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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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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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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8:5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節 絕望的匈奴人(1)

遙遠的古道上,匈奴使者呼衍哲哥與他的使團,在漢軍的監視下,越過了長城,進入了長城之內。

道路兩側,數不清的漢家百姓,聚集在兩旁。

一個個北地豪俠,虎視眈眈的遠遠眺望著他們。

許多人都在心里思考一個問題:要不要在路上搞點事情,甚至做掉這些匈奴使團?哪怕只是嚇唬一下?

漢匈數十年的外交史,雖然一般都是波瀾不驚。

但,有時候卻也會卷起滔天巨浪。

尤其是兩國關系惡劣的時候,使團成員經常會有性命之憂。

當初,漢家名臣,賈誼賈長沙的好基友宋忠,就是在出使匈奴的路上,擔心被匈奴人咔嚓掉了,于是放棄了自己的使命,奔逃而歸。

從此,這位當年賈誼的好友,傳說智謀韜略,不遜色于賈長沙的未來新秀,不復出現在政壇上。

時人批之曰:賈誼、宋忠,皆務華而喪其身,是絕其根本也!

事實上,不止一個宋忠曾經放棄了使命,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漢匈漫長的交往史上,至少有數十位使團成員,死在了匈奴人的屠刀或者故意制造的危險之中。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對信奉了‘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的大復仇思想的北地豪杰來說,以直報怨,就是他們的座右銘。

如今,漢家強盛,正好報當年使團的血仇!

特別是游俠兒們,都是舔著嘴唇,躍躍欲試。

對游俠來說,這些匈奴使團成員,就好比網游里的經驗寶寶,別說殺一個,便是能當眾嚇唬一下他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也能瞬間刷出無盡的聲望,使自己的名字天下傳揚。

所以,無數的游俠,都已經摩拳擦掌。

從云中一直到長安,各地的游俠巨頭和那些急于出名,想要搏出位的年輕游俠,都在翹首以待。

呼衍哲哥自然是不清楚這些。

他率領的使團,是歷次以來,最小的一個使團。

總共只有二十余人,基本上,都是單于庭的武士或者說死士。

自從進入漢境以來,他呼衍哲哥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他們的最主要目標,就是尋機殺死且之那個叛徒,除匈奸于漢。

當然,若有可能,倘若能夠刺殺漢朝的神皇,那就更好了!

不過,這個可能性,就連哲哥都知道,是零!

回想著,不久前單于庭的變故,哲哥騎在馬上,臉色凝重起來。

月前,在單于庭,蘭陀辛自裁,從死者數以百計。

他的哥哥呼衍當屠聞訊,哭著趕回單于庭,給蘭陀辛收尸。

但卻遭到了一次蓄謀已久的襲擊。

呼衍氏內部的那些不滿他們兄弟的貴族,抓住呼衍當屠急于趕回單于庭,沒有率領大批騎兵的機會,想要將他們兄弟置于死地。

好在,關鍵時刻,左谷蠡王狐鹿涉的騎兵出現,才讓他們兄弟撿回一條命。

回到單于庭后,單于大怒,下令徹查此事。

結果卻被人百般阻擾,甚至有貴族跳出來,說什么‘呼衍當屠辜負單于信任,喪師辱國,丟失高闕,獲罪于先祖,不當繼續為左大將!’

還好單于依舊信任他哥哥,不然的話,這個事情就麻煩大了。

但即使如此,各方的攻仵也從不斷絕。

幕南諸部,群情洶洶。

許多部族貴人,都將高闕戰敗的責任,推給他們兄弟。

只有須卜氏站出來出說了幾句公道話。

但也僅僅是公道話。

沒有辦法,他呼衍哲哥,為了自己的哥哥,只能肩負起出使漢朝,尋機刺殺且之,將功贖罪的任務。

這才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但調查襲擊者的事情,卻也是不了了之。

想到這里,哲哥就不由得滿腹怨懟。

“單于,太軟弱了啊!”哲哥在心里想著:“若是老上單于在位,豈會讓諸部族如此猖狂?”

老上單于表面上性格溫和,胸襟寬廣,但實際上,人人都知道,他決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誰要反對他,誰就必死!

而如今的軍臣單于,則是表面上大權獨攬,實則,諸部族一盤散沙。

幕南的部族想著自己碗里的東西,幕北的部族,也只盯著自己的利益。

匈奴再也沒有老上單于時,單于一聲令下,無分幕北幕南,都團結如一的精神。

當然,這也跟軍臣單于自己干的事情有關。

他先殺右賢王,讓幕南貴族紛紛對單于庭離心離德。

又力主西征,使得幕北部族在資源和權力上,超過幕南部族,使得幕南的部族進一步對單于庭離心離德。

最終,他又倉促下令入侵漢地。

結果導致馬邑慘敗!

馬邑的戰敗,讓折蘭部族元氣大傷,至今沒有恢復過來。

沒有折蘭鐵騎的鎮壓,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

于是,就出現了高闕之戰,諸部族,包括匈奴本部騎兵,看到漢朝神騎就跑的可怕結果。

繼而出現了休屠王臨陣投降的可恥之事。

如今,在匈奴國內,怎么處置休屠部族,又吵成了一團。

休屠有萬余邑落,人口數萬,哪怕放在匈奴,也是一個大勢力。

想要處置它,不是那么容易!

而休屠的事情,還沒有搞定,草原上又傳出了,有兩三千余秦人,率部集體南歸這樣的大事。

單于庭的臉被人左右開弓,直接打腫。

而更可怕的是,秦人一路南歸,但單于庭在幕南的力量,卻一時半會沒法組織起來,前去攔截。

結果等到好不容易組織起一支軍隊,人家早就已經無影無蹤。

數千騎兵,在草原上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到呼衍哲哥出發前,依舊沒有找到那些秦人的下落。

有經驗的射雕者,在察看了秦人最后留下的蹤跡后斷言,這些秦人是用著晝伏夜出的法子,一路走山陵和小道南下的。

而茫茫草原,如此之大。

實在是沒有辦法一時半會就確定他們的南下路線。

但,假如這些該死的秦人,一旦走到長城附近,回歸漢朝,得到漢朝的收容。

那么,整個匈奴帝國,又將迎來一場雪崩!

不知道會有多少不堪匈奴壓迫的部族,會打著‘我祖上是秦人’‘我祖上是趙人’‘我祖上是周人’……諸如此類的借口,南下投奔漢朝,尋求庇護。

畢竟,真要較真起來,草原上的引弓之民,泰半都可以追溯到中國,許多部族的祖先,確實有部分是來自中國的難民或者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來到草原的。

這樣一來,匈奴帝國很可能看要土崩瓦解了。

對匈奴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盡管幕南慘敗,高闕丟失。

但,去年單于西征大勝,劫掠財富無數,人口數十萬,甚至還有總數多達六七千的工匠!

所以,雖然丟了高闕,幕南也損失慘重。

但,匈奴的國力實際上并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甚至,若再過數年或者十幾年,匈奴未必不能復制出那些漢朝的神兵利器,甚至山寨出漢朝的神騎裝備。

只是……

漢朝,不大可能給匈奴這個時間。

河間地一失,河西就已經門戶大開,居延澤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少女一般,坦露在漢朝馬蹄下。

自榆林塞出兵,騎兵兩日就可以抵達居延澤!

居延澤若再丟,祁連山和胭脂山還有浚稽山,就全部暴露在漢朝的兵鋒面前。

匈奴帝國的霸業,一片黯淡!

想到這里,哲哥就握緊了拳頭,在心里發誓:“我一定殺死且之那個叛徒!”

是啊!

倘若他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一旦漢朝占據居延澤,威脅到匈奴的祁連山、胭脂山、浚稽山,整個河西走廊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漢朝雖然很可能對河西地區的地理地貌一無所知。

但是……

匈奴在河西的群山之中,卻有著足夠多的敵人。

譬如那些放羊的奴隸——羌人。

還有在山巒之中,跟羌人一起生活,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向匈奴復仇的小月氏。

這些人,是拼死也會給漢朝軍隊帶路的!

到那個時候,恐怕漢朝在河西會變得跟在長城內運動一樣,如魚得水。

若他們還有且之這張王牌在手。

匈奴帝國的未來命運,恐怕將會跟東胡一般,墜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為了大匈奴,我的犧牲不算什么……”呼衍哲哥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要大匈奴能撐過如今這一段艱難時光,未來一定可以復興!”

對于這一點,哲哥是毫不懷疑的。

因為,匈奴有西域在手。

西域三十六國,都是匈奴帝國最好的養分補給地。

而如今,單于又打開了西方的財富和資源寶地的大門。

每年一次西征,就可以為匈奴帝國帶回無數的財富、資源和人口。

這樣,匈奴帝國就有了跟漢朝持久消耗、對峙的資本。

只要拖下去,拖到漢朝神皇駕崩,未來,漢匈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正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呼衍哲哥,大無畏的迎著那些看著他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友好的漢朝百姓和豪杰,在漢騎的監視下,沿著直到,一直向東。

一邊走,呼衍哲哥一邊打量著這個他前所未見,但早已經聽過自己的父輩描述過無數的富庶的漢朝山川。

這個匈奴人陌生但卻又無比熟悉的世界。

一路前行,每過一地,他和他的使團,都遭遇了無數仇恨、炙熱、大膽的觀察和跟蹤。

若不是,那支監視著他們的漢朝騎兵始終忠于職守。

呼衍哲哥相信,自己和自己的使團,此刻恐怕已經尸骨無存。

但,這些漢朝騎兵,也僅僅只是保證使團成員的性命安全而已。

至于那些刻意的策馬經過,然后丟丟雞蛋、吐吐口水,甚至冷不丁射上一箭的行為,他們幾乎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這些人不做的太過,他們就懶得去管也不愿意管。

這讓呼衍哲哥和他的使團在內心深處,憤怒無比,人人都在心里發誓,這個侮辱,即使他們報不了,但他們的兄弟和子孫,卻一定要報復回來。

但是,當第三天,他們穿過直道的一條羊腸小道,進入一個恢弘無比的軍寨前時。

呼衍哲哥和他的使團成員,心里的怨恨和憤怒之情,消失的一干二凈。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和絕望。

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從未在匈奴人眼前出現過的飛狐軍的大本營——飛狐口要塞!

