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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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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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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1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釋懷

  到了深夜,袁五郎才從恪王府回到家。

  崔翎懷著雙胎,月份大了,睡眠便越發淺,聽到屋裡有動靜,便撐著身子起來。

  她聞到有酒氣,輕輕皺了皺眉,「夫君,快去洗一洗,然後早些歇了吧。」

  雖然近日她的孕吐已經好了許多,不再聞到異味就吐得七葷八素。

  但五郎身上的酒氣撲鼻,還是叫她腹中泛起一陣噁心。

  五郎也很知趣,從衣櫥裡取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便往外走,「我先去沖洗乾淨了再進來。」

  過不多久,他返轉回來時,身上酒味褪去,散發著一陣清爽的男人味道。

  崔翎將臥榻讓出大半,好叫五郎躺下。

  原想著他今日在恪王府一日,不定怎樣勞心勞神,就想閉上嘴一句話也不說,早些歇息。

  可翻來覆去還是心裡不定,猶豫了許久,終於小小聲地問道,「你和恪王喝酒了?」

  五郎順勢將妻子摟入懷中,伸出手指小心地在她的背上摩挲,「嗯,喝了不少。」

  他低聲歎了口氣,「別看王爺身份尊貴,無限風光,可在盛京城中,他也不過只有我和石小四兩個朋友,他心裡不好受,也不肯輕易說出來,也只有痛快地陪他喝一杯了。」

  崔翎長而捲曲的睫毛閃動,心想,這大概就是男人之間的友誼。

  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話,訴苦或者勸慰,盡在一杯酒水間互相泯了。

  她想到當日在西北時還曾將九王錯認為是五郎,不由臉上有些訕訕的。

  可那個敢在大雪壓境時穿一身火紅皮裘遺世獨立卻耀眼非常的九王,滿身風塵從西北載譽而歸,沒有指望得到封賞和禮遇,但也一定不曾料到會遭遇此番境地。

  到底,還是為九王感到可惜。

  果然身在帝王家,想要什麼手足親情就是一種奢望。

  五郎見懷中女子靜默不語,摩挲著她光潔背部的手掌幅度更大。

  他柔聲說道。「不過王爺看著是不聲不響的人,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有主意。如今退讓,不過只是因為還掛念著兄弟親情,他自小沒有父親,對皇上實是一份孺慕之情。可若是這份心意被任意踐踏,姜皇后做得太過,他也定不會……束手就擒。」

  九王這些年來胡鬧,是為了不叫帝后太過忌憚他。

  可他已經退到此番境地,帝后卻仍舊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何況九王原本驚才絕豔。才華智慧不比當今太子遜色。

  如若他絕地反擊。其實未必毫無勝算的。

  崔翎聞言皺了皺眉。連忙伸手去將五郎嘴唇捂住,「噓!」

  五郎說的話許是事實,可這樣的話卻不該出自他口中,那要讓人聽了去。就是大逆不道。

  她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叫袁家上下都平安快樂,如今的日子正美好平靜著,可不想突生風波。

  至於九王的命運……

  那是浩大的政治問題,動則要叫整個大盛朝抖三抖的,她實在無能無力。

  也希望五郎不要因為朋友義氣,而迷失了自我。

  五郎雖在家中時不時犯些傻氣,那其實也是因為在家裡放鬆了的緣故。

  其實在外頭,他仍舊是那個威風凜凜。謹慎持重的袁五。

  方才那番話,是他肺腑之言,因為當著信任的妻子的面,才這樣口無遮攔地說出。

  但立時,他也就後悔了。

  不論如何。心裡想什麼是一回事,說出口來卻要掂量著了。

  畢竟,這事不是他個人能夠決定的,牽涉到闔家人的榮辱安危。

  他連忙將話題岔開,用寬大溫暖的手掌去撫摸崔翎高高隆起的腹部,「孩兒們,可想爹爹了?」

  正說話著呢,崔翎腹部便隆起兩個小沙丘,緊接著「咕嚕咕嚕」一陣快速的抖動。

  五郎興奮地叫道,「翎兒,你快瞧,是孩兒們在回應我呢!」

  崔翎無奈地說道,「這是胎動!」

  她垂下頭目光溫柔,「打從上月起,這兩個孩子就時常在我肚子裡拳打腳踢,還真是頑皮。」

  話題很快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崔翎告訴五郎今日蘇子畫又產下一個男孩兒,取名叫做璦哥兒。

  她還將二嫂梁氏的肺腑之言都說了出來,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由衷說道,「二嫂真是非常人,都到了這樣的時候,還總是為大家著想。」

  對於這一點,她其實不止感動,也很感激。

  五郎聽了,垂著頭靜靜地不說話。

  好半晌才將崔翎摟得更緊了,他抿著唇委屈地說道,「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不似從前那樣熱情,我……我都感覺到了。」

  他目光專注地望著崔翎,「翎兒,我心裡,也不好受。」

  從彼此恩愛的蜜網一下子跌開,她雖然對他笑著,可那份笑意總是不達心底。

  五郎不是粗魯的莽漢,他心思細密,這樣的變化很容易就能被他察覺。

  他大抵知道,問題是出在了哪裡。

  她不願意將自己親生的孩子過繼給二房,捨不得母子分離,也厭恨他自作主張,不和她商量一下,就將孩子的命運決定。

  對於這份指責,他心甘情願地接受,也深覺抱歉。

  只是,他並不後悔當初這份承諾。

  作為丈夫,也許他還不夠格,作為父親,他或者很是欠缺。

  可是他想做一個合格的弟弟,好叫那個自小將他帶大教會他舞刀弄槍兵法文識以及做人道理的二哥,九泉之下,可以含笑瞑目。

  這是他的堅持。

  可五郎不明白的是,在他答應要和崔翎好好商量,從長計議這件事後,她的態度仍然是不理解,並且直接簡單粗暴地對他採取了冷處理。

  前一刻還恩愛纏綿感情好得如同蜜裡調油的夫妻,後一刻,就彼此站在心結的兩端。

  這變化太快,叫他有些不能接受。

  之後幾日裡。她對他的冷淡不在言語舉止,她仍然溫柔笑待,可他能感覺到她對他不再像從前那樣了。

  今日和恪王的這場不醉不休,雖也有為了兄弟捨身陪君子,可未免也沒有帶著自己的悲哀。

  五郎目光灼灼,盯著崔翎的雙眸不肯鬆開,「翎兒,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許是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眸有些發紅。帶著幾分深重的水潤。像是含著淚光一般。「翎兒,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駑鈍,我不靠譜。你不告訴我死活都猜不到。」

  崔翎身子微顫,她沒有想到五郎那樣敏感。

  沒有錯,自那日爭吵之後,她的確將自己對五郎的一片深情收斂了許多。

  不,其實也不能這樣說。

  感情這種事,若是當真能夠收放自如,那也就算不得是真情了。

  她對五郎的心已經託付,並不是那樣容易就可以輕易地回改,只是五郎的態度終究叫她有些失望。所以,為了以後不再受到更大的傷害,她便勉強自己將這份深濃的感情遮掩。

  前世曾被摯愛傷得遍體鱗傷,所謂男人的感情,崔翎覺得自己不該期待太多。

  期待太多。只會讓自己難過。

  所以,她不再似從前那般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感情,不再攀附在他身上撒嬌,也不再對他作那些膽大奔放的親密動作。

  只是為了不要沉迷太深,以免將來受到更大的傷害。

  此刻聽到五郎含著淚光這樣幽怨地控訴,崔翎的心到底還是軟了。

  她仔細地一想,也許站在五郎的立場上,他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站在盛朝的普世價值觀面前,五郎這樣的做法才是符合世俗倫常的,而她,則太過自私了。

  良久,她終於還是長長地歎了一聲,一雙柔嫩的小手從五郎腰間穿過他的裡衣,順著他結實的肌膚遊走而上,最終停在了他胸前。

  她的手指在他心臟的部位輕輕打轉,「你說得沒有錯,這些日子,我對你的確有些冷漠。但那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而是……」

  她目光一垂,長長的睫毛在幽暗跳躍的燭火中明瞭又滅,「我還是那樣喜歡你,這份感情一點都不曾變過。我只是害怕……」

  害怕哪一日他行事永遠只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卻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甚至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她留,就為她做出了自以為合適的決定。

  害怕他們終究會因為意見不合或者日常瑣事而爭吵,這份相愛相知的感情最終被磨得面目全非,到最後所有的愛意消散,彼此之間只剩下相互埋怨。

  害怕前世遭遇過的感情重蹈覆轍,忽有一日,當她和他所渴望的名利站在天平的兩端,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她,選擇她無法給予的對立面。

  崔翎也知道,她的害怕有多麼地沒有依據,五郎也絕對不會是前世的初戀男友。

  可她還是害怕。

  一直都不曾擁有,太渴望擁有,無比期盼擁有的東西,一旦得到,總是更容易患得患失。

  因為擁有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好了,所以才更加害怕失去。

  假若最終還是要失去,她怕自己無法承擔,所以寧願一開始就不要去得到。

  這就是她真實而複雜的心情。

  的確很矯情,很瑪麗蘇,也很欠扁。

  但五郎卻聽懂了,他墨亮如星的眼眸在她姣麗的臉龐注視良久。

  終是忍不住歎一口氣,「翎兒,你呀……」

  深情而綿長的吻天羅地網般落下,帶著壓抑許久的激情以及稍許懲罰,他的大掌從她腹上悄然滑下,語聲炙熱地問道,「太醫說,只要小心一些,也是行的。翎兒,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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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斤

  如今是五月初,崔翎算了下日子,腹中的孩子已經有五個多月了。

  三嫂廉氏曾跟她說過私房話,說孕中期的日子,只要小心些也是可以內什麼的。

  她此刻被五郎的大掌撩撥地有些情動,想到近日除了腿腳有些浮腫外,身體狀況頗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妨礙吧?

  正在猶豫之間,五郎的手指輕輕撩撥她不勝敏感的花蕊。

  一時情不自禁,她嬌嚶著道,「那你可要小心些,莫要傷到孩子。」

  五郎乾渴了有段時日了。

  先前是崔翎孕吐得厲害,他擔心憂慮,沒有心思也不好意思提這件事。

  後來家裡事多,她的肚皮又似吹氣般暴漲,他頭一次當爹,也不曉得能不能行房。

  這幾日恰碰到太醫來為家裡的孕婦們診脈,等看診結束,他便偷偷地去諮詢了一番。

  因為五郎和九王交好,素常出入永安宮,和御醫院的太醫們也都十分熟悉。

  所以太醫便毫不保留地將女子孕期的一些生理特點都告訴了他,包括什麼時期適宜行房,什麼姿勢又不會傷到孩子。

  五郎聽得面紅耳赤,不過心裡卻十分意動。

  原本之前跟崔翎還在冷戰,她有意冷著他,他滿腹幽怨,哪裡來這樣的心思和情調?

