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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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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那隻狐貍 -【醉客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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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8-18 07:18 編輯

10.流水.落花

  忽然覺得早晨竟是如此閒適。微涼的晨陽,就著剛出爐的豆漿的香味,看著搬凳子的客憶,擦桌子的客路,擺筷子的客隨——真是讓人有種想吟詩的衝動哪!

  「掌櫃的。我去開門咯。」客行熟練地將抹布往肩上一甩,跑去開店門。

  真是不明白。客行以前是幹什麼的?現在有些相信他讓我叫他「行」的原因了。他真的很行哎!做飯燒菜縫補刺繡砍柴挑水吟詩作對馬吊牌九吹牛撒謊看相算卦……唉,有沒有什麼是他不會的?看,連做個夥計都這麼有模有樣的。跟什麼都不會的客憶形成鮮明對比啊!

  「掌櫃的。」正想著,他一臉諂媚地過來,「我去送豆漿了。」

  「不用!」我也笑,「客路,去送豆漿。」

  客路走過來,「去哪?」

  「花月春風樓。」

  客路的臉色微窘。

  我不是故意害你啦。可是你是我店裡唯一一個去那裡送豆漿能夠在午時之前回來的嘛。

  也不想想,客隨會被姑娘們拉著討教琴藝,不到晚上她們開業決不放回來。客憶年紀還小,不適合去那種煙花之地。但不是我說什麼,若是我讓客憶去,他恐怕也會很開心。他年紀不大,在這方面卻老道的很。至於客行,他會很熱心地和姑娘們玩,然後順便吃個中飯,有時連晚飯也在那裡解決。月姨知道他們是我店裡的人,也不收錢。姑娘們見了如此美色,更是興致高昂。唉,紅顏禍水。當然,客路不是不被纏著,只是他會想辦法脫身,不似另幾個人,樂得消受。唉,對不起,客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最近不知怎麼的,人人誇我這裡的豆漿好喝,連月姨也讚不絕口,弄得我要天天送豆漿去。我的腳傷還沒好,否則,我也不忍心讓你去那裡受罪啊……唉……

  「嗯。我走了。」客路拿起一邊已經裝好的豆漿,轉身出門。

  唉……這麼好的人……

  「嘖,掌櫃的真是偏心。有這種好差事就給了客路。」客行一臉委屈。

  哼,不理你。我端起一碗豆漿,喝一口,「為什麼會這麼好喝呢?」

  客行聽了我的自言自語,不由笑了。他咬一口包子,「掌櫃的,這豆漿可不一般啊。」他也拿起一碗,大灌一口,「如此的細滑醇香,選豆時的耐性,洗豆時的腕力,浸豆時的細緻,煮漿時的火候,可是缺一不可,更不用說這磨豆時的幾分內力……嘖嘖,真是好福氣,皇帝老子都不一定能喝到這種下了大功夫的豆漿。」他感激地再大灌一口。

  有沒有那麼神啊?做個豆漿罷了,搞得跟什麼似的。……說起來,自從客路來了以後,豆漿都是他做的。內力?是不是真的啊?

  「小汀啊!」

  我險些將嘴裡的豆漿噴出來。不行,是極品的豆漿,噴出來太可惜,嚥下去嚥下去。

  抬頭。媒婆一臉慈祥的微笑。「哎呦,不急不急。看你這孩子。」她在我身邊坐下,「我是來跟你說說石公子的事的……」

  我的媽呀!饒了我吧。現在天剛亮你就來,你不累噢!

  客行一邊壞笑,一邊找張就近的凳子坐下,一手包子,一手豆漿地看好戲。

  「……那石公子……」

  我百無聊賴地一抬頭,就看見石斫邁步進來。呃,天意……

  「哎,石捕快,來吃早飯啊?來來來,這邊坐!」客行立刻迎上去,還很知趣地騰出好位置。

  「呦,石公子來得正好。其實呢……」這樣一來,媒婆更起勁了。

  石斫看了我一眼,又不自然地撇過臉去。如此場面,我只好低頭喝豆漿。

  突然,媒婆一下子沒了聲音。

  噢,發生了什麼?我抬頭,瞬間連呼吸都凝滯。美美美……美女啊!

  是怎樣的人間仙境才能育出這樣的絕色?看看那皮膚,那頭髮,那身段!我都要流口水了!穩住穩住。這樣的美女,不上去搭訕太虧了。

  「姑娘吃早飯啊?裡邊請!」我立刻站起來,顧不上腳上的疼痛,過去道。

  「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怎麼感覺有點像客路?這麼近看,更美了。哇,眼睛好漂亮,像是黑珍珠似的,睫毛好長,嘴唇也漂亮,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

  她轉頭看我一眼,不解地眨眨眼睛。

  哇,不行了,要暈了!我是女人,真是太好了!否則這麼個看法,還不被當成色狼啊!哇哈哈,趕快乘時機有利,再佔個便宜。

  我輕輕攙著她的手,「姑娘,這邊請。」好滑的皮膚噢~

  「小心!」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一股力量硬將我拉離了美人身畔。

  我轉頭。是客行。「你幹什麼……」我還沒來得及罵他壞了我好事。他卻對那美女道:「解藥。」

  美女怔了怔。「你……」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情緒,「你在這兒。」

  「解藥。」客行沒有接她的話,只是重複了剛才的話。

  美女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我。隨即遞上了一個瓷瓶。

  客行接過,「快點吃下去。」他遞給我。

  哎?為什麼?突然要我吃什麼?解藥?

  「你中毒了,呆子!」他不滿地開口,隨即打開瓷瓶的封口,硬塞進我手裡。

  中毒?我實在是不明白。然而,我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身體一下子脫力,往下倒去。扶著我的是石斫。

  美女瞟了我一眼。「若是她沒有中毒,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避開我?」

  好苦。解藥。

  「是。」客行收起一臉的戲謔,出人意料地嚴肅道。

  美女笑了一下。當真是沉魚落雁啊……都中毒了,怎麼還在想這個,我難道真的是個男的不成?

  「我沒事了。石……公子。」我吁口氣。覺得不像剛才那樣無力。

  石斫的手卻不曾放開。「你身上還有傷。」為什麼覺得他好像隱隱有怒氣?美女當前,你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我只好看看四周,氣氛好像挺緊張的。客憶,客隨都是一副戒備的樣子。

  「呃。大家怎麼不招呼客人?」我小心地開口。

  眾人齊齊將視線投向我。

  客隨看著我笑了,客憶摸著額頭歎氣,客行一臉驚愕。

  「她剛才對你下毒哎。你還要招呼客人?」客行大聲道。

  有嗎?我看著他一臉可怕的表情。「是我先……」非禮?不是,是動手動腳?怎麼說呢?

  「我叫秦素。吞併六國的秦,素不相識的素。剛才多有得罪,姑娘海涵。」那美女看了客行一眼,開口對我說道。不是我說什麼,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沒有什麼誠意。不過,秦素?真是個好名字。

  「沒關係。」我笑笑,「秦姑娘坐吧。」

  秦素也不客氣。找了張桌子坐下。

  「姑娘是這兒的老闆?」她開口問我。

  「是啊。」好像身體還有些麻。什麼毒啊?無臭無色,這麼厲害。

  「我要住店。」

  我張大嘴看著那個美女。住店?

  「我這兒是酒樓,不是客棧。秦姑娘要住店的話,街口有一家客棧……」

  「我要住這兒。」秦素一臉的冰冷霜寒。

  「你不要無理取鬧。」客行大聲喝制。

  秦素抬頭看他,隨即露出一個艷如桃花的笑容,略帶著狡黠,「好啊,我不住這兒。我去客棧。不過,你救得了這兒的老闆,那兒的我就不保證了。」

  「你……」客行不由皺起了眉頭。

  厲害。威脅吶!她不是對客行有意思吧?嗯,好像蠻有趣的。俊男美女,這戲碼我喜歡。

  「其實,小店樓上還有幾間空屋,姑娘要是不介意,就住下吧。」我笑著開口。

  眾人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在了我身上。

  「謝謝你。」秦素抬頭,衝我笑笑。美人啊~以後可以天天看見。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中點毒算什麼?何況客行在,又不會出事!我已經看膩帥哥了,來個美女換換口味咯!

  ……

  我正站在櫃檯裡偷著樂,客路走了進來。

  「回來啦。」我笑道。不過,已經午時了哎。今天遇上什麼麻煩了。

  客路點點頭,一臉的餘悸未消。

  呃……那個……胭脂……沾在臉上了……衣服也……花月春風樓的姑娘們是惡狼嗎?我錯了,原諒我吧,客路。這麼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他面前,手指觸上了他的臉頰。

  客路愣了一下,輕輕退開。

  我當即也愣了。手就僵在那裡。我竟然摸他的臉?天哪!我是不是跟花月春風樓的……不行,鎮定鎮定!「你臉上有胭脂。」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臉燒起來,隨意道。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他用袖子擦著自己的臉。

  反正都摸過了。吃豆腐就吃到底吧!我笑著伸手,「不是那裡啦。」哇,好好的皮膚,是不是男生啊?

  這一次,他沒有退開,只是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看起來好溫順呢,和剛見到他時的那種冷酷和孤傲完全不同。嘿嘿,今天佔了兩個美人的便宜,真開心,賺到!

  「好了。」我收回手。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

  「唉,下次我還是讓客行去吧。要不然你……」我決定作弄他,便一邊歎氣一邊道。

  他剛恢復的臉立刻又紅了,他低下頭,繼續擦著自己的臉。

  呵呵。我是不是太壞了?

  「掌櫃的,我有話對你說。」客行突然走了過來,打破我的反省。

  「什麼?」我抬頭看他,喲,難得的一臉嚴肅嘛。

  「這裡說不太方便。」客行歎口氣。

  搞什麼?「哎,你體諒一下我餘毒未消,還有腳傷在身,行動不便好不好,有什麼這裡說就好了啦。」神神秘秘的。嘖……難不成想報復我留秦素住下?

  他笑了一下。「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直到他說完的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被這樣輕易抱起來。當時,我竟然驚訝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難難難道,我今天調戲了兩個美人,現在遭報應了?我瞪大眼睛看著客行。

  「我們到一邊聊聊。」他衝我沒安好心地笑。

  「我……」我不想跟你聊了!可是我還沒說出口,他已經邁步了。我是不是真的很輕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一副不費力的樣子。——這種時候我想這個幹什麼?

  我回頭,客路不解地看著我。不要誤會啊……我其實……接著,我看見從門口進來的石斫,他的眼神簡直複雜奇怪到了極點。我的老天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嘛!

  ……

  不是真的吧!我眨眨眼睛,「你剛才說什麼?」

  客行一臉嚴肅。「我說:拜託你假裝我的戀人。」

  我立刻笑了,「哈哈哈,開玩笑!」我轉身便走。

  「我是說真的!」客行拉住我。

  「因為秦素?」我回頭看著他。

  他用力地點頭。「她已經狂追我九省十三縣了!所以,除了讓她死心,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來。」

  這男人該不是瘋了吧,放著這麼個美女不要。「那你也實際一點啊。」我歎口氣,「看看我,再看看秦素。你和我是一對,誰信啊!不如我叫月姨介紹個姑娘給你?」

  他卻笑了。「你那麼妄自菲薄做什麼?秦素不是傻子,那種青樓姑娘,她一眼就看出是在做戲了。」

  「我演技很好嗎?」我瞟他一眼。

  「不是……只是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秦素應該會相信。」

  總覺得他的語氣裡有一點點的憂傷,我的錯覺嗎?還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是個姑娘家哎,這種事……」我皺起了眉頭。

  「你擔心和石斫的婚事。」客行挑挑眉毛。

  「那倒沒有。」我瞪他一眼,可是我也不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那不是正好。我擺脫了秦素,你擺脫了石斫。就算你不想擺脫石斫,不是也可以趁此機會試試他對你的心意嘛。兩全其美。萬一你想嫁給石斫,到時我就說,是我單相思,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無法愛上另一個姑娘了。怎麼樣,完美吧!」客行自信滿滿地道。

  聽起來是挺完美的。可是……

  「掌櫃的,你不要這樣啦。只是做戲而已嘛!只要秦素走了,一切照舊!」客行又道。

  「萬一她不走呢?」陪你演一輩子啊?

  客行臉上的笑容瞬時消失,「不會……她不會不走的……」他心事重重地開口。

  「我是說萬一!」我提醒他。

  「那我就娶你啊!」他正經道。

  「哈!我走了!」我立刻轉身。

  他幾步上來,「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幹嘛生氣咧!」他立刻笑了出來,「好不好嘛,掌櫃的~」

  怎麼這樣啊?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演個戲而已,以前又不是沒做過。想那時無聊,我還去月姨那裡扮姑娘湊人數咧!但是……

  「秦素不會由愛生恨,對我痛下殺手吧?」我小小聲地問道。今天我可是九死一生啊。

  客行當即笑了,「這你可以放心,她絕對不會對你下手。這點我有把握。」

  這麼瞭解她?

  「我看還是……」不保險,還是算了。

  「咳咳,掌櫃的……」客行走上來,一手撐著我身後的牆。

  「幹嘛?」看著他不斷欺近的臉,我咽嚥口水,道。

  「我今天究竟是為了救誰才暴露身份的啊?為什麼那個人連一點點知恩圖報的道理都不懂呢?」他一臉的奸笑。

  為什麼這種人連奸笑都那麼帥?為什麼這種時候我想的是這種事?「呃……知道啦!我答應了還不行嘛!」我一邊無奈地道,一邊努力推開他。

  「這才對嘛……汀兒~」他立刻換上風月無邊的笑臉,外加膩死人的嗓音。

  雞皮疙瘩啊。我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啊!少兒不宜!」客憶的聲音。

  我轉頭,客憶拿著個雞腿,一臉古怪的笑。我立刻研究了一下我和客行保持的姿勢……

  「小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努力推開客行,解釋。

  然而我就那樣順勢地被客行抱在了懷裡。

  「小憶,就是你想的那樣。」客行的聲音在頭頂,戲謔而愉悅。他又輕聲笑道,「汀兒,救命之恩很大的。」

  臉好燙,心跳的好快,呼吸也不順……我覺得自己虧大了,真是不應該答應他。唉,世上欠人情最慘了!

  我轉頭對客憶強笑一下。

  客憶咬著雞腿,眸子閃亮,「那就不打擾了。」他笑著,又看了看客行,「客行哥哥,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講義氣,我一定會照著我想的那樣去告訴大家的。放心吧!」

  「不枉我做那麼多好吃的給你,交給你了。」客行壞壞笑著。

  兩人賊笑著互相告別。

  我怎麼越來越覺得自己上當了。我抬頭看著客行。為什麼這樣的帥哥這麼賊啊?秦素好可憐噢……好奇怪噢。竟然會喜歡這種人。難道是:男不壞女不愛?不會吧?

  客行低頭看著我,笑得明澈無邪。

  也不是很壞啊?究竟是看上他哪點?可是,為了甩掉自己不喜歡的女生真是什麼賤招都想得出來,當真是無情啊……是不是那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唉,我想那麼多幹嘛?管什麼流水落花,總之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啦……一定是報應,反省,調戲美人是不可取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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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8:38 |只看該作者
11.不可求

  花月春風樓的早晨,慵懶而溫馨。唉,畢竟是做夜裡生意的嘛。但是,為什麼……

  「小汀,今天為什麼不是隨公子來啊?」小竹一臉媚笑地問我,精神好得出奇。

  「對啊,對啊。還有行哥哥也好久不來了。」小湘蹙著柳眉嬌嗔道。

  一邊本來懶洋洋地小玖湊上來,「奴家還是喜歡小路。」她雙頰泛紅,嬌笑道。

  「是啊。人家也是~小玖不要跟人家搶啦~」

  「小路真的好可愛~」

  「是啊,是啊。」

  我有些抽筋地看著這群姑娘。現在是溫婉可人,見著我的夥計時,當真是如狼似虎啊!還有:隨公子,行哥哥,小路。真是一聽就明白的地位差別啊!

  「小汀姐姐~」

  哇,好酥好酥,簡直媲美秦素的毒藥啊!

  「你下次讓小路來嘛~」一群姑娘湊上來,嬌嗔。

  「還來?他要是再來還不讓你們啃得骨頭都不剩啊。」月姨挑簾出來,嬌喝,「你們這群死丫頭,什麼時候都變成倒貼的主兒了?」

  「哪有啊~」

  姑娘們笑成一團。

  「汀汀啊,你可別再讓你那幾個夥計來了。」月姨也笑著,「看看我這些姑奶奶們,都搞得跟思春的大姑娘似的。再這樣下去,我這生意就不做了,統統得喝西北風去!」

  姑娘們依舊笑個不停。

  「小汀,你可別聽媽媽胡說。下次還要讓他們來啊。我們姐妹就指著這個過日子哪~」紅牌的洛兒笑著道。

  「洛兒姐姐~」

  「這群死丫頭。真真不要臉!我這媽媽都犯羞!」月姨笑著推搡她們,「去去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姑娘們嬉笑著走開。

  我歎了口氣,想想也蠻好笑的。

  「汀汀啊,笑什麼?」月姨走到我身邊,依舊是那嬌嗲的嗓音,職業習慣?「莫不是尚書公子的婚事?」

  我的笑當即僵住。怎麼人人都知道這種八字沒一撇的事?

