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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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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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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6 18:5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十一節 國家力量(1)

長安,冬雨綿綿,下了幾乎整整半夜。

劉徹正睡的香的時候,被一個宦官叫醒。

“什么事情?”劉徹坐在床榻,有些不高興。

高興才怪!

這么冷的天氣,還是深更半夜,正是摟著軟妹子大被而眠的好時光!

“陛下,有緊急軍情!”那宦官說道,想了想,他強調道:“是最高級別的!”

劉徹聞言,立刻走下床榻,馬上有侍女捧著一件安東都護府進貢的狐裘外套給他披上。

狐裘非常暖和,顯然是一直被侍女拿著放在火盤上方三尺的地方加熱的。

披上這件外套,那宦官也識趣的將一份報告呈遞給劉徹。

劉徹接過來一看,立刻就下令:“馬上傳丞相、少府卿和大農入宮!”

“諾!”

“再傳令給蘭臺,立刻召集蘭臺八百石以上大臣至宣室殿候命!”劉徹張開雙手說道:“伺候朕更衣吧!”

片刻后,劉徹就在侍女們的伺候下,穿戴整齊。

他伸手,接過那柄天子劍,將綬帶提起,對左右道:“隨朕前往宣室殿罷!”

走出寢殿,外面的雨,依然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氣溫有些低,寒風吹來,劉徹忍不住搓了搓手。

“想不到啊想不到……”劉徹望著茫茫夜色,感慨起來。

這次的漢匈大戰,在一開始,就完全脫離了他跟朝堂大臣們預定的軌道。

真真證明了,戰場上的變化,根本不是人所可以預計的。

在戰前,誰能想到,一直把守梓嶺的若盧部族居然被匈奴人自己給滅掉了?

誰能想象得到,義縱的主力,幾乎沒有付出什么代價就占領了梓嶺?

梓嶺既然得手,那白道自然就落到漢家的控制中。

漢軍通向高闕的道路,事實上已經打開了。

但是……

郅都所部卻陷入了匈奴的重圍之中。

郅都至少要面對兩倍以上的敵人的圍攻,補給線也會受到侵襲。

這場漢匈大戰的主會場,從義縱那邊變成了郅都這邊。

預計中的鴻鵠塞會戰,自然告吹了。

郅都能不能堅持?

這個不需要疑慮,只要補給穩定,有吃有喝,匈奴人應該是無法威脅其生存的。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維持補給啊!

劉徹撣了撣袖子。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雖然民夫徭役不要錢,但是,軍需物資要錢啊!

出塞作戰,撅師千里。

漢家的府庫積蓄,就像流水一般,迅速消耗。

要不是有鹽鐵衙門和其他方面的收入,劉徹的政府,此刻已經債臺高筑了。

即使如此,假如要加強郅都方面的軍力,用于維持補給線的安全。

劉徹覺得,起碼需要再動員一萬騎兵,用于維持補給線。

而,郅都所部面對的敵人實在太多,所以,最起碼,還要想辦法送至少八千弓弩手上去。

但問題是,漢家的財政,已經頻臨吃緊。

而這戰爭,卻才剛剛開始,保守估計,漢匈這一輪高闕會戰,起碼要打一個月(最理想狀態)若是戰事膠著,打個三五月,也是尋常!

“朕必須想辦法弄錢了……”搓了搓手,劉徹抬腳向前。

中國歷來的問題,都是國家沒錢,而私人有錢。

譬如明末,國家府庫里,都能跑耗子了,崇禎皇帝一件龍袍穿了三四年。

但北京城的官員貴族家中的地窖,卻堆滿了黃金白銀。

山西的晉商家里,白銀囤積數量更是用幾百萬這樣的單位來計算。

漢家,雖然財稅收入和其他項目的收入,遠遠的超越了明朝。

甚至超越了秦帝國!

在劉徹已知的中國王朝里,大抵就只有傳說中海貿發達無比,一歲能獲利數千萬貫的南宋能跟漢室在財稅方面掰掰腕子。

即使如此,漢室也存在著民富國窮的尷尬局面。

像劉徹的那兩個老丈人,卓氏和程鄭氏,坐擁財富以萬萬來計數,雇工以數千,奴隸數之不盡!

簡直就是富可敵國!

而外戚里的竇氏和薄氏,也是坐擁著金山銀山。

魏其候竇嬰一個人就能養活上千食客,號稱小孟嘗!

至于列侯里,狗大戶平陽侯世家的財富多到連劉徹都眼紅!

平陽侯家族世代都在平陽縣蓄養歌姬奴婢上千,馬奴和騎奴也是以千計數。

所以,老曹家三代單傳,而且,一代身體比一代差,怪不得別人。

就算是項羽,天天笙歌,身體也要hold不住!

這些人的錢劉徹是一直在打著主意的。

也零敲碎打的弄來了一些。

但總的來說,只是敲敲打打,從未有讓他們真正出血。

現在,軍費吃緊,劉徹也不得不把主意再打到這些家伙頭上。

“準備發行國債罷……”劉徹嘆了口氣,做出了這個決定。

其實,還有更快的辦法。

那就是抄家!

在中國,歷朝歷代,王朝強勢時,一切權貴官僚地主商賈,統統都要給皇帝跪下唱征服。

在皇帝面前,什么富可敵國的商人,什么阡陌連野的大地主,翻手就可覆滅。

這也是中國的特殊社會和人文環境導致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對皇帝來說,全天下都是他一個人的。

商人地主官僚權貴,統統是他的臣子。

讓你死,你必須死。

讓你活,你必須活!

君權統治一切,甚至統治思想、宗教和學術。

中國的皇帝,自古就是人神合一,稱為天子,自號皇帝,名為君王。

言出法隨,出口成憲,以至于,天地星辰,宇宙萬物,物理規則都要受到皇帝個人意志的影響。

自然,這樣的君王,壓根不需要去考慮什么下面的人想法,也懶得去考慮什么經濟穩定,持續發展。

這不是他們不愿意去考慮,而是,他們壓根不清楚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也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所在。

也是東西方世界所處的環境和人文思想截然不同的體現。

對中國來說,龐大的疆域,繁多的人口,富饒的土地,足以形成一個自給自足的繁榮經濟圈。

以至于,哪怕皇帝砍掉全國最有錢的地主富商們的腦袋,將他們的家產全部充公,但這個偉大的國家,也不會傷筋動骨,甚至可能還會比之前活的更滋潤,更健康。

即使是強勢的君王,敗家敗的特別厲害,也僅僅需要休養生息個十來年,這個帝國又會生龍活虎。

在這樣的環境下,中國的統治者,自然就不會去考慮其他人的意見,也懶得去搭理那些肥豬的想法。

商人、地主豪強和權貴,抓起來就可以宰了。

武帝一生殺了不知道多少個兩千石,把超過三百的列侯家族,打落深淵,讓幾乎全部的商賈破產。

但依然是毛事沒有……

歷史上,明朝的朱元璋更狠!

剝皮實草,動輒興起大案,一次殺戮過萬。

然而,明朝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卻在這一次次大案和一次次的殺戮中,越來越強。

講道理的話,其實劉徹只要學習這兩者,舉起屠刀,將富商和大地主以及權貴們送下地獄。

完全能夠湊齊這次漢匈大戰的全部開銷。

甚至,說不定還能有得賺。

然而……

“朕可不僅僅只是想當一個漢武帝,明太祖或者明成祖啊……”劉徹在心里告訴自己,安撫著那顆躁動的心臟:“朕的最終目的,是要讓漢家文明升華,進化,走上那條永遠繁榮強盛的道路!”

而要達到那個目的。

除了需要政策,需要引導,需要資源之外。

還需要用罪惡來澆灌,用最黑暗最深沉最為人所不齒的邪惡來做燃料,將千百萬人的生命投入祭臺,用他們的光和熱,來點燃那個文明升華的發動機。

這就離不開資本以及權貴的幫忙。

畢竟,作為皇帝,身為天子,自詡以德孝治天下的君王。

是不能也不可有臟自己的手。

現在多好!

臟事、壞事,都是臣子和商人在干。

他這個皇帝完全不知道。

形象光輝而偉岸,完全就是個愛民如子的君父!

這個事情,劉徹知道,很多臣子和商人也知道。

但偏偏天下人不知道。

更妙的是,劉徹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里,于是他用著一次次的敲邊鼓和殺雞駭猴,告訴了那些大臣和商賈,這些事情不許碰,碰則死。

而這些商人和大臣權貴們,也都收到了這個信息。

所以,他們紛紛據此調整策略。

就像現在在燕趙,大地主和大商賈,紛紛減租減息,明面上看上去好像是良心發現了,或者是‘受到天子德政感化’。

但實則,他們只是在進行轉型而已。

他們有的轉向了資本,轉向了工商,有的轉向了軍事利益集團和殖民利益集團。

雖然這些變化的步驟很慢。

但卻是每一天都在轉向。

這也是劉徹雖然大權在握,但卻沒有掀起大獄的原因。

把人殺光了,錢搶光了,誰來幫他做事情呢?

你能保證新扶起的人,會比這些舊有的人更好嗎?

對劉徹來說,殺人,只是一種手段。

只是一種用于清除那些不聽話的,胡作非為,或者混吃等死不干事情的渣渣的手段。

沿著走廊,持續向前,一刻鐘后,劉徹進入了宣室殿的范圍。

在那里,已經被叫醒的和在今日值班的蘭臺尚書以及侍中們已經在等候著劉徹。

“恭迎陛下……”尚書令汲黯看到劉徹到來,立刻迎上前去,說道:“最新的漢匈情報和軍情已經更新了,陛下可以隨時過目!”

劉徹點點頭,贊道:“有卿在,朕無慮也!”

汲黯就是這一點好,本職工作做的非常出色。

方方面面的細節,根本不需要劉徹吩咐,他自己就會先搞定。

這樣一個大臣,放在尚書令這個位置上,自然是很好的。

不過,他的缺點也比較明顯。

汲黯是君子,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要求自己的。

所以,他的道德潔癖很高。

很多時候,他的這種又讓人尊敬,又讓人哭笑不得的道德潔癖,讓劉徹感覺有些為難。

于是,劉徹其實已經打算好了,等到今年夏天,讓汲黯去安東做一任都護府的巡按,讓他增長一下見識,陶冶一下情操,鍛煉一下素質。

相信,安東大地的百姓,會教會汲黯很多知識的。

將這個想法放到一邊,劉徹在汲黯的引導下,走到宣室殿的一側墻壁前。

這里,在今年的新年的第一天,就懸掛上了一副史無前例的軍事地圖。

地圖大的超出了此前漢家大臣對于地圖的認知。

它足足占據了整個宣室殿的一側墻壁的三分之二,有十二丈長,寬度也有三四丈。

這樣大的地圖,在標尺和描述上,已經足以將漢匈前線的已知山巒、河流、湖泊以及城塞清清楚楚的顯示。

幾盞鯨油燈被舉到地圖前,劉徹接過了一根指揮棒,在地圖上先找到梓嶺,然后再找到河陰,最后,再找到太原和晉陽、上郡、北地。

“命令輕車將軍廣,立刻從朝那塞動身,統帥北地軍北上至靈武的渾化塞,做出出塞的舉動,但不要出塞!”劉徹只是簡單的思索了片刻后就下達命令。

李廣在北地的朝那塞當新兵營總教官已經兩三年了。

干的很不錯!

這兩年為漢軍各軍輸送了上千名軍官和數千騎兵,可謂成績斐然。

但是,比起他的練兵天賦,他的領軍天賦就有些那啥了。

而且,李廣嗜酒如命,常常喝的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劉徹可不敢把軍隊交給一個酒鬼!

李廣自也明白自己不被重用的緣故,所以,劉徹聽說他在戒酒了。

但這效果卻還是未知……

現在讓李廣率領朝那塞駐軍移動到渾化塞,就有著考驗他是不是真的戒酒了的打算。

當然,更重要的是戰略使然。

講道理的話,其實北地郡北上,與高闕和榆林,距離更近!

但是,青龍峽天險的存在,使得無論是漢軍北上還是匈奴南下,都不得不走古老的狄道,更要穿越一片寬達兩三百里,長達四百余里的沙漠。

這條道路,可不好走!

尤其是對漢軍來說,更是如此!

但,讓李廣帶兵前往渾化塞,做出要出回中道,轉狄道的架勢。

劉徹相信,匈奴肯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來戒備。

這樣就可以給郅都減輕一定的壓力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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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6 18:5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十二節 國家力量(2)

一個時辰后,丞相周亞夫和少府卿劉舍,大農直不疑以及各相關有司的負責人,全部趕到了宣室殿。

“丞相來的正好……”劉徹看著急匆匆的趕來的周亞夫為首的大臣們,直接道:“朕剛剛接到了前線的戰報……”

劉徹望著地圖,說道:“一場決戰,將要上演了!”

周亞夫等人,抬頭看著在油燈照耀下的地圖。

只見地圖上,一個又一個代表著匈奴主力萬騎的標志,圍繞在河陰左右。

足足七面大纛,將漢軍的郅都所部,鉗制在了河陰。

所有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點頭,拜道:“陛下圣明!”

河陰決戰,確實是已經開始了。

匈奴猬集了這么多兵力,肯定是打算要吃掉郅都所部的。

而漢室是絕不可能坐視一位執金吾,一位九卿,陷落在敵手。

哪怕打光國庫最后一枚銅錢,用光最后一粒米,漢室也絕不容許郅都所部為匈奴攻滅!