飛狐塞,這個歷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的要塞,自古以來就扼守著南北交通要道。

飛狐古道從要塞中穿過,狹窄的道路,只容一輛馬車通行。

千百萬年前的地球造山運動,使得太上山、常山和燕山,都在此交匯,并只留下了這么一條狹窄而險要的道路。

這條崎嶇的山路,匈奴人自冒頓單于以來,做夢都想要控制。

但,始終不能成功。

即使平城之戰前,匈奴騎兵在帶路黨的幫助下,占領了太原這樣的漢朝大城市,也無法染指此地!

最開始,當哲哥和他的使團,從直道被漢朝騎兵帶著走進這條古道時,他們都興奮無比。

因為,他們馬上就可以目睹那個他們的祖先夢寐以求,但始終無法窺視的漢朝戰略要點,直接掌控了整個漢朝北方防御核心的飛狐塞。

但是,現在,他們人人懊惱。

他們寧愿不來,不看這個地方。

也不要目睹眼前的這個場面。

飛狐塞上,旌旗飄揚,營壘密布。

青灰色的石磚,鋪滿了飛狐古道的出口。

一位又一位,身經百戰,披甲執銳的漢騎,策馬從遠方的寬闊平原演練歸來。

明光閃閃的鎧甲上,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長長的可怕騎槍,如同地獄中的魔神之兵,讓人看了膽戰心驚。

而此刻,他們排著密集的戰斗隊形,從匈奴使團眼前,緩緩走過。

戰馬打著響鼻,騎士們高高的昂著驕傲的頭顱,蔑視著自己的手下敗將。

甚至有漢朝軍官,對著哲哥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這嚇得曾經自以為沒有什么能嚇倒他的哲哥,幾乎從馬上掉了下去。

“太可怕了!”直到這支漢朝騎兵遠去,哲哥才松了一口氣,然后他就發現,自己的后背和全身,都已經濕透了,甚至,他的褲襠里也濕漉漉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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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8:55: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節 絕望的匈奴人(2)

“這就是漢朝的神騎嗎?”許多的匈奴使團成員都回憶著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切,然后都在心里嘆道:“折蘭敗的不冤!左大將敗的不冤!”

對這些匈奴人而言,漢家的胸甲騎兵,簡直就是一個他們無法對抗的存在,是bug,是不可戰勝的對手!

旁的不說,僅僅是方才粗略所見的漢朝神騎的裝備,就不是任何一個匈奴人,所可以裝備的。

那些明晃晃的鎧甲,幾乎讓現在的所有現役匈奴騎兵的武器,全部淘汰!

因為它們不可能穿透那些可怕的漢朝騎兵的鐵甲!

更別提,漢朝的騎兵,身高八尺,身材魁梧。

他們騎在戰馬上,就如同從神話中走出來的巨人。

與他們相比,匈奴人自己就跟侏儒一樣……

但,跟使團其他成員不一樣,哲哥的內心,滿滿的都是絕望,都是顫栗,都是畏懼,都是害怕!

這恐懼充斥著他的心聲,密布在他的每一個細胞身上。

讓他幾乎有種想要馬上逃離此地的沖動。

因為……

眼前的事實,證明了一個事情——漢朝在擴大他的神騎編制。

在今天以前,所有的匈奴人,包括貴族和奴隸,都默認了一個事實:漢朝神騎,只有三千騎,全部都部署在漢朝皇帝的親衛部隊羽林衛和虎賁衛。

在單于庭,沒有人談論或者思考,漢朝的神騎編制擴大的問題。

沒有人愿意思考這個問題,更沒有人愿意面對這個問題。

以前,哲哥自己都是懵懵懂懂,人云亦云。

但,現在他知道了。

其實,他們一直想過這個問題,一直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沒有人愿意去面對這個問題一旦變成真的帶來的毀滅性后果。

所以,所有人都自動的遺忘了,自己思考過的這個問題,將它當成不存在。

但,掩耳盜鈴這種事情,一旦被揭穿。

首先就會對人的精神造成全面打擊!

哲哥現在就是如此。

他的整個靈魂,都陷入了深重而可怕的絕望之中。

在面對漢朝在擴大自己的神騎編制,武裝更多神騎的這個事實面前,他顫栗不已。

漢朝只有三千神騎時,就已經讓匈奴上下手足無措,幾乎找不到應對的辦法,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看到神騎就跑。

跑的越遠越好!

反正,漢朝只有這三千神騎!

但是……

假如漢朝有五千,有一萬甚至十萬呢?

匈奴帝國該怎么辦?

怎么辦?

哲哥將拳頭緊緊握住,他的額頭上滿是溢出來的汗水。

褲襠里濕漉漉的尿液,終于變得冰冷,刺激得他的皮膚有些生疼。

而更讓他羞愧的是,這個時候,他的尿液的味道,也隨著空氣傳播開來。

匈奴人尿液的味道非常濃,也非常大,刺鼻而且有膻味。

一時間,好幾個在他左近下風處的漢朝騎兵,都掩著鼻子,露出嘲笑的神色。

若在以往,哲哥肯定會陷入自責和狂暴之中,然后拔刀砍掉那幾個敢嘲笑他的奴才。

但現在,他的整個心神都沉入了一個反復疑問句之中。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他在心里喃喃自語。

面對漢朝神騎的規模在擴大這一個事實,他發現,他和他的國家,無論做什么,都無法改變已經恒定的未來。

即使他此行順利,殺死了且之。

但,最后一定會是,毫無作用……

漢朝人只要穩步就班的武裝自己的騎兵,擴大神騎編制。

靠著人數,就可以讓匈奴跪在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哲哥曾經幻想過的,依靠西域和從西方劫掠財富工匠,生產和裝備并且訓練匈奴自己的神騎。

但在他目睹了剛剛的漢朝神騎后,這個幻想也支離破碎,真的成為了一個幻想,變成了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事情!

因為……

漢朝神騎的甲具,用的根本不是匈奴人一直以來猜測的鐵!

而是比鐵跟堅固更昂貴更難以制造的鋼!

而匈奴人現在連冶鐵都不會,鋼這個金屬,在過去他們也只通過戰爭,從漢朝得到了少許的一部分。

大約百余斤。

作為匈奴高層,哲哥非常清楚:假如說鐵,匈奴還可以通過工匠,模仿漢朝,冶煉出來。

但是鋼的話,那就不可能了!

更別提,漢朝人不是一斤兩斤的鋼來武裝他的軍隊。

漢朝皇帝在用幾十萬幾百萬斤的鋼在武裝他的軍隊!

那些堅固的胸甲,可怕的長槍,寒光凌厲的箭簇,都是鋼造!

這就是匈奴永遠無法企及也永遠無法實現的東西!

而,想了許久許久后,呼衍哲哥發現,無論怎么辦,不管他和他的哥哥怎么努力,哪怕全部的匈奴貴族都團結起來,一直抗漢。

但,他和他的哥哥以及君王和兄弟們的努力,在漢朝的鋼鐵大軍面前,卻注定了是螳臂當車的傻子。

在未來,匈奴帝國很可能會在漢朝的鋼鐵武裝面前,丟掉一切。

包括土地、牧場、牲畜、女人、孩子乃至于本身存在的和靈魂。

這個可怕的未來,就如同一張畫卷,在哲哥眼前展開。

讓他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漢朝神騎如墻而進,匈奴騎兵,如同牧草一般,成片的倒下。

整個世界血海翻滾,一面面匈奴曾經驕傲和視為精神依據的大纛在這血海之中隨波逐流。

單于庭的龍旗也無力的在這血海里飄蕩。

祁連山和胭脂山,永遠的離開了匈奴。

浚稽山和狼居胥山上,從此飄揚的是漢朝的旗幟。

廣闊的草原上,一個個部族,都穿上了漢朝人的服飾,用著漢朝的器皿,說著漢朝的話,孩子剛剛落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衣襟右祍,冠帶華服的父母。

漢朝皇帝偉岸而可怕的身影,屹立在蒼天之上,籠罩整個世界。

引弓之民,徹底失去了自己的傳統、信仰和習俗甚至姓氏。

從陰山一直到金山,從幕南一直到幕北,穿越瀚海,直達北海。

整個世界,都只有漢朝的龍旗在飄揚。

在這個可怕的未來面前,呼衍哲哥終于無法堅守自己的本心和內心。

他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直勾勾的從馬背摔下去。

當其他使團成員七手八腳扶起他的時候,發現,這位單于的使者,左大將的弟弟,竟然瘋了。

他醒來后,就跟狗一樣,在地上亂爬。

兩三個人都按不住。

一邊爬,他還一邊在嘴里嘟囔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隨后,一個漢室軍醫來到此地,為呼衍哲哥做了初步的診斷后,對負責保護匈奴使團的軍官道:“使者應該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他尷尬的笑了笑:“瘋掉了……”

“嗯?”那位軍官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就笑了起來。

瘋了?

嚇瘋了?

他撓了撓頭,看了看飛狐軍那些騷包的家伙,在心里暗罵了一句。

一個匈奴使者被飛狐軍嚇瘋?

傳出去,整個世界恐怕都要笑破肚皮!

而飛狐軍更可將此事寫進他們的軍史,銘刻在青銅之上,作為他們的光榮與榮譽。

飛狐軍的大名,從此將遠播天下,直至世界的盡頭。

但現在的問題是:匈奴正使瘋掉了,誰去長安朝覲天子?