  月姨又笑,「看看你,害什麼羞啊?女大當婚,又不是什麼壞事。」

  「不是這個啦,月姨。」我無奈啊……

  「你不喜歡他?」

  「算不上討厭。」

  月姨輕輕皺眉,「這種事可草率不得。你若不是真心喜歡,就不要答應。」

  「嗯。」不愧是月姨,樣樣事都先為我想。

  「家世人品算什麼?若心有不甘,日後還是覺得委屈。」月姨輕歎口氣,自語似地道。

  「知道啦,月姨。再歎氣就老了噢。」我摸摸她的臉。

  「死丫頭,連你也……」月姨當即笑起來。

  「好啦,我回去了。」我回頭做個鬼臉,「多喝豆漿吧,養顏噢!」

  背後銀鈴般的笑聲不停。我也笑著走了出去。接著我便看到了石斫。

  唉。我衝他笑笑算是打招呼。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花月春風樓。「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他真的很喜歡皺眉哎。

  「送豆漿啊。」我不以為然地走。

  「你的傷好了?」他走在我身邊,問道。

  「嗯。」嘶,十月末的天氣,好冷啊……

  「你穿的太少了吧。」

  哎?我抬頭看看他。你穿的也不多啊。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店裡的夥計都是穿單衣,不冷嗎?搞得我也季節反常。

  「……怎麼了?」他有些不爽地問。

  「沒有。」我用力搖頭,「石爺這是去幹嘛?」幹嘛跟著我走?

  「我有名字……」他不滿地低聲抱怨,「去吃早飯。」理直氣壯。

  「衙門裡不管早飯嗎?」我不由笑了。

  「我又不是不給錢。」他側開頭。

  「哎?石爺是去我店裡啊?」我作恍然大悟狀。

  「我有名字。」他突然停下步子,嚴肅道,「為什麼你……」

  「石斫?」我笑笑,「知道了,知道了。」

  他反而愣一下。隨即有些生氣地繼續走。

  ——家世人品算什麼?若心有不甘,日後還是覺得委屈。——突然想起月姨的話。心有不甘?我?如果是我的話,會嗎?月姨畢竟愛過,才會那樣說吧。那麼,沒有愛過的我呢?

  「你……」

  他轉頭,「什麼?」

  我歎口氣,「……沒什麼。」

  他也不再多問。

  這樣沉默著,直到醉客居的門口。

  「汀兒。」客行立刻衝上來,一把扶住我,「你傷還沒好,做什麼親自去送豆漿,這種事交給我來做就好了嘛。」

  「噢。」我還不太適應,只好僵硬地點點頭。

  「要不要我抱你上樓休息?」客行笑著,讓我渾身發涼。

  「不用了。我還要算帳呢。」我盡量配合道。

  「你小心身體啊。我會心疼。」客行皺眉,道。

  「知道了~」噁心他一下好了,不是想演戲嗎?我就拿出真功夫!

  這下微笑可真是有效。客行當即就愣住,一邊抽著眉毛一邊道:「知道就好~」

  哈哈。「快進去啊。外面好冷。」我推推客行。

  「噢。好。」這次換客行不適應了。

  這樣惡噁心心,親親密密地走進店裡。我笑著湊近客行,小小聲道:「是不是太誇張了?」

  他同樣笑著低下頭小聲道:「不會。好演技啊,汀兒~」

  「過獎過獎~」

  「客氣客氣~」

  唉,可憐我這背上的涼意,暫時是消不下去了吧……

  ……

  我這店裡的夥計都是瞎子嗎?真是搞不懂他們!秦素這樣的絕色,我是個女人都移不開眼,這群男人怎麼都一副漠然的樣子?客行也就算了,其他人怎麼……審美品味不同嗎?這樣的美人哎,人生在世,有幾次機會可以見到?看看那些來店裡的客人,眼睛都直了,你們真是……

  「姑娘。」秦素突然走了過來。

  多好聽的聲音,簡直媲美山谷流泉……她主動跟我說話哎!「秦姑娘叫我小汀就好了。有什麼事嗎?」

  「你喜歡他?」秦素伸手指著一邊的客行。

  我手裡的筆當即落地。好直白啊。

  「呃……嗯。」救命之恩那麼大嗎?

  「他也喜歡你?」

  她的眼睛如此清澈,宛如水晶,眼神裡卻透著漠視一切的狂傲,冷若冰雪。呵呵,難怪別人要說,水晶是千年的冰了。只是,為何她問起這些,卻不氣不惱呢?

  「這個……」我該怎麼答才好。

  「是。」

  客行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我抬頭看看他,又看看秦素。下意識地退了幾步。不過退也沒有用吧。天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被下毒。

  「真的?」秦素的問,聽不出一絲悲喜。

  「當然。」客行的答,一樣沒有感情。

  秦素竟然笑了。「有多深?」她笑問,艷如桃李。

  客行真是瞎子不成?這樣的美女哎……唉……

  「你呢?」客行反問。

  秦素垂下眼睫,又轉頭看我。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看,我的臉竟然紅了起來。我知道自己當時絕對笑得僵硬得要命。

  「比她深。」秦素移開視線,道。

  這也看得出來?

  客行笑了。「不打緊。」他轉頭看我,眼神中有一種奇怪的東西。

  秦素抬眸,「我懂了。」

  懂了?懂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啦!我這樣算不算害人?會不會遭報應啊?

  「秦姑娘……」乾脆坦白吧。不然一輩子不安心。

  「……」秦素衝著我笑笑,「姑娘今年幾歲?」

  呃?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十八。」

  「我十七。」秦素頷首,「今後我就喚你小汀姐姐,可好?」

  呃?姐姐?

  「嗯。……好。」

  「今後姐姐若有事,便知會一聲,秦素必當盡力。」她的話裡,透著讓人訝異的誠懇。

  為什麼她完全不介意,還會說這種話?她不是很喜歡客行嘛,還狂追幾省什麼的。這算是什麼意思?

  客行皺皺眉頭。「你……」

  秦素笑著,一無雜念。「你喜歡的人,我也會喜歡。你要護著的人,我也會護著。我不會強求,你大可放心。」

  心好像突然震了一下。天哪!天下間竟然有這樣用情的人?這是千年的冰:高傲,明潔,不染俗塵。我是女人都心動。客行,你絕對是瞎子加白癡!

  客行的臉色變了。果然也是被感動了吧。這樣的好姑娘。不然你考慮一下,我這就解釋清楚?

  「何苦……」他開口。

  秦素輕輕皺起了眉頭,「何苦?」她的眼神裡滿是不解,「什麼意思?」

  呃……她聽不懂嗎?客行的話很好理解啊。竟然不懂這種人情世故……難道……她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千年冰雪化成的仙子?

  客行不再看她,轉身對我道:「我扶你上樓休息吧。」

  啊?為什麼?呃……我已經是第二次被這樣不由分說地抱起來了哎……唉……你不是說「扶」我上樓休息嘛,言行不一啊。

  秦素站在原地,依舊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我抬頭看看客行,他微皺著眉,眼神複雜而又深邃。這麼急著找理由離開,難道……

  「客行……」我笑著,小小聲地開口。

  「嗯?」他依然看著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喜歡秦素吧。」

  他的步子當即停止,他低頭看著我,眼神中滿是訝異。

  果然。原來你不是瞎子加白癡啊。我錯怪你了。

  「什……什麼?」

  幸好離他近,不然還真看不出他臉紅。

  「沒什麼。」這樣噢,這樣噢,這樣噢,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啊!再笑我鬆手了!」他也笑了起來。

  「啊,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鬆手啊!」被這樣摔,肯定會很痛的,我立刻伸手抱著他。

  「你明明還在笑!」他故意脫了一下手,一臉又氣又惱的笑意。

  「啊——笑笑犯法啊?我又不是笑你!」

  「還頂嘴!」

  這算不算是打情罵俏?哈哈……

  「好了,到我房門口了,你要鬆手就鬆手吧!」我忍住笑,道。

  他也收起了笑意,手卻沒有鬆開。

  「汀兒……」他開口,眼神還是在別處。

  「幹嘛?行哥哥~」我學著花月春風樓裡的姑娘,嗲聲道。

  他沒有笑,只是一臉落寞地看著我,「……我……配得上她麼?」

  原來,喜歡是這麼麻煩的事……的確,像秦素那樣的女子,恐怕沒有幾個男人敢動非分之想。難道是介意這個,所以才要我演戲?是不是有點傻啊?

  「有多深?」我眨眨眼睛,用秦素的話反問他。

  他笑了,果然。他鬆開手,讓我雙腳著地。「比你深。」他笑著道,帶著慣有的戲謔。

  「唉。我被拋棄了……」我哀歎,「放心,我也不會強求……」

  「沒有的事。」他欺近我,一臉壞笑,「我可是情深意重,決不會移情別戀的,汀兒~」

  「咦?為什麼?」這次換我驚訝,「你不是……」

  「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要強求。這是我們家家訓。」他不恭地說著,讓人猜不透話裡的真假。

  得不到?兩情相悅為什麼得不到?

  「不懂?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他依舊笑著。

  「怎麼這麼說啊~我的心上人不就是你嗎?行哥哥~」猜不透的東西就不猜,這是我的家訓。

  「我真是好高興啊,汀兒~」

  「咳咳……」

  有人刻意地咳了兩聲。

  媒婆?不是吧?也好,乾脆解決了那件事。

  「你是這裡的夥計吧!」她走上來,瞪著客行,「真是不規矩。」

  哎。她為什麼連石斫也拖上來啊?

  「來來,小汀啊,你和石公子聊聊。」媒婆開心地把石斫推過來。

  又來?

  石斫依然皺著眉,刻意地不看我。

  「李媽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和汀兒情投意合,你做什麼棒打鴛鴦?」客行笑著抱怨。

  「鴛鴦?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媒婆差點跳起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哎呦,李媽媽這話說的。」客行依然是一臉的笑。原來他的笑可以這樣深,深不見底。

  「人家石公子是堂堂尚書公子,文武雙全,一表人材。這石江兩家又是世交,和我們小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勸你就別摻和了。」媒婆一臉不屑,「你說是不是,石公子?」

  石斫看了我一眼,依舊沉默著。

  「這跟石公子有什麼關係?是吧,汀兒?」客行立刻開口。

  「嗯……」該怎麼做才好呢?

  「哎呦,小汀啊,你這是怎麼了?」媒婆立刻拉著我,「這小子來路不正,又是窮鬼一個,怎麼比得起尚書公子。你不是傻了吧?」她小聲道,但卻人人都能聽到。

  「我……」這世上,人人都是勢利的,我,不也一樣嗎?

  「一派胡言!」

  秦素!

  秦素走過來,滿身的殺氣。她瞥了一眼石斫,又盯著媒婆道:「哼。尚書公子?」她笑了,「南宮世家富可敵國,統御江湖黑白兩道,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尚書?」

  哎?什麼意思?南宮世家?有關係嗎?

  客行的臉色有些古怪。

  「你說什麼呢?」媒婆不明就裡地大聲道。

  也是,就算是我們這種不管江湖事的無名小鎮,也聽過南宮世家的威名,這時候冒出來,真的很讓人費解哎。

  「他就是南宮世家的少主。」秦素輕笑,「怎麼,還比不上個尚書公子嗎?」

  南宮世家的少主?!不是真的吧!像客行那種做飯燒菜縫補刺繡砍柴挑水吟詩作對馬吊牌九吹牛撒謊看相算卦……樣樣都會的人,會是南宮世家高高在上的少主?騙人的吧。可是……秦素,會騙人嗎?

  客行微微皺眉,然後無奈地笑了笑,「在下南宮爍,表字北辰。不知配不配得上江姑娘。」

  媒婆怔了好一會兒。「這……」

  「南宮爍?」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肯告訴我名字的原因吧。南宮世家,好大的來頭,是怕我知道了就不敢留他吧……

  「叫我北辰就好,汀兒。」他看著我,眼神中有淺淺的歉意。

  我沒有生氣啊,只是……有些吃驚……「北辰。」

  「這位尚書公子,你不是想搶南宮世家的少夫人吧?」秦素玩著一縷頭髮,笑道。

  石斫也笑了一下,轉頭對我道:「我走了。」

  「……」要說什麼才好?

  媒婆看他邁步,立刻追了上去,「哎,石公子,石公子,你別走啊……」

  客行歎口氣,「你這是為我出頭?」他看著秦素,道。

  秦素不以為然,「你既然喜歡小汀姐姐,我就容不得有人破壞。」

  這是什麼理論?唉,好亂……

  「這樣就是幫了我?」

  「他若還不死心,我就殺了他。」秦素一臉認真。

  呃……好徹底……

  「你……」客行不由笑了,略帶著怒氣。

  該說什麼才好?既然貴為南宮世家的少主,為什麼覺得自己配不上秦素?既然深深愛著對方,為何還要成全自己的情敵?既然深愛,為什麼又不強求?這樣,是不是愛得太辛苦了一點?若換作是我,又會如何?……

  原來,情之一物,最苦最累的,不是「求不得」,而是「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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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8:48 |只看該作者
12.問情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看著人滿為患的大堂,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人人都知道了「南宮世家少主戀慕酒店女掌櫃,尚書公子婚約在前誓死不讓結髮妻」的「動人愛情故事」。天知道裡面加了多少油和醋,搞得這群無聊至極的人大清早地跑到我店裡來看戲。不過,生意真是好得亂七八糟……為什麼……我的人生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我看著在面前悠閒地剝花生吃的秦素,那樣的纖塵不染,那樣的可愛無邪,可是——兩天來,她已經毒倒了意圖對她動手動腳或她看不順眼的顧客三十名。唉,江湖俠女都是這樣的嗎?

  「姐姐,吃不吃花生?」秦素一臉嬌俏笑容,伸手遞上一把剝好的花生。

  「噢。」我接過。「……秦姑娘,你……」

  秦素看著我,等著我說下去。

  「你很喜歡客……不是……南宮爍?」

  秦素點了點頭。

  「為什麼?」這樣問會不會很魯莽?

  「姐姐呢?」秦素反問。她真的很喜歡反問呢。

  「呃……」我怎麼會有為什麼?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秦素皺起了眉頭。「姐姐,你究竟用情多深……」

  你這樣直白我會不好意思哎。「其實也說不上深不深……」事實上,根本沒有那回事嘛!

  「為什麼?」

  為什麼?又是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早知道我就不問為什麼了!

  「秦姑娘……」岔開話題先,「其實,你和南宮爍相識在先,論姿色才貌,我也不及你千分之一,你真的覺得南宮爍會喜歡我?」

  「姐姐何出此言?」她不解地看著我。

  「我只是覺得,他沒有理由不喜歡你……」客行,謝我吧,我這可是幫你啊!

  她的眼神裡突然有了怒氣。「情之一事,向來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姐姐未免多慮。至於姿容,姐姐難道覺得南宮北辰是那種以貌取人之人嗎?」

  生氣了?不是吧?沒有理由啊?

  「為何姐姐不能真心愛他?」

  這句話嚇得我手裡的花生落了一地。世界上哪裡會有人要求自己的情敵喜歡自己的心上人的?天哪!她是什麼思維方式啊?

  「秦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乾脆解釋清楚好了,這個渾水我不趟了啦!

  「是因為我嗎?」秦素皺眉。

  「哎?」

  「若是因為我讓姐姐心生猜忌,我可以離開這裡。」她的話裡有讓人不敢逼視的堅決。

  「不是不是……」我立刻搖頭。不對,客行搞了那麼多,不就是為了讓她走嗎?可是,這種情況……

  「姐姐,是另有意中人?」她看著我,搞得我一陣緊張。

  「沒有沒有……」

  「為什麼?」

  又是為什麼……我才想問為什麼啊……

  「喲,石捕快您來啦,裡面請。」客憶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我們的僵持。

  秦素卻一臉陰沉。「為了他?」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秦素指間多了幾枚細小的針,針上隱隱泛著藍色的光。不是吧?難道?

  眼看她抬手要射,有人及時地抓住了她的手。

  呼……嚇到。

  「做什麼?」客行皺著眉頭開口。

  「若不殺那個人,小汀姐姐這一生都不會全心全意對你。」秦素的聲音還真是理直氣壯。

  「這樣她就會全心全意對我?」客行不由笑了,「若是有人殺了她,我會不會就全心全意對你了呢?」

  秦素不禁無言,「我……」

  「秦姑娘,算我求你,你放過我行不行?」客行鬆開她的手,道。

  秦素抬頭看著他。

  「你要的東西我給不起。麻煩你高抬貴手,讓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行不行?」為什麼,當我聽著這些話的時候,覺得傷心的人反而是客行呢?

