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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隻狐貍 -【醉客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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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09: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書名】:醉客居

【作者】:那隻狐貍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無名小鎮的酒館裡面卻風雲變幻,波濤洶湧~~~唉,誰叫她天性善良呢~~~

  一個冷漠的帥哥,一個狡黠的少年,

  一個博才的公子,一個溫柔的異國男子,

  還有一個無辜無奈,卻又好運撞倒天花板的酒館女掌櫃~~~

  原來命運啊,就是你坐在家裡都會砸到你頭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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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0:17 |只看該作者
1.客從遠方來

        南宋  孝宗淳熙五年  (公元1179年)
  
  我叫江汀,一個很普通的十八歲的女孩子。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不過他太愛雲遊,時常都不在我身邊。也因為他太愛雲遊,便將祖傳的一家小酒館交給了我。這家小酒館有個特別的名字——醉客居。取意於詩仙李太白的詩句: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我想祖上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客似雲來,賓至如歸吧。不過……酒館雖說不大,但上上下下只有我一人打理,如果真的客似雲來,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知從何時起,我這家「醉客居」就只賣賣早餐夜宵涼茶點心了。即使是這樣,一天下來也夠累人的。我一直在想,怎麼我就不能上館子,只能開館子呢。我一天大概想這個問題二十遍。唉,真是蒼天無眼啊!
  
  「醉客居」並非地處鬧市,所以除了幾個常客外,很少有人來。雖然我很想「擴大經營」,但無奈囊中羞澀,雇不起夥計。我想,這大概就是命,我是一輩子勞碌命。
  
  但最近半年卻發生了怪現象,我這小小的酒館竟成了「意圖退隱江湖斬斷過去重新來過好好做人發奮圖強自力更生」者的收容所。於是我想,八成是老天有眼,憑空扔出這麼幾個不要工錢的、但求有容身之所的、年輕力壯的……夥計來助我脫離苦海。那時我作了一個決定:每天給菩薩上支香,每逢初一十五清明重陽一定去廟裡好好孝敬九天諸佛。哈哈……我終於出頭啦!
  
  至於這些夥計怎麼來的,請聽我慢慢說來……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我看著窗外的綿綿細雨,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關門打烊。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竟然在打烊之後有人敲門……我撫摸著溫暖的床,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起身開門。
  
  「客官,已經打烊……」門口的人一下子倒了下來,把我壓倒在地。拜託,我「了」字還沒出口好不好!你就不能讓我說完再倒?真是急性子。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這個人好重。而且,而且我摔得好痛唉!「拜託,大哥你行行好,醒醒成不?我、我、我……還不想被張大媽李大嬸那幫子長舌婦說成是……」
  
  唉,不說了,反正也沒人在聽。我抓了抓頭髮,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奮力搬人。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我已經重複這句話四次了,但不這樣無法表達我的憤慨!當我終於將這位大哥抬到樓上,讓他躺在我可愛的床上,並且小歇一下之後,我發現,他那一身裝扮分明是個江湖人,他腰際的佩劍更證明了這一點。我知道惹上江湖人的後果,你會陷入莫名其妙的恩怨裡,搞不好連命都送掉。別說我造謠,說書的都這麼說。他這個情況,說不定就是被人追殺,受了內傷什麼的。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我只是個小百姓,死後一口薄棺就好,不用浮屠那麼複雜。可我天性善良……太善良了……我瞪了床頭的觀音像一眼,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去請大夫。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唉,我怎麼又說這句?算了,算了……深更半夜的,我是大夫我也不理人。我在「回春堂」的門上用白石寫下「庸醫」兩字,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趕快回家。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我不能睡覺了——沒床可睡。真是人間一大慘劇!我只好死盯著這個搶我床的大哥。我突然發現他長得真的不錯哎!那個整天搖著扇子,到處沾花惹草,自命風流倜儻英俊不凡的「牛」公子跟他一比,簡直像……牛!我不由為我的幽默笑了起來。我想這位大哥應該沒什麼事吧!也只好隨他去了。算了,我坐著睡好了。我吹熄蠟燭,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倒頭就睡。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有著刀劍和鮮血,恩怨和情仇的屬於江湖人的夢。
  
  ……
  
  好人有好報啊!今天的生意真是——合我心意!人多,但是卻是接續而來,沒有一下子出現,讓我應付得游刃有餘。哈哈……可以吃頓好的了。
  
  「姑娘。」有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把我從喜悅的幻想裡拖回了現實。
  
  「你醒啦!」我多高興啊!高興得笑著向昨天的不速之客打招呼。我原本準備好台詞教訓他一頓,然後問他要錢的。
  
  「我……」
  
  「你昨天敲我的店門,然後暈倒了。怎麼,你不記得了?」不要啊,大哥,你千萬要記得啊!我可是很努力很誠懇地想拿回住宿費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謝謝。」
  
  「啊,應該的,應該的。生意人嘛,哪有拒客的道理。」我這招叫欲擒故縱,話中有話。哈哈,高吧!我就不信他聽不出這弦外之音——我把你當客人,該結帳了吧。
  
  他突然用手撐住身旁的桌子,身體輕顫著。
  
  「你沒事吧?」我急忙扶著他。昨天我摔的那一下可不輕,本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精神以及我最最善良的心靈,我還是防止他再倒一次好了。
  
  他看了看我的手,默默搖了搖頭。
  
  「我看,我還是幫你請個大夫吧。」我很自然地說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自然。
  「不必了。」這個聲音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而是來自靠窗的一張桌子邊的。一個二十五六的男子站起身來,「我是大夫,讓我替這位公子看看吧!」
  
  啊?太巧了吧!
  
  把脈之後,這位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大夫笑道:「沒事,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休息調養,過幾天就沒事了。」
  
  「謝謝你,大夫。」我笑道。
  
  「天職而已,姑娘不必客氣。」這位大夫也笑了。我不由又想起了那個什麼「回春堂」,庸醫啊!怎麼跟人家比!
  
  「大夫,這診金?」
  
  大夫笑了,「我這頓掌櫃的請了便好。」
  
  我的第一反應是看他吃了什麼,以免他敲我一筆。而他的桌子上只有一碗涼茶。
  
  「大夫,這……」我不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一碗涼茶值幾個錢?
  
  「哎,街坊之間分這麼清幹什麼?」
  
  「街坊?」我有這樣的街坊嗎?
  
  大夫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惑,「噢,我是對街『回春堂』的。剛搬到這兒不久,前幾日又出門採藥,今天才回來,姑娘沒見過我並不奇怪。」
  
  回春堂?我一陣心虛。那「庸醫」兩字他還沒看見吧!這個、這個,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我是一定不會說出去的,至於天地……多燒幾支香賄賂他們好了。
  
  「怕是還有病人在等著,姑娘,我就告辭了。」大夫起身道,「對了,不才姓溫,單名一個文字,我們『回春堂』今後還要仰仗姑娘你多多照應呢!」
  
  「哪裡,哪裡。」等等,這不是咒我生病嘛?我剛明白過來,那個叫什麼溫文的早已沒影了。
  
  我突然想起這兒還有一個需要「好好休息調養」的人。我轉頭對他道:「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做點吃的。」
  
  他抬眸看著我,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但那雙眼睛裡有太多的煩惱。他在煩惱些什麼?
  
  「不必了,姑娘。」他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他拿出幾錠銀子放在桌上,「打擾了。」他站起身子,向門外走去。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攔住了他,「大夫說你要好好休息調養,你可不要逞強啊!」話一出口我自己先後悔了。我這是在幹嘛啊?還嫌麻煩不夠大?大概是我的天性太善良了吧。
  
  他站在那裡,不解地看著我。
  
  完了……我這個白癡,善良又不能當飯吃!
  
  正在這時,雷聲滾滾,本來還好好的天氣竟下起雨來。啊?天意啊?
  
  「你看,老天都叫你留下來。」我立刻順口胡謅。
  
  他看了看外面瓢潑的大雨,又看了看我,開始往回走。
  
  啊?這麼容易啊?大哥你堅持要走不行嗎?算了,算了……
  
  「你安心在這兒住一段日子吧。我去拿東西給你吃。」我只好笑道。
  
  他點了點頭,不再開口。
  
  真是觸了天怒了!我一邊整理早已廢棄不用的客房,一邊想。也許是緣分吧。反正他終究會走,不會長留的。我開始慶幸「醉客居」以前還是個規模不小的客棧,客房還是有的。不然他一直睡我的床那還了得?
  
  「麻煩你了,姑娘。」他在門口,淡淡道。
  
  「沒關係,沒關係。我是開店的嘛。招呼客人是應該的。」我一邊整理一邊回復。唉,以後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張大媽李大嬸又有話題了。算了,就當是做好事,幫助上了年紀的婦女擺脫無聊的生活。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拍拍手,笑道。
  
  「謝謝。」他走了進來。
  
  我走上去扶著他,看他臉色蒼白,再倒一次怎麼辦?
  
  他彷彿愣了一下,轉而又輕輕道:「謝謝。」
  
  他還真客氣。我笑了一下,扶他坐到床邊。「我住在你隔壁的隔壁左手轉角第二間,有事叫我。」我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點點頭,又開始沉默。
  
  「早點休息,我走了。」我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吁——我舒了口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可惡,可惡,我還睡不著咧!我坐了起來,聽著窗外的雨聲。
  
  咦,怎麼有腳步聲,難道……賊?不會吧?我怯怯地打開房門,執著蠟燭,探出頭張望。
  是他。
  
  我放心地走出去。他本來站在走道的窗邊「賞雨」,察覺到有人來,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你還沒睡啊?」我走過去,笑道。
  
  「嗯。」他惜言如金,又賞起雨來。
  
  「好大的雨。」我站在他身邊,看著窗外的雨,「你是不習慣才睡不著的吧?」我料定是這樣,他大概認床的,不過,千萬別認我的床啊!
  
  他沉默著,不回答。
  
  「呵呵,」我不由笑了,我轉頭看著他,「好啦,去睡吧。你得好好休息啊。不用警惕性那麼高。」
  
  他愣了一下,看著我。
  
  唉,果然猜中了,據說老江湖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總是很警醒,他八成也是這樣。
  
  「放心吧!」我又笑,我又不會害他,緊張什麼?「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啊。」我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回走,「晚安。」我困了,真奇怪?大概是說了很有教育意義的話的緣故吧。
  
  ……
  
  天哪!
  
  「你在幹什麼?」我一大早起來,竟發現他在劈柴。「你怎麼……」
  
  他停了下來,「我只想做點事……沒別的。」
  
  「大夫說你要……」
  
  「我沒事。」他打斷我的話,繼續劈柴。
  
  雖然我一直都夢想有個人將我拯救出劈柴的苦海,但我確信那個人不應該是他。
  
  「你……這位少俠,放下吧。這種事不是你該做的。」
  
  他沉默著,老實說,我最怕他沉默。「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我如果想留在『醉客居』,我最該做的……應該就是『這種事』了。」他開口,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我當場愣住。
  
  他站直了身子,「事實上……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你……想留在這裡?」
  
  他點點頭。
  
  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想被張大媽李大嬸說成……唉,都是善良惹的禍!我一定要拒絕他!「可是……」
  
  「我可以幫你做事,做什麼都可以。我也不要工錢……只要有個容身的地方就好。」他急道。這是我見過的他最著急,話也說得最多的一次。他是真的很想留下來……怪只怪我昨天晚上說那麼有教育意義的話幹嘛?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要你幫我劈柴。」我默默甩下一句,轉身走開。我打賭他一定很失落。
  
  「你進來幫我磨豆漿好了。」我停下來,補了一句。我打賭他一定很高興。哈,難道只准他嚇人,就不准我嚇人?
  
  「謝謝。」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透著一絲感激。
  
  爽啊!終於有人拯救我出磨豆漿的苦海了!
  
  「對了,」我回頭,「你叫什麼名字?」
  
  他閃爍著眼神,依舊沉默。
  
  不想說?他大概是想拋開過去吧。
  
  「那我可給你隨便取了啊。」
  
  他沒有反對。
  
  「我這兒叫『醉客居』,你就姓『客』好了。至於名嘛……」我想他終究只是個過路的,即使他留下來,也難保他有一天會走。這叫做:終是悠悠行路心。「『路』,你就叫『客路』好了。」
  
  「客……路……」他重複了一遍。
  
  「對,客路。」我笑了。
  
  「好,從今天起,我叫——客路。」他也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明朗而又純粹。我喜歡那種笑容。也許這並不是件壞事。我即沒什麼姿色,「醉客居」也沒什麼錢財。他沒必要騙我,我也不擔心他騙我。人生也許就是要像這樣有些奇遇才會精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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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0:35 |只看該作者
2.昨日不可留

  最近真是悠閒,自從有了客路這個免費勞工,我真是——爽啊!

  客路通常都不說話,但卻很勤力,他幾乎什麼都會做,而且相當自覺。神啊!我愛你!感謝你賜給了我這麼個寶貝!

  我依然記得客路要求留下來時所說的話: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

  這應該是我對他說的。他是在逃避什麼吧。要不然哪有人會好好的少俠不做跑來做小二?不過,他好像從沒說過自己是少俠……唉,我管那麼多幹嘛?無論如何,「醉客居」就是「醉客居」,不管他是少俠也好,是江洋大盜也罷,「醉客居」永遠不會成為江湖的一部分。至少只要他還想留在「醉客居」而不是「江湖」一天,我就可以保證「醉客居」的性質。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善良啊!不僅善良,而且太厲害了!這麼有哲理的話,我都想的出來!我不由偷笑起來。哈哈哈……太天才了!

  「掌櫃的,掌櫃的?」

  「啊?什麼事?」我一下子反應過來。

  是那個大夫,叫什麼溫什麼來著。

  「掌櫃的,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啊?沒事,沒事。勞大夫你操心了。」我陪笑道。

  「掌櫃的叫我溫文就好。」

  噢,原來他叫溫文。

  「對了,掌櫃的,上次我走得倉促,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溫文笑得很溫柔。唉,我最受不了人家笑得溫柔了!

  「江汀,你和街坊們一樣,叫我小汀就好。」我笑道。

  「江汀?嗯,好名字,有意有境。」

  「啊,過獎過獎。」我們這是什麼對話啊?無聊!有沒有人來結束這無聊的對話啊?

  「已經沒有客人了。要不要打烊?」客路,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

  「嗯,是該打烊了。」我點點頭,「抱歉,溫大夫,我們要打烊了。」

  溫文笑了一下,「不打擾了。唉,這位小哥怎麼稱呼?」他突然又和客路搭起訕來。

  「客路。」客路漫不經心地答道。

  「客路?嗯,好名字,……」這這這……這溫文還有完沒完了?

  「我們打烊了。」不待我開口,客路就冷冷道。

  「啊,抱歉抱歉,告辭告辭……」溫文在一長串客套話後終於宣告「消失」。

  「呼,終於走了。」我雙手叉腰,鬆了口氣,「我們吃飯吧。」我轉身向廚房走去。

  客路吃飯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而且不會說一句話。拜託,將近五年我都是一個人吃飯,現在有兩個人哎,你還叫我默默無聲,開什麼玩笑?休想!

  「最近一直下雨呢。」我隨便起個頭。

  「嗯。」

  什麼?敷衍我?

  「我覺得我還是付你工錢好了。你做得那麼辛苦,我會過意不去。」天地良心,這句是真話。

  「不必了。」

  「你總要為自己買些東西吧。」天地良心,這句是肺腑之言。

  他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又逃避話題?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摸著額頭,我怎麼就遇上個這樣的怪人吶?

