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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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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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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7 09:25: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節 郅都的超級胃口

匈奴人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漢軍。

事實上,漢軍早就開始備戰了。

足足七千多張弓弩,早已經上好了弦。

為了應付匈奴人可能到來的狂猛沖鋒,漢軍除了騎兵和陌刀兵外,其他一切戰斗人員,非戰斗人員,全都在一位位強弩校尉的指揮下,列好了陣型,隨時準備給與來襲的匈奴人迎頭痛擊!

而且,托漢家在北方數十年推行的全民皆兵制度。

哪怕是一個農民,都懂得開弓持弩,此刻,臨時征召的三千多名民夫,就拿著弓弩,分散在漢軍營盤的第二道防線上。

反正,弩這種東西,簡單易用,只要學會上弦,就是傻子也懂得使用!

區別無非就是,職業的強弩官兵,上弦速度快,紀律性高,而且隨時可能變成一支沖鋒的肉搏部隊。

沒有錯!

自秦以來,強弩部隊的標配就是遠程用弓弩,近戰則以劍砍。

漢家的弓弩兵,除了要學會怎么用弓弩,更是人人都有一手不俗的格斗本身。

楚漢爭霸時,強弩部隊,一言不合就拿著劍去教敵人做人,也不是一兩次了。

而漢軍僅剩的兩三千騎兵,則列隊在營盤的兩側。

在騎兵方陣的前方,擺著許多拒馬和障礙物。

但只要有需要,漢軍可以迅速撤掉這些障礙物,讓騎兵快速出擊。

至于陌刀兵們,此刻全部都列隊集合在漢軍營盤的中軍。

遠方的匈奴人,驅趕著奴隸,從東西兩側,緩緩靠近了漢軍營盤。

郅都站在一座簡單的箭樓上,舉著千里鏡,注視著遠方的匈奴大陣。

外面,飄飄的雪花不斷落下來。

在千里鏡中,郅都看到了無數的衣衫襤褸,容貌與中國迥異的男人,排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正在慢慢走向漢軍的方向。

數十年前,這一幕曾經無數次在中國大地上演。

無論是陳涉,還是沛公,都曾經用過類似的手段。

大約也就只有項藉在這個方面是清白的——人家是貴族,才不屑于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自然,漢家對于對付這種簡單粗暴的炮灰戰術,早就有了系統的辦法和心得。

而武苑的出現和大量近代軍事家的著作的出版,進一步豐富和明確了怎么對付這種戰術的策略。

在過去多年的經驗以及秦末戰亂,楚漢爭霸時的戰例來看,防御這種炮灰戰術的核心,在于本方不能被動,必須掌握主動。

更加不能害怕和慌張。

炮灰們最大的作用,其實就是讓守方手忙腳亂,并且出現慌亂甚至是畏懼。

畢竟,幾千幾萬的炮灰,排著隊上來送死。

這樣的場面,會讓很多人的心理素質遭遇挑戰。

一旦有人失控,就會引發連鎖反應。

只要能避免了這一點,炮灰戰術就毫無用處!

畢竟,炮灰們也是有自己的思想和想法的。

幾千幾萬的人類,聚集在一起,直挺挺的走向死亡,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在目前還是屬于玄幻小說里的橋段。

哪怕是以紀律性聞名的漢軍主力,傷亡要是達到一定程度,譬如說三成這個樣子。

漢軍也會崩潰,甚至逃跑。

馬邑之戰的戰例也說明,哪怕是號稱瘋子,單于之鞭,以殘暴和瘋狂聞名天下的折蘭部族,也在傷亡了三成后就陷入了慌亂和崩潰之中。

連軍隊都不是,只是被暴力脅迫和裹脅的炮灰能承受多少傷亡?

或者說需要看到多少死亡,才有勇氣轉身去反抗那些驅趕他的人?

“恐怕,只要傷亡達到一成,他們就會返身去跟匈奴人拼命了……”郅都在心里想道。

“傳令給騎兵,隨時做好與陌刀軍陣殺出去的準備……”郅都對著左右下令。

本來,郅都所部的騎兵和步兵大約是一半對一半這樣的配備。

但是,為了保護補給線,忠勇軍的大部分兵力,都已經被派出去巡視和保護漢軍的補給線。

在新的援軍沒來之前,漢軍的騎兵數量,只有不到三千了。

但,就是這三千騎,郅都卻準備投入反擊中。

這讓左右都是大吃一驚。

“將軍……”棘門軍的一個校尉小心的說道:“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對面的匈奴的騎兵的數量,起碼是漢軍的十倍!

三千騎對三萬?

恐怕即使是胸甲,也很難hold住!

更何況,現在這里連半個胸甲也沒有。

僅靠三千不到的騎兵和兩千七八百的陌刀兵,就要去對抗數萬匈奴騎兵?

很多人都覺得郅都瘋了。

但,也有人摩拳擦掌。

“冒險?”陌刀軍的韓則說道:“打仗,哪里不是冒險呢?”

“二三子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就是要建功立業!”韓則氣勢洶洶的道:“棘門軍若是害怕,可以回長安去找樓船哭嘛……”

世人皆知,棘門軍的創立者,就是現在的樓船將軍松滋候的父親。

松滋候家族對棘門軍的影響非常深。

以至于,樓船將軍衙門草創時,松滋候徐悍是直接從棘門軍調的將官。

而現在,樓船衙門自吹自擂,自己是所謂的‘海軍’,大有要跟陸地上的‘陸軍’分家的架勢。

自然,除了棘門軍外,其他漢家軍團都是鄙夷不已。

麻蛋啊!

就你樓船那點小貓小狗的力量,就想跟吾輩平起平坐,還想搶我們的軍費?

特么是想造反嗎?

那個校尉被韓則一嗆聲,頓時就低下頭,不再言語。

郅都看了這兩個家伙一眼,道:“大敵當前,就別吵了!”

他指著自己早就垂涎不已的那個地方,對著眾將道:“本將的意圖,就是要趁匈奴自亂陣腳的時候,搶占該地!”

郅都說著就將自己的千里鏡交給韓則,說道:“二三子,都看看,就知道本將為何要冒這個險了!”

韓則接過千里鏡,順著郅都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然后笑著將千里鏡交給那位校尉,道:“吶,棘門軍的丈夫也看看吧……”

那校尉接過來,同樣看了看。

只見在鏡片之中,十幾里二十里外的那個地方,果然是一個絕佳的戰略要地!

那里有丘陵,雖然丘陵只是一道淺淺的甚至是一些土丘沙丘,然而,在這平坦的草原上,卻也是難得的制高點。

此外,那里還有很多小池塘。

這些小池塘里面肯定有水,有水就意味著漢軍不再需要冒險去冰河之中鑿冰取水了——這幾天,至少有一百多位漢軍士卒因為鑿冰取水而被凍傷,甚至掉進冰窟窿里……

更關鍵的是,在那個方向,還有道路,那道路延伸著走向南方。

顯然,漢軍可以通過那里,更快的獲得補給。

更可以更好的保護自己的補給線!

當然,還有自己的退路。

畢竟,匈奴人的兵力,僅僅是現在估計,就已經是漢軍的三倍以上了!

若算上奴隸和其他炮灰,四倍都不止!

雙拳難敵四手。

哪怕項王在烏江之畔,面對一百多騎漢騎,不也不得不自刎?

即使兵主蚩尤那樣的大能,一旦陷入重圍,最終下場還是被軒轅黃帝分尸!

項王、蚩尤,都被圍攻而死!

漢軍自然也要想辦法找到自己的退路!

萬一實在不行,還可以交替掩護,撤回增山關!

“將軍高見,末將愚昧!”這校尉默默的放下千里鏡,交給旁人。

郅都卻是一直笑瞇瞇的看著眾人,直到所有的高級軍官都看了一遍,然后才收回那個千里鏡,道:“諸君,若只是想要擴大營盤或者保護補給線,本將還不至于要冒奇險!”

“其實,只要穩守此地,最多四五日后,太原和上郡,甚至句注和飛狐的援軍都可能抵達!”

眾將聽了,都是眼前一亮。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向太原和晉陽求援的信鴿早已經出發了,在昨天,就已經有使者隨著補給車隊到來,帶來了上郡援軍即將抵達增山關的消息。

以此計算。

漢家在太原,在晉陽,在雁門,在常山駐扎的各路大軍,都可能在集結和準備增援的路上。

眾人都知道,即使只是為了救回郅都,天子和朝廷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的!

所以,飛狐軍和句注軍,是很有可能已經出發了的。

按照這兩支主力部隊的行軍速度,他們在內線機動時,是完全可以做到一日百里。

換句話說,最遲五天后,哪怕是最遠的句注軍也將抵達增山關。

這樣一算的話,即使車騎將軍被匈奴人阻截在九原一帶,那么六七天后,大家也將迎來數以萬計的援軍。

雖然說,增山關和增山關以北的道路,可能承受不了維持數萬大軍的任務。

但是,只要援軍一到,匈奴人自然就會撤兵。

到時候,漢軍完全可以選擇輪替——既已經疲憊的棘門軍和陌刀軍還有忠勇軍,灞上軍的軍人可以退回增山關,甚至長城內修整,而將新生力量句注軍和飛狐軍推上前線。

這么一想的話,郅都的這個決定,確實是冒險了!

畢竟,大家只要死守營盤,同時竭力保護自己的補給線。

七八天后,援軍一到,匈奴人就要吃癟了。

除非……

眾人相視一眼。

“衛將軍有更大的圖謀!”

無數人心里劇震!

郅都看著這些人的神情,滿意的點點頭,道:“諸君所料不差……”

“本將軍……”郅都輕聲道:“做官,要做第一等的良吏!”

“為人臣子,要當最忠心的那個!”

“為將……當然要……做最好的那個!”

郅都從懷里掏出這幾天已經被他翻爛了的地圖,拍在簡陋的木柱之上,他將手指指在地圖上的河陰,說道:“諸君請看,我軍與匈奴主力,在此對峙!”

他將手從東北方向順著蜿蜒的河流和平原,一路指到九原:“這是車騎將軍的進軍路線!”

“自梓嶺而起,跨越新咸陽、稒陽、臨沃直至九原!”

他又從梓嶺的方向,順著河川,直抵高闕之前的鴻鵠塞:“這是程不識所部的進軍路線!”

然后,郅都就抓起那張地圖,指著高闕對眾人道:“諸君請看,這是我所推演的匈奴主力的進軍路線!”

“匈奴人自高闕渡河,經過安陽、成宜、宜梁而至河陰!”

“倘若程不識所部忽然渡河,占據成宜!”

“車騎將軍主力順河而下,堵住宜梁!”

“我軍自河陰而起,向上,鎖住了棘南和九原!”