大臣相互看了看,然后,在丞相周亞夫的率領下,集體跪下來,異口同聲的道:“臣等恭聽圣命!”

郅都平時的人緣其實并不好,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食其肉,剝其皮,飲其血。

但,如今,在戰爭面前,所有人,所有勢力和利益集團,全部都放棄了成見,立刻就選擇了抱團支持郅都。

自春秋以來,諸夏就是兄弟鬩于墻,然外御其侮!

自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后。

樸素的民族主義,就已經扎根。

當然,不僅僅是理念和思想,也有著現實利益與派系的利益的考量。

對于現在的漢室大臣和列侯軍功利益集團而言。

戰爭獲勝,就是最大公約數!

只要打贏了,那么,人人都能升官發財,甚至使得派系雞犬升天。

反之,則可能是災難性的后果!

沒有人敢在這樣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中動手腳,或者公報私仇。

敢這么干的人,肯定會被其他人變成一具尸體!

原因很簡單。

對漢家的列侯們,尤其是那些已經窮奢極欲,如同烈火烹油,富貴到極點的列侯世家和軍功利益集團的巨頭們來說。

這個世界,能讓他們繼續有著動力和追求的目標,就剩下一個了。

這就是封建國家,列為諸侯,主宰一國生死,同時開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

這也是所有中國士大夫貴族的最終追求。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漢軍就必須打到身毒去。

只有打到身毒,大家的心愿,才有實現的那一天。

誰攔在這條路上,不讓漢軍打到身毒,誰就是諸侯大臣軍功利益集團的死敵!

無論你背景有多深,地位有多高,都會被他們拖到東市,砍成肉泥!

劉徹望著這些臣子,滿意的點點頭。

春播一粒種,秋收萬種粟。

在某些意義上來說,眼前的場景,是他一手造就的。

這些年來,他不斷鼓吹身毒的富庶,一手捏造了無數有關身毒的傳說,同時在各個場合不斷強調,身毒及其周圍將分分封給列侯功臣的決心。

然后,劉徹拿著安東都護府作為他這個決心的證明。

一個個加恩封國,遍及安東。

列侯大臣吃下第一顆定心丸。

接著就是安東的黃金潮起,劉徹這個天子依然慷慨的向天下開發,許民淘金。

這讓列侯勛臣們終于確信,當今天子說話算話,一旦打下身毒,必然分封功臣。

誰能拒絕得了開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的誘、惑?

誰能拒絕得了稱孤道寡,建立屬于自己家族的偉業的前景?

在此基礎之上,只要漢軍能持續勝利,并且不斷接近殖民遠方的目標。

那么,整個漢室的統治階級的利益和價值就是相同的。

大家的目的就是一致的。

為了這個一致的目標與共同的利益。

只要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其他什么小恩小怨,都可以擱置,都可以忍受!

劉徹提著綬帶,望著這些臣子,他感覺到,那頭本來垂死的怪獸,已經重新復活,并且徹底恢復了活力。

“想當年,秦人奮七世之余烈,終于并吞天下……”劉徹在心里想著:“朕的國家,發奮三十年,團結三十年,以實現最終的野望,這又算的了什么?”

當年的秦帝國,內部撕逼,斗爭和仇殺,層出不窮,但只要對外,那就立刻放棄一切成見。

朝野團結如一人。

讓東方六國股戰不已!

正是這樣的精神,使得秦人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將中國,變成一個統一的帝國!

而今天,漢室和劉徹,也同樣明確了自己的歷史使命!

帥師伐國,誅除遠方之無道,披荊斬棘,遠赴萬里之戎機!

卻數萬里之夷狄,化十萬里為中國!

高舉諸夏之神座,讓其綻放出璀璨的文明之光,君臨天下。

讓整個世界,讓這個地球,一切民族和國家,統統只能跪在地上,仰望諸夏的光榮與強盛。

做一個真正的天朝上國,真正的中央帝國!

這個使命,劉徹只是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血脈僨張,難以自抑。

想著這個使命,劉徹提起自己的綬帶,跨步向前,說道:“丞相,朕命卿為太尉,持朕虎符,坐鎮太原,總督上代、北地、雁門及燕趙諸郡,負責調度糧草物資,補充人員器械!”

漢室數十年來,在北方長城一帶,訓練了大量的百姓和兵源。

沿著長城的十幾個郡國,基本都是全民皆兵的。

但是,一直以來,這些力量都很分散。

除了幾個野戰兵團,其他地方的郡兵和民兵,都是在一郡之內打轉,撐死了在戰時接受命令,進行聯防。

在平時,這樣做當然是很不錯的。

但在戰時,尤其是漢匈這樣的國戰之時,這樣的制度的弊端就凸顯無疑了。

各地郡國,各自為政,彼此的力量,無法化作拳頭。

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浪費掉了。

特別是如今,漢匈決戰在即。

浪費就是罪過!

派遣周亞夫坐鎮太原,其以丞相身份兼任太尉,總督郡國物資兵馬人員,劉徹相信,以周亞夫的手腕、能力和威望以及資歷,足以讓整個北方,粘成一條繩子。

不過,這也幾乎宣布了周亞夫的丞相之位,將在漢匈此番大戰結束后,進入晚期。

遲則兩年,短則一年。

劉徹就得重新選一個丞相了。

周亞夫聞言,卻是大喜,立刻拜道:“臣謹奉詔!”

作為一個將軍,一個武人,周亞夫自從平了吳楚之亂后,就一直留在長安。

別說打仗了,就連硝煙味都沒聞過。

早就渾身上下,都跟生銹了的機器一樣了。

現在,能有機會再度掛帥。

雖然不親臨一線,但是,能夠為漢軍的勝利出一份力,他已經很滿足了。

“朕會遣曲周、弓高二卿為丞相之左右丞……”劉徹接著道。

派遣已經退休的曲周候酈寄和弓高候韓頹當,與周亞夫一同坐鎮太原。

即是要利用老將們的智慧和威望,去壓服去協調北方各個山頭。

也是希望這兩個老將能夠為漢室發掘一批新的年輕戰將,最好是寒門子弟。

現在的漢室,寒門出身的大將和大臣的比例,還是太低了。

劉徹打算在未來三到五年,讓寒門子弟在九卿之中占據三分之一,朝臣之中占據四成。

至于,這些老將,尤其是周亞夫,未來會不會因此功高蓋主,對劉徹的皇權構成威脅?

若是在三四年前,大抵劉徹還會有這個擔憂。

但是現在嘛……

作為三代之后,唯一一個自證天命的君王,作為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的天子。

功高蓋主?

武將尾大不掉?

軍方山頭利益太大?

這些都不是個事!

一紙詔書,即刻讓一個擁兵十萬,雄踞一國的大將,引頸待死。

誰敢反抗?誰能反抗?

而且,周亞夫的為人和忠誠,劉徹是一百分之一百放心。

當然,放心歸放心。

但制度還是要有。

劉徹一造了今天的漢室政治框架,當然不會傻到自己廢棄。

無論如何,周亞夫、酈寄和韓頹當,都不能也不可以再領兵了。

而且,打完這一仗,等局勢穩定下來,周亞夫該致仕還是要致仕!

一個丞相,最多連任兩屆,主宰天下八年,就要換人。

不過,這個事情,現在提及還是有些早。

等到兩年后,再考慮也不遲。

現在,漢室首先的目標,還是先打敗匈奴,奪取東北亞的絕對霸權和控制權!

“朕打算發行一批國債……”劉徹踏前一步,看著周亞夫、劉舍和直不疑的臉,說道:“這筆國債的總額,是黃金三十萬斤!”

現在,五銖錢流通量太少,劉徹自然也不可能發行一筆數十萬萬的國債。

但黃金卻是可以的。

“國債?”周亞夫微微愣了愣神。

打仗了,跟商人借錢,這在中國,不算新鮮事。

想當年,周亞夫領兵出征,還跟長安的高利貸商人借了黃金五千金呢!

最后,連本帶利,還了人家三萬多金……

再遠一些,當年,宗周的周赧王還被債主們逼得躲到一個高臺上,連王宮都不敢回。

這就是成語債臺高筑的來源。

這些都充分說明了,在中國,為了軍事活動向社會許諾利率來籌集軍費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以國家為基本單位,向天下人發行債券,這卻是第一次!

劉徹自然也明白,此事有些棘手。

因為從理論上來說,這個國家,這個天下,是他一個人的。

只要劉徹有需要,他隨時可以將地主富商和權貴官僚的財產充公。

甚至,在理論上來說,劉徹將這些家伙抄家,他們還要叩首謝恩,感謝皇恩浩蕩,沒有順便把他們的腦袋也拿走……

只是……

這終究也僅僅是理論上的事情。

所以,劉徹才要發行國債。

他看著群臣,點點頭,解釋道:“然也,正是國債!朕打算以年利率百分之二,向天下公乘以上貴族,六百石以上官員,以及資產五十萬以上之商賈發行這批總額三十萬金的國債,以上林苑和鹽鐵衙門的收益,作為償還!”

今天的漢室上林苑和鹽鐵衙門,是漢室真正的暴利衙門!

每年入賬,至少數十萬萬!

這兩個衙門完全有能力也有實力,可以負責起這次國債的償還任務。

只是呢……

在中國,很多事情的游戲規則和做事方法,跟西方完全不同。

譬如這個國債。

劉徹就有十足的把握確信,假如他不采取一些辦法的話,恐怕最后的結局會很喜人!

嗯,歷史上,武帝為了軍費,下詔請天下富商和地主列侯踴躍捐款。

但嚷嚷了半天,才一個卜式站了出來。

武帝的顏面,差點就被丟光了。

也正因為如此,武帝才要發動告緡打擊天下富商,又用酌金事件,將列侯們打趴下。

劉徹吸取了武帝的教訓,拿出了利率。

但這不過百分之二的年利率,劉徹相信,假如自己不采取一點別的動作,那么,最后很可能連三萬金的國債都沒辦法賣掉!

這也很正常!

后世天朝的第一批國債,不也差點沒有賣掉嗎?

好在,在中國,有一個大殺器。它的名字讀作‘捐款自愿’寫作‘強制攤派’。

劉徹看著周亞夫,說道:“丞相,朕之所重,就買個一萬金吧……”

周亞夫頓時就尷尬了。

一萬金……

說的跟一萬錢一樣輕松……

可是,他的存款,攏共也不過兩三千金啊。

這還是這些年天子賞賜的比較多,加上這兩年,幾個侄子隔三差五的孝敬,還有東宮方面的賞賜,這才有了這個身家。

不然,他就是窮光蛋。

可是,看著劉徹的模樣,他根本不敢開口拒絕。

開什么玩笑嘛?

天子都發話了,讓你丞相帶頭,丞相敢不帶頭嗎?

對周亞夫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大抵就是他的朋友比較多。

三五天內,還是可以湊足這一萬金的。

但……

萬一要是五年后,天子不還錢,他就要賣身還債了……

劉徹卻是懶得管這么多。

他看向桃候劉舍,說道:“桃候,卿也認購一萬金吧……”

劉舍倒是很積極,忙不迭的拜道:“臣奉詔!”

劉舍有錢啊!

他這個少府卿這幾年撈的可不少?

旁的不說,單單是那些工程里的油水,就足以讓他吃的滿嘴流油。

雖然說,很可能這些年撈的油水,加起來也沒有一萬金。

但是不要忘記了,他還有封國和加恩封國的產出。

一萬金?

對他來說,毛毛雨啦!

劉徹看向直不疑,后者嚇得都快打哆嗦了。

直不疑雖然不窮,但要是要掏出一萬金,卻是不可能的。

哪怕把他賣了,也湊不齊這樣一筆巨款。

劉徹自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道:“塞候就出一千金吧……”

直不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拜道:“臣謹奉詔!”

“至于其他列侯勛臣及兩千石……”劉徹看著周亞夫道:“請丞相代朕逐一去告知:兩千石以上,至少要認購五百金國債,列侯則以食邑戶數來認購,食邑一戶,需要認購一金……”

漢家列侯封君,數以百計,加起來,最起碼能消化掉整個國債規模的一半以上,甚至更多。

兩千石們也不是什么窮光蛋。

每人五百金,也能為劉徹消化掉起碼幾萬金的國債。

至于剩下的……

當然是要交給商人們來認購了。

這次,劉徹打算是按照認購數量來決定打不打擊那些豪商大賈。

若是大方的巨賈,劉徹就會扶持,就會給他一些政策。

若是捂著錢袋子,一毛不拔……

呵呵……

那這樣的渣渣,留著也就沒有用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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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二節 國家力量(2)

一個時辰后,丞相周亞夫和少府卿劉舍,大農直不疑以及各相關有司的負責人,全部趕到了宣室殿。

“丞相來的正好……”劉徹看著急匆匆的趕來的周亞夫為首的大臣們,直接道:“朕剛剛接到了前線的戰報……”

劉徹望著地圖,說道:“一場決戰,將要上演了!”

周亞夫等人,抬頭看著在油燈照耀下的地圖。

只見地圖上,一個又一個代表著匈奴主力萬騎的標志,圍繞在河陰左右。

足足七面大纛,將漢軍的郅都所部,鉗制在了河陰。

所有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點頭,拜道:“陛下圣明!”