  「我去收拾桌椅了。」他站了起來。

  「等等。」我轉身,從一邊的火爐上拿下了一直煲著的砂鍋。「把這個吃了。」

  他看了看我,有些不解,「是什麼?」

  「當歸人參枸杞山藥燉雞。別誤會,是隔壁宋夫人叫我燉給她的,不過,付了定金又不要了。有錢人家就這樣。燉都燉好了,不要浪費嘛。」如果我說這是特地為他做的,幫他調養身體,他若是會吃,我就從「醉客居」的樓頂往下跳。

  「你……」他顯然很不解。

  「別誤會,我最近上火,碰不得當歸人參這種東西。」我笑著,看你怎麼拒絕,哈哈。

  他沉默了一會兒,坐了下來。

  這才乖嘛!我托著下巴,笑得很開心。

  正在這時,幾聲慘叫傳來,在這無人的偏僻街道,就著黑夜的蕭蕭風雨,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這該死的燭火還非要忽明忽暗,不是存心嚇人嘛?突然,從後院裡傳來了碰撞聲,那裡本來是為過往客人準備的馬廄,如今已經廢棄,不過用來曬曬衣服、乾菜什麼的。

  「不會……我們……的後院……」不是我膽小,是真的非常嚇人。

  「我出去看看。」客路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厲害,不愧是江湖人,什麼風浪沒見過?

  「等等,我也去。」看他走了,我急忙跟上。我才不要一個人留下呢!

  外面的雨比我想像中還要大,而且還伴著電閃雷鳴。真是的,怎麼,壞事都約好時間一齊來的嗎?

  「在那裡。」客路打著傘,走了過去。

  我跟得很近,因為真的,實在,非常讓人毛骨悚然……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渾身的鮮血即使在黑夜裡也一樣明顯,而且觸目驚心。

  「死了嗎?」我吞吞口水,怯怯道。

  客路蹲下身子,檢視了一下,「沒有。」他重新站起來,「要救他嗎?」

  幹嘛問我?但我立刻明白過來。我才是「醉客居」的主人。

  客路看著我,等著答案。我知道,地上的人八成也是個江湖人,他身上的血說不定牽連著人命。我不想惹這個麻煩。我想,客路大概也不會想要和這種事扯上關係,他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我怎麼就這麼倒霉?三天兩頭遇上這種事。拜託,這一條街上那麼多戶人家,何苦非要挑中「醉客居」?那麼多個人,為什麼偏偏是我?我決定了,我決定了,我一定要買柚子葉驅邪!一定要!……

  經過矛盾的思想鬥爭,我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先扶他進去吧。」唉,善良又不能當飯吃?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咧?……

  ……

  「溫大夫,怎麼樣?」我輕聲詢問。

  「身上有幾處刀傷,但都不致命。還有就是內傷,不過也不嚴重。最後是他的頭……」溫文皺著眉。

  「頭怎麼了?」拜託,我的頭才有事。頭大啊!

  「應該是被人擊中後腦,可能要昏迷幾日,醒後的神志可能也會有些影響。」

  「哦。」我反正聽得稀里糊塗,不過裝懂是一種禮貌啊!

  「我說小汀,這人是誰啊?」溫文一邊處理著傷口一邊問道。

  「我也想知道啊。」我無奈道。

  溫文搖搖頭,「小汀,我看這個人來歷不明,你可要小心啊。」

  「嗯。」廢話,我不知道嗎?!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你明天到『回春堂』來,我給你配藥。」溫文笑著,「他應該沒事了。我走了。」

  「謝謝你,溫大夫。」我送他到樓下。

  「不客氣。他不是一般人,你還是防著點吧。」溫文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雨中。

  我的頭又疼了。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你沒事吧?」客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嗯。」我轉身,笑了一下。

  客路沉默了一會兒,彷彿在確認。「對了,這是那人身上的東西。」他將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放到他房裡吧。」他房裡,我房裡才對!為什麼我每次都要犧牲自己的房間?

  「你不看嗎?」

  「他又沒讓我看。」我在桌邊坐下,趴在了桌上。

  客路不再說什麼。

  「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睡吧。」我有氣無力道。坐著睡真的很痛苦唉。

  「你睡我的床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嘿,他倒蠻體貼的嘛。「不用了。」我笑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沒關係。」客路也坐了下來。

  我一瞬間真的沒什麼想法了。「那麼,我看我們還是都坐著好了。」我笑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和我這樣說話了……太久了……

  客路沒有反對。

  那一晚,我們就這樣坐著。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對我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有一個人陪在身邊,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好的雨夜……

  ……

  「聽說了嗎?前幾天有二十幾個人死在東頭的小巷子裡呢!」

  「官府不是在查嗎?」

  「可不是。但好像是江湖上的幫派械鬥,官府不想插手這件事。」

  「呦,那可是二十幾條人命啊!」

  「……」

  ……

  距上次的事已有四天了,但街頭巷尾的關注程度卻有增無減,畢竟,對於我們這個無名小鎮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大事。不過……唉,算了。官府不再追究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我盡量若無其事地拎著菜走回「醉客居」,我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真背!還是等那人醒來,叫他馬上離開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還只是個十五、六的小孩子而已,他真的會和那二十幾條人命有關嗎?

  客路見我回來,立刻走了上來。「他醒了。」他接過我手中的東西,「你上去看看他吧。」

  天,我愛你!真是天從人願啊!

  「好,這裡就麻煩你了。」我開心地上了樓梯。

  「你醒啦,小兄弟。」我走了進去。

  他已下了床,聽到我進來,他轉過頭,茫然地看著我。

  唉?這年頭,水質土質沒出什麼問題吧?怎麼我最近遇到的男生都長得特別「品種優良」呢?

  「你的傷還沒好呢。怎麼不好好躺著?」我走過去,笑道。

  你最好別躺下,立刻消失。

  「這是哪兒?」他開口問我。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吶!我還從來不知道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可以有那麼好的聲音。

  「這裡是『醉客居』,一家酒館。」我笑道。

  「酒館?我為什麼會在這兒?你又是誰?」也許是說得太急,他突然咳了起來。

  「你別著急。」我上去扶他坐下,「要保重身體啊。我不會傷害你的。」真是的,我長得像壞人嗎?

  「我……」他突然用手捂著頭。

  「你怎麼了?」

  「頭……好痛……」

  「沒事,沒事,大夫說你傷了後腦,但沒有大礙的。」我扶他到床上躺下,「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叫大夫來。」

  「等等……」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他顯然痛得厲害,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身體輕顫著。

  「你別亂動,乖乖躺下,要不然痛得更厲害。」我把他按到床上,「聽話!」

  我怎麼覺得自己像他姐姐一樣,我未免也太多管閒事了。

  他看了看我,終於鬆開了手,順從地躺下。

  我在床沿坐下,替他蓋好被子,「好些了嗎?」

  他點點頭。

  「你家住哪兒?我去通知你的父母。」我盡量溫柔道。

  他愣了一下,沉重地搖了搖頭。

  「那你有什麼朋友嗎?」沒有家?我怎麼就又遇上怪人了?

  他依然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沒有朋友?老天,你考驗我嗎?

  「別問了!」他突然吼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別激動。」我說錯什麼了嗎?

  「好痛……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身體抖得厲害。

  「好好好,我不問了。」我想讓他鎮靜下來。

  「我……我……什麼都……我想不起來……」

  我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輕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別激動。身體要緊。」我本能地安慰著。

  他漸漸安靜下來,但身體依然輕顫著。

  「沒事的。」我輕拍著他,「沒事的……」

  ……

  「你……這種病叫『失憶症』,患者通常會忘記以前的事。不過,依你的情況來看,不會是永久性的,以後應該會慢慢想起來。」溫文很誠實地告訴了他實情。「你不用太擔心,一切順其自然。」

  他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無助地看著我。

  「大夫都說沒事了。」我走過去,「好好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嗯。」他躺下,閉上了眼睛。

  我送溫文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你打算怎麼辦?留他在這兒?」溫文笑道。

  「還有別的選擇嗎?」真是的,我怎麼就這麼善良啊?

  「他沒事了吧?」客路見我們下樓,詢問道。

  「嗯。」我點點頭。

  「說起來,他好像特別聽你的話噢。」溫文狡黠地笑笑。

  拜託,他比我小哎!

  「他是只見過我,所以對我比較安心罷了。」我笑著。

  「是嘛。看來我多想了。小雞從蛋裡出來若第一眼看到的是鴨,恐怕也會叫鴨『媽媽』吧。」溫文又笑。

  什麼?這是什麼比喻啊?!

  「不打擾了,告辭。」溫文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立刻閃得沒影。

  「真是的。什麼『鴨媽媽』啊?」我嘟噥著。我忿然轉頭,卻發現客路低著頭,輕輕笑著。

  「你笑我?」什麼?也不想想是誰好心收留你的!可惡!沒良心!

  客路立刻斂起笑容。「呃……我去做事了。」他轉身便走。

  「喂。」被他們氣死了!不過想想,這樣也好啊。客路好像比以前開朗了,至少他眼中的煩惱少了許多。「鴨媽媽」就「鴨媽媽」吧!就當是做好事。唉,我怎麼就這麼善良呢?我這個月做了幾件好事了?好報怎麼還不來呢?

  「我聽客路說你不肯吃東西。」我看著坐在床上的那位,他低著頭,沉默著。

  「乖,吃點吧。要不然身體怎麼會好?」我哄著。「我的手藝很不錯噢。」

  他看了看我,「我吃不下。」

  「頭又疼了?」

  他搖搖頭。

  我想,他八成是在為自己失憶的事耿耿於懷。我歎了口氣,若換成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記得,恐怕也會像他一樣沮喪。心中一片空白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姐姐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我笑著,想緩和一下氣氛。

  他看著我,許久,笑著點了點頭,「嗯。」

  「你就和剛才送飯來的那個哥哥一樣姓『客』好了。至於名字嘛,你要早點找回自己的記憶,就叫『客憶』吧。」

  「客憶?」

  「怎麼?不喜歡?」我取的名字挺好的啊。

  「不是,我就叫『客憶』好了。」他笑了。

  我也笑了。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嘛。」我看著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就暫且叫『客憶』;想不起家在哪兒,就暫時住在『醉客居』;想不起有什麼親人朋友,就把我和客路當成親友好了。你一樣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啊。」

  我走到一邊,打開窗子,久雨初晴,和煦的陽光一下子瀉了進來。

  「忘記了,也並不是壞事啊。以前的不開心全部沒有了啊,說不定原來的你正煩惱著怎麼才能忘記它們呢!」我轉身笑道,「你看,外面的陽光多好啊,真想出去走走。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到時我們一起去。」

  客憶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晴空,然後笑了,「嗯!」

  我想經我這一番開導他應該會想開的吧!太有哲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不佩服不行!唉,是啊。昨天的一切忘了就忘了,人家說「昨日不可留」嘛!以後才是最重要的。有機會我也想失憶啊!

  「汀姐姐,我幫你洗碗啊!」客憶笑著跑來跑去,精神好得奇怪。

  「不用了。」我立刻否決。

  「不行,我也要像客路哥哥那樣幫姐姐做事!」客憶十分堅決。

  我也知道,可是……

  乒乓光啷……

  「姐姐,我又把碗打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掃地好了!」

  「姐姐,我又把掃帚掃壞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劈柴好了!」

  「姐姐,我又劈到手了……」

  「……」

  反正無論客憶做什麼都會失敗。他好像是個什麼也不會做的大少爺……我和客路也只有歎氣的份了。

  不過,也許這樣也不錯吧。一直安安靜靜的「醉客居」終於也有了「人聲鼎沸」的一天,僅管這「人聲」是一個人發出來的。熱熱鬧鬧的「醉客居」不是也挺好的嘛。一直一個人生活也會有膩了的一天吧。我也許厭倦了孤獨了吧。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啊!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人,總是在與別人的相處中成長起來的。也許這樣的人生才會多姿多彩吧!不過……生活費好像又多了一份……我的錢啊——我那麼善良幹什麼?善良又不能當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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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醉不歸

  八月初二

  真奇怪,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好像很特別。不過,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唉,我這記性啊……

  「小汀。」好熟悉的聲音,誰啊?

  「劉大哥,劉大嫂,子文。今天怎麼有空來?」我迎了上去。

  「今天是我們家子文的生日,帶他來上上館子。」劉大哥笑著。

  我摸摸子文的頭,「子文生日啊。現在幾歲啦?」

  「五歲。」子文伸出手,笑道。

  噢,原來是子文生日啊。八月初二,原來是這樣啊。真是的,怎麼連鄰居家的孩子的生日都記

  不得,虧我還年年幫他做壽麵。

  「劉大哥,你們先坐下吧。」我笑著,唉,有父母真好。「還是老樣子嗎?」

  「嗯。」

  「好,」我轉頭喊道,「客路,你過來招呼著。」

  「客路?」劉大嫂有些奇怪。

  「我的夥計。」我笑著解釋,要知道,劉大嫂也是有名的長舌婦。

  客路走過來,舉手倒茶。

  「呦,好俊俏的夥計!」劉大嫂立刻作出反應。

  「啊,是啊,是啊。」我陪笑道,「我去給你們做菜。」

  廚房這麼昏暗,好像是該裝修一下了。唉,連刀也鈍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誰來拯救我出做菜的苦海啊?

  「咦,客路?你怎麼進來了?」我炒菜炒到一半,客路疾步走了進來。

  「沒事。」

  沒事?這麼不正常的臉色,騙誰啊?

  我端起做好的菜,遞給他。

  「我……幫你切菜好了。」他徑直走到一邊切菜。

  怎麼這麼奇怪啊?連菜也不送?算了,我自己端出去好了。

  「你沒事吧?」我臨出門時還是問了一句。

  他搖搖頭,不再開口。

  真的很奇怪哎!

  「菜來了。」我笑著把菜端上桌。

  「汀姐姐,汀姐姐,」這麼大聲,一定是客憶,「我幫你抓到這隻雞了!」他拎著一直不斷掙扎的母雞從一邊跑來。

  「客憶,不要那麼大聲啦。」我只有歎氣的份。

  「小汀,這個又是?」劉大嫂一樣很好奇。

  「我叫客憶,是這裡的夥計,生辰八字不記得了,今年大概是十六歲,尚未婚娶,祖籍不記得了,家裡有什麼人不記得了,有沒有祖產也不記得了。為人純真可愛,無不良嗜好,有沒有前科不明。最喜歡的顏色是紅色,最喜歡的季節是夏天,最喜歡的地方是『醉客居』,最喜歡的人是汀姐姐,……」客憶笑著滔滔不絕道。

  「客憶,你說這些幹什麼?」我實在是猜不透客憶的想法,雖然他不像客路那樣沉默寡言,但卻比客路難懂多了。他年紀雖小,城府絕對不淺。我看人一向很準。唉,算了,只要他不害我,什麼都無所謂啦。

  「沒有啊。剛才這位大嫂就這麼問客路啊。我想主動一點,省得麻煩嘛。」客憶笑得很無邪。

  什……什麼?這是查戶籍吧!哪有這麼問人的。我實在是低估了劉大嫂的長舌本領。難怪客路會「撤離」,我現在非常理解他。

  「呦,不是我胡說。小汀,你這兒的夥計真是俊俏啊。你看看,這兒方圓百里,哪兒找得到這麼俊俏的小伙子啊。我說,小汀,你也不小了,是該……」

  不行了,不行了。今天我完了,她是來做媒的不成?拜託,還我清淨吧!我還不想那麼早給自己找個籠子,讓我過原來的生活吧!真是的,都是我心地善良,收留了他們才有今天的下場!我……好可憐……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呢?