  「我什麼都不要……」

  「夠了!」客行幾乎是用吼的,「秦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在下來世必當報還,今生無緣,您請吧!」

  秦素幽幽一笑,看不出傷心痛苦。「若小汀姐姐對你這樣,你便會死心嗎?」

  客行側開頭,「我還有機會,可你沒有。」

  秦素不再說什麼,轉身上樓。

  「嘖,又失敗了。」客行歎口氣,無奈道。

  「哎?」

  他一臉無奈的笑容,「這樣都氣不走,看來我的功夫還不夠。」

  是不是有句話叫「怒向膽邊生」?我大概就是這個心情了。我從櫃檯裡走出來,地上有血跡,略黑的血跡。秦素的毒針怕是刺進了自己的手裡。她畢竟不是千年的冰,不是七情不動的仙子。

  「她中毒了。」

  客行不以為然地笑,「放心,醫毒本是一家,她哪會有事。」

  為什麼他能那樣笑著?他不在乎嗎?他……

  「你真的愛她嗎?」連我自己都能聽到自己聲音裡的怒氣。

  「你在說什麼呢,汀兒?難道是吃醋了?」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如果那一刻我不打他一巴掌的話,我一定會氣出內傷來。我下定決心,冷靜地伸出手,冷靜地甩了他一巴掌。

  「聽著!我管你是客行還是南宮爍,我不玩了!」我大聲衝他吼道。

  他愣了一下,沒有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汀兒……」

  「別叫我!我不認識你!」我立刻轉身,跑出了醉客居。

  ……

  一定會氣出內傷的……冷靜冷靜……怎麼可能冷靜啊!!!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他明明是喜歡秦素的啊,他怎麼忍心?他……氣死我了!!!

  我走到鎮上的小河邊,大口大口地呼吸。

  「喂……」

  「說了別叫我!」我猛然轉身,喊道。

  石斫?我收起指著他的手,「有事嗎?」

  「你別想不開啊……」石斫小心地開口。

  想不開?我這才發現自己站的位置有多不好。

  「我不會投河的。」我退了幾步。為那種人投河?我呸!

  「你,不像是會為那種事生氣的人。」他走過來,在河岸邊坐下。

  「你指什麼?」氣得我都累了,坐一會兒。

  「他心裡有另一個姑娘。」石斫看著河水。

  「啊,不是這個……」我是那種人嗎?不過想想剛才的事,的確,人人都會以為是我吃醋的吧……

  「你真的喜歡他?」

  「都說了不是了!」氣死我了,麻煩你不要再提他了行不行?

  石斫愣了一下,「我果然還是猜不到你的心思……」他自語似的說著,語氣怪怪的。

  「什麼?」不明白。

  「你……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我吧?」

  有啊!你是一個很喜歡皺眉頭的帥哥,我對美麗的事物一向觀察得很仔細的!

  「你到底要說什麼?」為什麼今天每個人都那麼奇怪?

  「我爹說得對,我配不上你……」他撿起一塊小石,扔進了河裡。

  「呃……你說秦姑娘上次說的話啊?你不要理那種東西啦。南宮世家算什麼……」還記著哪。不過,被那樣打擊的確是蠻丟臉的。

  「還生他的氣?」石斫突然笑了。

  「啊?」

  「要他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嗎?」他依然笑著,「南宮世家的少主人是何等身份,他不會騙你的。」

  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騙人!說出來的話哪句真哪句假都不知道!

  「你幹嘛幫他說話?」很奇怪哎。

  「我沒有啊。事實嘛。」石斫看著我,一臉嚴肅。

  我不由笑了出來。什麼事實啊!……沒想到,他會跑來安慰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你不是這麼討厭我吧?」我伸手拍拍他的肩。

  他愣了一下,「討厭?」

  「是啊。雖然我知道你無意娶我為妻,但是這樣把我推給別的男人,不是討厭是什麼?唉,可憐石伯伯一番苦心噢……」我故作傷心狀。

  他輕輕笑了一下,「我倒是一直以為,是你討厭我。」

  哎?一開始是不太喜歡,但也沒有討厭啊。

  「請石爺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了。這兒的是是非非並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簡單。什麼公理啊,正義啊,早就行不通了……你這麼對我說過的。」

  呃……記得還真清楚啊,我都快忘了。

  「那個時候,你當我是傻瓜吧……」他低頭撿石塊。

  我真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可是……

  「一直都很看不起我吧?」石塊在水面上跳躍了幾下。

  「沒有。」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來。從來沒有看不起他,只是……也許是看不起自己……

  他轉頭,笑了,「即使這樣,也沒想過要嫁給我吧?」

  想過……

  「你……什麼意思?」

  他拍拍手上的泥土,「我是認認真真地想過……娶你。」

  我知道自己的臉紅了,他真的是認真的……

  「娶你江叔叔的女兒?」我笑一下,對他這樣說。

  他看著我,「你……」

  「我若不姓江,你連正眼都不會看我吧?」我不明白自己那時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想做什麼?又想證明些什麼?

  他笑了,微苦。「你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嗎?」

  詢問?還是反問?但無論是什麼,我只有一個答案。

  「會。」

  「可我不會。」他一點也不驚訝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他是說,他喜歡我嗎……

  「知道嗎?我早知道你一定不在乎嫁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若是我爹正式上門提親,你會答應這門親事的吧。」他那樣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

  「我不在乎和南宮世家搶少夫人……只是……你從來沒有對我那樣笑過……」

  你又知不知道,我從來不會對誰那樣笑,除了演戲……

  「你怎麼會……」我該問嗎?「……喜歡我這樣的人……」

  他輕笑一下,「我哪裡知道。你這個人……溫婉柔順、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陽奉陰違、勢利虛偽、自由懶散、心無遠志……你這樣的人,我應該是最看不起的才對……」

  為什麼他那樣說我,我卻沒有辦法生氣……

  「可是,知道你是江叔叔的女兒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高興……」他抬頭,看著天空,「連我都覺得奇怪……你……究竟是哪裡好呢……」

  沒有辦法開口。第一次,和別人說話,不是因為沒話說而沉默,只是,沒有辦法開口……

  「但是我真的很高興。我曾經下決心要娶的人,原來是你……只是這樣……」他轉頭看我,「可是,我卻忘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有正義感的捕快……」

  也許,他說得是對的。至少,我沒有因為他是石伯伯的兒子而感到高興,他對我來說,大概真的只是個有正義感的捕快……

  「放心,我不會讓我爹來提親的……」他笑笑,「至少,在你喜歡著南宮爍的時候……」

  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反駁,沒有辦法告訴他,我和客行其實只是演戲呢?我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

  「我走了。」他站起身來。

  「呃……」

  「我還在當差啊。」他低頭,衝我笑笑。

  直到他走了好久以後,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坐在那裡。我突然想起了客行……要傷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好難,我甚至,連和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為什麼客行卻能?我不喜歡石斫,可是他喜歡秦素,為什麼他做得到。是不是,既然無法回報對方,就讓對方徹底死心?可是,怎樣才能不在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讓對方死心呢?情之一事,我終究還是不懂……

  「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不是陽奉陰違、勢利虛偽、自由懶散、心無遠志,一點讓你喜歡的理由都沒有嗎?為什麼?不是因為我姓江,你才要娶我的嗎?……」這樣對著河水說,就能得到答案嗎?「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的不是你,就不娶我了呢?為什麼不是搶,而是放手呢?……就好像秦素似的……」

  原來喜歡是那麼麻煩的事。喜歡,或是不喜歡,或是被喜歡,都是麻煩得要命!……可是,什麼又是喜歡呢?我的心裡,究竟有沒有喜歡過誰呢?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又會如何呢?……

  呵……我也變成傻瓜了,我竟然在做這世上最麻煩最艱難最傻的事: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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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19:59 |只看該作者
13.雙絲網

  唉……我坐在花月春風樓的內廳裡,歎了今天早上的第三十口氣。

  「喲。汀兒姐姐。」窩在軟榻上的君臨也歎口氣,「你再這麼歎下去,奴家也得跟著傷心啊。」她搖著手裡的團扇,嬌聲道。

  「搖什麼扇子啊?冷不冷啊?」我瞟她一眼,繼續歎氣。

  君臨是這樓裡的頭牌姑娘,去了臨安選花魁,幾天前才回來。她出了名的古靈精怪,平時我可是能避就避的,要不是我店裡的故事已經變成「南宮世家少主難捨舊愛美女甲,小酒店老闆娘痛打寡意薄情郎」……不用說了,美女甲就是秦素了……只是打了一巴掌,不用變成「痛打」吧……反正,醉客居我是沒法待了。怪只怪我當時一時衝動,唉,現在真是後悔莫及啊……

  「真是的,汀兒姐姐以為奴家想搖扇子啊?這不是工作需要麼。」君臨懶洋洋地放下扇子。

  還是不要跟她爭的好,記得兩年前她賣身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也在現場,當時她說了四句話,真是讓我記憶猶新:「這兒是青樓嗎?」「姑娘是不是包吃包住?」「是不是只有晚上做生意?」「那就是了,我是來賣身的。」……想她那時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真是……不過,她的確有這方面的天賦:嬌柔嫵媚,風情萬種,顧盼生姿,未語先笑……和秦素和起來看,一定很賞心悅目……

  「奴家聽說,汀兒姐姐那兒有四個俊俏夥計吧?」君臨的聲音,酥酥軟軟的,很是好聽。

  「嗯。」繼續歎氣。

  「呵呵,奴家也想看看啊……」君臨皺眉,「姐姐們說,他們會來送豆漿的,為什麼奴家都沒見過?」

  「因為最近是我送豆漿。」好渴,喝口茶先。

  「啊~那奴家不是要去你店裡才看得到?」她往窗外看一眼。

  哇。不要來啊!那裡已經很亂了,我可顧不上你。「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男人嘛,你見過的比我聽說過的都多了。

  「奴家只是看看嘛,又不和姐姐你搶。」她笑著,「姐姐不是已經有石公子了嘛~」

  我當即把茶噴了出來。「咳咳……」

  石斫……我已經很努力地不去想起他了……

  「你這小蹄子,又在這兒胡說八道。」月姨端著糕點走進來,嬌斥。

  「奴家哪有~」君臨一臉無辜,「是汀兒姐姐不讓奴家去看她店裡的夥計嘛~」

  「呦,你這小蹄子也想起男人來了?」月姨走過去,戳了一下她的頭。

  「嘻嘻,這天下,女人想男人,有什麼不對的?不想的,才是有古怪吧~」

  說得還真是有道理。

  「呵呵,那你是看上哪個了?」月姨坐下,笑問。

  「奴家連人還沒見上呢~」那一臉的哀怨啊。

  「說起來,汀汀啊,你讓客隨有空的時候過來一趟。」月姨轉頭對我道,「這小蹄子去選花魁,那琴彈得連我都覺得丟人。讓客隨教教她好了。」

  「噢,我問問他。」

  君臨立刻偎進月姨懷裡,「還是媽媽最好了~」

  「呵呵,你可別真喜歡上人家啊,媽媽還靠你賺銀子哪。」月姨笑著訓她。

  「媽媽~奴家還小,不懂什麼是喜歡啦~」君臨嬌笑。

  「你不懂?」一群姑娘笑著湧了進來,「姐姐們教你啊~」

  「好啊,姐姐~」

  「若是你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你這伶牙俐齒馬上就會結巴了。」小竹搶著道。

  「是不是真的啊?」

  「還有還有,你到時候就茶不思飯不想,只想見那個人啦~」小湘開口。

  「饒你平時多凶狠,見了他,也就溫順得像只小貓兒了~」小玖邊說邊笑。

  「若是他對別的姑娘好,你心裡是會不舒服的~」小竹又補充。

  「我怎麼越聽越是覺得姐姐們是在說奴家又伶牙俐齒又凶狠又不講道理咧?」君臨皺眉。

  「不就是嘛!」

  姑娘們都咯咯笑了起來。

  這就是喜歡嗎?青樓裡的姑娘懂得還真多……嘖,一群人一起用團扇扇風,真的是好冷啊……

  ……

  我一邊吸鼻子一邊走回醉客居,唉,真是的,我為什麼就是不能逃哪?過了午時了,店裡應該沒什麼客人了吧……

  果然。我吁口氣,找了張桌子坐下,伸手倒茶。

  哎?哪裡來的陰影?

  「為什麼躲著我?」客行站在桌旁,認真地開口。

  我立刻站了起來。「你想太多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等等。」他伸手拉住我,「是我不對,不該說那些話,你……不要生氣了……」

  為什麼對我道歉?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吧。我回頭看著他,「我沒有生氣……」

  他鬆開手,「換你了。」

  哎?什麼?

  「你那一巴掌,真是用了全力啊。」他摸摸臉頰。

  啊?這個……「對不起……」不對,我是要道歉,可也不該是這種情況啊!

  「好了,和好了噢。」他一臉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

  上當了……「客行!」

  「哇,你不是又要打吧?」他故作驚恐。

  打?開什麼玩笑啊。南宮世家的少主是什麼樣的功夫,如果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能打得到。算了,不理他!

  「哎,汀兒,你不要不理我嘛!」他幾步上來,擋著我的去路,「我們不是和好了嘛~」

  「沒有啊!」路又不是只有一條。

  「好了好了,我讓你打到氣消還不行嘛……」什麼鬼身法啊?這麼快!

  「我……」我為什麼要生氣啊?我又不是他的誰……要生氣也沒有我的份吧?而且,這種情況,怎麼離「不想再和他演戲」這個目標那麼遠呢?

  「嘖嘖嘖,連獨門輕功都用上了,大開眼界……」一個久違的聲音從一邊響起。

  溫文?

  我轉頭,溫文正坐在角落,一邊搖頭一邊喝茶。

  「溫大夫。」

  「啊,小汀姑娘。」溫文轉頭,笑道。

  「溫大夫好久都不來小店了啊。」不知怎麼的,我覺得自己的寒暄有點怪怪的。他要是常來,豈不是店裡老有血光之災?

  「唉,最近那個忙啊……」溫文歎氣,「也不知怎麼的,老有人中毒……」

  秦素……不關我的事啊,官府不會插手吧?

  「呃,剛才溫大夫說什麼獨門輕功?」還是岔開話題好了。

  「噢。呵呵,剛才這位小哥攔你的時候,用的可是南宮世家的獨門輕功『幽影幻行』吶,當真是大開眼界。」

  怪不得那麼快,原來……太奸詐了!

  「溫大夫真是見多識廣。」客行笑笑。

  笑就笑嘛,幹嘛一副戒備的樣子。

  「呵呵,小小郎中哪裡來的見識,只是道聽途說,正巧蒙對罷了。」溫文依然悠哉游哉的。

  「溫大夫客氣了。南宮世家這套輕功,修習者甚少。江湖上見過這套輕功的人屈指可數。溫大夫竟能一眼看出,在下真是佩服。」客行拱手,笑得涵義深遠。

  「過獎過獎。溫某是三生有幸,才能親眼見識這套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絕世輕功啊。」溫文也拱手回禮。

  我怎麼覺得他們說話都那麼不順耳,九曲十八彎的,不知道到底在繞什麼。

  「不知溫大夫名諱為何,說出來大家交個朋友。」

  「啊,不才單名一個『文』字,不足掛齒。」

  「溫文?」

  「秦川?!」

  秦素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段繞來繞去的對話也就此打住。

  溫文愣了一下,艱難地回頭。

  「原來你在這裡。」秦素走了過來。

  溫文的強笑還沒有斂下,客行便笑著開口:「原來是聖手毒醫,失敬失敬。」

  「南宮少主客氣了。」溫文點點頭,一臉無奈。

  「你怎麼在這兒?」他又轉頭小小聲地問秦素。

  「我追他啊。」秦素不以為然。

  「怪不得那麼多人中毒。」溫文歎口氣,「你也真是的,毒死了不就好了,幹嘛弄得半死不活,害我勞累!」

  「我又沒逼你救他們。」

  「我是大夫唉,不救他們我靠什麼吃飯。哎,要不然,你下次用點不能根除的毒,我好多賺幾筆,有幾個常客也好。」

  「你不會自己在藥方里動手腳啊。」

  「不能做得這麼明顯嘛。」

  為什麼這麼邪惡的對話,還是用這麼小的音量,我卻聽得這麼清楚呢?這樣叫我怎麼相信醫者父母心,人性本善啊?

  這時,溫文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握住了客行的手,「啊,南宮公子,我這師妹毒如蛇蠍,惡如豺狼,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您可擔待著啊!」

  世上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師妹嗎?那麼多貶義詞……

  客行抽出了自己的手,不禁無語,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

  「啊,南宮公子果然器宇不凡,胸懷寬廣,風采卓絕,人中龍鳳……」

  在溫文慣有的滔滔不絕中,我突然看見他對著秦素有意無意地搖了搖頭。而秦素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默默地轉身上樓。

  哎?好奇怪哎?……還有,這個溫文,還是秦川,還是什麼聖手毒醫的,他到底有完沒完啊?