副使嗎?

這于理不合,而且,是對天子的侮辱!

但不見又不行……

畢竟,天子已經準許匈奴使團入境,連見都不見,直接打發走,這傳出去,天下人怎么看當今天子?

這有傷天子的圣明!

好在,將匈奴使團帶到這飛狐塞,是太原的弓高候的主意,與他無關。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

所以,這軍官也就是笑笑,然后,立刻讓人將這個消息送去太原給弓高候韓頹當。

自己拉的翔,自己來擦屁股!

至于弓高候要找他的麻煩?

這也不怕!

他本就不是弓高候一系的軍官,他的大佬是曲周候。

有曲周候護著,弓高候韓頹當還動不了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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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8:5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節 教育

劉徹接到太原傳來的報告時,也樂了。

“飛狐軍的胸甲列隊,居然嚇瘋了匈奴使者?”這個消息,讓他頗為自得。

畢竟,這種證明中國強盛的素材,實在太難找了。

即使是如今,也是非常罕見的。

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出于人道主義考慮,將這個可憐的使者送回匈奴。

免得未來,匈奴人說漢室欺凌弱小,以至于連一個被嚇瘋的使者都想扣留。

這傳揚出去,有些不好。

就在這時,被劉徹冊封為歸義單于,位在諸侯王之上的夏義,卻立刻上了一道奏疏給劉徹,說什么那個匈奴使者是裝瘋。

理由是他是呼衍哲哥,匈奴偽單于軍臣的心腹親信左大將呼衍當屠的弟弟。

劉徹想了想,感覺夏義說的有道理。

畢竟,早在數百年前的春秋時期,諸夏的貴族就已經學會裝瘋賣傻。

甚至史書上還有著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于滅亡強敵吳國的典故。

而在這之后,為了躲避政敵或者仇敵的追殺和雕難。

英雄豪杰們,百般花活都玩出來了。

區區裝瘋算什么?

匈奴人雖然落后,但,應該不蠢。

特別是匈奴的高層貴族,以劉徹來看,很少有真正的蠢貨。

既然是如此。

那么,這個匈奴使者是不是真的瘋了?就很值得商榷了。

那這個匈奴使者就絕對不能放回去了!

萬一他是裝瘋呢?

這豈非是讓劉徹變成了吳王夫差、龐涓那樣的笑話?

這對于一個君王來說,簡直是無法饒恕的污點!

所以,也就不管這使者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先關起來看看再說。

雖然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這是諸夏民族的傳統美德,但,與君王個人的尊嚴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

對皇帝來說,在類似的問題上的態度,永遠都是相同的——寧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走一個!

于是,劉徹立刻就派出了兩位御醫,前去診治。

第二天,一支規模龐大的車隊,從灞橋緩緩駛入長安城。

一位位矯健的騎士,簇擁著他們的國君,朝著未央宮的方向駛去。

長安百姓紛紛探頭,觀望著這支氣勢不凡的車隊。

“中山王入覲了!”許多人都悄悄的相互議論起來。

一位諸侯王,在這樣的時間點,來到長安,入覲天子,還搞出這么大聲勢。

這里面肯定有文章,八卦黨們立刻全體出動。

街頭巷尾的,也馬上召開了各種會議。

實在是,中山王入覲這個事情,本身就透著很多不尋常。

因為,漢家有制度:諸侯王朝長安,冬春曰朝,夏秋曰請。

朝,是每一個諸侯王都必須遵循的義務。

這也是劉邦當年設下的祖宗制度,無論是誰,都必須要遵守三年一朝天子的制度!

譬如,當年,吳楚叛亂,楚王劉戊,就是因為到了時間,必須來長安朝覲天子,從而被長安君臣忽悠,最終死于劉濞刺客之手。

而劉濞,則是整個漢室歷史上迄今為止,第一個獲得免朝特權的諸侯王,相信也會是最后一個。

而劉濞能有這個特權,是用他的愛子,那個被劉徹老爹一棋盤砸死在長安街頭的可憐人的性命換來的。

至于請,就沒有朝覲這樣嚴格了。

秋請不是諸侯王貴族必須遵循的制度。

秋請可以請人代請。

史書上,就有著無數記錄,證明了這個事實。

但一般來說,諸侯王朝覲,不是十月,就是八月。

很少有正月來朝,更很少出現類似中山王如今這樣大張旗鼓的來朝的諸侯王。

在過去的歷史上,僅有淮南厲王劉長,梁王劉武、江都王劉閼,曾經如此大張旗鼓的入城。

既是是過去中山王入朝,也沒有這么大動作。

但現在,中山王如此大張旗鼓的入朝,只能說明一個事情——當今天子又多了一個親密的手足賢王!

又或者……

中山王將要被委以大任!

這也是老劉家向來的尿性了。

在要用某人前,必定會恩寵至極,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譬如,當年淮南厲王劉長,每次來朝,都是鮮衣怒馬,不可一世。

這位太宗的弟弟,甚至驕橫到了,一言不合就派人一錘子錘死了辟陽侯申食其。

然后又揮軍南下,滅亡了南海王國,囚其君,遷其民。

過足了帝國主義的癮。

不過他的下場卻是極為凄慘……

堂堂高帝幼子,漢家諸侯王,竟然活活餓死在囚車之中!

而梁王劉武則比淮南厲王要低調一些,他最起碼不會橫沖直撞,目中無人。

相反,這位大王,出了名的友善親民,每次入朝,都會帶著大量文人士大夫,如同當代文豪一般。

如今,儒家的公羊派和楚詩派的最大金主,就是這位大王!

至于江都王閼,又與梁王不同。

這位大王,似乎自幼體弱多病,所以,每次入朝,天子都會派遣騎兵出函谷關迎接。

然后,欽賜他乘坐天子攆車,在羽林衛的簇擁下入城。

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中山王劉非,雖然沒有乘坐象征與天子關系親密的御攆,但,他的車駕之上,卻也披掛著象征天子威權的節牦,由安車駟馬拖行,左右前后,簇擁著上千名官吏貴族。

看這架勢,幾乎是帶來了整個中山國的大臣和貴族。

這雖然少見,但卻是符合劉氏制度的。

當年劉邦規定:諸侯王朝天子,必從其國兩千石!

這個規矩現在雖然沒什么人鳥了,但也是祖宗制度啊!

倒是,跟在車隊后面,載著的慢慢數十車的馬車,讓人好奇不已。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老劉家確實跟宗周天子一般,接受天下諸侯王的朝覲和獻貢,而且還規定了份額——是過去三年,該諸侯王合法收入總和的兩成。

但到了太宗時,就免了這一條規矩。

既是要與民休息,免得諸侯王貴族們橫征暴斂——特別是列侯們。

也是收買貴族,拉攏人心的一個手段。

自那以后諸侯王貴族朝天子,就不必再帶著無數財帛了。

他們只需要準備每歲祭祖時所需的酌金。

所以,這中山王入朝,帶的必不是財帛——當今天子也不需要中山國那點財稅。

所以,許多人就好奇了。

特別是那些有著足夠政治敏感的家族。

當天晚上一個傳說,就已經在長安的大街小巷,流傳不已。

無數人都悄悄的告訴自己的鄰居和小伙伴們:天子要移藩了!中山王將鎮河南!

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了!

一個新的諸侯王國,很可能就此誕生。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會多出許多個新職位。

譬如說啊,諸侯王相、內史、中尉、中大夫、太傅,這些可都是朝廷承認的兩千石之位。

而且,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幾乎不用承擔什么太大的責任和壓力。

自吳楚之亂后,朝廷就逐漸的收回了諸侯王的種種權力和特權,甚至剝奪了許多諸侯王的軍權和行政權,甚至還奪去了諸侯王任免官員的權力。

所以,這諸侯王的官職,如今基本上都已經成為了養老休閑,混吃等死的最佳選擇。

更是無數已經達到致仕年紀,但卻怎么也混不上兩千石待遇的老吏最后的機會。

臨致仕前,能不能混一個兩千石的頭銜,關系著致仕后的待遇和死后哀榮。

特別是死后哀榮這種事情。

假如你是一千石致仕?

不好意思,你死后,大約只有地方上的縣令來慰問一下,送點禮品,拜祭一二。

想要天子賜謚?

想都別想!

更別提入葬茂陵,乃至于博一個天子敕封為山神土地的待遇了。

而混上兩千石,起碼就有資格讓天子賜給謚號。

萬一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準許入葬茂陵,乃至于被敕封為神,永享香火血食祭祀,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

瞬間,許多衙門的司曹主官,都來了精神。

大家都已經老了,這樣的機會不會太多了。

此時不拼一把,再過幾年就哭都沒地方了!

諸侯王大臣,雖然現在遠沒有過去威風和有權力。

但,最起碼能解決大家夢寐以求的待遇問題。

于是,這些久未活動的老臣,紛紛動彈起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而那些九卿各部門的主官,對此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這些老家伙,占著位置不動,拿他們真沒有什么辦法。

畢竟,九卿不是天子,不可能跟天子一樣,覺得不爽了就來一次定向反腐,剪除異己,順便清理一下官場。

但他們不行。

自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洪范也說了:惟辟作福,唯辟玉食,臣無得作威作福。

現在,好不容易,這些家伙愿意讓出位子,給大家伙的親信心腹和看好的新人。

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反對?