  但方才兩個人都將心事託付,彼此之間都覺得更進了一層,心意款通之下,他心裡壓抑的欲望便如雨後春筍般博昂激發了。

  此刻聽崔翎嬌羞不勝地說好,他哪裡還忍得下去,立時便動作起來。

  不過,他分寸尚還是有的,為了怕傷到腹中的孩子們,動作便十分小心輕柔。

  一場溫柔甜蜜的婉啼嬌吟之後,五郎摟妻子在懷,皆都沉酣安心地睡去。

  翌日晨起。木槿高興地說道,「昨兒半夜裡,三奶奶也生下了一位小少爺呢。」

  她神色間仍然難掩激動,比劃著說,「這麼大,聽說足有九斤重呢!」

  崔翎又驚又喜,半晌撇著嘴嗔道,「你怎麼不叫我起來?」

  古代女人生孩子就等於一腳踏入了鬼門關。

  三嫂廉氏懷得比蘇子畫還要早,產期早就已經過了,但腹中的孩兒卻遲遲不出來。

  崔翎前世雖然沒有懷過孕。但沒有吃過豬肉總也看過豬跑。她曉得過了預產期才生的孩子多半得是巨大兒。所以先前就一直都十分擔心廉氏這一胎,怕她生的時候難產。

  就跟蘇子畫生產時,她願意和瑀哥兒一塊兒在外面守著,三嫂生孩子的時候。她也希望能夠在產房外頭看著,哪怕只是站著,也幫不了什麼,她也覺得心安。

  木槿卻道,「昨兒晚膳吃得太多,所以到子時就撐得醒了,想說在廊下散個步消消食的,正好聽到芳華館那邊有動靜,就過去瞧了。」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後來才知道是三奶奶要生了,但孩子太大,卻怎麼都出不來。園子裡一團亂,三爺急得直哭,老太君和郡主都到了。我說我回去稟告給您知道,郡主卻說不必了,夜裡風涼,您是孕婦,來了也幫不上忙,還是叫你安心歇著好。」

  聽說四奶奶生產時四爺也哭了,府裡的丫頭婆子們都私底下笑家裡的爺們性情呢。

  那麼高大壯的大老爺們,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卻在夫人的產房外頭哭得稀裡嘩啦,這反差實在太大了。

  不過,年長一些的嬤嬤們卻說,那才是真正懂得疼人的好丈夫,爺們流眼淚了,說明他是真心實意地在乎奶奶和奶奶腹中的孩子。

  木槿雖然不懂其中滋味,但還是挺羨慕的。

  她一邊說著,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投在了自家奶奶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心裡想著,不知道奶奶生產時,五爺會不會也趴在產房門外哭。

  崔翎見木槿發呆,深覺這孩子跟桔梗待久了,怎麼也不靠譜起來了。

  這話還沒有回完,只說了一半,就停住了,叫她好生著急。

  她連忙追著問道,「那三嫂怎麼樣?孩子可好?」

  木槿回過神來,連忙笑著回答,「三奶奶腹中的小少爺太大了,總是不來,老太醫便讓人快馬去載了王老太醫來。」

  她臉上露出崇拜的神情,「王老太醫果真是國手,他來了就說三奶奶難產,他需要親自動手。後來過了不久,他老爺子抱著九斤小少爺出來,笑呵呵地說母子平安!」

  這年頭,接生有專門的穩婆。

  但是穩婆其實只能處理普通的生產,假若孩兒過大,臍帶繞頸好幾圈,或者產婦突然大出血,其實她們是一點能力都沒有的。

  畢竟穩婆只是接生婆而已,她們沒有太多醫學常識。

  這也是為何要說女子生產是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的緣由,生產時不確定因素太多了,穩婆到底不比大夫,她們不懂如何急救處理。

  也幸虧王老太醫和府裡是那樣的關係,否則這大半夜的,未必能請得動他,更別提是親自接生了。

  崔翎聽聞三嫂母子平安,這才放了心。

  她挑了挑眉問道,「所以,你就看了一夜的熱鬧?」

  木槿吐了吐舌頭,「我想著郡主雖然說不叫您過去,但我身為五房的丫頭,也不能隨便離開啊。我在那候著,就跟您在那候著是一樣的,總也算是一份心意。」

  她指了指小桌几上已經端上來的早點,「您看,我雖然看了一夜的熱鬧,可也沒有耽誤事兒。」

  崔翎忍笑白了她一眼,「算你能言善辯,就不跟你計較了,趕緊回去補覺,這裡叫桔梗過來吧。」

  她連忙回到裡屋叫醒了五郎,「三嫂也生了個大胖侄兒,快點起來,咱們過去瞧瞧去。」

  五郎揉了揉眼,「什麼?」

  崔翎輕輕捶他胸膛,「我說,三嫂昨夜生了個九斤重的侄兒。聽說生得艱險,你三哥哭成了個淚人,若不是後來王老太醫來力挽狂瀾,恐怕就……」

  她將他錦被掀開,「快點起來,咱們昨夜不曾到過,今兒若是再去得晚,就顯得對三嫂很不重視似的。」

  五郎飛快地起身,洗漱完了,和崔翎稍微用了兩口點心。這便往三嫂住的芳華館方向過去。

  廉氏折騰了一夜。方才歇下沒有多久。大夥兒便不去打擾她。

  這會兒都聚在東廂小侄兒的臥房。

  崔翎看著繈褓中的巨大小嬰兒,忍不住張了張口,「九斤生得真魁梧!」

  她昨日才看過蘇子畫的璦哥兒,六斤重的小人兒。身材體格就顯得挺大的。

  沒有想到九斤的個頭還要比璦哥兒高出許多,更別提那滿身的肉了。

  袁三郎十分自豪地說道,「那是,我兒子!」

  他笑著說道,「父親賜了名字,叫琰,咱們琰哥兒有名字,五弟妹不要老是九斤九斤地叫!」

  因為出生比璦哥兒晚了半日,所以琰哥兒在小輩中便行十。

  崔翎在西北的生活中。和三哥四哥都十分熟悉了,尤其是袁三郎,最喜歡開玩笑,所以和他說話時,可以十分輕鬆隨意。

  她聽了這話。便嘟了嘟嘴,「我覺得九斤挺好聽的,對不對,小肉丸?」

  挨著她站著的瑀哥兒聞言臉都黑了,他不自覺地退後三步,離得老遠,「五嬸嬸,我覺得你還是叫我瑀哥兒比較好,小肉丸什麼的,真得不太妥當!」

  拜託,他都五歲了,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六歲生日,都能算是個小大人了!

  若是被五嬸嬸老這樣小肉丸小肉丸地叫,他身為帥哥的尊嚴呢?將來還要不要讓同齡的男孩兒尊敬,叫那些女孩兒仰慕了?

  簡直太破壞形象了!

  三郎找到了堅定的擁護者,便立刻得意地說道,「五弟妹,你看,咱們做長輩的,對小輩還是要注意些方式方法,取外號這種事,當真是做不得的!」

  屋子裡其他人也笑了起來,只有老太君向著崔翎說話,「我也看九斤這小名兒不錯,反正琰哥兒還小,就這麼叫著也挺好。」

  她頓了頓,沖著瑀哥兒招了招手,「不過咱們家瑀哥兒大了,小五媳婦在家裡叫得肉丸子,在外頭可要謹慎一些,免得這外號流了出去,將來人人都以為咱們家瑀哥兒是小胖子,說不到媳婦這就麻煩了!」

  家裡連添兩個壯丁,老太君自是喜不自禁。

  但崔翎卻敏感地發現,宜寧郡主的神色有些恍惚,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心事。

  她眼眸微動,便記在了心裡。

  眾人看了會兒孩子,囑咐了乳娘要好好照顧小九斤,便都相繼離開。

  崔翎上前摟住宜寧郡主的胳膊,笑眯眯地問道,「大嫂是要去勤勉堂嗎?」

  郡主點了點頭,她心裡有些煩悶,也想著要找個人傾訴,便拉住崔翎的手道,「你好些日子沒有來了,去我那坐一會兒吧。」

  勤勉堂裡,還沒有到回稟事務的時間,靜悄悄的。

  宜寧郡主叫端茶倒水的丫頭都下去,然後卸下了心防,她紅著眼睛說道,「這麼些天了,我心裡難過,可又不好跟祖母說,她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大好,我再跟她這麼一哭,豈不是讓她更加難過?」

  她鼻子一酸,豆大的淚滴便滾落而下,「五弟妹,你主意多,替大嫂好好想一想,我該怎麼辦?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

  崔翎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問道,「是悅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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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1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對策

  宜寧郡主和袁大郎的長女袁悅兒,一直常留宮中,給長齡公主做伴讀。

  甚至連五郎和崔翎的大婚都沒有回來。

  照道理說,若這只是皇帝想要鉗制袁家的一個伎倆。

  那袁家已經將兵權奉還,西北柔然一仗也打得十分漂亮,姜皇后不該再繼續扣留鎮國公府的嫡長小姐在宮中,這實在有些不近人情。

  可宜寧郡主這些日子連續去宮裡頭接了好幾回,姜皇后卻遲遲都沒有放人回家的意思。

  先是說,太后娘娘生辰在即,長齡和悅兒正在為太后娘娘準備生辰禮物。

  是一幅雙面繡的屏風,等屏風繡完了,悅兒自然能回去。

  後來,宜寧郡主使了重金叫人去打聽,才知道那屏風其實上半年就已經完成,那不過只是姜皇后不肯放悅兒回家的一個藉口。

  郡主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回家問大郎,大郎也十分心疼,卻安撫她稍安勿躁。

  大郎的想法,許是皇帝最近一段時日身子太差,恐怕沒有多少日子好活,姜皇后大概是怕太子登基一事上,袁家會橫插一檔,幫著九王奪嫡,所以才繼續扣著悅兒不放。

  假若姜皇后真是這樣防著袁家,那在太子並未順利登基之前,悅兒恐怕是沒有可能回家的。

  宜寧郡主回大長公主府去跟自己的母親福榮公主哭訴,大長公主卻只是歎氣,勸著郡主不要進宮去鬧,姜皇后是個瑕疵必報的人,得罪了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福榮公主說,「我昔日在宮中時,與太后關係素來不錯,她看在我面上,也會著人暗自照看好悅兒。悅兒雖然被扣在宮中,不讓她回家。但她的性命無虞,平素日常用度,也都是比照著公主來的,這一點你要放心。」

  她深深歎了口氣,「再等等吧,也就頂多兩個月光景,悅兒就能回家了。」

  宜寧郡主也是金枝玉葉,她身在皇室,什麼事情看不透?

  福榮公主說要她等,大郎叫她稍安勿躁。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皇帝活不長了。最多也就兩個月。只要他一死,太子順利登基,悅兒就沒有再當人質的必要,她就能回到家。

  她甚至都不必擔心姜皇后會隨意插手悅兒的婚事。因為太子和悅兒畢竟差著輩分,不能通婚。

  而姜皇后娘家也沒有適齡的子侄,她倒是想,也找不著合適的小夥子。

  話雖然這樣說,但宜寧郡主是當娘的,就算知道悅兒在宮裡頭過得不差,她也難忍心中悲涼和思念。

  偏偏這份難以言喻的情感,又不能對誰說,便只能憋在心中。

  到今日。她終於有些憋不住了。

  崔翎聽了宜寧郡主的哭訴,心裡對姜皇后便更覺得不齒。

  沒有錯,若論上位者的手段,姜皇后的確算是淩厲鐵腕,恐怕史書裡一些鐵血的君王都不及她殺伐果斷、智謀百出。

  可這樣的手段真的高明嗎?

  御下之道,向來講究一個平衡。

  打一巴掌,還得給顆蜜棗吃吃呢,像姜皇后這樣不近人情,崔翎覺得未必是一件好事。

  本來嘛,防患於未然是好的,可將九王逼至於此,又毫不留情地踐踏鎮國公府袁家的忠心,她也不怕物極必反,遭到可怕而致命的反彈?

