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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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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隻狐貍 -【醉客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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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1:56 |只看該作者
20.真真假假

  雪下了好幾天,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那樣陰冷的氣候,彷彿連我的思緒都凍結了似的……

  哥哥麼……我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原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啊。這不,多了個哥哥……爹,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他?……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心酸起來,連看著他都會覺得傷心……

  這時,他回頭,衝我笑笑。

  我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他對我笑,我一定會對他笑。

  「咳咳……」客憶在一邊死命地咳嗽。

  真是的,咳什麼咳?病了就去找溫文嘛!我立刻瞪他一眼。

  客憶無辜地看著我,隨即又冷冷地望向客隨。他就那樣開口道:「姐姐是決定,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一如既往地待他嗎?」

  「是啊。」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那是我欠他的,他做什麼都可以。

  「……」客憶輕歎口氣。不再說什麼。

  「汀汀,汀汀,不好了!」月姨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

  「怎麼了?」

  月姨看了看店裡,隨即伸手指著客隨,「快點讓他走啦,老爺子回來了!」

  這麼快?……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

  「哎,汀汀,你發什麼呆啊!晚了就來不及了!」月姨一臉的急切,「你不是想看著他死吧?」

  「我……」

  「哎呀,來不及了!快走啦!」月姨拉起客隨的手,就往外走。

  突然想到,如果月姨知道他的生世的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月丫頭,這是要去哪兒?」

  那是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而且,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那個已經銷聲匿跡了好久的爺爺,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相見不如懷念的冷漠。這麼多年了,他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樣的英氣逼人,一樣的不可一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老態。

  月姨的臉色瞬間變白了,「老……老爺子,」她換上一張笑臉,「沒有啦,這不是帶著客人去店裡嘛~」

  爺爺會信那樣的謊言嗎?

  「當老子是傻子啊?」爺爺的聲音裡滿是不屑,「今天誰也別想走!」

  「爺爺……」我是不是該打個招呼?

  爺爺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隨即移開了目光,冷冷地掃視了店裡一番。「哼,月丫頭,這店裡怎麼那麼多閒人?」

  月姨怯怯的,不知該怎麼答。

  「那是我的夥計。」我走出櫃檯。

  爺爺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分明有責怪。「也罷,老子先解決這個小子!跟我上樓來!」

  爺爺說完就徑直上樓。從我懂事那天起,就知道,爺爺一直是用命令的口氣說每一句話的。

  ……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爺爺的話音還沒有落,桌子就因為他的猛拍悲鳴起來。

  客隨絲毫沒有畏懼地直視著他。

  「爺爺,」我有些明白為什麼爺爺這麼急著趕回來了。他一到店裡就找客隨的麻煩,顯然是月姨飛鴿傳書,告訴了他些什麼。但是,客隨的真實身份,他可能還不知道,「他是……」

  「你不要插嘴。」爺爺緩和了口氣,對我道,「他是什麼東西,老子清楚的很!」

  客隨笑了笑,「是麼?」

  「廢話!」爺爺吼道,「看你那德性,老子就知道!」

  知道什麼?難道,爺爺他……

  「好,既然你知道,我有話要問你。」

  客隨這個樣子,像極了當年的爹。無論爺爺怎麼發飆,爹總是一副處變不驚,若無其事的樣子……

  「問個屁!老子一個字也不想答!」爺爺冷哼,「老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老老實實滾回去,老子就放你一馬!」

  爺爺究竟知不知道客隨是誰啊?

  「爺爺,他是……」

  「你這丫頭也真是的!」爺爺轉頭教訓我,「這樣的人你也留下!」

  他不是什麼「這樣的人」,他是……

  「只要你答了,我自然會走……」客隨的聲音,依然冷靜自若。

  爺爺立刻瞪向他,「混帳,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敢跟老子提條件?」那一刻,桌子在爺爺的掌下變成了一堆廢柴。

  「你可以殺了我,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客隨又笑。

  「哼!」爺爺皺起了眉頭,「真他媽的!跟那混帳東西一個性格!老子是哪輩子造了孽,才生出那種混帳東西來!」

  混帳東西?爺爺一直是這麼叫爹的呢……原來爺爺真的是知道的,可是,既然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執意要趕客隨走呢?

  「聽你的口氣,你早就知道我和我娘的事了吧?」

  爺爺站起來,走過去,看著客隨,「是又怎麼樣?」

  「即使這樣,還是讓他娶驍騎大將軍的女兒?」客隨的聲音裡有很淺很淺的哀傷。

  「別侮蔑老子!老子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那種齷齪事來!」我相信,如果爺爺房裡還有第二張桌子的話,命運一定和第一張一樣……

  「那麼,是他自己自願的了……」客隨笑了,一臉的瞭然。

  「若是自願的,老子倒高興了!」

  「那麼……為什麼?」客隨有些不解。

  「為什麼?老子還想問為什麼呢!」爺爺看了我一眼,「老子怎麼知道這世上有那種別人臨終前托付什麼,就答應什麼的混帳東西啊?!他媽的,那混帳東西還是我生的!」

  「臨終托付?」

  我想我能夠猜到了。許是我外公吧……

  「老子怎麼知道這世上會有那種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的男人?老子要是和他一樣,就不會只生了他這麼個混帳東西了!」

  終於知道,為什麼爺爺會反對我爹和我娘的婚事了。不是因為他看不起官家,只是他知道,這樣的婚姻一點意義都沒有。既然他知道一切,就不能放任爹拋棄客隨母子。可笑的是,我曾經還很討厭爺爺,討厭他對爹爹那麼凶。原來,錯的是我……

  「那我娘呢?」我突然這麼問,如果,我爹是因為承諾而娶我娘的話,那麼我娘是為了什麼嫁給我爹的呢?難道,只是父母之命?

  「世上竟然還有那種連自己不愛的男人也嫁的女人!老子這輩子,遇上你那對莫名其妙的爹娘也算是開了眼界了!」爺爺氣得就要拿身邊的椅子出氣。

  原來,事情是這樣……那麼我算什麼?我究竟算什麼呢?

  爺爺突然不再開口,只是略有歉意地看著我,「丫頭,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是你,你爹娘是你爹娘……」

  可是,為什麼呢?兩個互不相愛的人,為什麼要結合呢?這樣,對別人不是很不公平嗎?……原來,我所相信的什麼神仙眷侶,什麼恩愛夫妻都是假的。原來,我的爹娘根本不值得稱羨……甚至,讓我覺得他們好可憐……而我,是不是更可憐呢?

  「是……這樣嗎?」客隨的聲音裡聽不到喜悅。

  「老子有必要騙你嗎?老子還可以告訴你,他就是為了找你們母子解釋,才會第二次去西夏的!早知道他要死在那種鬼地方,老子就該一掌劈死他,省得他害人!」

  客隨有些猶豫地笑了,「原來……我沒有被拋棄嗎?……我這麼多年,究竟是在做什麼呢?」

  「老子管你做什麼?老子只知道,老子這輩子只承認一個孫兒!別人想都別想!」爺爺就那樣吼道。

  為什麼?既然,爹是真心喜歡客隨的娘的,為什麼不承認客隨。

  「爺爺……」

  「不要說了!這小子本來就是鐵了心來害你的!要不是看他沒動你分毫,老子早就把他宰了!」

  「可是他才是真正有資格叫您爺爺的人,不是嗎?」他是哥哥啊。

  「胡說!」爺爺瞪著我,「那是那個混帳東西惹出來的!干老子什麼事!什麼資格的,老子說了才算!」

  客隨笑了,「沒關係,小汀,這樣就夠了……」

  「哼!」爺爺又看著客隨,「你倒是比你那混帳爹識事務。好了,快給老子滾吧!」

  「不要!不要,爺爺。」我拉著爺爺的手,哀求。

  「丫頭,你是怎麼了?你知道他是什麼東西嗎?西夏軍的走狗,見不得人的探子!你怎麼為他說話?!」爺爺歎著氣。

  客隨看著我,一臉讓人心疼的溫柔,「我說過的,得到了答案我就會走……現在,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他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我立刻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這種情況下,眼淚會不會有用?我不知道,但是,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沒有辦法控制。

  「小汀……」

  「不要走……」如果他走了,我該怎麼辦?他是親人啊,我為數不多的,溫柔的守護著我的親人啊……

  爺爺一把把我拉回來,「還不滾!要老子親自動手啊?」

  客隨看了看我,轉身。

  「放開我!」我第一次,那樣對爺爺吼著,「你放開我啊!」

  「丫頭,別傻了!」爺爺的手,好大的力氣。

  「我是傻,我就是要他留下來!怎麼樣?!」我費力掙開,剛跑了幾步,卻又被爺爺抓了回來。

  「那種人有什麼好?他是來害你的,你就不明白麼?」爺爺的語氣,又氣又惱。

  「我不在乎!」為什麼這個時候,無論是疼愛我的月姨,還是老是自以為是的客憶,都只是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沒有人願意幫我呢?

  「客隨。」客路伸手,拉住了正要下樓的客隨。

  客路……願意幫我的,終究是你嗎?

  客隨看了他一眼,「……」

  客路淡淡地開口,「她要你留下。」

  「你敢留他,老子就殺了你!還不放手!」爺爺就那樣對著客路吼道。

  客隨笑笑,「……我走了……替我照顧她……」他拿開客路的手,走了下去。

  「不要……」不要走……至少,讓我把欠你的還給你啊……「為什麼?」我轉頭,對著爺爺喊道,「你不願意留在我身邊,為什麼不讓別人留下?我究竟算是什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爺爺愣了,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我立刻跑下樓,跑到了店外,茫茫的雪中,早已沒有了那個人的身影……

  ……

  那一夜,我一直在哭。我長那麼大,都沒有那樣哭過。哭著哭著,睡著了;睡著睡著,醒了過來,就繼續哭……那樣反反覆覆中,天,就亮了……

  突然不知道,我是為什麼而哭的了。是因為客隨走了,還是因為我的爹娘根本不愛對方,或是因為我的親人都不關心我了……只是那種傷心的感覺,那麼強烈,讓我無法自制。

  再哭會暈的吧?我哽咽著站起來,打開了窗子。

  不是這樣的吧?雪停了,還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我那麼傷心好不好?你就不能配合點,打個雷,下個雨,或者繼續下雪來烘托烘托氣氛?我突然笑了出來。果然,這個世界是不會因一個人的喜怒而改變的……我再傷心也沒有用,爹娘都已經死了,客隨也已經走了,我哭了那麼久,又是為了什麼?又能挽回什麼?……日子還是要過的……我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這個道理了嗎?

  我擦了擦臉,打起笑容,走出了房。

  下樓,客憶正在擺桌椅。一看到我下來,表情立刻就變了。

  「早。」我上去,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嗯,聲音好像有點啞了。

  「早,汀姐姐……」客憶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

  什麼?什麼?到底是什麼?啊,明白了,爺爺的話是在房間裡說的,他們沒有聽到。房外那一段,如果不知原委地看,的確很像是爺爺棒打鴛鴦……又被誤會了哎……

  「……姐姐,其實天下還有很多好男人,比如說……」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不由笑了。

  「笑什麼?」客憶皺起眉頭。

  「嘿嘿……」我拍拍他的頭,「你誤會啦!客隨是我哥哥啦!」

  「啊?」客憶當場愣掉。

  於是,我很負責任地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哭過很久的緣故,說起這些的時候,奇怪的沒有傷心……

  「明白了?」

  看客憶一臉傻傻的樣子就知道還沒有明白。不過,我可不負責再講一遍哦……我不再理會他,逕直走去廚房,哭了一晚上,好餓……

  依然是那種豆漿的香味。

  「早。」

  客路回頭看著我,「早。」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地落在我的臉上,讓我有些不適應。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除了眼睛很紅之外,應該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沒什麼……」他移開視線,「呃……天涯……」

  不會也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吧?不用這麼搞笑吧?

  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驚訝,只是擔心。

  我沒有傷心過度瘋掉啦!

  「客隨是我哥哥……」我只好笑著解釋。

  「哥哥?」他也愣了。

  「嗯……」於是,我好心地又將事情講了一遍。

  「我該攔住他的。」聽完我的話,他這樣說。

  突然覺得,客隨是我的哥哥,那種「喜歡」只是血緣的親近而非真正的喜歡,真是件好事……為什麼會這樣想,我自己也不知道。

  「謝謝你。」我不會忘記的,那時只有他幫了我。

  「我什麼都沒做。」他略顯歉疚地看著我。

  「呵呵,已經很好啦!」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真是講義氣!」

  他笑了,「這跟義氣有什麼關係?」

  「有啊有啊。你沒看見客憶那傢伙,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真是沒義氣,枉我救過他噢!」真是的,平時那麼拽,一見到爺爺就怕得跟什麼似的,真是沒用!

  「他一直都在幫你。」客路笑著,轉身盛上一碗豆漿,遞給我。

  「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知道啊,他一直都在幫我。

  「……」

  「哼,原來你在這裡!」爺爺的聲音,打斷了客路要說的話。

  幹嘛?趕走了客隨,還要來欺負客路啊?

  「前輩。」

  拜託,他那種態度,你不要這麼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好不好?

  「哼!前輩?你有把老子放在眼裡嗎?」爺爺走進來,死死地盯著客路,「你連老子要趕的人都敢留,膽子夠大的啊!」

  「……」

  不能再這樣了,爺爺是什麼樣的人,客路和他爭一定會吃虧的。

  「他是幫我的,不行啊?」我開口,順便擋在客路身前。

  「什麼?你……你這丫頭,昨天幫那個混帳,今天又為了這個小子跟我頂嘴?」爺爺瞪大了眼睛,生氣道。

  的確,我從小到大,沒有跟爺爺頂過嘴……那也大部分是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我沒有機會啊!

  「是啊!」這種時候,最忌諱的就是臨場退縮。

  「什麼?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爺爺伸手指著客路,「看我不劈了這小子!」

  「你敢!」動不動就要劈人,你什麼毛病啊?!

  「老子什麼不敢?」爺爺立刻擺出架勢。

  「是啊!你連哥哥都能趕走,還有什麼不敢的!」大聲一點,至少氣勢要壓倒對方,「你有本事先劈了我!」

  爺爺微微愣了一下,「你……」

  客路卻將我拉到了身後,「前輩,她是一時情急才頂撞您的。您要發火,衝著我來就好了。」

  哎?這是幹什麼?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那是我孫女哎!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爺爺不禁笑了。

  「沒什麼意思。」客路聲音,依然是默默的。

  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一定是很認真地這樣說著。

  「好!有意思!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爺爺來了興致。

  「你敢!」唉?客路,麻煩你不要攔著我好不好?這種話,在別人背後說,氣勢會減半哎!

  「哎,你這丫頭……」爺爺伸手指著我。

  眼看爺爺就要發飆,一道人影衝了進來,直接向爺爺攻去。爺爺也不含糊,出手反擊。

  「哈哈哈……老頭,怎麼回來了也不來找我喝酒?」來者站穩了身形,是祁鋒爺爺。

  「祁鋒?」爺爺皺眉,「你少來攪和,老子正要找人晦氣!」

  「哎?我說,老頭啊,你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安分點?人家小兩口好好的,你搞什麼?」祁鋒爺爺立刻嘲笑道。

  小兩口?不是啦,怎麼又搞這種事啊?發生在我身上的誤會已經很多了哎!

  「前輩……」客路開口,似乎是要解釋。就是嘛,這種事,不能亂講的呀!

  「你閉嘴!」爺爺瞪了客路一眼。

  那種口氣真是太過分了!

  「你那麼凶幹什麼?別人說話不行嗎?」我立刻吼回去。

  「你……」

  「看到了吧,老頭?叫你不要瞎摻和。你這麼欺負人家小伙子,小汀要心疼的呀~」祁鋒爺爺的這種行為,應該是叫火上澆油。

  「什麼?我孫女的眼睛又不是脫窗了?滿大街的好男人,非看上這種?」爺爺的火果然更大了。

  「哎呦,老頭啊,生氣傷肝哪。我看這小子就不錯嘛!你不要這麼挑剔啦!」

  什麼跟什麼啊!