  「小二,拿酒來。」

  誰啊!一進門就大呼小叫的!

  這這這……撞邪啊??

  「相公,快看,好英俊的小伙子呦!」劉大嫂立刻小聲道。

  「抱歉,這位公子,本店不賣酒。」我走過去道。

  別找茬,我最近特看不慣長得好的男人,你給我快消失!

  「不賣酒?這裡叫『醉客居』豈不是浪得虛名?」他笑了。

  你還真找茬啊?

  「名字是祖輩定的,不是我能左右的。至於不賣酒,倒是我定的。這位公子還是找別處喝吧。」我忍,但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僵硬得要命。

  「小汀,你什麼時候不賣酒的,我怎麼不知道?」劉大哥,拜託,你別拆我的台嘛!

  「姑娘,生意人貴在誠實噢。」他坐下,笑道。

  可惡,可惡。「公子稍等。」我決定了,我要動用「醉客居」史上最陰險的酒——「不醉不歸」來對付他!我轉身向地窖走去。

  「汀姐姐,我也去。」客憶開心地跟了上來。

  地窖裡陰暗幽深,老實說,我一個人還真不想來這裡。

  打開一扇塵封以久的門,大大小小的酒罈立刻映入眼簾。

  酒。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偏偏有人對它愛不釋手。我還清楚地記得有人因為「酒」而喪失理智,傾家蕩產。而「醉客居」的酒就更讓人憤恨,「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醉客居」的陳年佳釀讓多少人神往,即使那只是舊時的輝煌。我不想讓任何人因酒而忘記過去,不想讓任何人因酒而沉迷,酒,本來就是害人的東西。醉生夢死?我呸!無法面對現實的人就會用酒來麻痺自己。逃避,有什麼好逃避的?我看不起那樣的人。對我而言,「醉客居」不需要一個「醉客」!

  「汀姐姐,你怎麼了?」

  我順手拿起一罐酒,「沒什麼,我們出去吧。」

  女兒紅?我竟然看見了女兒紅?我還記得父親在我小的時候,親手封上了一罈女兒紅。他還笑著說:汀兒出嫁的時候,這一罈女兒紅就會變成真正的絕世佳釀。到那時我們一家人一起開懷暢飲吧。

  我推門走了出去。一切都不可能重來,那一罈女兒紅也終究不會有人去嘗。「醉客居」的酒……有著太多太多我不願想起的過往……

  「怎麼,這裡只有竹葉青嗎?」

  「不是,」我懶懶道,「不知客官到底要什麼酒?」我已經沒有心思和他計較了,並且出於良心我沒有拿出「不醉不歸」。

  「沉醉。」

  我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這兒有這種酒?這種「醉客居」特有的酒,知者少,買者更少,幾乎已有三十年一瓶不售了。我也是聽爺爺說了才知道有這種酒,他才不過二十上下吧,他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不會又不賣吧?」他笑了。

  隨便吧,我無所謂……

  ……

  「這就是『沉醉』?」他看著那壺酒,抓了抓頭,「我是聽一個老人家提起的,想不到真的有。」他笑得好開心。那種笑容讓我覺得這壺「沉醉」還是有點兒價值的。

  他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他的笑容消失了。

  難不成很難喝?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沉醉」會有三十年一瓶不售的慘痛經歷了。唉,可憐我的生意啊~

  「老闆……」他一臉嚴肅地看著酒杯。

  完了,完了,不是要索賠吧!真是的,又不是我要讓你喝的,是你自己要求的嘛!

  「你這裡請不請人?」他笑望著我,說出了下半句。

  「啊?……啊!!!」我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

  「哎呀,不要驚訝嘛!」他笑著,「老實說,這酒實在是……」他笑著搖了搖頭,「我想留下來,可以嗎?」

  這又是什麼「妖」酒啊?「不醉不歸」已經很「妖」了,想不到「沉醉」……唉,實在是「妖」啊……

  「對不起,這位公子,本店不缺人手。」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這傢伙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個江湖人,我最近走的是什麼運啊?

  「那……如果我說我不要工錢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讓我想起了客路。不要工錢,只想有個容身之所……那他呢?難道只是為了「沉醉」?

  「老闆,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看著他,看著他戲謔不恭的表情卻認真堅決的眼神。

  「你會做什麼?」我退步道。

  他站了起來,「什麼都會。」

  「是麼?那……」我笑了一下,決定讓他知難而退……

  ……

  我死盯著桌上的一道菜,嗯……色、香、型俱全,味麼……

  「小憶,怎麼樣?好吃嗎?」我看著吃了一口後再無舉動的客憶。

  「我真的不想傷別人的心……」客憶低著頭,慢慢道。

  呵呵,一定很難吃。我就說嘛,一個江湖人,外加還是一個男人,怎麼會懂得做菜這門經典的學問?

  「汀姐姐,你說過做人要誠實……」客憶認真地看著我。

  「是啊。」你就實話實說,打消這小子的念頭吧!

  「那我可說了。」客憶吸了口氣,「比姐姐做的好吃!」

  啊?我當場化成石像,不,不會吧?

  出於公正,「客路,你過來一下!」我絕不會自降身份去吃的!

  客路沒有表情地看著那道菜,「不錯。」

  什麼……不過,客路都這麼說了,估計就是事實。唉,算了……

  「怎麼樣,老闆,雇我嗎?」那個不速之客笑著,一臉勝券在握。

  嘖,我真是……「好吧,你留下來好了。」我歎著氣,抬頭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沉默了。

  哼!玩沉默?省省吧,你!你這種程度比客路差遠了!我會怕你?

  「我可給你取了啊。」我知道這八成又是一個想揮別過去的人,「我這兒的夥計都姓『客』,你也不例外。你既然樣樣都行,那就叫『客行』吧。」

  「好,我什麼都聽老闆的。」他立刻接受了。

  唉,反正最近生意不錯,多個人應該沒關係吧!

  ……

  「小汀,我們走了啊。」劉大哥笑著道。

  「啊,好,有空再來啊!」我送他們出去。

  「我說小汀啊,你最近好像犯桃花噢!」劉大嫂抓緊最後的時間滔滔不絕,「你看,還有夥計

  自動送上門來,而且又是一個俊俏的夥計……」

  這……唉,我……如果告訴她客路和客憶也是自動送上門來的,我恐怕以後就不用在這兒立足了吧……

  「好了,好了。小汀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你多事。」劉大哥幫我解圍,「小汀從今天起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能自己作主了,是不是?」劉大哥笑望著我。

  「什麼……」我不太明白。

  劉大嫂笑了,「傻丫頭,你不會忘了吧。你和我們家子文是同月同日生啊。今天不是你十八歲生辰嘛!」

  我的生辰?八月初二……原來是這個日子啊,真的是很特別呢……我自嘲地笑笑,怎麼連這個都忘了,我這記性啊!

  看著他們一家人的身影漸漸遠離,我的心裡不由酸酸的。知道了也沒用,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好慶祝的……

  我轉身,客路站在門口,而且好像已經站了很久了。

  「第二桌的客人要結帳……」他平淡道。

  「好,我這就去。」我打起了精神,笑著走了進去。

  「生辰快樂……」經過客路身邊時,我聽到他這樣說。

  我停了下來,感覺一種暖意從心底漸漸湧起。「謝謝。」我笑望著他,留下他也許是我今年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

  他也笑了,很少見的笑容,也許是生日禮物吧!

  「老闆,結帳!」第二桌的客人不耐煩地喊道,卻沒有破壞我的好心情。

  「來了!」

  ……

  「大家好好做事,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喝酒!」我對著我的三個夥計道。

  「啊?為什麼?」客憶不解,「姐姐飛來橫財嗎?」

  「不是啊。」我覺得很開心,笑著否定。

  「我知道,老闆是要慶祝收了我這個無所不能的夥計嘛!」客行自以為是道。我這才意識到,其實,他真的很自以為是啦!不過,沒關係。

  「不是啊。」我笑著潑他冷水。

  「啊?」客行愣了一下,「管他呢!反正有酒喝就好了嘛!今天讓我喝他個不醉不歸!」

  「什麼啊!從今天起,你不是要住在『醉客居』嗎?還『歸』什麼啊。」客憶也開心起來。

  「對噢!」客行抓抓頭,「管他呢!我去做些好吃的吧!」

  「我也去!」

  「……」

  ……

  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我轉頭,客路就站在身邊。他也看著那兩人,我一直都認為他笑起來的時候比沉默時更帥,今天我更肯定了這一點。

  他察覺我的目光,轉而輕輕道:「我也去幫忙。」

  我覺得臉發燙了起來,真是的,我幹嘛盯著男孩子看啊。我吐吐舌頭,又笑了。我……並不是孤身一人啊……我看著那三人忙碌的身影,發覺自己的眼睛濕濕的。我低下頭,聽著本來不屬於「醉客居」的歡笑聲,我終於明白了爺爺曾說過的話——快樂就像是好酒,會讓你沉醉。而且,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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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1:05 |只看該作者
4.似曾相識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爹帶我去放風箏……一切都很真切……但是,夢終究是夢,醒來之後,我還是一無所有……

  「汀姐姐,你看,我厲不厲害!」稚嫩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子文,快下來,危險啊。」今天劉大哥和劉大嫂有事出門,把子文交給我照顧,可這小子……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是上竄下跳一刻不停的。

  這裡是『醉客居』樓上塵封至今的雅座,亭台似的設計雖然雅致,但是對於子文來說可有些危險,他現在正站在欄杆的靠椅上,還得意地向我炫耀。

  「下來啦!」我走過去,哄著,「下來,乖,姐姐給你點心吃噢。」

  子文立刻下來了,我想大概是點心的緣故。

  「我去給你拿,你乖乖的呦。」看他使勁點頭,我笑著走下樓去。

  ……

  「客官您稍等,菜馬上就來!」客憶的聲音愉悅而高亢。

  「客路,幫我打桶水!」客行從廚房裡探頭道。

  ……

  有了三個夥計的「醉客居」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營業項目,生意竟然很好,我也不用再忙得暈頭轉向了。雖然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但是心裡還是很不安……他們總有一天要走的,到那時,我……該怎麼辦呢?無聊啊,你!我笑了,我幹嘛想這種無聊的事。這種事,到時再說吧!

  「姐姐——」一個無助的叫喊聲傳來。

  「啊——」街上有人尖叫。

  子文?!難道真的從樓上摔下來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我飛快地衝了出去。

  門口圍著一大群人。

  怎麼會……

  「子文,子文……」我擠進了人群,感覺心跳得出奇的快,我真的很害怕。

  「乖,不哭了。沒事了……」

  我感動得快要哭了,子文被人抱著,除了在哭外,好像並沒有什麼重傷。

  「子文!」我幾步跑上去,一把抱過了子文。「嚇死我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啊?」

  「姐姐……」子文附在我肩上哭得很厲害。

  「謝謝你。」我感激地向那個救了子文的人道謝。

  「不客氣。」那人笑著回答。

  我這才看清這個人的樣子。黃褐色的頭髮,幽綠的眼睛,是異族人嗎?

  他伸手摸著子文的頭,「要小心噢,下次可不會這麼巧了。」

  他眼神中的溫柔讓我不自覺地想起了我爹。雖然年齡和長相都不同,但卻很奇怪的相似。特別是他的笑容,一如爹爹那樣的沉靜明澈。我竟無法移開視線。

  「姑娘,你沒事吧?」他不解地詢問,語氣裡透著關懷。

  我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木然地搖頭。

  他又笑了,「姑娘,下次要小心啊。告辭。」他拱手行禮,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我呆在原地,好一會兒無法動彈。那種感覺就像是昨夜的夢……遙遠卻又真切……

  ……

  「這麼說,你連名字都沒問就讓他走了?」客行托著下巴,問道。

  我點點頭。

  「姐姐,你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客憶挑挑眉毛。

  「什麼啊!不要胡說!」我立刻反駁,但卻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人的笑容。

  「我哪有胡說?姐姐你臉都紅了!」客憶笑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嘛……」

  客行歎了口氣,「愛情啊,就像烈酒,會讓你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這話真是一點兒也不假。」

  「你們……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他像我爹而已。」我急忙辯解。

  「啊?」客行和客憶同時愣了,然後又開始大笑。

  「真沒想到,老闆你喜歡老男人啊!」客行笑得全身發抖。

  「你……不是,他才二十上下而已,只是感覺像啦!」我真是百口莫辯。

  「好好好……」客行笑著走開了。

  「姐姐,到時別忘了請我吃喜糖啊!」客憶也笑著走開了。

  「什麼跟什麼啊!回來!」我真是……怎麼會收留這兩個人?

  這時客路從一邊走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看著他,你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吧,客路?我心裡暗暗祈禱。

  「桌椅已經收拾好了,我去把店門關上。」他淡然道。

  客路,還是你最好了!我真是太感動了!

  「客路。」我叫住他,卻立刻後悔了,我又沒什麼可說的。

  他轉身看著我,見我不開口,他問道:「有事嗎?」

  「……」我好像確實無話可說,我搖搖頭,「沒有……沒事。」

  他有些不解,但卻並沒有多問。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做事去了。

  真是的,今天我怎麼這麼不正常啊?睡覺,睡覺!

  ……

  下午是所有飯館酒店的休息時間,這種時候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客人。我當然不會放棄這段時間,我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也喜歡逛逛街,買買東西。胭脂花粉,綾羅首飾又有哪個女孩會不喜歡?不過我自知自己姿色有限,還是不要東施效顰的好。唉,說起來,店裡還有三個不要工錢的勞工,已經是秋天了,他們的衣物我總是要準備的。真是……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呢?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掠過。是那個人。奇怪的感應……

  我立刻追了上去,奇怪的動力……

  「公子請留步!」我大聲喊道。幾乎那條街上所有的男子都回了頭。拜託,你們的樣子能被稱為「公子」嗎?

  我不理會他們,疾步跑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那個聽見喊聲卻不回頭的「公子」。

  「姑娘,有事嗎?」他轉過身子,微笑著有禮道。

  「公子不認識我了嗎?」我真的很擔心他會忘了我,奇怪的感覺……

  他思索了一會兒,「噢,昨天那個嚇呆了的姐姐。」

  什麼「嚇呆」啊,我可是為了你才呆住的哎!不過,算了。「是啊,是啊。」我笑著答道。

  「有什麼事嗎?」他笑著。

  「呃……」完了,我好像沒什麼事,「啊,昨天公子救了子文,我還未好好感謝公子。若公子不嫌棄,可否移步寒舍,讓我聊表心意呢?」

  他好像被我文縐縐的談吐逗樂了,我也知道很好笑。嘖,誰規定女孩子一定要矜持的?害人嘛!

  「姑娘不必麻煩了,那只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他笑著拒絕。

  啊?在大街上接住一個從樓上摔下來的五歲小孩這叫「舉手之勞」啊?你還真行……「這怎麼可以。」我已經擺出了十分的誠意和「不成功則成仁」的架式,我不信他還不答應。

  他看著我,終於妥協了,「好吧,打擾姑娘了。」

  「不會,不會!」我好高興,真奇怪,我為什麼會怎麼高興呢?