而空出來的中山國留下的位置,也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無論將來中山是改為郡縣還是繼續為諸侯王國,都是大有可為的。

而在半個長安都陷入沸騰之時。

劉徹卻在宣室殿之中,召開了家宴。

跟往常的家宴不一樣,此番家宴,純粹屬于劉氏兄弟之間談心的家宴。

所以,連東宮兩位太后也沒有請來。

后宮妃嬪之中,也只有皇后陳阿嬌作陪。

當然,已經四歲多,隱隱看著像個小大人的皇長子劉病已,被劉徹特地從思賢苑召回,陪伴在劉徹身邊。

劉徹希望,這個長子能夠通過今天晚上的家宴,學到一些在將來可能用得到的知識。

身為上位者駕馭下臣的知識。

四歲的劉病已卻顯然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安排的意義,他就像一個好奇寶寶一樣,眨巴著眼睛,仔細注意著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皇叔。

倒是皇后陳阿嬌,頭戴鳳冠,頗有威儀的坐在劉徹身邊,小手緊緊的捏著劉徹的大手。

劉徹看了看自己長子。

劉病已在思賢苑的學苑之中已經過了半年多的寄宿生活。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劉徹刻意的讓人剝奪了他的皇子光環,褪去了種種特權,使他如一個正常的平民子弟一樣成長、學習、生活。

劉徹相信,唯有如此,才能培養出一個真正合格的繼承人。

更是唯一一個可以避免出現何不食肉糜的晉慜帝以及‘既不知哀,也不知悲,更不知喜’的魯哀公這樣的悲劇的辦法。

而思賢苑的特殊性質,則保證了,劉病已在那里,不會受到任何外界打擾和蠱惑。

也不會在心智沒有育成熟前,就接觸到那些種種奇奇怪怪的思想。

這個模式目前運轉情況良好。

未來漢家皇長子,如今,已經生得高高大大,身體壯實。

而該遵守的禮儀和禮節,他也全部都掌握。

以目前來看,未來,他雖然說不能肯定可以成為劉徹希望的那個繼承人。

但至少,將來坐鎮一國,號施令,不會有問題。

看了看劉病已一眼,劉徹緩緩站起身來,舉著酒樽,對著劉非道:“中山王遠來辛苦了,朕敬王一樽!”

劉非哪里敢接?

連忙跪在地上說道:“臣德薄無功,不敢受陛下之敬!”

劉徹卻笑道:“你我兄弟手足,如今又是家宴,就不必拘禮……來來來……”

他扶起劉非,打量了一下這個滿腦子都想著打仗和征服的弟弟。

若在他剛剛即位之時,劉榮、劉非,就是對他威脅最大的兩個兄弟——因為他們兩人在年紀和聲望上,其實都具備了可以頂替劉徹的資本。

所以,不止劉榮,劉非也一度遭到了劉徹的打壓。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別說東宮了,就是劉邦復活,先帝從陽陵爬出來,也奪不走劉徹的權柄。

因為,他的權柄,已經不似過去的父祖,是靠著祖先得來的。

他受命于天,自證天命,唯有三皇五帝,才能與他比肩!

如今,更是靠著馬邑和高闕兩戰,收盡天下人心。

在本質上來說,他與開國君王其實沒有什么兩樣。

都是那種靠著自己的實力,開創時代,引領時代的帝王。

這樣的帝王,言出法隨,口含天憲,無所不能,整個世界除了冥冥中的上帝太一,已經沒有能制約他行動的人或者鬼神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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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節 安排

在劉徹面前,劉非自然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他現在更是慶幸無比,當年,奪嫡之時,還好沒有撕破臉!

不如,如今,不止他的母妃可能要步戚夫人后塵,就是他,估計也跟趙幽王、趙隱王的下場要差不多。

別以為,呂后死了,就沒有人敢玩這種花活了!

老劉家的人是最了解自己的家族的尿性的。

太宗皇帝尚且用計玩死了淮南厲王。

先帝更是殺死了今上生母,殺母以存子!

真真是鐵石心腸!

與之相比,呂后的行為,反而光明正大,就是告訴天下人,我就是不爽XX那個賤人!

至于今上?

自元德以來,死在他手里的列侯諸侯王宗室子弟還少嗎?

即使竇氏和薄氏的子弟,也有好幾個人因為犯法而被誅。

魏其候竇嬰,在今上即位前,為其儲君之位出力頗多,結果呢?

放之清河郡,奪大將軍職,還毫不留情的廢了魏其候的心腹灌夫,將他一擼到底!

另一位今上潛邸時期就已經投注和押注的袁盎,如今在南越國蹦跶呢!

至于齊王劉將閭,劉非就聽說了,現在,這位皇叔如今是天天逢人就說當年被當今天子質問之事,然后舔著臉說什么:方今幸甚,蒙陛下不棄,以臣為諸侯巴拉巴拉。

便是先帝時期,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晁錯,如今都快成了自家這位皇帝大兄的爪牙了。

在如今的情況下,這位當年的皇次子,如今的漢天子。

甭說學呂后玩人彘,就是把他也削成人彘,找個壇子養起來當個樂子,那也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所以,劉非戰戰兢兢的說道:“不敢,君臣有別,臣安敢在陛下面前失禮?”

劉徹卻是笑了:“中山王真是太客套了,朕與王,兄弟也,無須這樣生分,更何況,朕還有事情要交托于王!”

劉非一聽,心里面樂的跟什么似的。

此番天子忽然出乎意料的傳召他,劉非就已經猜到了原因,此刻聽到劉徹如此說,他更是放下了懸著的心,拜道:“陛下既有命,臣必萬死不辭!”

對劉非來說,鐵馬金戈,馳騁沙場,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有些時候甚至恨自己出生在天家!

生為皇室成員,將他的理想和抱負也全部束縛起來了。

劉非太渴望太渴望戰爭,太渴望太渴望去塞外與匈奴人作戰,馳騁沙場了。

他有些時候甚至會生出一股干脆放棄王位,去漢軍之中當一個小兵的沖動。

當然,這也跟他自小就沒吃過苦,不知民間疾苦有關。

劉徹望著自己的這個弟弟,老劉家向來出奇葩。

尤其是他這一代的兄弟。

劉端、劉彭祖、劉勝這樣的知名人物就不說了。

就說眼前這位中山王,歷史上的江都易王吧。

他的一生,就是一部整天在cos將軍的一生。

而且,極為失敗!

為什么?

因為cos將軍不僅僅從未實現過,他在子女教育上,更是一個悲劇。

他的兒子跟女兒甚至玩起了姐弟相戀的戲碼……

只能說城會玩。

不過,在漢室玩這種禁忌的代價是非常大的。

即使是諸侯王,也玩不起!

漢室可以容忍王公貴族拔掉無情,也可以容忍貴族寡婦甚至有婦之夫面首三千,還能容忍貴族有龍陽之好,大搞基建。

但獨獨不會也不能容忍任何近親之間的亂X。

一旦發現,無論是誰,無論地位有多高,都是死!

從無幸免,也不可能幸免。

因為,劉氏的立國之基,就是孝道。

近親亂X,是獲罪于祖先,是對祖先和家族的最大羞辱和背叛,不可能饒恕,也不會饒恕!

但在如今,劉非的人生,還可以拯救。

劉徹也不希望這個他的兄弟之中,唯一一個始終有著尚武之心和開拓之心的兄弟,繼續他歷史上的苦悶之旅了。

而且,現在的劉徹,也根本不害怕他打出成績來。

恰恰相反,劉徹反而擔心他作戰指揮失敗,丟了老劉家的臉!

畢竟,這個世界足夠大。

完全可以容納一個能征善戰的兄弟。

劉非再能打,也絕對不可能再威脅到劉徹的地位了。

旁的不說,假如任何人現在要造反的話,即使他們控制了南北兩軍,甚至羽林衛和虎賁衛,但,劉徹就有這個自信,只要他出現在城頭,對著軍隊喊話。

立刻就能讓大軍倒戈,甚至足以讓整個長安百姓,都拿起武器,來保衛他這個天子。

“朕打算封王于河南……”劉徹拉著劉非的手,走到大殿一側的地圖前,指著以高闕榆林塞為核心的廣大高闕以北的土地:“王此新秦中八百里社稷!”

自陰山向南,直至高闕,廣袤的平原上,水草豐盛,河流湖泊密布,當年秦人得此地,興奮的將之稱之為‘新秦中’。

新秦中,確實有著一切成為新糧倉的潛力。

僅僅是當地豐富的水資源,就足以底定成功的基礎。

但是……

劉徹望著劉非,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新秦中與朔方、九原、安陽等地,乃大河上游,山川植被,為中國之壁,王鎮此地后,當謹記,不可輕毀山林,輕伐樹木,凡伐一木,當樹三木!”

“砍伐一百棵以上的樹木,就必須由王親自裁決,五百株以上,當報朕批準!”

雖然說人類活動,必定會破壞當地原本的生態。

但是,樹木和植被,一定要保護好。

因為,這不僅僅關系著當地未來的可持續發展。

更是中國治理大河的關鍵。

即使是如今的大河,就已經夠狂暴的了。

汛期之時,常常卷著海量的水流,沖垮和毀滅一切沿途的村鎮。

太宗孝文皇帝時期,甚至發生了一次巨大的決堤洪災,受災百姓數以十萬!

而在未來,大河決口瓠子,更是釀成了整個西漢歷史上規模最大,破壞力最強的一次自然災害。

它造成的影響,甚至超過了小冰期帶來的災害影響。

作為穿越者,劉徹自然知道,多種樹,廣植被,總是沒錯的。

尤其是在大河的源頭,上游這樣做,絕對可以帶來莫大收益,造福子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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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節 會議的構想

劉非一邊聽,一邊不斷的拍著胸膛保證。

就差賭咒發誓了。

這讓劉徹有些擔心。

因為繡衣衛曾經遞交過一個報告,說的就是他的親愛的弟弟們的具體情況。

假如劉徹沒記錯的話,繡衣衛報告的有關劉非的情況里,有一句描述:中山王非者,雖好勇,然無謀,其驕奢甚于淮南厲王。

這就讓劉徹有些懷疑,將他放到河套地區,會不會有問題?