  「再胡說我連你也宰了!」

  「來呀來呀,我倒是好久都沒有活動筋骨了!」

  「你——」

  「你什麼你?要打快點,我還要吃早飯哪~」

  「祁鋒!」

  哎,好亂啊?!體諒我昨晚傷心了一夜,哭得都快脫力了好不好,你們一大清早到底在幹什麼嘛!……為什麼,突然我就傷心不起來了呢?一定是這群人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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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2:15 |只看該作者
21.集

  什麼叫作「神龍見首不見尾」?看我爺爺就知道了,在他莫名其妙地回來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不禁懷疑,他的使命是不是負責將我身邊的人統統趕走,然後留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呵,這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爹和我娘?算不算是對我的一種懲罰?……快過年了,就這樣,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嗎?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呼,集市上可真熱鬧。雖然開店很重要,但是快過年了,辦年貨更重要,即使只有一個人,也不能太冷清了。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山人海。嗯,鄰鎮一年一度的年集,可真是不同凡響,這架勢,可能比去年更熱鬧吧。

  「汀姐姐,我要買焰火!」客憶開心道。

  「不行,浪費。」焰火,那不是跟燒錢沒有什麼區別?

  「不要嘛~買給我啊~」

  什麼表情啊?你好歹是個十六歲的男孩子,最近還比我高了,不要用這種死纏爛打的辦法好不好?

  「好了好了,買完其他東西再說啦。」擋不住了。

  「姐姐最好了!」客憶連眼睛裡都閃出了光。

  我歎口氣,看著面前的人堆,深吸一口氣。年集,我來了!

  ……

  我就知道,今年實在是太擠了啦!我看著面前的人流。這樣就被衝散了?他們應該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是,待會還要買很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拿?早知道,就手拉手地走路了……還是我順便買匹馬,或是騾子比較好?

  我正胡思亂想,冷不防有人推著車衝過來。

  「前面的人快讓開,我停不下來——」

  哎?

  我愣了,這樣的事也有,我是不是最近特別倒霉?我立刻閃到路邊。等等,前面的那個人是……

  「客路,小心!」我大聲提醒。

  客路轉頭,隨即抬腳,那輛板車當即穩穩地停了下來。

  我的小心是不是喊的有些多餘?即使我什麼都不做,依客路的身手,一輛板車能傷他多少?說不定,他還會翻個瀟灑的觔斗避開什麼的……這麼想的話,我的確有點傻噢……

  在圍觀人群的掌聲中,客路走了過來,「你在這。」

  明擺著的。

  「呃……客憶呢?」

  客路搖搖頭。

  「算了,人太多了。我們走吧,還有好多要買的東西……」突然覺得周圍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幹什麼?我又不是年貨……

  「剛才,謝謝了。」客路開口。

  真是好人,那個明明不算幫忙的說。

  「呃,不客氣。」找個台階下。

  「哇——快去看啊,比武招親啊——」

  哎?在年集上比武招親,有空噢!不過,大部分的人都來了,這樣想想也蠻有道理的。

  「去看看。」我笑著。最近的氣氛太陰鬱,是該找些樂子高興一下。

  客路點點頭。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不會拒絕的。

  我後悔了……人那麼多,我不想擠進去了,可是,我已經擠不出去了……

  擂台上打得火熱,我卻連比武招親的那個姑娘的臉都看不清,有什麼勁嘛!

  「哎,這不是汀姑娘?」一邊有人招手。

  好像有點眼熟……誰啊?

  「汀姑娘不認得我了?我是齊大哥的兄弟啊~」

  怪不得我認不出,小齊的兄弟那麼多……

  「來,汀姑娘到這兒來,看得清楚啊~」他慇勤地叫其他兄弟讓開一條路。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拉著客路,一邊給笑臉,一邊往前走。

  哇,在這裡果然視野開闊。嗯,這個姑娘還是挺漂亮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秦素和君臨,我發現,我看著其他姑娘,都不常用「美」這個字了。

  「哇,好厲害!」我剛想拍手,卻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拉著客路的手。「呃……」鎮定鎮定。

  他看著台上的比試,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這種時候,趕快裝什麼事都沒有,我立刻收回手。

  「那個姑娘好厲害。」小齊的兄弟開口,「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打敗她噢。」

  「你怎麼不上去試試?」我笑望著他。

  「哎呦,汀姑娘說什麼呢?我哪裡有這個本事?」他陪著笑臉。

  也是,小齊的兄弟大多是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上去丟人了。

  「對了,汀姑娘,我一直想問了。您到底有什麼本事,怎麼我們大哥這麼給你面子?」他小心地問道。

  恰巧,人群爆出了一陣歡呼。我立刻裝傻,「你說什麼?」

  他歎了口氣,「沒,沒什麼。」

  「那裡的人快讓開!」

  又讓開?這次又是什麼事?

  我剛轉頭望向聲源,客路的手就在那時伸了過來。他接住的刀鋒近在眼前,離我的眉心,僅僅一寸之遙。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姑娘,沒傷著你吧?」那個比武招親的姑娘跑了過來,在擂台上蹲下身子道。

  「沒……」嚇到……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姑娘又看著客路。

  客路放下那截斷刃,甩了甩手上的血,平靜地搖了搖頭。

  會有人用血肉之軀的手接刀子嗎?

  「客路,你不要緊吧?」我立刻拉起他的手,真是的,如果剛才裝傻一直握著他的手,他就不會去接刀子吧?好多血……

  「不礙事。倒是你,沒事吧?」他看著我,道。

  我怎麼會有事?受傷的是你哎!我立刻拿出手巾,替他把傷口包上。「我們回去吧。」還是回去看大夫比較保險。

  他竟然笑了,「沒關係。不是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嗎?」


  「這種……」我剛想發表人的健康比東西重要的多的理論的時候,冷不防那個姑娘摔了下來,正巧把我壓倒在地。

  「哈哈……我把你打下擂台了,你就乖乖地嫁給本大爺吧!」台上那個斷了刀的男人一臉陰險的笑。

  什麼?這樣卑鄙的事也有?

  那姑娘站了起來,狠狠地瞪回去,「你已經輸了!」

  「什麼啊?我不是把你打下去了嘛,怎麼,想翻臉不認帳?」

  猥瑣啊,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一旁的人開始跟著起哄。

  我立刻起身,「哎,你要不要臉啊?」壓得我好痛,「卑鄙無恥,還要人家嫁給你,做夢!」

  「嗯?姑娘,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哼,今天心情好,「我非要管,怎麼樣?」

  「哼,你自找的!」

  我當即就發現,一群人將我們圍了起來。

  人多欺負人少,真是太不要臉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汀姑娘,拿出你的真本事!」小齊的兄弟開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你們有沒有搞錯啊?

  「讓開。」客路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漠然。

  「哈哈哈……小子,你是不是嚇傻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客路用真功夫呢……這樣的局勢,真的沒問題嗎?

  我還在想的那個瞬間,幾個人就倒地了。

  客路的手裡拿著剛才的那截斷刃,刃上已經有了血跡。

  好……好厲害……

  那個猥瑣男子的臉色當即變了……「你,你是什麼人?」

  客路依然是用那種認真和漠然,緩緩地道,「夥計。」

  眾人都愣了,我也愣了,不知怎麼的,好想笑。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就看見那群人跌跌撞撞地逃走,留下一句,「你給我記住——」

  圍觀的人中立刻又爆發出了掌聲。

  客路放下手裡的斷刃,突然轉頭看著我。

  「怎麼了?」我不由問道。

  「呃……」他略有些不安地開口,「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是吧……我不禁笑了,「沒有,不重,一點也不重。」不知道我這個算不算是安慰。

  客路點了點頭,好像是接受了我這樣的回答。他走過來,站在了我身邊。

  「汀姑娘……」突然,小齊的那群兄弟熱淚盈眶地看著我,「我們上次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在心上啊~~」

  什麼?噢,上次調戲我的事啊?不用態度反差的那麼大吧?

  「這位大哥,我們不是故意的,您也別記在心上~」

  客路有些不解,「什麼?」

  「啊,沒什麼。不記得也沒關係~」

  我不由笑了起來,真是的,見風轉舵得還真快。真是讓人佩服。

  「公子……」

  我回頭看著那個姑娘,天,她的眼睛裡那種是叫仰慕吧?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她看著客路,臉頰紅紅的。

  這算不算英雄救美?接下去是不是要以身相許?

  「嗯。」客路這樣沒什麼感情地回答道。不過,他一向是這樣的。

  「……」那姑娘當即沒什麼可說的了。

  「呃。姑娘不用客氣,應該的……」我立刻圓場。好像,是我開口幫她的吧,為什麼她就不向我道謝?

  那姑娘點點頭。「不知,可否請教公子大名?」

  「客路。」

  這個,不是他原來的名字吧,這樣告訴別人好嗎?

  「不知……」

  我是不知道這個姑娘還有多少要請教的,但是,客路指間滲出的血,我可是看得夠清楚了。

  「對不起,姑娘,我們還有事要做。不如,你繼續比武招親吧。」我開口,笑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看了看我,隨即點頭,「後會有期。」

  「呃……後會有期。」我也隨便拱手行禮,隨即拉著客路離開。

  這時,一個黑影飛了過來,我立刻退了幾步,那黑影重重地落下,竟是剛才那個猥瑣的男人。

  他已經昏了過去,傷勢絕對不輕。

  有人緩緩地走了過來,約莫二十五六,俊秀儒雅,絲毫沒有戾氣,但是誰都猜得到,那種慘重的傷勢絕對是出自他手。

  「好久不見,小七。」他笑著開口,眼神越過我,落在客路身上。

  客路看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傷者。「……」

  那人笑著,「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容不得有人傷你。這樣的傢伙罪有應得,不值得你同情。」他那樣悠然地解釋。

  弟弟?可是,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個人意見:客路比較帥……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那人走過來,右手輕輕按著客路的肩。

  客路搖了搖頭,「沒有,二……哥。」他的話音裡有明顯的斷層。

  「這位姑娘是?」那人又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叫江汀。」客路的樣子不太對哎,是不是傷的緣故?

  「江姑娘……」

  他雖然是想自我介紹,但是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又是看著好戲的樣子。是不是去附近的茶樓,會比較好吶?

  ……

  「在下姓任,家裡排行第二。叫我任二就行了。」那人笑著,有禮道。

  任二?那如果客路是他弟弟,他又叫客路小七,客路的原名豈不是「任七」……不要啦,好怪噢。……等等,他媽生了七個?好厲害……

  「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也是緣分。」任二笑著,「說起來,小七你離家也有半年了吧……」

  家?他有家。那為什麼要對我說自己只求一個容身的地方?為什麼不回家?

  「嗯。讓二哥您操心了。」客路的回答恭敬,絲毫沒有兄弟之間的親暱。

  「說什麼呢。哥哥擔心弟弟不是應該的麼?看你過得不錯,我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任二的笑裡全是超越他年齡的慈祥。

  過得好嗎?不是很奇怪嗎?雖是替客路教訓了剛才的猥瑣男,但客路手上的傷,他隻字未提不是嗎?如果真的關心的話,怎麼會沒有注意到?

  「任公子怎麼會到這兒來?」有古怪!問問。

  「噢,幫朋友做事,路經此地。」雖然是搪塞敷衍,任二卻答得理所當然。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他們兄弟間的事,我管不著啊。而且,客路也沒說什麼,不是麼?

  「你們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說。我就先走了,你們慢聊。」我笑著起身。

  「江姑娘慢走。」任二依然有禮地答道。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客路,他看著手裡的茶,用那樣深邃的眼神……

  怎麼了?我邁步走下茶樓,但卻不自覺地頻頻回首。這樣的行為導致我差點撞上人。

  「啊,汀姐姐!」那個被我撞到的人哀怨道。

  「哎?小憶?」我回過神來。「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找你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看看比武招親嘛!」他笑著,揉著頭,「正好口渴了,所以……」

  有的時候,世界上的事是蠻巧的。一想到這個,我就想到那盆緋葉炙心草。

  「姐姐,笑什麼?」客憶歎口氣,「客路哥哥呢?走散了?」

  「沒有,他在上面,和他哥哥一起。」

  客憶的眼神裡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他有哥哥?」

  「嗯。」有什麼奇怪的嗎?不可以有哥哥的嗎?

  他笑了一下,舉步上樓。「見識見識。」

  真是的。不過也好,反正我也不放心。

  總覺得氣氛怪怪的,看到客路和任二坐的那張桌子就更加深了那種感覺。怎麼那麼陰沉?

  「客路哥哥!」客憶走過去,「吃東西也不叫我!」

  客路抬眸,依然是那樣深邃的眼神。

  「啊,你就是客路的哥哥吧!我叫客憶,是汀姐姐的夥計。」客憶笑道,完全沒有讓任二說話的空隙。

  「啊,還是不吃了!老闆,打包!」客憶大聲道,「再不去買東西,年集就收了,走吧,客路哥哥!」說完,他一把拉起客路的手,邁步便走。

  什麼啊……

  客路有些驚訝,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樣被他拉著走。

  「等等。」任二的聲音,謙和有禮。

  客憶和客路站定了步子,轉頭。

  任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為什麼是衝著我來?他笑道,「這半年來姑娘一直照顧小七,我這做哥哥的,先替他謝過了。」他伸手,拍拍我的肩,「今後,也請姑娘好好照應。」

  我哪裡能照應他?他罩著我還差不多。

  「任公子客氣了。」這樣答是客套。

  任二笑笑,回頭看了客路一眼。

  那一瞬間,客路的表情不是感動,而是恐懼。直到任二走了,客路眼神裡的懼意仍然沒有消失,他究竟在害怕些什麼?他哥哥的眼神裡有什麼可怕的嗎?而且,他那樣好的身手,還有什麼好怕的?今天空手接住刀刃的時候,他可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流了那麼多血,卻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在害怕呢?那樣的神情,讓我也覺得害怕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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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6-8-18 07:22:32 |只看該作者
22.此生此夜

  大年三十。所有店家都可以理直氣壯不做生意的日子。

  過年啦!要是客行和客隨也在,一定會很熱鬧的……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客路,客憶,可以走了。」我開口。

  客憶開心地跑了過來。「快走快走!」

  真是的,幹嘛那麼興奮?不過是月姨叫我們去她那裡過三十嘛。

  我抬頭,客路正在關店門。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次在年集上遇到他哥哥之後,他就變得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到底怎麼了?還有,他那時那刻的恐懼,到底是為了什麼?

  唉……大過年的,怎麼還是有那麼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啊?也許去月姨那裡,會好一些吧,那兒的姑娘都……呃……很厲害……

  ……

  花月春風樓的內室擺著十幾個炭盆,硬是讓嚴冬變得溫暖如春。也是啊,不然,姑娘們怎麼穿著暴露的衣服做生意啊?只是,我好像是穿多了……好熱……

  我看了看只穿單衣的客路和客憶,羨慕之情油然而生。

  「喲,小汀姐姐,穿那麼多不熱啊?」君臨嬌笑道。她的衣裙皆是唐式,酥胸半露,好不妖嬈。

  「也是,汀汀啊,跟我去換一身吧。」月姨笑著,走了過來,拉起我的手。

  哎?換君臨的那一種?不要啊,很丟人的……

  「害什麼騷啊?」君臨笑得嫵媚,「快去啊!」她伸手幫忙把我推進了月姨房裡。

  看著月姨幫我換衣服,我不由小心地開口,「月姨……」

  「嗯?」月姨幫我綁著絲帶,沒有抬頭。

  「我……我爹……」

  上次的事,月姨也早已知曉。但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可是,正是這樣才奇怪,若是換了我的話,多少也會傷心的吧……

  月姨笑了,「你爹怎麼了?」

  哎?