河陰決戰,確實是已經開始了。

匈奴猬集了這么多兵力,肯定是打算要吃掉郅都所部的。

而漢室是絕不可能坐視一位執金吾,一位九卿,陷落在敵手。

哪怕打光國庫最后一枚銅錢,用光最后一粒米,漢室也絕不容許郅都所部為匈奴攻滅!

大臣相互看了看,然后,在丞相周亞夫的率領下,集體跪下來,異口同聲的道:“臣等恭聽圣命!”

郅都平時的人緣其實并不好,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食其肉,剝其皮,飲其血。

但,如今,在戰爭面前,所有人,所有勢力和利益集團,全部都放棄了成見,立刻就選擇了抱團支持郅都。

自春秋以來,諸夏就是兄弟鬩于墻,然外御其侮!

自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后。

樸素的民族主義,就已經扎根。

當然,不僅僅是理念和思想,也有著現實利益與派系的利益的考量。

對于現在的漢室大臣和列侯軍功利益集團而言。

戰爭獲勝,就是最大公約數!

只要打贏了,那么,人人都能升官發財,甚至使得派系雞犬升天。

反之,則可能是災難性的后果!

沒有人敢在這樣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中動手腳,或者公報私仇。

敢這么干的人,肯定會被其他人變成一具尸體!

原因很簡單。

對漢家的列侯們,尤其是那些已經窮奢極欲,如同烈火烹油,富貴到極點的列侯世家和軍功利益集團的巨頭們來說。

這個世界,能讓他們繼續有著動力和追求的目標,就剩下一個了。

這就是封建國家,列為諸侯,主宰一國生死,同時開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

這也是所有中國士大夫貴族的最終追求。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漢軍就必須打到身毒去。

只有打到身毒,大家的心愿,才有實現的那一天。

誰攔在這條路上,不讓漢軍打到身毒,誰就是諸侯大臣軍功利益集團的死敵!

無論你背景有多深,地位有多高,都會被他們拖到東市,砍成肉泥!

劉徹望著這些臣子,滿意的點點頭。

春播一粒種,秋收萬種粟。

在某些意義上來說,眼前的場景,是他一手造就的。

這些年來,他不斷鼓吹身毒的富庶,一手捏造了無數有關身毒的傳說,同時在各個場合不斷強調,身毒及其周圍將分分封給列侯功臣的決心。

然后,劉徹拿著安東都護府作為他這個決心的證明。

一個個加恩封國,遍及安東。

列侯大臣吃下第一顆定心丸。

接著就是安東的黃金潮起,劉徹這個天子依然慷慨的向天下開發,許民淘金。

這讓列侯勛臣們終于確信,當今天子說話算話,一旦打下身毒,必然分封功臣。

誰能拒絕得了開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的誘、惑?

誰能拒絕得了稱孤道寡,建立屬于自己家族的偉業的前景?

在此基礎之上,只要漢軍能持續勝利,并且不斷接近殖民遠方的目標。

那么,整個漢室的統治階級的利益和價值就是相同的。

大家的目的就是一致的。

為了這個一致的目標與共同的利益。

只要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其他什么小恩小怨,都可以擱置,都可以忍受!

劉徹提著綬帶,望著這些臣子,他感覺到,那頭本來垂死的怪獸,已經重新復活,并且徹底恢復了活力。

“想當年,秦人奮七世之余烈,終于并吞天下……”劉徹在心里想著:“朕的國家,發奮三十年,團結三十年,以實現最終的野望,這又算的了什么?”

當年的秦帝國,內部撕逼,斗爭和仇殺,層出不窮,但只要對外,那就立刻放棄一切成見。

朝野團結如一人。

讓東方六國股戰不已!

正是這樣的精神,使得秦人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將中國,變成一個統一的帝國!

而今天,漢室和劉徹,也同樣明確了自己的歷史使命!

帥師伐國,誅除遠方之無道,披荊斬棘,遠赴萬里之戎機!

卻數萬里之夷狄,化十萬里為中國!

高舉諸夏之神座,讓其綻放出璀璨的文明之光,君臨天下。

讓整個世界,讓這個地球,一切民族和國家,統統只能跪在地上,仰望諸夏的光榮與強盛。

做一個真正的天朝上國,真正的中央帝國!

這個使命,劉徹只是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血脈僨張,難以自抑。

想著這個使命,劉徹提起自己的綬帶,跨步向前,說道:“丞相,朕命卿為太尉,持朕虎符,坐鎮太原,總督上代、北地、雁門及燕趙諸郡,負責調度糧草物資,補充人員器械!”

漢室數十年來,在北方長城一帶,訓練了大量的百姓和兵源。

沿著長城的十幾個郡國,基本都是全民皆兵的。

但是,一直以來,這些力量都很分散。

除了幾個野戰兵團,其他地方的郡兵和民兵,都是在一郡之內打轉,撐死了在戰時接受命令,進行聯防。

在平時,這樣做當然是很不錯的。

但在戰時,尤其是漢匈這樣的國戰之時,這樣的制度的弊端就凸顯無疑了。

各地郡國,各自為政,彼此的力量,無法化作拳頭。

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浪費掉了。

特別是如今,漢匈決戰在即。

浪費就是罪過!

派遣周亞夫坐鎮太原,其以丞相身份兼任太尉,總督郡國物資兵馬人員,劉徹相信,以周亞夫的手腕、能力和威望以及資歷,足以讓整個北方,粘成一條繩子。

不過,這也幾乎宣布了周亞夫的丞相之位,將在漢匈此番大戰結束后,進入晚期。

遲則兩年,短則一年。

劉徹就得重新選一個丞相了。

周亞夫聞言,卻是大喜,立刻拜道:“臣謹奉詔!”

作為一個將軍,一個武人,周亞夫自從平了吳楚之亂后,就一直留在長安。

別說打仗了,就連硝煙味都沒聞過。

早就渾身上下,都跟生銹了的機器一樣了。

現在,能有機會再度掛帥。

雖然不親臨一線,但是,能夠為漢軍的勝利出一份力,他已經很滿足了。

“朕會遣曲周、弓高二卿為丞相之左右丞……”劉徹接著道。

派遣已經退休的曲周候酈寄和弓高候韓頹當,與周亞夫一同坐鎮太原。

即是要利用老將們的智慧和威望,去壓服去協調北方各個山頭。

也是希望這兩個老將能夠為漢室發掘一批新的年輕戰將,最好是寒門子弟。

現在的漢室,寒門出身的大將和大臣的比例,還是太低了。

劉徹打算在未來三到五年,讓寒門子弟在九卿之中占據三分之一,朝臣之中占據四成。

至于,這些老將,尤其是周亞夫,未來會不會因此功高蓋主,對劉徹的皇權構成威脅?

若是在三四年前,大抵劉徹還會有這個擔憂。

但是現在嘛……

作為三代之后,唯一一個自證天命的君王,作為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的天子。

功高蓋主?

武將尾大不掉?

軍方山頭利益太大?

這些都不是個事!

一紙詔書,即刻讓一個擁兵十萬,雄踞一國的大將,引頸待死。

誰敢反抗?誰能反抗?

而且,周亞夫的為人和忠誠,劉徹是一百分之一百放心。

當然,放心歸放心。

但制度還是要有。

劉徹一造了今天的漢室政治框架,當然不會傻到自己廢棄。

無論如何,周亞夫、酈寄和韓頹當,都不能也不可以再領兵了。

而且,打完這一仗,等局勢穩定下來,周亞夫該致仕還是要致仕!

一個丞相,最多連任兩屆,主宰天下八年,就要換人。

不過,這個事情,現在提及還是有些早。

等到兩年后,再考慮也不遲。

現在,漢室首先的目標,還是先打敗匈奴,奪取東北亞的絕對霸權和控制權!

“朕打算發行一批國債……”劉徹踏前一步,看著周亞夫、劉舍和直不疑的臉,說道:“這筆國債的總額,是黃金三十萬斤!”

現在,五銖錢流通量太少,劉徹自然也不可能發行一筆數十萬萬的國債。

但黃金卻是可以的。

“國債?”周亞夫微微愣了愣神。

打仗了,跟商人借錢,這在中國,不算新鮮事。

想當年,周亞夫領兵出征,還跟長安的高利貸商人借了黃金五千金呢!

最后,連本帶利,還了人家三萬多金……

再遠一些,當年,宗周的周赧王還被債主們逼得躲到一個高臺上,連王宮都不敢回。

這就是成語債臺高筑的來源。

這些都充分說明了,在中國,為了軍事活動向社會許諾利率來籌集軍費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以國家為基本單位,向天下人發行債券,這卻是第一次!

劉徹自然也明白,此事有些棘手。

因為從理論上來說,這個國家,這個天下,是他一個人的。

只要劉徹有需要,他隨時可以將地主富商和權貴官僚的財產充公。

甚至,在理論上來說,劉徹將這些家伙抄家,他們還要叩首謝恩,感謝皇恩浩蕩,沒有順便把他們的腦袋也拿走……

只是……

這終究也僅僅是理論上的事情。

所以,劉徹才要發行國債。

他看著群臣,點點頭,解釋道:“然也,正是國債!朕打算以年利率百分之二,向天下公乘以上貴族,六百石以上官員,以及資產五十萬以上之商賈發行這批總額三十萬金的國債,以上林苑和鹽鐵衙門的收益,作為償還!”

今天的漢室上林苑和鹽鐵衙門,是漢室真正的暴利衙門!

每年入賬,至少數十萬萬!

這兩個衙門完全有能力也有實力,可以負責起這次國債的償還任務。

只是呢……

在中國,很多事情的游戲規則和做事方法,跟西方完全不同。

譬如這個國債。

劉徹就有十足的把握確信,假如他不采取一些辦法的話,恐怕最后的結局會很喜人!

嗯,歷史上,武帝為了軍費,下詔請天下富商和地主列侯踴躍捐款。

但嚷嚷了半天,才一個卜式站了出來。

武帝的顏面,差點就被丟光了。

也正因為如此,武帝才要發動告緡打擊天下富商,又用酌金事件,將列侯們打趴下。

劉徹吸取了武帝的教訓,拿出了利率。

但這不過百分之二的年利率,劉徹相信,假如自己不采取一點別的動作,那么,最后很可能連三萬金的國債都沒辦法賣掉!

這也很正常!

后世天朝的第一批國債,不也差點沒有賣掉嗎?

好在,在中國,有一個大殺器。它的名字讀作‘捐款自愿’寫作‘強制攤派’。

劉徹看著周亞夫,說道:“丞相,朕之所重,就買個一萬金吧……”

周亞夫頓時就尷尬了。

一萬金……

說的跟一萬錢一樣輕松……

可是,他的存款,攏共也不過兩三千金啊。

這還是這些年天子賞賜的比較多,加上這兩年,幾個侄子隔三差五的孝敬,還有東宮方面的賞賜,這才有了這個身家。

不然,他就是窮光蛋。

可是,看著劉徹的模樣,他根本不敢開口拒絕。

開什么玩笑嘛?

天子都發話了,讓你丞相帶頭,丞相敢不帶頭嗎?

對周亞夫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大抵就是他的朋友比較多。

三五天內,還是可以湊足這一萬金的。

但……

萬一要是五年后,天子不還錢,他就要賣身還債了……

劉徹卻是懶得管這么多。

他看向桃候劉舍,說道:“桃候,卿也認購一萬金吧……”

劉舍倒是很積極,忙不迭的拜道:“臣奉詔!”

劉舍有錢啊!

他這個少府卿這幾年撈的可不少?

旁的不說,單單是那些工程里的油水,就足以讓他吃的滿嘴流油。

雖然說,很可能這些年撈的油水,加起來也沒有一萬金。

但是不要忘記了,他還有封國和加恩封國的產出。

一萬金?

對他來說,毛毛雨啦!

劉徹看向直不疑,后者嚇得都快打哆嗦了。

直不疑雖然不窮,但要是要掏出一萬金,卻是不可能的。

哪怕把他賣了,也湊不齊這樣一筆巨款。

劉徹自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道:“塞候就出一千金吧……”

直不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拜道:“臣謹奉詔!”

“至于其他列侯勛臣及兩千石……”劉徹看著周亞夫道:“請丞相代朕逐一去告知:兩千石以上,至少要認購五百金國債,列侯則以食邑戶數來認購,食邑一戶,需要認購一金……”

漢家列侯封君,數以百計,加起來,最起碼能消化掉整個國債規模的一半以上,甚至更多。

兩千石們也不是什么窮光蛋。

每人五百金,也能為劉徹消化掉起碼幾萬金的國債。

至于剩下的……

當然是要交給商人們來認購了。

這次,劉徹打算是按照認購數量來決定打不打擊那些豪商大賈。

若是大方的巨賈,劉徹就會扶持,就會給他一些政策。

若是捂著錢袋子,一毛不拔……

呵呵……

那這樣的渣渣,留著也就沒有用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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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6 18:5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十三節 感動與殺意

劉徹就這樣三五句話,就把總額三十萬金的國債任務給發布了出去。

反正,這種靠行政手段,強行推動的辦法,在中國的環境下,一般只要不出岔子,就是百試百靈。

皇帝跟你借錢,還給利息,你敢不借?

反正,現在劉徹手里握著天下列侯勛貴大富商的資產明細。

誰要是明明有錢卻跟他哭窮,那就等著被吊起來掛在轅門上吹成人干!