  倘若袁家真的要反,難道她將悅兒扣在宮中,就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姜皇后所倚仗的,不過就是袁家對悅兒的真情。

  可這份真情既是姜皇后鉗制袁家的法寶,將來也會成為袁家抵抗的利器。

  崔翎現下覺得,太子若和姜皇后是一樣的性情,那麼未來的日子裡,袁家在這樣的君主手下過日子,想必也有些艱難。

  看來,下次家庭會議的時候,她得委婉地跟爹爹說說,既然家裡兵權都上繳了人家還不放心,不如咱們就搬出盛京城算了,祖母的老家西陵離盛京城十萬八千里,倒是個安家樂業的好地方。

  崔翎安靜地聽宜寧郡主訴苦完了,輕聲說道,「我雖然平時主意挺多的,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悅兒的事,其實關係的是整個朝局,太子未曾順利登基之前,恐怕姜皇后必不肯輕易放人。」

  她微微一頓,「其實,我也嫁過來也有段日子了,唯獨還沒有見過悅兒,心裡也一直都記掛著她呢,只是姜皇后的態度如此,只怕是真的要等兩個月了。」

  袁悅兒雖然一直都沒有回家過,但她的大名崔翎可是經常聽到。

  從老太君的話語中,崔翎隱隱覺得,這位大侄女的來歷恐怕不簡單,說不定和她還是老鄉。

  她心裡也暗暗期待著,假若在這陌生的時空,還能遇到從前世界的人,該是多麼大的緣分,又有幸生在同一個家族,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矛盾和利益關係,這該是可以好好珍惜的感情。

  可姜皇后一直將人扣著,她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

  宜寧郡主心裡憋悶的正是這點,她縮了縮鼻子,「不論我用什麼樣的理由進宮,姜皇后總是能找到反駁我的法子,偏偏她是母儀天下的國母,我這個郡主,在她面前,一點用都沒有。」

  她擦了擦眼淚,「我也曉得,只要耐心地等下去就好。可去歲時,大夥兒也說,只要柔然這仗打完了,袁家的兵權上交了,悅兒就能回家。但你看……」

  大家都覺得皇帝不過就只有兩個月的命好活了,可萬一他生命裡頑強呢?

  十二年前,他就已經纏綿病榻,連在金鑾殿上上朝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皇極殿裡議政的,到最近兩年,索性就將朝政放手給太子監國,他自己撒手不管了。

  可就是這樣嬴弱的身軀,他不也撐了十二年嗎?

  誰知道他的生命會不會如同蒲草韌如絲,再堅持個半年,一年,甚至兩年呢……

  是不是只要皇帝不死,太子不登基,悅兒就一直不能回家呢?

  袁悅兒再過兩月就要過十三歲的生辰。

  盛朝的貴女雖然大部分都年滿十五了才嫁,但十三歲也不小了,完全可以相看起未來的女婿。

  宜寧郡主就是怕再這樣拖下去,就拖過了出嫁最好的時機,等到年紀真的大了,高不成低就,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別人就算想不到,可她這個當母親,卻是心心念念記掛著的。

  崔翎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大嫂若是病了,悅兒能回家嗎?」

  她想,這個世道不是最重孝順兩字麼,宮裡頭太后的生辰畢竟還早,就算要陪著長齡公主繡什麼雙面繡的屏風,可這件事難道還比得過自己親媽病了?

  假若宜寧郡主身子不好,袁家出面請求叫女兒回來,難道姜皇后這樣也能不准?

  姜皇后確實一心一意防著袁家,怕袁家會幫著九王謀反。

  可她定然也會想到,假若她步步緊逼,逼得袁家喘不過氣來,袁家難道還任由她逼入絕境?

  宜寧郡主目光一亮,隨即卻又黯淡下來,「我身子好得很,若是裝病,姜皇后只要隨意派個太醫過來一瞧,就會穿幫,惹怒了姜皇后,到時候適得其反,叫我的悅兒受苦,倒反而不好了。」

  如今鎮國公府的主子們有點頭痛腦熱的,宮裡頭都會派太醫過來問診。

  好處是,太醫們到底醫術精湛,一些小毛小病藥到病除。

  可壞處在於,府裡的眷屬們等於就沒有了隱私,姜皇后想要知道袁家人的身體情況,那簡直是太容易了。

  所以,裝病一途,恐怕是用不到的。

  再說,假若只是尋常的偶感風寒,郡主也不好意思去求姜皇后叫她放人啊。

  這樣的事說出去,人家只會覺得郡主恃寵而驕,不顧太后的生辰大事,反而不美。

  崔翎卻偷偷笑了起來,「那若是連太醫診斷了,也覺得是了不起的大病呢?」

  她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在光線下閃閃發光,「假若大嫂病得厲害,那麼姜皇后也會拒絕?」

  宜寧郡主愣了愣,「五弟妹的意思,是叫我真病?」

  她想了想,「只要能叫悅兒從宮裡頭出來,便是真病倒也無妨。五弟妹這是不知道,其實這法子我也想過,上回我看二弟妹病成那樣,就也想試試看,能不能感染風寒,結果我穿著單衣在寒風裡走了好幾圈,也還是活奔亂跳的,一點事都沒有。」

  郡主的語氣裡頗有些無奈和可惜。

  她是真的在寒冬臘月裡不披斗篷大半夜在院子裡瞎溜達,結果真是奇了怪,陪著她一塊散步的丫頭第二天個個都發了高熱,她卻一點事都沒有。

  除了風寒,其他真病的法子,她還真的想不到。

  崔翎連忙說道,「誰說叫大嫂真病了?呸呸呸,我的意思是……」

  她附耳過去,在宜寧郡主的耳邊悄聲說了一通,然後沖著她眨了眨眼,「大嫂放心,我聽紀都說過,有這麼一個藥,只要有,就一定可以想法子得到。到時候咱們再讓王老太醫瞧瞧,這東西到底得用不得用,若是真的可行,再這樣去做不遲。」

  宜寧郡主想了想,終於沉沉點頭,「那就這樣辦吧!」

  誰讓姜皇后如此不近人情,否則,她們也就不必要兵行險招了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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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火鍋

  崔翎一向就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

  和宜寧郡主商議好了之後,她便叫五郎去請紀都明日來家裡做客。

  在從西北回盛京的路上,閒暇無聊時,她也曾和紀都閒扯過。

  有一回,紀都無意中提起說,當初前柔然大汗的側妃為了陷害紀王后,曾用藥裝病。

  結果前大汗果真中了計,將紀王后狠狠地一頓責駡,還奪了她掌理後宮的鳳印。

  紀王后不甘心,終於查證到,原來側妃是用了一種奇特的藥丸,吃下去後,會讓脈搏紊亂,看起來就像是得了重病一樣。

  前大汗面對確鑿的證據,只好將鳳印還了紀王后,可因為對側妃的偏寵,卻並沒有責罰她。

  崔翎記得,當時她還好奇多問了一句,這個藥吃了對身體有害麼。

  紀都說,只是暫時性地叫脈息錯亂微弱,其實內裡還是個健康的人,反正側妃病了那一場之後,可一點都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仍舊折騰得起勁。

  她想,是藥三分毒,等從紀都那搞到了那藥,還是得叫靠譜的王老太醫驗過才好用。

  不過前提還是要得到那種藥,至少也要知道些信息。

  所以,她打算明日裡做一頓美食,宴請一下紀都,從他那套套消息也好。

  五郎有些淡淡的醋意,對於紀都這個曾經綁架和覬覦過自己老婆的男人,他到現在還不能完全釋懷,總覺得最好不要再和這人有任何來往。

  他撅著嘴說道,「和柔然的盟約已經簽立,紀都大人這幾天就該要回國,恐怕在收拾東西呢。」

  言語中大有不要打擾人家打包回家的意思。

  崔翎瞪了他一眼,「吃什麼乾醋呢,都說了是有事要問他!」

  她將白日和宜寧郡主商議過的事,對著五郎又說了一遍,「郡主身子不好。咱們去宮裡頭請悅兒回來,這豈不是個再好也不過的藉口?」

  連宜寧郡主都覺得可行,那這事還是能做得的。

  五郎卻道,「你們兩個也把政治想得太簡單了,姜皇后既然下定決心要強留悅兒不放,以她的本事,又怎麼會輕易叫你們得逞?」

  這些年來,皇帝隱在身後,姜皇后在前面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從來都沒有失手過。

  崔翎也知道要將悅兒弄回來有些難。但再難。不做又怎麼知道不行?

  她的態度也很堅決。「不論如何,總要試一試的。這天底下,沒有母親生了重病還要強留人家女兒在宮裡頭不放回家伺疾的事。」

  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她點了點頭說道。「對,只要能先把人弄出來,能不能從此留在家裡,可以再想法子的。」

  就算是姜皇后也有自己的弱點。

  她不在乎自己在貴命婦中的名聲怎麼樣,別人是不是覺得她冷血,又是不是厭惡她多事,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但她在乎百姓對她的看法,在乎史書上將來會對她留下怎麼樣的評價。

  所以,崔翎想。若是將郡主生病的事鬧大,想來姜皇后就算再不願意,也得放悅兒出宮。

  五郎拗不過妻子,再轉念一想,又覺得試一試也無妨。便只好應了。

  紀都一聽說崔翎請他吃飯,當然舉雙手雙腳答應。

  他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盛朝專門招待貴客外賓的國驛館,居住條件倒是不錯,但伙食不行。

  還好有石小四。

  從西北來盛京路上,他和石小四結成了深厚的友情,到盛京城後,石小四也沒有拋棄他。

  他每常跟著石小四出去下館子吃,幾乎算是吃遍了整個盛京城的美食。

  前兩日,東街的有間辣菜館開張,他也去了,總算是嘗到了久違的滋味,那辣爽的口感,一口咬下去就覺得好像飛上了天空,飄忽地都不肯下來。

  只是,這樣的美味和崔翎做的東西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

  紀都一想到可以有幸再吃一回袁五奶奶親自做的小菜,就覺得十分感動幸福,自然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來時,他雙手都沒有空著,還帶了厚厚的重禮。

  一大堆禮品中,有一對雕工精細的上等羊脂玉佩,是寶芳齋的極品貨色,價值十分昂貴。

  崔翎便笑著說道,「我只是做一頓簡單的家常便飯,你這個飯錢可付得有點多。」

  好吧,實際上她為了貪圖方便和簡單,都沒有打算下鍋炒菜,準備的是簡單的火鍋。

  紀都哈哈大笑,「飯錢在那邊,這玉佩是我要送給即將出生的小寶寶的。」

  他掐指一算,「小寶寶們出生時,我早已經回到了柔然,但怎麼說我好歹也是看著他們一天天在你肚子裡長大的,這份賀禮,不能小氣。」

  這話說得曖昧,果然五郎聽了,十分不受用。

  他冷哼一聲,「紀大人,我大盛禮儀之邦,說話不似柔然那樣隨便。像這種話,煩請以後還是不說為妙,免得叫人聽了去,會對我夫人造成困擾。」

  紀都習慣了五郎對他的不對付,他甚至還挺享受將五郎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所以,聽了五郎這話,他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高興地沖著五郎直挑眉頭。

  五郎氣得不輕,但這人偏偏是自己親自邀請上門的,人都來了,總不能再趕人家走。

  再說,還沒有打聽到那裝病藥的事兒呢。

  他便只好強忍下來,撇開臉不去看紀都那張惹人煩的老臉。

  崔翎見他們兩個人好像八字不對盤一樣,從頭到尾就不對付,也不惱。

  反正紀都快要走了,以後這兩個人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沒有別的交集。

  她笑著說道,「今兒我貪方便,叫劉師傅弄的是火鍋。」

  她吐了吐舌頭,「其實,也是我最近忽然挺想吃這個的,恰好如今的天還算不熱,等再過些日子太熱了,就不能吃了。」

  前世的時候,因為有暖氣和空調,所以崔翎常常大夏天吃火鍋,大冬天吃冰激淩。

  可現在不行啊,冰塊價貴,就算袁家有錢也不能揮霍無度地用冰,所以大熱天吃火鍋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紀都聞言眼睛一亮,「火鍋?」

  崔翎連忙道,「紀都大人可別以為這是什麼新鮮玩意,我一說您就懂的,就是將所有的菜肴都往熱鍋裡扔,然後撈出來吃。」

  作為一個資深吃貨,對美食的歷史,也總要有點瞭解的。

  她曉得火鍋並不是現代人才特享的,早在商周時期,人們就製作了特製的鼎,將食物一層層放進去烹煮,叫做溫鼎,後來歷朝歷代,都有著新的變化。

  大盛朝雖然不是她記憶中的時代,但既然風俗文化都如此相同,想來這火鍋人家也早就有了。

  果然,她這麼簡單地一解釋,紀都就明白了。

  他了然道,「哦,原來是溫爐。」

  柔然地處西北,冬天漫長而寒冷,百姓們便時常用個大鼎煮開了湯,然後將食物一股腦兒倒進去,這樣不只可以令食物保暖,而且大夥兒一塊吃也熱鬧。

  不過,紀都還是更期待崔翎的手藝。

  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他覺得這女子的手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就算是一碗麵經過她的指點,就能做出不一樣的風味來,何況是溫爐?