“那么……”郅都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讓諸將的心臟很不老實的砰砰砰的跳動起來,所有人都是呼吸急促,血脈僨張,不能自已。

郅都將指從宜梁、成宜以及河陰、九原、棘南劃過。

方圓六七百里的廣闊草原,于是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一個堪比馬邑之戰!

遠遠比馬邑之戰的規模更大,更可怕的圍殲戰。

在這個包圍圈之中,匈奴主力,起碼有八個萬騎(算上那些殿后和保障后路的),其中至少有著四個本部萬騎,統統都將被漢軍一口吃掉!

而且是在野外,是在曠野之中,一口吃掉!

干凈,徹底,毫不保留的吃掉!

大家的眼睛,于是都通紅了起來。

眾人的胸膛里,只剩下了一個聲音:“封侯就在今日!”

只要能吃掉,甚至哪怕是形成了包圍圈。

對眾人而言,都是一條封侯的康莊大道。

馬邑之戰,漢軍一口氣新增列侯封君數以十計!

無數人雞犬升天,家族從此富貴。

而這樣的未來,正在向大家招手!

誰能抗拒這樣的未來?

誰又可以拒絕這樣的偉業?

沒有了!

哪怕是長安天子,若是知道,能在野外全殲匈奴超過八個萬騎的兵力,恐怕,哪怕是砸鍋賣鐵,哪怕是把未央宮賣了,也要將軍隊送到這河陰!

“將軍,請您下令吧!”韓則紅著眼睛,鼻孔里冒著氣,呼吸急促的說道。

為了封侯,別說是冒險了,哪怕是拿命去賭也是值得的!

棘門軍的那個校尉也赤著胳膊,說道:“將軍,請讓末將為先鋒!”

封侯啊!封侯啊!封侯啊!

武人的最高夢想,大漢夢的極致,走上人生巔峰,贏取貴富美的最佳途徑!

現在,這條道路,已經被郅都指出來,并且展現在大家眼前。

誰不激動?

誰不高興?

誰不興奮?(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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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7 09:2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一節 強弩會算術

“先別急……”郅都抬眼看了看那些正從遠方走來的匈奴人。

之所以用‘走’字,是因為他們確實很慢。

十幾里的路程,走了起碼半個時辰,而他們現在離漢軍起碼還有十里左右的距離。

這也是驅趕炮灰時最大的弊端了。

炮灰們肯定是不愿意急著送死的。

能拖就拖,能慢就慢。

無論是作戰決心還是積極性,都約等于零。

若在正常情況下,炮灰戰術,幾乎不可能產生效果。

但……

在現在,當匈奴人從左右兩翼,驅趕著密密麻麻的奴隸,靠近漢軍大營時。

很多民夫都緊張的青筋暴露,即使是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額頭上也是不斷流汗。

郅都望著那些緊張不安的民夫,他很清楚,這些人只是沒見過血,沒有經驗而已。

他們只要能見一次血,打一次勝仗,那么,人人都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戰士。

“韓貞……”郅都看向站在自己左側的強弩校尉,問道:“本將聽說,細柳營的強弩校尉王奉之何虎賁衛的程都尉,集合了《淮陰兵法》《九江紀要》,以算術為基本,編輯了一冊名為《強弩紀要》的兵書,可有此事?”

“唯!”韓貞恭身道:“王校尉因參與編輯此書,還得到了陛下嘉獎,遷為武庫校尉!”

若是現在,漢家的軍功貴族和列侯們,最熱衷的事情是什么?

當然,莫過于著書了。

自從白紙出現,雕版印刷問世。

出書這種事情,風靡長安。

列侯勛貴們甭管自己肚子里有貨沒貨,都要寫本書,印個幾百套來裝X。

許多人,甚至將自己的祖傳兵書也拿出,集結出版。

這很正常。

在中國,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更別提,當今天子非常支持和鼓勵臣子們著書。

朝廷自己就有一個規模宏大的著書計劃。

像是兩年前出版的《新農書》,現在已經是大漢官員必備讀物,甚至還是甘棠中的指定讀物,與詩書并列,優先級還在《洪范》與《商君書》之上。

堪稱是為官施政的指導教科書。

而在這些著書浪潮中,出現最多的,就是兵書了。

以往,兵家著作,屬于屠龍之技,等閑不會示人。

像《六韜》《太公兵法》《孫子兵法》《孫臏兵法》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文。

就連列侯,也未必能一觀。

然而,當今天子即位后,就把這些兵書,當成大白菜了。

他將這些先賢的典籍,全部印刷出版,一印就是幾千上萬套。

然后,少府就將它們大甩賣。

只要有公乘以上爵位或者司馬以上武職,六百石以上文職,或者進入第二輪的考舉士子,都可以買一冊回家看。

瞬間,兵法爛大街。

幾乎所有軍功貴族,都是人手一整柜子的兵法。

曾經地位堪比武俠小說里的《易筋經》這樣的絕學的兵書,在一夜之間,飛入尋常百姓家。

而漢軍之中,也出現了許多個著書邀功之人。

像是天子親衛的羽林衛和虎賁衛內部,司馬校尉一級的軍官,平時沒事,就愛聚在一起討論和推演用兵之法,然后,將它們寫出冊子。

這些小冊子,有的只是在內部傳閱和閱讀,只適合羽林衛和虎賁衛使用和學習的。

譬如大名鼎鼎的《胸甲紀要》,現在除了胸甲軍官,根本沒有人見過——即使見了,很多人也看不懂。

至于郅都所說的那本《強弩紀要》,則屬于傳播比較廣的一類今人兵法。

基本上,在武苑受訓的強弩軍官,人人都有學習。

甚至,成為了強弩軍官必修的一本著作。

此書,從經驗、戰例以及漢軍現有的裝備出發,用數學為經緯,將強弩的遠程投射打擊方式,用公式予以總結。

在理論上來說,只要通讀了該書,就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強弩軍官。

以至于曾經有在長城駐防了十幾年的老軍官在見到了這書后哀嘆:“吾夙興夜寐十數載,不及薄薄一紙!”

以至于曾經有十幾位老軍官聯袂上書給丞相周亞夫,請求將此書禁絕,至少也要將其控制在一定范圍內。

不然‘凡今以后,強弩淪為技術’。

這不過,周亞夫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哀嚎。

他甚至將那本《強弩紀要》列為武苑的藏書,還推薦給了所有武苑學生,說‘凡武人不可不觀矣’。

對于這些,郅都都有過耳聞。

他甚至還曾經看過那本《強弩紀要》,不過他不是弓弩部隊出生的,所以,對那書上面舉的一個個例子,一條條公式,缺乏敏感。

但此刻,郅都卻是很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萬矢齊發。

他對韓貞道:“本將曾經聽說,天子贊強弩曰:弓弩會數學,神仙也難當!不知道是否如此!”

韓貞得意的昂起頭,道:“那是陛下繆贊了……”但眉宇之間的得意之色,卻是再也無法掩蓋。

“那么,韓校尉,我軍之中,有多少位學過《強弩紀要》,可堪為‘指揮官’的將佐?”郅都問道。

“回稟將軍……”韓貞微微欠首,答道:“按照紀要所言:凡一部曲,必有一指揮,指揮者,蓋通于算術之賢達也!凡戰,指揮先測敵我距離,再伣官測風速,然后算敵之速度……于是萬矢齊發,盡覆于敵陣也!”

“末將不才,于算術之道,微有所得,可為指揮!”

“虎賁衛之韓校尉,亦為算術之才,可為指揮!”

“灞上軍張司馬,頗通算術,可為指揮……”

韓貞一連報出十幾個人名,讓郅都聽了暗暗心驚。

在過去,想要指揮一支人數上千的弓弩部隊作戰,主將必須在行伍之中,沉珂十數載,積累經驗,了解每一種弩機的性能,然后才能在戰時有效引導軍隊瞄準和打擊敵人。

即使如此,許多人,哪怕玩了一輩子的弩機,在作戰之時,也常常出現箭雨射出去,卻沒有射到敵人的尷尬。

漢家的弓弩兵,因此一度在高速機動的匈奴騎兵面前,淪為了阻截和遲滯敵人的手段。

再非戰國時期,那種戰略性的決戰兵種。

然而……

現在,不需要再去用十幾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來積累經驗了。

強弩軍官們,似乎只要數學學的好,反應快,嗓門大,就可以指揮一支上千甚至上萬的軍隊,給與敵人致命打擊。

難怪那些老將,那些老臣,為此絮絮叨叨。

換了任何一個人,若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內心也很難平靜。

畢竟,自己一輩子辛勞,卻抵不過后生晚輩一兩年的算術研讀。

不過……

郅都很清楚,這是歷史的必然。

時代在進步,歷史在發展。

新的,更好的東西,替代那些老舊和腐朽的東西,是不可避免的大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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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7 09:3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三節 屠殺(1)

“善!”郅都撫掌贊道:“那就請韓校尉及諸君,讓這蠻夷荒服之人,見識見識,王師天威罷!”

“敢不效死!”韓貞點點頭。

作為一個武將,從踏入軍營的那一刻,其實他們就已經變成了一臺殺戮機器。

戰場,就是武人最好的舞臺。

而對于強弩軍官們來說,再沒有比現在這樣更好的舞臺了。

韓貞看著那些緩緩走來的匈奴炮灰。

他舔了舔嘴唇。

“如此多的大好首級,正好為我強弩祭旗!”

自秦亡之后,繼起的漢家,雖然繼承了秦的大部分遺產。

包括了令兩千年后的世界都瞠目結舌流水線生產(原始版)、嚴苛的軍法系統,還有曾經讓無數人聞之喪膽的軍功勛爵制度。

但是,強秦全盛之日,曾經遮天蔽日的弩機之雨,再也無法重現人世了。

畢竟,當年的秦庭,為了培養一支足可靠著弓弩就威震列國的強軍,足足花了將百余載光陰來探索

一代代雄主奮發圖強,一位位英雄夙興夜寐,一尊尊戰將喋血沙場。

通過無數次曠世的大戰,用鮮血和血肉來澆灌,集合法家和墨家大能的智慧,更下了無數心血,苦心設計,才有當年秦庭威震天下的弓弩兵!

自孝公開始,直至始皇帝,秦的弓弩兵,最終發展到人類在青銅時代的極致。

其武器之完美,設計之巧妙,讓人瞠目結舌。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秦軍本身。

當年,全盛時期的秦庭,任何一支主力軍團中隨便一個正卒,都可能是曾經遠征萬里,跟隨大將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于前的百戰精英。

這支部隊全盛時期,向南,則百越滅,向東則東夷服,向北則——胡人不敢南下牧馬,不敢彎弓相對!

正應了那句話——盛極而衰。

秦庭的輝煌與榮譽,隨著秦始皇帝駕崩,一去不復返。

為了一己之私,趙高李斯合謀將那個睥睨天下,雄霸四海,近乎無敵的帝國,送葬地獄。

當然,秦二世也確實是一個亙古以來的頭號蠢貨和敗家子。

自秦亡之后,新興的大漢帝國,于廢墟之中創立。

百廢待興,天下疲憊,國力衰退,人口大減。

哪里還玩的起秦人那奢侈的軍隊?