  ……

  「有事嗎?」

  看著客隨調弦,我竟呆呆地把來意給忘了。

  「呃……月姨叫我問你,你有空時能不能教她那兒的一位姑娘彈琴?」我立刻回神開口。

  「好啊。」他笑笑,繼續調弦。

  好厲害啊。我看看他房間裡的擺設。明明是樓上簡陋的空房,卻能佈置的這麼雅致。真看不出他是個西夏人。我可是一直以為外族都是蠻人的呢。

  「怎麼了?」客隨抬頭。

  「嗯?沒什麼。」我搖搖頭。

  「一直站著不累麼?」他移開古琴,「坐下吧。」

  第一次呢。夥計雖是住在店裡,我倒是鮮少到他們房間走動。這樣坐著,是第一次呢……

  「有什麼煩心事嗎?」他倒上一杯茶,遞給我。

  「哎?」

  「無精打采的,不像平常的你呢。」他笑著,溫暖得像是手裡的這杯茶。

  「……」要怎麼說?要從哪裡開始說?要用什麼語氣說呢?

  「我猜猜,」他伸手替自己也倒杯茶,「和石公子有關?」

  我知道他會猜中的。「嗯……」我點點頭,「他說,他不會娶我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話明明不想說給別人聽,可是卻偏偏願意說給他聽。

  他皺眉,「為什麼?」

  「他說不跟南宮世家搶少夫人。」不是不願,只是不能,總之是「不」跟南宮世家搶少夫人。

  客隨當即就笑了,「他是誤會了吧。」

  「哎?你也知道我和……」原來……

  「傻子才看不出來你們是在做戲吧?」客隨啜口茶,語氣裡滿是笑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這兒不知道的,只有秦姑娘和石公子了吧。」

  「也是噢。」茶水,好暖。

  「怎麼不跟他說清楚?」

  「嗯……說不清楚……」

  「是說不清楚還是不想說清楚?」客隨放下茶杯,問道。

  「不想……」我害怕,真的,「我不知道如果說清楚了,會變成什麼樣……」

  「你不想嫁給他?」

  「……客隨,你……」我抬眸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嗎?」

  他微微皺眉,「不會。」

  「為什麼?」脫口而出的,我這樣問他。

  「為什麼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他反問。

  果然……只有我一個人想得與眾不同嗎?「可是,我會……」

  「……」

  「我只是覺得,反正也差不多嘛!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成親的。」客隨他,為什麼不說話?「我只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那你為什麼不跟石公子解釋清楚?」他歎了口氣,問道。

  「他和你一樣,只會娶自己喜歡的姑娘。」我幹嘛要笑,「可是,我卻不是,他若娶了我,不是很吃虧嘛!」

  「他這麼說?」客隨又皺起了眉頭。

  「不是。」是不是生氣了?我說錯什麼了?「我本來是想厚著臉皮隨便嫁的,可是,他說他是認真的,而且……若我喜歡的是客行,他不會勉強我……呃,被他這樣一來,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若是嫁了他,總覺得好像是騙他的……」不知怎麼的,覺得自己緊張得要命,茶杯都快被捏碎了。

  客隨看著我,認真聽著。

  「呵呵,所以……這種事……很難說噢……」我笑得一定很傻。

  「不想騙他,所以一個人煩惱?」客隨也笑了,「傻丫頭,感情的事哪裡有這樣算的!」

  是嗎?不是這樣的嗎?「那,如果是客隨,若是自己喜歡的姑娘有了心上人,你會怎樣?」

  「我不會那麼容易相讓。若是有幸結為夫婦,我一定盡我所能,讓她幸福。」客隨那樣說著,堅決猶如誓言。

  「被你喜歡上的姑娘真幸福。」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落寞。原來,喜歡一個人,除了秦素和石斫的那種方式,還有這種……不是比前者好多了嘛!

  「你會遇上那樣的人的。」客隨笑了,溫柔如常。

  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總覺得和客隨說話,有種很輕鬆的感覺。「我倒是比較希望出現一個讓我這樣去喜歡的人。」呵呵,這樣說會不會很大膽?「這樣的話,我大概就不會隨便找個人嫁了!」

  「胡說八道!」客隨的語氣微怒,「即使遇不上,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嫁了。」

  被訓了哎。可是,為什麼他要訓我?可是,為什麼我卻只想點頭。

  客隨歎口氣,伸手,摸摸我的頭,「傻丫頭……」他的眼神裡有很深很深的溫柔,讓人移不開視線。

  突然,好想有這樣一個人守在身邊。即使什麼都沒有,有這樣的溫柔,也就夠了……想被這樣守著……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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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6-8-18 07:20:06 |只看該作者
14.沉醉

  真是不應該跑到花月春風樓去避難的……唉……經過幾天的團扇攻擊,我終於只能暈暈乎乎地去看大夫。

  「略受風寒,著了火邪。」溫文連脈都沒把,就這樣用同情的口氣對我說,「我開副藥給你,休息休息,很快便好。」

  「噢……」我吸吸鼻子,哀怨道。

  「怕苦嗎?」他轉身抓藥,問道。

  「還好……」頭好暈噢。

  「還好?」他打開一邊的抽屜,「還是幫你多放些桂枝吧。」

  「有勞了,溫大夫。」唉,喉嚨好痛噢。

  「這種天氣,你穿得也太少了。」溫文歎口氣。

  「不會啊……店裡的人穿得比我還少,可是都好好的啊……」還是覺得是姑娘們的團扇惹的禍。

  溫文將藥包起來,「他們以內力護體,你行嗎?」

  內力?是不是真的啊?這麼厲害,連衣服都不用穿?早知道,我也該練的……

  「不要老想著漂亮,身子最重要。給。」他將紮好的藥包交給我,歎了口氣。

  不會啦。我拿著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溫大夫,這裡面沒放奇怪的東西吧?」

  溫文端茶的手當即僵住。他一下子摀住我的嘴,四下看看,道:「噓——你那麼大聲幹什麼?沒有啦,沒有!」

  這麼緊張啊。我還以為有「聖手毒醫」這種邪惡名號的人有多可怕咧。

  「我只是問問而已啊……」我掙開他的手,道。

  「秦素跟你說了什麼?」溫文坐下,咬著牙道。

  「什麼也沒說啊。」秦素像是會嚼舌根的人嗎?

  「嘖,我就知道遇上她就沒好事!我好不容易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我全新的生活,她就鬼使神差地到這兒來,敗壞我的名譽不說,還要我幫她……」溫文說的正高興的時候,突然奇怪地打住了話題。

  「幫她什麼?」我吸吸鼻子,沒事問了一句。

  溫文端起茶喝了一口,一臉痛苦的表情,「小汀啊,沒事就回去休息吧。」他笑著打馬虎眼。

  算了,我也是無意間脫口問的,「噢,我走了。」

  「小汀……」溫文突然又叫住了我。

  幹嘛這種奇怪的表情?「是不是真的放了奇怪的東西?」

  「沒有啦,沒有啦!」他一臉的含冤受屈,「我是告訴你,那個南宮少主,你還是不要太過親近了……」

  「哎?」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

  「愛上他的話,只會徒增痛苦罷了。」溫文輕輕一笑。

  這種話,好像應該對秦素說才合適吧。還是,他是讓我別和秦素過不去了。也是啊,客行喜歡的應該是秦素,我若喜歡上他,的確會痛苦的……唉,我真是越來越不清楚客行是不是真的喜歡秦素了……被無緣無故地夾在中間也很痛苦啊!

  「小汀,你聽我說話了沒有?」溫文的歎息聲,近在耳邊。

  哇,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的!可怕!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愛上他的!」我退了幾步,一邊敷衍一邊走出了回春堂。

  「是真的就好了……」

  輕輕的,我聽見溫文最後說的話。

  ……

  唉……頭好暈……這種情況下還要自己煎藥,真是可憐……爹說過:人生病了就會變得軟弱。真是有道理啊。不然,我為什麼會突然覺得沒有爹娘是那麼淒涼的一件事呢?

  三碗水煎成一碗……好像會很久的樣子呢……

  「小汀姐姐……」

  轉頭,秦素站在廚房門口。這麼冷的天,她還是穿著那身淡粉色的紗衣,讓我不自覺地覺得更冷了……內力護體?唉,真是厲害……

  「有事嗎?秦姑娘?」我強打起笑容。

  她走進來,「姐姐病了?」

  「嗯。」看就知道了吧。

  微苦的藥味隨著熱氣蔓延,她深吸了一口氣,「放那麼多桂枝,姐姐怕苦嗎?」

  這種事用聞的就知道了嗎?醫毒果然一家。既然溫文是什麼「聖手毒醫」,秦素又是他師妹,醫術應該也不差吧。

  「其實還好,溫大夫大概怕我不吃苦吧。」

  「溫大夫?」秦素皺皺眉頭,「……秦川。」

  「嗯……」的確,真名好像是叫秦川來著。唉,這麼一想,我這裡究竟有幾個人用的是真名啊?

  「他用藥從來都沒有這麼細心的。」秦素笑笑,「姐姐……真的與眾不同呢……」

  哎?這件事和那件事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吧?我一直都很普通的,要說出眾,應該也是你自己吧。

  「呵呵,是嗎?」我只好乾笑。

  秦素也笑了,她就那樣凝視著我,讓我覺得怪怪的。

  「怎麼了?」我吸吸鼻子,問道。

  「……」她垂下眼睫,「我只是覺得,南宮北辰不選我是對的。」

  又來?你這樣的美人,到底在自卑些什麼?

  「秦姑娘,你這不是折煞我麼?」

  秦素搖搖頭,「我從小就跟師父住在雪域,甚少與人接觸。師父在江湖上人稱『醫神』,雪域裡來的,最多的就是病人了……」她說著,眼神裡儘是頹唐,「我也知道,天下最難醫治的病,名為心死。師父的醫術何等高明,遇上它,也是束手無策。可是,姐姐卻能將其消之於無形。就這一點,秦素一生也不能與姐姐相比……」

  心死?誰心死了?消之無形?我嗎?我怎麼不知道?

  「秦姑娘,我不太明白……」我茫然地抓抓頭。

  「姐姐不明白?」秦素略有驚訝,「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那樣子笑了。」她眼神裡的眷戀,好深。

  他?客行?客行不是一直都在笑嘛,又賊又奸……

  「我還是不太明白……」我是不是太笨了?

  「快死的人是不會那樣笑的……」秦素笑了,笑得淒涼。

  死?到底在說什麼?

  「你說客行……快死了?」一瞬間,心跳得好快。

  「嗯……最多還有半年……他沒有跟姐姐提起?」

  當然沒有!不可能吧,他那樣子活蹦亂跳的,哪裡像要死?半年?騙人的吧……

  「不……不可能吧?」

  「他隱瞞此事,許是怕姐姐傷心吧。」秦素點點頭。

  「他……」不可能……「他得的是什麼病?你師父不是『醫神』嗎,難道救不了他?」

  「不是病,是中毒。『五陰化功散』,姐姐也許沒有聽過。以五種至陰至寒的毒物調製,雖稱不上是什麼奇毒,但解藥難求。中毒之人五日之後,寒毒攻心,立死無救。師父以針石封住他的血脈,佐以藥物,延緩毒發。他才……」秦素的聲音漸漸陰鬱起來。

  「是毒的話,總有解藥吧?」

  「嗯。師父盡力調製,但是還差一味:緋葉炙心草。此草要長三年才有藥效……師父找到的唯一一株,才僅一年……」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總有人會解吧?」不可能的,怎麼會是這樣?

  「天下醫家,首推雪域。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救他了……」

  突然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爹娘死的時候,我年紀還小,當時的心情也已經不記得了。所以,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親身地經歷生死……

  「姐姐,我……」秦素開口,語氣裡微帶著蒼涼,「你能不能讓他跟我回雪域?」

  ……為什麼這麼問?

  「他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離開雪域的。可是,天下除了雪域,還有哪裡可以救他?……我不要他死。」

  秦素說最後一句時的語氣,不是堅定,而是任性。

  「若是姐姐開口,他一定會回雪域的,他沒有理由拋下心愛的人去死的,對不對?」

  原來,是這樣……因為是這樣,客行才會說:得不到的東西就不強求。所以他才要秦素死心。也許這樣,她就不會如此執著,就不會在乎他的生死……原來,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的苦心,他的無奈,都融進了那種肆無忌憚的笑容裡……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如此動心忍性……我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我不會有非分之想的,姐姐,讓他跟我走好不好?我……求你……」

  秦素慣有的那種漠視一切的狂傲,此時卻化成了驚惶失措。她那樣的人,竟然開口說「求」……客行想的太簡單了,動心不易,難道死心就會簡單麼?

  「即使我開口,他也許也不會走的……」一個下定了決心的人,我又如何撼得動他的真心。

  「……」秦素看著我,許久,她笑了,「你說得對……要離開心愛的人,談何容易,我自己都做不到啊……」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這就是當局者迷嗎?

  「姐姐,你知道嗎?我生在雪域,可是,我從來沒有救過任何一個人,專攻的也是煉毒之術。這世上,人各有生死。命數一到,任醫者神通,也是枉然。醫者做的都是逆天之事……我一直是這樣想的……」她說著,眸中隱隱有淚光浮起,「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救人……甚至,眼睜睜地看著病患死去……這是我第一次想去救一個人,可是,我偏偏做不到,我就是救不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我真心想救的人……這是上天懲罰我,罰我十七年的無情……」

  淚落,剔透猶如水晶。

  「我想救他啊,我真的誠心誠意地想要救他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秦姑娘……」

  要怎樣安慰她?為什麼我曾經覺得生死相許很可笑,究竟是哪裡可笑?

  「對不起……」秦素看著我,笑得淒絕,「……我不能代他死……」

  突然想起了溫文的話:愛上他的話,只會徒增痛苦罷了。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會有多痛呢?

  「……姐姐……」秦素拭乾眼淚,微微有些哽咽,「你不能真心愛他嗎?」

  我……你……唉……

  「……就當是……替我……」

  要怎麼替?客行的心裡,你是可以替的嗎?可是,那一刻,我卻點了頭。我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是幫客行,還是幫秦素……

  她笑了,連瞳孔裡都閃著光。「只要姐姐在,他就不會那麼快死心。我一定會找到緋葉炙心草……即使上天要罰,也該是罰我,這才公平。」她那樣笑著,明澈無邪。

  我不由也笑了,「嗯……」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出發……」秦素轉身。

  「呃……」

  「即使尋遍天下……」她停下步子,開口,「……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我突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默默地走到門口,那時那刻,我卻發現,客行就在門外。

  他倚著牆,略顯得無力。

  「她走了……」秦素的話,他應該都聽到了吧……

  他抬眸看著我,「嗯。」

  「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他笑了一下,分辨不出情緒,「嗯。」

  「不後悔?」為什麼這麼問他,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離開牆,站直了身子。拍拍背上的灰,吁了口氣,「後悔!」他笑著,一如既往的不恭而戲謔,「當時我怎麼會去雪域呢?不認識她該多好~」

  猜不到,他那時那刻的心情……

  「啊,對了,我是來提醒你,櫃檯裡沒有酒了。」客行笑道。

  「酒窖裡有啊。」

  「哎呦~你不是忘了吧?」客行歎口氣,「你說不讓我偷喝,把酒窖鎖上了啊~」

  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那麼喜歡酒……

  「啊,想起來了。」我轉身去酒窖。

  「這麼麻煩就不要鎖了嘛!」

  「……這個嘛……」還是鎖著吧。

  「真小氣!」 他抱怨。

  「去招呼客人啦,囉嗦!」

  ……

  酒窖裡,還是那樣的陰冷幽暗,今天卻透著一種別樣的傷感。酒……客行,是為了酒才留下來的吧……那一壺「沉醉」真能讓他沉醉,讓他拋開一切嗎?

  這樣想著,不禁想試一試。

  打開封泥,我不由苦笑了一下。這樣的風寒,讓我連酒香都聞不到了呢……

  「沉醉」,隱隱記得爺爺念過:「蘭佩紫,菊簪黃,慇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是晏叔原的長短句呢……醉客居,好像什麼都有來歷……

  悲涼嗎?以前不覺得,現在好像懂了……只能借酒來澆愁的人,怕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吧……

  我輕輕啜了一口,捧著酒罈的手就僵住了。不知怎麼的,眼淚就那樣不可自抑地掉了下來,落進了酒裡,弄亂了自己在酒中的倒影……

  我終於相信,人是真的會笑著哭的……

  這是世上最大的玩笑……這名為「沉醉」的酒,何以醉人?風寒不會讓酒變得淡而無味……醉客居的「沉醉」,從一開始就是徹徹底底的清水……也許這也就是真正的「沉醉」……

  ……終於明白,「沉醉」的意義……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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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0:39 |只看該作者
15.知與誰共

  清水怎麼能夠醉人?至少,我不會醉。情這種東西,妖得可以。

  下雨了……這樣淒冷的天氣……真是無奈我一個病人,還要去追人啊!