  她看著我,替我理頭髮,「你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也是我唯一想嫁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可是……」可是我爹他……

  「汀汀啊。」月姨看著我,笑得溫柔,「我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你爹了,他的為人怎麼樣,我比誰都清楚。他有摯愛的人,我也替他高興。如果我有什麼要傷心的,也是他一個人背負了太多,我卻不能為他分擔……」

  不明白……我爹是個怎樣的人,為何能讓月姨癡心至此。

  「不明白?」月姨笑了,這次帶著幾分狡黠,「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這句話,好耳熟。

  「好了!」月姨拍拍我的頭,「看,多漂亮!」她拉起我,端詳了一番。

  哎?這種除了關鍵部位遮住,其他地方都若隱若現的衣服嗎?漂亮?唐朝的女人在想些什麼?

  呃……我能不能不出去見人?上次我來這裡扮姑娘也沒穿得這麼……

  還在想著,月姨就把我拖了出去。接著,姑娘們就嬌笑了起來。

  「看看,汀兒姐姐這一打扮呀,奴家是女人也忍不住動心啊~」小竹過來,搭著我的肩。

  這是不是叫睜眼說瞎話?我有幾分姿色,我自己還不知道嘛!

  「呵呵,小汀,你要是嫁不出去,就到這兒來好了,絕對是紅牌啊~」洛兒說完,自己就笑得前仰後合。

  「死丫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月姨笑罵道。

  嘖……臉丟大了。我瞥了瞥一邊,客憶一臉笑意地衝我揮手;而客路的視線一觸及我的,就立刻移開了。呃……丟人啊……

  「好了好了,還不招呼客人!」月姨一開口,姑娘們立刻散開,清楚地看見,她們中有大半的人跑向了客路,拉拉扯扯地好不開心。

  今天花月春風樓也歇業,沒有別的客人。真是談笑有美女,往來無男丁。客路他們,應該頂得住吧……

  「汀汀,坐下吧。」月姨拉著我,讓我坐下。

  內室裡鋪著軟軟的毛毯,席地而坐,讓人不禁覺得溫馨。

  「姑娘們,今天可是有貴客,你們要把自己的絕活都亮出來噢~」月姨朗聲道。

  姑娘們立刻嬌笑著,奏樂的奏樂,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熱鬧得不行。

  「來嘛,再喝一杯嘛~小路~」

  旁邊,小湘正一臉媚笑地端著酒杯。而小玖的人都快貼到客路身上了。其他姑娘也不甘落後,拿著水果的,挾著菜的,捧著酒壺的……三宮六院的情勢也不過如此吧!

  「好厲害啊,小憶~」

  另一邊,客憶正表演花式切梨法。他手裡握著水果刀,只是輕輕揮兩下,梨就被去皮去核,還像蓮花般盛開在盤中。功夫,原來還可以拿來雜耍……

  好像,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呢……這麼熱鬧,我為什麼卻覺得寂寞呢?

  「來玩骰子吧!」洛兒走過來,笑道。

  「哎?」

  「輸的人罰酒!」姑娘們立刻應和。

  我看是想找機會灌醉我的夥計,然後為所欲為吧?拖上我,來掩飾自己邪惡的用心嗎?

  「姐姐和我們一幫~」小竹立刻拉上我。

  哎?這又是為什麼?

  洛兒別有用心地笑著,伸手擲骰子。

  「大還是小?」她抬頭,笑望著客路和客憶。

  「當然是……」客憶笑著,一臉的胸有成竹。

  「慢著。」洛兒看了看我,「我們這兒輸了,都是小汀喝酒噢。你們想想清楚~」

  呃,原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客憶的眉挑了挑,笑道,「是小。」

  洛兒抬手。三枚骰子,四四六,十四點,大。

  不是這樣的吧。我看看客憶。客憶也看看我。然後拿起面前的碗,遞給了客路。

  客路看著他。

  「我還是小孩子,喝酒這種事,不太適合我。」客憶笑道。

  客路不多說什麼,接過,默默地喝完。

  「再來!」

  不是真的吧!客憶你喊得那麼大聲幹什麼?

  接著,是連輸五六局的慘狀……怎麼可能一局都不贏啊?難道,客憶的耳力真的那麼好?

  這樣喝酒,不會有事吧?「客路,你還好吧?」


  客路放下碗,拭了拭唇,「嗯。」

  真的?

  「好了好了,要開了噢~」洛兒的聲音,略透著興奮,居心叵測啊~

  「慢!」我伸手,阻止正要回答的客憶。「小!」

  洛兒看著我,眼神裡分明有責怪。她不情不願地打開蓋子,六五三,十四點,大。

  我不禁笑了,蒙對了。「啊?猜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陪著笑,拿起碗,乖乖地罰酒。

  嘖……好辣。我其實不太會喝酒啦……

  洛兒一臉哀怨地瞪著我,拿起了骰子。

  她的手剛停。我就聽到我和客路兩個人一起道,「大!」

  然後,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哎?好像……蠻有默契的噢……

  「我先說的。」接著,我和他又一次異口同聲道。

  客憶是第一個笑起來的。「不要啦,這個有什麼好搶的?」

  姑娘們開始嬌嗔起來。

  「汀兒姐姐,怎麼這樣啊~」

  「你這樣子,奴家還玩不玩了?」

  「就是啊~討厭啦~」

  怎麼都是說我的?

  「好好好,我罰酒還不行嗎?」我立刻拿起碗。

  「不行!」洛兒的聲音,微惱。她遞來一罈酒,「要罰就罰一壇。」

  什麼?一壇?這碗喝下去我都不知道會怎樣呢……可是,不行,這種時候怎麼能退縮?

  「好,一壇就一壇!怕你啊!」我怎麼這麼說話?是不是醉了?

  這時,客路伸手按著我手裡的酒罈。「你不會喝酒。」

  這也看出來了?「誰說我不會,我喝給你看!」如果我不喝,待會你被她們灌醉了,看你怎麼辦!

  我立刻很豪爽地拿起酒罈,仰頭就灌。

  「汀姐姐!慢點!」客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遠。

  慢?慢慢喝我怕自己會吐出來,酒真的好難喝哎……

  誰啊?搶我的酒罈?真是的……我還沒喝完呢……

  ……

  ……

  ……

  痛痛痛痛痛……怎麼一醒過來,頭就這麼痛呢?我不是在花月春風樓的嗎?怎麼到自己房裡了?

  「呵呵,姐姐你醒啦。」君臨坐在床沿,笑著。

  「我……」

  「你喝多了,暈了啦。」君臨笑著,「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逞強嘛!」

  喝?喝酒?……我好像是喝的蠻多的……頭好痛,宿醉?

  君臨起身倒了杯茶,「來,喝口水吧。」

  說起來,真的好渴。

  「你怎麼在這兒?」我邊喝邊問。

  「媽媽叫奴家來照顧你,你這兒都是男人,多少有點不方便……」

  「噢。」繼續喝,好渴。

  「……說起來,姐姐可真是有一手啊~」她笑著。

  「什麼?」

  「借酒壯膽這種事你也想的到。」君臨掩嘴,笑得花枝亂顫。

  到底在說什麼?

  「昨天小路送你回來,」君臨看著我,曖昧,「剛讓你躺下,你就一把抱住了人家~」

  啊?「真真真……的?」不是吧,酒能亂性?

  君臨點點頭,「奴家騙你做什麼?然後……」

  然後?我,我還做了什麼?

  「然後姐姐抱著他說……」

  「說什麼?」我的自控力不是這麼差的吧?

  「你叫他不要走,不要離開你……」

  我的媽呀!!!!!我竟然說了這種話,我我我……天哪!!!

  「然後……」君臨饒有興致地繼續說著。

  什麼?還有然後,我到底還做了些什麼啊?難道……不會吧……

  「不要說了!」我立刻喊道。

  「哎?」君臨不解地看著我。

  還是不要聽了,實在是太丟人了!我怎麼出去見人啊~~

  解釋!現在這種時候,還有比解釋更重要的事嗎?我下床,開門,直衝樓下。

  「姐姐……」

  ……

  人呢?我看了大廳,又找了廚房,沒人啊。後院?

  果然。客路在後院,劈柴。

  「客……路……」怎麼辦,要怎麼說?

  客路猛地回頭,大概是太出神,被我嚇到了。

  隨即,我很清楚地看見,他的臉紅了。

  呃……君臨果然沒騙我……

  「昨天……我喝醉了……」臉好燙,「所以……」

  他轉過頭,繼續劈柴,「嗯。」

  「嗯」?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要當真啊……」我怯怯道。他應該也不會當真的吧……

  「我知道。」他撿起劈好的柴,放到柴堆上。

  「這樣……」我為什麼會說那些話呢……也許是最近走的人太多了吧。客行,客隨,還有爺爺……這些話,原本應該是要對他們說的啊……

  他走了過來,「進去吧,會著涼的。」

  著涼?這麼一說是有點冷呢!哎?原來我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好冷啊~好丟人啊~我慘叫一聲,拔腿跑進了屋裡。

  ……

  好不容易換好衣服,我坐在房間裡,開始發呆。

  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真不該喝那麼多酒的。哎?為什麼我會有一種虧了的感覺?如果我清醒的話,至少……啊呀,我到底在想什麼?

  「汀姐姐,有空麼?」客憶的聲音。

  「嗯。」我走過去,打開房門。

  客憶笑笑。

  等等,他來幹什麼?難道,是來嘲笑我?

  客憶在桌邊坐下,「姐姐的宿醉,好些了吧?」

  「嗯。」其實頭還是很痛。

  「姐姐也真是的,逞什麼強?」

  「哎,我是幫你們啊。她們擺明了是要灌醉你們嘛!」

  客憶一臉壞笑地看著我。「是怕灌醉了客路哥哥吧~」

  哎?

  「姐姐你真是幫倒忙啊~以客路哥哥的功力,把酒逼出體外是小事一樁啊~」

  不是吧!那我到底是……

  「你找我就為了說這個?」我瞪他,轉移話題。

  客憶的笑容漸消。

  「汀姐姐……如果,你一直對一個人很好,有一天卻發現他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樣。他是天生的凶器,滿手的血腥……」他緩緩說著,又突然皺起了眉,「——當然,那不是他自己情願的——你會怎麼樣?」

  什麼啊?他是不是在說他自己啊?

  「你恢復記憶了?」

  他頓了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姐姐你會怎樣?」

  明顯就是在說自己嘛!看來是恢復了。他……真的是「凶器」嗎?的確,他是伴隨著命案而來的。可是……

  「你都說了他不是自己情願的啊,那就沒什麼了。」我笑笑。這麼答很正常不是嗎?

  「真的?」客憶看著我,「即使他背負著贖不清的血債?」

  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真的。因為我已經對他很好了不是嗎?我既然接受了他,就不會在乎他是什麼樣的身份。」我知道自己一定會這樣的,因為我也像這樣接受了客隨……

  客憶看著我,彷彿在尋求話裡的真實性。

  我這麼不可靠嗎?

  「我知道姐姐會這麼說……」他笑得無奈,「可是,太完美的承諾,會讓人覺得惶恐呢……」

  是麼?太完美的承諾……是啊,我也聽過很多啊。

  「不過,我信。」客憶笑著,溫柔無邪,「姐姐,也要相信啊。」

  「信什麼?」和我有關嗎?

  客憶看著我,「姐姐相信的事,就是真實。」

  哎?什麼意思?聽不懂。好像很禪。怎麼辦?要問他麼?會不會很丟臉?哎呀,頭好痛。還是睡吧。想不通的事就別想了……我不懂的,都是我不需要弄懂的!只要相信,就是真實。……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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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6-8-18 07:23:23 |只看該作者
23.織結

  記得,那天是正月初五,天氣很好。暖暖的陽光鋪在院子裡,就著水仙的花香,讓人覺得很安逸。早上,鄰居家的貓兒屈尊降貴地跑來這兒睡覺,但卻遇上了脾氣不好的小白。它們兩個在院裡折騰了好久,直到看到了吃的,才罷手言和。店裡沒有什麼客人,媒婆倒是抽空又來了一回,說了一些她已經說過了好幾遍的話。快近午時的時候,張廉帶著捕快們,來店裡吃了一頓飯,還是一樣沒有結帳。下午,劉大嫂問起了那位南宮世家少主的事,聽完我的胡謅之後,同情對我說「天涯何處……」。晚上,我早早關了店門,就著溫暖的燭火吃飯。一切都很平常。就像是,我曾經經歷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唯一的不同,是早晨,客憶對我說:客路走了。

  走了?

  直到我推開他的房門,發現他的佩劍也消失了的時候,我才真正地確信:他走了。

  走得毫無預警,無聲無息。像極了他一貫的沉默。

  可是,我沒有弄明白的是:為什麼?

  當我要思考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的腦子裡空空的,竟然沒有辦法去想。

  爹走的時候,覺得不捨;客行走的時候,有一點傷感;石斫走的時候,心裡是無奈;客隨走的時候,只是傷心;爺爺走的時候,悲喜參半……客路走了,我卻突然什麼感覺都沒有。不覺得傷心,也不覺得落寞,甚至沒有為他的不辭而別生氣……

  就是那樣,什麼都感覺不到……

  可是,心裡明明是空空的,卻又彷彿被什麼東西塞滿了。

  站在院子裡的時候,會想起,他說過,他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送他的不值錢的護身符,他會隨身帶著,他告訴別人,那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有人說他的身手排名江湖三百之內,他說,留在醉客居是因為,已經沒有力氣走下去了……不會打馬吊,經常忘記摸牌,可是,那種時候,他笑得很好看……記得他每天會磨豆漿,然後說,順便幫我煎了藥……當我想要留住什麼的時候,他伸手,拉住那個人,說:她要你留下……別人問他名字的時候,他會很虔誠地回答:客路……

  客路……

  明明走了的人,為什麼卻好像無處不在?為什麼,醉客居裡的每個地方,都留著那麼深的印記。提醒著我,我曾經遇上過一個看起來很冷漠,可是骨子裡卻單純善良得一塌糊塗的人。他在這裡做了很久的免費勞工,而我給他的,僅僅是一個名字。那個預示著,他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名字……

  客路。

  為什麼要走?如果問他的話,他也是沉默吧……

  於是在這樣想來想去想不通的情況下,年過完了。

  醉客居裡不再有那麼多的客人,而我也覺得懶了。其實坐吃山空也蠻好的,敗了家產,看看爺爺是什麼樣的表情。就這樣,醉客居又開始只買早餐夜宵涼茶點心,在平平無奇的日子裡,心卻更加空了……

  當油菜花開到最燦爛的時候,我自己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了。可是偶爾到店裡來的溫文,卻只是衝我意味深長地笑,然後問我:怕苦嗎?我回答:不用放桂枝了,謝謝。聽完,他就笑著直搖頭。

  笑什麼?放了桂枝真的很難喝嘛!

  看著海棠盛開,我決定還是打起精神來,和月姨一起去游西湖賞花。可是,西湖邊上,文人雅士雲集,君臨一曲彈完,所剩者寥寥無幾。接著,賞花就變成了客憶和君臨的互相嘲諷。那樣暖的風,那樣美麗的花,還有,那麼多的噪音……只是覺得更加寂寞。那樣的空,好像是這明淨無雲的藍天一般……

  到底,我在想什麼呢?

  到了吃粽子的季節,我才意識到,今年不僅跟往年一樣,沒有人幫我包粽子,而且還有客憶這個越幫越忙的。害得我的粽葉損傷慘重,連糯米都只剩下了一半!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是,客憶卻說我隨便引用,誇大其詞!

  唉……屈原大伯,我對不起你……

  ……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我曾度過的那十八年頭一樣,平靜得平凡無奇。所有細小的歡樂,不足掛齒的痛苦,一點點的累積,變成了回憶。然後,等著在某個日子裡,被一個不小心地忘記……

  在這樣的平和裡,我甚至從不去思考,在我身邊所發生的事,究竟有怎樣的意義?在種種的偶然、巧合、突如其來之後,究竟又隱藏著什麼?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必然。芸芸眾生的命運,一開始就是密織在一起的網,沒有人能置身於外。愛或恨,都早已打了結,無法解開……

  這些必然,變成了洶湧的暗流,像是巨大的漩渦一般。我從沒有意識到,有多少人的生活因為捲入了這個漩渦而被粉碎……我身邊的風平浪靜,卻恰恰是因為,我,就在這個漩渦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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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6-8-18 07:23:29 |只看該作者
24.何處不江湖

  今天一起床,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嘖,一定是有人背後說我壞話!