  ……

  「到了。」我笑著。

  「醉客居?」他好像有些不解,「姑娘不是說要去貴宅嗎,怎麼跑到酒館來了?」

  「沒錯啊,這裡就是寒舍。我是這家酒店的老闆。」

  他明顯愣了一下。我想大概是不信吧。有很多人都很訝異我這個「弱女子」會是一家不小的酒店的老闆。

  「請進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走了進來。

  「公子請坐,我去拿酒。」我笑著,向地窖走去。

  客憶跟了上來。

  「汀姐姐,他是誰啊?」

  我低頭找著「醉客居」的鎮「居」之寶。「他?噢,是昨天我說的那個人啊。」

  「噢~姐姐一見鍾情的那個『英雄』啊。」客憶的語氣裡滿是曖昧。

  「什麼啊!」我懶得理他。

  「長得是不錯啦,不過,是個異族人吧!」

  「客憶,少胡說,誰說我喜歡他了?」真是的,這小鬼!別說我不喜歡那個人,就是喜歡,也輪不到你這小鬼來評頭論足吧!

  「好好好,你不喜歡他。哎,我說,姐姐啊,他看起來就不是好人哎!」

  我手叉腰,憤憤道:「囉嗦。」

  客憶一臉都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拎起一壺酒,向外走去,不再理他。

  ……

  「公子久等了。」我笑著將酒放上桌,「客憶,吩咐廚房炒幾道招牌菜。」我又立刻支開了客憶。

  「姑娘費心了。」那人笑著。

  「哪裡。」我拿起杯子,倒了一杯酒,遞了過去,「公子請。」

  他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他有些驚異地看著杯子,「這酒是……」

  「蘭陵琥珀。」雖然我不常喝酒,對於「醉客居」的酒也不是很熟悉,但是對「蘭陵琥珀」我可是相當有信心的。

  「蘭陵琥珀?」他笑了,「如果我沒有記錯,貴店的名字是『醉客居』吧?」

  「嗯。」我有些不解了,這很奇怪嗎?

  「好名字。」他看著我笑了,「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想必『蘭陵琥珀』和『醉客居』的名字就出於此處吧。」

  一霎那,景象重疊了。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蘭陵琥珀」和「醉客居」的名字就出於此處……父親的話迴盪在耳邊,彷彿真的回到了從前……

  「姑娘,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移開目光,笑道:「沒事。」

  「呃……怎麼沒看見令弟?」他換了個話題。

  「啊?你說子文?」我笑了,「他不是我的親弟弟,是鄰居家的孩子。我只是常常帶他,情同姐弟罷了。」

  「姑娘這麼能幹,令尊令堂想必很欣慰吧。」

  「家父家母……已經過世了。」我依然笑著。其實爹娘死了很久了,我也不再對此傷心,但他問起時我卻奇怪地感到心酸。

  他愣了一下,「抱歉。」

  「沒事,死者已已,沒什麼好避諱的。」我想我是堅強的吧。「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他笑了,「我的名字又長又難聽,而且說出來姑娘也不懂。」

  這倒也是,以前就有一個異族人,叫什麼達魯措傑的,難聽啊。不知所謂!

  「公子是哪裡人?」

  「西夏。」他看著我,「接下來是不是要問年紀?」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沒有女孩子這麼問男子的,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換我問好了。」他笑著,「姑娘芳名?」

  「我姓江,單名一個汀字。」我怕他不明白,在桌子上比劃著。

  「好名字。」他的表情很溫柔,那種表情讓我想起了父親喚我時的樣子。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多謝姑娘的酒。」他站起身來。

  「公子不再坐一會兒?」我很想再和他說說話。

  「不了,不打擾了。」

  「公子現在住在哪裡?我也好再請公子喝酒啊。」

  他笑笑,「我遠行至此,還沒有固定的住處。姑娘不必費心了。」

  「這樣啊!小店倒是還有幾件空房,公子不妨住下!」我話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天哪……他會覺得我是一個很隨便的女孩子嗎?他會討厭這樣的女孩子嗎?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他留下就好。

  「這樣不好吧……」

  「你對我有恩,何況子文也想當面道謝啊!」情急之下,我又搬出了子文。

  他思忖了一會兒,終於被我的誠意感動。「好吧。」

  太好了,我在心裡歡呼。

  ……

  奇了怪了,哪兒來的琴聲?我記得「醉客居」裡沒有人會彈琴啊,而且「醉客居」也沒有琴啊!

  我走下樓,一群女孩子正圍在一邊,還不時傳出讚歎聲。

  「怎麼回事?」我一把拉過客憶問道。

  「啊,姐姐你不知道嗎?」客憶眨眨眼睛,「是你昨天留下的那個人啦,來了好多女孩子噢!」

  什……什麼?

  我立刻擠了進去。

  好……好漂亮……他坐在那裡,手指輕撫著琴弦。陽光從窗戶裡透出,正灑在他身上,讓他的頭髮微微閃著光。他的表情溫柔而沉靜,而他的旋律更是美奐美倫——雖然我並不懂音樂。

  他看見了我,便停下了音樂。他笑了,他幽綠的眸子就好像是春日的西湖,那樣明澈而幽邃。我覺得自己愣了,我有種感覺,我身邊的若干女子一定也愣了。

  「公子……你這是……」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在這裡打擾姑娘,我總是過意不去。為姑娘做些事也好抵房錢啊?」

  啊?做事?賣藝招攬客人啊?「這怎麼可以?」我不由又想搬出子文。

  「為什麼不可以?」他笑了,「嗯……我可以叫你小汀嗎?」

  「啊,可以……」

  「小汀,如果你要說的是我救那孩子的事,那一壺『蘭陵琥珀』就已經兩清了。再說,我……想在這兒多留一段日子,在你這兒做個夥計不失為『入鄉隨俗』的好辦法。」他說得好像也蠻有道理的。

  「可是……」

  他笑了,「拜託你,小汀。」

  他的笑好大的殺傷力啊……我好像記得他說要多留一段日子噢,其實也不錯啦。

  「那好吧。」我只好答應了。我忽然發現我身邊的女孩子們一陣騷動。說不定,我這兒的生意真的會因為我的這一決定更加好……哎呀!我在想什麼?

  「公子……」

  「不要再叫公子了,聽起來很生疏。」他依然笑著。

  啊?不叫公子那我要叫你什麼?你又沒告訴我名字。

  「哎!先說好!到『醉客居』裡作夥計是要統一取名的!」客憶擠進來大聲道。

  統一取名?有這規矩嗎?我怎麼不知道。

  「哪,我叫客憶,做菜的叫客行,那邊那個叫客路,所以你也要姓『客』!至於名嘛,我辛苦一點幫你想吧!」客憶摸著下巴,「嗯……客滿!」

  我暈!什麼名字嘛!「客憶!」我大聲喝制。

  「啊?不好啊?那……客多多?」

  「客常來?」

  我摀住客憶的嘴,陪笑道:「他開玩笑的。」

  「沒關係啊。繼續取。」他倒是無所謂。

  「客不歸?」客憶掙開我的手又說了一個不可能的名字。

  我立刻捂得更緊。拜託!什麼爛名啊!現在想想我取的名字還真是好呢。客路,客憶,客行,真是要聲音有聲音,要含義有含義。

  「你別理他,他總是胡說。」我笑著向他解釋。

  「沒事,客隨主便嘛。」他依舊很無所謂,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不如我就叫『客隨』好了。」

  「客隨?好啊。」這個還好聽點。

  「什麼嘛,好難聽。」客憶又湊了出來,「我幫你取嘛!客有錢怎麼樣?」

  「客憶——」

  「啊?又不喜歡?」

  「沒關係,繼續,繼續。」

  ……

  ……

  「客隨」,雖然是「客隨主便」的意思,但是我卻寧可將它理解成「會伴隨著我的客人」。好像是有些自作多情,不過,哪個人不會自作多情呢?

  呵呵,也許再矜持的人也會偶爾出格一下,也許這樣的人生才不會太無趣,也許這樣才不會失去很多珍貴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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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1:21 |只看該作者
5.花月正春風

  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我揉揉眼睛,看著桌上的錢。不會吧!我五天賺了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白銀……好像……發財了。這可是我以前三年的收入啊!

  請夥計真是明智。不知怎麼的,「醉客居」裡總是會有許多女孩子。既然女孩子都來了,男孩子自然也來了。女孩子,男孩子都來了,剩下的人自然也從眾地來了……這大概就是連鎖反應。

  不過……也有不少男子拽著我的夥計的領子,說:「臭小子!你以為有一張小白臉就可以勾引女孩子了嗎?……」

  我也總結了不少經驗——

  沉默再沉默,然後不理那人,獨自走開的是客路。

  睜著無辜的眼睛,詢問什麼是「勾引」的是客憶。

  狂笑三聲,叫那人努力,爭取超過自己的是客行。

  溫柔耐心地開導、勸解、安慰、講道理的是客隨。

  唉,怪不得人家說「紅顏禍水」,真是有理啊!

  「汀汀!汀汀啊!」一個嬌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一種混合著寵溺與關愛的呼喚。

  我立刻從櫃檯裡抬起頭,「月姨!」

  月姨立刻走了過來,「汀汀啊。」她笑著,「生意很好嘛,害月姨以為走錯門了呢!」

  「呵呵,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呢!」我從櫃檯後走了出來。

  「聽說你有四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夥計啊!我特地來見識一下!」月姨笑得很曖昧,她湊近我輕聲道,「我剛才仔細看過了噢。果然名不虛傳。」

  「月姨,你喜歡啊,我送給你好了。」我也奸笑著。

  「你這丫頭,拿我開起玩笑了。」月姨輕捶了我一下,「好了,不鬧了。」她轉頭對身後的兩個雜役道,「把東西拿過來。」

  看著那大包小包,我有些不解,「月姨,這是……」

  「我為了花魁的事去了臨安,連你的生日都錯過了。於是啊,我就在那裡買了些東西送你。」月姨將東西擺到我面前,「看,這可是『奇繡坊』的綢緞噢。」

  我有些驚訝,但卻沒有拒絕。月姨的脾氣我很清楚,如果拒絕,她會認為我看不起這些禮物,並且會生氣。

  「謝謝月姨,」我撒嬌道,「月姨,我們上樓去吧。」我發覺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們。

  月姨笑了,「你看我,一見你連大庭廣眾都不顧了。」

  我知道,月姨是故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之所以會在「大庭廣眾」送我禮物完全是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我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得到別人的關心和照顧已經讓我很高興了,但月姨卻懂得一個女孩子要些什麼:被人重視,被人捧在手心,接受別人訝異與羨慕的眼光。我也只是一個膚淺而又市井的女孩……

  ……

  「汀汀,你……好像胖了噢。」月姨笑著,伸手理我的頭髮。

  「是嘛,大概是那些夥計都太勤快了吧!」我笑望著月姨。

  老實說,月姨已經三十五歲了,但是……她的身材比我還好。而且,她看起來不僅不老,反而更添了嫵媚和成熟。說實話,我很嫉妒月姨,因為她很美,而我,勉強算是清秀吧。我想,每一個女子都會希望自己是個美人的吧!

  「你的那些夥計真是『才貌雙全』,我怎麼就沒這個福氣呢?」月姨故意歎口氣。「唉,不過,這麼多男孩子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問題吧。」

  「怎麼會。」我心虛地笑笑,如果月姨知道他們的加入過程的話,我保證她一定不會讓這些人再出現在我身邊。呵,不知從何時起,月姨就在我身邊扮演起了母親的角色。

  「不會嗎?」月姨風情萬種地掠掠頭髮,「別的我不敢說,那些夥計對你絕對是有企圖的。男人,我見多了。」

  「什麼嘛,月姨,討厭啦!」我不滿。

  月姨笑得很開心,「他們長得都不錯啦!你也不用害羞嘛!」月姨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用一種溫柔而甜美的語氣道,「不過,比起你爹,他們差遠了……」

  「月姨,你還是對我爹一往情深啊。」我笑著調侃。

  月姨絲毫沒有羞怯,在她看來,喜歡一個人是光明正大的。「那是當然,你爹年輕的時候啊,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而且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品又好,簡直是完人。那時候,這鎮上有多少姑娘爭著想嫁給你爹啊。只可惜……唉……」月姨輕輕摸著我的臉,「你和你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已經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們……我要是你娘該多好。」

  「月姨,你不恨我爹嗎?」

  月姨笑了,「恨?我想啊。不過,你爹那個人啊,讓人恨不起來呢。他……怎麼說呢。反正,你爹從不接受女孩的情意,但卻依然能讓女孩子死心塌地,無怨無悔。我不就是個例子嘛!」她歎著氣,「還有你娘,知書達理,文靜嫻雅,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拿你們一家子怎麼辦!」

  其實,這些話,我已經聽月姨講過不下一百遍了,但我每次聽都會覺得很驕傲,我想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希望在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父母的讚美。何況,我擁有的是如此優秀的父母呢?

  「唉,我怎麼就一點也不像我爹呢?」我偏頭看著一邊的銅鏡,如果我爹是個「完人」,我怎麼也該繼承一點的吧。可惜我不僅長相平平,文采也差,琴棋書畫更別提了,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是不是我爹親生的。

  「哪裡不像了?我看就很像啊!」月姨笑著,「汀汀啊,你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和你爹一模一樣!要知道,你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他的長相文采,而是他笑的時候給人的那種溫柔,誠摯,……讓人覺得很安心,好像讓陽光灑了一身的感覺。而你,也給人這種感覺。」

  「真的?」我很開心。

  「嗯。」月姨點頭。

  我一下子撲進月姨懷裡,「還是月姨最好了!」

  「呵呵,那是自然。我可是你的『月姨』啊!」月姨撫著我的頭髮,「明天……和月姨一起去廟裡上香好不好?」

  「嗯。」

  ……

  ……

  「護身符,一人一個。」我在飯桌上放了四個護身符。

  「護身符?」客憶拿起一個,「為什麼要發護身符啊?」

  「今天和月姨上香的時候順便求的。」我坐下吃飯,「反正也沒什麼壞處嘛。」

  「月姨?」客行托著下巴,「是昨天的那個美人嗎?」

  「嗯。」真是的,就知道美人!

  「她是誰啊?」客隨問道。

  「噢,隔壁『花月春風樓』的老闆娘。」

  客行當場被飯嗆到,「『花月春風樓』是青樓吧。」

  「是啊。」有什麼好驚訝的?