錢的事情解決了,等于漢家的國力也被釋放了出來。

三十萬金,就是七八十噸黃金,哪怕放到兩千年后,也足可支撐一場局部戰爭了。

既然手里有錢,劉徹于是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狂躁。

他看著周亞夫,道:“丞相去到太原后,即刻以朕之節鉞與虎符,發上郡、代國、太原及云中、雁門士民官紳!”

周亞夫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劉徹,心里面甚至有些忍不住的顫抖。

劉徹迎上他的雙眼,堅定的說道:“朕要看到,丞相將此數郡的百姓,全部動員起來,動員到戶!縣鄉亭里,敢有阻礙、推脫者,無論是誰,盡可斬之!”

聽到這里,周亞夫哪里還不明白自己的君王要干嘛?

“商君的耕戰系統啊……”周亞夫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顫抖。

大農直不疑更是連渾身上下的毫毛都倒立了起來。

若在以往,若在平時,誰若敢提及這種要動員到戶的命令。

全天下的文人士大夫都會一擁而上,**攻仵。

因為,這種國家的命令,直接下達具體的家庭手里,將一切力量,一切資源,一切人力,全部集結成一個拳頭的制度,正是商鞅當年為秦帝國量身打造的‘耕戰系統’。

當年的秦帝國,在這個系統下,用帝國的劍,為帝國的犁奪取土地,反過來,帝國的犁,又逼迫帝國的劍去奪取更多土地和財富。

這個體系,發展到巔峰時,在長平之戰中,秦帝國用不過數百萬的人口基數,硬生生的拉起了一支數十萬的軍隊。

更使得全國上下,上至八旬老翁,下至十二三歲的稚童,都在為戰爭服務。

長平之戰,趙國與其說是敗給了白起,輸給了自己的豬隊友。

倒不如說是趙國松散的軍事政治制度,徹底的被團結在一起的秦國打敗。

也正是長平之戰后,秦的統一勢頭,再不可阻擋。

東方六國全部都被秦人的狠勁和韌勁嚇傻了。

秦的這個體系,在劉徹眼中,已經與后世一戰前期的列強動員體系相近了。

劉徹自然是做夢都想要將這個體系重現人間!

但可惜,一直以來,沒有合適的機會。

而且,這個系統本身就是一個吞金怪獸。

它是一個只有工業國才玩得起的精密機器。

即使是秦,也僅僅是在長平之時,咬著牙齒,將它的威力全開。

長平之后,哪怕是被六國打到了函谷關下,也未再用。

不是秦人不想用,而是這個東西太費錢了!

這種將國家的力量,集中到一個拳頭的體系,僅僅是啟動,就要消耗數不清的資源。

沒有工業化的農業國,每玩一次都是在走鋼絲。

稍有不慎,立刻就會爆發災難!

但,這個體系對于任何一個想要做大事的君王,尤其是劉徹這樣的穿越者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哪怕明知道有毒,也要嘗一下味道,才肯罷休!

況且,今時今日的漢家,雖然不是工業國。

但卻已經有一些脫離農業國的特征了。

旁的不說,南陽的冶鐵基地,每時每刻,都在為漢家注入新鮮的活力。

以往,想要武裝一個士兵,光是武器裝備,就足以讓人發愁。

但現在,劉徹連胸甲騎兵這樣的吃鐵大戶,都能閉著眼睛武裝起來。

就連陌刀這樣的耗鐵能手,也能揮手就讓少府量產!

再加上,又不是全國范圍的動員,只是動員一隅之地的北方。

而且,當地本身就是全民皆兵。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讓劉徹敢下這個命令!

“丞相此行,朕會派一百五十位尚書隨行……”劉徹自顧自的說道:“他們將會記錄此番動員體系的一切細節,并且作為丞相的耳目,深入郡縣,與地方溝通……”

嗯,等他們回來,再將此次的動員詳情以及具體細節,編輯成書。

這樣,通過一次具體的實踐,劉徹就差不多能摸清楚在今時今日的情況下,進行戰爭動員需要注意的事情。

等沉淀幾年,就可以以此為藍本,出臺一部《動員法案》建立一套全國性的動員機制。

如此,漢家文明就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只要國家還保存這個系統,還留有這個制度。

那么,一切外來夷狄,一切敢于漢室為敵的力量,統統都要化為齏粉!

至少可以保證諸夏文明五百年天下無敵。

五百年后,劉徹覺得,怎么著也該有核彈洗地,星辰大海了……

所以,這個險值得冒!

周亞夫等人卻是面面相覷。

這個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是商君的耕戰系統來的。

“當今天子終于走到這一步了……”汲黯在一側嘆了口氣。

自太宗以來,劉氏就慢慢的走向了法家治國的道路,法家思想越來越受到君王的重視。

盡管儒家出了個公羊派,與法家爭奪主戰派的好感。

但歷史卻堅定不移走向了法家的軌道。

“陛下曾經說過,歷史是螺旋式上升……”汲黯在心里想著:“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在扭扭捏捏了六七十年后,劉氏,終于撕下了最后一塊遮羞布,打算重走秦人走過的道路。

尤其是當今這位即位后,國家的政治就急速的轉向了法家渴求的世界。

強兵富國,再霸天下!

雖然說,劉氏的這一套,并非全然照搬的前朝制度。

在很多方面都進行了針對性的改良,更披上了一層忠孝和德治的外衣。

但歸根結底,還是法家的那一套。

最多算是一個修正主義的秦制度!

但,不知為何,當這最后一步來臨時,汲黯反而有了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丞相和其他人,發現大家也都是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這是為什么呢?

汲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了過來。

原來,對諸夏民族,對中國而言,從上到下,都在渴望穩定,沒有人希望看到統治者的立場搖擺不定,朝三暮四。

對這個國度的政治家和人民而言,最怕的就是皇帝左右猶豫,下不定決心。

對天下人而言,哪怕是最壞的選擇,也比皇帝東飄飄西碰碰來的好。

因為,君王做出了抉擇,臣子們就可以跟上。

倘若君王遲遲不做決定,下面的人天天猜測皇帝明天要干嘛,不得不狡兔三窟,準備多項投資計劃,以規避風險。

而皇帝擺明了車馬后,無論是政治勢力,還是思想學術,立刻就有了藍本,可以照著抄襲。

但現在,汲黯卻依然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他只知道,仿佛眼前的路,都被變得開闊了起來。

原先的懸崖峭壁,消失殆盡。

翌日,一大早,許多人剛剛起床,甚至還沒得及洗漱,就被一個消息先是鎮的七葷八素,然后,無數人扔掉自己手里的家伙什,往露布的方向狂奔而去。

整個長安的閭里,露布之下,都圍滿了人群。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許多人手舞足蹈的說道。

漢匈大戰,時隔兩年,再次爆發。

對長安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籟啊!

兩年前的馬邑之戰,不知道制造了多少軍功世家,制造了多少新興的軍功利益集團。

不知道多少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鄰居家雞犬升天,自己只能羨慕嫉妒恨。

現在,新的戰爭,終于爆發!

而且,此番,漢家要直搗高闕,收復陷落敵手數十年的故土。

匈奴人也是氣勢洶洶的集結了十幾個萬騎的力量,要跟漢軍決一死戰。

僅僅只是想到這個畫面,長安的老少爺們就根本坐不住了!

十幾個萬騎!!!!

人頭多的完全夠大家伙的兄弟或者家人分!

因此,許多人從露布下一離開,馬上就頂著寒風,帶著全家老小,一起到宗祠之中,給列祖列宗上香祭祀去了。

無數人家的宗祀里,擠滿了前來像祖先禱告,請求先祖保佑自己的兄弟或者親人,在戰場上斬首立功,光宗耀祖。

一個個承諾,不要錢的使出來。

反正,只要祖先保佑,家族的子弟能夠立功歸來,那么,等到秋天祭祖之時,血食三牲,絕對少不了列祖列宗的份!

在這一片熙熙攘攘之中,天子要開國債的消息也傳了開來。

“當今天下欲發行三十萬金之國債,年利率是百分之二?”好多的商賈和中小地主在聽說了這個事情后,立刻回家就將自己家里地窖里埋著的黃金和銅錢挖了出來,然后捧著這些東西,跑到少府和鹽鐵衙門,搶著購買這國債。

僅僅在一天之內,長安的官署就賣出了超過三千金的國債債券!

這頓時鎮的朝堂的列侯公卿們,面面相覷。

本來,他們還在頭疼,該怎么想辦法,耍無賴,賴掉天子攤派的這些所謂國債。

但,現在一看民間這熱潮,這些家伙就又嘀咕了起來。

“如此多的人看好,這是不是有利可圖呢?”許多人在心里想著,盤算著。

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百姓的熱情,到底是為何?

要知道,這些賣國債的可都是市井中人。

他們買到手里的國債,一般都是你一金我十金這樣的份額。

講道理的話,他們買著國債,其實是虧本的!

因為你想啊。

國債的年利率才百分之二啊!

如今隨便做個什么生意,利潤不是百分之二十以上?

就特么連販夫走卒,每日也要獲利三五成!

百姓到底在圖什么?

列侯勛臣們,一時間還真有些想不清楚。

但,他們根本來不及想和考慮了。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茂陵邑的狗大戶們,趕著一車車黃金,直接拉到了少府衙門的大門口。

大賈師氏,一次就將整整十車黃金,超過四千金的巨資,送進了國庫,喜滋滋的捧回了一張天子親筆所書的國債債券和一個嘉勉的詔令。

兩位國丈,雖然不在長安,但是,程鄭氏和卓氏在茂陵的主事者也喊出了每家一萬金的認購口號。

假如說師氏與程鄭氏和卓氏這么干,還可以理解。

畢竟,他們能有今天,靠的是當今天子的提攜和幫扶。

但是,魯國的邴氏一口氣買走了三千金,河內大戶郭氏,派人認購了兩千金,江都巨賈楊氏和袁氏,聯手吞下五千金,這又是什么鬼?

列侯勛臣士大夫們撓頭搔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

但是,隨著民間的認購浪潮不斷興起,列侯勛貴們被架到了墻腳。

畢竟,老百姓都踴躍認購,匹夫游俠,都紛紛慷慨解囊。

列侯勛貴,國之棟梁,好意思小氣?

就不怕出門被人指脊梁骨?

況且,民意洶洶,若是不認購,恐怕就要成過街老鼠了!

沒辦法,這些列侯,不得不掏出自己的腰包,數了又數,最后咬著牙齒,拿了個百來金,幾百金這樣的資金來認購。

甚至,有些鐵公雞,看到這個情況,直接跑回封國,打算學鴕鳥,把腦袋埋進沙子中,裝作看不見,聽不見。

劉徹對這些渣渣的行為,冷眼旁觀。

小本本上,將他們的大名一個個記上去。

最終,二三十個列侯的大名,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好幾頁。

“等此戰結束,朕再與你們算總賬!”劉徹合起這個小本本,冷笑著。

這些家伙,屬于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既然他們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怪不得劉徹不講情面了。

而且,有了這么一個事情,劉徹即使削掉他們的爵位,天下人也沒法說什么。

畢竟,皇帝跟臣子借錢,臣子居然敢不借?

這是典型的大不敬啊!

沒要他們的腦袋,已經屬于皇恩浩蕩了。

倒是民間的認購浪潮,讓劉徹有些咋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武帝朝,武帝以天子之尊,開口向天下富商貴族借錢,除了一個卜式,無人響應的尷尬局面,他可還是記憶猶新的。

但,現在,這些百姓和商人們,到底是發個什么瘋呢?

劉徹,于是立刻命令繡衣衛去調查。

最終,調查的結果,讓他有些感動,也有些哭笑不得。

市井百姓們的認購潮,倒是很樸素。

因為劉徹名聲不錯,在百姓那里信用度很高。

他以前寧愿自己吃虧,也不反悔的原則,讓他圈了一大波粉。

更重要的是,劉徹一直以來維護的形象,讓百姓們篤信,圣天子絕對不會坑他們!

而且,長安城里,許多的人,都是受益于劉徹的很多政策。

這使得他們一聽說,天子打匈奴缺錢,二話不說,就掏出了腰包。

尤其是游俠們,最是舍得。

掏錢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

甚至,有豪俠,認購了百金的國債后,走出衙門,當場就燒了那債券,放言說:“天子伐無道,吾輩便是傾家蕩產,也該支持!”

此人這樣的做派,頓時就引起了無數的關注和追捧。

順便,也讓他的名字,傳到了繡衣衛都督周左昌的耳中。

現在更傳到了劉徹耳中。

自然,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但那些商人巨賈的動作,在查清楚后,卻是讓劉徹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這些渣渣打的主意,是學習師氏好榜樣。

他們都將此番的認購行為,與未來的馬車軌道運營權聯系在一起。

很多人甚至認為:若不認購,將來馬車軌道,將與吾等無緣!

這讓劉徹知道后,真是感覺莫名的喜感啊!

“馬車軌道,是不能給你們了……”劉徹看著這些家伙的名字,笑了起來:“但捕鯨船隊或者奴隸貿易,卻是可以讓爾等插手一二!”