  「小憶,關門打烊!」流年不利,還是不要做生意了。

  客憶立刻起身。「好啊!」怎麼看起來那麼高興?

  「等等!」

  這個聲音好熟噢。

  「哎?張爺?」

  張廉走了進來,一臉嚴肅。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吧?

  「江老闆,」張廉環顧了一下店裡,「最近有些妖人在鎮上出沒,你可要多加小心,有什麼生人來店裡,要向我們舉報,知道麼?」

  妖人?「什麼妖人?」

  「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武功高強不說,目標好像還是我們這小鎮。最近晚上沒事別亂走。遇上了,我也保不住你!」張廉一臉的痛苦。

  會嗎?我們這小鎮有什麼特別的。幹嘛盯上這裡?

  「好了,江老闆,我們走了。」張廉歎口氣,離開。

  真是奇怪了……我剛轉頭,卻發現客憶一臉的若有所思。

  「怎麼了,小憶?」

  客憶抬頭,笑了一下,「沒什麼。」

  沒什麼?假的吧。難道,和他有關?

  他笑著,上樓。

  實在是好奇怪啊……

  夜,萬籟俱寂。上弦月,略有些淒涼地籠罩著這無名小鎮。問題是,怎麼會一點風都沒有?好熱啊~

  我不甘心地起床,站在窗口扇扇子。我要是是公主就好了,怎麼著也有人幫著打扇子。唉~

  突然,有幾道黑影掠過。

  從我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後街。現在差不多是丑時了,什麼人還會在街上?嗯?妖人?不是這麼巧被我看到的吧?

  一身黑衣,臉上還有面具。這麼怪的打扮,是妖人也不奇怪啊……

  這種情況,我是不是應該關窗子比較好?

  我還沒想完,那幾個黑衣人就散了開來。

  好快的身法……到底搞什麼啊?

  這時,又一個身影落下。

  小憶?!難道,真的和他有關?

  ……

  這算不算是該死的好奇心?我竟然沒事找事地打著燈籠,在街上瞎逛。不過,外面真的比較涼快……

  遠遠的,聽到打鬥聲。

  「呵呵,沒想到,你們這些後輩的功夫倒是不錯嘛~」

  祁鋒爺爺的聲音?

  我熄滅燈籠,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怎麼,怕了我這個老頭了?」

  那些黑衣人並不接話。

  「你們的膽子也不小了,這兒是禁地,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們?」祁鋒爺爺笑著,「擅入者死!」

  說完,他立刻攻上。

  清冷的月光下,刀劍的鋒芒交替,讓人不自覺地心寒。

  幾個回合下來,祁鋒爺爺竟落了下風。畢竟是寡不敵眾。

  他被逼退了幾步,朗聲笑道:「蒼龍堂的千刃眾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後生可畏啊!」

  蒼龍堂?千刃眾?什麼東西?完全沒有聽說過……

  那群人一樣是不答話,只是繼續攻上。

  不行,這樣下去的話……

  「祁鋒爺爺!」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至少……

  那群人的攻勢突然頓了下來。接著,反應過來的人,已經轉而向我攻來。

  這時,幾道銀光劃過,想攻擊我的人竟負傷退了下去。銀光消逝,客憶悠閒地走了過來。

  「真是的,汀姐姐,不是說了不要晚上出來麼?」他皺了皺眉,歎氣。

  「你不是一樣。」我看著他,道。

  「當然不一樣……」他還沒說完,那群黑衣人就向他攻了過去。

  「放肆!」客憶的聲音裡透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威嚴。他迎上攻擊,道:「憑你們的身份,也敢跟我動手?!」

  好厲害。以客憶的年紀,和不下十幾個人交手,竟然一點都沒有弱勢的樣子。

  「呵呵,有趣!」祁鋒爺爺不由也加入了戰局。

  沒過多久,那群黑衣人就撤退了。

  「嘖,跑得倒快!」客憶收起兵刃,不滿道。

  祁鋒爺爺卻一下子跪了下來,喘著氣。

  「祁鋒爺爺,你沒事吧?」我上去,扶著他。

  「沒事。」祁鋒爺爺笑著,開口。

  「你受傷了。」客憶走過來。

  受傷了,不會啊。方纔那群黑衣人應該沒有傷到祁鋒爺爺啊。

  「哼,這群卑鄙的東西。上次沒殺成我,看來還是不罷休。」祁鋒爺爺恨恨道。

  「上次?」還有上次嗎?

  「啊……沒事,這不是爺爺我年輕的時候結下的仇家嘛,不要緊不要緊,小汀你回去吧。」祁鋒爺爺笑著,勸慰。

  「祁鋒爺爺,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還是到我店裡去吧!」至少我店裡還有客憶,應該擋得住才是……說起來,難道,這也不是客憶第一次出來?

  「是啊。」客憶開口。

  「沒事沒事,殺我哪兒那麼容易~」祁鋒爺爺站起來,拍拍胸脯。

  「可是他們還是傷了你啊!」不爭的事實。

  「那是因為那個是十刃……」祁鋒爺爺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總之……我不會有事的……」

  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啊,這位小兄弟的功夫不錯嘛!」祁鋒爺爺岔開話題,笑著對客憶道。

  「還好啊。」客憶也笑著,順著祁鋒爺爺的話,把話題岔開。

  「你是小汀的夥計吧?」祁鋒爺爺突然想到了什麼,「哎,小汀啊,說起來,你的夥計的功夫都不錯嘛!上次那個呢?好久不見了?」

  「客路哥哥啊,他回老家了。」客憶笑著,替我答。

  「回去了?真可惜,我還想找他好好玩玩的……說起來,他的武功路數……」祁鋒爺爺剛想說什麼。客憶卻開始大聲地咳嗽。

  客路的武功路數怎麼了?為什麼客憶不讓祁鋒爺爺說下去?隱隱覺得,這件事好像並不那麼簡單。

  「姐姐,我們回去吧。」客憶拉起我的手。

  「啊?祁鋒爺爺呢?」

  「沒事,他自己都說沒事了!」客憶笑著,拉著我往回走。

  祁鋒爺爺一個勁地點頭。

  莫名其妙……總覺得他們在隱瞞什麼。這一切與我有關嗎?

  看來,要是想知道,只有靠自己了……

  ……

  還是美麗的上弦月。說起來,這身衣服我也有很久不穿了,好像有點小了。面具擱置了好久,這些羽毛是不是髒了?戴著真不舒服。這桿長槍怎麼那麼重啊?心理作用?還是我太久不練功了?

  那麼,大概我的輕功也退步了。還是不要上屋頂了,走走大街就好。

  突然,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我立刻反手,用長槍劃開殺氣。

  「你是誰?」嬌媚而好聽的聲音,那個向我出手的人,竟然是君臨。

  原來,她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青樓姑娘。

  現在開口的話,基本屬於暴露身份。還是閃吧!

  君臨卻追了上來,瞬間擋在了我的面前。她打量了我一番,開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銀梟』,原來是個女人?」

  這麼久了,這種怪怪的名號為什麼還是有人記得啊?

  「哼,醜話說在前頭,這裡是『聖教』的地盤,我勸你還是不要僭越為好。」她一臉嚴肅,與那身妖嬈的唐裝形成鮮明對比。

  「聖教」?什麼怪名字啊?哪裡有人取這種教名的。

  這時,那群黑衣人又出現了。

  君臨看著將我們圍住的黑衣人,笑道:「怎麼,堂堂千刃眾,就只會以多欺少,占女人的便宜?」

  「賀蘭姑娘說笑了。」黑衣人中有人接話,那人與旁人不同,面具上有龍形文飾,地位看來頗高。和他一樣有龍形文飾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嬌小,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你是十刃中的哪一個?」君臨開口,不屑道。

  「在下賤名,不足掛齒。這次來是請姑娘去寒舍坐坐,我家主上,可是仰慕姑娘已久呢!」

  「哼!」君臨冷笑,「就憑你?」說完,她立刻出手。原來,飄帶還可以當武器用的。

  現在這種局勢。我要幹什麼?

  「這位想必是『銀梟』閣下了吧。」那個身材嬌小的人開口,聲音也是嬌小的,「我們千刃眾無意與閣下為敵,請。」

  話是這麼說,你也蠻有禮貌的,可是,怎麼說那個也是君臨啊……看來非戰不可了。

  果然太久沒有練功,招式有些生疏呢。

  被人圍攻的感覺,果然不好。但是,不是我說什麼,這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太高啊。我這種江湖上排不上名的人都能化解他們的攻勢的說。

  這時,那個一直沒有開口的黑衣人,出手攻了過來。

  帶那種面具的,應該是什麼「十刃」吧。果然,功夫比那群人好很多。這才發現他手中的那把並不是劍,而是一把直脊直刃的鋼刀。無論怎麼樣,我總覺得這把鋼刀找對了主人。他的攻擊單純直接,絲毫沒有花哨取巧的地方。感覺是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將所有不必要的招式摒棄,攻擊中充滿了凌厲霸氣。那樣平實的攻擊卻不自覺地讓我產生華麗的感覺……不過,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

  刀和槍相擊,勁力太強,震得我的虎口發疼。我立刻換了手拿槍,將力道集中在左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招式夠唬人,還是我真的很厲害。總之,那個嬌小的「十刃」也過來加入了戰局。

  她一劍劃開我的長槍,開口道:「銀梟閣下,您何苦與我千刃眾作對?」

  這個……是原則問題。

  正在僵持中,遠處傳來了叫喊聲。燈籠的光明滅。聽就知道,是那群雷聲大雨點小的捕快。

  瞬間,那群人開始撤退,不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君臨看了我一眼,「你究竟是敵是友?」

  這句真是廢話。

  「……」君臨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我是不是也該走了?但是,那群捕快已經趕到。

  「銀銀銀梟?!」

  「天哪!是銀梟!」

  ……

  反應不用這麼激烈吧?還是走吧……

  爬窗……真是太不淑女了。被人看到,絕對會嫁不出去的。唉,算了算了,努力爬吧……

  這種時候,為什麼會有人敲門啊?

  「汀姐姐,你在嗎?」

  客憶?怎麼辦?嗯……我努力地脫啊……

  「啊,小憶,有什麼事嗎?」我邊脫邊問。

  「姐姐,先開門再說吧。」

  開門?不是吧?……長槍,長槍要放哪裡?啊,當撐窗的桿子好了。我一番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門。

  「這麼久?」客憶笑著,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房裡。

  「太熱了,所以沒穿衣服……」這個謊真是沒檔次。

  「我剛才來找過姐姐,可是你不在……」他笑著問道。

  「噢~剛才,我剛才出去乘涼了~」把長槍擋住先。

  「這樣……沒什麼事了,姐姐早點休息。」他依舊笑得含義深遠。

  「好啊……」我立刻關上門。

  搞什麼?我這麼緊張幹什麼?先說好,我可沒有騙人啊。如果你們問我會不會武功的話,我一定很老實地回答:會!可是,你們沒有嘛~我總不見得跑過去說:我會武功!傻不傻啊?

  還有我是「銀梟」的這件事。「銀梟」又不是什麼好人,估計通緝令還在城牆上貼著,我沒事幹嘛要昭告天下啊?何況,我又不是那個「銀梟」。是那個傢伙自己輸給我,然後讓我接替他的嘛,我才不要替他頂罪!

  ……我幹嘛一直自我安慰?唉……好累噢,手腳都酸了,功夫這種東西果然不能怠惰。可是,難道叫我當著夥計的面練武嗎?很傻哎……

  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磨豆漿……

  只是……這個小鎮上,真的有懷著普普通通的心情喝豆漿的人嗎?或是「聖教」,或是「千刃眾」,或是在我的店裡進出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誰不是和「江湖」沾上了關係呢?當初對客路說的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客路……

  他現在,又在哪裡呢?一心想擺脫江湖的他,若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呵呵。我是不是太無聊了……

  突然好想喝豆漿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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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6-8-18 07:23:47 |只看該作者
25.輪迴

  唉~命苦啊~

  我揉著劈柴劈得酸痛的手,極度鬱悶地往房裡走。剛開門,小齊就坐在窗欄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開著大門的。」我歎口氣,道。

  他笑一下,「我習慣了。」

  真是的,被人看到多不好。我走到桌邊,倒上一杯茶。「有什麼事麼?」

  「我聽說『銀梟』重現江湖……怎麼,終於想繼承師父的衣缽了?」他倚著窗框,一臉的悠然。

  「那是你師父,不是我師父。」我喝口茶,提醒他。

  「是啊……要是認真算起來,我該叫你一聲『師公』……」

  「不用了,謝謝。」開玩笑,我有那麼老嗎?唉,怪只怪當年那個「銀梟」幹嘛和我打賭。說什麼十招之內,他若贏我,我就做他徒弟。如若不然,他就尊我一聲師傅。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師父別的優點沒有,信義倒是還講。他見了你還不是恭恭敬敬地喚『師傅』。」

  這種也叫優點?「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是師父叫我來傳話。」他看著窗外的天空,「你根本不是『十刃』的對手。晚上還是不要去招惹人家了……」

  「……」不是吧。說不上打成平手,好歹也沒吃什麼虧啊。

  「……若是平手,那是人家讓著你……」

  那個老頭,真是沒口德!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揮手打斷小齊的話,「那個『十刃』究竟是什麼東西?」

  小齊笑了笑,「該說你是不理俗事,還是孤陋寡聞呢?」他頓了頓,道,「江湖上一直有一個神秘的教派,組織之龐大,勢力之強,幾乎讓所有門派忌憚。因為不知其名,畏懼它的人便稱它為『聖教』。『聖教』行事詭秘,江湖中人唯一知道的,是這個教派,有四個堂。分別以『四神』為名。其中,蒼龍堂主管『出戰』,麾下有上千名劍士。統稱『千刃眾』。而『千刃眾』中最強的人,喚作『聖劍』。武功次於他之下的十個人,便稱作『十刃』。」

  聽起來還真是厲害啊。才一個堂就有上千名劍士,難怪別的門派要忌憚了。

  「嘖,他們到這裡來幹什麼?」不明白。無聊找樂子嗎?

  小齊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五年前,『聖劍』叛變,殺死了蒼龍堂的堂主,自立門戶,脫離了『聖教』。『千刃眾』也分成了兩派……『聖教』白虎堂,主司『肅清』,一直在追殺叛逆。這些『刃』看來是被追到這裡來的……」

  「你知道得還真多。」我看他一眼,笑道。

  「呵呵,多多少少和我有些關係……」小齊衝我笑笑。

  關係?別告訴我他也是聖教的人噢。我最近受的驚嚇太多,心臟會受不了的……

  「你認識『十刃』?」還是問問吧,不知道更難受。

  「怎麼可能。即使是『聖教』教徒,彼此之間也甚少來往。我只知道,『十刃』沒有名字,只有代號,比如,排行第一的,就叫『刃一』,諸如此類的……」

  刃一?我的心突然不自覺地顫了一下,有些東西腦子還沒有想到,心卻先反應了。我記得很清楚,有個人曾說過,他的名字叫「任二」。如果「任二」不是「任二」的話,便可以理解了。他不是客路的哥哥,而是「十刃」的「刃二」。被他喚作小七的客路,就是「刃七」了……真的是這樣的嗎?還是,我多想了?