  「她好像對你很好的樣子。」客隨笑著。

  「呵呵。」我放下碗筷,「她從小看著我長大,也算是我半個親人。」我突然想起了我爹,不知怎麼的,我很想讓他們知道我爹的事,「而且,她喜歡我爹。」

  果然,所有人都看著我。

  「是麼?」客隨笑得很奇怪。

  我有些得意,「當然啦。要知道,以前喜歡我爹的女孩子可以從城門排隊排到家門哪!」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客憶好像不太服氣,「除非……他有客路的品性,客行的身手,客隨的文采,我的智慧!」

  「不好意思,家父正好全佔了。」我得意地笑笑。

  「不會吧?」客行咬著筷子。

  「呵呵,不是我自誇,我爹簡直是個完人啊!」我真的好喜歡我爹,有這樣的爹真好。

  「完人……」客隨默默重複了一遍。

  「怎麼?不信啊?」我又沒造謠!「好吧,我來拿出證據。你們知道為什麼隔壁的青樓要取名為『花月春風樓』嗎?」

  「不知道。」客憶和客行同聲道。

  「在二十年前,這個小城裡出了三位名妓:『回眸一笑百花慚』的惜花姑娘,『春風一曲盡相思』的挽春姑娘,『舞破浮雲見月華』的留月姑娘。有位文人說這三位姑娘正應了一句詩:花月正春風。所以隔壁的青樓就乾脆改名叫『花月春風樓』了。這三位姑娘不僅貌美而且才華洋溢。可是呢,後來惜花姑娘鬱鬱而終,挽春姑娘遁入空門,留月姑娘本來被選入宮,可她卻執意留了下來。原因呢是同一個——我爹。而留月姑娘就是月姨了。唉,能讓三位如此出眾的姑娘垂青,我爹厲害吧!」我說得興高采烈。

  「你爹還真是害人咧。好好的姑娘,不是死就是出家的。」客行歎氣。

  「胡說!」可惡,說我爹害人!「告訴你,我爹戰死在沙場,所以惜花姑娘才殉情,挽春姑娘才論佛的。月姨也是為了照顧我才留下來的,才不是我爹害人呢!」

  所有人突然靜默了。

  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怎麼了?」我不解,「啊,沒關係啦,我爹去世很久了,說說也沒關係啦!」我恍然大悟,他們是不想提及我的傷心事。

  「對了,那汀姐姐的娘又是個怎樣的人呢?」客憶打破了沉默。

  「呃,噢,我娘啊。她是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只是身體很弱,經不得風吹日曬。」記憶中的娘永遠帶著優雅溫柔的笑容,身上有一種甜甜的香味,聲音細細軟軟的,好喜歡哦。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我娘和我爹真的好配的,而且相敬如賓,簡直是神仙眷侶呢!」

  「哇,真的這麼好?」客憶笑著。

  「當然,想當年……」

  ……

  我早早地回了房,但卻無法入睡。有太多事讓我感到興奮。乾脆來打扮好了!我笑著,拿出了月姨送的東西。

  「奇繡坊」的成衣,「碧玉齋」的珠翠,「花容閣」的胭脂……老實說這些東西對於我這種平民女子根本就是夢中的奢侈,月姨還真是下足了本錢!我已經十八歲了,換成別家的女孩早就相夫教子去了。我真的是很奇怪吧,月姨也是希望我早點有個歸宿才想把我打扮得漂亮一些的吧。可是……這樣的我……

  我看著鏡中不像自己的自己,老實說,我這樣的女孩……誰會要啊!真是人間悲劇……我也是有幾分姿色的吧!而且吃苦耐勞,洗衣煮飯無一不精,怎麼就沒人來提親呢?簡直是……人間悲劇啊!我笑了,真是無聊啊,我!

  去走走吧。

  ……

  曳著長裙從樓梯上下來,感覺還真是好咧!我自我陶醉著。

  哎,哪兒來的琴聲?

  我緩緩踱著步,走到了後院。

  客隨坐在那裡,靜靜撫著琴。我遲疑著,要不要叫他呢?

  他好像察覺到有人,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我。

  「還沒睡啊?」我笑著打招呼。

  他明顯愣了一下。

  怎麼?很難看不成?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怎麼了,有什麼奇怪嗎?」我怯怯道。

  「不,沒有。」他笑著搖搖頭,「很漂亮。」

  我一下子笑了,「哪裡,哪裡。」謙虛還是要的,不過心裡也樂得開了花。果然,女孩子都喜歡被人捧。「打擾你的雅興,真不好意思。」

  「不會。」他拍拍古琴又看著我,「小汀,你要試試嗎?」

  「不用了!」我急忙道,「我對這種東西一竅不通。」

  他笑了,「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你。」

  啊,這樣噢。「這,不太好吧!」瓜田李下,我總要避避嫌。

  他將琴放了下來,「沒關係,試試吧。」

  他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我剛想過去,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哇,這麼晚了,大家在幹嘛啊?」

  客憶……太剎風景了吧!

  「哇,汀姐姐怎麼打扮成這樣?生病了?」客憶走過來,「哇,客隨你在彈琴啊。太好了,教我吧!」他不由分說地坐了下來。很刻意地分開了我和客隨。

  「小憶,小孩子早點去睡覺!」我雙手叉腰道。

  「哇,姐姐,你這樣和這身衣服不配唉。要淑女一點。」客憶賊笑著。

  你——

  「哎呀,不會吧。我煮的夜宵有這麼香嗎?大家都起來了?」客行不知從哪兒出來,手上還端著一鍋東西。

  我就琢磨著怎麼最近廚房裡的菜少了,原來是這小子!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吃好了。」他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咦,老闆你換衣服啦!不錯,不錯。」

  你——

  「客路,你來得正好,吃夜宵啦!」客行大聲道。

  客路拿著明天一早要用來做豆漿的豆子從一邊走來。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奇怪,「不必了,我不餓。」他轉身走開了。

  「別這麼絕情嘛,客路哥哥。」客憶端起鍋子,「是佛跳牆噢!」

  「佛跳牆?!」我一把搶過鍋子,「可惡,很貴的耶!賠錢來!」

  四個人同時愣了。確實,我在他們面前從沒有這麼說過話。

  「汀姐姐……」客憶有些奇怪,「好有魄力噢!」 客憶一臉崇拜。

  什麼?我倒。

  「老闆,看不出,你真是女中豪傑。」客行一臉讚賞。

  什麼?我暈。

  「小汀,好厲害啊。」客隨笑得很溫柔。

  什麼?我撞。

  我轉頭看著自己唯一的希望——客路。

  「我去浸豆子了。」客路笑著,難得啊。

  什麼?我我我……怎麼這樣啊!

  「好了,姐姐。已成定局,還是吃了算了吧!」客憶從我手中拿過鍋子。

  「對啊。客隨,你彈琴來助興吧!」客行轉身去拿碗。

  「客路,豆子待會兒再浸吧。」客隨拍拍客路的肩。

  算了,我是無法阻止了。不過,很奇怪,我一點也不生氣。唉,好邪啊!

  ……

  父親曾對我說過,所謂的「花月正春風」是指鮮花,明月,春風同在,也就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景色。

  我今天彷彿有些體會到了。琴聲,晚風,佛跳牆的香味,親近關懷的話語,有人陪伴的夜晚……這也許是我遇上的最美麗的夜晚了。

  不過,佛跳牆唉,很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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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1:37 |只看該作者
6.君不見

  我掃,我掃,我掃掃掃!我極其勤奮地打掃著一間雅座,說起來這間雅座一年也只有用一次,不過這一年一次可真讓人煩!

  「汀姐姐,你在幹什麼?」客憶探進一個頭來。

  「啊?打掃啊。這麼明顯,看不出來嗎?」我一邊擦汗一邊說道。

  「不是啊,我是問,為什麼你不讓夥計們來做。」客憶走進來,笑道。

  「呵呵,我閒嘛!」

  「為什麼突然要打掃雅座啊?姐姐不是說不會用到嘛。」客憶拿起一塊布,幫忙擦了起來。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我笑著。

  「掌櫃的!」一個不咋的有禮貌的叫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我歎了口氣,擠出職業笑容,下樓。

  「張爺,今天來得好早啊。」我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嗯,江掌櫃的,最近生意不錯啊。」張廉笑著,一臉陰險。

  「托各位大爺的福。」我客氣道,「來,各位大爺樓上請。」

  「好。」一群捕快大大咧咧地上了樓。

  「客憶,吩咐廚房炒幾道菜——最貴的那幾道!」我對著正下樓的客憶道。

  客憶一臉的「我完全瞭解」,他點點頭,向廚房走去。

  一年一度的繳稅日,一年中最難熬的一天。

  「張爺最近都不來捧場啊,在哪發財啊?」我一邊斟酒一邊開口。

  張廉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還不是那幾個小毛賊。」

  「唉,張爺為了這地方的治安可真是操勞啊。」我呸!什麼賊,還不是那些看不慣你作威作福的「有志青年」,你這種敗類才是地方最大的禍害!

  「說起治安啊,最近這地方亂的。上次東頭小巷裡那起命案還沒個頭緒呢。」

  張廉這麼說的時候,我的神經都緊張起來。相關人士可在我的店裡啊。

  這時,客憶端著菜進來。

  「江老闆,這小子是——」張廉立刻上下打量起客憶。

  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噢,這個啊,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無處落腳,我就讓他在我這兒打打雜。」我立刻陪笑加撒謊,外加示意客憶離開。

  「是麼。」張廉那雙不大的眼睛裡有種奇怪的神色,「我怎麼聽說江老闆這裡最近多了幾個來歷不明的夥計,好像還勾引良家婦女呢!」

  就知道你要借題發揮!「哎呦,這可冤枉了。是誰造的謠啊,張爺可千萬別聽那些個人胡說。我這的夥計可是個個品性端正啊。」我立刻程式化地辯解。

  「江老闆,你是明白人,這種事,我相信你沒用……」張廉奸笑著。

  我立即拿出準備好的銀子,「那就請張爺多替小店說說好話了。」真是的,要錢又不明說,誰有空陪你打啞謎啊。

  張廉一見銀子便樂了,「江老闆的品性我一向清楚得很,可是地方上良民的代表,大家說是不是啊?」

  一干捕快都應和著,「是啊,是啊。」

  「江老闆僅管放心,『醉客居』有什麼事,我張廉決不會坐視!」

  「多謝張爺。」我呸,姑娘我還要你罩著?我打賭,我的夥計中隨便哪個都能打得你滿地找牙。只是我這種樣子被那群傢伙看見,他們一定會覺得我很勢利又世故吧……

  假笑間,有人推門進來。

  「小石,怎麼現在才來。」張廉奇怪地滿臉堆笑,「來來,我來介紹,這位是『醉客居』的老闆——江汀,江掌櫃的。這個是我們新來的同事——石斫。」

  我看著那個推門進來的人,和其他捕快不同,他還算是蠻有人樣的。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大概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上前道:「是石大爺啊,幸會幸會!」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有不屑。他徑直向桌邊走去,對那群嘻嘻哈哈的人道:「還在當差呢,你們怎麼在這裡喝酒?」他的語氣嚴肅而正經。

  我不由覺得有些可憐,他這種兢兢業業的人恐怕是幹不了多久的,以前也有個姓周的好捕快,不過現在早不知被「貶」往何處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本來還挺有氣勢的捕快竟乖乖地站了起來,準備走了。

  「啊,張爺你們這是……怎麼突然要走了?」走啊,走了的好!可是我還是上前道。

  「哎,多謝江老闆款待,我們還有公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張廉的臉色有些奇怪,他頭也不回地帶人走了。

  哈哈哈……太好了!我菜還沒上齊呢!這次賺了!我暗暗高興!

  這時,那個叫石斫的人突然在我身邊停下,搞得我有點緊張。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卻將一錠銀子遞了過來。「酒菜錢。」他沒什麼表情地道。

  「啊?噢。」我愣了幾秒,然後瞬間復原,「這……石爺太客氣了。不必了。」我將銀子推回去。怪人哪,這種錢我哪敢收。

  他並不答應,而是將銀子放在了桌上,轉身走開,還不忘留下一句:「以後不要叫什麼『爺』了,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我不由笑了,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吧。我並不是討厭這樣正直的人,但是看多了張廉那種人,我總覺得這個石斫有點可笑。他應該也不會待多久的吧。我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笑笑。

  ……

  晚飯時間,客憶端著飯碗站著,口若懸河。「那個石斫啊,是剛調來的捕快。聽說功夫和文采都很出眾,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爹是戶部尚書石秉文,位高權重……

  「你哪知道那麼多?」客行不客氣地打斷他。

  「剛才問了張大媽李大嬸她們啊。」客憶坐下來,道。

  「問這個做什麼?」客隨笑著,不解道。

  客憶看著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吧,汀姐姐。」

  「呵呵。」我乾笑道,「說什麼戰不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惹那群人便好了。」唉,你們懂不懂不要引火上身啊。

  客憶聽完我的話,有些無奈地歎口氣。隨即低頭吃飯。

  我知道,他是想幫我。可是,我不是他們那樣隨性的大俠。我只是個無依無靠,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的平凡女子。市井也好,世故也好,只有這樣我才能平靜地生活。

  吃完飯,幾人便回房去了,我一個人坐在櫃檯裡算帳。

  急促的敲門聲兀得打斷我的思緒。

  「客官……」我一開門,話還沒完,就自己將聲音嚥了下去。不會吧!好大一把刀啊!

  「把……把錢交出來!」那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落拓男子,他執著刀,道。

  聲音這麼抖,第一次搶劫啊?我很配合地一臉惶恐,隨即跑到櫃檯邊,將銀子包好,「英雄饒命,這是錢。」我顫抖著遞上錢。

  他一把接過,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彎腰撿起他匆忙掉地的銀子,衝著他的背影大聲道:「英雄,你掉了十兩啊!」

  這時,我突然聽見樓上有重物倒地的聲音,轉頭,四個夥計從樓上緩步而下,還拍著身上的灰。

  「汀姐姐,你……被搶了啊?」客憶笑問。

  我立刻做驚懼狀,「是啊是啊!好可怕啊!」我還想擠出幾滴眼淚的,但努力無果。

  「快點去報官吧。」客行插上一句。

  報官?要花錢的好不好!而且,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誰沒事來搶劫啊?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我笑道:「算了,算了。當是做好事施舍人家,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客行笑著搖搖頭,「那我可不管嘍。」他打著哈欠上樓。

  客憶揉揉眼睛,道:「我也去睡了。」

  客隨衝我笑笑,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大家笑得這麼有含義幹什麼?

  「抱歉……」客路的聲音有些陰鬱,「我應該留在這的。」

  「不是你的錯啦!」我忙不迭解釋,客路也未免太善良了,這種責任也往身上攬,「回去休息吧!」我笑著,「明天努力工作,幫我把錢賺回來就是了!」

  他點點頭,有些歉疚地回房。

  唉!最近我好像又開始倒霉了……

  ……

  不會吧?!官府的辦事效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我看著那個叫石斫的捕快,一臉嚴肅地將一包銀子遞到我面前,不由有些詫異。

  「這是你的錢吧。」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喜怒。

  「呃……是啊。」我站在櫃檯裡,道。

  「是他搶了你的錢吧?」石斫指了指昨天夜裡來搶劫的那個男子,他正被五花大綁,活像個粽子。

  該死!人家只是活不下去了才會鋌而走險,你何必如此趕盡殺絕?你爹這種朝廷大臣,只知道自己富貴榮華,可曾惦念過百姓疾苦?我當下做了一個決定。

  「啊!大叔!」我上去抱住了那只「粽子」,然後轉頭,「你幹什麼抓我大叔?!」

  石斫愣住了——應該的!「他是……」

  「他是我遠房大叔。」我立刻做沉冤待雪狀,「他生意失敗,欠債無數,才到這裡來找我的。他犯了什麼罪,你們要抓他?」我一邊說,一邊向那人使眼色。那人立刻會意,拚命地點頭。

  石斫看了看我們,道:「他自己親口承認搶了你的錢……」

  我馬上打斷他,「我大叔由於負債打擊太大,精神不大正常。這錢是我給他的。」我看看周圍,「我的夥計可以作證啊!客路,客行,客隨,客憶。」

  「是啊,是啊!」四人立刻合作地應和。

  石斫思忖了一會兒,「放人。」他緩緩開口。「打攪了。」他轉身離開。

  我吁了口氣,「不送。」

  看那些捕快走遠了,那個男子立即跪了下來,「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不必客氣了。拿著銀子快走吧,大叔。」我笑笑,扶起他,道。

  那人感激涕零地離開了。

  「汀姐姐,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偉大耶!」客憶托著下巴笑道。

  「是麼?」我衝他笑笑。「還好吧。」我低著頭,向門外走去。

  「小汀。」客隨伸手按著我的肩。

  「我出去走走。」我笑道,隨即快步離開。

  ……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竟然遇上了登徒子。有沒有搞錯啊?