萬一要是出現了劉氏宗室被匈奴俘虜的丑聞,他這個皇帝恐怕要顏面無光。

不過……

想了想,劉徹覺得,此事的收益要遠遠大于收獲。

所以,這個風險是值得冒的。

不僅僅劉非,未來,就是劉徹自己的兒子,也會封鎮到前線,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一如當年宗周在淮泗地區鎮壓的諸姬王國。

雖然,這些諸姬最終不是亡于楚,就是滅于齊。

但,沒有任何人敢否認,淮泗諸姬王國,對于南方開發和開拓,以及中國文明的發展做出的貢獻。

毫不客氣的說,沒有淮泗諸姬十幾代人的努力和進取,此刻的齊魯吳楚,恐怕依然是被發文身的越人部族的天堂。

當地百姓,至今都會沉淪在愚昧之中。

自然,如今,當漢室面臨一個大殖民時代之時,宗室諸侯王尤其是皇室子弟,要以身作則。

類似后世歷史上的宗室藩王,躲在長城的保護下,被圈養在王府之中,如同豬狗一樣,這除了浪費資源和壓抑人心,導致一代更比一代蠢外,不會有其他成果。

所以,劉徹也就笑笑,道:“中山王此行,為朕先鋒,朕將授中山王將軍印綬!”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黃金打造的金印,鄭重的交給劉非:“王當戒之,慎之,勿負朕望!”

劉非一見那個將軍印,立刻就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連忙拜道:“既受君命,臣必萬死以報!”

說完,恭敬的接過那個將印,歡天喜地的捧在手里來回把玩。

對他來說,這個將軍印,甚至比他的諸侯王王位還重要!

有了此印,他就再也不是那個cos將軍的死宅了。

而是一個真正的將軍。

這對于劉非來說,簡直就是圓夢時刻!

劉徹卻是笑瞇瞇的看著這個弟弟。

所有的兄弟里,其實劉非和劉端是最好對付的。

劉非是個武癡,而且還是戰爭狂,就跟文青一般,很好對付。

文青,譬如劉武啊什么的,上司馬相如,總是不會有錯。

而武癡和戰爭狂,一個可以滿足他們心底野望的將軍印就足夠打發掉了。

果不其然,劉非抱著那個寶貝將軍印,喜的什么似的。

于是,接下來,劉徹不管說什么,他都是滿口答應。

等到他離開未央宮時,他已經應下了無數條件。

包括,鼓動程氏家族和中山大臣士大夫貴族百姓,一起移民至全新的蒙國。

甚至還包括了自費這一切的行動!

這可真是讓劉徹賺死了。

最起碼省下了數以萬萬計的開支,還可以借此緩解中山、趙國、清河等地區的土地危機——至少十萬以上的貴族士大夫官吏軍民的離開,肯定會在當地留下一個新的已經成熟的農業區,可以安置等同人數的貧民。

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收獲。

對劉徹來說,收獲最大的,是讓劉病已親眼目睹了這一次的皇室內部的政治交易。

他現在或許無法理解,但未來,他可能會受益無窮。

抱著劉病已,劉徹走在回義偌的宮闕的路上。

“病已,你知道嗎?”劉徹抱著長子對他說道:“在遙遠的遠方異域之國,有一種野鴨,會將巢穴建立在懸崖之上,當小野鴨出生后,它們就必須在父母的帶領下,從數十丈高的懸崖上飛下去,尋找青草,不然它們就會餓死!”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一代又一代的野鴨,經歷了這樣的循環,這迫使每一只小野鴨,在出生后都必須立刻長大,豐滿羽翼,讓身體和翅膀盡可能的能夠獲得力量……”

劉病已默默的聽著,雖然他不大明白自己父親所說的意思。

但他知道,他必須記住。

這也是他在思賢苑學到的技能。

教官和老師的話,必須記住,不然就要餓肚子。

而他最怕餓肚子了!

將劉病已帶到義偌的宮闕中時,義偌已經睡下了。

她正懷有第二胎的生孕,非常嗜睡。

倒是可愛的桃桃小公舉,一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哥哥,立刻就笑嘻嘻的撲了過來。

“朕的宛邑主!”劉徹一把就將這個調皮的小可愛抱了起來。

左手一個長公主,右手一個皇長子,抱著他們,走到義偌榻前,望著熟睡中的女人,頗感幸福的笑了起來。

不過,劉徹心知肚明,這樣的生活,可能持續不了多久了。

隨著孩子們慢慢長大,競爭和奪嫡,必然到來。

至于桃桃?

望著這個可愛的長女,劉徹其實也頗感頭疼。

劉氏的女性,從來就沒有什么安分守己或者賢良淑德一類的基因。

至于長公主,基本上都是跟女強人、政治家掛鉤的。

這都要怪劉邦那個老流氓帶的壞頭!

未來的宛邑長公主,手里有錢,更有權勢,而且身為皇室長女,天然的會得到東宮和皇后以及她母親的寵愛。

用屁股想都知道,未來的宛邑主,怕是要卷起萬千的風浪。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或許是好事。

現在,有些事情,劉徹作為皇帝是不好出面去做的。

但公主就不一樣了。

她是女人,更是劉氏長公主,天然自帶‘跋扈、彪悍、囂張、無法無天’的標簽。

她就算做的再出格,恐怕也沒有大臣敢唧唧歪哇。

就像現在的館陶,曾經可是號稱漢家第十卿的巨頭,甚至可以決定地方郡守郡尉的歸屬!

而桃桃的湯沐之地又在宛,這注定了她或許未來會成為漢室第一個托拉斯的掌權人,帶領起天下重工業的發展!

想到這里,劉徹就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考舉至今,已經七個年頭了。

是時候,對其進行稍微的改革和調整。

同時……

“還得開一次石渠閣會議,對學術界和思想界,進行引導……”

百家爭鳴,這是好事情,劉徹也不會輕易去插手諸子百家內部的紛爭和撕逼。

他只是一個引導者。

只有在某些人的言論和做事方法,明顯走上了歧途時,他才會出手、

其余時刻,他都是一個旁觀者。

最多,稍稍的提醒一下。

譬如重民學派的出現,還有雜家的東遷。

但是,當諸子百家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各種各樣的千奇百怪的學派,都隨著諸子百家的爭鳴而涌現。

劉徹甚至聽說了,連算命的神棍們,都有轉正和洗白,正正經經做學問和思想的趨勢。

反正,論起忽悠人,方士術士們還真不怕誰!

加之,儒法黃老甚至墨家,其實都有著許多的宗周殘留思想和糟糠。

這些宗周時期的東西,其實已經明顯不適合如今的發展需要了。

但,卻沒有人敢輕易丟棄和放棄。

劉徹可不希望,諸子百家最后發展發展,紛紛走上歧途。

黃老派變成談玄的道家這樣的悲劇,劉徹可不想再次上演。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中國的皇帝,自古以來就是宗教、世俗和思想、學術的最高主宰和最高仲裁人。

為了防止某些這些年玩的太嗨皮的文人忘記了這一點,也有必要召開一個涉及全國所有主要學派的會議,來重申和強調劉徹這個皇帝在宗教、思想和學術方面的至高無上的地位。

讓諸子百家,都共同團結在他的旗幟下,而不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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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9: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節 石渠閣會議

想到就做,離開義偌的寢宮后,劉徹立刻就讓汲黯去繡衣衛和石渠閣皇家檔案館,抽調了全部的天下學派檔案。

作為穿越者,劉徹早在四年前,就已經著手為天下所有學派,以及其主要學苑和主要成員,建立了相關的情報檔案。

包括其學派的宗旨、訴求以及主要成員的出生、經歷乃至于曾經寫過的著作,公開發表過的言論。

統統建立檔案,按照名目細分。

所有人的過去和現在,一目了然。

劉徹用了兩天時間,將這些相關情報和資料,粗粗閱覽了一遍。

然后,他就嘆道:“想不到,諸子百家,居然發展得如此……”

“昌盛啊……”

數年之間,連他都沒有怎么察覺的時候,甚至連天下人估計都沒有切身的體會。

但諸子百家的各個的派系的變化之大,卻是只能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以儒家為例。

現在,儒家主要由七個大山頭。

主張春秋微言大義,高舉諸夏主義和華夷之辨大旗的公羊派。

認為應該親親相隱,團結友愛,大家一起河蟹發大財的谷梁派。

還有堅持自己才是真正的《詩》傳人,而對方是異端的楚詩派和韓詩派。

重視民生,堅持仁才是世界真理的思孟學派。

以及同出一源,但更加激進的重民學派。

還有對以上所有學派全都嗤之以鼻,個個都噴的荀子學派。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

大錯特錯!

公羊學派有胡毋生和董仲舒之別。

谷梁學派有到底是親親相隱,還是有條件的親親相隱的派系之分。

楚詩派雖然有魯申公坐鎮,但魯申公到底年紀大了,而且,因為受到魯儒的牽連,所以內部各種思潮泛濫,幾乎都快打成一鍋大雜燴了!

就連長期以來一直被儒家其他派系打壓,被官府敵視的思孟學派,在重新獲得了發展機會后,也不可避免的分裂了。

思孟學派內部的幾位巨頭,最近兩年,就一直在爭論到底是子思先生的學問更好還是孟子的思想更好?因此鬧得不可開交!

甚至幾乎都要發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至于其他諸如魯儒派系、曾氏之儒、顏氏之儒,齊儒、秦儒等等大大小小的派系足有三十多個!

正應了當年韓非子對儒家的評價: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故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分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

嗯,現在也是如此。

大家都說自己才是正統,其他人都是異端學說,是歪曲先賢的偽儒,相互攻仵不已,內部更是亂的跟開演唱會一般,嘰嘰喳喳,什么聲音都有……

儒家如此混亂,法家和黃老派又能好到那里去?