  「到底聽我說話了沒?」小齊不滿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索。

  「那,『十刃』是跟著『聖劍』叛變的嗎?」

  小齊皺起眉頭,「聽說『十刃』的心思各異,互相之間也為此事爭鬥過,現在『十刃』也不過剩下三個。很湊巧,這三個都是『聖劍』一路的。」

  那麼,昨天我見到的「十刃」當中一定有一個是客路。那個開口說過話的,聲音隔著面具,聽不出是不是「任二」,但是我能肯定不是客路。那個嬌小的,明顯也不是。只剩下一個了……如果我昨夜能和他打成平手,是因為他讓著我的話,這也很合乎道理。以客路的性格,是會手下留情。對惡人如此,又何況是對一個陌生人呢?……

  一時間,我不禁矛盾起來。我希望他是客路……可是,又不希望客路是「刃七」……這樣的心情,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江汀!」小齊不耐煩地大聲道。

  「啊?什麼?」

  「你……」他狠狠歎口氣,「總之,你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免得師父又找我算帳!」說完,他翻身,離開。

  大白天的,用什麼輕功啊?唯恐天下不亂……

  ……我,能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嗎?知道那人也許是客路之後……當然不可能!……希望,今天晚上不是太熱……

  ……

  「又是你?幹嘛跟著我?」君臨不客氣地對我大聲道。

  我也不想搞得跟色狼一樣。可是,我總覺得,「千刃眾」還會來找君臨的。守株待兔比較輕鬆啊。

  「為什麼不說話?」君臨走過來,看著我,「莫非,你是我認識的人?」

  那你猜啊~不用客氣~

  她狡黠地笑笑,「看來,我們真的是認識了。在這個鎮上,我倒是不記得有個身手這麼好的姑娘。」

  也不是很好啊~

  「呵呵,賀蘭姑娘好雅興,半夜出來散步麼?」依舊是那個隔著面具的聲音。

  君臨轉頭,「哪裡,奴家是專程來找你的~」

  約莫十五個人,一人對七個……

  「噢?在下真是受寵若驚啊~」

  「奴家可是好奇的很~」君臨嬌笑,「你們『千刃眾』成天戴著面具,就不覺得悶嗎?」她伸手,手裡多了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線,「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生了瘡,見不得人!」話音一落,她立刻攻了上去。

  嘖。形勢還是一對十五啊~我真可憐~

  這時,有人攙和了進來,一見我就大聲呵斥。「都叫你好好待在家裡了!」小齊怒氣沖沖的。

  太好了,那這十五個「刃」就麻煩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轉身去找我要找的人。

  「你——」小齊皺著眉頭,雖然是不滿,但是還是替我擋著攻擊。

  當旁邊的戰鬥變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我終於能站在「刃七」的面前。原來,他的衣服是藏青色的,因為天色的關係,我一直以為是黑的呢。說實話,那個面具不配他呢……

  雲破月出,刀刃綻出了炫目的光彩。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裡的長槍,心瞬間加速跳動了起來。真的,好緊張……是因為戰前的興奮,還是……為了……還一個心願呢?

  依然是那樣平實有效的攻擊……突然想,如果他盡全力的話,昨夜我是否能全身而退……也許,昨夜,那個嬌小的「十刃」加入戰局的原因,只是為了不讓他的手下留情,成為傷害他自己的原因……

  客路……

  突然害怕,知道最後的答案……

  和昨夜一樣,那個嬌小的「刃」,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來。招式裡,都是守。硬是隔開了我攻擊他的槍鋒……

  「兩個打一個,真是不要臉~」很是熟悉的聲音,客憶就那樣悠閒地替我接下了攻擊。

  「請閣下不要多管閒事!」那個嬌小的「刃」,開口,厲聲道。

  「多管閒事?」客憶笑了笑,「可惜,不是閒事,是份內事~」他看了看周圍的戰況,「謀逆犯上,僭觸聖威,汝等,當受天誅!」

  眾人不由都頓了下來。

  「你是白虎堂的人!」那個嬌小的「刃」驚訝道。

  「棄械投降,我倒是可以求尊上饒你們一命!」客憶笑著,一臉的無邪。

  「哼!廢話!」瞬間,戰局又一次展開。

  那個瞬間卻很奇怪,知道客憶也是「聖教」的人,我竟然毫不驚訝。從一開始,我的注意力就已經全部放在了「刃七」的身上……看得見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他為什麼不盡全力呢?是知道以我的功夫傷不了他,還是,他……根本不在乎被傷……

  果然,我的長槍竟那樣輕鬆地劃過他的胸口。他的衣襟被鋒刃劃了開來,紅色的繩帶被槍尖鉤出,我永遠都會記得,那時那刻,長槍挑出的,是一個廉價普通的護身符……

  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到別人的贈與……

  我的手險些就鬆了。然而,那一刻,他的攻擊卻凌厲起來,像是脫胎換骨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發不出聲音來……甚至,當他的刀刃刺進我的身體的時候,還是沒有辦法開口,叫他的名字……

  「江汀!」

  小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他明顯怔了一下,迅速地收刀。然後,本該往下倒的我,就那樣被他接在了懷裡……

  「……」他的刀已經落地了。可以感覺得到,他輕輕顫著。

  「客……路?」我開口,突然覺得連說一句話都好累。

  依稀地看到他點頭……是真的嗎?原來,真的是他……

  只是知道,就夠了。剩下的事情我不想去思考,也沒有力氣去思考……就這樣,在他懷裡,其實也不錯啊……

  ……

  ……

  ……

  好熱……全身像是被火焰炙燒一樣。意識漸漸清醒的同時,那種熾熱也漸漸真實了起來,化成了錐心刺骨的疼痛……

  ……真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麼疼過呢……

  這裡……是哪裡?

  「客路……」

  清俊的眉宇,深邃的瞳,平和的神情……那樣明鏡止水般的人,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輕易忘記……

  然而,他的眼神裡依然有煩惱……他究竟,要煩惱到什麼時候?

  「你醒了。」他的聲音,微微的有些沙啞。

  撫上我額頭的手,涼涼的,很舒服……不禁地想,一直這樣放在額頭上也沒關係啊……

  他輕輕皺了眉,「喝水嗎?」

  「嗯……」那樣的疼痛,像是火焰一般,說起來,真的好渴。

  他倒了一杯水,扶起我,讓我枕著他的肩。那種狀態,應該是叫作「喂」吧……有點尷尬呢……

  痛……連嚥一口水都能痛成這樣。要忍受這樣的痛,還不如……

  「慢一點……」那樣近在耳畔的聲音,突然讓我忘了疼。

  他枕起來,還真的很舒服哎,肩膀的感覺剛剛好……聽得到他的心跳呢……連喝水都讓我用盡力氣,這次的傷一定很嚴重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像是……秋天路過窗口的風……第一次這麼近地看他,他的睫毛好長,真是的,我才是女孩子吧,不公平……

  正當我亂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的時候。一個正經的念頭劃過。

  「這裡……是哪兒?」

  他讓我安穩地躺下,替我蓋好被子。「蒼龍堂的分舵。」

  蒼龍堂的分舵?也就是被「聖劍」佔據的「蒼龍堂的分舵」了?不是真的吧!我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深入虎穴」?等等,我又不是「聖教」的人,他們的恩怨跟我無關吧……對,不用緊張,和我沒關係。只是,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兒來?按照常理,我不是應該被留在戰鬥現場的嗎?帶走我幹什麼?……

  「刃七。」敲門聲,混著嬌小的嗓音,不覺得突兀,只覺得悅耳。

  客路開門。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在那裡,靈動的眼睛就那樣直接地看著我。

  「刃二找你。」她看著我,說著對客路說的話。

  客路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去吧,我替你照顧她。」

  她應該就是那個經常「護著」客路的「刃」了吧……

  「嗯。」客路點了點頭,離開。

  不離開多好……

  「銀梟閣下。」那個女孩走過來,「您好些了嗎?」

  又是「閣下」又是「您」的,她不累噢~

  「嗯……還好。」

  她站在床沿,拱手行禮,「在下刃九,先前有得罪閣下的地方,還請閣下包涵。」

  怎麼說呢……真是個少年老成的小姑娘。

  「沒關係……刃九是吧,叫你小九行嗎?」這樣親切啊。

  「閣下想怎麼叫都行。」她一臉的認真。

  「不要叫『閣下』了,我叫江汀,你叫我一聲姐姐就好了。」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傷口疼得讓我力氣都沒了。

  「是。」

  總覺得,她好像是把我的地位想得太崇高了……

  「呃……」找點話說,不然尷尬啊,「你跟客路很熟哦?」

  「客路?」她想了想,「姐姐是說刃七?」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刃七這個名字!

  「他和我同是『十刃』,交情尚可。」刃九的回答真是嚴肅啊。

  「姐姐呢?」她反問。

  我?他是我店裡的夥計,交情嘛,怎麼說呢……

  「以前和他相處過一段日子,還好啦。」連笑一笑傷口都會痛哎~

  「他好像很緊張姐姐。」刃九皺了皺眉,「這六天一直都守著你……」

  六天?我睡了六天嗎?這麼久?

  「姐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我這個樣子,能幫什麼忙?但是還是點頭吧。

  「他這幾天一直傳內力給你,護住你的心脈。他的武功雖高,但這樣不眠不休,怕是你還沒痊癒,他就先倒下了。」她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可以分辨的情緒,「姐姐既然與他相識,就叫他休息一下,至少,吃點東西……一場同僚,我不想他有事。」

  不眠不休?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客路?突然間,有點高興。我傷的不是腦子吧?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情?人家操勞至此,我高興個什麼勁?

  「姐姐,不行麼?」

  啊?「哦,我知道了。」

  刃九點了點頭。「姐姐需要些什麼,知會我一聲就是了。」

  需要些什麼?枕頭一類的吧……枕起來,舒服的那一種……

  ……

  我還要過多久這樣的日子?痛著痛著昏過去,又迷迷糊糊地痛醒過來……簡直,生不如死……

  漸漸的,不怎麼痛了。身體裡有一股氣,緩緩地流動。我的頭腦剎那清醒過來,不論是睡意還是想暈的情緒都消退了。我只是清楚地記得,若是再用內力護著我的心脈的話,對於那個運功的人,有百害而無一利……

  然而我睜眼的時候,我還是安安穩穩地躺著。是不是,醒得有點遲了……

  「客……」

  抬眸時卻發現,客路坐在床沿,就那樣沒防備地睡著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就很不客氣地倒下,然後,可憐的我就被壓倒在地……那時,溫文曾經說過,他是太累了。我也記得,他第一次在醉客居的時候,夜裡沒有辦法入睡,只是呆呆地看雨……那樣警醒的人,能這樣睡著,一定是很累了……突然隱隱地覺得,那個受了重傷,痛不欲生的人,不是我……

  在我的思緒糾結地最厲害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發現我已經醒了的時候,略有些不安。

  「……你醒了。」這次是不是該換我說這句話?

  他輕輕笑了一下,「好些了嗎?」

  「嗯。」有人那樣傳內力給我,不好才怪吧。

  「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他起身,端了粥過來。

  粥是熱的。那個盛粥的砂鍋,一直放在熱水裡暖著。

  其實,我一點也不餓,那樣的疼,簡直讓我的五臟六腑都麻木了。

  「我不想吃……」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多少吃一點。你已經六天沒有吃東西了……何況,藥不能空腹喝……」他的語氣裡有種請求的味道。

  是啊。人是鐵飯是鋼嘛,我努力一下……

  果然,嚥下去的粥,像是鋼刀一樣。我真的很努力地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了,可是……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很深很深的自責,「我傷了你的臟腑,吃東西的時候會很疼……忍著點……」

  「嗯……」吃東西會很疼。唉,是不是以後也這樣?那麼大魚大肉一定是沒有辦法吃了……難道,只能喝粥?應該不會吧,只要不是太硬的東西,應該也可以吧……呃,豆漿?豆腐花?……豆腐?呵呵……

  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讓我覺得更想笑。啊呀,不行,越笑越疼……連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

  「嗯。」好疼啊~絕對有事~

  我好不容易收起笑意,準備喝第二口粥。

  還是一樣的痛。不過,又好像不太一樣……

  「客路……」看著他小心地舀起一匙粥,又細心地吹涼,突然覺得想哭,「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都不怎麼生病的……」

  他抬頭,看著我,認真地聽。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等到我爹娘去世,爺爺跑去雲遊天下之後,我反而生病了。只可惜,那時,已經沒有人會在我身邊照顧我了。」我笑笑,「所以,你是第一個為我煎藥的人……」

  那樣四目相對,卻沒有尷尬的感覺。

  「現在,還是第一個餵我喝粥的人……謝謝……」

  他垂下眼睫,「是我傷你的……」

  「內疚啊?」

  他抬眸看著我,點了點頭。

  「那好,」我費盡力氣伸手,拿過他手裡的瓷匙,「這些粥你幫我吃掉,就原諒你了~」

  他愣一下,隨即笑了,「不行。」

  「可是,很痛啊。」我努力地博同情,「你八我二?」

  他搖搖頭,拿回我手裡的瓷匙,「張嘴。」

  「嗯……好痛。」假裝一下好了。

  他歎口氣,「一半。」

  「七三。」各退一步噢。

  「六四。」

  好像是不能再討價還價了……「六四就六四。」我吞下瓷匙裡的粥,「換你!」

  他一臉無奈的笑。然後,有些猶豫地舀起一匙粥,喝下。

  「六四,還有一口。」我一邊小心地咽粥,一邊惡狠狠地提醒。

  他看了看我,認真道:「是半口。」

  「……」無言了。「前面我喝的不算嗎?」

  「不算。」

  「啊?呃……好痛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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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6-8-18 07:24:02 |只看該作者
26.淵源  

見到刃二的時候,我的腦子裡,除了有想揍他的這個念頭之外,什麼都沒有。那種感覺,簡直逼得我差點跳下床。  

「江姑娘,傷好些了嗎?」他謙和有禮地笑道。  

不理他。  

「看江姑娘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大礙了。」他笑笑,找張椅子坐下。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打發他!  

他依舊笑著,「江姑娘是為我帶走小七的事生氣?」  

……被看出來了?想想也是啊,當初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客路一定不會走的。幹嘛要拖著客路做這種壞事?還要被什麼「白虎堂」追殺……可惡!  

「是又怎麼樣?」我瞪著他,咬牙道。  

「江姑娘是誤會我了。小七不是因為我才走的……」他端起一杯茶,「……是因為姑娘你啊。」  

什麼意思?不懂。  

「不過,若是早知道姑娘你就是銀梟,他也不用走了吧。」  

更加不明白。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要向姑娘請教一件事……」大概是知道我不明白,刃二自己換了話題。「姑娘應該已經知道,這個小鎮裡有很多『聖教』的人吧。」 

 何止是多啊。而且還是竟是些奇怪的人。  

「實不相瞞,這個小鎮就是『聖教』的分舵……或者,說是總壇更合適吧。」他啜口茶,笑笑,「大隱隱於市,這個小鎮裡可是藏龍臥虎……只是,我不明白,『銀梟』與『聖教』應該是沒什麼關係才對。為什麼他們會護著你,甚至極力阻止我們帶走你。」  

「他們?」誰啊?  

「呵呵,姑娘真的不知道?鎮上有名的『花月春風樓』,裡面的姑娘不僅漂亮,而且個個是『朱雀堂』的高手。還有,姑娘店裡的那個小哥,昨天看他的身手,應該是『白虎堂』裡的佼佼者……」刃二的眼神幾乎是要把我看出洞來,「我實在是不明白,姑娘究竟是什麼身份,竟能令這班高手捨命相護……」  真的嗎?花月春風樓,是這樣「凶險」的地方?還有,客憶他……  

「他們,是這樣的人嗎?」我不由自言自語起來。  

刃二皺了皺眉。「怎麼,姑娘不願意告訴我?」  

不是不願意,我自己還沒想通好不好!突然之間,我身邊的人都變得怪怪的,該驚訝生氣的人是我好不好!  