又如何有資本培養那樣一支強兵?

隨著自舊秦活過來的老將和老臣紛紛壽終正寢或者死于非命。

秦人曾經為之驕傲的許多榮光,灑滿灰塵。

其中就包括了強弩部隊。

不然,你以為漢室為何要苦心積慮的打造那昂貴無比,但實戰性其實一般的大黃弩?

究其原因,大黃弩其實只是在新時代和新問題面前,強弩官兵的一次自救行為罷了。

沒有了王牌,也沒有了老k,當然只能出q了。

但今天……

“就讓你們再次回憶回憶那被強弩統治的恐怖吧!”韓貞望著越來越近的匈奴軍陣,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以及一絲……憐憫……

對武人來說,尤其是任何一位有志于將帥之道的將官們說。

他們其實也有屬于自己的浪漫。

正如文人士大夫孜孜以求的寄希望于‘河出圖,鳳來儀’,二三知己攜手游天下,或做而論道,或對酒當歌。

武人也有自己的崇敬。

這就是沙場之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而不是如同現在這樣的……

“大屠殺啊……”韓貞悠然長嘆。

自今上即位以來,漢家的各個軍隊,那一支不是有著充足的軍費,海量的物資?

五大主力且不說它,便是地方郡兵,也是戈矛齊備,甲胄鮮麗,每三日一小訓,五日一大訓。

至于虎賁衛和羽林衛,更是奇跡一般的無人不練。

海量的訓練量,使得各個主力軍團的強弩官兵,幾乎人人都有過一歲扣動弩機以萬次計,開弓以數千次計的高強度訓練。

一張張弓,弓弦斷裂,一柄柄弩機,零件被磨光了棱角,扣爛了扳機?

甚至,連弩匣都壞了無數。

每年,都有天文數字一般的廢舊破損弩機,在少府的高爐中,被重新熔鑄。

如此巨大的投入,使得漢家的精銳弓弩兵,擁有了旁人所不能及的強大!

這種強大,不僅僅體現在軍容、紀律以及高效的殺戮之上。

更是……

經驗啊!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避寒暑,不畏雨雪。

無數的軍官將佐,繼往開來,揮灑汗水,貢獻智慧。

才終于有了今天的漢家弓弩精銳!

韓則走向自己的部曲,他將一個木制的哨子放到嘴里,用力的吹了起來。

“就讓天下人見識一下,吾漢家強弩之威勢吧!”韓則望著這些年輕的面孔,說道:“五年了,也是時候讓世人知道,何謂強大,何謂精銳!”

“諾!”將士們歡呼雀躍,大聲高呼:“請校尉下令!”

“作戰準備!”韓則微微一笑,揮手命令。

漢家天下,騎兵十數萬,步卒卻是以百萬計!

而弓弩兵,尤其是弩兵,在步卒之中至少占據三成,甚至更多的份額。

此番出塞,有四千來自各個山頭抽調而來的百戰精英,加入了郅都的軍隊。

在平時,他們就像一般漢軍士卒一樣,默默的行軍,默默的安營,默默的巡邏,默默的訓練,仿佛如同常人一般。

但,只有深入了解過他們的人才知道。

這支軍隊里,藏龍臥虎!

即使只是一個伍長,也能在瞬間答出基本的加減結果,哪怕是屬于‘高等數學’的乘除,也能有所反應。

僅僅是為了教會這些在入伍前,甚至大字不識一個的士兵,韓則和他的部將們就花了無數個日夜。

除此之外,隊率司馬,都受過特殊訓練,有著能判斷距離的能力。

當然,更重要的是——每一部的漢軍弓弩部隊,都有兩名伣官作為標配。

這些伣官,都是在上林苑接受了兩年以上訓練和學習的官員。

然后再配給大軍,隨軍訓練和作戰,不斷打磨和磨礪,鍛煉出一雙雙火眼金睛。

他們別的本事沒有。

判斷風速,計算風速,卻是吃飯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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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三節 屠殺(2)

遠方,匈奴人的大纛飄揚,氣勢洶洶。

渾邪部族,休屠部族這兩個匈奴幕南的巨無霸,各自驅趕著在視線內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奴隸。

這些奴隸雖然走的很慢,但終究也還是在走。

他們擁擠在一起,衣衫襤褸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時有走在前面的男子,啪的一聲轟然倒地。

但其他人卻不管不顧的從他們的身上踐踏而過。

任由自己的同胞在地上慘嚎不已。

當然,更多的人,倒下之后,就連慘嚎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們神情麻木的走向死亡。

或許,對他們來說,死亡,或者還是一種解脫。

只有一些混在人群的男人,看著這個場面,心里面滴血一般的疼。

“我們的先祖是何等的榮耀啊……”有人感嘆著:“高貴的馬其頓和希臘戰士,追隨著偉大的大帝亞歷山大,跨越山和海,征服萬國,橫推世界!就連波斯帝國,也在尊貴的馬其頓人面前屈膝下跪!”

“哪怕是亞歷山大大帝駕崩后,存留世界的帝國武士,也依然曾經創造了驕傲和光輝,偉大的塞琉西帝國,曾經君臨整個世界,讓無數蠻子和王國誠惶誠恐!”

“但如今呢……”

這些貴族看著自己的同胞,看著自己的親人,淚流滿面,心里面更是滿是懊悔和痛苦。

然而,除了貴族,再也沒有什么人去思念和懷念他們的祖先和榮譽了。

不管是希臘馬其頓征服的后代,還是大宛當地的土著,或者是兩者的混血。

絕大部分的奴隸,都已經麻木了,都已經屈服了,都已經認命了。

在極端的痛苦和極端的環境中,宗教的影響,隨風潛入夜。

“偉大的阿胡拉,偉大的火神啊,你創造了世界,創造了我們,你是光,你是火,你是世界的真理,萬物的主宰!請您顯圣,來救救我們吧……”無數人祈禱著,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拋棄了原來的希臘神系,轉而投向了新興的瑣羅亞斯德教,也就是拜火教!

瑣羅亞斯德教在大宛本身就有著根基,甚至有傳說,第一代的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就是誕生于大宛境內。

三五百年來,這個宗教在整個中亞和西亞,慢慢滲透。

并且漸漸的在下層百姓中,成為了主流信仰。

而大宛滅亡后,匈奴人的殘暴統治和剝削,加深了戰俘們對拜火教的信仰。

畢竟,與希臘眾神相比,瑣羅亞斯德教有一個顯著的不同特點——出現了善惡二元論,出現了善神和惡神的分野,并且強調了善神的拯救。

這與希臘信仰形成了鮮明對比,而在這樣的環境下,更是成為了這些大宛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啊!

除了神,誰能將他們從這地獄解救呢?

除了指望神,他們還能指望誰?

更別提,匈奴人的統治和信仰以及習俗,簡直像透了瑣羅亞斯德教宣揚的惡神和惡神統治的國家。

粗魯、殘暴,毫無人性,動輒以人為犧牲祭祀。

以至于,甚至有原本高高在上的貴族和莊園主,也有拋棄希臘信仰,轉投瑣羅亞德斯教的。

可惜,無論他們信仰的是什么,無論他們的祖先曾經多么強大,擁有多少榮譽。

現在,他們在匈奴人的皮鞭和馬刀驅使下,不得不排著隊,赤身走在寒風之中,走向未知。

唯有少數的人杰,在思考著怎么擺脫這個困境。

但,匈奴人豈會給他們機會?

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匈奴騎兵,像驅趕牲畜群一樣的將他們驅趕向前。

掉隊的人,磨磨蹭蹭的人,統統都是一鞭子,甚至一刀。

就這樣,在折磨和殺戮,死亡與鮮血中,他們走到了距離漢軍三里多的地方。

幾百名已經投靠了匈奴人,甘坐匈奴狗腿子的大宛人,拖著滿載著木棒和石頭的推車,來到他們的面前,趾高氣揚的對著這些戰俘們說道:“偉大的主人說了,只要能沖進漢人的營壘,就可以吃飽三天!只要能殺一個漢人,取下他的首級,就可以賜予光榮的匈奴人身份!”

這些也確實是匈奴人的承諾,如假包換的承諾。

若能靠著這些炮灰,就攻破漢軍營壘,匈奴人哪里會小氣食物,若有能殺死一個漢人的奴隸,這樣的勇士,當然可以成為一個匈奴人!

奴隸們默默的上前,接過分給他們的木棒或者石頭。

然后,他們抬起頭,看到了遠方的地平線上,嚴正以待的漢軍軍陣。

大宛人,是能工巧匠,而且,他們是來自‘文明世界’的國民。

甚至于,還有人是出生高貴的家族,血統能追溯到塞琉西乃至于亞歷山大時期。

作為大國子民,他們當然還是一些見識的。

“傳說中的絲隊嗎?”有人想著,然后就看到了一面面迎風飄揚的戰旗。

旌旗獵獵,號角嘹亮。

盡管,漢軍的營壘,簡簡單單,不過就是依托著地勢建立起來的簡易營房。

然而……

漢軍的方陣,一眼望過去,整齊而嚴密。

步兵在前,騎兵列在兩側,營地的深處,看不見的恐怖,讓人望而生畏。

看到方陣,很多貴族,都有著莫名的喜悅和親近感。

在希臘人眼里,這個世界上,能玩方陣的才是文明人。

除此之外,盡是草芥。

而希臘方陣、馬其頓方陣,以及最近百十年強盛無比的羅馬方陣,更是代表了他們所知道的強軍和強國。

“遙遠的東方,果然有文明的帝國……”有來自古老家族的貴族低沉著感慨:“亞歷山大大帝沒有做夢,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著堪比希臘的偉大文明!”

當年,亞歷山大不顧一切,提兵東征,跨越山和海,征服無數部族和王國,劫掠了整個世界的財富和文化。

至于,這位雄主為何要東征,遠離家鄉,遠赴萬里,深入世界的邊陲。

有人說,他是想前往傳說中的印度,尋找黃金和奴隸。

也有人說,他是要追尋傳說和神話中的絲國。

如今看來,確實存在著一個絲國。

一個不亞于希臘文明的古老國度,一個強盛無比的大帝國!

這個帝國是如此的強盛和強大!

以至于,征服和攻滅大宛,如切瓜砍菜一般輕松的蠻子,在這個帝國面前也要如臨大敵一般的緊張。

甚至還有殘存的曾經身居高位的大宛貴族知道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傳聞,絲國人多次擊敗甚至殲滅了蠻子的主力,迫使蠻王退讓!”有人感慨著:“看樣子,確實是如此了……”

想到這里,這個曾經的大宛貴族,在內心深處,就不由得有了幻想。

“若我投奔絲國,絲國國王,應該會尊重我吧!”此人想道:“我可是傳承自塞琉西王朝的貴族啊!”