  「秦姑娘!」

  那樣的粉色,在這灰濛濛的天色裡,顯得那麼孤寂。

  秦素回頭,「姐姐?」

  「還好,追上你了!」我看著她,暗自慶幸。

  「有事嗎?」她笑一下,問道。

  握著傘的手有點僵硬了,好冷。「跟我回去!」我拉起她的手。

  「……」她有些不解。

  「你走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的話……

  ……

  「客行,開門!」搞什麼?這麼早就休息了?

  門緩緩地打開,客行打了個哈欠,「汀兒,什麼事啊?」

  秦素突然幾步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客行的手。

  我不禁愣在當場。這又是怎麼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客行也愣了,「你,不是走了嗎?」

  「姐姐,你有酒嗎?」秦素緊張道,絲毫沒有理會客行的話。

  這才發現,客行的臉色蒼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而秦素的手,明顯是在把脈。

  「有。」好像有點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我立刻點頭。

  「秦姑娘……」客行抽回自己的手,「這是我的房間,你先出去吧。」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秦素有些生氣了。

  客行歎了口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習慣了……」

  哎?這到底……

  「五陰化功散,發作時如寒針透骨,顛亂氣血,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喪命。這難道不是大事?」秦素的語氣裡滿是關切。

  「在下的生死不勞秦姑娘費心……」客行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

  「你到底要騙她到什麼時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以為這樣說,她就真的不會在乎你的生死了嗎?」

  客行皺起了眉頭。

  秦素也回頭看著我。

  「秦姑娘。」我吸了口氣,「他喜歡的人是你!」

  「汀兒,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客行走上來,拉著我的手。他的手,好冷。

  「胡說?」我直視著他,「好啊,你現在對天發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她,你寧可死也不要見她!」

  「你……」

  「不敢?」當然了。

  「小汀姐姐……你在說什麼?」秦素看著我,聲音微微顫著。

  「我對天發誓,」客行突然笑著開口,「我南宮爍,從來沒有喜歡過秦素,我寧可……」

  「夠了!」我打斷他的言不由衷,「你到底在騙誰?你怎麼忍心這樣待她?!」

  「為什麼……」客行看著我,那種悲傷就摻在笑容裡。

  「我不能幫你……」我低頭,避開他的眼神,「這根本就不是在幫你啊!」

  「別這樣,姐姐。」秦素突然開口對我道,「你這樣刺激他,他會……」

  客行轉身,「我說過,不用你……」他沒有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情況不可抑制地愈發嚴重,他的身子一下子脫力,整個人往下倒去。

  我被嚇呆了。該怎麼辦?

  「姐姐,幫我扶他上床!」秦素毫不猶豫地伸手扶住他。

  「噢。」

  「姐姐,你店裡的夥計,誰的內力最好?」

  「誰?我不知道啊……」

  天哪!他開始吐血了!

  「你讓他們都過來!」

  「好!」

  ……

  原來,我店裡內力最強的人,竟是客憶。

  雨漸漸下大了,站在走廊裡,讓我覺得有些冷。

  「小汀,你還好吧?」客隨走過來,問道。

  「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在發燒。」

  嗯……當然,我還沒吃藥呢……

  「回去休息吧,這兒我和客路會守著……」

  「不用……我沒事的……」怎麼說,也是我把客行氣到吐血的……要是他有事,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門突然打開了。客憶一臉痛苦地走出來,「嘶……好厲害的毒,連我都覺得寒了。」

  「沒事了?」一定要沒事啊!

  「大概……」客憶揉揉肩,「運功療傷我不是很在行……」

  「幫我拿最烈的酒來!」秦素的聲音,急切。

  「好!」

  客隨攔著我,「我去就行了。」

  「酒窖的鑰匙在我這兒啊。」我推開他,快步下樓。

  ……

  「這樣行嗎?」看著秦素熟練地將藥調入酒裡,我小心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酒能減輕他毒發時的痛楚……」

  是麼。原來,這也是他喝酒的原因……

  「他還好吧?」我看看一邊盤膝坐在床上的客行,小聲道。

  「只是一時氣血逆行,當無大礙……」秦素端起那碗藥酒,走過去。

  該怎麼辦……我……要去道歉嗎?

  「南宮……」秦素的聲音,溫柔。

  「……」客行睜開眼睛,卻不看她,「你走吧……」

  「……不行。」秦素笑了,「我到底也是醫生,沒有拋下病人的道理。」

  「我不是病人……」客行抬眸,「只是個快死的人。」

  「你不會死!」為什麼她可以這樣的堅定?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死心?」客行苦笑一下,「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不會死心的。」

  「就算我從沒有喜歡過你?」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心呢?

  「你喜歡誰,我管不著。我只知道,你是這世上我唯一想救的人……」

  「何苦……」他沒有笑,「我能給你什麼?」

  「我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為什麼你還要千方百計地避開我?」秦素看著他,語氣裡帶著委屈,「我沒有要求過你喜歡我,也沒有說過要留在你身邊,我只是……想救你,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客行的聲音,微怒,「救一個必死的人,你是傻子嗎?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就一刀殺了我,也省了這些痛苦!」

  「……」這樣的話,讓秦素無法反駁。

  「為什麼你做不到?為什麼要讓我後悔去過雪域,後悔認識你,後悔自己除了傷心什麼都不能給你……你讓我安安心心地去死行不行……」

  那一瞬間,秦素低頭,吻上他的唇,封住了他所有的言語。真真假假,已無需再去分辨,只是知道彼此的真心,也許這樣就夠了……

  盯著看會長針眼的……我歎口氣,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門。其實……我真的很想看哪……唉~

  ……

  果然……我的風寒加重了……

  現在已經完全不能靠鼻子來呼吸了,連聽聲音有些困難了……唉……我也要練內功!唉……還是乖乖地去煎藥給自己喝吧。有時想想,有個秦素那樣的情人真是不錯,看看客行的生活多幸福!要是天天有美人伺候湯藥,我也願意一病不起啊~唉……

  「早……」真是的,自己聽自己的聲音都覺得有氣無力。

  客路轉過身子來,「早。」

  小灶上,煎藥的陶罐冒著縷縷的霧氣……

  「秦姑娘可真有心……大清早的就煎起藥來……」真是越來越羨慕客行了……

  「……這是你的藥。」客路走過來,拿起藥罐,將藥倒進碗裡。「應該好了。」

  「我的?」不是病得重,幻聽吧?

  「嗯。」客路小心地濾去藥渣,「……煮豆漿,順便……」

  雖然不明白,煮豆漿和煎藥之間有什麼順便關係,但是,突然有種心願達成的感覺……

  「謝謝。」我接過碗,莫名地感動。

  他輕輕笑了一下,「……燙……」

  是哦,很燙,真是病糊塗了,差點就一飲而盡……好不容易吹涼,剛喝了一小口,我就差點吐出來。原來苦中帶甜的味道是這麼恐怖的……

  「怎麼了?」

  「好甜……不是,好苦……」桂枝是不是放太多了?

  「……」客路看著我,有些無措。

  「呵呵,良藥苦口!」這麼甜,還有沒有療效啊!不管了,先喝完再說!

  最後,這碗藥,還是以一飲而盡的方式喝完。我一臉痛苦地看著客路,可憐兮兮地道:「豆漿……」

  也許是藥太難喝了,我這個病得什麼味道都嘗不大出來的人,喝著剛出鍋的淡漿,卻覺得唇齒間滿是香甜。

  「好些了嗎?」客路的問,和豆漿一樣暖暖的。

  「嗯!」隱約看見,他的眉宇間有了笑意。

  他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客路。」不說話是不是太悶了點?「覺不覺得秦素和客行很配啊?」

  「嗯。」這樣的回答,果然是客路的風格。

  「不要『嗯』嘛。說點意見來聽聽啊。」端著碗跟在他身後,是不是有點傻?

  「我沒什麼……」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迎上我的目光,「你……不喜歡客行?」

  「哎?」原來還有不明白的!「連你也信了?沒想到我的演技那麼好!」不過,這也不奇怪啊。客路本來就不是會多想的人,雖然看起來有些深沉,只可惜,清澈見底呢!

  「……」

  突然想起客隨的話:傻子才看不出來你們是在做戲吧!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他好像有些生氣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拿來開玩笑……」

  要他笑難,要他生氣更難……我突然蠻有成就感的。

  「呵呵,不要生氣嘛。我是病人哎,你讓著我點啊~」這種情況,好像可以得寸進尺一下,撒個嬌什麼的。

  「……」客路看著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就知道。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不要那種表情嘛,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事實上,我好像是在欺負他……不能怪我噢,有句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啊。

  他的唇角不期然地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說不過你……」他那樣笑著抱怨,聲音裡略透著淡淡的無奈,隨即,繼續去照料鍋裡的豆漿。

  突然覺得心跳漏了兩拍。其實,我身邊的人都笑得很好看啊,或是明麗,或是俊朗……他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罕見的緣故,總是讓我覺得有些不一樣,……嘖,賞心悅目啊……要是天天看到,嗯……心臟會受不了的……

  「汀姐姐……」

  正想得開心,冷不防客憶有如遊魂般出現在廚房門口,我差點嚇掉了手裡的碗。

  「小憶……你起來啦?」

  「嗯。」客憶的眼圈黑黑的,顯然是一夜沒有睡好。「客路哥哥,我要豆漿……」他有氣無力地走進來。

  「還好嗎?」客路遞上豆漿,問道。

  「不好……」客憶捧著碗,歎氣,「全身的骨頭都好酸,一點力氣都用不上……可惡,不好好敲客行一筆,我怎麼對得起我自己!」

  運功療傷的危害那麼大麼?

  「你內力雖強,但運氣的方法不對。替人療傷的確勉強了點……」客路的語氣平淡,「待會我幫你理氣,應該會好些。」

  客憶笑了,「呵呵,那就謝謝你了,客路哥哥。」

  於是,我的心臟今天第二次跳錯拍……

  「我只是去喝豆漿啊。」客行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懶散。

  「我去拿就好了嘛!」秦素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清澈動聽。

  「幾步路而已吧。」

  「你有傷在身啊。」

  兩人就那樣你一句我一句,頗有默契地同時跨進了廚房。

  「啊,這麼多人啊?」客行笑著,絲毫沒有昨日毒發的跡象。

  「客行哥哥好心情啊~大清早就打情罵俏好不精神~可憐我啊,為了救某某人,腰酸背痛不說,還白白損失了內力~~唉~~」客憶立刻嘴上不饒人地冷嘲熱諷起來。

  「噢,竟有此事?」客行立刻應變,「沒想到小憶你年紀輕輕,倒是有救死扶傷的俠義心腸,我這做長輩的真是自歎不如啊!」

  客憶斜瞅著他,「哼,不敢當不敢當……」

  「客氣客氣~」

  「你不是喝豆漿嗎?」有時候覺得秦素真是直率單純的人,聽這樣拐來拐去的對話,她的忍耐力比我還差。

  客行看她一眼,「是啊。我又沒說不喝?」他微微皺著眉。雖然語氣還是愛理不理的,但是,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些東西已經確確實實地改變了。

  是不是太美滿了?我病得這麼厲害,你們卻這麼幸福甜蜜……不公平!

  我走到客行跟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客行……你沒事了……」因為風寒的緣故,眼淚真是說來就來啊,「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知道,這種時候我不該說這些,但是,如果不說,我一定會後悔……我大概,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一片寂靜。實在是太逼真了,我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

  「汀兒……你……」

  客行的表情實在是……秦素的樣子好奇怪噢。啊,客憶諒你平時精明無比,還不是被我非凡的演技震撼了!哈哈哈……忍住,忍住,不能笑出來啊!

  然而,就是有人拆台。

  第一次,看到客路這樣笑。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歉疚,但是笑卻停不下來,「……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避開我憤怒的眼神,笑得全身輕顫。

  糟了……

  「汀兒!這種玩笑你也開啊!我會血脈逆行你知不知道!」客行咬著牙,惡狠狠地道。

  「汀姐姐,你實在是……」客憶一臉的欲哭無淚。

  秦素吁了口氣,「我還以為……」

  「我看氣氛太緊張,娛樂一下嘛!」坦白從寬。

  「氣氛哪裡緊張了?」異口同聲啊……

  明明計劃失敗,我為什麼還這麼開心呢? 這樣寒冷的早晨,被這麼多人一起批評,怎麼會讓我覺得暖呢?是藥?是豆漿?還是笑得太多的緣故呢?鼻子好像不塞了哎……呵呵……

  突然,覺得有些欠缺……是不是少了什麼呢?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想到了客隨……但是,那刻的我卻沒有發覺,命運正一步一步地將它編織好的未來鋪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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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0:53 |只看該作者
16.命裡有時

  命運就是這樣,在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時候,總是不讓我安安心心地幸福……這也是一種考驗嗎?

  在這個小得不值一提的小鎮上,南宮少主的故事已經幾乎家喻戶曉,而經過不斷地以訛傳訛,現在的版本為「南宮少主喜新不厭舊,左擁右抱盡得美人心」……

  於是,我托著腦袋,欲哭無淚地看著已經半月沒來的媒婆。

  「……我就說嘛,他們那些江湖人,行事古怪,我們尋常人家怎麼能交往。你看看,他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哪裡值得托付終身?還有那個秦姑娘,一臉凶相,和她共事一夫一定不好過。還是尚書公子……」

  這些話要是讓秦素聽到,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呢!啊,聽說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所中的毒叫做「散花散」,好怪的名字……

  正亂想的時候,客隨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很少見啊……

  然後,君臨抱著琴,追了進來。「隨哥哥……」好一個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啊~

  「君臨?」我走出櫃檯,拋下媒婆,「怎麼了?哭什麼?」

  君臨垂下眼睫,晶瑩的淚落地,「是奴家不好,惹了隨哥哥生氣……」

  哎?教個琴而已,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有,客隨不像是會隨便生氣的人哪……還有,我真的不覺得君臨是會為這種事哭泣的人哪……

  「客隨,」我開口叫住正要上樓的客隨,「怎麼了?」

  客隨停下步子,「……在下學藝不精,姑娘另請高明吧……」他的話是衝著君臨說的。

  君臨立刻幾步跑了上去,「是我不好,我不該惹你生氣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著讓人心碎。

  客隨皺起了眉頭,「你……」

  君臨緊緊抱著琴,哭得淒涼,「你要我怎麼樣都行,可是,不要不理我……」

  客隨的眼神裡有一種淺淺的怒意,他轉身,不再理會她。

  君臨手裡的琴立刻落了下去,她伸手,從背後抱住了客隨。「不要走……」

  我的心突然震了一下,隱隱地,覺得不高興。

  店裡的客人們開始指指點點,紛紛開展想像力,不負責任地大膽猜測起來。

  聽著聽著,卻覺得越來越不高興。我不喜歡君臨這樣抱著他,只是這樣,但是,就是這樣才奇怪……好奇怪……是女孩子,都會對客隨有好感的,這又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而且,讓客隨去花月春風樓教琴,我就已經能預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既然是這樣,我為什麼會覺得難受呢?

  抬眸,正迎上客隨的目光,讓我不禁緊張起來。

  「哎呦~隨公子,我家姑娘都這麼求你了,你當真是鐵石心腸?」月姨的聲音,妖媚。

  我回頭看著她。

  「汀汀啊,不好意思噢,這丫頭是急性子。」月姨曳著裙裾走進了店裡,「沒妨礙你做生意吧?」

  沒有……反而增加了客人……

  「好啦,隨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女人家計較……」月姨上樓,輕握著客隨的手,「來,回店裡去,我讓姑娘們給你斟酒,賠不是~」

  客隨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他的語氣裡有著少有的冰冷。

  「隨哥哥……」君臨哽咽著,抓著客隨的衣襟不放。

  「唉,隨公子,我這丫頭可是真心誠意的,你就別生她的氣了~」月姨依舊笑得很媚地道。

  「月姨……」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那時開口,「帶著君臨回去吧,這兒是我的店。」

  月姨的笑僵了一下。

  周圍靜得讓我有些不安。

  君臨的抽泣突然停了下來,她紅著眼睛看著我,眼神裡卻沒有絲毫悲傷。

  月姨笑了,「也是,看我,都把這個忘了。來,臨兒,別哭了,跟媽媽回去了~」

  君臨點了點頭,出人意料的聽話。她拾起地上的琴,婀娜地踱了出去。月姨跟著她,臨出門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幽幽地歎了口氣。

  客隨看了我一眼,隨即轉身上樓。

  「我的好姐姐,你攔著那姑娘幹什麼?」客憶的聲音,愉悅,「這戲可是還沒有唱完哪~」

  「……」今天,我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

  客憶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一定是我的表情太凶狠了……

  「姐姐……」客憶皺著眉看著我,「不要喜歡上他……」

  無聊!我只是看不下去……君臨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她的真心又有多少,只是這樣,為什麼非要跟我說喜歡?

  「我知道這話不中聽……」客憶歎了口氣,「但是,絕對不要,相信我。」

  「幹活吧……」好累,我身邊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

  「客隨……」我小心地敲門。

  「……抱歉,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那樣溫柔的聲音,卻讓我不自覺地傷心起來。任何人嗎?我收回敲門的手,轉身下樓。

  哎?已經過了未時了,店裡怎麼會這麼吵?