  崔翎笑了笑,便叫劉師傅將鍋具先送了上來。

  鍋具是為了符合盛朝人分食的習慣,按照前世豆撈用的小鍋子打造的,不過體型略大,因為現代沒有煤氣也沒有酒精燃燒棉,只能用炭燒。

  底下是燒炭的地方,各自留了八個出氣孔,上頭則是平鍋,深淺合適。

  劉師傅送來的小鍋裡,已經盛了底湯。

  用黨參黃精紅棗枸杞子以及薑片用豬肘子燉了半日的大湯,再加上蔥段胡椒,配合新鮮切制的牛羊肉片以及各類新鮮蔬菜,成就了一份清香美味的小火鍋。

  蘸料一共調製了三份,麻辣味,香辣味,以及耗油味。

  崔翎一邊示範,一邊解釋,「因我最近在調理身體,所以常食用藥膳,這黨參豬肘鍋,其實也算是一種藥膳,能補脾益腎,養血益氣。」

  她是懷了雙胎的孕婦,雖然貪口腹之欲,但為了孩子,許多食物入口之前都要研究一下。

  所以平素的藥膳單子也好,還有今日的小火鍋的菜譜,都是先請富有經驗的王老太醫過了目的,他老人家說沒有問題,她才敢放心大膽地吃用。

  紀都是個粗人,他才不管什麼補脾益腎養血益氣,他也不懂。

  他在乎的只是這湯汁實在太過鮮美,這涮肉久煮不老,入口鮮嫩即化,這蘸料每一種都有特別的風味,在他的舌尖上跳躍,滋味美好得令他想要哭。

  還有這些綠葉蔬菜,竟然帶著份甘甜,真是太奇妙了!

  要知道,西北那邊乾燥寒冷,綠葉蔬菜是很少的,能吃到的季節很短,種類也不多。

  所以此刻,紀都覺得自己要陶醉了,真是酒不醉人菜自醉啊!

  崔翎見他吃得十分開懷了,覺得火候差不多,這才笑著問道,「其實今日請紀都大人前來,可不是貪圖您的那份厚禮,是我有事想要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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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冰魄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紀都此時正叼著一塊上好的肥牛卷,那滋味欲罷不能,自然不論崔翎說什麼都好。

  他細細地咀嚼品味一番之後,問道,「不知五奶奶有何事要打聽?」

  崔翎便也不和他客氣,直截了當地將目的說了出來,只是略過了原因不提。

  她十分誠懇地問道,「不曉得那藥,紀都大人可有法子弄到,若能,又需要多少時間?」

  紀都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他搖了搖頭說道,「那藥倒是可以取得,只不過柔然遠在幾千里之外,這一來一回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二十來天吧。」

  崔翎細細去想,二十來天雖然久,但比起兩個月的忐忑不定來,還是要短一些。

  其中所需要花費的,也不過就是些人力物力罷了,這一點,袁家還是給得起的。

  她沉吟片刻,還是鄭重其事地拜託,「既如此,能否請紀都大人替我尋一劑來?」

  紀都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發亮,閃爍著晶瑩光華。

  他靜靜地望著崔翎,所有所思地思忖起來,半晌卻問道,「這件事,很急?」

  崔翎苦笑著點了點頭,「自然是急的。」

  否則,她又何須要冒著打翻五郎醋罎子的風險,非要請這個曾經綁架過自己的男人上門。

  如今宮裡頭情勢緊張,皇帝將死,太子還未登基,太后被鉗制,九王又自身難保。

  她覺得悅兒的處境實在很差,能早點將她弄出來,就早一點。

  紀都忽然笑了起來,「假若我有法子立刻將這藥給你,五奶奶是不是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毫不客氣地又將一盤子上等的肥牛片下了鍋,一邊拿筷子攪動著。一邊說道,「我的要求嘛,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想在離開之前,每日裡都能到貴府用餐。」

  崔翎轉臉去看五郎,雖然想要得到那藥的心十分急切,但這種事,她還是需要徵詢丈夫的意見。

  雖然她覺得五郎應該是沒有理由拒絕的,但她身為妻子,還是應該表示對他的尊重。

  果然。五郎臉上現出幾分為難。但想到柔然的事已經結束。紀都這幾日應該就在打包行李。

  他便勉為其難地道,「既然紀都大人如此看得起袁家的飯菜,那我又有什麼理由將柔然來的貴客拒之門外呢?」

  這便算是答應了。

  紀都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哈哈大笑起來。「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了。」

  他轉頭對著崔翎說道,「當初我阿姐覺得側妃之事有疑,是托我去調查此事的。那些藥丸雖然遠在柔然沒有錯,但我腦子裡可還記著那藥丸的方子呢。」

  只要有了藥方,要多少這樣的藥丸都不是問題。

  崔翎驚喜萬分,「果真?」

  紀都倒也大方,立刻請旁邊伺候的小丫頭取了筆墨,將藥方寫了下來。

  他吹了吹剛寫完的方子。遞給崔翎,「去找個大夫驗個方,應該是無差的。」

  將話說完,他便開始掰手指,「啊。我想吃的東西可多了,上回聽石小四說的啤酒鴨,魚香肉絲,回鍋肉,麻婆豆腐,火爆腰花,白油豬肝,怪味雞,泡椒鵝腸,鍋巴土豆,還有聽你們有間辣菜館的大師傅說,過一陣子會推出的新菜,叫什麼紅油餃子,宮保雞丁,酸湯肥牛,啊,還有個剁椒魚頭!」

  他眨巴眨巴眼,「五奶奶,都給我做吧!」

  這完全是一副要在離開前撐死的表態!

  崔翎還未來得及開口,五郎可就不樂意了,他立刻說道,「紀大人不是這幾天就要出發回柔然嗎?這些東西哪裡是一時半刻做得出來的?」

  他哼哼道,「就算答應了肯叫你來蹭飯,那也得看看主人家的情形不是嗎?沒有看到我們家夫人還懷著身子,這麼多的菜名紀都大人倒也好意思張口就來?」

  紀都笑得更加詭異了,他挑了挑眉道,「誰跟五爺說,我這幾日就要離開?」

  他轉頭對著崔翎說道,「我可不是那種不懂得心疼人的,曉得五奶奶身子重,也不要你一兩日裡就都給我做出來,大可慢慢來,今日來一個,明日再來一道。我不著急。」

  五郎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崔翎輕輕掐了一把大腿。

  她笑著對紀都說道,「我家夫君對我太過緊張了,紀都大人不必介意。」

  想了想,她又問道,「不知道紀都大人這回要在盛京城逗留多久?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根據大人的行程,還合理安排一下膳食。」

  紀都笑著說道,「先前我不是說過,我阿姐有意要在貴國替我尋一個妻子嗎?你家大將軍雖然打消了我的念頭,但我阿姐卻十分執意呢。」

  他無奈地歎口氣,「這不,前幾日柔然的使臣跟著九王爺進京,又帶來了可汗的請書,看來這回貴國皇帝是一定要給我賜婚不可的。」

  既然是要賜婚,那他定然是得在場的,在沒有確定妻子人選之前,他得一直留在盛京。

  崔翎聽聞連忙說道,「我家妹子年歲還小,希望紀都大人能夠網開一面!」

  雖然她的大妹和小妹都是繼母所出,和她平素不親。

  但到底流著相同的血,若是因為她的緣故,被和親到柔然那樣苦寒的地方,她也會不安的。

  紀都翻了翻白眼,「我知道,你家大妹今年八歲,小妹才五歲。」

  他不滿地嘟囔一聲,「難道在五奶奶眼裡,我紀都是那種饑不擇食,連小姑娘都忍心下手的人嗎?」

  紀都以為他都這樣說了,對面的兩口定然會客氣地道一聲「哪裡哪裡」。

  誰料到他瞥眼過去,竟然看到崔翎和五郎無比曖昧地對視一眼,然後嫌棄地沖著他咂了咂嘴,無聲地說著,「對,沒有錯,你就是那種饑不擇食的變態啊!」

  他懊惱地嚷嚷了起來,「不要這樣看我,我雖然長得粗魯了一點,但人家內心還是很細致的!」

  這一路從西北而來,見識到了崔翎和五郎夫妻恩愛的模樣,他心裡各種羨慕有木有?

  這也是他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夫妻之間,可以是這樣的。

  紀都十分羨慕,便也想要擁有這樣的一份感情,所以比之先前,只要來一個會做飯的大盛貴女就行,現在他的擇偶標準一下子就提高了許多。

  首先,當然要能看得對眼,容貌不求多麼驚天動地,但求可以溫婉清秀,夜裡起身時不會讓他覺得有被嚇到的感覺。

  其次,不會做飯沒有關係,但一定得帶著幾個會做飯的婆子丫頭過來,他希望借由聯姻得到的不是地位的提高,而是伙食的進步。

  最後嘛,最好對方的性格可以開朗直接一些,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說出來,他最煩也沒有心思去猜那些女子心裡的彎彎繞繞,這個不擅長啊!

  紀都這些想法,可不是空想。

  前幾日姜皇后和太子召見,問他對未來妻子的要求時,他就是這樣坦白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

  對,沒有錯,他紀都也是有要求的人!

  再說,他自問文才武略各有精通,雖然行止不夠大盛朝那些貴介公子們精細優雅,但他刮了鬍子不也算得上一個美男嗎?

  他可不會忘記當初袁家五奶奶對自己投射來的那道驚豔的目光,有這麼一件事,就足夠增加他對自己外表的自信心了。

  崔翎只要紀都的魔爪不伸向自己的兩個小妹妹,其他的人,他愛要誰要誰。

  她此刻的心情還是挺愉悅的,雖然接下來的日子裡還得給紀都當一當廚娘,但其實也不算什麼困擾,她現在可不像是在西北或者趕路時候了。

  劉師傅最近做菜的水平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和她之間的默契也空前高漲。

  甚至已經到了只要她說出一種滋味的感覺,他就能給她做出來的地步。

  紀都想要吃的這些,其實都是前世一些基礎的川菜,到時候她只要動動嘴皮子,動手掌勺的事兒就交給劉師傅好了,其實不礙她什麼事。

  但她卻因此得到了那個裝病藥的藥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試一試救出悅兒的方法。

  五郎雖然有些不爽,但他還是一個十分懂得輕重緩急的人。

  他是討厭紀都沒有錯,對於曾經綁架過他的妻子,後來又十分覬覦他妻子的男人,他也實在沒有辦法生出好感來。

  但悅兒在宮裡頭的處境確實不好,他也想快點將大侄女弄出來。

  所以,五郎便只能忍著不太舒服的感覺,悶聲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算這樣決定了。

  飯後送走了紀都,崔翎便立刻催著五郎去了一趟王老太醫的府上。

  王老太醫和鎮國公府的關係是很鐵的,靠得住,所以五郎便也不隱瞞這藥方的用途,只問老太醫這法子是否可行。

  老太醫研究了半天,終於點了點頭,「這方子確實不錯,既能造成重病的假像,又並不傷及身體的根本,是值得一試。只是……」

  他頓了頓,為難地指了指其中一行字,「這個叫冰魄的東西,老夫不大明白,是不是能請寫方子的人,再細細解說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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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辦法

  古人吟詩作詞,倒也常有用到冰魄二字,但所謂冰魄,其實指的是天上皎月。

  王老太醫想,這方子裡的冰魄,應該是另有其物,總不會真的是說月亮吧。

  五郎沉吟片刻問道,「老太醫的意思是說,撇除這味冰魄,這方子仍然有效?」

  王老太醫點了點頭,「是啊,不只有效,還是個難得的好方。」

  他摸了摸長長的鬍鬚,臉色略見困惑,「所以這冰魄添在這裡,到底有什麼用,我也想不透。」

  五郎臉色微沉,目光裡卻如寒星一般。

  他低聲說道,「既然如此,就請老太醫按著方子先給配一劑藥吧。」

  等回了鎮國公府藏香園,五郎便將此事告訴崔翎。

  他憤憤地道,「我就知道那紀都沒安好心,故意添了這什勞子冰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崔翎卻覺得紀都不像是會暗地裡耍詐的人。

  更何況,他當時給她方子時曾經說過,請她派人去驗方。

  若是他真的心懷鬼胎,是做不到這樣坦蕩的。

  但五郎正在盛怒之中,她覺得這些話也沒有必要和他說,免得他打翻了醋罎子,心裡不高興。

  想了想,崔翎說道,「你急什麼,反正他明日還要過來蹭飯,到時候直截了當問他不就得了?」

  她上前替五郎寬衣,然後輕輕地按摩他肩頸,「都是要當爹的人了,脾氣還是這樣急!」

  那聲音輕柔溫和,帶著一份清晰明瞭的寵溺,五郎聽了,身子不由一酥。

  他輕輕呼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面前,我總是這樣幼稚。」

  人前威風凜凜的袁家五爺。在崔翎面前,卻像是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夥子。

  是因為信任和依戀嗎?