申韓、商君、李悝、慎到,高舉著先賢的旗號,法家內部各個派系,唇槍舌戰,打個不停。

彼此之間,競爭異常激烈。

即使是看上去主張清靜無為,不喜歡爭斗的黃老派。

齊黃老和秦黃老之間的分歧,實際上已經大到了天上去。

他們現在沒鬧開,既是因為他們本性不愛爭吵,但同時也有著因為黃老派的巨頭都已經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沒有力氣爭吵的緣故。

就連墨家,實際上也悄悄的分成了兩個派系。

一派朝著探尋物理規則,化學衍生以及天地星辰規律的大道狂奔不已。

而另外一派,則截然相反。

他們才不管什么物理定律,化學反應,他們只想做現在可以實現的,技術上能夠大規模普及開來,能夠馬上有利于國家和人民的創造。

這兩派,現在雖然分歧不大,而且緊密團結。

但天知道幾十年后,他們會不會打起來?

畢竟,墨家在歷史上,可不止有過一次的理念之分和道路爭論。

而每一次爭論和分歧,發展到最后,必然會有人帶人分離。

譬如許行先生當年從墨家脫離,建立農家。

看上去,也就只有一個雜家,因為地處安東之地,只顧著蒙頭發展,暫時沒有力氣內訌和內斗。

粗粗統計了一下,劉徹就發現,現在天下大大小小,有著成員超過一百的學派派系,就起碼有一兩百個。

其中在一郡或者多郡之中存在影響力的學派,幾乎有將近一百個。

主流的學派,林林總總也不少于三十!

任何看到這個數據的人,都會知道,自春秋戰國之后,又一次激烈而影響深遠的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其實已經近在眼前。

諸子百家,將再次捉對廝殺。

不過,與春秋戰國的那一場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不同。

春秋戰國的百家爭鳴,在實際上是因為宗周的秩序崩潰而帶來的必然結果。

諸子百家的先賢們,目睹了列國混戰,生民涂炭的慘狀。

為了救亡圖存或者再造太平,而紛紛各抒己見。

孔子認為世界的問題根源,在于成周禮法的崩潰,于是主張復古,克己復禮,認為只要回到宗周時代,天子執掌天下,禮樂秩序井然的時代,就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

而孔子的學生子夏先生,游學天下,目睹了秩序混亂帶來的可怕現狀,于是在魏國講學,結合了子產先生等先賢的經驗和理論,進行匯總,從而誕生了法家。

法家主張大一統,一切唯上,用法律和秩序約束人民,管理人民,盡地力之教,最終富國強兵!

而與此同時墨翟先生,高舉兼愛非攻等大旗,站到儒家的對立面,開始挽起袖子要大干一場!

自儒法墨之后。

以齊國稷下學苑和列國的學官老人為首的先賢們,在管子、尸子等先賢的基礎上,以黃帝和老子為旗號,宣揚清靜無為,無為而治,與民休息。

這就是黃老派的誕生。

自是之后,又有名家、雜家、小說家、兵家等無數個學派崛起。

一時間神州盡人杰。

曾子、子夏、孟子、李悝、吳起、商君、韓非子、呂不韋,紛紛粉墨登臺。

還有張儀蘇秦,靠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天下人,風光無邊。

至此,其實,先秦的諸子百家,基本上建立健全了中國的思想派系的脈絡和大方向。

后人基本上都是要圍繞他們的成果而對自己的思想和理論進行闡發。

而如今,卻又不同。

現在,諸子百家的巨頭們面臨的世界形勢和天下形勢,與他們的祖師爺完全不同。

今日的漢室,雖然還說不上四海升平,九州道路豺狼。

但卻也是安穩和平的盛世時光。

商賈勢力大興,各地的工商業越發興盛,由此帶動了天下人口流動速度的加快。

特別是安東的屯墾移民以及淘金潮的到來,更是加速了這一進程。

各個學派,于是不再局限于某地。

而是開始隨著時代的發展而向天下延伸。

這帶來了許多新問題,也帶來了許多新挑戰。

這迫使諸子百家中的聰明人和有遠見者,不得不去思考和解決這些遇到的問題和挑戰。

魯儒就是因為無法解決這些遇到的問題和挑戰,而在近幾年,不斷衰落,如今甚至連老巢都要公羊派和谷梁派給端了的悲劇。

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其他人看到魯儒的慘狀,但凡有些危機感的,都不得不加快強大自身的進程。

于是,包括儒家在內的所有學派巨頭,都不得不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蹲下身子,仔細審查民間民情和天下變化。

而不能再跟過去一般,高高在上的談著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不顧實際和現實,非要談論遙不可及的三代之治。

這樣做的家伙,肯定會被時代淘汰!

而這樣一來,自然而然的肯定會出現不同想法和不同思考方向的人。

而這些人提出來的思想理論和應變之道,又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完善,漸漸形成一個個看上去似乎差不多,但實際上南轅北轍的派系。

譬如,思孟學派和重民派,都在高舉孟子的旗號,主張仁以愛人,義之所在萬死不辭。

但實際上呢?

思孟學派,宣揚的是‘仁義禮智善’,講究的是誠心誠意的對待學問,有些類似苦行僧一樣,認為只要心誠,自然學問做得好,學問做得好,自然是君子,君子自可治世。

總的來說,還是儒家的那老一套。

但重民學派則不同。

他雖然也主張仁以愛人,將孟子視為祖師爺。

但它徹底摒棄了個人道德和行為對天下造成的影響。

重民學派認為,只要有利于百姓,有利于民生,有利于人民,哪怕是小人,做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反之,道德水平再ma,也可能誤國。

對此,這兩派口水仗已經打了無數回。

彼此都宣布開除了對方‘孟子傳人’的身份。

而從繡衣衛的檔案和報告里,也能看出這兩個學派所依附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階級。

思孟學派是興盛于梁國和三河地區一帶,主要依托地主和士大夫階級的學派。

而重民學派的大本營則是在當世商人氛圍最濃厚的雒陽,其主要支持者和金主,是雒陽、睢陽、滎陽以及關中的某些大地主、大商人和大貴族。

這自然就決定兩者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

將所有的這些,在心里過了一遍,劉徹走出自己的御書房,來到外面,望著這繁華的世界,璀璨的世界,道:“制詔:朕聞,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乃加九錫!今天下有諸子,或曰孔子之學,或曰申韓之士,或曰黃老之長者,或曰墨翟之門徒,皆博聞多識,有治世之才!

今朕夙興夜寐,愿與宇內之士,臻于圣道。

其于石渠閣,備酒三樽,靜候天下名士,與共稽參政務!”

立刻就有尚書郎領命,錄詔,然后稍加潤筆后進獻劉徹案前,劉徹在檢查完后,隨即在上面加蓋自己的天子印璽,然后將它交給一位侍中,囑托道:“下御史,頒布天下!”

這不是國政,也不是政策的發布命令。

只是一道對天下諸子百家各大學派巨頭的征集令。

自然根本不需要御史大夫衙門討論,然后交由廷議商議。

皇帝一言可決!

所以,接到詔書后的御史大夫晁錯幾乎沒有怎么考慮,立刻就在詔書上附署名字,然后將它交給御史監,囑托道:“貼于露布,更令傳騎,布天下郡縣!”

而自己則急匆匆的抬腳出門,去找自己的老師張恢。

去干什么?

當然是搶走所有人前面,先給自己的派系,在即將舉行的石渠閣會議中,多占幾個位置!

天子詔書上說的很清楚‘敬備濁酒,恭候石渠閣之殿,與天下名士,稽參政務,共論國策’。

石渠閣才多大?

晁錯是很清楚的,哪怕是司馬談和司馬寄主將他們的辦公閣樓讓出來,再騰出石渠閣外圍的閣樓,撐死了也就夠同時容納四百人與會,甚至,很可能最終只能容納三百五十人左右。

而在這其中,天子、貴戚以及兩千石大臣還有將軍列侯,起碼要占走五十席。

留給諸子百家的席位,很可能只有不過三百席。

看上去很多,實際上少得可憐。

旁的不說,以黃老派跟東宮的關系,最少有三十席要被黃老占走。

另外墨家跟天子的關系也足以保證,是個墨者就能列席。

這就又起碼少了三四十席。

而這次天子忽然要召開的這個石渠閣會議,很可能將決定未來諸子百家的興衰。

這樣的重要會議,自然自己這邊列席的人越多,其他派系的席位就越少,發言權就越低。

別看現在,儒法之間如膠似漆。

但,遇到這個事情時,晁錯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給儒家報信。

對晁錯來說,儒家與法家現在的合作,其實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若有可能,法家當然是希望在儒家頭上踩一腳,背上插一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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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節 合縱(1)

當華燈初上之時,董仲舒乘著馬車,停留在自己的師兄胡毋生的府邸外,望著胡府高大的門庭,猶豫了一會。

早在今上即位之前,董仲舒與自己的師兄在對公羊學的理論上就出現了分歧。

而且這個分歧已經大到了兩人從此形同陌路的地步!

但那個時候,兩人還能保持表面上的友好。

而現在?

兩人實際上就差撕破臉面對噴了。

私底下,談論對方的學問,更是毫不客氣。

兩人的弟子門徒見面,也肯定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究其原因,還是現在兩人徹底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兩條道路。

一個主張我注春秋,另外一個主張春秋注我,在立義、思想和學術方面根本就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而且,兩人都身為太學教授,各自門下都有著一個學苑,彼此相互爭奪影響力和學生。

這更使得兩人之間的恩怨越來越多。

時至今日,若非必要,董仲舒是不愿意來見自己的師兄的。

但……

“未央宮有傳言,天子要在此番石渠閣會議之中,厘定某些糾紛,清理某些‘不合時宜’的理論,至少要將之逐出太學的課本和考舉的考試范圍……”董仲舒在心里想著這個剛剛得到的了不得的傳言,心里面也就顧不得面子了。

畢竟,當今天子的腦回路異于其父祖,更類似高帝。

而高帝是什么人?