這些在這個時候,出了大價錢的人,劉徹自然不會忘記他們的功勞。

將來,有什么發財的路子,肯定要帶一他們一把的。

畢竟,一個肯拿錢出來給大佬用的小弟,總是會得到一些特殊政策的優待的。

而且,劉徹也需要一個忠于他的利益集團。(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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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節 不如草芥

漢元德六年冬十月乙未(初四),河東南,漢軍營盤。全文字閱讀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

北風呼嘯著越過山崗,吹起了草原上的塵土和落葉。

在棘南一側的沙丘帶,甚至出現了沙塵暴。

沙子、石頭混合著冰雪,撲打在了漢軍的營寨上,發出陣陣怪異的聲音。

現在,這個漢軍的營盤,已經跟昨天,完全不同了。

漢軍大營,背對著冰封的大河,河面上,搭建起了十幾條大小不一的浮橋。

浮橋之上一車車物資,不斷的運過大河。

送來了漢軍亟需的箭矢和弩機的零件。

漢軍是用箭的大戶。

兩年前,一場馬邑之戰,消耗箭矢多達百萬!

基本上,每次作戰,都必然是先由弓弩覆蓋開始。

郅都站在河畔,目送著昨日作戰時負傷的三十多名漢軍傷兵以及二十多位戰死的同袍的遺體離開自己的視線。

自馬邑之戰后,漢軍就重視對傷兵的照顧,以及戰死同袍的哀悼和撫恤事宜。

車騎將軍義縱甚至曾經親自給一位戰死的士卒的撫恤事宜打官司。

這個官司直接打到了天子面前,成功的為那個士卒爭取到了應有的待遇,更將幾個官員趕回家去種田了。

由是義縱受到了漢軍上下的尊重。

同時,也樹立起了一個標桿,并且重新定義了‘愛兵如子’這個詞匯。

在今天,想要統兵為將,就不得不盡量向義縱看齊。

不然,丘八大爺們要是發起脾氣來,哪怕是將主,日子也不會好過。

更別想將士們會為你做事了。

沒半夜摸進你的營房里把你咔嚓了,已經很給面子了。

送走傷兵以及戰死者的遺體,郅都收起臉上的肅穆神色,帶著將官們走上現在漢軍營盤的前線。

經過昨天整整一個下午以及今天早上的努力。

漢軍主力不僅僅成功的抵達了此地,而且,隨行的隧營士兵,還給漢軍來了一個驚喜。

譬如現在出現在郅都眼前的那些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陷馬壕。

這些陷馬壕足足有七八條之多,將漢軍最脆弱的幾個地方完全遮蔽住了。

更妙的是,陷馬壕里挖出來的泥土,還被這些隧營的士兵挑來漢軍營盤,現在,已經建起了幾堵簡單的圍墻。

“隧營果然好用!”郅都看著這個場景,撫掌大贊。

以前漢軍基本上都不重視隧隊的作用,將他們看成了打雜的醬油眾以及待罪的囚徒,隨意驅使和,甚至,從不給他們半分顏色。

但現在,隧營卻用著事實,贏得了郅都所部上下的尊重!

他們營作各種工事和建造防御的本事,確實是遠遠超出了郅都的想象。

這才一個上午不到的時間呢!

隧營的工兵,就已經為漢軍建立起一個簡單但立體的防御系統。

匈奴騎兵再想像昨天那樣簡單的接近漢軍營寨,基本上跟做夢沒有區別了!

現在,他們想靠近漢軍營寨,不先死傷幾百人,連漢軍的墻角都休想摸到!

若再給他們幾天時間,郅都相信,他們應該可以在此建立健全一個標準的漢軍野戰營寨。

當然,靠防守,靠防御,是不可能勝利的。

在戰爭中,被動防守的那一方是最蠢的!

旁的不說,倘若郅都所部就打算龜縮在這個防御工事內。

那么匈奴人就要笑死了。

他們完全不理會郅都所部,先去將漢軍的補給路線和退路堵死。

而只有保持進攻狀態,不斷的出擊,才能讓匈奴人不敢將主力投入到封鎖中去。

另外,進攻,也是為了防御的需要!

漢軍,現在控制的地盤太小了。

一萬多軍隊,擁擠在一個方圓十幾里的地區,熱鬧是熱鬧了,但卻也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無法動手去做了。

所以,郅都很清楚,他必須在立足防守的同時,極力去擴張自己的控制區域。

無法擊敗對面的匈奴騎兵,這是肯定的!

但從匈奴人嘴里搶幾塊來吃,卻也是必須的!

拿著千里鏡,郅都遠眺西北一側。

哪里,曾經是一個樹林,周圍有幾個天然的水塘。

但可惜,現在被匈奴人付之一炬,樹林的廢墟現在都還在冒著青煙呢!

郅都仔細觀察這個地方,悄悄的心里盤算著占據當地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準備。

那個地方,郅都昨天剛剛抵達河這一側時,就已經注意到了。

現在,更是被他認定,是必須占領的地方。

原因很簡單,那樹林前方有一道微微起伏的小山丘可以作為屏障,同時,占據了當地,還可以保護漢軍的補給線。

至少可以起到掩護的作用——假如匈奴人要派兵阻截漢軍從增山關而來的補給車隊,那么,他們能選擇的出兵方向,就那么幾個。

而在那幾個出兵道路中,從西北側繞過古老的山巒,出峽谷是最方便的。

另外占據該地后,漢軍就可以大大擴張自己的活動區域。

雖然不可能跟匈奴人比,但至少,也擁有了戰略活動的空間,不必再像現在這樣,無論做什么舉動,都在匈奴的監視之下。

但是……

郅都心里還是有疑慮的。

當地如此重要,匈奴人不可能不知道。

對于匈奴人,郅都有過研究,他很清楚,這些草原上的引弓之民,雖然沒有文化,語言粗魯,舉止放蕩。

但是,他們生于馬背,死于馬背。

他們行走在戈壁和大漠之中,穿越草原,南來北往。

對地理的認知和對地勢的敏感,非常強烈。

忠勇軍中就不乏有著類似的例子——明明大字不識一個,卻能清楚的帶著同袍,翻閱山巒,沿著小道,突入一個關鍵的節點。

一問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十之,是茫然無知。

但偏偏,他們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郅都懷疑,當地是一個陷阱。

一個針對漢軍的死亡陷阱!

說不定,對面的匈奴主帥,正在等著自己下令攻略該地。

畢竟,這草原上,唱主角的是騎兵。

而騎兵,天生是閃擊戰和快速突進的軍種。

而且,匈奴人的馬術和騎術,是漢軍望塵莫及的。

他們完全有可能在漢軍前往當地時,忽然從四面八方涌出來,抓住漢軍立足不穩,兵力薄弱的劣勢,一舉吃掉那支部隊。

看著千里鏡里的那個地區的地理和地貌。

郅都吞了吞口水。

“吾要想個辦法,試探一二……”郅都在心里盤算著,然后,他將千里鏡的鏡筒微微向西南移動,看著出現在視線里的匈奴大纛和起伏的穹廬,郅都摸了摸下巴,露出了笑容:“有了!”

這個時候,漢軍的中軍營帳上空,升起了一面高高飄揚的主將旗。

旗幟之上,一個大大的郅字格外的顯眼,除此之外,軍旗上的節牦也足以證明,郅都的身份。

郅都回頭看著這面升起的將旗,將千里鏡收起來,對左右道:“這下子,匈奴人要發瘋了!”

不過呢……

郅都希望他們越瘋狂越好!

郅都可不希望自己遇到一個理智的匈奴主帥。

那樣就太無趣了!

“讓弓弩兵準備作戰!”郅都命令道:“匈奴人估計要來了!”

“諾!”

呼衍當屠沒有千里鏡,自然就很難觀察到漢軍營寨的詳情。

他只能立在一個山坡上,遠遠的眺望遠方的漢軍營寨。

“盧候王,你的萬騎可已經出發了?”呼衍當屠問著他身旁的那個盧候王。

“回稟左大將,奴才的萬騎,今天一早就已經繞下山巒了……”盧候王小心翼翼的答道。

“很好!”呼衍當屠搓了搓手,將視線投注到了在他的斜對面的一個樹林旁邊,他撣了撣帽檐上的灰塵,問道:“休屠王和渾邪王的萬騎到哪里了?”

“回稟主人,渾邪王與休屠王的萬騎,大約后天就可以抵達!”一個親信報告道。

渾邪與休屠的本部是在河西走廊的附近活躍的。

他們要來到河,需要穿過山,講道理的話,這個速度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但呼衍當屠卻很不滿,他冷哼一聲,道:“派人去告訴休屠王和渾邪王,假如明天這個時候,他們的萬騎還沒有來到我面前,那他們就不用來了!”

匈奴人沒有法律,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罪名。

所以,在匈奴語言的體系下‘不需要’和‘不用’,其實就是死罪的代名詞。

不需要的東西,會被丟棄,沒用的部族,會被瓜分。

而對呼衍當屠來說,渾邪部族和休屠部族,已經很接近‘不需要’了。

假如,他們再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價值的話,那么,呼衍當屠并不介意讓這兩個部族換一個首領。

甚至不排除,讓他們徹底消失的可能性!

匈奴帝國,不養廢物和沒用的奴才。

在匈奴的文化中,即使是奴隸,也必須‘有用’。

不然的話,主人為何要養你?

尤其是現在,呼衍當屠正需要大量的合格的炮灰去填漢朝的壕溝,去跟漢朝人換命!

反正,草原上別的什么東西或許很珍貴。

但是……

人命最廉價!

尤其是那些附庸霸主的部族的人命,簡直廉價到了不如草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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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節 糾纏(1)

從增山關向北,略走兩百余里。

鄂爾多斯高原隆起,陰山山脈向西走,陽山山脈向北走,彼此交匯,奔涌的大河,千百萬年來奔騰不息的從山脈的峽谷中流過。

帶來了充沛的水。

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泥沙!

特別是當汛期的時候,狂暴的大河,卷起陰山和陽山的泥沙,形成恐怖無比的泥石流,沖破河流的局限,蔓延到整個高原的臺地、低洼和平原上。

而由于青藏高原的隆起,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無法抵達這里。

此地的氣候,也就變得漸漸干燥寒冷多風。

高原的風,順著峽谷吹拂大地。

卷起了大河千百萬年來無數個汛期留在大地上的泥沙。

這些泥沙不斷的通過風的作用,在大地上移動。

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狹長的沙丘地帶。

并且,因為人類在這一地域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植被遭到破壞。

這些沙丘帶的規模,一年比一年大。

現在,整個高原的峽谷和平原,在春夏兩季,依然是綠草蔥蔥,千里沃野。

但,在秋冬兩季,隨著氣溫下降,風力增強,同時植被褪去。

這些沙丘于是肆無忌憚的在平原和峽谷中移動。

在風的作用下,沙丘的移動速度非常快。

這些黃色或者紅色的沙丘,某些時候,在一定條件下,某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沙丘會聚集成一個大沙丘。

而一旦這個大沙丘成型,立刻就會形成一個方圓數十的小型沙漠。

此時,一支漢軍的補給車隊,就艱難的跋涉在這樣一個移動中的小型沙漠地帶。

來自大河的泥沙非常軟,而且沙丘常常很深。

車輪常常陷進了深深的沙丘里,需要七八個人才能將其抬出來。

所以,整個車隊的行進速度非常慢。

近乎是龜速了。

但好在,這個該死的地獄,終于要走到頭了。

前方不遠處已經出現了枯草覆蓋的草地。

這讓帶兵保衛這支補給車隊的百余名漢軍也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秦漢兩代,軍法嚴苛。

所有軍事行動,都有時間限制。

任何一支軍隊,都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指定的地域。

不然就是失期。

失期對于普通人,可能沒什么影響,最多就是責罵幾句,撐死了罰銅。

但是對于官吏,卻是緊箍咒。

官員,失期者死!

倘若是軍官,那就是罪加一等,當腰斬!

雖然可以出錢贖死,但,前程和仕途,卻是會徹底廢掉。

不會有人在現在這樣的時候,自絕仕途的。

“二三子,待走出這片該死的沙丘,吾等就在前方休息一下……”負責保衛這個車隊的漢軍司馬騎在馬上,鼓勵著民夫們。

車隊里的民夫,于是紛紛開懷的笑了起來。

倘若是以前,像現在這樣的傳送軍糧和物資的徭役,漢家百姓是唯恐避之不及。

因為,這種徭役,不僅僅需要百姓自帶干糧,還有生命危險!

最重要的是,累死累活,卻連半點好處也沒有。

但現在,為大軍轉輸軍糧,卻是很多中年男子以及那些無法入伍的農民子弟爭先恐后,打破頭也想參加的美食。

沒有別的原因。

僅僅在于當今天子,從馬邑之戰開始,就調整了漢家的徭役政策。

雖然說,轉輸軍糧物資,依然是義務勞動。

但,吃食卻是朝廷承擔。

而且,每餐還能吃到葷腥和油水。

甚至,將物資運抵前線后,還可以加餐!

每人碗里,能多出一塊魚干!

但,最重要的卻是:民夫們在服役之后的當年和第二年,享有田稅減半,雜稅全免,同時豁免家中兩人口賦的優惠!

這就太可怕了!

其實相當于當今天子掏錢請百姓為自己做工!