「江姑娘,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吧?」  

這句話,聽著就是威脅……可是,威脅也沒用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門突然開了。客路站在門口,手裡端著藥。那種殺氣,連我這種麻木的人都能感覺到。  

刃二立刻起身。「江姑娘沒事,我就放心了。姑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拜會。」他寒暄了一下,轉身離開。  

客路看著他,一臉的冰冷霜寒。  

刃二笑了笑,出門。 

轉而看著我的時候,客路眼神裡酷寒瞬間消融。  

「你回來啦。」我笑著開口。  

客路走過來,關切地開口:「他……沒做什麼吧?」  

「沒有。」我拿過藥碗,「你要是再晚點回來,我大概就要跳起來揍他了!」  

「揍他?」客路不解。的確,「沒有」和「揍他」之間的聯繫不是很緊密。  

「呵呵,因為,他把你拐跑了。」我抬頭看著他,「我很記仇的!」  

客路不禁笑了。他蹲下身子,讓我可以平視他。  

「別和他動手。」他的笑還留在眼睛裡。  

「怕我不是他的對手?」藥好苦。  

「嗯。」客路接過我手裡的空碗,「他的功夫在我之上,你會吃虧的。」  

「我應該也蠻厲害的吧?」至少唬住了很多人不是。  

他又笑了,「你的招式奇詭,即使是絕頂高手,在三十招之內也絕無法勝你。可是你沒有內力修為,久戰之後,你就會屈於劣勢。」  

三十招。……怪不得當年「銀梟」會輸給我,原來如此啊。說起來,這套槍法是爹教給我防身的。但是,那時我還小,學的招式不全。後來,爺爺也教過我一些防身之術,加上我自己加進去的亂七八糟的招式,沒想到還挺不錯的嘛……  

「這樣……那,和我交手的時候,你讓了我多少招?」突然就是想問問他。  

「……」他看著我,「不清楚,我沒算過……」  

打擊。是不是都不屑去算了……  

「那你就是沒盡全力了。」  

他點點頭。  

「你不怕我下狠招,殺了你啊?」事先聲明,我可不知道對手是客路。而且,雖然我是沒有殺過人。但是,人有失手嘛。  

「你若是殺了我,就好了……」他看著我,這樣說。  我沒聽錯吧?他這是自責嗎?其實,我也沒有傷得多重啊……  

「你胡說什麼呢。」不知怎麼的,突然為他擔心起來。他這樣的性格,和「刃」的作風好像不太像呢。他,過得很辛苦吧。  

他輕輕搖頭,「我這種人,死有餘辜……若再有下次,不要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我們之中,到底是誰對誰手下留情啊?  

「這話,該我說吧。」我看著他,同樣認真道。  

他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我伸手,執起他的右手。掌心裡,還有淺淺的傷痕。「你救過我一命。不要說傷我了,殺我都可以。」  

「……」他本想說什麼的,但是我還沒說完呢,不能讓他插嘴。  

「不過,這次算你倒霉。誰叫你傷了我,這個大恩我就不報了。你沒意見吧?」  

「不能這麼算。」他開口,反駁。  

「啊?哎,施恩不望報的道理你不懂啊?才佔你這麼點便宜,不要那麼小氣啦~」  

「我不是說這個。」他皺起眉頭。  

「那你是說什麼?不要啦,我很窮的,這麼大的恩,我報不起的啦~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不然你再刺一刀好了~」就是要裝傻,就是要讓他有理說不清。這樣,他就暫時不會自責了吧。  

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的樣子,真的有點好笑呢~有時想想,欺負他真的蠻有樂趣的~  

大概是開心得太明顯,他緊蹙的眉頭展了開來,臉上有了一種微惱的笑意。「你……」  

「我什麼?」我故作不解地看著他。  

他側開頭,「真是的……」他的語氣裡,有淺淺的笑意。  

呵呵,好像已經不去想死不死的事了。就是嘛。活著不好嗎?整天殺來殺去,把命不當命看。「蒼龍堂」真不是個好地方!還有那個「聖教」,越聽越像邪教的說!  

「能問你件事嗎?」有些話一直想問,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問……但是不問的話,會後悔的吧。  

他點點頭。  

「你為什麼離開醉客居?」  

他移開視線,沉默。  

我執著他的手,笑道:「這雙本可以名動江湖的手,留在我的店裡磨豆漿,委屈了?」  

「不是……」他立刻辯解。  

「那是因為我不給工錢?」  

他突然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沒辦法再胡說下去。  

「我……從小被『聖教』收養,訓練成為『刃』。我還沒學會寫字的時候,就學會了殺人……是你讓我知道,我的手,除了拿刀,還可以做別的事……」  

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聽起來,讓人覺得心疼呢……  

「何止是『可以』。」他是不是低估了自己?「你做的豆漿可是鎮上的一絕,你一走,我的生意都冷清好多~」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快樂。  

「那為什麼要走?」我想知道。聽過刃二的話之後,就更想知道。  

「我終究是『刃』……留在那裡,對誰都不好。」  

「誰說的?」那是我的地盤,好不好該由我來定吧!對了,客憶好像是「白虎堂」的人,難道……「是因為客憶?」  

他搖頭。  

「……是因為我?」刃二這麼說過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開口:「等你的傷好一點,我就送你回去。不要想的太多了……」  

這樣是轉移話題吧。  

「告訴我。」如果不刨根問底的話,他一定不會回答的。  

他卻還是沉默。那種沉默讓我傷心起來。為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自己一個人承受呢?我真的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好像是有很多人來的樣子。  

進來的人,是一個清秀的男子,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只是,他的神情讓人不由心生畏懼。他的眼神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有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主上。」客路起身,恭敬道,語氣裡混著驚懼。  

「嗯。」  

這個人大概就是「聖劍」了。真的像是劍一樣,完全沒有人的感覺。  

幹嘛一直看著我?我們不是很熟吧……  

「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人?」他的聲音,一樣的死氣沉沉。但是那種沉緩深邃,倒是蠻好聽的。  

「是。」站在他身邊的刃二回答。刃二的表情也怪怪的,好像,遇到了什麼突如其來的事。  

有點奇怪呢。如果是「聖劍」要見我,那麼把我拖過去就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為什麼要親自來?  

他走過來,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主上!」客路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  

「別緊張,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聖劍」笑笑,卻依然透著木偶般的麻木。  

他看著我,開口:「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他又轉頭看著客路,「倒是你,這樣傳內力給別人,真氣耗損得太厲害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聖劍」不是什麼壞人。  

「她對你來說,很重要?」「聖劍」鬆開我的手,轉而對客路道。  

客路點了點頭。  只是點頭,我為什麼又會覺得高興呢?我傷的好像不是頭吧?為什麼最近的想法怪怪的?  

「聖劍」看著客路,依舊是漠然地開口,「你當初以脫離『千刃眾』為條件,助我反叛。現在肯再回來,想必也是為了她吧……」  

在客路的背後,看不見他的表情。  

「既然離開了,就不該再回來。」「聖劍」輕歎了一口氣,「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屬下願為主上效力。」不明白,客路為何要這樣回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動她,你就會為我效力?」「聖劍」的笑裡,絲毫沒有愉悅。  

「是。」  

那時的我,終於有些明白了。當初,刃二究竟對客路說了什麼。還有,那時,客路畏懼的原因。……刃二放在我肩上的手,對他來說,是那樣可怕的威脅嗎?……  

「我懂了……」「聖劍」重又轉頭看著我。突然,他的眼神裡有了一種莫名的神采,原本死水一般的平靜裡霎時有了漣漪。  

幹嘛用那種好像認識我似的眼神看著我?我不解地看著他,是我多心嗎?那漣漪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難道是為了客路?可是,跟他剛才的發應差太多了吧。  

「小姑娘,你叫什麼?」他開口,聲音不復原來的漠然。  

「江汀。」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我還是很老實地回答。  

他的眉立刻皺了起來。「你姓江?」  

很奇怪嗎?  

「江城是你什麼人?」他冷冷地看著我,真的蠻可怕的。  

「你認識我爹?」後悔了。這種情況,我是不是應該說「我不認識江城」比較好?  

果然,他當即笑了起來。我真的很難想像,像他這種人,會那樣笑。「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說什麼?  

下一個剎那,我便愣住了。  

他單膝跪下,用一種恭敬但卻邪佞的聲音道:「『聖劍』拜見少尊。」  

少尊?什麼少尊?我看看四周,眾人正用同樣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主上,她是?」刃二走過來,問道。  

「見到少尊,還不行禮。」「聖劍」抬頭看著我,笑道。  

眾人立刻同樣跪下,「拜見少尊。」  

到底是什麼啊?  

「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  

「聖劍」站起了身子,俯視著我,「我沒有認錯人。」他笑笑,「你的爺爺江寂,就是我們聖教的教主……你是『聖尊』的孫女,自然就是少尊了。」  

爺爺是聖教的教主?假的吧?  

「看來,少尊要在這裡多留些日子了……」「聖劍」笑著,那種漠然又回到了他的眼睛裡。  

漸漸的,開始覺得,我好像已經扯進了一件大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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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5:05 |只看該作者
27.紅線  

突然之間,我變成了上賓。所有的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地行禮,喚我少尊。隱隱約約從刃二那裡知道,原來,他們「千刃眾」到這個小鎮來,就是為了找出那個「神龍不見首尾」的「聖尊」。聖尊是聖教教主的稱呼,普通教眾根本不能謁見。而「聖劍」卻知道得很清楚,他知道聖尊是誰,也知道他的本家在哪裡。  

……那個聖尊,竟然是爺爺,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是知道爺爺的功夫不差,行事也蠻奇怪的,可是,是聖教的教主這種事……根本就沒有聽過啊!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每天都過著平凡無奇的日子。突然說我是「少尊」,我怎麼能接受……  

還有,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話……一直照顧我的月姨,從小就疼我的祁鋒爺爺,還有很多很多在我身邊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對我好的呢?難道,只是因為要保護「少尊」。我這十八年來承受的關懷,究竟是真還是假?那個平凡溫馨的小鎮,只是爺爺一手做出來的虛像嗎?……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可怕……  

突然,好想見客路……  

即使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應該,是真的吧……  

可是,我現在的這個處境,好像是被軟禁吧。除了每天送藥的侍女,根本誰都見不到。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聖劍」很努力地防止我見到客路……  

真是的,見不到客路,我從頭到尾搞的一系列活動不就完全失去意義了麼!  

正當我滿腔怒火的時候,侍女們敲門進來。  

「少尊。」侍女恭敬地行禮。  

「有事嗎?」唉,火不能撒到無關的人身上。我的家教還真是好。  

「奴婢奉主上之命,來替少尊量身。」  

「量身?」不懂,「做什麼?」棺材嗎?  

「回少尊,是做嫁衣。」  

嫁衣?!  

「什麼?!」我跳了起來。  

「少尊息怒。」侍女依舊溫柔地開口,「主上不日便將迎娶少尊,此乃喜事。」  

什什什麼?!娶我?有沒有搞錯啊!  

……對啊。「聖劍」是要背叛「聖教」,自立門戶。相比起和「聖教」硬戰,用我來威脅爺爺,更有效吧。若是娶了我,不僅可以鉗制爺爺,而且以後還能名正言順地坐上教主之位……這個「聖劍」還蠻會打算盤的嘛……問題是……  

「我要見你們主上。」至少也該問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吧!  

「主上正在處理婚禮的事項,恐怕不能來見少尊。」  

是想用強的了。  

「請少尊不要為難我們下人,讓我們替您量身吧。」  

是啊,現在的我,能做什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認命吧。  

我本來就是抱著嫁給誰都無所謂的心情在過日子。最後和誰成親,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至於誰做聖教的教主,更是與我無關。即使現在的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能指望我去為聖教赴湯蹈火吧……從頭到尾,我只是一個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市井,勢利,虛偽。那種江湖事,我根本就不想管,也管不了……  

記得「聖劍」說過,客路叛教的原因是想擺脫「刃」的身份,他不想一生都是殺人的工具。

「聖劍」也是「刃」,他叛教的理由大概也相去不遠吧。若是我嫁給了他,就能化解這場爭鬥,讓「千刃眾」得到解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聽起來也蠻偉大的。……這也許是報應吧……將人性磨滅,使其成為「刃」,做出這些的是爺爺,可到底還是要我這個做孫女的來還吧……  

嫁就嫁,誰怕誰!  

「去告訴你們主上,嫁給他可以。不過,聘禮不能少。」  

侍女們依舊恭敬地開口,「不知道少尊要什麼聘禮?」  

「十刃。」我怎麼也是生意人,虧本的買賣我可不做。而且,我有把握,「聖劍」不會不答應的。要是我抵死不從,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像這樣,大家各取所需,和和氣氣地公平交易,他沒道理拒絕。  

「奴婢會為少尊轉達的。」  

突然覺得自己很討厭。為什麼我就不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為了貞潔誓死與惡勢力抗爭呢?就算大喊救命,也比我現在做的事有格調多了……嘖,要是那樣的話,我一定能活得輕鬆許多……  ……  

七月初七,乞巧節。  

挑今天成親,我真是佩服「聖劍」。是不是要預示一下我和他就像是牛郎織女?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江湖人的婚禮也真是隨便。沒有八抬大轎,我也不計較了。但是,連嫁衣都這麼樸素,連蓋頭都沒有,只是紅繩編製的花結,真是破壞了我一生一次的美好心願……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站在大廳裡的時候,我真的是很沒有想法。我的功夫不是很高,點我的穴道幹什麼?我又不會跑……這個樣子拜完天地,我的手腳不麻掉才怪!  

我只好死瞪著「聖劍」。但是,他木偶般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可以辨認的情緒。……他不是練了什麼奇怪的功夫,走火入魔了吧?  

「恭喜『聖劍』閣下。」一個清朗的女聲從門口傳來,隨即聲音的主人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台四人抬的軟椅。  

「盟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聖劍」迎了上去,開口。  

「閣下客氣了。我們『奇馭盟』與『千刃眾』有盟友之誼。閣下大婚,豈有不來喝杯喜酒的道理。」軟椅上罩著紗帳,看不清裡面人的長相,但是很明顯是個女人。  

「呵呵,『聖劍』閣下,我看,我們不久就要改口叫您一聲『聖尊』了吧?」軟椅邊的女孩子笑道。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承袁姑娘吉言。」「聖劍」的笑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看著讓人心寒。  

「吉時已到,主上,拜堂吧。」刃二走過來,開口。  

哼,等你變成我的下人,看我怎麼整你。說起來,客路呢?  

「慢著!」  

這個聲音,真是熟到不行。  

「要成親的,怎麼連個媒人都沒有?」媒婆搖著她的檀香扇,優雅地踱了進來。  

我不是眼花吧?不要告訴我,連這個胖胖的媒婆也是「聖教」的什麼人噢…… 

「閣下是?」廳裡的人立刻戒備起來。  

「噢~老娘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人稱鐵嘴神媒的李媽媽~」  

我在做夢?  

「能找到我們的分舵,你也不是泛泛之輩。」  

「好說。這方圓五百里,婚喪嫁娶,都瞞不過我李媽媽~」媒婆合上檀香扇,「我受尚書大人之托來說媒,小汀自然是要嫁給石公子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了?」  

電光火石,媒婆將一干準備襲擊她的人撩倒在地,優雅地掠了掠頭髮。  

「原來是『鬼媒』李絲。失敬。」「聖劍」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鬼媒」李絲,沒聽說過,但是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我的天哪,我的身邊到底還有多少奇人啊?  

「呵呵,小青年有點眼力嘛~還知道老娘的名號~」媒婆笑著,悠閒地打著扇子。  

「我們『千刃眾』和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與我們作對?」  

「老娘好不容易做個大媒,你們就搶了老娘的新娘子,這還叫井水不犯河水啊?乖乖地把小汀交還給老娘,老娘就放你們一馬!」媒婆一手叉腰,一手打扇,活像個茶壺。  

「放肆!」刃二立刻執劍攻上。  

好好的大廳,瞬間亂成一團。但是,這種時候,「聖劍」的臉上還是絲毫沒有動容。我更加肯定,他一定是練了什麼奇怪的功夫了。  

媒婆的功夫好像真的蠻高的,只見十幾個「刃」圍著她,她也游刃有餘,只是這種混戰,打翻了燭台。大廳裡頓時漆黑一片。  

黑暗中,有人一把拉住了我,拖了便走。  

帶我到院子裡來幹什麼?那人站在一間房間前,一劍斬斷了房門上的鎖。就著月光,我才發現,這個人竟是刃二。  

他踢開門,把我拖了進去。  

客路?  