天底下頭號的仇儒帝王。

自打他起兵那天開始,就瞧不起儒生,更看不上儒家的學問和理論。

在儒生帽子里撒尿,當眾痛罵儒生,這都是小kiss。

人家做的對儒家傷害最大的事情,莫過于,當年在陳留城外,那一句‘為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和其后的‘延客人’,至今仍然是天下諸子百家恥笑儒生的口頭禪。

一句‘吾高陽酒、徒’,足可讓任何派系的儒生掩面而走。

至于當年,叔孫通戴儒冠,高帝不喜,其后改戴楚人冠,高帝大悅,更是無比深刻的反應出了這位漢家的開國之主,對于儒生的態度除了討厭和厭煩之外,沒有其余感觀了。

這也就難怪當年項王烏江自刎后,魯地儒生要舉兵反抗,還披麻戴孝,聲稱要為項王盡忠了。

實在是,漢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會優待儒生的君王。

甚至秦始皇和秦二世,都比他更尊重儒生。

最起碼,秦始皇沒有在儒生帽子里撒尿……更不曾一腳將儒生踹到泥潭里去喝泥水……

好在,今上還只是類似高帝。

對儒生和儒家,只有提防和警惕,而沒有厭惡和厭煩。

不然的話,董仲舒估計自己能回家種田,都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而如今,類似石渠閣會議這樣的大事。

自然容不得半點閃失。

公羊學派,即便不能在石渠閣之上,一鳴驚人,天下知名,至少也得守住自己的基本盤和基本要義。

決不能讓谷梁派翻盤,更加不能讓荀子學派騎到腦袋上拉屎屙尿!

這樣的場面,僅僅只是想想都惡心死了,更別提萬一變成真的該怎么辦了!

想到這里,董仲舒終于放下心里的芥蒂,對自己的門徒道:“去,遞拜帖,言我欲拜問師兄!”

“諾!”那門徒猶豫片刻,還是領命而去。

不久后,胡府的大門洞開,董仲舒看到自己的師兄胡毋生,領著他的幾個弟子門徒,親自出迎。

“師弟……”胡毋生長揖道:“許久未見,師弟依然風華如初……某卻已經老朽拉……”

董仲舒連忙下車,敬拜道:“仲舒不才,竟蒙師兄出迎,受寵若驚!”

而董仲舒的隨行弟子門徒,也都恭敬的對著胡毋生拜道:“見過胡子!”

胡毋生的門徒也紛紛回禮:“見過董子……”

胡毋生笑著上前,挽起董仲舒的臂膀,說道:“師弟來的正好,吾正有些事情,與師弟分說,今夜,你我師兄弟當痛飲徹夜,談論古今……”

“唯!”董仲舒連忙道:“敢不從命……”

然后,他的眼睛就在一位站在胡毋生身側的中年官吏身上停留許久。

那人,董仲舒很熟悉。

就是現在胡毋生的頭號得意弟子,同時也是儒家目前在官場唯二的兩個天子親信之一,主爵都尉公孫弘。

望著這個外貌俊朗,據說能力非常出色,屢屢得到天子贊許的男子,董仲舒在心里嘆了口氣。

誰又能知道,僅僅在七八年前,這位當今天子的寵臣,心腹,還只是薛縣山陵之中的一個放羊人,靠著牧羊維生。

窮困潦倒,甚至被人悔婚,幾乎成為了世界的棄兒。

當年,公孫弘曾經到處拜師。

甚至,只要有人教,便是做牛做馬也愿意。

但包括他董仲舒在內的許多人,在考察過后,都放棄了他。

因為他年紀很大,已經過了求學的黃金年紀,更因為他自學過《呂氏春秋》這樣的雜家著作。

對于儒家而言,雜家雖然說不是敵人,但也屬于異端。

儒生們讀過呂氏春秋的人很多,但從來沒有人會主動去教導一個讀過呂氏春秋的人。

只有胡毋生當時頂著壓力,收下了這個當年衣冠破舊,潦倒窮困的男人。

而現在,事實證明了,這是一顆璞玉,而且是大器晚成的璞玉。

此人這幾年,幾乎成為了胡氏公羊學的活廣告。

無數的列侯貴戚和大地主,都揮舞著金錢,死也要將一個子弟塞到胡子門下教導。

至于商人們,更是跪舔都來不及!

因為公孫弘,就是主管天下工商秩序和稅收的最高官員!

想到這里,董仲舒就不禁有些后悔,當年若是他收下這公孫弘,今天得意就該是他了!

也正是因為有了公孫弘的教訓,董仲舒這些年在自己的潁川學苑之中,打起了有教無類的旗號,無論是誰,無論什么出身,什么年紀,只要有志于學,只要自帶干糧,就可以在學苑之中聽講。

某些學習成績突出的貧困子弟,更是得到了他的救助和幫助,每歲贊助筆墨紙硯以及衣食住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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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9:2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節 合縱(2)

“陛下這次舉行石渠閣之會,欲與諸子百家名士共商國事……”一進門,董仲舒就開明宗義的道:“師兄長者,素為陛下所敬,不知可有什么計劃或者說想法?”

說著,董仲舒就抬眼看了看胡毋生身旁的弟子公孫弘。

旁的,董仲舒無法確定。

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相信——公孫弘肯定知道某些外人難以知曉的內幕。

畢竟,他身為主爵都尉,出入宮闈,與蘭臺的不少尚書,甚至尚書令汲黯,都是往從甚密。

若是絕密的軍國大事,公孫弘可能還會被瞞著。

但這種實際已經公開的秘密,董仲舒知道,公孫弘肯定是知曉一二的。

而他就缺這個關鍵性的溝通渠道。

胡毋生卻是笑笑,沒有接話。

這種事情,是不能亂說的。

當今最討厭亂嚼舌頭根子的家伙!

去年,蘭臺一位頗有潛力的尚書郎,就是因為在別人面前夸耀自己掌握的信息,結果被發落到了會稽郡去破山伐廟,與當地巫祝做斗爭去了。

“師弟請入內……”胡毋生微微笑著,將董仲舒迎進自己的書房。

立刻就有下人奉上了從南方運來的上等茶葉,為主賓客人泡上。

熱氣騰騰,清香四溢的茶葉香味,讓董仲舒嗅著,都忍不住贊道:“師兄好雅致!”

如今,在長安的貴族士大夫圈,這種泡茶的方式非常流行。

尤其受到黃老派貴族和士大夫的追捧,認為這是真正的君子雅興。

就連儒家也頗為喜歡這樣的飲茶之法。

不過……

這種從南方運來的青茶,尤其是上等青茶,現在價格昂貴,不是等閑人能用的起。

但胡毋生就不同了。

他的弟子公孫弘,身為主爵都尉,掌管天下工商稅收大小事宜,負責核定商賈訾產。

整個天下,想要巴結他的商人,不知道有多少。

雖然公孫弘在坊間的物議很好,兩袖清風,就連一日三餐,也是其細君親手所做,不止有一個人曾經看到過主爵都尉的夫人,帶著下人在市籍之中選購青菜和米醋,也不止有一個人曾經親眼看到過這位主爵都尉自己給自己縫補衣物。

雖然說,這有可能是作秀。

但,最起碼董仲舒從未聽到過任何公孫弘以權謀私的傳聞。

恰恰相反,這位當今的稅吏,任何人的稅都敢收。

傳說,他甚至連程鄭氏外戚和卓氏外戚的稅,也是分文必爭。

但,公孫弘可以兩袖清風,并不代表商人們就沒有送禮和孝敬的地方了。

公孫子不收錢?

沒關系!

公孫子有老師,而他的老師在臨淄有一座名為稷下學苑的山門。

把子弟外甥什么的往稷下學苑一塞,歲時奉上捐贈。

這公孫子總沒有辦法拒絕了吧?

畢竟,大家打的旗號是‘敬胡子長者,奉財帛以助胡子教化天下’

別說公孫弘沒有辦法拒絕和阻止,就是胡毋生本人,也是無可奈何的。

因為,當世辦學,不必從前了。

以前,大家都是用竹簡學習。

即使是窮光蛋,只要有毅力,去山上砍點竹子,自己動手,用繩子串起來,再買把刻刀,這就可以開始學習了。

現在就不同了。

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錢?

而胡毋生如今門下弟子號稱三千,賢者一百零八人。

其中寒門弟子占據了超過七成,至少有千余人是純粹的窮人,別說筆墨紙硯了,就連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搞不定!

更何況,如此多人聚集在一起學習。

光是場地、住宿和衛生以及大小雜務,每年就要吞掉數以百萬的金錢。

這些錢,總不能從天上掉下來吧?

沒有金主資助,如今天下任何學派都無法發展壯大,更別提爭奪話語權了。

董仲舒自己就是辦學的,他深知辦學的艱難。

為了更好的弘揚自己的思想以及自己傳承的先賢思想。

現如今這天下的知名學者,誰不是為五斗米折腰,捏著鼻子收下了一大堆,其實資質很一般,但就是家里有錢,愿意出錢的富商子弟為學生?

所以,不止是胡毋生,就是董仲舒,也其實昧著良心,捏著鼻子,收下了許多許多的商賈子弟為門徒,同時接受了大筆的贊助。

畢竟,諸子百家可以討厭商人,但沒有人能討厭商人的錢。

沒看到,連黃老學的巨頭,黃生的清河學府,都開始出現了商人子弟的影子?

連向來清貴,不愛摻和俗務的黃老派都是如此了。

本就是在塵世中打滾的其他學派,自然無人幸免。

所以,董仲舒心里非常清楚,自己這位過去‘賤為布衣,貧為匹夫,行正循義,了義好禮’的師兄,實則早已經被商賈的糖衣炮彈打的放棄了許多原則和底線。

因為他也是如此!

不然,那稷下學苑和潁川學苑的資金怎么來的?

他們師兄弟以及上百的弟子門人,是如何在這長安城里,住得高屋大宅,出入車馬相隨,錦衣聯袂?