  石斫?很久沒有來了哪。……這次又是幹什麼?

  「石捕快……」客行笑著開口,「怎麼說這也是在下的家務事。」

  看得到,秦素的臉色冷寒,要不是客行緊緊握著秦素的手,她估計已經做出了幫助溫文增加客源的事來。

  石斫的臉色也一樣的冰冷,「身為南宮世家的少主,戲弄女子,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嗎?」

  客行歎口氣,「我沒有戲弄她……」

  「若你是真心,那這個姑娘算什麼?」石斫瞥一眼秦素,冷冷道。

  真是不怕死!秦素你也惹!

  「石公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立刻下去,隔開這幾個人的距離。

  「汀兒~你來得正好~」客行的無奈都溢在了聲音裡,他低下頭,輕輕對我耳語道,「他誤會我對你始亂終棄,你跟他解釋清楚吧,不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死的機率比較大……

  「石公子,來,這邊請。」我立刻將石斫拉到一邊。

  「你幹什麼?」他有些生氣。

  「你幹什麼?跑我的店裡來吵架?」我轉身,同樣生氣道。

  「我……」他皺起眉頭,「我只是……他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為我出頭來的嗎?可是……這種情況下,叫我怎麼跟他說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演戲呢?

  「你不用對我的事這麼費心的……」有些東西,注定了承受不起。

  他看著我,「……是我多管閒事了……」他的聲音裡透著悲傷。

  「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汀,即使你不是我的……」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以我們江石兩家的淵源,……我,至少得過問你是不是過得幸福吧?」

  沒有人關心我的幸福……從來都沒有。大家都是空口說說的……爹說會永遠護著我的,可是,他卻為了護國戰死沙場;娘說會看著我長大成人,可是,她卻早早地病死了;爺爺說過會照顧我的,可是,這麼多年他雲遊天下,又何曾將我放在心上?……我不管什麼國家大事,不管什麼天命,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守在我身邊,別讓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這樣的幸福,算是奢求嗎?呵呵,我的幸福連我自己的親人都不曾在乎,你一個外人,究竟在自以為是些什麼?

  「……我很好……真的……」如果我可以吼出來,告訴爹娘,告訴爺爺的話,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呢?

  石斫看著我,略有些落寞。「……其實,我今天是來辭行的……」他不再談論剛才的事,換了個話題。

  「辭行?」要走嗎?是啊,終究是要走的……

  「我爹讓我上京。」他歎了口氣,「明天就走……」

  「噢,保重。」除了這個,我還能說什麼?

  他又皺起了眉頭,「聽著,江汀!」他放大了聲音,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聽見,「我會回來的,那種薄情寡意的人不值得托付終身,知道嗎?」

  當場就聽見客行和客憶的笑聲,竊笑……

  「你什麼意思?」

  「不能嫁給那種朝三暮四的傢伙!」他微紅著臉,道,「我爹會來提親的……」

  哎?什麼跟什麼啊?

  「就這樣,我走了。」他立刻走了出去。

  我還沒有拒絕你哪!不要走!喂——

  「真是個討厭的男人!」秦素走到店門口,忿忿道,「早知道就該殺了他!」

  哎?哪裡來得這麼深的仇恨?

  「好了,別擋在門口,還做不做生意啊?」客行走過去,把她拉回來。

  「他剛才拽你領子哎,當著我的面哎!」秦素柳眉倒豎,氣道。

  「我不會這麼容易氣血逆行的啦。」客行的安慰,果然與眾不同。

  「最好不會,」客憶挑了一下眉,「我不想再幫你療傷了……」

  「哈呀?誰稀罕?」客行笑道,「連運氣都不會,什麼時候死在你手裡都不知道。」

  「你……」

  「小汀姐姐,」秦素不理會那兩個人,「你發什麼呆?」

  啊?發呆?不是啊,只是做不出表情而已……

  「姐姐,你不是喜歡石斫吧?」客憶也湊了上來。

  「沒有。」

  客憶反而有些愣了。這麼鎮定而又確切的回答很奇怪嗎?可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種事說穿了,清楚得很。

  笑一笑吧。我鼓勵了一下自己,「呵呵,為什麼他還是沒有辦法死心吶?」

  「姐姐……」

  「嘖,怎麼辦才好哪?他說要來提親哎……」我歎氣。

  客憶看著我,漸漸笑了。「姐姐,不用勉強自己。不高興的話,就老老實實地不高興吧。」

  他真的很聰明……但是,知道楊修是怎麼死的嗎?我立刻走過去,「少自以為是了!小孩子就給我有小孩子的樣子!」伸手敲了幾下他的頭,感覺是好了一些,「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再這樣跟我說話,就罰你砍一個月的柴!」

  客憶依舊笑著,「我無所謂啊,只要姐姐不擔心柴的話!」

  的確,他劈柴,從來都沒有完美成功的例子。值得重新考慮啊~

  「好啊,——秦姑娘,有沒有什麼能把人毒啞的藥?」

  秦素點點頭,「現在要嗎?」

  客憶立刻跑開,「啊~我錯了~」

  「不要跑!——秦姑娘,待會把藥給我!」

  「嗯。」

  「唉,秦素,汀兒跟你開玩笑的。不要當真了。」客行無奈道。

  「不是開玩笑啊!」我笑著申辯。

  「你不要欺負她單純啊!」客行笑著警告我。

  「哎呀,當真是始亂終棄,有了新歡就不要我了~」這樣,心情也明朗了起來。

  「你……」

  「嗚……真可憐……」看著客行哭笑不得的表情,突然覺得好開心。

  「……我會氣血逆行啦……」最後的抱怨裡,滿滿的都是笑意。

  ……

  早上搞得亂七八糟的,最近我也變得怪怪的,竟然對著月姨說那樣的話。不道歉的話,今天是睡不著的吧……

  「對不起……」聲音好像有點小,聽得見嗎?

  月姨歎了口氣,懶懶地啜著茶,「真是女大不中留,為了個外人,趕我出門哪~」

  「可是……有點過分了嘛……」聲音為什麼更小了。

  月姨冷笑了一下,「我們這行的人,一向是這麼過分的,怎麼,看不慣了?」

  「我……」要怎麼解釋才好嘛!

  「汀汀啊,我不是生你的氣。」月姨放下茶杯,「是生那個男人的氣!」

  哎?為什麼?客隨他究竟做了什麼嘛?

  「我從小看著你長大,這十幾年來,我也算你半個娘親了……」月姨的臉上有了一絲愁容,「他是什麼人,才短短幾個月就能讓你這樣護著……」

  「噢~」我立刻上去撒嬌,「原來,我的月姨是吃醋了啊~」

  月姨不禁笑了,「胡說!我吃男人的醋幹嘛!」

  「那我都道歉了,你怎麼還生氣啊~」我偎進了月姨的懷裡,「好啦,娘是不生女兒的氣的,哦?」

  「你啊~」月姨無奈地笑了。

  「怎麼不跟奴家也道個歉啊?」君臨搖著扇子,幽幽地踱進來。

  這個……

  「臨兒,怎麼說話的。」月姨開口,教訓道。

  「不是麼?」君臨笑著,「奴家可是情深意重,卻被汀兒姐姐這麼趕出來,很是傷心呢~」

  「不好意思哦……」我假笑著,開口。

  「這倒不要緊。只是,奴家奉勸一句。姐姐還是不要和奴家搶人的為好。」君臨又笑,美艷不可方物。

  不知怎麼的,心裡好像有種極其不爽的感覺,讓我恨得牙癢癢的。

  「死丫頭,胡說八道。」月姨笑著叱責,「你當你汀兒姐姐是什麼,會跟你一樣看上那種男人?」

  「這可說不定~」君臨風情萬種地坐下,「是不是,汀兒姐姐?」

  是?不是?我也不太清楚哎?嗯……不對……記得上次樓裡的姑娘們說過什麼來著?好像是:若是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伶牙俐齒馬上就會結巴了……這個,我的確到了客隨面前就沒什麼口才,完全不似對另外三人的能言善辯啊……好像還有:饒你平時多凶狠,見了他,也就溫順得像只小貓兒了……這麼說,也有點道理啊,我平時打打客憶,損損客行,連客路我都欺負了,唯獨客隨,看到他,我的確是不敢造次……還有還有:若是他對別的姑娘好,你心裡是會不舒服的……他對別的姑娘好我是還沒見過,但是,今天君臨對他好搞得我渾身不爽,心裡不痛快到了極點……

  難道說……我是喜歡客隨?這麼想的話,真的很像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很親切,難道真的是客憶他們當時調侃的,是一見鍾情嗎?還有,每次他摸我的頭的時候,我也覺得很舒服啊……天哪,難道……是不是真的啊……

  「姐姐,你到底是喜不喜歡啊?」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

  「嗯……大概……對不起啊,君臨……」

  君臨的臉色當即變了,「你是真的……」

  月姨的臉色也變了,「哎呦,我的汀汀啊……」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也許吧……」

  氣氛好像不太對勁啊……呃,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真的喜歡客隨?可是,條件都符合啊……天哪,這也是命裡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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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8-18 07:21:11 |只看該作者
17.咫尺天涯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喜歡!我看著後院裡被我摧殘得所剩無幾的菊花,怎麼辦哪~

  「小汀。」

  這種時候?!

  我僵硬地轉頭,「客……客隨。」

  他笑了一下,「還沒睡啊。」

  怎麼可能睡得著?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怎麼了,這些菊花惹你了?」

  「呃……不是,我想做菊花糕……呵呵……」果然,我的伶牙俐齒完全結巴。

  「菊花糕?」客隨笑了,「沒吃過呢。」

  「呃……等做好了,我給你送去……」溫順得像只小貓兒?

  「那就先謝謝了。」他看著我,眸子裡的溫柔讓我失神。「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哎?」今天?君臨?啊,果然恨得牙癢癢的。「沒有的事。不過,月姨她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他的笑容靜靜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惆悵。

  怎麼了?心中的這種感覺,怪怪的,難道是喜歡?

  「小汀……」他突然開口,「我……」

  什麼?

  他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心突然跳得好快,呼吸也不自覺地停止了。

  「嗯……」他移開視線,輕歎了口氣,「還是算了,沒什麼……」

  哎~這算什麼?……我不是喜歡自作多情的人,可是,這樣真的會讓我誤會的……如果是誤會的話……

  「我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他起身,笑著開口。

  「噢……」我只能點頭。遇上他,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呢……

  哎,菊花啊,告訴我答案吧……喜歡,不喜歡,喜歡……

  ……

  失眠……果然。我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在櫃檯裡打哈欠。

  突然,在我的頭頂出現了老大一片陰影。

  「呃……」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彪形大漢」這四個字怎麼寫。

  「你是這兒的掌櫃?」這一次,連「聲如洪鐘」我也會了。

  「呃,是啊。客官您要點什麼?」笑容笑容……

  那大漢的臉色一沉,「敢問掌櫃的一句,我家少主人是否在貴店叨擾?」

  少主人?誰啊?……南宮世家!我的媽呀,怪不得他的眼神這麼兇惡,他一定是聽到傳聞才來的,一定是當我拐了他們家少主……我就說了,當時就不應該答應客行跟他演戲的~名節啊~

  「掌櫃的?」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見啦!「是,是啊。」嗚,他的手臂都粗過我的大腿了……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賴你一輩子,拆散你跟秦素!你給我等著,客行!

  「哼,我要求見少主,掌櫃的可方便?」

  方便,方便得不得了!「他……」

  「韓大哥,人家是姑娘家,你就不能溫柔點?」客行的聲音,悠然地在身後響起。

  「少主!」那彪形大漢的表情立刻變了。

  「什麼少主啊,我有很好的名字啊,叫北辰。」客行笑著。

  「少主。」大漢的眉擰了起來,本來就長得一臉凶相的人,這樣一來更加猙獰……

  「呵呵,汀兒,你怕什麼?」客行拍拍我的肩,「他叫韓志,是我兄弟啦~」

  什麼叫「怕什麼」?沒看他一臉殺意,簡直把我當是妲己褒姒楊玉環嘛,我能不怕麼?

  「來,韓大哥,這是汀兒。」客行笑著介紹。

  「汀姑娘。」那叫韓志的大漢不屑地瞟我一眼,抱拳道。

  「呃……韓大哥……」除了照著客行說的做,我還能幹什麼?

  「少主,屬下是來接您回府的。」韓志不再理我,轉而對著客行恭敬道。

  「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不想回府……」客行滿不在乎地道。

  韓志瞪了我一眼,讓我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真的,不關我的事啊~唉,剛擺平秦素,又來個韓志,我的人生怎麼就這麼不平靜哪~~

  「你……還是回去吧……」我小小聲地對客行道。

  「不要~」客行皺著眉,抗議。

  於是,韓志的眼神又森冷了好幾倍……

  「少主,主上和夫人很掛念您,您還是跟屬下回去吧。」

  「那是他們的事……」客行笑了,「不是他們把我趕出家門的嘛,現在要我回去,是不是太可笑了?」

  「那是主上一時之氣,少主不可當真。」韓志依然恭敬而有禮,和他的外貌真是反差巨大啊……

  「呵呵,真心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客行不以為然地道。

  「少主!」

  好可怕的眼神噢……

  「你是誰?」輕靈動聽的聲音,但是聲音裡略有怒氣。

  韓志回頭,不由得稍稍怔了一下。也是,秦素這種人間絕色,那是正常反應……也只有我店裡的,不正常得可以……

  「姑娘是?」

  不用連聲音都變得溫柔吧!差別級待遇啊!

  「秦素。」秦素看著他,用那種漠視一切的狂傲。

  「原來是『艷絕天下,毒布江湖』的秦姑娘啊,在下眼拙。」原來秦素這麼有名哪,聽聽韓志的那種口氣,簡直是見了洪水猛獸……

  「不敢當。在南宮世家眼裡,秦素也不過是個會施毒的小小妖女罷了。」秦素笑了,眼神卻沒有一絲溫暖。

  「秦姑娘何必妄自菲薄。」韓志說得客氣,可是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是嚴陣以待啊。

  「是不是菲薄我不知道,但是,要對付外面的人,這點能耐,秦素倒還有。」

  韓志的臉色忽變。

  外面的人?我探頭,這才發現,店外有好多彪形大漢,厲害,南宮世家的伙食絕對不差!

  「韓大哥……」客行不由歎氣,「你最好是相信她,弟兄們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少主,你……」韓志轉身怒道,「你貪圖美色,流連花叢就算了!怎麼能和這些江湖邪道同流合污?」

  客行的眉皺了起來。

  秦素卻甜甜地笑了,「邪道?說的好……當年也不知道是那個世家的當家,跪在雪域求我師父醫治。你們這些正道,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嘛!」

  「放肆!當年主上是為了救下屬才……根本不是你說的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我才不管誰救誰。我只知道,你們這些自詡為正派的人,平時頂看不起我們,一到性命交關,又是另一副嘴臉。也只有我師父那樣的聖人,才願意在你們身上浪費藥材!」

  突然發現,秦素的口才也不是蓋的。就看見韓志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煞是好看。

  「別說了……」客行有些不高興了。

  秦素看他一眼,「我罵的是你爹,不服氣就罵回來。讓我就此停手,我可做不到。」

  佩服……沒什麼話說了,就剩下佩服……

  客行不禁笑了,「你什麼意思啊?」

  「你是你,我是我。我是喜歡你沒錯,但是,我討厭你們這些正派也是千真萬確……」

  繼續佩服……

  客行無奈地看著韓志,「韓大哥,你也聽到了。我可不想回去,然後讓她連我一起討厭啊~」

  「少主你……」韓志的臉色更難看。

  「你當然不能回去。你要跟我回雪域。」秦素說著,一臉的理所當然。她絕對不知道她的話在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也就是韓志了——的耳朵裡,有多麼的意味深長。

  「少主,你還要和這個妖女去雪域?」韓志不可置信地看著客行,又瞥了我幾眼。

  看什麼看?根本不關我的事啊。

  「不行麼?」秦素不屑,「南宮顥自己不管自己的兒子,難道還不許別人救他嗎?」

  「救?」韓志有些不明就裡。

  客行的臉色微微變了,「秦素。」

  秦素看了看他,「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妖女可不好惹啊……」她冷冷地對韓志撂下話,轉身走開了。

  是噢,如果被秦素毒到的話就糟了……鎮上唯一的一個大夫,還是她的師兄吶。嘖嘖,除了等死,沒有出路了喔……

  唉……這個韓志,究竟想和客行大眼瞪小眼多久啊?我還要做生意的,好不好?