  崔翎白了他一眼,轉開話題說道,「二嫂那邊已經收拾了,說是過兩日就搬。那咱們呢?」

  她歪頭想了想,「我想,既然已經分了家,那還是到自個的地方去生孩子,來得穩妥。」

  和三嫂四嫂不同,她們是即將臨盆的月份。且住處還沒有收拾好。

  可她離生產到底還要三個月。西牆外分給五房的宅子也已經拾綴得差不多了。

  她覺得生孩子這件事。還是要在自己家裡穩妥。

  反正,說是分了家,其實離鎮國公府也就一牆之隔,真的要有點什麼事。祖母和大嫂一炷香的功夫也能趕來了。

  五郎想了想,「就按你說的辦吧。」

  雖然大哥大嫂都是寬和大度的人,但有些感情是彼此相對的。

  大哥大嫂好,他們做弟弟弟妹的可不能恃寵而驕,既然屋子收拾好了,那找個好日子搬過去就得了。

  互相體諒罷了。

  到了第二日晨起用過早點就去泰安院老太君那請安。

  正好大嫂也在,崔翎便將自己和五郎的意思都說了出來。

  她笑著道,「其實這些日子五郎閑著沒事,已經著人將大半的家私都搬去了隔壁。我也想著反正說是搬離了,但其實仍舊在一家,那就早些去住新屋子吧。」

  頓了頓,她目光真誠地望著老太君和大嫂,「祖母。大嫂,你們幫我和五郎看看,什麼日子搬家合適?」

  因早料到有這日,再加上分給五房的院子離勤勉堂雖然遠了,但是離泰安院反而進了,所以老太君一點都不難過。

  她笑眯眯地叫喬嬤嬤拿了黃曆來翻,最後點了點說道,「後日宜搬家,不過你二嫂說了那天是她的,雖然都離得近,但這喬遷之喜,還是要賀一賀的。」

  宜寧郡主便道,「那就大大後日吧,我瞧著諸事大吉呢。」

  討要到了個准話,崔翎又坐了一會兒,便跟老太君道辭。

  宜寧郡主叫住了她,「五弟妹等等我,我跟你一道走。」

  老太君看著她們妯娌情深,感情好得跟母女似的,心裡樂開了花。

  她假裝自己有點吃醋,撇了撇嘴,嘟囔道,「老大媳婦原先最緊著的是老婆子我,現在好了,看到年輕漂亮的小五媳婦來了,就不理我這把老骨頭了!」

  宜寧郡主忙道,「祖母可別這樣說,孫媳婦擔當不起。」

  她笑著拍了拍崔翎肩膀,「孫媳婦哪,是有話要問五弟妹。祖母您放心,等我把話問出來了,一準就將她踹了,還是最緊著您!」

  老太君聽了這難得的俏皮話,笑得忍俊不禁。

  她忙擺了擺手,「趕緊地給我走!」

  看著郡主和崔翎結伴而去,她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可是笑著笑著,眼睛卻又不自覺得濕潤了。

  杜嬤嬤忙問道,「老太君,您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喬嬤嬤卻笑著說道,「老太君那是高興的!」

  袁老太君一邊拿帕子擦著眼淚,一邊笑著說道,「是啊,我是高興。」

  她目光微閃,歎了口氣說道,「這幾天我總是想到過去的事,想到我和宮裡頭太后娘娘年輕時是要好的小姐妹,感情勝似親生的。」

  杜嬤嬤忙接過話頭,「是啊,那時候您和太后娘娘總在一處玩,好得跟雙生女似的。」

  她也歎口氣,「那些事兒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般清晰,可怎麼就一下子過了好幾十年呢?」

  老太君笑了起來,「是啊,一下子就過了好幾十年。」

  她搖了搖頭,「當初我和太后娘娘是一塊兒從西陵進了盛京,所以總被拿來做比較。她入宮成了天家婦,一開始就封了德妃,前頭皇后娘娘早就沒了,她也算得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大傢伙兒總以為她地位尊貴,日子自然過得開心。」

  但高處不勝寒啊,看似風光的後宮第一人,實則過得膽顫心驚。

  老太君沉默良久,忽然說道,「前些日子我進宮去看她,她說羨慕我。」

  她歎了口氣。「太后娘娘說,當初我們同時被定下婚事,她要入宮去做尊貴的娘娘,而我父親卻把我嫁給了一個粗魯的莽夫,當時她就為我覺得可惜。可一晃數十年過去,她卻後悔極了,當初若是她也肯聽了父親的話,嫁一個平凡的武將,說不定此時也能夠兒孫繞膝了。」

  太后雖然地位超然,可她不是皇帝生母。也從來沒有撫育過皇帝。

  她養大的是九王。真心將她當成母親的也是九王。

  當初為了能叫皇帝登基。她費了多少心思,熬白了多少青絲,可到頭來,她得到的除了慈安殿太后娘娘這一個虛位外。還得到了什麼?

  九王這些年來被強留宮中,她心裡雖然不滿,但好在有這孩子常年陪伴,也算是一種安慰。

  可如今,姜皇后做得太過,趁著他在西北打仗的當口,竟然將謀害太子的這一盆髒水毫無顧忌地就往他身上潑。

  太后娘娘有些忍不得,所以前些日子才一直稱病。

  可她到底不是正經婆婆,姜皇后對她生不生病。當真是半點都不放在心上的。

  她有心想要鬧一場,竟都不知從何處鬧起。

  這不,老太君過去看她,她萬分難過,這才將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

  太后娘娘羨慕老太君。

  老太君年輕時嫁的是魯莽的武夫。又時常征戰沙場,不只要為他操心,還要衝鋒陷陣去救他。

  可她得到的卻是一個一心一意待她,不納妾室,沒有通房,別的女人看一眼都懶得的專心不二的男子,他確實不甚懂得風情,但卻滿心滿眼都只有一人。

  鎮國老將軍三十多歲就戰死沙場了,老太君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老將軍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妹子,當時年紀還小,她不只要一個人獨自撐起將軍府,還要撫養妹子,將她養大出嫁。

  這命運說起來,不可謂不淒慘。

  可太后娘娘覺得,她自己過得更慘。

  先帝倒是活得長,可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是他的元皇后,元皇后死後,再沒有立后。

  她一生最期盼的后位,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咫尺的距離,卻是她永遠都無法觸碰到的。

  先帝雖然對元后情深,但這也不妨礙他繼續寵愛後宮別的女人。

  三千佳麗,被他染指過的女子不勝其數,有子嗣的都被封了位份,苦的是那些一夜承恩過後卻就被拋之腦後的,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老死宮中。

  而她,雖然是宮裡位份最高的德妃,其實受到的恩寵卻最少。

  否則,又怎麼會一生無子呢?

  太后娘娘這幾日來,想到她的一生,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老太君聽著太后娘娘訴苦,她自己也覺得感慨萬千。

  是呀,她三十多歲就成了寡婦,將小姑子好好養大嫁到了好人家,兒子也成了威震四方的大將軍,兒媳婦雖然命苦早逝,但留下了五個敦厚孝順的孫兒。

  如今,又有了五個雖然性子各異,可是心腸卻都一般好的孫媳婦兒。

  老二雖然戰死沙場,可他卻是國之英雄,世代受人敬仰,也算死得其所。

  曾孫們也都分外機靈聰慧,性子都很好,沒有一個叫人操心的。

  老太君幽幽地歎了口氣,望著空蕩蕩的門口,低聲說道,「現在,只差一個悅兒了!」

  太后娘娘說,為了她一手撫養長大視之為親子的九王,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假若姜皇后非要禁錮著悅兒,她老婆子別看年紀大了,辦法卻也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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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和親

  去勤勉堂的路上,宜寧郡主將底下的婆子丫頭打發地遠遠的。

  她壓低聲音問崔翎,「那事,怎麼樣了?」

  崔翎雖然有了王老太醫的藥方,也按照方子抓了藥,但一想到還有那味意味不明的冰魄,便覺得有些猶豫。

  雖然很想叫悅兒立刻從宮裡歸家,但這不能以大嫂的身體作為代價。

  她想了想說道,「再等一等。」

  郡主雖然擔心女兒,但她很信任崔翎,既然五弟妹這樣說,就說明時機還不成熟。

  她便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崔翎回了藏香園,就讓劉師傅將那最近研製的新菜做幾個出來,等著紀都上門。

  紀都沒有來。

  五郎叫槐書去國驛館打聽了一番,才曉得紀都進了宮。

  槐書很快家來回稟,說道,「柔然來的使臣裡,其中有一個我在西北時見過兩回,我借機尋他說話,套了套近乎,他便告訴我,紀都大人入宮,好像是去談和親的事。」

  他頓了頓又道,「趁著和那人聊得熟絡,我還打聽了一下什麼是冰魄。」

  五郎眼睛一亮,連忙問道,「還賣什麼關子,快說!」

  槐書忙道,「說是生在高嶺的一種小花,只在柔然的北山有,冬天最寒冷的時節才開,花瓣呈淺藍色,甚是稀罕。」

  他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但這種花雖然美麗難得,卻只有極少人會去採取,因為……這種冰魄小花的花瓣雖可以藥用,但花莖卻藏著劇毒。」

  像這種帶著劇毒的花朵,就算可以入藥,這個分量也是需要好好掌握的,一個不慎,治不了病不說,還要被毒死。

  五郎目光一凜。冷聲道,「這紀都果然沒安好心。」

  暫且不提這所謂的冰魄只在柔然才生長,盛朝人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何物,連向來博學多聞的王老太醫都沒有見過。

  只說,這東西藏著劇毒,紀都便包藏了禍心。

  倘若不是兩國正在和談,五郎都有要提劍出去與他一戰出氣的心。

  崔翎見狀,連忙叫槐書出去。

  然後上前安撫五郎,「紀都為人,還算光明磊落。他如今在盛朝的地盤上。想來不至於拿毒藥矇騙咱們。夫君。稍安勿躁。我以為,紀都確實知曉這個方子,但他本人並沒有仔細研究,對於冰魄有毒這件事。恐怕他自個都並不清楚呢。」

  假若紀都曉得,他怎麼會坦然自若地將這個方子交給她?