在希臘羅馬系統中,貴族的地位,崇高而尊貴,天生高人一等。

等到這些來自歐陸的征服者,在中亞和南亞定居后。

他們接觸到了古老的印度文明,并且與之交融起來。

盡管,很多希臘馬其頓征服者,不屑于印度人的文化。

但幾百年的交融之下,很多事情都自然發生了變化。

其中就包括了種姓以及人分等級等等。

大宛王國因為與大夏分開了幾十年,受到印度文化沖擊較少。

但,卻也不可避免沾染了一些。

自然,在這些貴族心里,全世界都應該是一致的,所有文明都應該是人分等級,世襲罔替。

只是,這些貴族的力量,在現在幾乎忽略不計。

甚至,他們連自己周圍左近的人,也無法影響。

至于匈奴人,才懶得去理會這些奴隸的想法呢!

呼衍氏族的骨都侯細骨騎在戰馬上,遠遠的看著休屠和渾邪人,驅趕著奴隸,走向漢軍。

“嘿!”他微微笑著,說道:“這些奴隸,也還是有些用處的嘛……至少他們可以為我大匈奴填平漢人營壘前的壕溝,至少他們可以為我大匈奴消耗漢人的箭矢和力氣,說不定還能殺死一些漢人呢!”

在他看來,兩萬多炮灰,哪怕是一動不動,站著讓漢朝人殺,漢朝人也要累死!

他們的尸骸,足以填平漢朝營壘前的壕溝!

若這些奴隸瘋狂一點,說不定還能帶著幾百個漢朝士兵一起下地獄呢!

呼衍當屠卻是搖搖頭,道:“漢朝人沒有那么弱……”

若只是靠著兩萬多炮灰就能沖進漢軍營壘,甚至威脅到漢軍士兵的生命。

那么……

匈奴帝國七八個萬騎,主力云集于此,卻不能拿下漢人的營壘。

這是對漢朝人的侮辱?

還是對匈奴本身的輕慢呢?

“能夠消耗掉漢朝人的箭矢,就已經不錯了!”呼衍當屠望著遠方說道:“關鍵還是要看休屠人和渾邪人愿意出多少力氣啊!”

驅趕奴隸,吸引漢朝火力,然后,匈奴鐵騎再從后殺出,沖擊漢朝營壘,與漢朝人貼身肉搏。

這才是這個計策的核心。

然而……

呼衍當屠怎么看都覺得,休屠和渾邪,不是那么靠譜!

在此戰之中,假如這兩個部族有十分力氣,那么,他們能拿出五分來應付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呼衍當屠怕就怕渾邪人和休屠人,連五分力氣都不肯出,只愿意出四分,甚至三分力氣。

那就不好了。

“蘭氏的主力,現在到那里了?”呼衍當屠問著一個在自己身側的貴族。

這人是蘭陀辛的叔父,也是蘭氏這一代的大當戶。

“回稟左大將,我們蘭氏的雄鷹,正率領他們潛伏在漢朝的狼猛塞之外……”這位匈奴貴族驕傲的說道:“一旦漢朝神騎深入高闕城下,我蘭氏的無敵鐵騎就將踏破漢朝的狼猛塞!”

“很好!”呼衍當屠撫掌贊道:“蘭陀辛果然不愧是我大匈奴的雄鷹和智者!這樣的大謀略,也唯有他才能想出來!此戰若勝,首功當是蘭陀辛!我一定上稟單于,請單于重用蘭陀辛!”

蘭陀辛,在一開始,其實呼衍當屠是瞧不起的。

覺得這個蘭氏的下任族長,簡直是個膽小鬼!

更是一個右賢王的余孽!

天天都在單于庭鼓吹漢朝威脅,鼓吹漢匈必有一戰,主張不惜一切代價,摧毀漢朝的馬苑和長城的邊塞,以此逼迫漢朝皇帝放棄發展騎兵。

在當時的匈奴單于庭看來,這簡直就是開玩笑!

漢朝人怎么可能威脅到無敵的匈奴鐵騎?

但,馬邑之戰就像一巴掌,將匈奴從舉世無敵,天下第一的美夢中抽醒。

使得哪怕是最瞧不起漢朝的匈奴貴族,也不得不正視這個老對手,老朋友。

漢朝騎兵的戰果,更是讓匈奴感到顫抖。

也是從那時候起,呼衍當屠才正視蘭陀辛和他過去的言論。

由此,在他的默許和縱容下,蘭陀辛接回了被流放的中行說。

現在,蘭陀辛又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這個蘭氏的下任族長,在漢朝人出塞后,立刻就派人通知他,他已經親自率領了蘭氏的兩個主力萬騎,潛伏在漢朝的狼猛塞外。

只等漢朝主力深入高闕,那蘭氏的騎兵就會踏破狼猛賽,直趨云中的側翼。

燒毀漢朝云集在云中的糧倉和橋梁,毀壞道路,甚至殺戮和驅趕漢朝的百姓。

迫使漢朝人不得不回師。

即使不能實現這個戰略構思,也要逼迫漢朝陣腳大亂。

這個計劃真是讓呼衍當屠眼前一亮!

只要蘭氏能實現這個構思的一半,都足可強有力的支援他了。

那兩個萬騎,將會在關鍵時刻,發揮超過十個萬騎的力量!

這讓呼衍當屠在感慨后生可畏的同時,也起了愛才之心。

未來,他甚至可以讓出左大將的位置,讓這樣的英才站到更高的位置,發揮更多的作用。

而他則可以安心的輔佐和保護單于以及左賢王,重新隱于幕后!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戰匈奴獲勝,至少也打平的局面下。

任何的失敗,都可能讓匈奴霸權丟失,從此四分五裂,甚至永劫不復!

想到這里,呼衍當屠就轉身對一個跪在他馬腿下面的忠奴說道:“去告訴渾邪王和休屠王,倘若他們的萬騎不能踏進漢朝人的營壘,那我就將請示左賢王,剝奪他們參與碲林大會的權力!”

“遵命,主人!”那奴隸俯身一拜,就帶著人策馬而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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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四節 屠殺(3)

“什么?”休屠王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呼衍氏的雜種,真是欺人太甚!”

剝奪參加碲林大會的權力?

這就跟判處一個人剝奪政治權利終生一樣的可怕懲罰。

甚至,這在匈奴比滅族還要可怕!

碲林大會!

老上單于創立的匈奴至高權力會議!

所有受到單于庭認可和承認的部族,都可以參與碲林大會。

碲林大會有兩個目的。

第一,就是清點人口、牲畜。

這是老上大單于仗之以橫霸天下的基礎!

無論哪個部族,都必須在那一天,接受當代單于的清點。

只有清點完人口、牲畜,才能確定這個部族的戰爭潛力。

在戰時,單于庭命令一下,這個部族的萬騎就必須應征。

無論它在那里,都必須率軍趕到戰場!

不然,天下引弓之民共誅之!

若只是如此,這個碲林大會,很多部族都不會參加,也會借口推脫。

但是,老上單于不愧是當年與漢朝的太宗皇帝并駕齊驅的雄主!

這碲林大會的第二個目的,迫使所有部族,都必須參加!

不參加的,很可能淪為他人口中的美食!

這就是劃分牧場!

某部族的牧場在那里?遷徙路線如何?可以占有哪個地方的水源和山脈以及森林,在碲林大會上都要規劃清楚。

正是有了這個規則,草原上的紛爭和內訌才迅速減少。

也正是有了這個規則在,哪怕是當年軍臣血洗單于庭,也沒有釀成波及全國的內戰!

若沒有這個規矩在,當軍臣血洗單于庭的時候,那幕南部族,早就舉旗了。

幕北部族恐怕也會蠢蠢欲動。

畢竟,草原上千百萬年來,從來都是成王敗寇,肉弱強食。

每一個部族都在爭取更多的牧場,更多的山脈森林,更多的水源!

沒有約束,沒有制度,早就互相打起來了!

老上單于憑借其無上的威勢和空前的戰績以及無敵的騎兵,將這碲林大會建立起來,并用鐵腕,將其貫徹下來。

還曾經為此掀起了大戰,誅殺了很多不服從的貴族和部族首領。

在老上單于統治時期,借著蒸蒸日上的國力和軍力,靠著西域三十六國的資源和財富。

老上單于漸漸將碲林大會打造成了一個所有草原部族都認可和承認,并且踴躍參加的大會。

原因很簡單。

碲林大會,不僅僅是分割牧場,清點人口、牲畜這么簡單。

更是一個賞罰之會。

某部族立功了,可以賞賜奴隸、牲畜甚至牧場!

某部族有罪,就剝奪他的牲畜、命令他繳納沉重的貢稅,乃至于剝奪他的牧場。

但,與之相比,更可怕的卻是不能參加碲林大會。

因為,只有參加碲林大會的部族,才能擁有那些肥美的牧場,才能擁有萬騎!

換而言之,能參加碲林大會的,才是匈奴帝國的統治階級。

余者,全部是奴隸。

全部要受到其他部族的奴役和驅使。

他們不能擁有萬騎這樣的編制,也不可染指那些肥美的牧場,只能在一些荒蕪凄涼之地,只能在世界的角落,茍延殘喘。

所以,休屠王才會如此的暴怒。

剝奪參加碲林大會的權力,等于將休屠部族踢出了匈奴帝國的統治階級。

將全族都貶為奴隸、仆從!

當年,鮮卑和烏恒,就是屬于這樣的不能參加碲林大會的部族。

那是草原上非常可悲的事情!

他們每年都要朝貢大量的奴隸和牲畜甚至戰士給匈奴人充當炮灰。

就連其部族的首領,貴為大王,單于庭一個使者就可取其頭顱,甚至全族上下還要跪下磕頭謝恩。

謝什么恩?

謝仁慈的大單于沒有派大軍過來,將他們全族連根拔起,燒毀祖地和牧場的大恩大德!

休屠王知道自己的部族有幾斤幾兩。

數十年的和平和繁榮,讓休屠的貴族腐朽墮落。

靠近漢朝邊境,繁榮的貿易和奢侈的漢朝商品,也讓部族的戰士,再不復往日的英武。

以至于,休屠部族的戰斗力,在匈奴諸部排名倒數。

若非休屠人善于放牧,牲畜繁育能力非常強大。

否則,早就被人踢出碲林大會了。

然而,一旦被踢出了碲林大會。

那休屠部族上下數萬邑落,數十萬人民以及無數的牲畜和肥美的牧場,就都將淪為他人口中的美餐!

所以,休屠王恨歸恨,但他知道輕重。

他知道,呼衍當屠那個雜種,絕對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畢竟,若盧人的尸體可還未冷!

“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攻進漢朝營壘!”休屠王對自己的左右下令道。

休屠王的左右貴族,都是一臉的怒意,滿心的羞辱感!