  ……

  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何必為喜歡不喜歡的事這麼煩惱!找個有經驗的人問一下不就知道了!……當然,月姨是不能問了……

  「小秦。」發現秦素的名字真好,連暱稱都那麼好聽。

  秦素坐在桌邊,靜靜地啜著茶。「嗯?」

  剛吃完晚飯,店裡的人都各自去休息了,這種時候,正是請教的好時機。而且秦素又單純——也可能是過於狂傲,所以不屑理會別人的事——不會想歪的。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大家都是女孩子,這麼問不是很突兀吧。

  秦素依然一臉安靜,「喜歡嗎?」她繼續喝茶,「我不太清楚……」

  哎?不是吧……仔細想想,秦素這麼討厭江湖正派,怎麼會喜歡上南宮世家的人?而且,她那種漠視一切的性格,怎麼可能對一個人死心塌地?還有,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捨得把他讓給別人嗎?難道,秦素只是覺得客行比較特別,所以單純地想救他,而不是真正的喜歡嗎?難道……我的天哪!這個樣子,還要不要請教了?

  「那你對客行……」還是請教吧。

  秦素放下杯子,「我會救他。」

  這樣……我好像問錯人了呢……

  「為什麼會那麼執著呢?」算了,請教就免了,還是乾脆聽八卦吧。

  「為什麼?」秦素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

  「呵呵,那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秦素想了想,「半年前吧,他抱著個孩子來雪域求醫。那時,師父出去採藥了,於是,我對他說,除非天下雪,否則,我決不救人。那天的天氣,可是非常好的噢。我想讓他自動放棄的,可是他卻用劍掠起地上的積雪,硬是讓天下起雪來……」秦素的臉上露出了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後來才知道,他早就身中劇毒,最忌諱地就是妄動真氣,可是,他卻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那樣做了……師父回來後,教訓了我一番,說是不把南宮家的少主醫好,以後也不用叫他師父了。所以……」

  「原來是被逼的啊。」有些失望哎~

  「是啊,」她笑著,「我從沒有救過人的。而且,他好像也無心醫治,只是每天喝喝酒,散散步……直到,他的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我才發覺,自己原來不是為了師父才一直在幫他醫治的……他是個奇怪的人,無論毒發得多厲害,他總是若無其事地笑著……明明應該很痛苦的啊……當時,我就想,如果可以替他痛苦的話,該有多好……」

  客行……無論多痛苦也不希望身邊的人來為他分擔,可惜,這樣的溫柔,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

  「於是,我告訴他,他是這世上我唯一想要救的人,我決不會讓他死。」秦素苦笑一下,「然後,他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看來,當時秦素就該說:我一點兒也不想救你,你最好快點去死。說不定,客行就會留在她身邊……什麼古怪邏輯!

  「不知道為什麼,」秦素繼而好氣又好笑地說,「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要,就是想救他,可是他就是更拚命地避開我……好像,我是瘟神似的……」

  呵呵,也只有他放在心上的人,他才會那樣啦……換成是路人甲乙丙丁,他才懶得傷他們的心。

  「……即使是這樣……」秦素笑一下,「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丟下他不管。」

  「如果……」我不是潑冷水哦,「我是說如果……他真的治不好了呢?」

  「……」秦素沉默了,「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原來,她也有不敢的事。這大概就是喜歡吧……那麼如果客隨……呃……完了,我好像也不敢想……

  「姐姐……」

  「嗯?」怎麼辦啊?

  「他真的喜歡我嗎?」

  「哎?」我立刻瞪大眼睛看著秦素,「當然了!否則他何必在乎你傷不傷心?」不要讓我前功盡棄啊!

  「可是……他這樣做,我更傷心啊……」秦素清澈的眼睛裡儘是疑惑。

  所以我才說客行他自私嘛!隨隨便便就替別人做決定,簡直自以為是到了極點!

  等等……好像,有什麼事我忘了……

  他是中毒後才到雪域的,而剛才韓志分明不知道他中毒。還有,他爹娘是把他趕出家門的,世上哪裡有把中毒的孩子棄之不顧的父母?除非,跟秦素的情況相同,這一切都是……

  可惡!這個男人實在是……

  「怎麼了?」秦素微微蹙眉。

  「小秦,答應我,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幫客行!」即使氣血逆行也不行,這種人,被氣死算了!免得去氣死別人!

  秦素有些不明白,但是還是點了頭。

  我立刻轉身衝上了樓。

  韓志依然待在客行房門外,誓死不肯放棄。

  「讓開!」長那麼大個幹什麼?擋道!

  韓志明顯愣了一下。

  我推開門,衝進去,著實把客行嚇了一跳。

  「汀兒……怎麼了?」他的聲音有點抖。

  「南宮少主,我們這兒是家小店,容不得你這樣的大主。麻煩你,請回吧!」

  客行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讓你走啊!南宮爍!」不明確嗎?

  「你說些什麼呢?汀兒?」

  「你不是很喜歡這樣嗎?知道自己快死了,就傷透別人的心,好讓你死得時候,沒人掉眼淚嘛!我知道自己不配您親自動手,只好自己來。我現在看到你就有氣!巴不得你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明白嗎?」

  我知道,不僅客行愣住了,連我身後的秦素和韓志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南宮少主很了不起嗎?你以為自己多偉大啊?告訴你,我最討厭裝偉大的人!你給我出去!」我的聲音太大了,大到把另外幾個人也引了過來。

  「放肆,竟敢這樣對少主說話!」韓志挺身而出,盡責道。

  「閉嘴!沒有你說話的份!」好奇怪,今天早上的畏懼,現在竟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韓志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些什麼……」客行開口。這句話分明像是反駁了。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知道!」怕你?「我只知道,要是你死了,我大概還會犯賤地哭上一場!一想到這個,我就看不起我自己!」

  「……」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一定是不知道。「無論你怎麼做,都是沒有用的!難道你傷透秦素的心,她就不會在乎你?難道你氣得爹娘把你趕出家門,他們就真的能不問你的生死?……南宮爍,你少看不起人了!」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怎麼?氣血逆行?很痛是吧?」不要以為這樣我就停手了,「被你傷的人,比你痛得多!你真的以為這樣是為他們好?別自以為是了!」

  「……」

  突然發現,沒有人敢出聲。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呢?我跟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他要傷什麼人,他要離家出走,他要生或是要死,到底關我什麼事?我那麼生氣幹什麼?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他……

  可是……

  「為什麼,世上有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你有爹有娘,為什麼要傷他們……」我哭了……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忍住了啊……我的親人會為我的生死擔憂嗎?我還有親人嗎?……為什麼什麼都有的人,卻不珍惜呢?不公平,這根本就不公平!

  「汀兒……」他走過來,伸手。

  「請回吧,南宮少主!」我擦乾眼淚,道。

  「……」他抬頭看了一眼秦素,「我真的那麼差……」

  「關我什麼事?!我只是告訴你,要死死遠一點!」這樣說的時候,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看著我,許久,才默默地開口,「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

  「你回去關我什麼……」

  我還沒有說完,他就伸手替我拭去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他那樣說道。

  「跟我說做什麼?」我瞪他。

  他笑了,略有些無奈,「我答應你,回南宮世家,然後……再說……」他歎了口氣,「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汀兒啊,你這樣我就回不去啦!你知不知道從剛才開始,客路客憶客隨就用可以殺人的眼神看著我啊?這樣不用等我毒發,我就得去閻王那裡報到啦~」

  無聊……

  「還有,你一生氣,我下次怎麼去花月春風樓白吃白喝啊?不要啦,那裡的姑娘很美的~」

  為什麼我會笑出來,真是太有損形象了……

  「這樣就對了嘛。」他也笑,隨即,他一臉哀怨地看著門外,「……小憶,麻煩你,我的真氣好像亂了……」

  「是誰說我連運氣都不會,不屑我給他療傷的?」這種時候,也只有客憶才會這樣說。

  「我錯了還不行嘛?」客行的表情真是要多無奈有多無奈。

  「呵呵,這樣啊~考慮一下~」客憶立刻得寸進尺。

  「你沒事吧?」秦素立刻上來,伸手扶著客行。

  客行看著她,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嗯。……謝謝。」

  秦素突然紅了臉,「……呃,你……」

  這樣就好了吧……我回頭,卻正迎上客隨的視線,他的表情凝重,臉上絲毫沒有笑意……我的心不由被揪緊了。

  接下來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只是知道,自己一個晚上都只想著客隨那時的凝重……原來,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心思卻會遠在天涯,根本無法琢磨。像是客行,像是客隨,像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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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6-8-18 07:21:25 |只看該作者
18.無巧不成書

  後悔後悔真後悔……我那天幹嘛要跑去罵客行啊?現在搞得秦素和韓志天天在我的店裡開辯論大會,為了客行是先回南宮世家還是先去雪域的問題爭個沒完沒了……唉,爭就爭嘛,幹嘛動手?搞得我這兒隔三差五地就有人中毒或是受傷,唉,溫文一定偷笑死了……

  「胡說八道!南宮世家威震江湖,難道還找不著一棵小小的草?」韓志的聲音,響徹雲霄。

  「緋葉炙心草畏風畏水畏光,天下有幾處這樣的地方?你以為是雜草啊?路邊就一大堆!」秦素冷哼。

  於是,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空氣裡更是多了一種奇異的香氣。客行站在他們身邊,一邊摸著額頭使勁地歎氣,一邊目送著店裡的客人作鳥獸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問南宮世家要賠償啊?唉,我還是走吧,免得在這裡被波及……

  ……

  後院裡的空氣果然清新很多……哎?架子上那個白白的是什麼?

  「小白?」我盯著那只鴿子,鴿子也盯著我。

  呵呵,是爺爺的信鴿呢!「來,小白乖,下來啊~」我抓起一邊晾著的豆子,誘哄道。

  小白側開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不理我。

  「小白~」人長得矮真是吃虧!

  鴿子振振翅膀,繼續不屑我。

  死鳥!信不信我拆了架子?!

  「小汀。」

  這個聲音讓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在做什麼呢?」客隨走過來,略有些不解。也是,像這樣圍著架子轉來轉去,是很傻……

  「沒什麼,是那個……」我剛想伸手指著鴿子,好證明我的神志絕無異常,但是就在那一刻,小白卻展翅,悠然地飛下,落在了客隨的肩上。

  哎?什麼啊?小白是爺爺養大的,平時最拽了,連我都不怎麼理。偶爾讓它送個信,它都要擺架子的,今天怎麼會……難道……小白是母鴿子?

  客隨將鴿子抱下來,交給我,「信鴿啊。」

  「嗯。」我感激地接過,就感覺小白在我手裡一陣掙扎。我剛取下信箋,它就又飛回了客隨肩上,還親熱地啄啄客隨的頭髮。

  死鴿子,看我不把你煮了加菜!等等,我這麼生氣幹什麼?我不是連鴿子的醋都要吃吧?算了,看信要緊!

  「……」我愣愣地看著信箋,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客隨輕聲問道。

  「呃,我爺爺說他要回來。」我抓抓頭。不明白啊,他一直雲遊天下,樂不思蜀,偶爾捎個信也是談談旅行感想,寄個土特產什麼的。怎麼這次要回來?

  客隨輕輕皺了皺眉頭,一抹不安在眸中掠過。

  「大概是回來過年吧……」我自己解釋給自己。不知道,爺爺看到我這兒有這麼多來歷不明的男人,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我抬眸笑望著客隨,卻發現他的視線凝在別處。

  「呃……」

  他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很好啊。」

  「嗯。」他在想什麼……

  「我先回房了。」他又一次將小白交給我,轉身離開。

  我緊抓著小白不讓它再去騷擾別人,腦子裡卻突然空空的……唉,我是怎麼了嘛……

  ……

  爺爺那種人說回來就回來,一向就不管別人的情況。做孫女的,真是好無奈啊……我扛著拖把,拿著抹布,拎著水桶,站在爺爺的房門口,歎氣。我還以為他一直不回來了呢……說起來,這間房間我也有一年左右沒有踏足了……打掃起來一定很吃力……

  果然,我一開門就咳了個半死。許久不開門開窗,房間裡陰暗不說,連空氣都是霉的。這種蛛網積灰的程度,爺爺看到準會發飆。要從哪裡開始打掃起來呢?突然,我瞥到了一樣東西,弄得我背上一陣發寒……

  糟了……我看著床邊擺著的一盆花草,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想想四年前,爺爺寶貝似的把它捧回來,養在了屋裡。開始我還會給它澆澆水,讓它曬曬太陽什麼的,但時間一長,我便把它忘了個一乾二淨。大概是死了吧……不能全怪我啊,他自己拿回來的,就要自己照顧好嘛。但是……唉,爺爺肯定會發飆的……

  我走過去,撫去花草上的灰塵。嘿,好像沒死嘛!雖然盆裡的泥都乾裂了,但是花草的葉子卻還飽滿,絲毫沒有打蔫的跡象。哇,奇跡啊~呵呵,命真是硬,葉子紅紅的,還蠻好看的嘛……哎?紅紅的?……「緋葉」?我立刻放下拖把,擱下抹布,撂下水桶,把花盆抱了起來。「畏風畏水畏光」?這些條件這裡倒是全符合呢。這樣都死不了……難道……

  我立刻捧著花盆,直衝樓下。

  樓下,秦素和韓志正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二輪辯論。

  「小秦!」我把花草捧到她面前,開始喘氣。

  「……」秦素的那個表情,明顯是驚愣。「緋……緋葉炙心草?!」

  真的啊?!

  「姐姐,這是哪裡來的?」秦素一把拿過花盆,難以置信地盯著它。

  「我爺爺房裡的……真的是緋葉炙心草?」不是這麼巧的吧?

  「嗯。」秦素點了點頭,然後轉而疑惑地盯著我。

  「呃……這是我爺爺帶回來的,我還以為是什麼怪花咧……」不要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

  「它多大了?」秦素又問。

  「絕對超過三年……」這一點大可以放心,我估計就有這麼長的日子沒給它澆水……

  周圍有些奇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歡呼的嗎?不過,這件事情確實發生得太過離奇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應該的……

  「看到沒?我已經有緋葉炙心草了!他當然應該跟我回雪域!」秦素抱著花盆,得意地看著韓志。

  我聽得差點暈倒。

  「胡說,就是因為已經找到它了,少主才更該回南宮世家!」韓志此刻的反應真是敏捷。

  「哼!草是我的,我就不給南宮世家!」秦素側目。

  「你……」

  於是,上午的一幕再次重演……

  我回頭,客行正一臉古怪表情地在發呆。

  「怎麼了,你應該高興啊!」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他的嘴角抽動一下,「我突然覺得,我好像被耍了……」

  呃……是啊,這樣的事來得是有些突然,而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人要接受現實啊……不管怎麼樣這是好事不是嗎?

  客行笑了一下,「我總覺得,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哎?怎麼扯到我這裡來了?

  「什麼意思?」

  客行無奈地歎口氣,「什麼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都像是風過花落,自然而然地,就變得沒事了……你說是不是很不可思議?」他笑著,神采飛揚。

  有嗎?我這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嗎?沒有吧……

  「你自己都沒有發覺吧?」他依舊笑著,抬頭看了看四周,「醉客居,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嗎?……你不要說得那麼玄啦!我很怕鬼神一類的東西的……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感激,「幸好,我來了。」

  「呃……不客氣。」我想了半天,只能答這一句。

  他笑笑,走到了秦素那裡。「你們不要爭了啦!好煩哎~」

  「少主,您會回南宮世家的,對吧!」韓志扛著大刀,氣紅了臉道。

  「呃……這個……」

  「你得回雪域,解藥的事刻不容緩!」秦素也不相讓。

  「呃……那個……」

  「少主!」

  ……

  我知道,客行現在一定很後悔加入了這場辯論之中……唉,煩死了。不管他們了,我做我的……我要做什麼來著?啊,對了,打掃!快打掃吧!我可不想多一個人發飆啊……

  ……

  呼,沒有想到,光是讓地板恢復原狀,就用了七桶水……打水很累的唉……樓上樓下地跑。可是,我還有桌椅呢……算了,誰叫我是人家的孫女呢?