  她想了想說道,「當初柔然側妃從宮外頭弄進來這種裝病的藥丸,是為了害紀王后,可紀王后這麼多年掌管柔然的後宮,側妃這樣受著大汗寵愛的女人,紀王后又怎麼會錯漏過她的一舉一動?」

  側妃自作聰明的計謀,想來紀王后並非不知,甚至極有可能還在其中動了點手腳。

  紀都雖記得那藥方。可是他並不懂藥理,對後宮女子間的勾心鬥角,也並不瞭解。

  也許他真是無心的。

  五郎聞言微微一愣,「你是說,那也許是紀王后的苦肉計?」

  鬧了這麼一齣。鳳印一兜一轉仍然回到了紀王后的手中,但側妃侍寵害人,連王后都不放在眼裡,這件事卻鬧得人盡皆知。

  說起來,紀王后雖在弱勢,可她其實一點虧都沒有吃。

  崔翎苦笑著搖頭,「說不定便是如此。」

  別國皇宮裡頭的傾軋,說起來和他們半分干係都無,只是這世道如此,聽著難免會有幾分覺得可怖。

  紀王后,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

  崔翎這樣想著,便不覺有些覺得後怕,「也不知道哪家的貴女會被選去柔然,給紀都當妻。」

  紀都是個不錯的男人這一點無可否認,可柔然卻是和盛朝風土人情完全不同的苦寒之地。

  嬌滴滴長大的盛朝貴女,哪裡能夠守得住那邊的氣候?

  更何況,還有個紀王后這樣可怕的大姑子……

  她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還好我娘家的兩個妹子年紀都小,否則若真的讓她們過去受苦,我會於心不忍呢。」

  五郎忽然欲言又止,沉默半晌之後終於說道,「我聽石小四說,姜皇后列了三個人選,丹姐兒也在名單上頭。」

  他歎了口氣,「咱們家如今正受皇上猜忌,父親不好再插手這些事了,偏偏如今沐陽伯府是二房當的家,他們正欲除長房而後快,哪裡會幫著丹姐兒周旋?」

  自從恪王受猜忌之後,太后娘娘在宮中境況也不好。

  內因外力之下,祖母也只有乾著急,連為丹姐兒奔走的地兒都沒有。

  崔翎目光微窒,「丹姐兒有麻煩了?」

  雖然她和丹姐兒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還是挺喜歡這個直爽的小姑娘的。

  哪怕在先前果子巷宋梓月的事情上丹姐兒的做法略有偏頗,她也還是挺理解的,覺得這姑娘不容易,碰到石小四這樣二的兄長,能長成這樣一副活潑樂觀的性子,已然是個奇跡了。

  私心裡,她也不願意丹姐兒離開盛京,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崔翎頭疼地扶了扶額頭,「那個姜皇后,是不是先前和咱們家有仇,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做事有些針對咱們家?」

  她永遠也忘不了上回入宮時,姜皇后盯著她時那種惡毒的眼神。

  直到現在想起,她還總覺得不寒而慄。

  可她思來想去,都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叫姜皇后不待見的事啊。

  她年紀還小,一向十分低調,從前和姜皇后就沒有交集,肯定不是因為自身的原因,才招了人家不待見的。

  這樣一想,崔翎抬起頭狐疑地望著五郎,「莫不成,原先姜皇后是想將女兒嫁給你,所以覺得我占了位置可惡,所以才總是處處尋不是?」

  五郎年輕英俊,又有這樣一條家規在。確實是盛京城裡難得的好夫婿。

  盛京城兩大美男子,其中之一恪王,那麼能和長齡公主通婚的,也只有五郎了。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掰著手指在那算長齡公主的年紀,「我聽說長齡公主只比我小一歲,那今年也有十四了吧,十四歲,倒確實可以嫁人了。」

  五郎又氣又無奈,「翎兒。你腦袋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側臉。頗有些自得地說道。「雖然我的確生得英俊,是盛京城萬千少女都夢寐以求要嫁的夫君,但我哪怕真的是天仙下凡,姜皇后也不可能把公主嫁給我啊!」

  盛朝唯一的公主呢。當然要用在最恰當的位置。

  姜皇后無疑是一名十分有天賦的政治家,她疼愛長齡公主是真的,但公主的婚事,卻必然也會成為她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袁家,身為皇室忌憚的權臣,有著功高震主之嫌。

  已經娶了一位郡主,兒媳婦個個都有出身來歷,若再迎了公主進門,那豈非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太子將來若是要清君側。看在妹子的份上,恐怕也對袁家莫能奈何了。

  崔翎沖著五郎吐了吐舌頭,「好吧,是我瞎想。我只是覺得姜皇后來者不善,她不喜歡我。不,應該說她好像很厭惡我。」

  她輕輕撓了撓頭,「你知道的,我父親不成器,母親又早就過世了,安寧伯府又是那樣的境況,我實在想不出來是哪裡得罪過姜皇后。所以,只能認為,是袁家惹了姜皇后的眼了。」

  五郎目光一深,歎了口氣說道,「時辰不早了,既然紀都不來了,咱們便先吃。等吃過了,我再出去打聽打聽。」

  他頓了頓,「大嫂那藥,既然咱們想明白了緣由,王老太醫又說沒有問題,那就可以給她了。」

  就算心裡有再多的想法,可若是大侄女被扣在宮裡頭,也無法施展出來啊。

  袁家十分重視骨肉親情,是絕對不可能叫疼愛有加的大侄女出事的。

  所以,袁悅兒必須要趕緊回家,越快越好。

  到了夜裡,勤勉堂宜寧郡主便開始出虛汗發寒熱。

  宮裡頭派來的太醫流水一般過來診脈,但結果都不怎麼好。

  太醫院的院判大人苦著臉說道,「郡主這恐怕是憂思過慮,傷了心脈,如今脈相紊亂,需得好好調養,一時半會,恐怕……」

  他雖然說得比較婉轉,但話裡的意思其實很明白了。

  郡主就是憂慮思念成疾,這病來勢洶洶,一下子搞壞了身子,一時半會恐怕好不起來。

  第二日晨起,老太君便著了一品國夫人的誥命服色遞了牌子進宮。

  恰好那日,正好是姜皇后每月一次召見貴命婦的日子,老太君便當著眾多貴命婦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請求姜皇后恩准,叫她將袁悅兒接回家去。

  盛京城裡的貴婦們自有一張靈通的消息網,再加上有人故意傳播,所以,昨夜裡鎮國公府發生的事,翌日她們都已經知曉了。

  宜寧郡主病得不輕,恐怕要不好,連太醫院的院判大人都搖了頭。

  都這樣嚴重了,想要見一見女兒,這實在是人之常情。

  姜皇后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她冷著聲說道,「既然郡主病重,那本宮若是再拘著悅兒不叫她回家侍疾,倒好像是本宮不通情理了。也罷,恰好……」

  她端著身子說道,「柔然王太后想要替她的兄弟紀都求娶一位盛朝貴女,以作兩國交好的憑證,我和皇上商量了之後,都覺得悅兒堪當此任。既然悅兒很快就要去柔然和親,我也是做母親的,怎好耽誤這短暫的骨肉團圓?老太君這請求,本宮,自然是會應允的。」

  老太君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若不是意志力堅強,差一點就要當場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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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思

  石修謹曾經說過,姜皇后擬定要嫁給紀都的和親貴女名單統共有三人。

  沐陽伯府的六小姐丹姐兒,平遠侯府的周二小姐,還有建寧侯府的朱五小姐。

  都是盛京城有名的閨秀,年剛過十五,正是待嫁的年齡。

  此次柔然投誠,不只將侵佔了的城池退還,還割地賠款,甚至立下了永賦歲貢的承諾,所以紀太后要求和親的意願,大盛不僅不會拒絕,還會辦得格外風光。

  若不是皇室血脈稀薄,沒有適齡的宗室女,帝宮之中,又唯獨長齡一位公主。否則,像此等情況,捨一個公主郡主出去,也是肯的。

  所以,姜皇后與太子商議過後,便列出了以上的名單。

  這三位都是盛京城中的名門貴女,家族鼎盛,在本朝頗有權威。

  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等決定了最後的人選之後,便封收那位小姐為義女,以公主的名義嫁去柔然,也好面子上做得風光。

  這件事,雖還不曾漏出什麼口風,弄得人盡皆知,但老太君卻是知情的。

  石小四還特意來過一趟鎮國公府,求問老太君的意見。

  他倒是喜歡紀都,與紀都一路之上結成了至交好友,也深知,假若他的妹子嫁給了紀都,至少紀都是一定會善待她的。

  可他又捨不得唯一的妹子遠嫁。

  所以,在甚是為難之下,便跑來鎮國公府去求老太君的意見。

  可如今,這才過了兩日,姜皇后竟當著貴命婦們的面說,要將悅兒嫁給紀都和親!

  倘若不是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理智,老太君甚至要當庭與姜皇后對峙起來。

  可她曉得,此刻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皇帝性命垂危,太后不頂事,姜皇后才是這帝宮中說一不二的主人。

  假若她現下就爆發奮起,那就是以下犯上。藐視天家的罪名呢。

  不只她這把老骨頭要丟在這兒,連帶著袁家上下都不得好。

  在眾位貴命婦的竊竊私語中,老太君忍辱負重地謝過了恩,道了辭,在姜皇后得意的目光裡矮著身子出了宮門。

  等了不知多久,她終於看到一輛宮轎緩緩從裡面駛出,不一會兒,轎子在鎮國公府的馬車前停下,從裡頭走出個清麗的少女來。

  那少女一身鵝黃色的春衫,見了老太君便整個身子撲了過來。「曾祖母!」

  老太君緊緊將袁悅兒摟入懷中。待要將心中百感交集抒發。頓時卻又氣硬起來。

  她拉著曾孫女的手,挺直著脊背牽著她上了馬車,「咱們回家!」

  泰安院中,袁家五房聚集一地。首座上除了老太君外,還有一位年過五十身材豐腴的貴婦人。

  除了袁悅兒之外,人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老太君有些受不了屋子裡的沉悶氣息,率先開口,「大長公主,您就發個話吧!」

  她的手緊緊拉著袁悅兒的手,一直都不肯放開,「悅兒雖然回了家,但姜皇后卻又放了這樣一句話。到底該怎樣才能叫她打消主意,放過咱們家悅兒?」

  福榮長公主重重歎了口氣,有些不滿地朝宜寧郡主瞥了過去。

  她道,「我原叫你耐心等待,你這孩子。偏就耐不住性子。這不,惹急了姜皇后,對你對悅兒可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郡主臉色仍有些蠟黃,她又急又悔地道,「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誰能想得到,姜皇后會在貴命婦覲見時,毫無來由地張口就來?和親這樣大的事,她甚至都沒有和皇上商量呢,就自個兒決定了下來。

  崔翎小小聲地道,「對不起,大長公主,其實這是我出的餿主意,您不要怪大嫂。」

  她現在也後悔極了。

  原本是懷著一顆能夠替大嫂替家裡做點什麼的心,所以才出了這一招,誰知道卻被姜皇后反將一軍,悅兒是回家了,可情況卻似乎更加糟糕了呢。

  福榮大長公主並非那種不講理的人,她看了崔翎一眼,良久歎了口氣,「罷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沒有料到,咱們遇到的對手,是姜皇后而已。」

  她頓了頓,「姜皇后既然已經在眾人面前說了,那想來聖旨也很快就要下了,就算咱們再不願意,恐怕這事都已經板上釘釘,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啊。」

  宜寧郡主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悅兒,都是娘害了你!」

  一屋子濃重的氣氛中,袁悅兒飯倒是最輕鬆的那個人。

  她沖著老太君微笑示意,然後抽出手來,走到宜寧郡主身側,輕輕摟住自己娘親,「娘,您說的什麼話呢,什麼害不害的,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麼?」

  崔翎心裡也十分愧疚,但見悅兒如此樂觀豁達,她便將想要說的話忍住了。

  她想了想,道,「祖母,其實孫媳婦兒覺得,若此前石小四的情報無誤,姜皇后的名單上原本沒有咱們家悅兒,這不過是她臨時起意,那麼這件事或者還有轉圜。」

  昨兒紀都進宮,據說是與姜皇后和太子商談和親的人選。

  那麼無緣無故地,換了個人,難道紀都就會乖乖認領嗎?