休屠!

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

休屠的歷史,甚至比匈奴更古老,比東胡還久遠。

在遠古時代,休屠人就已經在草原上放牧了。

有傳說,休屠人最初甚至是在漢朝的河東附近放牧。

是傳說中的河東胡的后代!

所以,休屠人鑄造金人,以紀念自己的先祖,并將這些先祖的神像,與天神一同祭祀和供奉。

“匈奴……哼……”休屠王在心里想道:“如此折辱我休屠人,遲早要讓你們知道厲害!”

“此戰你們若是勝了,那還好!”

“倘若是敗了……哼哼……”

另一側,渾邪王就更不堪了。

他鐵青著臉,燃燒著怒火,沸騰著仇恨!

與休屠人相比,渾邪王對單于庭有著更多的不滿!

這些年來,單于庭一直打壓和限制著渾邪部族的力量,使得渾邪人受夠了委屈。

而在草原上,部族都是很任性的。

這是游牧民的天性。

他們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自然也就喜怒無常,性格多變。

常常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數之不盡!

別說是現在了!

哪怕是當年,老上單于橫壓世界,南征北戰,威震寰宇,匈奴帝國國勢蒸蒸日上的時候,這草原上也從不缺乏舉起叛旗的部族!

而很多叛亂的部族,原因甚至簡單到了,只是因為在單于庭的時候,被單于呵斥了一句,中二發作,怎么也想不開,一定要打一場!

明知道是死,也要讓單于庭知道自己不好欺負!

渾邪王雖然沒有中二病,但是,渾邪部族,卻是早就已經受夠了單于庭!

在渾邪王看來,單于庭和漢朝的戰爭,關他毛事!

能帶兵來作戰,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更何況,那個威脅他的人是呼衍當屠。

呼衍當屠是誰?

呼衍氏族的雜種!

連呼衍氏族自己都不承認,不認可的雜種!

這更讓渾邪王深感恥辱。

若是單于這樣說,那他也認了。

但呼衍當屠一個呼衍氏族的雜種,如此的威脅和態度,讓他真是怒不可遏!

“引弓之民,百年沉浮,自古輪替!”渾邪王在心里想道:“我倒要看看,你們匈奴人能強盛到幾時?”

上一次的草原霸權之戰,可還不遠!

東胡、匈奴、月氏相爭。

戰爭打了數十年,直到老上單于即位后,月氏人西遷,匈奴人的霸主之位才算坐穩!

當年,冒頓單于起兵反抗東胡時,匈奴才多少人馬?

若非那時秦人掉鏈子,主動放棄了這河間地,無數的軍械和無數的財富,為匈奴所得。

恐怕,到現在,匈奴都還只是一個部族。

哪里有稱霸草原,號令萬族的威風?

是以,其實,很多部族,在這次漢匈大戰之前,就已經聞到了味道了。

甚至有人傳說,匈奴的霸業,將成也河間地,敗也河間地,天命輪回,是時候有新的霸主起于蒼茫了!

還有薩滿祭司私底下議論,說是單于昏聵,殺叔殺弟殺侄,獲罪天神,所以,匈奴注定戰敗!

所以,許多的部族,都在瞪大了眼睛,瞧著,等著,觀望著。

此番河間之戰,匈奴若是勝了。

那自然是單于萬歲,匈奴無敵。

但若是敗了……

幕南精銳喪于一朝,王庭主力也凋零大半。

匈奴人還拿什么鎮壓草原數萬里,統御西域三十六國?

想到此處,渾邪王也壓下胸口的那口氣,對著左右下令:“待我命令,既不惜一切代價,沖進漢朝營壘,沖殺一番!”

現在的匈奴,還不是渾邪所能反抗的。

只能是忍辱負重!

裝出一副聽話和乖巧的模樣!

但私底下,渾邪王卻對他的左右親信道:“都給我注意點,不可死傷太多,只要沖進去,立刻就撤出來,做個樣子給匈奴人看就可以了!”

嗯,只是做個樣子就行了。

可不能把本部精銳損失在這里!

此刻,隨著匈奴人不斷迫近。

漢軍營壘之中,已經是秣兵歷馬,人人聚精會神,望著來襲的匈奴人。

漢軍上下都清楚,這只是一道開胃菜。

眼前的敵人,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倘若己方為匈奴的這個炮灰戰術所吸引,而導致被匈奴騎兵突入本陣。

那么,其他匈奴人就會像聞到鮮血的鯊魚一般,瘋狂的涌來!

到那個時候……

漢軍就要陷入大麻煩了。

所以,必須要讓匈奴人知道,漢軍軍旗之前,就是禁地!就是地獄!

“測量標尺!”韓則大聲下令。

十幾個軍官,拿著一柄柄特制的弩機,對準了匈奴來襲的方向。

這些弩機,咋一看,與漢軍的制式三石弩沒有區別。

但仔細一看,就能察覺差別。

在弩機的望山上,墨家和少府的能工巧匠,在其上面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跡,借助人眼和望山上懸掛的一個青銅制成的小孔,可以根據一些目前已經推導出來的公式,進行距離測定。

雖然在遠距離上,精度有較大誤差。

但在兩百步以內,對今天的漢軍來說,誤差幾乎可以為零。

有一個大嗓門的士兵,不斷的報告測距的結果:“敵軍距離xx步!”

除此之外,更有文士打扮的男子,將一個木鳥用一根木桿,舉上天空,仔細觀察木鳥羽毛的動向和速度,然后他答道:“偏東北三分之一,正在轉向西北,風力丙三……”

而這些結果,最終都被報送到了一個有著數十位文職軍官,甚至不乏有著太學學生的營帳。

在這個營帳內,數十個文職軍官,起碼也是通過了考舉第二輪,甚至第三輪,足可出任漢家四百石文官的大才子,奮筆疾書,一個個算盤,撥的嘩啦嘩啦的響。

他們不斷的計算報告來的數字,并且飛快的進行匯總統計。

最終,一位軍官將他們的計算結果報告到了韓則這里。

韓則接過報告一看,立刻大聲喊道:“棘門軍左司馬:預設標尺:方位xx,距離xx,角度xx度!”

韓則不斷的將一個個數據喊出來。

然后,這些數據被送到了相應的漢軍方陣。

相應部隊的弓弩方陣,立刻轉向,分成三排,并且開始上弦。

“進行校正射擊!”

隨著命令,三排漢軍弓弩兵陣中,每一排中帶隊的隊率開始舉起自己的弓弩,傾斜身體。

然后,篤篤篤!

一聲聲脆響不斷響起,卻是隊率們在射擊。

而此刻,伣官已經爬山了一座箭樓,遠遠眺望,然后將命中結果反饋。

馬上就有漢軍軍官,將他的結果,在一副早就已經繪制好的地圖上標記起來。

韓則看著這支地圖,舔了舔嘴唇。

在這張地圖上,數十個紅點密布。

這些都是匈奴人的必經之地。

換句話說,這些地方,已經成為了死亡地帶。

“讓這些匈奴賊子好好見識一下我大漢強弩的厲害!”韓則瞧著這地圖,得意無比。

但私底下,韓則卻還是有些緊張。

這是他第一次在實戰之中,指揮數量多達八千的弓弩手,其中包括了三千余沒有接受過正式訓練的民夫。

想要在這個戰場上,交織出璀璨的死亡舞曲。

這不僅僅要考驗他和他的軍官團隊以及漢軍諸部之間的配合,更要考驗他的嗓門,以及隨機應變的能力。

更要考驗他的數學能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走到今天,漢家的弓弩部隊,已經漢家諸兵種里,最離不開數學的兵種了。

甚至可以說,不會算數,弓弩兵就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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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五節 屠殺(4)

不止是韓則緊張,其他漢軍軍官,其實也都很緊張。

好在,往日的訓練以及對功勛的渴望漸漸的壓倒了緊張。

在他們的指揮下,一個個布置在不同區域的漢軍方陣開始調整自己的坐姿和方向。

這個時候,被匈奴人驅趕的炮灰們已經很近了。

他們與漢軍營壘距離,不超過兩百步。

驅趕著他們的匈奴騎兵,在這個地方開始停下腳步。

僅有狗腿子數百人,拿著武器,繼續驅趕他們,逼迫他們。

倒是,那些匈奴的貴族。

譬如渠帥,譬如骨都侯,甚至是部落的首領,紛紛縮進了大纛,躲到了重重保護之下。

這是在防備漢軍的大殺器大黃弩!

兩百步這個距離,可是在大黃弩的有效射程之內!

雖然很難射準。

但也不是沒有命中過目標的記錄。

曾經,有匈奴的大當戶,在兩百步的距離內,被一名漢軍的神射手,直接釘死!腦袋都被強勁的弩箭射破,腦漿流了一地!

在過去的歲月里,匈奴貴族,談大黃弩變色!

而此刻,也確實有著數十名漢軍中的精英,舉著一張張巨大的弩機,尋找著匈奴貴族的身影。

這種黃色的巨弩,在過去數十年,威震了整個世界!

許多持著大黃弩的漢軍精英,此刻,都用著無比眷戀和無比愛惜的神情,撫摸著手里的弩機。

這些弩機,伴隨了他們中很多人數年甚至十數年的時光。

大部分大黃弩的射手,都是世襲的。

有的人甚至從其祖父開始,就是大黃弩的使用著。

這柄巨弩,曾經帶給了他們家族無數的光榮和無數的榮譽。

當然,也讓他們吃到了無數的苦頭,留下了無數的病痛。

使用這種超級武器,不是沒有代價的。

許多射手,退役之后,都會終生與骨頭畸形甚至壞死做斗爭。

很多射手的手指和手腕,都已經有些變形了。

但,他們依然愛著這種超級武器。

因為,在曾經,它是漢軍唯一可以有效威懾匈奴人,迫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的武器。

匈奴人很清楚,他們一旦暴露在大黃弩射程之內,等待他們的唯有死亡!