更別提,那雜稅全免,對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沒有雜稅,意味著沒有攤派。

這樣一來,漢家邊郡,立刻就出現了擁軍狂潮。

雖然可能達不到后世那支人民子弟兵的得到的支持度。

但卻也可以稱得上是軍民魚水情了。

半個時辰后,這支車隊徹底走出那片沙丘地帶,進入一個峽谷的陰涼處。

漢軍將車隊停在峽谷口的路口,并且,將一百多輛大車,圍成一個圓環的車陣,民夫們在車陣之中,席地而坐。

而護衛的騎兵,則在外圍警戒。

最近,道路并不安全。

匈奴騎兵出沒在峽谷和山巒之間,襲擊他們能發現的任何漢軍補給車隊。

已經有兩三支車隊遭到襲擊,甚至有一支車隊,一千多人,只有幾百人逃了出來,其他人和物資,全部被匈奴人付之一炬或者搶走。

所以,這支漢軍的隊伍,非常警惕。

哪怕是在休息的時候,也有哨兵攀爬到峽谷上方,作為耳目,為車隊提供預警。

在離這支漢軍十幾里外的一個山林之中。

一千多匈奴人圍坐在草皮上,吃著隨身攜帶的奶酪。

許多人身上都帶著傷。

狐勿穿過一片荊棘叢,走到這些正在閉目養神的匈奴戰士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勇士們,又有獵物來了!”

這些匈奴人頓時就紛紛站起身來,將一柄柄青銅武器,握在了手上,伸出舌頭,舔著嘴唇。

他們是盧候人。

盧候是匈奴諸部之中,非常特異的一個部族。

自從二三十年前,他們被老上單于遷到河西的群山腳下,負責與藏在山溝溝和高原上的羌人和小月氏人打交道后。

盧候部族的社會模式,就已經悄然改變。

他們生活的地方,偏僻而窮困。

盧候人,哪怕是渠帥和氏族的頭人,也與普通牧民一樣,赤腳裸身,披頭散發。

惡劣的生活環境,極端的自然氣候,迫使盧候人,不得不重新走回數萬年前,人類的先祖曾經采用過的生活方式。

他們以氏族為單位,群居在一起。

一切牲畜和工具以及財產,都是氏族的公共財產。

獵獲了獵物,也必然是全族分享,不會有人藏私。

除了盧候王是世襲的之外,其他部族的一切官職和地位,全部都是看實力。

這些特點,使得盧候人在河西的群山之中,有著能讓羌人喪膽,讓小月氏顫抖的威望。

很多時候,河西走廊的山巒中躲藏的羌人以及小月氏的部族,只要看到盧候人的影子,聽到盧候人的聲音,立刻就會屁滾尿流的奔逃。

因為,每一個盧候的戰士,都是久經考驗的山地戰士。

他們可以在山間飛奔,攀爬上一般人爬不上的懸崖,他們可以無聲無息的行走在密林之中,更可以在充滿了砂礫和荊棘的山間小道上,靠著雙腿一晝夜行走百里。

他們甚至還可以只帶一袋馬奶酒和幾塊奶酪,就可以在野外的山林里生存數日。

對盧候人來說,渴了就喝露水,餓了就吃野獸,甚至是蟲子、毒蛇,這都是日常。

現在,這些來自河西的皋蘭山和胭脂山的群山之中的野獸,如同一條毒蛇,吐著信子,打量和探視著遠方的那支漢軍的運輸車隊。

“勇士們!”狐勿舉著自己手里的狼牙棒,揮舞起來,對這些氏族的戰士們說道:“騎上你們的馬,去征服,去殺戮吧!”

“天神保佑!”他舉起武器,跪下來大喊:“讓血來見證偉大的盧候的強大吧!”

“讓血來見證偉大的盧候的強大!”一千多名盧候戰士大聲的叫喊起來。

對盧候人來說,殺死敵人,搶掠敵人的妻兒,財富,就是對氏族的最大幫助,也是對神明的最高崇敬。

所以,盧候人在河西有個綽號:禿鷲。

而他們也確實如這個綽號一般,會將他們的敵人的一切都吃的干干凈凈。

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子,全部都會被殺掉。

只有女人和孩子,可以活命。

女人,會被盧候人帶回氏族,成為他們的生育工具。

至于孩子……

盧候人常常將他們賣掉。

在以前,呼揭人就是盧候人最大的客戶。

每年,盧候人都會賣好幾百的小奴給呼揭部族,以從呼揭人那里,換回寶貴的牲畜和食鹽。

此刻,這個來自河西的野蠻部族,一千多名騎兵,呼啦著從密林之中沖出來,帶著狂猛的氣勢,沖向了那個正在峽谷中休息的漢軍車隊。

漢軍自然是立刻就發現了他們。

凄厲的警報聲,第一時間就響了起來。

“敵襲!”懸崖上,一個警戒的漢軍士卒一邊吹響哨子,一邊大聲喊道:“方向西北,數量一千三百以上,匈奴騎兵!”

伴隨著他的警告聲,峽谷中的漢軍騎兵馬上就動了起來。

原本正在休息的一千多名民夫,也立刻掀開靠近他們的那幾輛大車,從車上取下一柄柄的長劍和一把把弓弩。

在這個危機關頭,漢家數十年來持之以恒的對北方百姓進行軍事訓練的成果,立刻就展現了出來。

雖然,這些民夫都不是軍人。

甚至,絕大部分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但此刻,他們卻是無比熟練的將長劍和長矛舉在手里,排在車陣前,圍成一個圓形。

在圓形的中央,四百多名弓弩手,蹲下身子,麻利的給弩機上弦。

而其他兩百余人也沒閑著,他們將車陣拉開一個口子,讓外圍的漢軍騎兵,進入車陣之內。

這樣,趕在盧候人到來的剎那,漢軍的這個補給車隊,就用著運輸的車馬為核心,構成了一個堅固的防御陣型。

假如,這些匈奴騎兵要強攻的話,肯定會被車陣中的漢軍民兵射成篩子。

狐勿,遠遠的就看到了漢人的變化。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在一開始的時候,漢朝補給車隊,擺出這樣的防守陣型,讓狐勿還吃了大虧。

至少折損了兩百多名戰士。

但現在……

狐勿抬起手,制止了自己的部曲的前進,他勒住戰馬,遠遠的看著緊張不安的那個漢朝的車隊。

然后,他就帶著自己的士兵們下馬,當著漢軍車陣的面,燒起了爐灶。

“有本事,這樣漢朝人就一直這樣待著吧!”狐勿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最多還有三個時辰,天就要黑了。

這峽谷之中,晚上的溫度,可是能把人凍成冰雕。

漢朝人,根本耗不起!

對面的漢軍,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狐勿立刻就聽到了對面的漢朝陣型里,傳來了一聲聲他根本聽不懂的罵聲和詛咒聲。

“罵吧……罵吧……”狐勿得意洋洋的說道:“得你們沒力氣了,我看你們還能怎么罵?”

對盧候人來說,只要能獲勝,他們才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呢!

但是,在下一秒,狐勿的得意之情,僵在了臉頰上。

因為他看到了,對面的峽谷的懸崖上,一縷縷青煙,裊裊升起。

“該死!狼煙!”狐勿臉色大變。

狼煙,是漢朝軍隊的求援標準,狼煙升起,意味著附近的所有漢軍護衛隊,都會向這里靠攏。

若是前兩天,狐勿根本就不怕什么漢朝援軍。

但現在,他卻沒有這個膽子。

“這些漢朝人居然帶了狼煙……”狐勿跳著腳,狠狠的看了那支漢軍的車隊一眼,然后起身吹響了鳴鏑,命令道:“走吧!”

狼煙一升起,就代表著漢朝的援軍隨時會出現。

狐勿可不想撞上那支漢朝的援軍。

因為……

他們是折蘭人啊!

盡管,那些漢朝騎兵的甲胄和武器以及衣冠,都跟過去的折蘭人截然不同。

但是,他們騎馬的方式,揚鞭的方向,甚至是馭馬的特征,都清楚無誤的告示了狐勿,那些穿著漢軍馬甲的家伙,就是曾經威震草原的折蘭騎兵!

作為單于之鞭,折蘭人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亮了!

更何況,人家現在馬槍換炮,裝備精良。

狐勿就一千多騎,可不敢去跟單于之鞭硬碰硬。

當然了,最關鍵的還是,狐勿和他的部族,并不是來這里跟漢朝人作戰、死磕的。

左大將呼衍當屠,命令他們來此,也不是要他們跟傻子一樣去跟漢朝人換命。

盧候人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他們存在于這里,就是對漢朝最大的威脅。

他們時不時的出現,清掃那些警惕性不高,或者反應遲鈍的漢朝運輸隊。

同時盡可能的拖慢和延緩漢朝的其他補給車隊的速度。

所以,狐勿走的干凈利落,毫無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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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六節 糾纏(2)

漢元德六年冬十月已亥(初六)。

郅都站在剛剛塑型的一個簡易的箭樓上,遠眺遠方。

此時,前方的草原,已經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血漬和丟棄的武器,廢棄的箭矢。

甚至,還有幾匹死馬的尸體,倒在一片狼藉的泥漿中,馬尸身上已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片。

“車騎將軍到那里了?”郅都回身問著那個氣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來的軍官。

“回稟將軍,車騎將軍剛剛以飛鴿傳書我軍,大軍已過新咸陽,大約明日就可以抵達稒陽!”那軍官捧著一份報告說道。

“稒陽啊……”郅都抬起頭望著天空。

稒陽的由來,郅都是非常清楚的。

戰國前中期,強大無比的魏國橫壓天下,制霸寰宇。

魏國霸業在魏惠王統治前期達到巔峰。

拳打齊國,腳踢韓趙。那個時候,秦國算個屁?

商君都還在艱苦的跟著秦的舊貴族們做著斗爭和博弈。

也是在那個時候,魏惠王派兵出代,在這河間之地,建立了稒陽城。

郅都與稒陽城還有著淵源,其先祖曾經有人出任過稒陽令。

不過可惜,歷史跟魏人開了一個大玩笑。

在稒陽城筑城后,魏國霸業就像遇到了陽光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

稒陽城筑成的當年,強大的魏武卒,敗在了孫臏之手,魏國不僅僅沒有實現自己滅趙的戰略,反而搭上了文候和武侯的霸業。

自那以后,魏國就一蹶不振。

相繼敗于齊、秦。

這稒陽自然也就守不住了,變成了趙國的城市。

之后,稒陽輾轉落入秦庭手中。

想著這些往事,郅都就嘆了口氣,滄海桑田,兩百年前,他的先祖曾經出仕的地方,現在,卻早已經被深埋進草地之中。

稒陽城據說已經只剩下了兩面殘垣斷壁……

而稒陽,城如其名,在大河之南。

過稒陽,繼續向前,就是臨沃,過了臨沃,才能看到秦趙九原城的遺址。

以義縱所部的行軍速度,最起碼,也要四天之后,才能抵達九原故城,與自己的軍隊相互呼應,并為自己解圍。

但問題是

“我還能再撐四天嗎?”郅都喃喃自語,看著千里鏡中呈現的景象,他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千里鏡之中,遠方的草原深處,影影綽綽的全是人影。

這些人影是如此的多,以至于一眼望不到頭。

這個情況,昨天郅都就注意到了。

還派出了輕騎前去偵查,為了得到情報,足足有一百多名騎兵,折損在了偵查的過程中。

但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因為,根據偵查情況,匈奴人驅趕來了一大批的奴隸。

據報告,至少有兩三萬的奴隸,被匈奴人拿著皮鞭驅趕著,集中在一起。

匈奴人打算干什么?

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驅趕手無寸鐵的百姓,讓他們作為炮灰,去填敵人的壕溝和護城河。

秦末戰亂,類似的場面,曾經不止上演過一次。

而比較諷刺的是,這一招,通常很有效果。

手無寸鐵的百姓在前面,軍隊在其后面,一旦前方的百姓沖破了敵陣,大軍立刻殺進去。

即使這些百姓無法沖破敵陣。

那對進攻方來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左右不過是死了一堆炮灰罷了!

而對匈奴人來說,這就更無所謂了。

匈奴的炮灰,在目前來說,是非常充足的。

根據情報顯示,他們去年攻滅大宛,抓回了數十萬的奴隸。

哪怕將其中十分之一放到戰場上充當前導,郅都都感覺壓力山大!

更別提匈奴本身也擁有數量龐大的牧奴以及附庸仆從。

若給匈奴人時間,調集十萬以上的炮灰來充當肉盾,是輕而易舉的。

而在事實上,不需要十萬炮灰,哪怕是兩三萬炮灰,郅都都感覺吃不消了。

畢竟,就算是兩萬頭豬被人趕著沖過來。

在理論上,也是可以沖進漢軍的營壘之中的。

而假若可以用幾萬炮灰,匈奴人就可以吃掉自己的軍隊。

那么,郅都相信,匈奴人是絕對不會心疼的!

所以,郅都明白,決不能讓匈奴人看到可以用炮灰前沖的戰術成功的任何可能性。

不然的話,無數的炮灰,就將前仆后繼的沖過來。

想到這里,郅都就對身旁的忠勇軍的都尉韓則問道:“上郡和太原的援軍,還要多久才能增援我軍?”