  「呵呵呵,小姐,我們一起來玩玩啊。」奇怪,為什麼登徒子都長得差不多?

  「讓開。」我懶懶道。

  「什麼?她叫我們讓開?哈哈哈……」

  我們這兒的治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的?那些白癡的捕快在幹什麼啊!我正這麼想著,一群捕快走了過來。

  又是他?我和這姓石的究竟是結了哪輩子的孽緣啊?

  「呦,捕快大哥。」一個登徒子一臉賤笑地走了過去,「這種閒事你還是少管為妙噢。」

  石斫看了看他,「滾開。」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街上的人都在看熱鬧。嘖,好麻煩啊!

  「哎呦,這傢伙好像不知道我們是誰嘛!」登徒子甲依然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我們可不好惹。識相的就別管老子的閒事!」

  官賊勾結?我想著。八成吧!縣太爺的小老婆的妹妹的大姑的表弟的兒子?我不由為我自己的這種想法笑了起來。

  「老大!她笑我們。」登徒子乙怪叫道。

  啊?糟了!笑笑也犯法啊?

  眼看那人的一巴掌就要打上來,我決定做一個弱女子該做的事——「救命啊!」

  然後之間那人瞬間被揍倒在地。哇,好快!

  石斫看了看那群人,「還有誰不服?」

  「敢打我們兄弟?!弟兄們,上!」

  眼看兩方人就要起衝突,有人從人堆裡擠了進來。

  「住手!」

  小齊?我有些不屑地笑笑。

  「大哥來了!臭捕快,你們完了!」登徒子們狂笑道。

  小齊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呃,是汀姑娘啊。」

  「嗯。」我依然笑著。

  「你們這群笨蛋!」他狠狠地罵著那群弟兄,「還不向汀姑娘賠禮!」

  登徒子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馬上聽話地低頭道歉。

  「汀姑娘,打擾了。」小齊陪著笑臉離開,臨走時卻狠狠瞪了石斫一眼。

  人群一見沒有熱鬧可看,便作鳥獸散。

  「多謝石爺救命之恩。」我柔聲道,那種諂媚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石斫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隨即準備離開。

  「石爺。」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我叫住了他,「剛才那個男子勢力很大,請您務必小心。」

  石斫笑了一下,「多謝姑娘提醒。」話雖如此,但他的語氣裡分明有不屑,讓我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

  不爽,我一定要打擊他!「也請石爺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了。」

  他臉色一變,分明是被我打擊到了。

  「這兒的是是非非並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簡單。」我笑笑,「什麼公理啊,正義啊,早就行不通了。我若是你就明哲保身,不要惹上無謂的紛爭。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

  「你是這麼想的嗎?」石斫的臉色寒了起來。

  「是啊。」我整整衣服,「不對嗎?」

  「如果你真是那麼想的話,又何必救那個強盜呢?」他突然笑道,「……他並不是你的什麼大叔吧。」

  我不由愣了一下,被人看穿心思果然是會令人很不爽的,弄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一定會改變大家的想法的。」他看著我,認真道。隨即離開。

  唉。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惹上了小齊,你以為自己還有好日子過啊?可是,奇怪,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呢?難道我真的相信這個傢伙會改變些什麼嗎?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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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1:49 |只看該作者
7.前塵

  今天好像有點冷呢!我站在後院裡,捧著一大疊待洗的衣服。果然是九月的天氣啊!說起來,我的那幫子免費勞工的冬衣問題……是不是該做起來了?

  我正想著的時候,客路從一邊走了過來。

  「早啊,客路。」我笑著衝他打招呼。

  「嗯。」他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衣服,開口道:「我幫你打水吧。」

  「好啊。」我將衣服放進盆裡,快樂道。

  「你起得真早啊。」我接過他手中的水桶,「那群傢伙大概還在睡吧?」

  「嗯。」他簡略地回答,「我去磨豆漿了。」

  我不由心裡暗喜。哇!人生在世,我要到哪裡找這種又勤快、又自覺、又能幹、又不要工錢、又長相上乘、又不多話的夥計啊!好事做太多了!

  「對了……」他轉身,「酒窖裡的酒……」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糟了!我忘了進貨了!」唉,怪只怪醉客居最近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本來十幾年都沒賣完的酒竟然在幾個月裡賣得所剩無幾,還供不應求。而我這個悠哉游哉的傢伙竟然還把進貨的事給忘了!

  「現在還來得及!」我拋下手裡的衣服,拔腿就奔,細想不對,又回頭道,「客路,你有空嗎?」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跟上。

  唉,希望還來得及。

  ……

  「祁鋒爺爺。」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很猛力地敲著門。

  「誰啊?大清早的。」祁鋒爺爺打著哈欠打開了門,「呦,是汀兒啊。」

  「祁鋒爺爺。」我有些歉疚地道,「我來搬幾罈酒。」

  「酒?」他笑了笑,「看來生意不錯嘛!」他把門開得大了一點,「進來吧。」他瞥了瞥客路,「這小子是誰啊?」

  「他是我店裡的夥計。」我趕時間啊,待會開店沒酒賣就慘了,我可沒空聊天。

  祁鋒爺爺也不再多問,他轉身進屋,打開了裡間的門。「自己搬吧。」

  祁鋒爺爺的酒只供給我和月姨,所以他這的存貨多得有些不像話。「客路,麻煩你。」我搬起一壇竹葉青,對客路道,「還有三壇在那邊……」我話尚未完,客路就一把拿過了我手中的酒罈。

  「我來吧。」他又從地上拿起了一壇,向外走去。

  看著他利落地將酒罈放到門外的板車上,我不由有種異樣的情緒。被人這樣照顧,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小子挺勤快的嘛!」祁鋒爺爺摸著鬍子笑道,「哪找來的?」

  我歎口氣,「自己找上門來的。」

  「是麼?有趣!」祁鋒爺爺突然笑得有點邪。

  客路倒是並未理會,而是繼續搬酒。

  這時,祁鋒爺爺突然拎起一罈酒向客路扔去。「小伙子,多拿一壇如何?」

  不,不,不會吧?我的酒哎……

  客路雙手都拿著酒罈,根本無力應接。然而他毫不遲疑,背轉過身子,抬腳將那酒罈接住,又將其放在了地上。反應之快,動作之輕,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我不由吁了口氣。差點忘了客路本來是「少俠」,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呦,還是個練家子?」祁鋒爺爺來了興致。

  不會吧?還來?我是知道祁鋒爺爺的性子的,他要是玩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可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祁鋒爺爺就攻了上去。「試試你的下盤。」他一腳踢向客路的腰際。

  「……」客路有些為難,只是閃避並不還手。

  「喂,爺爺你……」我的聲音祁鋒爺爺是完全聽不進去,看著他倆你攻我防,你防我攻的混亂場面,我不由又開始擔心我的酒。「千萬別打碎了……」我小聲嘀咕。

  「功夫不錯嘛!」祁鋒爺爺玩得好像很開心,「哪裡學的?」

  客路冷著臉,一句也不答。

  「把我逼急了!你到底還不還手啊?」祁鋒爺爺突然起腳,踢向客路手中的酒罈。

  「哇——」不要啊!我可憐的酒啊!

  客路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只好迎擊。雙腿交踢,勁力之強,將兩人都震退了幾步。

  「好身手,好身手!哈哈哈……」祁鋒爺爺摸著鬍子笑得開心,「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他本來想多讚美幾句的,但遭我中途截斷。

  「爺爺……」我死盯著祁鋒爺爺,「你幹嘛要和我的酒罈過不去?還有,欺負我的夥計很有趣嗎?」

  「哎,爺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幫你試試人罷了。」祁鋒爺爺陪上了一張笑臉。

  「那我還要謝謝您羅?」我斜瞟著他。

  「哎,好了好了,別生氣。爺爺錯了還不成麼?」祁鋒爺爺笑著道,「老實說,汀兒啊,這個夥計的身手真是……嘖嘖……在江湖上排名決落不下三百之外,怎麼會跑你這做個小夥計?」

  「爺爺,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江湖』了吧。你怎麼知道他的功夫在三百之內啊?」我不屑,這些江湖人,真無聊。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啊?」祁鋒爺爺有些不滿。

  「相信,相信。」我敷衍道。

  客路早就不理我們,繼續自己的工作了。他搬完最後一罈酒,抬頭問道:「就這些了嗎?」

  「嗯。辛苦你了。」我笑笑,「我們回去吧。」

  「要走啦?」祁鋒爺爺有些不捨,他沖客路道,「有空再來陪我鬆鬆筋骨啊。」

  客路笑了一下,並不回答。

  正要走時,祁鋒爺爺又叫住了我們。「等等,等等,這是誰掉的東西?」他追了出來,大聲道。

  我轉頭。護身符?我可沒這玩意。

  客路走上去,拿過那個護身符。「我的,謝謝。」

  大概是剛才打得太激烈,所以掉的吧。——等等,那個好像是……我和月姨上香時求的,然後拿來分給我的夥計的吧。他……還留著嗎?

  ……

  「祁鋒爺爺以前是個江湖豪俠——他自己說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放著大俠不做,跑來我們這無名小鎮釀酒。」我邊走邊向客路解釋,「怪人吧!」

  客路淺淺一笑,並不應和。

  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又想起了祁鋒爺爺的話,「這個夥計的身手真是……嘖嘖……在江湖上排名決落不下三百之外,怎麼會跑你這做個小夥計?」我思忖了一會兒,還是決計問他,「你呢?你又為什麼留在醉客居?」

  客路愣了一下,和以往一樣,他沉默著。

  「我只是隨便問問,」我立刻笑道,「當我沒說過。」奇怪,我幹嘛要知道他留下的原因啊?說不定他只是單純地要退出江湖咧……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安靜地只能聽見我和客路的腳步聲。這種安靜卻莫名其妙地讓我不安起來。

  「那時,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客路突然默默地開口。

  「呃?」什麼意思?

  他轉頭看著我,「……抬頭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在醉客居的門口……」他停下了腳步,「我以為……是家客棧……」

  「可惜不是?」我笑了起來,「那也難怪,醉客居以前是家客棧的,只是近幾年才不是……經常有人認錯的……」

  「你……為什麼會收留我呢?」他突然這麼問道,著實讓我語塞。

  「那個……」我抓抓腦袋。因為你把我壓倒了。我能這麼回答麼?——當然不能!那我要怎麼說?「天意吧。」有些時候老天真是塊不錯的擋箭牌。

  他淺淺笑了一下,繼續推車。

  笑什麼?說來也怪,每次看到他笑,我都會有一種放心的感覺。其實,我很想問他的過去。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他的笑容就會消失了。好奇歸好奇,我還不至於不近人情成那個樣子。

  ……

  哎!還沒有起床啊!我看著醉客居裡安安靜靜的廳堂,感歎著。

  「汀姐姐,你回來啦!」客憶從樓上跑了下來。

  「你起來了啊。」真是驚奇啊!

  「嗯。」客憶笑著,「早起來了。」他探頭看看客路,「你們去搬酒了啊?」

  「是啊。」擺明了的。

  「對了,客隨有事出去了,客行去買菜了。」客憶將凳子從桌上搬下,「我在等你們回來開店。」

  哇!原來大家都是這麼自覺的嗎?我怎麼一直沒有發覺?我不由有些感動。

  「我去把酒搬進酒窖。」客路搬起酒,向酒窖走去。

  我是不是太輕鬆了?我看著忙碌的客憶和客路有些不好意思。

  「客路哥哥的身手很好啊。」客憶突然冒出了一句。

  「啊?」我看著他,「為什麼這麼說?」

  客憶側側頭,「推著三十幾罈酒回來,氣都沒喘一下。剛才提著兩壇那麼重的女兒紅,身子不晃,腳步不虛。想想都知道會功夫啦。」他悠閒道。

  「是麼?」客憶這傢伙的腦子真是好啊!以前是幹什麼的?我不由覺得自己八成也被這小子研究過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心地問道:「對了,小憶,上次送給你的護身符,你還留著吧?」

  客憶有些奇怪,「留著啊,問這個做什麼?」

  「呵呵,我聽人說那個好像很靈驗,所以提醒你們不要丟了。」瞎掰!

  客憶點點頭,笑道:「想不到姐姐也信這種鬼神的無稽之說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解釋道,「那你放在哪裡啊?」

  「問這個又做什麼?」客憶瞅著我。

  「這種東西亂放的話,就沒有效力了!」我一本正經道。

  「枕頭底下。」客憶聳聳肩,答道,「不過……我記得客路哥哥好像隨身帶著。」他想到什麼,補充道。

  「啊……是麼?」突然自己爆料啊!

  「嗯。」客憶繼續搬凳子,「老實說,那並不是什麼貴重東西,看客路哥哥的樣子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是啊是啊。好緊張啊,這小子說話可不可以利索點。

  「於是我就問他羅。」客憶搬完椅子,拍拍手道,「猜他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搖搖頭。快說吧,少賣關子!

  客憶笑了笑,笑容中有種無奈,「他說那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

  第一次麼?客路……他……

  「你想知道的,我可都告訴你了啊。」客憶狡黠地笑笑。

  「什麼?」我一下子驚惶起來。他怎麼知道我是故意問他的?

  客憶歎口氣,「不要裝傻啦,姐姐,」他雙手環胸,不緊不慢,「護身符是你一個月前送的,如果擔心我們會扔掉的話,早就該說了,何必等到今天,多此一舉。而且,詢問我放在哪裡,顯然是有所意圖。我從沒提起過護身符一事,你的詢問對像自然不是我。客行性格隨意,想知道他的事,你會直接問。客隨的話,你問,他也會如實回答,不必拐彎抹角。這樣就只剩下一人了。再加上,問的時候不在昨天,不在今晚,恰好在你和客路哥哥出去回來之後,那麼很明顯是想知道客路的事了。再加上我說客路的時候你側耳傾聽的樣子,八九不離十了。我猜你一定是恰好看到客路身上隨身帶著那個護身符,所以問起吧。」

  准啊!算命的都不如他!「我……」我一時無言以對。

  客憶眨眨眼睛,「我好像猜得很準啊。不過姐姐大可不必擔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要是對客路哥哥有心,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我不會笑你的啦!」

  你現在就在笑好不好!我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可以煎蛋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幹嘛要這麼急著解釋啊?越描越黑。

  客憶突然正經了起來,「姐姐……」他看著我,聲音裡有些晦澀,「我並不是危言聳聽,但客路哥哥的來歷決不簡單——他在我之前進醉客居,照理說,姐姐應該很瞭解他,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呢……」

  「那有什麼關係呢?」我笑了。我早就不擔心這回事了,怪人太多了。

  「那麼……我呢?」他低下頭,道。

  「你到底要說什麼,小憶?」我察覺他的不對,詢問道。

  「我出現的那一天,醉客居後面的小巷裡出了命案吧。」他說的時候,我有些心虛。為了怕他擔心,這件事,我和客路都沒有提起過。

  「這只是個巧合罷了。」我笑著。

  「我身受數刀,還有內傷……這並不是巧合吧。」

  「你說不定是受害者之一啊?」這也不無可能啊。

  「不,不對。」他斬釘截鐵,「我不是受害者,而是兇手。」

  我愣了愣,不會吧?「你的記憶恢復了?」

  客憶搖搖頭。

  「那就是亂猜羅。」我又笑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那些人死於一種一寸寬,兩分薄的兵刃……」客憶打斷我的話,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還記得你還給我的那個盒子嗎?這就是盒子裡的東西。」他手中的是一把樣子奇特的小刀,「我問過仵作,那兵刃應該就是這個樣子……而且……」他走到門外,撿起一塊小石,捏在手心,略微施力,再鬆手時,石塊變成了石粉。

  好好……好功夫啊!我雖然不是個行家,這種東西我還是懂的。

  「這樣的功夫……我不可能只是個遭劫的富家公子吧……」他苦笑了一下。

  「這種事不重要吧。」我滿不在乎道,「你以前是什麼人,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認識的,是那個總是自以為是,還有點聰明過頭的客憶。在醉客居,你只是,並且只會是『客憶』。」

  他看著我,那種無助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的他。

  「沒想起來也好,想起來也好。總之,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我雙手叉腰,奸笑道,「你注定要在我這裡做個小夥計,認命吧!現在去吃早飯,然後幹活!」

  客憶突然笑了出來。

  「笑什麼?」人家是在安慰你好不好——雖然措辭不太溫柔。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客路哥哥這種高手,會安於在醉客居做個夥計。現在我明白了……」客憶笑著。

  「明白什麼?」我瞪著他。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來著。

  客憶拍乾淨手裡的石粉,道:「因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他注定要在你這裡做個小夥計,他認命了!」

  嘁,什麼嘛!等於沒說!