但是,就跟所有的榮光,終究褪去,所有的榮譽,都將塵封于歷史一般。

這些射手已經接到通知了。

一代無敵的武器,漢軍弓弩部隊的象征,曾經鎮壓了世界的大黃弩,也終于走到了退役的時候。

全新的超級強弩,將取代它。

這種新的超級弩,將更強,更準確也更輕便。

除了造價依然昂貴之外,沒有別的缺點。

傳說,這種新的強弩,采用更好的設計,可以減輕射手上弦和扣動扳機的負擔。

“就讓吾,用你再為國殺一次敵!”有射手動情的撫摸著愛弩。

許多人都舍不得大黃弩。

但沒有辦法,這是大勢所趨。

不過,好在,當今天子寬厚,準許那些曾經在戰場上獵殺了骨都侯以上的漢軍射手,繼續持有自己的愛弩,而不必上繳國家。

而是將它供奉在自己的宗祀之中,將自己的名字銘刻在愛弩之上,由天子欽賜以詔命鎮壓,永永無窮的接受子孫后代的祭祀和膜拜。

“骨都侯啊骨都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后,一位漢軍弩手通過精準的觀察,找到了一個匈奴貴族的身影,他的眼睛,不斷的跟隨那個貴族的身影。

然后,他吐出一口氣,扣動了扳機。

“篤!”強勁的弩箭,立弦而出,巨大的反作用力,使得他的身形幾乎都有些晃動,單膝跪著的土地,甚至出現了明顯的劃痕。

持弩的雙手更是被震得發麻。

不過,這代價是值得的。

破空而出的弩箭,帶著強勁的動能,直飛目標。

兩百余步的距離,轉瞬而至。

一道血箭飛起,穿越了重重阻攔后,這個躲藏在匈奴陣列之中的匈奴貴族轟然倒地。

頓時,一片慌亂。

而這位射手則是用力的揮拳,一直跟隨在這些射手身邊的軍法官,立刻確認了他的戰果。

一位至少是骨都侯級別的匈奴高級貴族!

這不僅僅讓這個射手立刻獲得無上的榮譽,更可以按照漢軍傳統,在自己未來的子嗣里,讓一個孩子,名為骨都。

而隔著兩百余步,準確射殺一位匈奴貴族,這幾乎是奇跡!

但漢軍已經來不及慶祝這個奇跡般的戰果了。

因為,匈奴人驅趕來的炮灰,已經近在咫尺了。

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炮灰們,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沖向了漢軍營壘。

在一百步的距離內,這些炮灰們拿著木棒或者石頭,跌跌撞撞,跟瘋子一般的沖過來。

無數的人嘴里吶喊著不明的語言。

“沖過去啊……”一個又一個的狗腿子吶喊著:“沖過去就能吃飽!就能成為匈奴人!”

已經被剝奪了一切,饑腸轆轆的大宛奴隸們聽到吃飽這個詞匯,都是精神一震。

“阿胡拉啊!”有人大喊著自己的神明和信仰:“賜予我新生,拯救我吧!”

然后就瘋狂的奔跑起來。

在這些人眼里,吃飽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過去的一年多里,身后的‘主人’的殘暴和強大,讓他們沒有人敢拒絕主人的命令。

至于眼前?

那些一動不動,幾乎一片寂靜的營壘?

能比主人還強嗎?

他們打不過主人的!

主人是那么的強大,即使希臘無敵的方陣,也被他們撕碎了,最勇敢的軍團,被屠殺得干干凈凈,最美麗的城市成為了廢墟,最富饒的莊園,成為了地獄,最漂亮的貴族女子,只能張開雙腿,迎接征服者的蹂躪。

他們曾經賴以為驕傲和自豪的一切,都在主人面前,灰飛煙滅了。

眼前的這個國度的人怎么可能是主人的對手。

他們,只能是也是如同我們一樣的命運。

除非……

有神明降世……

然而……

那怎么可能?

神明連偉大的希臘人,文明的希臘人,都不曾眷顧!

無論是宙斯,還是阿胡拉,都沒有顯靈。

但在下一刻。

有人聽到了蜂鳴……

那是死亡的腳步聲!

就像冥王哈迪斯張開了他漆黑的雙翼。

有人抬起頭,發現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漆黑。

天空上,現在只有一個顏色。

那是純黑的黑色!

整個世界,也只剩下了一個聲音。

那就是死神的低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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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8 18:4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六節 屠殺(完)

此刻,遮天蔽日的箭雨,帶著尖嘯,沖上了天空!

無疑,這是一次完整的齊射!

一次近乎在同時的齊射!

齊射覆蓋范圍,幾乎精確的限定在了一塊差不多是長五百步,寬三十步的戰場上。

八千張弓弩齊發!

八千支弩箭齊飛!

在剎那就創造出了震撼性的效果!

由于弓弩兵們射出的箭矢幾乎是同時擊發的,所以,這次擊發制造了一次巨響!

弓弦震動的聲音,在草原上回蕩,聲聞數十里!

“傳說遠古有異獸曰夔牛,軒轅黃帝以其皮為鼓,一鼓響而聲聞八百里!”郅都聽著這聲響感慨著:“今日強弩弓弦之鳴,幾與夔牛之鼓相當!”

然而,在下一個剎那,即使郅都,也是嘴巴張大,震驚不已。

在此刻,假如有攝像機的話,那么,這記錄下來的這個剎那的畫面,即使再過一千年,恐怕也依然震撼人心:無數的箭矢在離弦之后,鉆上天空,然后,它們如同流星一般,一頭扎向大地!

僅僅在不過一秒中的時間里,漢軍的強弩部隊的一次齊射,就覆蓋了漢軍正面的一塊長四百多步,寬約三十余步的戰場。

八千張被布置在漢軍營壘各地的弩機,幾乎是準確無比的將這個區域覆蓋。

很少有箭矢落在這個范圍之外。

而造成的打擊,則是毀滅性的!

許多觀察者,包括匈奴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剎那的毀滅性打擊!

至少有七八百名在那個區域的炮灰,在不過一秒鐘前,他們還是活人。

但在現在,他們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甚至有人被扎成了馬蜂窩!

這次齊射,讓在炮灰們身后的休屠人,幾乎忘記了思考。

“幸虧我們沒有強沖……”有匈奴貴族拍著胸膛,倒吸著冷氣,看著那個被截斷的死亡地帶。

那里,已經沒有任何能站著的人了。

甚至,就連人也幾乎看不到了!

密密麻麻的箭矢,幾乎插滿了該區域的土地。

要不是偶爾有幾個還沒斷氣的炮灰掙扎幾下,喘息幾聲,休屠人甚至產生了那里本來就應該是如此的錯覺。

至于剩下的炮灰,則被嚇傻了!

這些來自大宛的奴隸,幾時見過如此可怕,如此強大,如此毀滅性的覆蓋打擊?

這次齊射,完完全全的顛覆了他們的三觀!

讓他們無所適從!

大宛人,自己有弓手,甚至在匈奴攻擊前,大宛王國還有著一支三千神射手組成的弓手部隊。

但是……

在他們的記憶和印象里。

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人類僅靠投射武器,就可以在瞬間產生如此大的打擊!

“恐怕就是連羅馬也未必有這樣的弓手軍團……”有貴族喃喃自語。

但,漢軍卻沒有時間去管這些人的想法。

幾乎只是短暫的數秒之后。

蜂鳴之聲,再次響徹天空。

這一次,密集的弩箭雨覆蓋了另外一側的土地。

讓起碼五百多人,瞬間被射到!

炮灰們被嚇傻了。

不過,他們沒有選擇!

比起死亡,他們現在更害怕身后的匈奴人。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假如趕逃跑,那么匈奴人肯定會將自己的皮和骨頭都剝下來!

甚至,曾經有奴隸親眼見過匈奴人是怎么料理那些不聽話的奴隸的!

那是將人活活的綁在一個柱子上,活生生的剝皮抽筋!

更何況,對他們來說,或許死亡,可能還是解脫!

“阿胡拉啊!”有人大喊一聲,閉著眼睛,沖向前去。

“神啊,賜予我力量!”也有人哭著叫著沖向漢軍的營壘。

比起逃跑,然后再被匈奴人剝皮,對面的這個匈奴敵人的死法無疑更好。

簡單、輕松而且痛快!

可惜,他們想錯了!

在漢軍的營壘前,陌刀兵們已經枕戈待發了。

“立定!”韓貞放下自己的面罩,舉起陌刀,舔了舔嘴唇。

雖然說,眼前的這些,都只是炮灰、奴隸!

但是,漢軍軍法,并沒有說北虜的首級還分炮灰跟非炮灰之分的。

換句話說,眼前的這些家伙,都是武勛啊!

而經過這些天的磨礪,陌刀兵也更有自信和經驗了。

人就是這樣,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現在,陌刀軍上下將近三千人,人人都是輕松寫意的按照訓練時的要求,身體站直,雙手持刀,手臂彎曲,做好了進攻準備!

是的!

進攻準備!

“陌刀,可不是用來防守的!”韓貞活動了一下脖子,嘴角冷笑著。

倘若陌刀兵只是用來防守的,那漢家何必花費如此巨大的資源和資金,調集如此多的精英,來編組這樣一支軍隊呢?

這些資源和人力,完全可以投入到騎兵之中。

至少可以武裝出一支對等人數的鐵騎!

韓貞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各司馬聽令:碾碎他們!”

頓時,漢軍營壘之前的護欄被掀開。

三千陌刀,如林而進。

他們就像猛虎一般,直接撞上了那些哭著喊著,嚎叫著沖來的陌生異族。

刀光亮起,頓時就是肢體橫飛。

對付這樣的炮灰,漢軍的陌刀兵甚至不需要講究什么戰術,簡簡單單的按照訓練操典上的要求進行前進就好了。

嘩啦!

無數的肢體和鮮血,灑滿戰場。

一個又一個的頭顱滴溜溜的滾的滿地都是。

內臟和鮮血,灑在地上,冒起了陣陣白氣。

陌刀兵的出擊,讓炮灰們肝膽俱裂。

他們何曾見過這樣兇猛,這樣狂暴的攻擊?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軍隊?

他們那里見過,如此可怕的死法。

僅僅片刻功夫,所有靠近漢軍營壘二十步距離的所有人,全部被斬成了碎片!

上千具尸體被肢解成碎片!

對此,漢軍毫無意外。

畢竟,陌刀兵一旦結陣,別說是區區炮灰,便是匈奴主力精銳,也與草雞瓦狗沒有區別!

更可怕的是,在陌刀兵身后的弓弩手,開始將射界抬高,將無盡的箭矢拋向這些炮灰的身后!

“這完全就是屠殺啊!”郅都看著戰場嘆了口氣,區區兩三萬炮灰,草雞瓦狗一般的存在。

漢軍根本不需要費什么力氣就可以將他們殺的干干凈凈!

就如屠宰牲畜一般!

殺炮灰,沒多大意思!

“陌刀既出,匈奴騎兵還忍得住嗎?”郅都在心里想著,期盼著:“你們還不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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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七節 作繭自縛(1)

漢軍的陌刀兵軍陣一出,頓時就殺的炮灰們哭爹喊娘。

更別提,弓弩部隊的火力,隨之向后延伸,建立起火力封鎖了!

弓步協同,這種只在幻想之中才可以出現的神技,讓哪怕即使隔了二三十里,呼衍當屠都是看得心驚肉跳。

此時,在呼衍當屠的視角里。

對面的漢朝軍隊是步兵在前,弓弩在后。

步兵每前進一點,弓弩手的火力也隨之向后延伸。

可怕的箭雨,似乎長了眼睛一般,總是集中落在某幾個區域。

這讓呼衍當屠驚詫無比!