  換句話說,這雖然是一次和親賜婚,但對於盛朝來說,更像是一次禮尚往來。

  既然要將婚事辦得風光體面,那麼新娘的人選自然也要讓紀都滿意。

  假若紀都對悅兒不滿,或者看上了名單上的姑娘,難道姜皇后還能一意孤行,非要讓他娶了悅兒不可嗎?

  五郎聞言雙眼一亮,他鄭重說道,「祖母,長公主,我與那柔然國舅紀都,有些……交情,不若我去跟他說一說,悅兒年紀太小了些,與他不合適。」

  他頓了頓,「我想,紀都大人是個明理的人。想來不會強人所難。」

  袁大郎歎了口氣,「紀都或許明理,就怕他也身不由己啊。」

  他一臉擔憂地望著愛女,「柔然和大盛縱然已經談和,兩國也簽立了友盟,可到底袁家和柔然曾經大戰過一場,紀都的父親紀裡海可是先前的柔然大帥,怕也沒有互相傷過彼此的手下。」

  袁三郎接口說道,「先前兩國交戰時,我曾一槍挑破過紀裡海副將的喉嚨……」

  四郎撓了撓頭也道。「紀裡海的庶子。是我殺的……」

  縱然國仇已泯。可尚還有家恨在。

  不只柔然兵士多有死傷在袁家軍手中,便是袁家軍也難免有被紀家人所害的。

  這是不折不扣的死結,表面的平和,跨不過這仇恨。

  而悅兒是袁家的嫡長孫女。這樣的身份嫁到柔然紀家去,也不知道姜皇后安的是什麼心。

  連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嫂梁氏也道,「趁著聖旨還未發佈,趕緊地去跟那什麼紀都好好談談吧,若能叫他自個兒萌生退意便好,若是他不能……」

  她目光一凜,沖著上首沉默著一言不發的大將軍說道,「父親,有人欺負到咱們家來了。難道咱們也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

  說白了,姜皇后就是想要袁悅兒去死,其心可誅。

  老太君喝道,「小二媳婦。住嘴!」

  她雙目微沉,「今日這屋中都是自家人,你一時口快胡言亂語,便可揭過,但以後,可不許再話說八道了。什麼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鎮國公府袁家二百年來保家衛國,犧牲了多少子孫,對大盛朝可謂是一片忠心。我相信,朝廷一定會給咱們一個交代的!」

  福榮大長公主輕輕握了握老太君的手,她歎了口氣說道,「好了,老太君,在我面前,何必說這些。悅兒是我的外孫女兒,也是我捧在手心上的孩子,便是捨出了我的老命,我也定必不叫她去柔然送死。」

  她目光微閃,「我明日就進宮去見皇帝,不論如何,我總是他的長姐,若連我的面子都不賣了,那我也對他無話可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也都怪不得我了。」

  福榮大長公主話中含著話,但沒有人敢接。

  她也不勉強,又安慰了幾句女兒之後,便就道了辭。

  夜裡,回了藏香園,崔翎小聲地問道,「今日我聽長公主的意思,是不是……」

  她頓了頓,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然後附在五郎耳邊,壓低聲音道,「長公主與恪王的關係,是不是比較好?」

  福榮大長公主是先帝元后的嫡公主,比當今皇上的年紀要大上一輪有餘。

  她和慈安殿太后娘娘關係親近,對恪王這個比她的女兒年紀還小的幼弟,一向十分關愛。

  正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恪王才和袁家如此親密,與五郎成了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倘若姜皇后不是這般強勢,皇帝又沒有冒犯到她頭上,那麼大長公主不會有別的心思。

  可如今這明擺著,姜皇后就是要和袁悅兒過不去。

  福榮大長公主沒有兒子,膝下唯獨宜寧郡主一個女兒,對於悅兒這個外孫女,她看得比眼珠子還要珍貴,豈容別人輕易踐踏?

  姜皇后如此對待悅兒,其實也是對大長公主的無視和不尊重。

  既然如此,在皇帝性命垂危,太子還未登基,姜皇后並未坐穩她太后寶座的時刻,福榮大昌公主生出一點別的心思來,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五郎目光微動,緊緊將崔翎摟在懷中,半晌他低聲說道,「你安心養胎,這事,咱們管不了,也別管,就只管聽父親的意思吧。」

  袁家做了幾輩子的忠臣良將,從來都沒有想過謀逆造反的事。

  最好,這一次,也不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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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嗣子

  姜皇后坤寧殿上的言語在盛京城名門貴族間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

  但這軒然大波,在朝廷沒有發明旨之前,只不過是一股暗潮,誰都不敢明目張膽地議論。

  姜皇后早先定下和親柔然的備選貴女名單裡,並沒有袁悅兒,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少。

  可現下,在眾多貴命婦面前,姜皇后擲地有聲地說出那番話來,顯然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

  平遠侯府和建寧侯府自然慶倖自家的姑娘逃過一劫,沐陽伯府喜憂參半。

  但明眼人卻也看出,姜皇后此舉不尋常,恐怕,這也意味著她和鎮國公府正式撕破了臉。

  一頭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撫育著盛朝唯一的龍嗣,監國太子是她的親生子,等到將來太子登基,她便是說一不二的皇太后,尊榮無限。

  另一頭是累世的將門世家,跟著太祖爺開疆辟土,戰功無數,盛朝百姓一聽到鎮國大將軍的名號,都無不由衷地讚歎一聲,保護國民的常勝將軍,德高望重。

  這其中再加上一個恪王,一個太后,形勢便變得十分微妙。

  朝臣多會見風使舵,如今見風向不對,正是謹言慎行的時候,未免將來被秋後算帳,是以這也大一個八卦,竟然沒有一個人肯在外頭隨意嚷嚷。

  這件事,竟像是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無人提及。

  老太君命人到外頭打探了一番,見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放了心。

  她歎了口氣對鎮國大將軍說道,「還是你說得對,這件事恐怕只是姜皇后一時興起,連太子都未必知曉,所以咱們家悅兒還算是尚有一線生機。」

  大將軍一向是個開朗直率的大男人,他為國浴血奮戰,除了出於世代的使命,也有對君王的一片丹心。

  從前他追隨的皇帝。雖算不得是什麼盛世明君,可至少還懂得體恤恩下。

  但自從十三年前,皇帝無緣無故病了一場之後,整個人就都變了……

  太子雖然英果,可為君到底還有些不足。

  大盛朝的江山社稷,等同於握在了姜皇后一個人身上。

  姜皇后的確有幾分手段,在她治下盛朝總算國泰民安,國事社稷也有條不紊。

  可是,她心胸狹窄瑕疵必報的性子,卻也害了不少忠臣良將。

  譬如先前的帝師梁家。還有國子監祭酒宋青書。以及寧王謀逆案中那些受到牽連的朝臣。

  其實。哪裡有那麼多誅心的叛臣賊子?那些人也不過是姜皇后誅殺異黨的犧牲品罷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將軍雖然眼看著忠臣被誅,心痛難忍,可終究還是盡著為人臣子的本分。

  他當初選了視而不見。

  可現在。姜皇后的刀卻伸到了他的頭上呢,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究竟該怎樣做,他覺得得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因為賜婚的聖旨並未曾下,外頭也沒有什麼風言風語,是以,大將軍叮囑家裡的兒子媳婦們都謹言慎行,也莫要滋事尋釁。只管關門閉戶,在家裡好生待著。

  所以,二嫂梁氏還是按照原計劃搬了家。

  分給二房的府邸也在西側,和五房也是一牆之隔。

  恰好將牆門打通,在那處造了一處景觀。再從無房的地兒上繞過,便能直接進了鎮國公府。

  與原先住的院子雖然隔得遠了,但離老太君那卻更近了。

  梁氏對這處宅子十分滿意。

  搬家那日,她抱著老太君的胳膊說,「二房就我一個,就算將來寧州府那孩子來了,也不過就我們母子,您給挑了那麼大的一個宅子,住不了。」

  她雖然嘴上抱怨著,但是臉上卻是一臉的歡喜和感激,「祖母和父親對二房的照看,大哥大嫂和弟弟弟妹們的照顧,我都記在心裡了。」

  宅子的大小是小事,但家裡人都在乎她重視她,這才是令她感動的事。

  老太君笑著撫著梁氏的手,「瞧你說的,祖母還怕你不高興,三房四房孩子多,我便做主給了他們更大的宅子,也是怕將來孩子大了,娶了媳婦兒不夠住。」

  她接著說道,「不過,你這裡小是小了些,但景致卻最好。」

  老太君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屋前那一株盛開正好的梨花,笑著說道,「當初看宅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就沖著這一道風景,你一定也喜歡這裡。」

  她轉頭對著崔翎和宜寧郡主說道,「這挑宅子啊,跟買花扯布不一樣,做不到大小一式一樣,我和你們父親商量過後呢,也只好按著人頭去分。但雖然大小不同,但卻各有各的好處,所使的銀子總價是差不離的,這一點你們幾個且都放心,不會偏著誰,也不會虧著誰。」

  梁氏連忙說道,「祖母,您瞧瞧您,孫媳婦兒是真心實意地謝您的,您這麼一說,倒顯得我是在挑刺,說您給我的地兒小。」

  她跺了跺腳,「這可叫孫媳婦兒難做死了,我不依!」

  從前在鎮國公府,她可占著一個院子,如今這宅子裡,少說也至少有七八個院落。

  莫說如今只住了她一個,就算將來寧州府過來的嗣子來了,大了,娶親了,也足夠住的!

  眾人都曉得大夥兒是在說笑,誰也沒有將這話放到心上去。

  喬遷之喜,照例是要用一頓豐盛的午餐的。

  崔翎最近和劉師傅幫著培訓新人,除了要供去有間辣菜館,還有家裡這幾房的廚房都需要人手,所以這一頓,為了檢驗廚子們的本事,是由撥給二房的新廚子們親自下的廚。

  自然是一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

  梁氏賞了一大塊銀子,又將廚房的管事叫過來說話,「以後只管跟著劉師傅,要機靈些,鼻子也靈敏些,聞到五房的廚房裡有什麼香味,就給我跟過去,好好學回來。」

  她自從管著有間辣菜館的帳目之後,精神就好了。身子也逐漸恢復了健康。

  到現在,不僅精神奕奕,說話中氣十足,還頗有當家人的威嚴。

  老太君看了心裡很是欣慰,她附和著說道,「不錯,就該跟著劉師傅,將劉師傅的看家本領都學過來才好。」

  她頓了頓,又轉頭問崔翎,「有間辣菜館這幾日生意如何?」

  崔翎連忙回答。「五郎說。每日裡都供不應求。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她沖著二嫂笑道,「二嫂管著賬,她知道。」

  梁氏面上露出欣慰和得意,還有幾分驕傲。「還是祖母給的鋪子旺,開張才沒有幾日,不說賺了個缽滿盆滿吧,進賬也頗為可觀呢。」

  管事的都是靠得過的,做生意的法門也跟蘇子畫請教過,又有鎮國公府這樣大的一個後臺,做的菜色又是滿京城最新鮮的,自然財源廣進。

  老太君便笑著道,「這樣好。我和你們幾個嫂子,可就等著過年時候分紅了。」

  其實根本就不差這幾個錢,但是一起合夥做點小生意,好像將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她們有共同的事業了呢。這感覺真不差。