客路坐在桌前,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們。  

刃二走過去,替他解開了穴道。  

客路立刻站了起來。  

刃二把我推了過去,「帶她走。」  

「你……」客路扶住我,不解地開口。  

「不想走?」刃二笑笑,依舊是那種和他年齡不符的慈祥。  

「為什麼?」  

刃二笑了,執劍走了出去,「搶我的弟媳婦,主上我也不給面子!」他回頭,「還不快走!」  
客路點了點頭,抱起我,走了出去。  

等等,幹嘛不給我解穴啊?被這樣抱著,會很丟人的……還有,什麼弟媳婦啊?有沒有人來解開我的啞穴讓我解釋啊?  

「站住!」  

擋住我們的人是刃九。  

突然覺得,刃二和刃九的角色是不是倒了?  

「放下少尊!」刃九的聲音,嚴肅。  

「讓開。」客路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意。  

「刃七,你想背叛主上麼?」  

客路沒有答話,只是放下我,抽刀攻上。  

住手!誰來叫他們住手啊!小九和客路,怎麼能打起來啊!怎麼辦?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刃九就落了下風,右手臂上被劃開了血口。  

「你!」刃九的眼睛裡閃著粼粼的淚光。是啊,若換了我是她,被客路這樣傷到,一定也會傷心的。  

「讓開。」客路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冰冷。  

「我不讓!你若是帶她走了,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刃九的淚,含在眼眶裡。  

「最後一次,讓開。」客路手裡的刀,在月光下,閃著讓人心寒的光。  

刃九握緊了手裡的劍,站得筆直。  

客路的背影,讓我有種很淒涼的感覺……真是的,為什麼就是沒有人來解開我的穴道啊?如果我不阻止面前的一切,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這時,一抹銀色的身影忽至,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師傅~」  

這個聲音,是「銀梟」……  

客路瞬時回刀。  

「哎?年輕人,怎麼那麼衝動?」銀梟笑著,避開客路的攻擊。  

客路突然收招,彷彿想通了什麼。  

「有勞前輩了。」他抱拳行禮,這樣說。  

也是啊,我以前也穿著同樣的衣服和他交過手。很容易就知道,銀梟是友非敵了。  

銀梟不由笑了。  

突然,一股勁風襲來。眾人散開時,「聖劍」就站在那裡。  

銀梟笑得更開心。他把我往客路懷裡一塞。「還給你!」說完,他高興地跑去和「聖劍」比劃起來。  

客路絲毫沒有猶豫,立刻抱著我離開。  

我一直都記得刃九當時的眼神……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似的,噙著眼淚,目送著我們……  ……  

好不容易到了大街上,有人卻又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嘖。難得來喝個喜酒,還有那麼多煩人事!」是那個「奇馭盟」的姑娘。  

「新娘子還是乖乖回去拜堂吧~」說完,她立刻攻了過來。  

然而,一招還沒有打完,她就停了。她看著客路,然後,驚喜道:「客路?!」  

愣——  

「不記得我了?年集上比武招親的那個呀,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見面,真是好巧啊~」  

這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眼熟了……可是,不用連去年年集上比武招親的人,都扯得上關係吧?  

「呵呵,這是不是就是那個,有緣千里來相會呢?」  

看著她微紅著臉,開心地說話,我不由覺得有點不爽。  

這時,她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你帶走『聖教』的少尊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啊!  

呼喝聲,由遠及近。  

她抬手,清亮的哨聲迴盪。一匹黑色的駿馬應聲而至。  

「騎我的汐汛!」  

她笑著,看著我們上馬,「小汐,要乖乖的啊,把他摔下來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  

是「他」,不是「他們」……不爽……  

馬跺了跺腳,好像有些不滿。但立刻揚蹄奔跑。  

「客路大哥,我叫袁藏幽,今年十八歲,尚未婚嫁,記得來找我啊——」  

遠遠的,聽到她這樣喊。更加不爽……  

有沒有人來解開我的穴道啊!我快要瘋了啦!  

「忍著點……」  

只是聽到客路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大概是他今天很冷的關係  吧……  

「你的穴道是主上親自點的,一時解不開,你再忍耐一下。」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穩著我。感覺地到,他的身體繃得很緊,依舊緊張戒備著。  

如果能開口的話,我就能告訴他,我沒事,一點兒事都沒有,好得很……但是……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騎馬呢。好顛……但是,又覺得,他枕起來,真的好舒服。有這樣的枕頭,顛一點也無所謂啦……  

——我不讓!你若是帶她走了,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突然,刃九的話在耳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害怕了。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他,如果他死了,那我該怎麼辦?誰死都可以,但是,他絕對不能死!無論是誰,都不准傷他!  

夜,好黑……眼前幾乎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前面的路……去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他在我身邊的話……為什麼,現在會覺得,我沒和「聖劍」拜堂,真是太好了……  

誰來解開我的穴道吧……這樣,我就能抱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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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5:31 |只看該作者
28.繞指柔

  醒來的時候,手腳果然麻的要命。那該死的點穴法……這裡,是我的房間?我已經回來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醒啦。」守在我床邊的人是月姨。不知怎麼的,有些失望。

  「客路呢?」

  月姨愣了愣,皺了皺眉……

  「他在哪兒?」我坐起來,聲音裡的焦急連自己都聽得出來。

  月姨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

  ……

  我赤著腳在走廊上一路疾走,如果不是傷口牽制,我一定用跑的。走廊上,都是一些「熟人」。

  「少尊,您去哪兒。」

  這麼跟我說話的,竟是隔壁的劉大哥……

  現在我什麼都不想理,也沒有時間驚訝,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推開房門,我立刻直衝床前。

  客路……他的臉色蒼白,呼吸很淺,嘴角還有隱隱的血跡。與其說他是睡著了,倒不如說是昏迷不醒。我立刻衝回門外。

  「是誰打傷他的?」我看著那群人,大聲喊道。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致用手指著一個人。竟然是街口雜貨店的小趙。

  他看了看周圍的局勢,開口:「是……我。」他吞了吞口水,「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啊。當時黑燈瞎火,我又不知道他是誰,就一掌過去,我怎麼知道他不躲呢……」

  平時看小趙蠻老實的,現在狡辯起來,倒也有幾分口才。

  「他要是有什麼事……」我要怎麼威脅才好?「我就……你就……給我等著!」

  我退回屋裡,狠狠地關上門。

  「你糟了。」門外,許多個聲音一起說道。

  可惡!他昨天還好好的啊……

  他不會有事的吧?他的手,好冷,明明是這麼熱的天……

  「客路……」這樣輕的聲音,他聽不到的吧。可是,聲音太大,吵醒他怎麼辦?

  「汀姐姐,我進來啦。」客憶打了個招呼,推門進來。

  我立刻瞪過去。

  「哇,姐姐你瞪我幹什麼?又不是我打傷客路哥哥的。」客憶委屈道。

  懶得理他。

  「不用擔心啦,姐姐,我昨天幫他療過傷了,他休息一下就會醒了。」客憶走過來,「倒是姐姐你,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去躺著吧。」

  「『白虎堂』的人,會幫『刃』療傷?」我沒好氣地開口。

  客憶皺了皺眉頭,「姐姐都知道了?」

  心裡有一種怒氣,就是不受控制地上竄。「你早就恢復記憶了,對不對?」

  「沒錯。」客憶絲毫沒有猶豫地坦白,「我叫岳曉初,是『白虎堂』的堂主……我本來想告訴姐姐的,但是,我發現姐姐是少尊,自然不能暴露身份……我不是有心騙你。」

  我轉頭,看著客路,不再理會他。

  「當時,我是為了追殺『千刃眾』才會到這個小鎮上來的……後面的事姐姐也知道了。……我知道姐姐在擔心什麼,但是我亦有我的職責所在……」

  「你敢動他試試!」我回頭,咬牙道。

  客憶立刻歎氣,「岳曉初是非殺他不可,可是客憶卻不會啦~姐姐,你對我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哎~」

  你的肚子裡想什麼誰知道啊,我哪裡敢有信心!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刃七。『十刃』的身份雖然隱秘,但是『白虎堂』卻瞭若指掌。不瞞姐姐說,我確實動過殺念……那時,我借幫南宮爍療傷不適為名,誘他為我理氣。一是確證他的身份,二是要藉機殺他……」

  「你……」原來,那時他說不舒服都是騙人的。

  「不出我所料,他的內功源自『千刃眾』。可是,我生平第一次下不了手……」客憶無奈地笑笑,「他幫我運功的時候,我曾故意讓真氣逆行,想誘使他心脈紊亂,走火入魔……可是,他竟然不惜重創自己的心脈,幫我將逆行的真氣壓制……真不知道該說他善良,還是說他傻。後來,尊上回來了,我本可以告訴他這件事,但是我沒有,不是嗎?」

  原來發生過這麼多事,我卻一無所知。

  「那你不會殺他了?」

  客憶又歎氣,「不會啦,我的好姐姐~說實話,我一開始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何況後來刃二又出現了……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你:若是有個人,你一直對他很好,可是後來發現他是殺人工具,會怎麼辦?」

  「啊?你不是說你自己嗎?」

  「什麼啊~我問自己幹什麼?我當然是問客路哥哥的事啦~」客憶繼續歎氣,「其實,我自己個人還是比較喜歡殺人的,才不介意別人怎麼看我呢~」

  無語了……

  「姐姐說過,不會因為這些而對他有所改變。少尊說的話,我就當作是赦令了……」

  沒想到,我那時說的話,還有這樣的用處……不過,客憶的城府是不是太深了點?留在身邊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姐姐不怪我了?」客憶笑笑,開口。

  本來也沒什麼好責怪他的……

  「不過……」客憶的語氣又變了,「我斗膽問一句。姐姐對客路哥哥,是真心的麼?」

  哎?這個……我幹嘛臉紅?

  客憶立刻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我得提醒姐姐,『千刃眾』的內功都源於『炎神覺天』。『炎神覺天』雖然是種上乘的內功心法,但是反噬也很厲害。修煉者必須戒絕七情,來壓制體內的真氣。半年前他為我運功時,『炎神覺天』才練到第三層,沒有什麼大礙。昨天我幫他療傷,他體內的真氣耗損得很厲害,一時看不出他現在的功力。但是……」

  「不會啊,他不像是沒有感情的……」

  「『炎神覺天』倒不是要人真的不笑不哭。只是要避免大的情緒起伏。這和道家修煉內丹有點相似。即使是正常人,大喜大悲也會傷身的,練了『炎神覺天』,這種傷害就會加大。很多『刃』修煉到最高層的時候,因為長期暗示自己不動感情,就變成了真正沒有感情的兵器……」

  現在終於明白那個「聖劍」是什麼毛病了。

  「那怎麼辦?」很嚴重的樣子。

  「愛,是最深的執念……」客憶的樣子,好像自己多有經驗似的,「為了防止客路走火入魔,方法有兩個:一是,別讓他喜歡上你……」

  這個是我能控制的嗎?

  「二是,若是他喜歡上了你,就別讓他傷心。」

  我怎麼覺得客憶好像在耍我吶?這兩個方法聽起來,真是要多怪有多怪!

  「好了,我就是過來說這些。我出去了。」客憶笑笑,轉身。

  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想也是,這世上哪裡會有這種怪怪的武功,什麼「炎神覺天」,十有八九是騙我的吧!

  我剛想揪住他,問個明白。客路卻咳了起來。

  我這麼經驗豐富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手足無措啊?

  咳嗽漸漸平復下來,他睜開眼睛,輕輕喘著氣。

  看他虛弱的樣子,我真想把小趙抓進來,痛打一頓!

  「你怎麼樣了?」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也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話。

  「沒事。」他淺淺笑了,讓人放心也讓人不捨。

  「那些人真是的……下手都不知道輕重……」

  「他們也是想救你……」他試著坐起來。

  我立刻伸手扶著他,「我寧可他們沒『救』我……」

  「你的傷還沒好,回去休息吧。」他開口。

  又是我那該死的傷!

  「現在受傷的是你!」我在床沿坐下,看著他,「哈,風水輪流轉,這麼快我們的角色就顛倒了。怎麼樣,渴嗎?還是餓了?」

  他笑了,搖了搖頭。

  「你不要客氣啊,外面有一大群人等著將功補過呢~」

  他不回答什麼,但是那種笑容,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

  不自覺的,想伸手摸他……然後,我又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可怕舉動。不是吧,又想非禮人家?問題是,手伸到一半,怎麼辦?

  「呃……血跡……」有了這個借口,我名正言順地撫上他的臉頰,替他擦去嘴角殘留的血跡。

  他微微紅了臉,輕聲道:「謝謝。」

  喜歡他嗎?……和他說話的時候,不僅不會結巴,而且口才還會變得特別好,瞎掰都特別順口;在他面前,也不見得有多溫柔,還老是想欺負他,溫順得像小貓兒的,反而是他吧;至於他對別的女孩子好,沒見過,不知道……和花月春風樓裡的姑娘們說的完全不一樣啊。這樣,是喜歡嗎?……只是有一點:想看見他。只是看著他,就會覺得,剩下的什麼都可以隨便。這樣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過……是喜歡嗎?那麼,他呢?我對他來說,是什麼?老闆?少尊?……仔細想想,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呢……

  「怎麼了?」他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失神。

  「啊?……沒什麼。」

  ——一是,別讓他喜歡上你;二是,若是他喜歡上了你,就別讓他傷心——

  客憶的話簡直像是蒼蠅一樣,在腦子裡轉。

  不讓他喜歡我嗎?……也許,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我曾經收留過他……但是,如果他……拜託,我怎麼會讓自己喜歡的人傷心呢?

  「客路……」可以問嗎?

  他抬眸,看著我。只是那樣看著,我就完全沒有辦法說下半句了……

  「呃……刃七隻是個代號吧,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不要緊,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我沒有名字……」

  沒有?

  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蒼涼,「『蒼龍堂』撿到我的時候,我還是襁褓裡的嬰兒。我沒有名字,沒有八字……不過,『蒼龍堂』裡像我這樣的人多得是,『刃』本來就不需要名字……」

  只是聽他說,卻覺得心疼。

  「為什麼不自己取一個?」

  他笑了,笑裡都是無奈,「即使取了,也沒人會叫。想要得到認可,只有成為『十刃』。但是,『刃七』,不是名字……」

  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第一次見到他,問他名字的時候,他的沉默,不是因為他的冷酷,而是一種很深很深的無奈……

  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我真的很想滅了「聖教」哎,那個「蒼龍堂」活該被挑,造反有理!

  「你生什麼氣?」他開口,不解道。

  啊?我的表情這麼明顯嗎?

  「我爺爺……怎麼能這麼對你?」我爺爺真是……太……缺德啊……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很感激聖尊……若是沒有他,我大概早就死了……」

  「可是……」你活得根本就不開心。

  他衝我笑笑,「還有,若是沒有聖尊,我就不會遇上你了,那不是一輩子都沒有名字?」

  不自覺的,想笑。可是,又不自覺的,想哭。

  「客路……」

  他看著我,等我的下文。

  「沒什麼,叫叫你。」我好像,越來越喜歡這個名字了……

  ……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沒事下起了雷陣雨。說起來,客路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

  我倚在榻椅上,啜著藥,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藥特別好喝哪~

  「咳咳。」月姨輕輕咳了幾聲,「汀汀啊,你不要笑得那麼陰險好不好~」

  陰險,會嗎?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姐姐的樣子,那碗藥跟瓊漿玉露也沒有什麼區別了~」君臨也搭腔道。

  我瞥她們一眼。搞了半天,月姨是「朱雀堂」的堂主,而君臨是下任堂主,至於祁鋒爺爺竟然是上屆堂主。什麼師傅徒弟師姐師妹的,都是一家人。而且,名字前還得加個姓:「賀蘭」。真是有受騙的感覺。不過,為了我是「銀梟」的事她們也抱怨了好久了,這個就當是扯平了……

  「你們兩個不回花月春風樓啊?」

  月姨皺眉,「現在還有比保護少尊更重要的事嗎?」

  又是少尊……

  「那個『聖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攻來,真是的……」月姨歎口氣。

  「我們雖然人多,但是,他好歹也是『千刃眾』之首,又傳聞和西夏軍有勾結,不可不防啊~」君臨搖著扇子,嬌聲道。

  西夏軍?客隨……有沒有什麼關係啊?