現在,郅都深深的感到了己身兵力不足帶來的問題。

畢竟,他這一路,原本只是偏師,只是吸引匈奴注意力,讓云中出塞的漢軍主力能順利拿下梓嶺,兵臨高闕而出的奇兵。

但現在,奇兵變成了正面的主力。

原先的一切計劃全部作廢。

匈奴人在河陰和河陰背后的宜梁,猬集了至少四五萬的主力。

原本,這些匈奴人此刻應該是在鴻鵠塞跟漢軍主力作戰的。

但現在,他們全都像瘋子一般,圍住了郅都所部。

郅都就算有三頭六臂,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很難施展開來。

所以,他現在無比期盼著太原和上郡的援軍能夠迅速趕來。

這兩個地區,可能騎兵來不了多少。

但是弓弩兵和材官,湊個一兩萬,還是不成問題的。

只要這些援軍能夠趕到增山關,那么,忠勇軍就能解放了。

那些郡兵,雖然可能無法跟郅都統帥的精銳一般,能夠以一當二的跟匈奴人正面硬剛,但維持補給線,保護漢軍的退路安全,卻是綽綽有余。

“將軍,上郡的援軍六千余人,最遲今天下午就可以抵達增山關,明天就可以出塞了……”韓則低頭說道:“但太原的援軍,最起碼也還要三天……”

郅都聽完,長嘆一口氣。

他知道,在短期來看,他只能指望這上郡和太原的援軍了。

至于義縱的主力?

能過了臨沃再說吧!

匈奴人必定會在臨沃一帶,拼死攔截義縱的大軍!

換句話說義縱的軍隊,其實與他的軍隊的距離,非常遙遠。

想到這里,郅都再次舉起千里鏡,看向西北方向的那個小樹林。

他盯上那里,已經很久很久了。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郅都確實發現了,那里是一個陷阱。

但,郅都更確定了,自己必須要拿下該地的決心!

如今,匈奴人隨時可能用炮灰來沖陣。

而漢軍卻只能龜縮在這河陰一隅,從戰略上來說,是很不利的。

郅都清楚,自己想要看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勝利的那一天,他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為自己和自己的部下,贏得更多的生存空間和土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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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節 呼衍當屠的覺悟

郅都憂心的時候。

呼衍當屠也很憂心。

因為,休屠部族和渾邪部族的萬騎是來了。

而且還帶了他們部族的奴隸,足足有兩三萬人之多。

更向他獻策,驅趕奴隸,去攻擊漢軍的營寨。

這個主意確實不錯。

所以,呼衍當屠也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了他們遲到。

然而,休屠部族和渾邪部族到來的同時,也將一個糟糕至極的消息帶來了——漢朝的車騎將軍義縱,也就是那個在馬邑一戰成名的漢朝外戚,帶著他的主力,穿過了新咸陽,直逼稒陽。

防守稒陽的一個萬騎,不戰而逃,將稒陽拱手讓給了漢朝人。

于是,高闕的東大門,面對漢軍敞開。

更可怕的是,這些漢朝軍隊,正在南河架設浮橋,打算渡河,前往臨沃。

從臨沃到九原,哪怕是漢朝人這樣拖家帶口的速度,也僅僅只需三天。

三天后,假如不能阻滯這支漢軍的話,他們就會占據九原。

然后,就會跟現在在河陰的漢軍,形成一個犄角。

到時候,就不是他包圍漢軍了,而是漢軍要包圍他了!

所以,他必須搶在漢朝的主力靠過來之前,吃掉眼前的這支漢軍。

“明天,先試試看看,奴隸們能不能沖開漢朝人的營壘……”呼衍當屠在心里盤算著,雖然這并不現實。

這幾天,他指揮匈奴騎兵,也不止一次沖過漢朝的那個看上去很簡單的營壘,雖然都只是試探性的,純粹只是疲憊和麻痹漢軍,騷擾漢軍,讓漢軍無法正常吃飯、睡覺的動作。

但也能通過這些細節,發覺對面的漢軍的一些虛實。

現在,呼衍當屠,已經能明確三點。

第一,眼前的這支漢軍,火力兇猛,箭矢攻擊非常猛!

一個不小心,靠的太近,就立刻要招致狂猛的箭矢覆蓋打擊。

僅僅是這樣的箭矢覆蓋打擊,過去兩天,他就損失了至少三百多騎。

第二,漢軍有一支披著皮甲和一種怪異長兵器的步兵。

這支步兵,雖然看上去,人數不過三千。

但,卻天生就是匈奴騎兵的克星。

從最開始的丘林氏族,到現在,至少有一千騎死在了那些可怕的長兵器手里。

唯一的好消息是——漢朝人的那種步兵,終究是步兵。

只能固守在營盤里,靠著本方的弓弩手的掩護和騎兵的保護。

若在曠野上,呼衍當屠還是能夠找到對付他們的辦法的。

這第三,就是這支漢朝軍隊里,居然有著折蘭人、樓煩人和白羊人以及過去尹稚斜的兵馬!

這些該死的叛徒,背叛了匈奴,轉身給漢朝人賣命!

這讓呼衍當屠真是怒不可遏!

他恨不得將這些叛徒全部抓起來,送到碲林大會上,讓薩滿祭司們將他們全部獻祭給天神!

但在另外一個方面,呼衍當屠卻也不得不承認。

漢朝人似乎會魔法。

他們居然將折蘭人、白羊人和匈奴本部的人,編組成一支軍隊。

還讓他們擁有了戰斗力。

這在匈奴,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

“或許,蘭陀辛說的對……”呼衍當屠看著對面的漢軍營盤,在心里想道:“匈奴應該向漢朝學習!學習他們強大的地方!”

局勢發展到現在。

當他親眼看到,一支不足兩萬的漢軍,居然能頂住數倍的匈奴軍隊,還能進行反擊,還能讓他幾乎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漢朝人用事實證明了,他們確實比匈奴強!

對于懦夫來說,面對強者,膝蓋自動就會軟下去。

但對呼衍當屠來說,這反而激發了他的斗志!

他甚至感覺,唯有擊敗這樣的敵人,他的這一生,才不算白費!

而且,隨著與漢軍對峙的時間越來越長,呼衍當屠就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漢朝體制的優點。

在漢朝,天子至高無上,掌管一切,控制一切。

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勢力,能與天子的威權抗衡。

這使得漢朝人可以集中他們的全部力量來做事情。

無論是組建軍隊,還是發動戰爭。

漢朝皇帝拍板后,全國都要執行。

幾千萬人的意志,變成一個思想,涌向一個方向。

這使得漢朝軍隊,一天比一天強大。

七年前,對付一萬匈奴騎兵,漢朝起碼需要動員數萬大軍。

五年前,一萬匈奴騎兵,足可襲擾漢朝邊塞的一整個郡,讓漢人不得安生。

但在兩年前,馬邑城下,漢朝僅僅用了大約是尹稚斜兵力的兩倍,就徹底圍殲了尹稚斜的本部以及白羊、樓煩和折蘭三大部族的主力。

到了今年,不過一支漢軍偏師,總兵力不過兩萬,而且,他們還要分兵去照顧自己的糧道,鞏固自己的營盤。

但他們卻無比頑強的,釘在了河陰的那一小片區域。

而且還積極的向周圍擴張。

他們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努力的將自己的營盤向外延伸!

這樣的敵人,呼衍當屠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而漢朝軍力和國力成長的這么快,這么迅速。

讓呼衍當屠明白了一個真理——漢朝的體制,比匈奴的體制先進無數倍!

不然,無法解釋這些年發生的這一切。

要知道二十年前,漢朝全國的騎兵,哪怕算上那些騎著駑馬的騎兵,加起來也就撐死了三萬多。

但二十年后的今天。

漢朝人不僅僅在技戰術上,在裝備上碾壓了匈奴。

以呼衍當屠所見,他們甚至在數量上,也遲早會趕超匈奴!

假如不能向漢人學習他們的優點和長處,模仿漢朝,建立起自己的相似體制,并且迅速的落實下去。

那么,呼衍當屠覺得,不出十年。

匈奴可能就要在強大的漢朝面前潰敗,然后跟東胡人消失。

為了不讓匈奴變成第二個東胡,呼衍當屠知道,自己必須竭盡全力的獲取這個會戰的勝利。

“最好,能夠生擒到那些漢朝的高級官員……”

“譬如說那位漢朝的執金吾……”

“大匈奴,現在確實需要一個熟悉漢朝制度,知道漢朝強大原因的人來輔佐!”

“等大單于回來,我一定向他獻策,不吝封王,不惜一切,招降和招撫漢朝的高級將領和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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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節 大鐵礦

稒陽,哪怕是在這樣的冬天,景色也依然秀美。

巍巍陽山,從稒陽南方穿過,繁茂的森林,猶如一塊屏障,遮蔽住了來自幕北的風沙。

所以,當漢軍抵達這里時,許多士卒感覺空氣一下子的清新了起來,連人都有精神了。

而冰封的南河,則讓漢軍將士可以徒步走過。

厚厚的冰層,甚至可以讓漢軍的重裝備也能安全通過。

義縱此刻就站在稒陽的一道山巒上,望著前方正在通過南河的大軍。

不過,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個事物所吸引了。

在南河的一側山崗之上,是一片樹林。

但這片樹林有些奇怪——這片樹林里,有很多樹木,居然是無頭之樹!

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讓這些樹木永遠無法長高。

但相鄰的兩個山坡上的樹木,卻是長勢良好。

所謂,事有反常必有妖!

隨軍行動的墨苑墨者們,對這個現象充滿了好奇。

一大早就在一隊漢騎的保護下,前往了那片樹林察看和研究。

他們還帶走了一隊隧營的士兵,據說要去取樣。

從早上到現在,墨苑的十幾位墨者,一直蹲在該地,沒有離開。

這讓義縱知道,他們應該發現了什么。

這個世界上,能夠讓這些墨者如此感興趣,甚至跟個農夫一樣,拿著鐵鍬去挖土的事情可不多。

“墨苑的墨者們,可有什么發現?”義縱問著自己身旁的一位文職參謀官。

作為戰前計劃中的主力,義縱所部配備了一個一百多人的考舉士子和武苑學生組成的參謀團。

這些人跟隨大軍一起行動,并且充當智囊。

同時,這些從軍的經驗,在未來將變成他們成長的養分,讓他們在十幾年后,獨擋一面一時,就已經擁有了豐富的經驗。

而義縱身邊的這位,來頭也比較大。

他是義縱的好友,南陽郡郡守張湯的同產弟。

所謂同產,就是一個母親所出的兄弟。

這在漢家的家庭中,是最緊密的血緣關系。

不過,這個名為張武的年輕人,顯然沒有乃兄那么大的才華和能力。

只是中人之姿而已。

不過,因為其兄長是張湯,所以,哪怕是義縱也要給幾分薄面。

畢竟,張湯雖然不在中樞,但,誰都知道,這位張郡守,一旦回到長安,起步點起碼也是九卿巨頭。

未來,甚至還可能封侯拜相。

“將軍……”張武恭身說道:“據說,墨者們似乎發現了一個大鐵礦!”

“大鐵礦?”義縱眉頭緊皺,想到了什么。

現在的中國,什么生意最賺錢?

當然是鹽鐵了!

國家對鹽鐵實行專營制度,所有的鹽鐵,雖然準許私人生產、制造,但禁絕私人私自銷售。

為了貫徹鹽鐵官營,當今天子為此殺的人,幾乎可以湊成一個一個加強營了。

但私人的鹽鐵產業,尤其冶鐵業,卻半點也不曾因此而衰退。

就連義縱這個一心撲在軍隊里的外戚,也聽說過了如今天下冶鐵商人的興盛和強勢。

臨邛的兩位國丈,靠著臨邛的大鐵礦,日進斗金,并且富可敵國。

鐵器的利潤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天下但凡有鐵礦的地方,都發達了。

而漢室對鐵器的需求,在目前來看,幾乎就是一個無底洞!

單單是軍隊,每歲對鐵器的需求量就在三十萬斤以上!

旁的不說,一副胸甲,就需要數十斤的精鐵。

一柄陌刀,也需要精鐵二三十斤。

更別提,安東都護府對于鐵器的渴求,幾乎就是永無止境的。

所以,商人們不管生產多少鐵器,馬上就能被官府收購。

他們甚至連銷售都省了。

只要在家努力挖坑、冶鐵,然后就可以數錢了。

天下的商人、地主、士大夫豪強,都爭相開礦。

但問題是——中國的鐵礦,不是那么好找的。

目前,就在南陽附近和臨邛發現了兩個超大規模的露天鐵礦礦脈。

其他的鐵礦,就都是中小型的鐵礦。

而且,礦石質量很差。

按照墨家的說法是——含有太多雜質,通常只能用作生鐵,很難作為粗鋼甚至精鋼的原料。

也就只有臨邛的大鐵礦以及南陽的那個鐵礦,能勉強選出一些可以用來冶煉粗鋼和精鐵的上等礦石。

此等竟然發現了一個大鐵礦?

這讓義縱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鐵礦的規模有多大?”義縱沉聲問道。

“據說……”張武答道:“比目前國朝發現的任何一個鐵礦的規模都要大,而且還伴生了一些稀有金屬礦物……”

“這樣子啊……”義縱抬起頭,他想起了天子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鋼鐵,就是力量!”

“派人通知程不識,請他立刻派兵來此!”義縱立刻就做出了決斷。

一個比臨邛還要大的鐵礦,足以讓長安不惜一切代價了!

更別提,此礦可能還伴生著許多稀有的金屬礦物。

義縱相信,一旦這個消息傳到長安,估計,很多人都要坐不住了。

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占據那么大的一座礦石,因此成為中國首富,財富多的據說連一些諸侯王也要不如!

當今天子靠著鹽鐵官營,歲入二十多萬萬。

更重要的是,軍隊對優質鋼鐵和精鐵的需求,根本沒有極限。

人人都想要更好的武器裝備。

但受限于產量和原料,漢室六年時間,才攢出了不到五千胸甲騎兵所需的精鐵。

想到這里,義縱就下令道:“再派人通知隧營,讓隧營的人馬留在此地,重筑稒陽城!”