  她想了想,又問道,「寧州府那孩子什麼時候上來?」

  梁氏整了整神色,「三堂叔祖指定要讓咱們過繼他們三房的曾孫,媳婦兒覺得不妥。」

  她頓了頓,「我找了時常和寧州府那邊有來往的管事來問過,三堂叔祖膝下三個兒子,老大是長房,自然有祖產繼承,他偏疼三房,唯獨二房頗受冷落。」

  老太君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梁氏笑著說道,「三房的那個曾孫已經五歲了,我覺得年紀大了一點。倒是打聽到他們二房有個剛出生沒有多久就死了親娘的庶曾孫,這會兒也還沒有滿一歲。」

  她摟住老太君胳膊,「我聽說那庶曾孫的生母原是個秀才的女兒,是父母死了,家裡實在過不下去了,恰好又有這等緣分,這才委屈做的偏房。」

  二房需要一個身上有袁家血脈的嗣子,是嫡還是庶,其實並不重要。

  梁氏十分厭惡三堂叔祖,所以連帶著將他偏疼的三房都厭惡了去。

  如今正好二房就有這麼一個孩子,她便動起了心思。

  那孩子雖然是庶出,但他生母卻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也曾讀過書識過字,不比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生的孩子。

  何況,那孩子才幾個月大,生母死了,和那邊將來也聯繫不上什麼感情,也不怕三堂叔祖動的那些小心思,袁家二房的產業還在盛京城這邊,到不了寧州府去。

  再說,二房的嫡妻本就有兒子,恐怕也不會對這個庶出的孩子好。

  梁氏覺得,她這一出手,不只給了那可憐的孩子一個出身和安身立命之處,也給那孩子的嫡母一個清靜,還不讓三堂叔祖高興,簡直是一舉三得。

  老太君聽了這些話,差點要笑出聲來,「你這孩子……」

  但她細細思量一番,還覺得挺有道理的,「這孩子既是庶出,生母也沒了,將來若是咱們抱過來了,和那邊的干係,想來能斷得乾淨,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是嫡出還是庶出,根本就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

  二房只是需要一個嗣子罷了,只要這個孩子身上流著袁家的血,那就足夠了。

  老太君對著宜寧郡主說道,「老大媳婦,這件事啊,還要你去督辦。」

  宜寧郡主有些晃神,良久才愣過神來,點頭回答,「是,孫媳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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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2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子

  從梁氏新宅出來,崔翎先送了老太君回泰安院,再跟郡主一道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望著宜寧郡主,表情萬般虧欠,「大嫂,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叫郡主裝病,好以孝順的名義,將悅兒從宮裡頭接出來,這是她的主意。

  假若她不多事,悅兒頂多也就等到皇帝駕崩就能出來,姜皇后也不至於一怒之下賜婚柔然。

  崔翎總覺得這件事是她的錯,所以特別見不得郡主愁容滿面。

  她雖也是一片好意,但到底好心辦了壞事,總是想竭力補救。

  郡主沖著崔翎勉強一笑,「傻瓜,這關你什麼事?」

  她目光微微一黯,「姜皇后看袁家不順眼很久了,與我母親的關係也一直都不大好,悅兒不過是作了她的出氣口,與你無關的。」

  現在姜皇后頭上還有皇帝,她並不能算一手遮天。

  可等到太子登基,她當了皇太后之後,那還有什麼能讓她顧忌的?

  她厭惡袁家,厭惡福榮大長公主,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對悅兒也是明面上笑容,暗地裡鬼胎,所以,等到那時候,就算不是和親,也會是其他的什麼。

  這一點,不只袁大郎和郡主說得清楚,她的母親福榮大長公主也已經將利害告訴了她。

  姜皇后現在撕破臉,其實要比等將來她羽翼豐滿之後再發難,要好對付得多。

  崔翎聽了,十分感動,但心裡卻更加內疚了。

  她捏了捏宜寧郡主的手,淚眼汪汪地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會想法子叫悅兒不必去柔然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

  等送了郡主回到勤勉堂。崔翎並沒有回藏香園,而是徑直去了蘇子畫的拈香園。

  四房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但因為蘇子畫新近才生產,還在月子中,不便移動,所以說好了,和三房一塊兒,等兩位產婦出了月子再搬。

  崔翎踏進屋子的時候,看到榻前的搖籃裡,璦哥兒正在香甜的睡夢中。

  乳娘小心翼翼地坐在搖籃一側照看著。一刻都不敢放鬆。

  倒是蘇子畫閒適地靠在床頭。手裡捧著一本書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不時去看搖籃裡的孩子,臉上露出慈母關愛。

  她見崔翎來了,忙笑著沖她招招手,「你來了?」

  崔翎坐在床沿。好奇地看著璦哥兒的睡顏,笑著說道,「他長得真好看,瞧,睡著了還會吐泡泡呢!」

  她低頭輕輕地撫了撫自個的肚子,柔聲道,「也不知道我這裡面住的兩個小傢伙是男是女,長什麼模樣,會不會有咱們璦哥兒一半好看?」

  新媽媽對於未來的孩子。總是期盼而擔憂的。

  孩子還沒有出來呢,就開始擔心孩子長什麼樣,會不會不好看,手腳是否齊全,會不會有什麼身體上的不適。各種瞎操心。

  不過,崔翎這種緊張忐忑的心情,在五郎面前很少表現出來。

  實在是因為,別看五郎在外頭是個謹慎自持的年輕人,還有人覺得他沉穩穩重,但在家裡,尤其是只面對她的時候,他一驚一乍的程度令人瞠目結舌。

  就上回,她才剛說了自個兒肚子有點抽抽的感覺,大半夜的,這貨就去王老太醫府上將老人家請了過來,結果她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正常的宮縮。

  王老太醫畢竟快要七十歲的人了,被五郎的簡單粗暴折騰得夠嗆。

  就連老太君和幾房哥哥嫂嫂們都驚動了,大夥兒還以為這樣大的動靜,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如此興師動眾,結果只是虛驚一場,害得她好生愧疚不安。

  不過,在蘇子畫面前,她就完全沒有這樣的顧忌了。

  蘇子畫是崔翎遠房的表姐,又是妯娌,還算是老師,也是朋友。

  她很信任這位家裡算得上最靠譜的四嫂。

  蘇子畫溫柔地笑道,「你四哥五大三粗的模樣都能生出瑀哥兒琪哥兒和璦哥兒三哥英俊小哥,更何況你肚子裡那兩個?」

  她抬頭點了點崔翎的額頭,「你呀,可別忘了五弟是盛京城兩大美男子之一呢,你自個又生得那樣好看,你們兩個的孩子一定比璦哥兒好看多了。」

  崔翎和蘇子畫閒話了一會兒家常,蘇子畫終於看出了不對勁。

  她尋了個藉口叫乳娘先出去了會,便對著崔翎問道,「五弟妹,你好似心事重重,來,跟四嫂說說。」

  崔翎聞言,不由得眼淚掉落下來,她靠在蘇子畫肩頭,「四嫂!」

  心裡面憋著的許多話,終於忍不住都說了出來。

  她一邊抽泣著一邊道,「我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不讓悅兒因我的過失,而不得已要去柔然那樣的地方。我去過西北,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所在,荒涼,寒冷,乾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悅兒嬌生慣養長大的,一定受不了。」

  更別提袁家和柔然之間難以磨滅的深仇大恨,雖然兩國之間已經一笑泯恩仇,達成了互惠互利的條件,可是紀家卻也曾在袁家手裡折損過不少人呢。

  聽四哥說,紀裡海的庶子死在了他手上……

  雖然當時是兩國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悅兒的身份到底尷尬,假若真的嫁去了柔然,這日子一定不會好過的。

  一想到悅兒原本不必這樣的,都是因為她的餿主意才如此,崔翎心裡就憋得慌。

  蘇子畫連忙安撫她,「五弟妹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歎了一聲,拿了一塊乾淨的帕子輕輕替崔翎拭幹了眼淚,「你若是這樣想,那叫祖母和大嫂知道了,一定會更難過的,快別哭了,將眼淚擦乾了。」

  家裡的事,蘇子畫雖然沒有親自參與,但什麼都知道。

  她也為悅兒的事感到憂心,但是身為觸覺敏銳的蘇氏女,她深深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樣簡單。

  袁家是有功之臣呢。柔然的請降才過去沒有多久,百姓心裡都還記掛著袁家的功勞。

  姜皇后在這樣的時刻,將袁家的嫡長女賜婚給了柔然的國舅,其心昭昭,就不怕百姓非議嗎?

  要知道,平素的姜皇后可是最在乎名聲的,她的目標可不只是弄權的婦人,而是要當一個留名史書的賢后。

  所以,坤寧殿上姜皇后如此,一定事出有因。

  至於是什麼原因。那就要細細推究了。

  崔翎紅著眼說道。「我想著。若是要讓這件事不成,太后娘娘說話是不管用的。或許,能請皇上定奪?」

  立刻,她就搖了搖頭。「可是皇上身子不好,據說都沒有幾日好活了,這種敏感的時候,恐怕是見不到他人的,姜皇后也一定不准別人去見他。」

  她想了想,又問道,「不然,我想法子去求求太子妃,這件事若是能讓太子干預。說不定還有一線挽回的餘地。四嫂,你說如何?」

  太子妃白容華,崔翎是見過的。

  雖然談不上有什麼太深的交情,可她曉得,四嫂和太子妃關係不錯。

  太子妃是上月間才和太子大婚的。正值新婚期間,聽說兩個人琴瑟和諧,關係甚好。

  若是由太子妃出面,幫著悅兒求求情,說不定太子會聽進去,然後將這胡鬧的賜婚給解開了。

  要知道,朝臣和百姓可都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姜皇后這道賜婚很是不妥。

  假若紀都這邊再使使力,太子若是個明白人,想來會勸阻一下姜皇后的。

  但蘇子畫卻連連搖頭,「這樣不妥。」

  她歎了口氣說道,「五弟妹你從前不大出門,想來有些事情並不知道呢。」

  崔翎迷茫的問道,「什麼?」

  蘇子畫搖著頭回答,「皇上雖然獨太子一個子嗣,但他一直纏綿病榻,和太子其實並不親近。太子是姜皇后嘔心瀝血培養成人的,他對姜皇后十分信任依賴。」

  她嘴角挽起一朵冷笑,「太子對姜皇后的孝順,那可是整個大盛朝都知曉的呢。就算姜皇后真的錯了,還錯得離譜,為了照顧姜皇后的臉面,太子也必然不會多說一個不字。」

  既然如此,若還去求白容華諫言,那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會破壞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的關係。

  得不償失。

  崔翎怔怔問道,「那……那還有什麼法子嗎?」

  她抓住蘇子畫的手臂,幾乎又要哭出聲來,「假若悅兒真的去了柔然,又有什麼不好,我真的會一輩子都不安的。」

  蘇子畫輕輕撫著崔翎的背脊,柔聲安慰道,「傻丫頭,別這樣想。假若真的無可挽回,那也不過只是悅兒的命不好,和你有什麼關係?再說……」

  她苦笑起來,「咱們家的悅兒,和尋常的閨秀不一樣。別看她性子頑劣,和個小孩子一般,可她卻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呢,就算真的嫁去了柔然,憑她本事,也定然能夠平安無事。」

  崔翎心想,假若悅兒和她一般是個穿越女,和尋常的閨秀不一樣倒是不錯。

  可現在這樣的世道,女子所能做的事情很是有限,就算個人的能力再強,難道還能大得過皇權?想要以一己之力,顛覆這個世道,那是不可能的。

  儘管得到了四嫂的安慰,可她還是很悲觀。

  夜裡,五郎從外頭回來,剛進屋懷中就撲進了一個圓滾滾的身子。

  他笑著親她,「才多久沒有見著,就這樣想我?」

  崔翎熱烈地回應著他的吻,良久,良久,才捨得將雙唇分開。

  她注視著他,目光灼灼,「若是登基稱帝的是恪王,那麼悅兒是不是就不必嫁去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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