  「汀姐姐……」客憶推門進來,「客路哥哥,說要向你辭行。」

  什麼?我擱下藥碗,直衝門外。

  「汀汀啊,鞋~~」

  ……

  樓下,還是聚集了很多不是客人的人。見我下樓,齊聲道:「少尊。」

  什麼少尊啊?忙著呢!別擋道!

  客路站在門口,看到我,便躬身行禮,「少尊。」

  我當時就愣掉了。少尊?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第一次開口,卻是「少尊」嗎?

  「你要走?」

  他點頭,「屬下始終是『刃』,不該留在這裡。」

  屬下?

  「你……回去不是送死嗎?」「聖劍」會放過他麼?

  「少尊不必擔心……屬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走?上次是因為刃二威脅他,我可以理解他的不辭而別。可是這一次呢?他應該知道,要傷我不是那麼簡單的啊。誰會用「少尊」來威脅「刃」呢……

  ……突然又想,他為什麼要留下呢?我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除了掌櫃和夥計的情誼之外,別無其他。可是,那邊不同。不說「聖劍」,刃二和刃九跟他的關係,自然是比跟我的要深厚得多了……於情於理,他都沒道理離開他們,留在醉客居的……

  也許,自始至終,他對我,從沒有感激以外的感情。那麼,我又憑什麼讓他留下呢?

  「保重……」還是說不出口……要誰留下的話,我從來都說不出口……

  「嗯。」他低頭,「少尊,回去把鞋穿上吧……會著涼的……」

  著涼又怎麼樣呢……你也不會為我煎藥了……

  「屬下告辭。」他轉身,走進了雨中。

  「等等。」我開口,拿起門口掛著的傘。

  他回頭,眼神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傘。」我把傘遞給他。

  「謝謝。」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雨下得更大了。他的背影漸漸模糊起來。

  「唉,姐姐,你幹嘛不留住他?」客憶幾步走上來,狠命地歎氣。

  「就是呀,就是呀。」難得看到君臨和他統一陣線。

  「我憑什麼留下他……」

  「因為姐姐你喜歡他啊!」客憶繼續歎氣。

  「那麼他呢……你不是說過,別讓他喜歡上我嗎?」我看著客憶,笑道。

  「那個你也當真!」客憶大驚失色。

  「怎樣都好,總之,這種事,不能強求……」我留下他又怎麼樣?他又是為什麼留下的呢?因為收留的恩情,還是,少尊的命令?這樣留下他,又有什麼意義……

  「我看未必~」君臨湊過來,「還記不記得過年的時候,姐姐你喝醉了?」

  那件事嗎?……我始終只有喝醉了,才能說出想說的話呢……

  「我要說『然後』,你不是沒讓我說嘛……」君臨一臉的遺憾。

  「然後?」有點印象……

  「嗯。其實,那時,他對你說,他不想走,但是留在你身邊,只會害了你。只要你平安,讓他重新淪為殺人的工具也沒關係。他讓你收著他的心,即使他走了,心也不會離開……」

  這個,就是那個「然後」?該死!

  我立刻拔腿狂奔。

  「啊?姐姐,傘——」

  ……

  浸滿雨水的石板路,好涼……

  看到他的時候,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他聽到腳步聲,轉身。我沒有辦法停下步子,他伸手,接住了飛奔而來的我。那把傘,就落在了石板路上……

  第一次,那樣確確實實地抱著他……

  「……」他的心跳,絕對不會比我的慢。

  「別走……」為什麼那時會有那樣的勇氣,我是不知道,但是,那時的我,已經不想再後退了。

  感覺得到,他伸手,將我扣在了懷裡。

  「嗯。」他始終是惜言如金呢……但是,這樣的回答就夠了……

  那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一刻。若是為了這一刻,即使,開始時要捱十七八刀的,也無所謂……

  突然,他鬆開懷抱,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怎麼不穿鞋就出來了?」他的聲音裡,聽得出怒氣哎~

  「呃……」因為心急啊……

  他立刻躍起,用輕功往回趕。

  還在下雨哎~不過……沒關係了,下就下吧~反正病了也有人煎藥,我無所謂啦~說起來,能不能,走得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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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5:48 |只看該作者
29.執念

  有的時候,要等的人不來,不該來的人,常常會在你面前出現……

  下樓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去年比武招親的姑娘坐在最當中的一張桌子上,一臉笑容地東張西望。

  「啊,少尊~」看到我下來,她開心地打招呼。

  「呃……」我要說什麼?

  「少尊不記得了?我叫袁藏幽。你叫我幽幽就好了~上次我幫過你的啊~」她站起來,親熱地握著我的手。她又四下看看,「對了,客路大哥呢?」

  她到底有沒有察覺,有十七八個人正戒備地看著她啊?我真懷疑只要我皺一皺眉頭,大家就會攻過來……

  「他在樓上……」真不知道我怎麼會回答的。

  她立刻鬆開我的手,「啊,是嘛,我去打個招呼!」

  「等等……」唉,我還沒說完呢,「他現在在療傷。」

  「啊?」她一臉失落,「那我等會兒吧~」她又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

  「袁姑娘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不過,也不奇怪啊,「聖劍」應該知道的吧……

  「噢,我的小汐帶我來的。」她笑道。

  小汐?那匹黑馬啊?說起來,它的確自己跑了……還會去找主人,蠻通靈性的嘛……

  「汀姐姐。」客憶跑下樓,拉起我,「上來一下!」

  啊?哎,別拖啊……

  ……

  「真的啊!」客憶看著我,一臉驚愕。

  我不解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一邊的客路……他的氣色好像好了很多哎……

  「七成的功力……」客憶摸著額頭。

  「怎麼了?」到底什麼事這麼驚訝?

  「姐姐,你真的不知道啊?」客憶歎氣,「客路哥哥傳了七成的功力給你。」

  七成?我是知道他曾傳內力幫我護住心脈,但是,七成這麼多?

  「是好事還是壞事?」問問。

  「當時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只能那樣……」開口的是客路,「我確實沒有想之後的事……」

  聽起來是壞事。

  「到底……」不明白。

  「姐姐,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炎神覺天』的事。你現在的身體裡,有『炎神覺天』的內力……」客憶無奈地解釋,「本來內力這種東西,傳來傳去也沒什麼大礙。但是,你沒有內力修為。加之『炎神覺天』又是邪門的功夫,那種至剛至陽的真氣,你根本不能控制。所以……」

  「能不能說得簡單點?」

  「也就是說,這些內力,雖然一時保住了你的心脈,但是,長久下去,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

  啊?不是吧……

  「會死?」以前是無所謂,現在我真的很不想死……

  「……」客憶皺眉,「尊上應該會有辦法,在尊上回來之前,姐姐只有戒絕七情,以此壓制體內的真氣……」

  就是那個,只要大喜大悲,就會痛苦萬分?如果要這樣壓抑的話,豈不是生不如死?……變成「聖劍」那樣怎麼辦?

  「那把內力拿走就沒事了吧?」

  客憶歎氣,「問題就出在這裡!本來是可以這樣,可是姐姐你不會傳功啊!用化功散的話,姐姐自己沒有內力護體,那種藥物傷害太大了。『吸功大法』這種武功又絕跡江湖幾百年了……」

  怎麼辦?……剛開始這麼想,體內就像是被火燒灼一樣,一股奇怪的真氣流竄,痛得讓我失去力氣……

  「姐姐,凝神靜氣!」

  這麼疼,讓我怎麼凝神靜氣……

  這時,另一股真氣緩緩傳進體內,讓那種躁動平復了下來。瞬間,那股真氣又驟然消失。

  「真是亂來!你這樣強制導氣,自己會先沒命的!」客憶大聲呵斥。

  客路?

  回頭,客路平復下自己的真氣,輕輕地喘息。

  「你怎麼樣?」他剛穩下自己的呼吸,卻開口問我。

  我會怎麼樣?你……

  「姐姐,不要多想,凝神靜氣!」客憶又一次提醒,「你們兩個都不准亂來了!我去找秦川!」

  「你沒事吧?」我伸手,抓著客路的手臂。他上次的傷應該還沒好啊,把大部分真氣都傳給了我,還強行幫我壓制內力反噬,他……

  「對不起……」他看著我,聲音裡略透著無力。

  對不起?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從頭到尾,都是在救我不是嗎?

  「若不是那時我傷了你,就不會……」

  我截住他的眼神,「我沒事,真的,你看……剛才那個,是意外啦……」

  他搖頭,眼神裡滿是恨意……突然,他的身體輕顫起來,然後,我就那樣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吐出血來。

  「客路!」

  他抬眸看著我,淒然地笑,笑裡卻含著淚……

  那個瞬間,體內的那股真氣又開始蠢蠢欲動……

  「炎神覺天」!對啊,他也有「炎神覺天」的內力……所以,激烈的情緒,也會讓他的真氣紊亂……

  我知道要凝神靜氣……可是,就是沒有辦法啊,看著他,即使傷口不痛,真氣不亂,心也會痛啊……

  「我沒事,真的沒事!」我伸手,抱緊他,「我不會有事的!凝神靜氣,什麼都別想……」

  他的身體,還是輕顫著……這種痛苦,對我來說,只是朝夕的事,可是,他卻承受了十幾年……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凝神靜氣才行……

  「你不該遇上我……」他的聲音裡儘是悲涼。

  「答錯!」 我收緊了雙手,抱得更緊些。「老天爺是看我這十幾年活得太無趣,所以給我一段轟轟烈烈……我是不是該去還神?」

  這一次,他沒有笑。感覺得到,落在我臉頰上的,是淚……

  ……

  「有沒有聽過『內傷七情』?」溫文……不,秦川,悠閒地收起銀針,開口。

  知道他其實是聖教「玄武堂」的人,我幾乎已經不會驚訝了。

  他笑笑,繼續道:「喜與驚傷心,怒傷肝,悲與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他啜口茶,「『炎神覺天』源自道家內丹心法,『炎』,火者也,出於心而肺主之,離之物也。 『神』就是指氣。『覺天』是指通達天意。心動則氣隨之而作,如火之有煙焰,未有復返於薪者。所以道家利用克制自己的心性,來意養生息……」

  「咳咳,溫……秦川,麻煩你說的簡單一點。」我瞪著他。要死,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嘛,有什麼了不起!

  「其實我的意思是,『炎神覺天』作為一部內功心法,是最上乘的武學。雖然方法有點過激,但若是能照著它的心訣,不僅可以避免『內傷七情』,還可以五行顛倒,強身健體,美容養顏,青春永駐……」

  「咳咳。」我不滿地打斷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炎神覺天』的內力反噬是沒得救的,你還是乾脆順著它修煉吧……」

  無語了……

  「話不是這麼講。」客憶開口,「姐姐雖然可以通過修習『炎神覺天』來制衡體內的真氣,但是,問題是時間哪,萬一姐姐還沒練成,就先真氣逆行……那怎麼辦?」

  秦川看了看我,「只能先練著,再想辦法。」

  「我能問嗎?」我歎口氣,「怎麼練?」

  兩人立刻你看我我看你。

  「別看我啊,我不會。」客憶搖頭。

  「嗯,我也沒機會練這門功夫……」秦川笑笑,「不過,客路會啊~」

  客路坐在一邊,一直沉默著。

  「啊,那就好~」我走過去,蹲下身子,抬頭看著客路,「教我啊~」

  他看著我,許久之後,才露出了輕淺的笑容,點了點頭。

  「難不難啊?」我繼續追問。

  「不會。」終於,他開口說話。

  「那,要練多久?」再接再厲!

  「……」

  門突然被踹開。

  袁藏幽一臉憤怒地走了進來。

  「呃……」打劫啊?

  「我怎麼說也是客人啊,我不過是想看看客路大哥究竟是怎麼了,幹嘛大家都要攔著我啊!還動手哎!這個是什麼世道啊?」她一邊往裡走,一邊抱怨,「啊~客路大哥~」突然,她的語氣驟變。她幾步過來,笑顏如花,「你怎麼了,是病了嗎?」

  客路搖頭。

  「內傷?」

  我的真氣,好像有點亂,肝好像不太舒服……怒傷肝,真的假的?

  客路突然站了起來,拉起了我。「去練功吧。」他看著我,說。

  啊?現在?我傻傻地被他拉著走。

  「失陪一下,袁姑娘……」我開口,對袁藏幽道。

  袁藏幽的眉輕輕皺了起來,她幾步上來,伸手擋住了客路。

  「等等!」她開口。

  「有事麼?」客路的表情還是冷漠。我就說,「炎神覺天」這種功夫,就算再怎麼好吧,搞得人都不會笑了,還有什麼修煉的價值?

  「你和她,什麼關係啊?」袁藏幽看著我,道。

  「和你有關嗎?」客路還是一樣冷漠地答。

  「有!」袁藏幽的理直氣壯真是讓我吃驚不小,「我喜歡你,若是你們兩個是一對,我就得放棄。你說有沒有關係?」

  好,好直白……

  客路愣了一下,轉頭看著我。

  看我做什麼?呃……想起來,客路只是看起來冷冷的,事實上,這種事已經讓他手足無措,無法應對了。唉,他那麼善良幹什麼?善良又不能當飯吃。看我的……等等,我們能算是一對嗎?……哎,這種情況下,就當是吧!

  「袁姑娘,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真沒用。

  「你已經是『聖教』的少尊了,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突然,袁藏幽打斷我的話,「江湖人士,誰不想娶少尊為妻,平步青雲。你有那麼多選擇,為什麼偏偏選客路?」

  這個……很難說清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是少尊的啊……

  「你貴為少尊,為什麼要跟我搶一個『刃』?」

  誰跟誰搶啊?我下意識地,握緊了客路的手。鎮定,鎮定,一激動又要真氣紊亂,到時,他一定又會自責的……鎮定!

  在這種時候,我為什麼會發現門口站著那麼多人在看戲啊?還有,秦川,客憶,你們笑得也太明顯了吧!……不行,鎮定鎮定……這該死的「炎神覺天」!

  「袁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要生氣我要生氣我要生氣……

  「我不管是什麼樣!」她看著我,認真得讓人害怕,「我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我好歹也是少尊啊!這句話該我說吧!……不行,鎮定鎮定,凝神靜氣……

  「放棄吧,袁姑娘……」

  聽到客路這麼說的時候,我差點就沒辦法凝神靜氣了。

  「你這麼說,是『刃』要維護『少尊』,還是……」袁藏幽看著他,聲音裡滿是不甘。

  「我認識她的時候,不知道她是少尊……」客路的聲音,平靜無波,「……即使知道,也是一樣。」

  糟了。這下,真的是真氣逆行了……

  「……」袁藏幽回頭,瞪了一眼在門口鼓掌的人,「你說什麼都好,我不會放棄的!」

  「隨你……」客路伸手,一把抱起我,擠出人群。

  「看什麼看!幫我準備房間啦,我要住在這裡!」聽得到,袁藏幽的喊聲。

  好痛噢~

  「你沒事吧?」客路看著我,問道。

  有事……我吸氣,我呼氣,我再吸氣,我再呼氣……我努力地凝神靜氣啊……

  「道歉。」我看著他,開口。

  他有些不解,但是卻不假思索地回答:「對不起。」

  「嗯。」就是啊,他不說那些話,我就不會真氣逆行了。原來不能太不開心,也不能太開心啊……

  背後,袁藏幽還在和我店裡的一干閒人吵鬧。

  疼得更厲害了。

  「說你討厭我。」

  客路看著我,「啊?」

  「剛才大喜真氣才亂的,不知道大悲能不能中和……說來試試看……」痛痛痛痛痛……

  終於,又看到他笑了。

  「說啊。」

  他微紅著臉,搖頭,「沒用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

  「真的……」

  「……那怎麼辦?」果然,愛是最深的執念,練「炎神覺天」的最大障礙……

  「練功吧。」

  「……嗯,噢……」

  真是好痛啊~啊,對了,這是不是叫痛並快樂著?……嗯,一分神,好像沒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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