漢朝的弓弩部隊,匈奴人一點也不陌生。

在馬邑之戰前,匈奴人對漢朝軍隊印象最深刻就是弓弩手射出的箭雨了。

無論是放置在城墻之上,需要多人操作的巨型床子弩,還是單人操作的遠程巨弩大黃弩,仰或者那些制式三石弩。

都曾經給匈奴帝國造成了麻煩。

但也僅僅是麻煩而已。

不管是弓弩,還是擲矛,在野戰中,能發揮的作用一般很少。

漢朝人自己都說了‘臨敵不過三發’。

所以,漢朝人根本不敢與匈奴野戰。

他們只能固守在堅城之中,依靠城墻的保護,才可以有效的阻擋匈奴的騎兵。

即使如此,匈奴人也常常攻陷了漢朝人重兵把守的城市。

單單是太原都陷落過三次!

甚至,就連雁門關這樣的雄關,也曾經被匈奴人攻克!

也就只有云中城,讓匈奴無可奈何!

所以,匈奴人所以清楚漢朝弓弩部隊的厲害,但卻從不將之放在眼中。

不過三輪齊射而已!

在野戰中,匈奴騎手完全有自信從箭雨之中穿過。

即使要付出代價,那也在接受范圍之內。

事實上也是如此。

騎兵,以其機動性和高速性,天生可克制步兵。

而在事實上,弓弩兵們別說騎兵了,就是步兵也未必可以克制。

當年,戰國七雄,墊底的魚腩是韓國。

而韓國則是以弓弩聞名天下,韓弩的技術成分和先進性,以及韓國弩兵的訓練有素,甚至讓秦人都大為贊賞。

但那又怎樣?

在整個戰國時期,韓人就是小受!

別說秦人了,就是燕國人都可以騎在韓人頭上耀武揚威。

在實戰之中,哪怕是滅韓之后,吸收了韓人全部財富和智慧的秦人,也只是將弓弩部隊作為一種補充手段。

兩軍交戰,最終決定勝負的,還是要靠步兵白刃沖鋒,貼身肉搏來決定!

自有記錄以來,從未有過任何一場戰爭是靠弓弩等遠程投射武器取勝的。

但是,在今天,對面的漢朝軍隊的弓弩手,卻讓呼衍當屠膽戰心驚!

他們居然協同起其步兵來了!

漢朝人用那支揮舞著奇怪長兵器的步兵在前,如墻而進。

沿途,一切站著的炮灰,全部被劈成了零碎!

而弓弩兵們則恰到好處的將無盡的箭雨,撒播到漢軍步兵的兩翼和前方。

似乎,他們從不需要瞄準,也不需要觀察戰場的情況,閉著眼睛就能知道什么地方有敵人,什么地方沒有?

更夸張的是——他們從未有誤傷友軍的情況發生。

在這樣的攻擊面前,別說是炮灰了。

哪怕是匈奴本部的精銳,恐怕也要被嚇破膽子。

“戰俘們完了……”呼衍當屠閉上眼睛,哀嘆一聲。

當漢朝的陌刀兵殺出營壘之后,這些炮灰們就注定要玩完了。

也確實是如此!

假如,先前被弓弩手們用箭雨屠殺之后,這些大宛人還有那么一點勇氣和希望的話。

那么此刻,他們感受到的,唯有絕望!

大宛人不害怕箭雨,因為箭雨帶來的死亡,反而讓他們有種可以解脫的快感。

況且,漢室的弓弩手們發射的箭雨,不可能完全阻擋炮灰們。

弓弩手的填裝時間,足夠他們越過營壘的障礙了!

對大宛人來說,只要沖過去,就可以獲得新生!

然而,陌刀將他們這一點希望,完全的破滅。

排成五排的陌刀兵們,就像沖上沙灘的潮水,毫不費力的將他們迎面而來的敵人全部劈成碎片。

肢體和內臟的碎片,到處飛舞。

鮮血沖上半空,以至于下起了血雨。

沐浴著血雨,漢軍陌刀交替掩護前進。

很快就殺進了大宛人的陣中。

而弓弩兵的箭雨隨之延伸。

短短片刻,就在漢軍營壘前面,制造了一塊方圓數百步的死亡地帶。

大宛人何曾見過如此狂猛和可怕的攻勢?

所有目睹了這一切的人,全部被嚇得尿了褲子。

有人被嚇得連站都站不穩,撲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也有人被嚇得牙齒和四肢都打起了擺子。

更多的人則是調轉身體,瘋狂的向后跑去。

甚至有人還拿出了堪比參加奧斯匹林運動會的精力。

在十幾分鐘前,這些大宛戰俘被匈奴人驅趕著,走向漢軍營壘。

在三分鐘前,他們還在幻想著沖擊漢朝的營壘,用這些‘主人’的敵人的血和死亡,來作為自己的晉升之路。

失去了一切的大宛人,原本還以為,他們已經沒有可以懼怕的了。

但,現在,他們才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們不顧一切的沖向了四面八方。

沖向了那些兇神惡煞一般,原本已經將他們徹底馴服和奴役的‘主人’。

比起屁股后面,那支堪比冥王哈迪斯的親衛的陌生軍隊。

曾經在大宛人眼里殘暴無比,可怕至極的主人,反而猶如純潔善良的小白兔。

驅趕著這些奴隸的匈奴騎兵,自然不肯讓這些奴隸跑向自己的大陣。

于是,數百騎呼嘯著上千,揮舞著狼牙棒,將一個個跑回來的大宛人砸到在地。

更有人大聲喊道:“后退者死!”

在以前,他們或許還可以威脅一下。

但在現在,被逼到了絕路的大宛戰俘們,已經沒有什么辦法了。

這些匈奴騎兵砸到了一個又一個的炮灰。

但是,沖向他們的炮灰,卻是越來越多。

在開始,他們還能限制一二,但隨著跑回來的人越來越多。

這些督戰隊的騎兵,再也阻攔不住了。

他們在轉瞬之間,就被人海人潮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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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8 18:4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八節 作繭自縛(2)

在炮灰們往回跑的那一剎那,郅都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是時候了……”郅都對左右吩咐道:“騎兵出擊吧!”

“諾!”棘門軍和灞上軍的兩位騎都尉鄭重的以右手擊胸,領命而去。

于是,原本靜靜的安坐在漢軍兩翼的騎兵們開始上馬。

因為忠勇軍的主力騎兵已經被迫回身去保護漢軍糧道,現在,漢軍大營內,只有不到四千騎,剛剛好是兩個騎都尉的滿編兵力。

棘門軍和灞上軍,作為漢軍五大王牌主力。

自然,他們跟匈奴,也是老朋友了。

尤其是灞上軍。

灞上軍在漢室內部有個綽號——劉氏之矛。

在今上即位以前,灞上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子宿衛部隊。

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時期,曾經七次親自蒞臨灞上軍的營寨視察。

太宗皇帝對這支部隊是如此的喜愛,以至于,太宗皇帝臨終前,特別下詔,準許灞上軍依舊屯駐于灞上。

與灞水相伴,與霸陵為鄰。

讓灞上軍能永永無窮的保衛和拱衛著他和他的陵寢。

這支部隊對劉氏的忠誠,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幾乎所有灞上軍的士卒,都是從霸陵所在白鹿原和歷代天子登基前的食邑湯沐之縣選拔。

以此保證,士兵的絕對可靠和絕對忠誠。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灞上軍甚至比南北兩軍還要可靠。

因為,每一個灞上軍的士卒,都是從當代天子的食邑湯沐之地遴選出來的。

在這個時代,再沒有比這樣的關系更可靠,更讓人信賴的了。

基本上,除非皇帝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不然的話,灞上軍絕對會忠心耿耿的守護劉氏。

而歷代以來,灞上軍的將軍,同時兼任宗正,更是漢家傳統!

灞上軍也是唯一一支可以直接受九卿領導和指揮的軍隊!

而漢家宗正,歷代非劉氏皇族不可出任!

而且必是與皇帝本人關系非常親密的皇室宗族成員!

譬如現任宗正,既是代王劉登的兄弟青陽侯劉節。

至于棘門軍,跟皇室的關系也很親密。

棘門軍的駐地,就在長安城的橫門之外,歷年以來,這支部隊都是屯駐在那里,直接接受天子命令的。

此時,棘門軍的騎兵,將他們的軍旗高舉,然后一馬當先,駛出營壘的通道。

整整兩千騎,如同奔雷一般,直撲渾邪本部大纛。

在另一側,灞上軍亦如潮水般沖出來,氣勢洶洶的撲向了休屠王的本部。

這種裸的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的行為,讓休屠王和渾邪王都是火冒三丈。

“漢朝人欺人太甚!”

許多的匈奴貴族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帶人去迎擊。

但此時,戰場的形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踏著鼓點,不斷前進的陌刀兵方陣,在進行了一番近乎熱身性質的劈砍后,總數多達兩萬的炮灰,被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不是嚇得不敢動彈了,就是返身跑向了匈奴本陣。

現在,無論是渾邪人還是休屠人,都是作繭自縛。

數以千計的炮灰,哭爹喊娘的沖過來。

不過百余步的距離,十幾秒就可以沖過。

這些饑腸轆轆的炮灰,再也不受控制。

無論是渾邪人,還是休屠人,現在都面臨了一個艱難的抉擇:是先把眼前這些不知死活的奴隸們殺掉,還是去跟即將來襲的漢騎交戰呢?

假如,選擇前者,那么漢朝騎兵就可能沖進己方的陣中。

若選擇后者,那么,很可能被炮灰沖進來。

而且看這些炮灰的模樣,他們似乎不會管匈奴人怎么想,一旦被沖進來,極有可能引發混亂。

可要是不管他們,那么,跟在這些家伙身后的漢朝步兵,就要笑死了。

渾邪人和休屠人,一時間真是左右為難。

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漢朝的騎兵,如同奔雷一般,繞過戰場正面,繞了一個大圈子,直取各自目標。

對于騎兵來說,區區兩百步,最多半分鐘就可以抵達,哪怕他們繞了一個大圈子。

不會有人愿意面對一支已經速度提升到極點的騎兵。

渾邪王看著這樣的情況,撓了撓頭。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我若是帶著部族的精銳,在這里跟漢朝人硬碰硬,萬一死光了,怎么辦?

可不止中國人會思考:萬一軍隊死光了,我改怎么辦?這個問題。

全世界的山頭,都會去考慮這個問題。

渾邪部族是絕對接受不了像折蘭部族那樣的毀滅性打擊的。

一次掛掉四千青壯?

整個部族都要面臨失去的一代!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然后就對左右吩咐:“全軍跟我一起撤退!”

“可是,左大將那邊?”有人狐疑的問道:“我軍就這么不戰而逃,左大將若是發怒,那該如何?”

“呼衍當屠,現在根本不敢動本王!”渾邪王鼻孔一哼,道:“我們渾邪部族可不是若盧部族!全族上下邑落數萬,呼衍當屠敢在現在與我們為敵嗎?殺了我們,他就不怕渾邪部族造反?”