幾乎都不需要再去想了。

義縱已經明白,此地未來,肯定會成為繼臨邛、南陽之后,漢家的又一個生鐵冶煉基地。

只是,不知道,此地會落入私人之手,還是國家之手。

“肯定要鬧個熱鬧……”義縱在心里想道。

他都已經能預料到,朝堂之上,為了此鐵礦而生出的風波了。

“將此事立刻以飛鴿傳書太原,請代王稟報天子吧……”義縱想了想,吩咐道。

這個大鐵礦的出現,在現在來說,對于漢軍的行動有著莫大的好處。

旁的不說,此礦的發現,幾乎就差不多能彌補漢軍出塞的花費了。

要知道,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靠著冶鐵,歲產生鐵數十萬斤,行銷天下,生意甚至做到了南越的日南和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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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7 09:2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十九節 諸胡的暢想

漢元德六年冬十月丁丑(初七),河陰。

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雪。

這是一個匈奴人比較高興的事情。

甚至有薩滿祭司宣稱,這是天神保佑的結果!

這使得匈奴人的士氣高漲。

畢竟,匈奴人遠比漢人更耐寒,他們的皮膚,他們的毛發,他們的生活習慣,都已經適應了塞外的寒冷天氣。

這場小雪的到來,讓匈奴人充滿了斗志。

嗯,很多匈奴貴族都覺得,漢朝人再牛逼,也戰勝不了自然吧!

在這個匈奴人都凍得哆嗦的天氣里,你漢朝人能堅持幾天?

以至于,就連向來在匈奴國內,屬于魚腩的休屠部族,都是躍躍欲試。

休屠人雖然是匈奴的魚腩。

但他們與單于庭的羈絆非常深。

早在冒頓單于的時代,休屠部族就跟隨匈奴人征戰天下了。

早期的休屠人,甚至匈奴的王牌之一。

正因為如此,休屠人才能被準許沿著陰山一直到胭脂山放牧。

還被準許擁有自己的城市姑臧城。

只是最近二十多年,休屠人一直棲息在富饒的姑臧和陰山腳下,部族的軍隊很少上戰場,漸漸腐化,才成為了匈奴的魚腩。

但,休屠部族的體量就在那里。

全族足足有三四萬的邑落,是這草原上有數的大部族。

足足兩個萬騎的編制,也足以讓休屠人有足夠的發言權。

倒是渾邪人有些不以為意。

對這場戰爭有些心不在焉。

但,再不情愿,現在,渾邪人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了。

四千多名渾邪騎兵,驅趕著一萬多奴隸,出現在了漢軍營寨的北面。

在東方,大約差不多人數的休屠騎兵,驅趕著一萬多奴隸,出現在了漢軍營寨的南面。

奴隸都是一年多前,從大宛抓回來的男奴。

這些男奴在三十歲左右,屬于那種遲早要被丟進山林,自生自滅的廢物——草原的習俗就是不養老,別說是奴隸了,即使是父母,年紀大了,也要丟棄。

一般來說,四十歲左右的人,在草原上就屬于老人了。

而奴隸的話,很多時候,三十歲就不堪用了。

所以,無論是渾邪人還是休屠人,對這些奴隸的態度都是很簡單——廢物利用嘛!

此刻,在渾邪部族的陣前,幾百名渾邪牧民,推著一輛輛的木板車,將許多的食物——主要是野菜和著小麥和粟米煮成的稀粥,推到了這些奴隸面前。

奴隸們見到食物,全部都是瘋狂了起來,他們已經足足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饑腸轆轆,整個人都被饑餓所折磨著。

但,主人沒有準許他們吃,他們卻連動都不敢動。

這些奴隸,已經被匈奴人用皮鞭和刑罰,磨平了一切棱角。

他們的精氣神都被折磨的干干凈凈。

對于主人的恐懼和順服,幾乎深入了靈魂。

所以,哪怕有很多人使勁的吞咽口水,甚至咬破了嘴唇。

但卻也無人敢向那些近在眼前的食物伸手。

皮鞭留下的記憶,讓他們只能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可憐巴巴的望著那些征服者。

“吃吧,吃吧……”渾邪人哈哈大笑,將那些木板車推到了這些家伙面前。

頓時,奴隸們一擁而上,爭搶著那些稀粥。

甚至有人將頭都埋進了那些裝著稀粥的木桶里,大快朵頤。

他們實在太餓了,太餓了。

在匈奴這一年多,他們就幾乎沒有吃飽過。

主人們總是餓著他們,用饑餓和皮鞭,折磨著他們。

好不容易,才有這么一次吃飽的機會,沒有人會放棄——天知道,下次能吃飽是什么時候?

但渾邪人怎么肯讓他們吃飽?

那些仗著身強力壯,霸占著木桶和稀粥的人,很快就被鞭子抽到了一邊。

“只準吃十口!”‘主人’們拿著鞭子恐嚇著,威脅著:“想吃飽嗎?那就去將對面的那個營寨沖破!”

“只要有人沖進對面的敵陣之中,偉大的渾邪王,就將他收為奴隸,讓他給偉大的渾邪王放牧,每天都能吃到奶酪!”

奴隸們聽到了自己的主人們的許諾。

盡管,他們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主人們的許諾,就像來自天堂的福音,讓他們怦然心動。

“沖沖沖……”許多人大聲說道:“為了吃飽!”

他們已經受夠了饑餓,受夠了折磨,受夠了這生不如死的地獄。

在某些意義上來說,他們中的大多數,其實已經是瘋子了。

但,在某些角落里,還是有著清醒者的。

這些人蜷縮在一起,衣不遮體,骨瘦如柴的身軀上密布著各種傷痕。

“蠻子的話,不能信……”有地位較高的人用著希臘語悄聲的說道:“等會,我們沖到那個營壘前,就投降了吧……”

“我曾經聽說,副國主在國亡前,曾經前往東方,尋求一個偉大國家的幫助……”

“現在看來,這個偉大的國家,確實是非常強大的,它能跟蠻子抗衡,而且,蠻子看上去還不是它的對手……”

這些小團體的人聽了,都是暗自點頭。

他們,曾經都是貴族。

有優雅的詩人,有從容的雕塑藝術家,也有陽剛的軍官。

亞歷山大大帝的榮光和榮譽,曾經流淌在他們的血脈之中。

不過,現在,他們只是匈奴人的奴隸和戰敗者。

就像祖先們頌揚的亞歷山大大帝東征時,攻破的那些王國的貴族一樣,成為比蛆蟲還下賤,比野草還不如的奴隸。

甚至,馬上就要成為炮灰。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東方的那個怪異的陌生的國家。

故老相傳,名為‘絲國’的古老帝國。

在休屠人的方向,類似的戲碼,也在上演。

游牧民們從來都懂得并且善于使用炮灰。

事實上,對于部落的牧民來說,奴隸和牲畜的地位是一樣的。

甚至,奴隸的地位是低于牲畜,僅僅高于工具。

畢竟,牲畜能產奶,能出肉,皮毛可以做衣服,內臟能夠拿來捕魚或者作為陷阱的誘餌。

奴隸行嗎?

所以,游牧民在必要的時候,會放棄自己的奴隸,讓他們自生自滅。

但很少有人會放棄自己的牲畜。

某些部族,甚至對牲畜的感情非常深厚。

譬如折蘭人就從不吃馬肉,每一匹馬死后,主人只會剝下它的皮毛,制成衣服,但卻會將它的肉掩埋。

即使是剝下它的皮毛,其實也是一種愛。

哪怕愛馬死了,它的身體也會主人同在。

但奴隸就不行了。

除非某些大貴族的貼身奴隸——他們死后,假如生前伺候主人伺候的不錯,主人會留下他的頭顱,制成一種冥器,并且在未來,自己死后,讓之陪葬。

當然了,每個部族都有著自己獨有的習俗和文化。

就像現在,在即將出征前,休屠人抬來了幾尊巨大的青銅金人。

薩滿祭司帶著部族的騎兵,跪在這些金人前,向他們祈禱:“先祖啊,天神啊,請保佑您的子孫平安歸來,戰勝敵人!”

在遙遠的百余年前,休屠人還是一支相當原始的部族時,他們就已經將祖先的容貌鑄造成人像,并且每年都會供奉這些先王的金人。

在蠻荒時代,休屠人甚至曾經將去世的先王的遺體,裹入青銅之中。

所以,在休屠人眼里,這些金人代表著曾經率領他們披荊斬棘活下來的先王。

每次作戰,或者有重大變故,休屠人都會請出這些代表著先祖的金人,祈求它們的賜福。

“這些屠各的奴才……”呼衍當屠騎著馬,帶著自己的本部萬騎,看了一眼休屠部族方向的這個儀式。

老實說,呼衍當屠很不爽休屠部族的就在于此了。

原因很簡單,那些金人的容貌,沒有一個是匈奴的單于的模樣。

這意味著休屠人始終在保持自我。

他們并未將自己看成是匈奴人。

撐死了,只是承認匈奴的盟主地位而已!

不過,比起休屠人,渾邪人的小動作和那些小把戲,更讓呼衍當屠警惕。

“渾邪王?哼!”呼衍當屠當然清楚,渾邪人現在在打什么算盤。

渾邪王有個親戚,可就是漢朝的九卿之一啊!

在以前,匈奴強盛時,渾邪人自然是很老實的。

但現在嘛,就不好說了。

呼衍當屠也無法確認他們此刻的傾向。

但有一點很清楚——假如此次,匈奴丟掉了這河南地。

無論是渾邪還是休屠,甚至就連賀賴等部族,恐怕也會叛離單于庭了。

自古引弓之民,有奶就是娘。

誰強就抱誰大腿。

除非那個強者一定要弄死自己,不然的話,諸部族肯定會跪下來的!

“必須要想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呼衍當屠在心里計較著:“最好是能跟漢朝人一樣,將諸部族,并為一民!”

當年,老上單于在位時,曾經雄心勃勃的想要創建一個統一的‘引弓之民’的國家。

草原上,無分匈奴、屠各、折蘭、渾邪。

為此老上單于非常重視和照顧那些仆從部族,甚至,將烏孫國國王獵驕靡視為親兄弟一般。

可惜,老上單于當年時,匈奴帝國如日中天。

本部的貴族們都很反對這個事情。

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

這怎么可以?!!

匈奴人拼死拼活,打下這大好江山,可不是為了學雷鋒做好事,讓諸部族都平等相處的!

所以,盡管老上單于威望高的嚇死人。

但,這個事情,終究還是沒有推行下來。

始終停留在紙面上和字面意義上。

也就有空的時候,拿出來跟漢朝人炫耀炫耀。

但此刻,呼衍當屠卻知道,老上單于當年的雄心壯志是何等的偉大!

若其在位之時,消除了匈奴與諸部族的隔閡,諸引弓之民,真正并為一家。

或許,今日的匈奴帝國,依然是世界第一!

哪怕漢朝人已經變得如此強大了。

但它也不可能在草原上跟一個統一的引弓之民的國家抗衡!

甚至,說不定,匈奴帝國還可以建立起堪比漢朝的偉大文明!

可惜,當年四大氏族的貴族的短視,葬送了匈奴帝國升華的契機。

以至于如今,當漢朝強勢進入草原,除了本部的部族外,匈奴真正信得過的部族,沒有幾個。

唯一一個跟匈奴彼此無間的部族,折蘭,甚至被漢朝人打斷了脊梁骨,沒有個十幾二十年,休想翻身。

而曾經另外一個與匈奴如子如弟,親密無間的盟友烏孫人,也被匈奴人親手撲殺。

想到這里,呼衍當屠就不由得一嘆。

匈奴本部,不過四十萬邑落而已。

而整個草原的部族加起來,起碼有一百萬以上的邑落!

若再算上西域諸國的力量,匈奴其實不比漢朝差。

但問題是——除了本部的騎兵,其他人都靠不住!

而其他部族也是這樣看匈奴的。

譬如那些現在躲在西域的盆地里,死活不肯南下回到幕南過冬的部族。

他們難道是真的被漢朝人嚇破膽了嗎?

恐怕不是如此吧!

他們真正害怕的,恐怕還是匈奴吧!

他們害怕被匈奴當成炮灰,就像現在,那些被休屠人和渾邪人驅趕著的奴隸一樣。

這草原上,引弓之民,永遠都在猜忌著另外一個引弓之民!

想到此處,呼衍當屠就越發的對漢朝的制度和文化產生了興趣。

漢朝可比匈奴的人口多多了!

曾經,漢朝的土地上,齊人、楚人、秦人、韓人、魏人……據說分成了上百個不同的國家,彼此爭斗和戰爭。

但是,現在,他們卻全部變成了漢人。

每一個人,都堅信自己是所謂的中國人,所謂的諸夏民族的一分子。

正是這樣的變化,使得漢朝人,擁有了可以與匈奴帝國爭霸的力量。

“諸夏……”呼衍當屠在心里想道:“或許,我大匈奴,未來可以自稱諸胡……對!”

“草原上,無論是渾邪人,還是匈奴人,甚至是西方的狐涉人,在漢朝人眼里,都是胡……”

“大家既然都是胡人,那就肯定都是一個祖先……”

“既然都是胡人,也都是一個祖先……那么……現在漢朝人居然膽敢侵略胡人祖先的牧場,侮辱胡人的神明和先祖的墳墓,諸胡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打敗漢朝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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