  剛要跨進後院,就聽見了君臨嬌媚好聽的聲音。

  「……奴家可不是在求你噢~隨哥哥~」

  那一刻,我停下了步子,拎著水桶站在那裡。近冬了,院裡堆著柴,這樣站著,是不會被看到的。

  「哦?」客隨笑了,「那是什麼?」

  君臨玩著一縷頭髮,一臉的俏皮,絲毫沒有上次傷心欲絕的痕跡。「是警告,隨哥哥。」

  「你認為有用?」客隨眼神有些異樣,沒有那種慣有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惡意的狡黠。

  「呵呵……」君臨笑得開心,「如果有用的話,奴家何必親自來?要知道,姐姐可是不喜歡見奴家啊~」

  「那就快點離開吧。」客隨輕蔑道。

  「那可不行~」君臨蹙眉,「媽媽會說奴家的呀~你還是跟奴傢俬奔吧~」

  私奔?什麼啊?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客隨側開頭,冷哼一聲。

  「不要這樣子嘛~」君臨依舊笑著,「老爺子快回來了,你也不想拖到那時吧~」

  不明白,他們究竟是……

  「誰?」客隨突然開口,語氣裡略有殺氣。

  被發現了嗎?……也是啊,客隨的身手也不差啊……我剛想走出去坦白,順便問個清楚,一個聲音卻悠然地響了起來。

  「是我。」客憶笑嘻嘻地從另一邊走出來。

  「你……」客隨皺起了眉。

  客憶望著他,「是我,總好過是其他人吧。是不是,客隨哥哥?」

  好像越來越複雜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突然不安起來……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呢……客隨他……

  「不和這位姑娘私奔嗎?」客憶踱過去,看了一眼君臨,「她可是個美人哪……」

  君臨笑了,欠了欠身,「奴家不敢當~」

  「想怎麼樣?」客隨雙手抱腰,一臉的滿不在乎。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而來,我是不知道。」客憶開口,語氣裡儘是笑意,「但是,你不是什麼好人這一點,我倒是第一天就知道了。西夏和大宋是什麼樣的關係?你卻輕輕鬆鬆地跑來了這個江南小鎮……還有你那身詭異的功夫,要說你是正派人士,那才是笑話……」

  君臨的笑猶如銀鈴輕震,「這位小哥哥真是好眼力~」她走過去,伸手搭著客憶的肩,「所以奴家才要他私奔,免得被你們這些精明的給害了,你也幫我勸勸他啊~」

  「不考慮考慮?」客憶沖君臨笑了一下,又看著客隨,「若是以私奔這種名目,即使你不辭而別,汀姐姐也不會太難過的。別的事,也可以不再追究。」

  「哦?」客隨不禁笑了。

  「別說你忘了啊。」客憶一手叉腰,一手涼涼地扇風,「你到這兒的第一天不就把這裡翻了個遍嗎?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什麼,但是,新來的客人這樣,未免太有失禮數了吧……」

  「既然都知道,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客隨不以為然地歎口氣 。

  不知不覺地,胸口開始覺得不舒服了,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涼。

  「我本該殺了你的……」客憶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卻隨意得讓人心寒,「可是姐姐好像很喜歡你……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聽這位姑娘的話,趁早抽身……否則……」

  「你真有自信能殺了我?」客隨身上的那種溫柔瞬間褪盡,空留下令人窒息的敵意。

  「那倒沒有……不過,同歸於盡的把握倒是還有……」客憶笑著,「但是,我這個人很怕死的~說不定,我會去跟大家說明一切,客路哥哥若是出手的話,便有十成的把握吧。只是……不知道,姐姐該有多傷心呢……」

  「呵呵,就是啊~小汀姐姐單純得很,依奴家看啊,她是真的喜歡你~要是知道你從頭到尾都是騙她的,不知要多傷心呢~」君臨的眸中突然多了一種閃亮的神采,「若不是這樣,奴家何苦演這場戲,平白地招姐姐怨恨?」

  假的嗎?溫柔也好,關懷也好,甚至是與他相關的愛和恨,都只不過是演戲,是騙人的嗎?

  「客隨哥哥,我們也是相識一場,無怨無仇的。你現在就走,我自然一個字都不會和姐姐提起。」客憶歎口氣,「你雖不是好人,但到了今天都沒有動手,對姐姐也算有情……你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吧……」

  客隨移開視線,沉默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突然覺得,好冷……

  「你認為,你說了,小汀就會相信嗎?」

  這一句話,打破了我抱持的微小希望。我的心臟彷彿一瞬間恢復了,開始清晰地跳動起來,用那種狂亂的節奏。

  「的確。」客憶的表情輕鬆,「要她相信你是來害她的,的確很難……我也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被教訓……」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卻從沒有仔細地去想過……

  「可是……」客憶的笑容裡,儘是狡黠,「這一次可不一樣……你說呢?汀姐姐?」

  我手中的水桶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這兒,不……應該說,就是知道我在這兒,他才故意走出去,故意將一切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地相信,才能真正地死心。可是,他不知道,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寧可就這樣,相信客隨的溫柔……

  我不敢走出去,甚至不敢看客隨的表情,我只知道,此時此刻的我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相信……我就那樣轉身跑了出去,怕他們看見我的驚惶失措,怕他們看見我的自欺欺人,怕他們看見……我強忍了好久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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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8 07:21:39 |只看該作者
19.殘局

  才是十二月,卻下起了雪來,今年的冬天怕是要比往年冷……

  「小汀姐姐?怎麼了?」秦素的聲音,空靈清澈,聽起來也好冷哦……

  「沒什麼……好冷……」我摩擦一下肩膀,開口。

  「冷?」秦素不解,「……」

  「好啦,你從小在雪域長大,當然不怕冷了。當別人和你一樣啊?」客行笑道。

  「這樣。」秦素看了看我,「病了要去找秦川啊……」

  這句聽起來怪怪的。

  我看著客行和秦素,還有忙忙碌碌的韓志。經過七、八天的激烈討論,終於決定是先回南宮世家……可是,要是回家過年的話,再不啟程就來不及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不捨嗎?

  「怎麼了,汀兒?」客行走過來,雙手按著我的肩,「這麼不開心的樣子,捨不得我?」

  我也不想……可是,只要一想起客隨的事,我無論怎麼努力,就是笑不出來……

  客行的笑,讓人覺得安心,「好了,我會回來的,你這裡的酒,我可還沒喝完呢!」

  「嗯。」其實,不回來又如何呢?如果一開始就不相信的話,即使失望了也不會太傷心的……相信別人每一句善意的安慰,是小孩子的行為吧……

  「唉~」客行歎氣,「我終究不是你的心上人嗎?自己煩惱成這樣,卻不願意告訴我嗎?」

  什麼啊!不是這種原因啦……

  「胡說!」我忍不住開口。

  他的眼神裡,儘是憐惜,「這樣才對。要知道,你可是除我爹之外,這世上唯一一個敢教訓我的人,這麼消沉我會傷心的~」

  亂七八糟的……什麼啊,拿我跟他爹比……

  「笑了就好了……」他摸摸我的頭。這樣做的他,卻讓我想到了客隨……

  「少主,該啟程了!」屬下們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的愉悅。

  「好。」客行笑了笑,「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我回答。

  秦素也走上來,「多加件衣服啊。姐姐可是我第二想救的人呢……」秦素的話,無論用什麼樣的口氣說,都絕對不是謊言。

  正目送他們兩個上馬,韓志走了過來,表情有點鬼鬼祟祟的。

  「汀小姐。」他一臉嚴肅。

  汀小姐?什麼時候這麼客氣的?

  他看了看身後的弟兄,「您雖不是江湖中人,但論信義,論膽識,論魄力,都非尋常女流之輩可比……我和弟兄們商量過了,回去之後和主上好好說說,一定讓您做大!」

  做大?什麼大?……呃……難道是正房的意思?是不是當中有什麼誤會啊?這個誤會怎麼這麼久了都還沒有被澄清啊?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韓志倒是紅了臉,「我……屬下也覺得,您才最適合少夫人的位置……就是這樣……」

  說完他便上馬走人。

  我不由苦笑。看樣子,這個問題有待明年來解決啊……

  ……

  捧著白菜,站在院子裡的時候,漫天飛舞的雪,像是花瓣似的,紛紛揚揚地落下。那種懶洋洋、慢悠悠的架勢,帶著依依的不捨……

  記得以前,爹還在世的時候,這樣的下雪天,他就會暖上一壺茶,在房裡教我下棋……可是,那時的我,卻連棋子的拿法都還沒學會,更不用提對弈了。爹會在棋盤上擺上棋局,慢慢地教我解……他留下的最後一局,是在出征的前一夜。那時他說,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就該解開這局棋了。可是……我沒有……是不是因為這樣,爹就再也沒有回來呢?……小的時候,我曾那樣想著……以至於到了今天,看著那局棋,我還是會隱隱地傷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雪落在臉上涼涼的感覺消失了……我這才回過神來……

  「客路?」

  客路站在我身後,替我打著傘。

  「啊……呵呵,看著看著就傻掉了!」我指指天上的雪花,道。

  他抬頭,看著天空,「看雪?」

  「嗯。我們這兒不常下雪呢……」我拍拍白菜上的雪。

  他依然看著天空,眼神裡有著一種莫名的虔誠。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那種表情,讓人不自覺地想順著他的眼神,看著他所看著的那片天空。

  雪依然悠然地落下,沾濕了他的眉睫。我這才發現,他手裡的傘,只是遮在我的頭頂,而他自己卻站在這紛紛揚揚的雪裡。

  沒人教過他怎麼撐傘嗎?我伸手,將傘輕輕推了過去,擋住了他看著天空的視線。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如同孩童一般的明澈,「真的看著看著……就傻掉了呢……」他說的時候,傘又斜過來了一點。

  不是這樣的啦!我從他手裡拿過傘,站得靠近他一點,讓傘穩穩地撐在兩個人的頭上。這樣才對嘛。

  「你不冷嗎?」早就想問了。這樣薄薄的單衣,真的光靠內力就能保溫嗎?不是真的吧?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

  「是不是真的啊?我穿的已經很多了,可是還覺得冷吶……」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他並不回答什麼,只是靜靜地笑了。

  事實勝於雄辯!我把白菜放下,伸手拉起他的手……溫暖就那樣毫不吝嗇地傳達了過來。

  「真的啊……」我驚訝地抬頭,卻發現他比我還驚訝。……呃,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不是有點晚了?我可是拉著一個男孩子的手哎……呃……

  他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糟了……我最近是怎麼了?老是不自覺地去「非禮」別人?……這種病,能找溫文看嗎?

  「小汀……」

  我的腦子因為這個聲音變得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迅速地撿起地上的白菜,準備走人。

  「等等!」客隨的聲音裡有一種莫名的焦急。

  傘?我立刻回頭,把傘塞回客路的手裡,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不知道……我還能躲多久……

  ……

  雪下了一天,到了晚上還是沒有停……

  坐在房裡,焐著熱茶,真的很愜意啊……不經意地,看到一邊榻上放著的棋盤……我走過去,伸手擺棋。爹留下的殘局,我已牢牢地記在了腦子裡,黑和白,並沒有日月陰陽那般複雜,但是,我卻從沒有猜透它們所演繹的一切……

  不用看了啦……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是看了十幾年了……也不是這麼難的吧?早知道這樣,我就去問爺爺了。……呃,還是算了,爺爺的棋藝,好像比我還差……

  想著想著,有點餓了呢……嘖,客行一走,都沒有人做夜宵了呢……以後我是不是又要做菜了?唉,真辛苦。算了,去看看廚房裡有什麼吃的吧!

  下樓,就聽到琴聲,那樣孤寂地迴盪在黑暗裡。

  客隨嗎?

  我拉緊了衣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地走向琴聲的方向……他說過,要教我的呢……可是,我這種……呃……朽木,看樣子也是學不會的,幸好,沒有讓他教……

  不敢走出去,只是在這裡,遠遠看著,心裡居然也會好受一些。

  雖然是去後院的台階,算是在屋內,但是那樣張揚的雪花,還是會飄進來,這樣坐著,不冷嗎?還是,他像客路他們一樣,即使一個人,也能讓自己溫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呢……

  突然,弦斷。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自覺地跑了出去。

  「你沒事吧?」我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這樣都會斷弦,一定很痛的!

  他看著我,眼神裡沒有驚訝。「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

  呃……我立刻鬆開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

  「你不應該走出來的。」他笑了笑,一如往常般的溫柔,「……你這樣,我就不能不辭而別呢。」

  為什麼一定要不辭而別?不離開不行嗎?我沒有生你的氣啊……

  「你在說什麼呢?」裝傻,如果這時我還能做什麼的話,只有裝傻。

  「那天,你都聽到了吧……」他開口,語氣裡混著蒼涼,「我若留下來,一定會害你的……」

  我真的不明白啊。我和你不是萍水相逢嗎?你根本沒有刻意接近我,反而是我刻意接近你,讓你留在醉客居的啊,為什麼你要害我?到底是什麼理由?可是,此刻的我,卻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個理由,我所能想到的,和第一次相遇時一樣……

  「沒關係……」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留下來,也沒關係……」

  他伸手,摸摸我的頭,笑道:「傻丫頭……這叫引狼入室哦。」

  不……我不相信……即使親耳聽到,親眼見到,還是無法相信。這樣的溫柔,要怎樣的演技才能偽裝出來?如果一切是假的,那就一直假下去好了!我不在乎!

  「知道我為什麼來中原嗎?」他拉我在他身邊坐下,替我拍掉身上的雪花。

  我搖頭。

  「我家是在宋夏邊境的一個小村……」他歎口氣,一臉的哀傷,「那年宋夏邊境動亂,我娘救了一個大宋的將士,他們兩情相悅,後來便私定了終身……猜也猜出來了吧,那是我爹。後來,他執意要回宋軍大營,他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向我娘許諾,戰事一結束,就會回來……可是,他沒有……我娘卻那樣執著地等著他,等到的,卻是他和別人共結連理。他最後也不過是個貪慕富貴的偽君子……畢竟,驍騎大將軍的女兒比起一個西夏民女來得金貴多了……」

  突然明白了,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娘太傻,她一直都相信著這個男人……相信即使是這樣,他也有他的苦衷。可是我不相信……」他說的時候,眼底燃著悲愴,「拋妻棄子,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小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去宋國,找到那個人,然後,把他欠我們母子的,統統討回來。」他轉頭看著我,「至於,將他從我們母子身邊奪走的人,我一樣也不會放過……二十幾年了,我終於知道,在一個小得無名的鎮上,有一家叫做醉客居的酒樓,而他,就在那裡……可是,我費盡千辛萬苦,見到的那個非報復不可的人,卻比我還淒涼……」

  好亂。突然之間,沒有辦法思考……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一定是找錯人了……」我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微微顫著。

  他搖了搖頭,「沒有……」他笑望著我,「知道為什麼我不告訴你我的真名嗎?」他的眼神裡有比我更深的無奈,「我的名字叫江懷。『縱隔江山,懷君如故』,我娘,真是傻得可以……」

  「江懷……」原來是這樣嗎?「縱隔江山,懷君如故」……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樣的……

  「你一直都說,你爹是個『完人』……只可惜,天下,沒有完人……」他的笑容漸漸消失,「若是他還在世,我便能和他做個了斷……這,也是天意麼?」

  「不是的,我爹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不反駁的話,我該怎麼辦?承認嗎?

  「那麼,你是說,他娶你娘是迫於無奈……絲毫沒有愛麼?」他的回答,讓我愕然。

  「不是的……」我不能哭,至少現在,我不能哭。

  「那麼是什麼?」他看著我,笑得淒涼,「若他是對的,我這二十多年,便是錯的嗎?」

  怎麼會這樣?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我是在做夢嗎?是在做夢嗎?可是,好冷,冷得好真實……

  「……你也答不上吧……」他轉頭,看著漫天飛舞的雪。「他死了……什麼都不用再管了,可是活著的人,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想不起爹的笑容……如果這是真的話,他就是我的哥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熟悉的原因吧……現在才真正地發現,他跟爹,真的很像……那種因為血脈相承,才有的神似……是我嗎?是我搶走了爹嗎?是因為我,他才失去了他本該擁有的一切嗎?

  「我下不了手呢……」他低著頭,笑了一下,「明明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報復的啊。可每次看到你的時候,都沒有辦法下手……你這個傻丫頭,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他好歹也是一介武將,就沒有傳你一招半式用來防身?」

  看到他笑,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忍不住地想哭。

  他深深地看著我,隨即,將我擁入懷中。

  原來,可以這樣溫暖的……

  「別哭……」他的聲音近在耳畔,「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聽那個什麼的話,跟她『私奔』的……」

  不要走……只是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即使傷心也好,流淚也好,只是不要用那種方法,那樣無聲無息地離開我……

  「……我想了很久,該不該告訴你……」他伸手替我拭著淚水,「雖然,你也有權知道……就當是我的報復好了,傷不了你的人,至少,讓我傷你的心,行麼?」

  為什麼,是用這樣的方法問我?我有資格說不行嗎?就算,你真的出手傷我,我又有什麼理由說不行?

  「傷心一會兒就好了……」他輕輕推開我,直視著我的眼睛,「我……會離開這裡。在那之後,把這些事統統忘掉,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做得到嗎?

  「其實,一直有很多人守著你。所以,以後,不會再有我這樣,不遠千里來傷你的人了……」他笑著,笑得溫柔。

  「別走好不好?」我抓著他的手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看著我,輕輕歎氣,「傻丫頭……」

  「哥……」這樣的稱呼,好陌生。

  他愣了一下,伸手輕撫著我的臉頰,「我暫時還不會走……至少,等那個人回來……」

  爺爺嗎?若是等到他回來,又要怎麼樣?

  「放心,我只是要問他一些事……」他笑笑,「得到了答案,我就能沒有遺憾地離開。」

  可是,我會有遺憾啊……

  「回去睡吧……小心又病了……」

  他那樣說著,讓我無法拒絕。

  ……

  那一夜,我沒有睡,只是看著棋局。原來,爹,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可是……為什麼月姨口中的爹和客隨口中的,會那樣的不同呢?究竟誰才是正確的?

  這才明白,爹留給我的殘局,也許窮盡我這一生一世,也無法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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