  「謝謝你……」他突然輕聲道。

  「呃?」我看著他,道謝做什麼?

  客憶笑著,「客路,一定也想說同樣的話……」

  我知道自己是蠻偉大的,不過你這麼說我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哎。

  「我會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即使有一天我想起自己是誰……」他吁了口氣,「好了,我去吃早飯了!」他快樂地走開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盡發生一些古怪的事!還有,我是想說些肉麻的話感動感動別人,為什麼,反而是我被感動了?……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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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2:07 |只看該作者
8.因緣

  唉,真是不明白。我這裡的帳怎麼會這麼難算呢?買菜花了三十七兩六錢三分,然後……

  「老闆!」

  算盤上的珠子又亂了,又要重新算。饒了我吧。我死盯著那個冷不丁叫了我的混蛋。「幹嘛,客行!」

  客行笑著,「閒來無事,打馬吊吧,老闆!三缺一啊!」

  下午,店裡生意冷清。也難怪這幫子人無聊。

  「沒看見我正忙著嗎?找別人吧!」我整整算盤,繼續算。

  「這樣啊。」客行歎口氣,「客路,你聽到了。不會沒關係啦,玩玩而已嘛!」他走過去,對正在整理桌椅的客路道。

  客隨和客憶早已坐在桌邊等著開局了,看見這般境況,客憶不由也幫腔道:「客路哥哥,不會可以學啊!我真的很手癢啊。」

  「就是,你就當做好事咧。」客行不由分說將客路拉了過去,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可是……」客路有些手足無措。

  「好了好了,來,骰子呢?」客行不假理會地開始擲骰子。

  唉。這群人哪!擺明了欺負人家嘛!

  「啊,對了。籌碼。」客隨突然想到了什麼,提醒道。

  「呵呵,早有防備!」客憶拿出一把黃豆,「用這個吧。」他轉而狡黠地笑笑,「輸的人要負責劈柴一個月噢!」

  真是拿這群人沒辦法!不管了,繼續算帳!

  「啊呀,客路哥哥,不可以這樣出牌啦!」

  「等等,我碰!」

  「客行哥哥,怎麼可以這樣!我要吃的!」

  「各位,其實,我和了!」

  ……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打著算盤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剛才是清一色,所以要翻倍噢!一共是十粒豆子,客路。」

  我大義凜然地走過去,站在客路身後。

  「唉,汀姐姐要做什麼?」客憶一邊理牌一邊問道。

  「還用說嗎!」好爛的理牌手法,我歎口氣,幫客路理牌,「防止你們欺負弱小!」

  「我們有嗎?」客憶一臉無辜地望向客行。

  「沒有那麼嚴重啦!」客行輕描淡寫,「對吧,客隨!」

  客隨笑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三萬。」客行悠然地打出一張牌。

  「碰!」我毫不猶豫地道。「四條!」

  客憶看了看我,小聲地道:「九萬。」

  「槓!」打牌就是需要魄力!「自摸,清一色,槓頭開花,碰碰和!不用多說了,給錢!」

  大家好像都愣住了。怎麼樣,想當年,我可是有名的賭場殺手吶!哈哈哈!

  「姐姐,這是客路哥哥在打牌還是你在打牌啊!」客憶不情願地將豆子遞過來。

  哎,對哦。我不好意思地看著客路。客路卻輕輕笑了一下。

  吶,笑什麼?我可是在幫你哎!

  「我早就有想法了!」客行心疼地數著豆子,「老闆從以前開始就對客路偏心!」

  「亂講!」我不滿道。我有嗎?天地可鑒,我可是對大家一視同仁的!

  「沒有亂講啊!」客行一臉的委屈,「對吧,客隨!」

  客隨依然笑著,不做回答。

  懶得理你們!「啊,客路,你少摸一張牌!」我立刻伸手替他拿,等等,這是……我不由笑了起來。

  「怎麼了?」客路不解地看著我。

  「呵呵,我們真應該結伴去闖蕩江湖,絕對是賭遍天下無敵手!」我拿著那張牌,樂不可支。

  客路稍稍愣了一下,不明白我的用意。

  「怎麼了嘛,姐姐?」客憶忍不住道。

  「哼!」我站了起來,「不用懷疑!天和!自摸十三!」

  「啊~不是吧!」

  「唉,果真是傻人摸大牌!」客行歎道。

  「你這是在說誰?」我死盯著客行。

  「我什麼也沒說!」客行立刻裝無辜。

  算了,不和你計較。看著面前堆起來的黃豆,真是好有成就感哪!「我們要再接再厲啊,客路!」我笑著道。

  客路看著我,隨即笑了,「嗯。」他轉頭專心地理牌。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他的笑容裡有種熟悉的東西,溫暖而親切……那種名叫「縱容」的東西……

  「掌櫃的!」正在興頭上,冷不丁地有人來。

  「哎!」我按下要起身的客路,應道。「你繼續玩吧!」偶爾也是要讓夥計休息一下的嘛。

  「客官要些什麼?」我一臉的職業笑容,走過去道。

  看起來好文縐縐的大伯啊,還有,看起來比主人還要厲害的下人哪!我看著面前的奇異組合,不由覺得怪怪的。

  「先來壺茶吧!」那個下人操著大嗓門道。

  「好。二位先坐吧。」我轉身沏茶。

  「姑娘,」那位大伯開口,聲音柔和而有禮。

  「什麼事?客官?」我拎著茶壺走過去道。

  「你就是這家酒樓的老闆?」

  為什麼問這個?「是啊。」

  「真是不容易啊。」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酒樓老闆是很不容易的事嗎?不覺得啊。

  「最近江浙一帶洪澇成災,姑娘知道嗎?」

  「不知道。」我爽快地回答。奇怪的人,我應該知道這種事的嗎?

  「姑娘若是遇上災民會如何?」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沒遇上,哪裡會知道啊!」我沒好氣地道。

  「無禮!」那個大嗓門的下人衝我吼道。

  那個瞬間,我聽見打牌的聲音停了下來。

  哈呀,凶什麼?我可是這裡的老闆,怕你個外人不成?

  「姑娘,」那大伯阻止了下人的行為,轉而柔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這一路走來,遇到不少災民,有人跟我提起姑娘你呢。」

  唉?我很有名嗎?

  「姑娘贈銀的義舉流傳甚廣呢。」那大伯笑得好慈祥啊。

  贈銀?有這麼一檔子事嗎?啊!對了,那個初次搶劫的大叔!原來是災民啊!我恍然大悟。

  「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懷,真是可敬可佩……」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有這麼偉大嗎?

  「姐姐,過來一下!」客憶走過來,拉拉我的衣袖。

  「怎麼了?」我走到一邊,小聲問。

  客憶歎口氣,「那兩個是官府中人……」

  「你怎麼知道?」這都能看出來,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唉,姐姐,」客憶又歎了口氣,「那個大伯帶著官印哪!很明顯的好不好。」

  唉,是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來這兒有什麼目的,但姐姐還是小心一點的為好。」客憶瞥瞥那兩個人,低聲道。

  「嗯。」

  「掌櫃的。點菜。」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冷不防地吼道。

  「噢。來了……」我剛想過去,卻發現客行早就已出現在那張桌邊。

  「客官您要點什麼?」他笑容可掬。

  「先來幾樣時鮮的素菜吧。」那人不屑地道。

  「這位小哥,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戶姓江的人家,也是開酒樓的?」那個大伯不再執著於我,開始問起別的事來,但是怎麼聽起來這麼的跟我有關吶?

  「我們這個小鎮,只有這一家酒樓啊。」客憶湊上去道。不知為什麼,他來的日子不久,但是卻對這個鎮上的一切瞭若指掌。以前是幹嘛的?「不知您找的那個江老闆是個怎樣的人。」

  我知道客憶小心地避諱著,沒有說出我也姓江的事。我不自覺地看著那個大伯,仔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是我一位友人,亡故多年了……唉,我本想來這兒找找,若是尋得他的家眷……」

  「客官說說那人的名諱,興許有認識的人。」客憶打斷他的追憶,問道。

  「江城……」

  我不禁走了過去。「您……認識家父?」

  那大伯睜大了眼睛,「你是……汀兒?」

  ……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在爹娘牌位前上香的大伯。爹的友人?做官的?不是吧……

  「呵呵,沒想到汀兒這麼大了。」他笑得一臉慈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不過還是個娃娃。」

  「呃……」我只能笑笑。

  「啊,忘了介紹了。我是你石伯伯。」他笑著。

  「石頭的石?」我傻傻地問,因為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是。」他點點頭。

  說來也怪。不知為什麼,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從剛才開始就好有禮貌的說。「你和我爹……」

  那大伯笑著,「你爹爹沒跟你提起過?當年征西夏,我們同是你外公的麾下。」

  「外公?」茫然啊~

  「你外公曾是朝廷御封的驍騎大將軍。你娘可是姓葉,閨名知惠?」

  「嗯。」

  「那就錯不了了。」那大伯笑得開心,「當年戰事結束,你爹雖有封賞,但他生性不喜名利,還是回了這個小鎮。我則入朝為官,這一晃也有二十幾年啦……」他的語氣裡有了一種莫名的滄桑。

  我家有這麼顯赫的背景嗎?完全沒聽爹說過的說……至於爺爺嘛,好像是很反對我爹娘的婚事似的,對於親家的背景決口不提。我每次一問外公外婆的事,他就破口大罵,當然,是罵我爹……

  「老爺子他身體可好?」那大伯問道。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起碼三年沒有音訊了。

  「老爺子的火爆脾氣當年我也是領教過的,因我是官府中人,我可沒看過他的好臉色,呵呵。」

  因為討厭官家,所以爺爺才反對爹娘的婚事嗎?不過,也沒什麼吧。爹娘還是成了親。爺爺也待娘不薄,對我也好。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那大伯開口,打斷我的思緒。

  「其實也沒什麼……」我抓抓頭,要關心現在也太晚了吧。

  「江賢弟有你這麼個俠義心腸的女兒,九泉之下想必也含笑了。」那大伯歎口氣,「只是我忙於官場糾葛,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盡過友人的責任,真是慚愧……」

  「其實也沒什麼……」真不知道怎麼安慰這種說話都像寫書的人,我背上冷汗直冒。

  「汀兒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大伯開口。

  打算?繼續開店啊。不然要幹什麼?奇怪的問題。

  「石伯伯是問你……可許了人家?」大伯略略有些尷尬問。

  「哎?」我愣了,「您不是要告訴我,我們兩家是指腹為婚的那種……」

  「那倒不是。」大伯笑了,「我當年雖有此意,但你爹說這種事還是要依你自己的意思。」

  爹真好~感動中~

  「石伯伯就是問問你的意思。我那犬兒略讀過些書文,武功雖稱不上高強,看家護院也是有餘了。今年正值弱冠,與你年齡也是相當。你若有心,不如……」

  寒!不是吧!這算是哪門子故友?怎麼這樣!我爹不是說要看我的意思的嘛!

  「那個,長輩不在,我也不好自己決定……」我盡量有禮道。

  「噢。當然當然。我是有些失態了。這還要等老爺子回來……」

  等爺爺回來,那就沒戲了。看我爹被爺爺罵了多少年,基本屬於沒有好臉色看就知道……

  那個下人突然對大伯耳語了幾句。大伯點點頭。「汀兒,這事你就暫且放在心上,等老爺子回來,我再正式登門拜訪。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我送您下去吧。」我吁口氣,起身送客。

  剛到樓下就見張廉領著一隊捕快大步進來,大聲道:「掌櫃的,快上酒菜。這巡邏是要把人餓死不成?」

  我不自覺地陪著笑臉。

  那個叫石斫的捕快依然是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大伯的時候,突然就變了。他有些驚訝地開口:「爹?」

  「斫兒?」大伯也有些驚訝。

  我當場僵掉。石斫的爹是戶部尚書石秉文;大伯有個文武雙全,年值弱冠的兒子……不是吧,這種事都有?

  於是,本來打算走的石伯伯再一次回到樓上。

  「你不是該在謹軒書院的嗎?怎麼到這裡來了?」石伯伯的聲音裡略有惱怒。

  石斫站著,無言以對。

  哈,我竊喜著遞上茶。順便瞟他一眼,輕歎口氣。

  他看了看我,一臉的冰冷霜寒。

  「沒話說?」石伯伯大概是礙著我,沒有怎麼發飆。

  「孩兒只是覺得……」石斫終於開口,「大丈夫不為國家出力,罔生於世……」

  「什麼?!」桌子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發出了可憐的悲鳴。

  「石伯伯您別生氣,身體要緊。」我立刻上前安慰。幸好不是爺爺,以前他跟爹發飆的時候,桌子椅子通常是粉身碎骨的命。

  「你——不讀聖賢書,能有何作為?」石伯伯壓下怒氣,道。

  「扎進故紙堆裡就能有所作為?」石斫不甘示弱。

  眼看暴力要升級,我小心地開口:「我看我還是迴避一下……」

  「不用。又不是什麼外人。」石伯伯拉住我,「這個不肖子,你也早晚得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呃……這個……其實我不知道也沒什麼關係啊……

  石斫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石伯伯開口,「這是你江叔叔的女兒,看看你的樣子,怎麼配得上人家!」

  石斫當場愣掉。我也當場愣掉。

  這件事不是八字還沒一撇嗎?不對,確切說是墨都沒有磨!

  「江叔叔……」石斫回過神來,開口,多了幾分氣勢,「光是讀聖賢書,考取功名,做個無用的官有什麼用?像那群迂腐的老頭那樣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孩兒就是立志要成為江叔叔那樣的男人!」

  出人意料。石伯伯當場啞掉。我也當場啞掉。我爹……好大的殺傷力……

  「你江叔叔……」石伯伯開口,語氣微緩。

  「不為名利所絆,能挺身而出,身先士卒……您不是經常這樣教誨孩兒的嗎?」石斫的口氣也緩和了下來。

  「……」石伯伯輕歎了口氣。

  「我爹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打擊石斫,「到了最後,也是黃沙蓋瞼,屍骨不全……石伯伯的苦心,你又知道多少……」我爹要是肯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的話,可能也不會有戰死的宿命吧。

  石伯伯看著我,又輕歎了口氣。

  是啊……我爹是讓人敬佩,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可是,輪到自己的親人,又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宿命?也許,爺爺也是為了這個和爹不和的吧……

  「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石斫看著我,說道。明明應該是說給石伯伯聽的話……看著我說做什麼?