渾邪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部族。

真要逼急了,兔子還咬人呢!

大不了,反他娘!

渾邪王就不信,呼衍當屠敢逼反自己!

“這場戰爭,本就是匈奴人跟漢朝人的戰爭!”渾邪王道:“與我們有什么關系?”

于是,渾邪部族的大纛,在這個關鍵關口,掉頭就跑!

在草原上,一支想逃跑的騎兵,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想要追上他們,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他們這一撤退,不僅僅漢軍目瞪口呆,就是匈奴人也是氣的跳腳。

首先倒霉的,當然還是休屠人。

渾邪王大纛撤退時,休屠王還在很耿直的帶人去迎戰來襲的漢騎。

休屠王的想法比較簡單——再怎么樣也要做做樣子給匈奴人看看啊,再怎么樣也要給匈奴人一個交代啊!

但他沒有想到,渾邪部族是那么的果斷!

直接就把他們給賣了。

等到休屠人發現自己被賣的時候,已經晚了。

沖向渾邪部族的漢騎,在發現自己的獵物丟掉了以后,干脆就不管逃跑的渾邪部族,直接從渾邪騎兵撤退后留下的通道,直撲休屠人的側翼。

這個時候,休屠人就算想跑,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了。

什么叫做作繭自縛,休屠人現在終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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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8 18:5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十九節 反撲(1)

“休屠人完了……”呼衍當屠望著戰場感慨一聲。

原本,假如渾邪人沒跑,兩個部族加起來,起碼有八千多騎,哪怕是漢朝人開掛,也奈何不得他們。

最多最多,殺敗休屠和渾邪,迫使他們撤兵。

但漢軍也要付出代價!

但,現在,渾邪王一跑,休屠人就成了靶子!

陷入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的尷尬地步。

“主人,渾邪王該如何處置?”一個呼衍氏族的骨都侯問道。

呼衍當屠瞇起眼睛,看著一溜煙跑到了七八里外的一個小山坡下的渾邪部族。

“哼!”呼衍當屠鼻孔里喘了口氣。

渾邪部族,簡直是裸的挑釁!

若不給渾邪人一點厲害瞧瞧,呼衍當屠感覺,自己這個主帥就要威信盡喪了。

恐怕,以后他的命令,都要無人聽從了。

“暫且不管它!”呼衍當屠用了個‘它’字來形容渾邪部族,‘它’這個詞,在匈奴語言里發音跟‘他’是不同的。

‘他’是指對等的人,至于‘它’則是形容奴隸、牲畜的。

一般來說,匈奴本部的貴族,在明面上就算對某部族在不滿,也不會用‘它’來形容。

唯有,已經無法再容忍和忍受的時候,下定決心,要將這個部族掃滅之時,才會用‘它’。

這是死刑的判決!

“先把休屠人救出來再說!”呼衍當屠拍了拍手掌:“讓本部準備沖鋒吧……”他瞇著眼睛,問著身后的貴族們:“勇士們!誰愿意去救出休屠部族?”

在呼衍當屠身后,數個本部的骨都侯都是躍躍欲試。

在草原上,匈奴本部永遠比其他部族更驕傲。

對匈奴人來說,本部跟非本部,那是天差地別的象征!

本部的騎兵,更健壯,更強大,更有默契!

每一個本部的騎手,都有著嫻熟的騎術,非凡的射術!

在非本部的部族里,一千騎里能出一個射雕者,那就已經是奇跡了!

但在本部中,某些精銳的強大部族,甚至可以做到一百騎,出一位射雕者!

本部的騎兵,不僅僅體現在作戰能力和戰術素養上。

更體現在裝備上。

其他部族的騎兵,頂天了拿把牛角弓,配上幾柄青銅鋌,那就已經是很奢華了。

至于皮甲和鎖甲什么的……

那就別想了!

但匈奴本部的騎兵,披甲執銳!

在過去,本部的騎兵,就已經有貴族能披著鐵甲,拿著繳獲的漢軍武器上陣了。

而一年多前,匈奴人攻陷大宛,將整個大宛王國的人口財富,全部化為己有。

在這一場盛宴中,匈奴得到的最寶貴的財富不是數十萬的奴隸和無盡的財富。

而是寶貴的工匠!

大宛國,作為馬其頓殖民者的后代,塞琉西王朝的后裔,大夏的割據王國。

雖然他們與歐陸文明分隔數百年。

但祖宗留下的財富,并未消失。

大宛王國,是一個以莊園經濟為主體的王國。

跟同一時代的羅馬共和國差不多,在一個莊園之內,有貴族,有武士,有仆人,當然也少不了工匠。

雖然,大宛人不懂得冶鐵。

但他們的青銅冶煉技術卻是非常發達的!

至少,比起匈奴人的原始青銅冶煉技術,發達無數倍!

而所有的游牧民族,都對工匠有著天然的渴望和渴求。

因為,這是他們無法自己培養和訓練的。

所以,所有的大宛工匠,都被匈奴人捧在手里,像寶貝一樣呵護。

特別是木匠和青銅冶煉的匠人。

簡直是爹媽一般的愛護!

匈奴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肉類,工匠們每頓都有,匈奴人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衣服,工匠們身上都穿著。

甚至,匈奴人為了照顧和滿足這些工匠們的需求,還在居延澤為他們建立城市,讓他們過著跟在大宛國內的貴族一樣的生活。

匈奴人攻滅大宛,對大宛的所有階級都是災難。

但工匠是例外。

很多原本是平民甚至是奴隸的工匠,一下子就搖身一變,成為了過去的貴族老爺和主人的老爺!

他們吃著最好的食物,睡著過去做夢也想不到的貴族小姐。

自然,工匠們對新主子表示一萬分滿意。

現在,被俘的那三千多各種工匠,每天都在為匈奴生產和制造各種裝備。

其中就包括了以繳獲或者走私得到的漢軍的制式裝備。

山寨武器,在冷兵器時代,尤其是西元前的冷兵器時代很簡單。

無非就是技術問題而已。

從大宛劫掠而來的大量的財富,則為匈奴人的山寨事業注入了無窮的活力。

去年一年,這些工匠為匈奴生產了數以萬計的武器!

包括了山寨的漢軍馬刀,山寨的漢軍馬鞍和馬鐙。

這些都不難仿制。

匈奴人也早就發覺了這些東西。

也就馬蹄鐵,這些工匠怎么也制造不出來。

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材料問題。

青銅太脆,沒有鐵的堅固和耐磨損。

而點不開冶鐵技術科技的匈奴人,真是急得團團轉!

“須卜氏族……”呼衍當屠將視線投注在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粗矮,鼻子上吊著一個巨大的銅環的匈奴貴族身上:“此事就交給貴部吧!”

這個貴族聞言,歡喜的道:“請左大將放心,我們須卜氏族必定不辱匈奴的威名!”

須卜氏族,作為匈奴本部四大氏族之一。

底蘊是非常厚實的。

這個氏族,世代都是單于的左右骨都侯的人選。

甚至,曾經有人出任過匈奴四柱之一的右谷蠡王!

以非攣鞮而為四柱,在匈奴歷史上非常少見!

有史以來,不過數人得此榮譽!

須卜氏族能得到這個榮譽,是因為他們當年追隨老上單于,底定西域三十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以,須卜氏族被獲準,可以參與西域諸國的監管。

西域三十六國,有大有小。

小者幾千人占個綠洲就稱王稱霸了。

大者十幾城甚至數十城!

這些王國之中,自然也有著工匠。

在實際上來說,幾乎所有匈奴的武器裝備和甲胄,在過去,大部分都是依賴于西域三十六國的貢獻。

這也是為什么烏孫人當年非要跟匈奴鬧翻的緣故!

西域三十六國,是一個巨大的聚寶盆。

無論誰得到,都足以制霸天下!

甚至角逐草原霸主的地位。

烏孫人對此垂涎欲滴,做夢都想要控制西域三十六國。

而匈奴人則絕對不可能讓烏孫人控制西域三十六國。

就像米帝肯定不許約翰牛跟歐陸走到一起,親密無間,還稱兄道弟一般。

這才是匈奴跟烏孫最終決裂的根本原因——兩者在西域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和利益沖突!

作為獲得了部分西域權益的氏族,須卜人的裝備,向來在匈奴以強大著稱。

在其他部族還在用著骨頭和石矛的時候。

須卜氏族就已經完成了武器的青銅化。

而在馬邑之戰后,攣鞮氏和須卜氏的本部萬騎,又稱為了匈奴帝國第一個裝備上山寨青銅馬刀和青銅馬鞍、馬鐙的部族。

在現在,須卜氏全部的四個萬騎,都已經完成了裝備的更新。

每一個戰士,都穿著用青銅和皮甲打造的甲胄,騎著山寨的馬鐙與馬鞍的戰馬,提著山寨的馬刀。

甚至就連列隊的排列方式,都有些與漢室騎兵的列隊方式相似——這也是山寨來的。

過去一年多,匈奴人派了無數探子和細作,收買了無數的漢奸,探尋和窺視漢軍的訓練和行進作戰方法,更不斷通過邊境摩擦,拿著附庸部族和奴隸們的生命刺探漢軍的虛實。

終于被他們摸到了一些關節。

最起碼,現在,須卜氏的萬騎,列著的作戰隊形,都與漢軍的騎兵相似了。

他們以五騎為一組,兩組列為一隊,組成了一個扇形的行進隊列。

“可惜……漢朝的手弩,怎么也放置不出來……”呼衍當屠在心里嘆了口氣,頗為惋惜。

這些年,匈奴人通過了無數個途徑,獲得了至少數百把漢軍的手弩的樣品以及上千個損壞的零件。

可惜,漢軍的手弩,是從秦代的騎兵弩發展而來,結合了秦弩的優點,利用了秦人發展到極致的青銅冶煉技術,輔以現代科技技術結晶,在墨苑的墨者們的主持下,將秦騎兵弩和漢連弩的設計綜合到一起,設計而成的。

每一個零件都如同秦弩一樣可以自由替換,扣動方式更是簡單無比。

這使得匈奴人根本沒辦法山寨!

更別提像漢軍一樣大規模裝備了!

這也是匈奴和這個世界的無奈。

青銅技術,在中國經歷了三代數千年的發展,最終由春秋戰國的戰火為燃料,用了無數代人杰的智慧,最終在秦人手里達到了青銅的極致——哪怕再過兩千年,哪怕到了工業化時代,秦人的青銅工藝,也可以與工業產品媲美!

匈奴人能行嗎?不行!

希臘人行嗎?也不行!

羅馬人行嗎?還是不行!

在冶煉技術和生產制造方面,現在的中國,就好比后世的歐米之于天朝的基礎材料學。

就譬如發動機吧。

中國補課補了十幾年,也依然追趕不上歐米的發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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