  「隨你去吧……」石伯伯摸摸額頭,「我老了……年輕人的心思……」

  ……

  好不容易解決這對父子的糾紛,也順利送走了超不爽的石伯伯。我不由吁了口氣。

  「你真是江叔叔的女兒?」石斫目送石伯伯離開,轉而問我。

  「你爹不是告訴你了嘛!」我轉身走回店裡。

  「一點都不像啊……」他小聲地嘀咕。

  「抱歉破壞了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皺著眉,沒好氣地道。

  他跟上我,有些拘謹地開口:「我爹跟你說什麼了沒有?」

  我當即止步,「要說什麼?」

  他立刻恢復常態,一臉的不屑。「我小時候是跟我爹提過一定要娶江叔叔的女兒為妻。」他歎口氣,「不過看來是不用了。如果我爹說過類似的事,麻煩你就當是沒說過。」

  娶我?就你?做夢吧!我立刻雙手叉腰,「不用客氣,你本來就沒有那種機會。」

  他皺皺眉頭,「阿姨的優雅溫婉你好像一點都沒學到啊。」

  「不好意思,我娘死得早。若有怨言去對我爺爺講。」不被爺爺一掌劈死,就算他走運了!

  他看著我,眼神裡略有內疚。大概是我娘。幹嘛啊!說的時候不用大腦,知道說錯了才會反省嗎?我可沒要求你同情我。

  「我餓了。」他突然開口。

  「你餓了關我……」我硬生生把髒話吞下去。

  「你是開店做生意的哎!」他不滿。

  「不做你的,行不行?」我手叉腰擋住店門。

  「我是捕快哎!」他也雙手叉腰,大聲道。

  「我還是驍騎大將軍之後咧!」這麼吵是不是很沒風度?

  「將軍也要讓人吃飯啊!」

  「你到別處去吃嘛!」

  「鎮上只有這一家酒樓啊!」

  「這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吧!」

  「麻煩讓一下。我要吃飯!」

  「不讓!」

  「……」

  ……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我為什麼這麼背啊!

  嗯!難道當真是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吧!我用詞好混亂啊!不管了!睡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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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2: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8-18 07:17 編輯

9.思及

  坐在店裡的一張桌子前,聽著媒婆的滔滔不絕,我為什麼會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咧?媒婆也不是很難看,還和我很熟來著……可是,為什麼呢?

  「汀兒啊,你也是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你看看人家尚書公子:年輕有為……」

  只是捕快而已,每月的餉錢大概還不如我的收入吧。

  「……家世顯赫……」

  我爺爺討厭當官的,萬一升級暴力怎麼辦?

  「……文武雙全……」

  我也認識字啊。書要讀那麼多幹什麼?我們這兒一向太平,功夫什麼的有什麼用?而且我店裡,唉……

  「……又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拜託。你看看我這兒的夥計,哪個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美貌?我都審美疲勞了好不好?

  「……你也要個人來照顧,總不能一輩子做這拋頭露面的營生。」

  我已經習慣啦。也做了四分之一輩子了……以上觀點均不成立,最近的媒婆水平真是不怎麼樣。麻煩說一句讓我心動的話好不好?

  媒婆喝口茶,打起了扇子。

  不是真的吧。十月的天,打什麼扇子?不冷嗎?

  「總之,老爺子是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尚書大人也是一番好心。我們做女人的總要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打算……說真的,石公子真的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子,你若嫁了他,定受不了半點委屈。你這孩子,苦也吃得不少了……」

  太多莫名的思緒一下子在腦海裡糾纏。是啊……像娘那樣找個爹那樣的男子托付終身,的確是每個女孩的最終歸宿。我也過了懵懂懷春的年紀,說什麼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愛情,我自己都會笑。的確,這樣其實也蠻好的……如果那個人不是石斫,就更好了……

  「那石斫……石公子的意思呢?」我開口問道。

  「呃……」媒婆一下子啞口,「那個,反正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石公子總是聽他爹的。」

  我就知道。「那就等他先答應吧。強扭的瓜不甜。」

  「……」媒婆不再多言,寒暄幾句之後就走了。

  我吁口氣,倒上一杯茶,緩緩啜著。

  「汀姐姐~」客憶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坐到了我旁邊。

  「幹……幹嘛?」我差點把茶嗆出來。

  「你不要嫁人啦~人家捨不得你~」他挽著我的手臂,央求。

  我立刻在他頭上狠狠敲一下,「少來!」

  「哇!」他捂著頭,哀怨地看著我,「姐姐怎麼這樣,我已經腦子有病了,你還那麼用力打我的頭!」

  「說不定打打就好啦!」我再補上幾下。

  「姐姐。」他閃到另一張椅子上,「我跟你說真的啦!」

  「捨不得我?」是不是真的啊。有點感動噢。

  他的眼神中閃過莫名的嚴肅。「我知道,那個叫石斫的,即使不喜歡姐姐,只要一成親,也會對姐姐很好,不會讓姐姐受委屈的。只是……對於姐姐來說,這樣就夠了嗎?」

  「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我?」我岔開話題。

  「看就知道啦。姐姐這樣的,誰會……」

  後面是一頓為了及早治癒他的頭傷的敲打。

  我滿意地離開坐位,悠閒地踱出去。

  「姐姐,好過分噢~~」

  客憶的長音在背後震盪,當真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啊!不理他,快走快走。

  天氣真好,逛一圈再回去好了。正這麼想著,迎面就看到石斫。我當即低頭,沒看見沒看見。

  「江汀。」

  我僵硬地抬頭,「石爺,天氣真好啊,巡邏啊?」我換上笑臉,一臉諂媚。

  「幹嘛低頭走路?地上有銀子嗎?」他皺著眉。

  拜託。再帥的帥哥,皺著眉都是要大打折扣的好不好。想我們客路,雖然人是酷,但是從來不皺眉的。會長皺紋吶。唉……他皺不皺眉頭跟我有什麼關係嘛?

  「還是,你掉了東西?」他繼續道。口氣裡倒是有幾分誠懇。

  其實,若說要嫁。他也還不錯啦。我又不是傻子,周圍路過的女孩子投過來的熾熱目光連我這受波及的都要融化了。

  「你發什麼呆?」他又皺起了好看的眉。

  愛護美麗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我決定立刻開口胡謅些什麼,好讓他不至於長皺紋。不然有一天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來找我麻煩就糟了。「陽光……好刺眼。」

  他抬頭。突然笑了。「你很奇怪哎。」他指指天空。

  哎?哪裡來的雲?剛才不是還很晴朗的嗎?

  「啊,要下雨。我回去收衣服。」我立刻改口。

  他又笑了,笑了好久。「隨你。」他繼續走他的路,「怪人。」

  我看著那片雲悠悠閒閒地移開。耍我啊?雲很了不起嗎?真是的,連天都跟我過不去。回家回家!

  ……

  我支著腦袋,歎了口氣。

  「掌櫃的,你沒事吧?」客行一臉擔憂,「這是你今天歎的第五十七口氣了。要不要找溫大夫來給你看看?」

  我看著他,又歎了口氣。

  客行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待嫁女兒心……」

  我不歎氣了。改成死盯著他。

  他立刻裝無辜地走開。

  「小汀,若是這婚事讓你這麼煩惱,就推了吧。」客隨走過來,關切道。

  我擠出一個笑容。唉,什麼婚事啊,根本八字沒有一撇……只是,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不知為什麼,現在越想越覺得媒婆說得亂有道理一把……天知道爺爺什麼時候回來,我總不能一直拖著吧……唉……

  客隨衝著我輕輕一笑,「傻丫頭。」說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被這樣摸摸頭,其實很舒服啊。我不由笑了。

  「啊——」客憶的長音,「男女授受不清,客隨你幹嘛呀——」

  我愣住。是哦……我僵硬地看著客隨。

  他依然是一臉溫柔的笑,「中原有這樣的規矩?我不太知道呢!」

  也是,他是西夏人嘛。

  客憶當即無言,一雙眸子卻直直地看著客隨。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我看著氣氛有些凝固,「那個,我餓了,可不可以吃飯?」為什麼氣氛沒有好轉吶?

  「江老闆!」一群捕快正合時宜地走進來。

  「張爺。您來啦!」我立刻抽身上去服務。「您要些什麼?」

  「先來壺酒。」張廉開口,一臉笑意。

  「大哥。找不到石斫哎!」一個捕快進來,開口。

  「那就別找了!」張廉甩甩手,「每次他在我都緊張得要死,連酒都不能好好喝。」

  「也真是的。他那麼個公子哥,不在家裡享福,跑來這窮鄉僻壤做捕快。」

  「什麼時候他陞官走了就好了。」

  「為什麼不是降職?」

  「捕快還有什麼降職啊?」

  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啊。算了,我也差不多。

  「聽說他上次招惹了齊大哥。」

  「不是吧……也好,那就交給齊大哥了。」

  「哎,畢竟同事一場……」

  「你傻啦。惹上齊大哥,你還要不要命了?」

  「你們說會不會齊大哥是今天動手?」

  「是就好了。嘿嘿。」

  我歎了今天第五十九口氣。都說了他那種類型不能到這裡來混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但是,嘖,我真是善良……

  「對不住噢,張爺,我還有些事,得出去一下。」我轉頭,「客憶,過來招呼著,別怠慢了大爺。」

  說完,我陪笑離開。小齊的話,應該是後面的山岡吧……

  ……

  我剛踏上一步,幾個黑衣人便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要命的就快滾!」銳利的鋼刀在夕陽下閃著冷寒的光。

  唉。果然……真是沒有創意。

  「嗯……」我歎了今天的第六十口氣,「我找小齊。」

  眾人一愣,「好大的膽子,大哥的名字你也敢……」

  呼喝聲還沒停,一個聲音便靜靜傳來。「汀姑娘,怎麼突然找起我來了。我當真是受寵若驚啊。」小齊緩緩踱來,一臉笑意。

  我不由也笑了,「那個叫石斫的,是在這兒吧。」

  小齊看著我。「為他而來?」

  「算是吧。」

  「汀姑娘……」小齊示意手下退下,「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為了個小捕快傷了和氣。」

  我也不想啊。可他就是和我扯得上那麼一點點關係,這是我爹交友不慎,我也沒辦法。「能不能給我個面子?」我笑著開口。

  小齊低頭彷彿在思忖,每每他認真的時候,那種吊兒郎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看在那時他是為你出頭,我還有卑鄙十倍方法。」

  那倒是。栽贓嫁禍,陷害忠良,小齊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次,他只不過是找了幫弟兄,雖不知他到底想怎麼樣,但是比起身敗名裂,現在的情況對於石斫和石伯伯來說,的確好上一百倍。

  「汀姑娘。我也是混口飯吃……」小齊依舊認真道,「他那樣的人,遲早會對我不利。」

  這也沒說錯。可是……

  「不能破例一下?了不起,下次你的兄弟到我的酒店裡吃東西,我不收你錢啊。」我走過去,試著利誘。

  「他是你什麼人?」小齊皺眉。

  單方定的准丈夫人選。能這麼說嗎?當然不能!

  「普通朋友。」應該是吧。

  「就這樣,你就跑到我的地界來要人?」小齊有些驚訝。

  耐性全無了!我清清嗓子。「小齊,你可要知道。當時他若不站出來替我解圍,那件事可不是你這幫弟兄道個歉就算了的。你不謝謝他還為難他,是不是有些……」和顏悅色你不喜歡,非要人家威脅。

  小齊果然面露難色。

  「下次做事乾淨點。害我的人的時候,要封著消息,不讓我知道才好啊。」我笑著。

  小齊的臉色變了。「好吧。也難為汀姑娘親自走一趟,也是給我齊軒面子了。人你帶走。但請汀姑娘記住,不要再有下次了。」

  「同樣的話,記得用來教育你的手下。」我吁口氣,道。

  「走!」小齊憤然轉身,領著一干手下離開。

  我衝他的背影揮揮手。笑著繼續走,找那個費了我這麼多寶貴語言的傢伙。

  沒想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一個大坑啊~~我看著自己失重地掉下去,連驚叫都忘了。

  痛痛痛痛痛……

  「你……怎麼在這兒?」

  好熟的聲音。我抬頭,石斫?我就知道……又是陷阱?拜託,小齊,你有點創意好不好?

  「我是來做飯前散步的啊……嘶……怎麼有個大坑?」我揉著屁股,哀怨道。

  「你有沒有看見一群黑衣人?你沒事吧?」他有些緊張地道。

  「什麼黑衣人啊?」我眨著眼睛。

  他思忖了一會兒,又改口問道:「摔傷了嗎?」

  「應該沒有吧……」我剛站起來,立刻感覺到腳踝刺骨的痛,果然,太久不運動,扭到腳了,「好像又有……」

  他皺起眉頭。

  又皺眉頭?不要啦。提前衰老啦。

  「你怎麼在這兒?」我開口。

  他微微紅了臉,閉口不語。也是,被人暗算掉下大坑是挺糗的。

  「你不會也是散步掉下來的吧?」我扶著坑壁,艱難地邁步,「不說了,想辦法出去咧。」看他的樣子,大概是沒有練過傳說中的輕功。

  「我先托你上去。」他開口。

  「不要啦。我先托你上去。我要是先上去,怎麼可能拉得動你。我腳好像扭了,也不能去搬救兵……」我無奈道。

  「可是……」他看著我。卻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提議,只好默默採納。

  ……

  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脫困。我揉揉摔痛的屁股,扭痛的腳踝,踩痛的肩膀……好痛噢~虧了~

  「你還好吧?」他一臉的關切。

  「我好餓。」我有氣無力道。

  他不禁笑了,笑裡透著什麼古怪的東西。「走吧。」他笑道。

  拜託,我痛得不能動啊!

  「我背你。」他伸手,就那樣沒防備地笑著。

  「我很重的。」我看著他。

  「比我重?」

  「那倒不會。」我又揉揉肩膀。

  「我不欠人的。」他放低身子。

  也好。算是報答我好了。

  他輕輕鬆鬆地背起我,好像我真的不重似的。難道我真的不重?說起來,除了小時候爹背過我,我就沒有讓其他人背過了……還是蠻舒服的嘛……

  「是回家還是去看大夫?」他開口。

  「回家。」我的肚子好餓啊,好像叫起來了。

  他什麼也沒說,穩穩地邁步走著。

  我突然想起了爹爹,想起他背著我的時候,一起開心念著的兒歌,「天涯路,系天涯,曉來思及欲還家……」

  「欲還家,東籬下,醉倚南山弄菊花。」他和著,聲音裡透著笑意。

  「你也會啊。」我不由也笑了。

  「江叔叔教的啊。」他依舊笑著,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天涯路,系天涯,曉來思及欲還家。欲還家,東籬下,醉倚南山弄菊花。」他又開始念,聲音暖暖的。腳步起落,還挺有節奏的嘛。

  我不由也笑了。「你這麼崇拜我爹啊?連兒歌都記得這麼牢。」

  他沉默了一會兒,「嗯。」這樣輕輕應了一聲,隨即不再開口。

  隱隱約約看見,他的耳朵都紅了。

  「喂,你不是喜歡我爹吧?我爹可沒有斷袖之癖哦。」我開口,笑著提醒。

  「你!胡說什麼?!」他努力想轉頭來辯駁。

  「看著路,看著路啊!」我伸手擺正他的頭,「快點啊,我會餓死的!」

  他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我。我知道,他的眉一定又皺起來了。真是的,不要啦,會有皺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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