總不能就靠著那點博士官的俸祿和太學的津貼以及補助吧!

想到這里,董仲舒的心里其實是苦澀的。

若有可能,他根本不想要商人的錢,也不愿意接收那些資質殘差不齊,品行也是高低不一的商賈子弟。

本來說好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結果,在現實面前,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都在趨向于利。

就連當今天子,嘴上雖然不去談論義利,但實則,所作所為,很多時候,都是盯著利益走。

有利可圖,立刻就拋棄了嘴上的那一套,馬上就去做,倘若要賠本的時候,則斟酌再三。

董仲舒甚至聽說,如今的蘭臺尚書,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計算投入的得失與產出。

好好的國家,漸漸淪為利益的殿堂。

偏偏卻又看上去正義凜然,仿佛神圣無比。

這真讓董仲舒有些看不太明白!

胡毋生也是抬眼望了一言董仲舒,師兄弟兩人都是尷尬的一笑。

“自元德二年,陛下行博士分級之制以來,天下博士在冊已近四百……”胡毋生拿起茶杯,聞著香氣,慢條斯理的道:“其中,八成為四百石、六百石及千石博士……”

這事情,聽上去似乎與如今的石渠閣會議無關。

但董仲舒知道,恰恰相反,兩者的關系非常密切。

通過博士官分級制度,當今天子實現了他最大的一個目標——打破權威和學術的壟斷!

在從前,漢家博士,地位清貴,尊崇,受天下敬仰!

但現在呢?

長安就有一個笑話:當你站在大街上時,看到儒冠者路過,拿個石頭砸過去,十之,必是博士。

這個笑話雖然夸張了些,但卻也不無道理。

當今天子通過不斷擴充博士的隊伍,讓博士這個頭銜爛大街,直接導致了曾經公認的權威和學閥的標志——博士體系的崩潰。

更進一步引發了諸子百家內部的紛爭。

在以前,那些小派系,小學派,要是敢唧唧歪歪,一位類似董仲舒或者胡毋生這樣的博士站出來,足以一錘定音,讓他們閉嘴!

但現在卻不行了。

天下大小學派之中,哪個學派沒有博士坐鎮?

你是博士,他也是博士。

頂多就是你的級別比他高。

但想要說教或者讓他低頭屈服,納頭就拜?

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

正是因此,谷梁、思孟以及重民才得以崛起。

而在以前,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谷梁?思孟?重民?算那根蔥?也敢與我口畫圣賢之行?談論義利之爭?

思想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但現在,人家不僅僅可以與董子、胡子談論圣賢之行,口畫天下大事,更可以據理力爭,打著先賢的旗號,指點江山。

更有人就借著噴人和攻仵其他學派而崛起。

譬如,荀子學派,就是如此,從一個最初不過百來號人的小學派,發展壯大,如今已經號稱有門徒兩千,賢達三十六,影響力在燕趙地區甚至蓋過了公羊派!

而博士官的泛濫,在如今石渠閣會議即將舉行的當口,也就立刻成為了關鍵。

因為,可以肯定一點——石渠閣之中,非博士,休想在其中占據一個位置。

甚至即使是博士官,若沒有關系和門路或者足夠大的名聲,也是擠不進去的。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石渠閣地方狹小。

主體建筑就是漢家皇室檔案館和太史令的門署。

這兩個地方,向來是禁地。

特別是太史令門署,別說諸子百家了,便是天子,恐怕也進不去!

進去了,就是當面打史家的臉。

更會將自己擺到如同趙盾一樣的尷尬位置——您是想篡改史書呢?還是想掩蓋什么呢?

如今的太史公司馬談雖然看上去溫文爾雅,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有人想要強闖太史令門署,那他必然寧死不屈。

即使是死了,他的繼任者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在青史之上留下:某某亂其史的備注。

所以,實際上可供作為會場的地方,就是石渠閣前殿以及周圍的廣場。

大概最多可以同時容納五百人。

而考慮到安保以及天子的尊嚴漢家的臉面,實際上能塞四百人已經是很不錯了。

而天子及其扈從,還有文武百官,列侯外戚,肯定至少占走一百個席位!

留下的三百席里,黃老和墨家,至少也要占走一百席!

這是不用去想的。

黃老學是東宮兩位太后都非常尊崇的學問,特別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據說這些年就一直邀請黃生等黃老學巨頭入宮講學。

至于墨家?

有著天子撐腰,基本上可以確保擁有足夠多的席位。

那么剩下的位置,就只有兩百席。

這兩百席,對于現在的天下諸子百家來說,只能用僧多粥少來形容。

旁的不說,儒法兩派,如今加起來就擁有門徒弟子接近二十萬之眾。

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上百之多!

單單是儒法,兩百席就根本無法滿足。

更別提,現在,安東有雜家崛起,燕趙之中有縱橫家的傳人開山立學,武苑之中,兵家的思想也漸漸復蘇,已經有不止一位將軍,轉向了純戰術理論的研究方向。

譬如,弓高候韓頹當,曲周候酈寄還有俞候欒布。

這些大人物,這輩子該撈的榮譽和功勛也都撈的差不多了。

他們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留下著作,留下自己在歷史上的印記。

另外,農家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別看農家現在不顯山不露水的。

但實則,他們的力量和影響力,伴隨著元德以來的開疆拓土以及新工具和新耕作技術的推廣,遍及天下郡縣。

在如今的漢室,有些地方可能沒有儒家,有些地方可能沒有法家,有些地方甚至還可能沒有黃老派的蹤跡。

但是,當地必定有農稷官!

而農稷官,就是農家子弟!

這些人,平時隱蔽在漢室龐大的官僚體系,依托著墨家、法家、黃老派甚至儒家的遮蔽,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一如老實巴交的農民。

但誰敢忽視他們的影響力?

旁的不說,現在的大農丞商容,就是一個已經被證實的,純粹的農家傳人。

與農家比,即使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公羊派,其實也不夠看。

好在,農家素來與世無爭,其宗旨和思想,也只是希望多推廣農業技術,多打糧食,從而實現民富國強。

所以,無論是誰上臺,農家都會與之合作。

而農家本身,其實沒有想要執政的意愿。

他們的定位,更多的是輔佐當政者,完成相關的政策和技術的推廣普及。

別說是黃老派和法家了,就是儒家上臺,農家也可以被收編和合作的對象。

但,除了農家之外,其他學派都是競爭者,都是敵人!

即使是同為儒家的某些派系。

譬如說,公羊的死敵谷梁!

還有那個到處噴人,自我宣揚自己才是孔子的正統嫡系,其他派系都是歪曲孔子思想的荀子學派。

董仲舒只是跟胡毋生對視一眼,兩人甚至沒有說話,就已經達成共識了——別人可以不管,谷梁派和荀子學派,必須要狠狠的教訓!

讓他們知道知道,這個世界,究竟誰才是大佬,他們應該聽誰的!

更讓天下人知道,谷梁和荀子,是旁門左道,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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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節 合縱(3)

邯鄲的二月,微微有些寒冷。

朱文站在邯鄲城頭,眺望這飛廉之土(注1)。

朱文出生于明門。

他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君朱建。

朱建生時,曾經做過英布的謀主,力主不要反叛漢室。

后來英布覆滅,朱建來到長安,在呂后時期,曾經顯赫一時。

因為,他的謀主變成了辟陽侯申食其!

當年,朱建之母去世,辟陽侯申食其被陸賈說服,往稅一百金(注2),由此使得其他貴族列侯往稅五百金。

朱建受此大恩,于是知恩圖報,在申食其被惠帝逮住小辮子要處死的,連呂后都不敢出手援救(注3)。

結果是朱建出手,出錢買通和說通了惠帝的寵臣閎籍孺,這才讓申食其死里逃生。

從此之后,申食其就將朱建引為心腹,幾乎事事聽從。

但,可惜,此后風云突變。

呂后駕崩后,原本如日中天的呂氏外戚一夕覆滅,諸侯大臣共迎太宗自代國入主宗廟。

秋后算賬的時間來了。

哪怕是申食其聽從朱建之謀,閉門不出,謹小慎微,但也依舊難逃淮南厲王的一錘之擊!

而作為淮南厲王的長兄,太宗皇帝在淮南厲王錘殺申食其后,非但沒有追究他的罪過,反而為他擦屁股,下令官吏逮捕所有辟陽侯的家臣和客人,其中就包括了朱建。

在逮捕的官吏上門之前,朱建就選擇自殺,以避免禍及家人。

而朱文,是朱建晚年所生的兒子。

今年才四十歲,正是一個學者最鼎盛和精力最強盛的時期。

“吾聞長安天子欲于石渠閣,召集天下諸子百家,共論國事……”朱文對著站在城頭一角的一位貴族說道:“君為谷梁之長者,不知可有謀劃?”

那人微微一笑,撫著髯須說道:“朱子急躁了?”

朱文卻是垂頭一笑,他如何不急?

自古以來,天子就是萬物之主宰,萬事之仲裁者。

而如今,無論是他所在荀子學派,還是對方的谷梁學派,其實,都非官方的經傳。

以至于,歷次考舉,涉及到的荀子學派和谷梁的題目,都少之又少。

甚至有時候根本沒有!

這就是話語權缺失帶來的弊端。

而如今天子要召開石渠閣會議,與諸子百家共商國事。

只要不傻的人,基本都可以判定——這次,肯定會涉及諸子百家都共同關心和相互爭論的許多問題。

譬如說義利之爭。

譬如說,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甚至于,誰才是正統,誰是旁系,誰又是異端邪說這樣關系著學派生死存亡的重要問題!

誰敢不重視?誰又不忐忑?

本來,朱文和他的荀子學派,是看不上谷梁派的。

覺得谷梁太過娘娘腔。

然而,現在公羊派如日中天,幾乎主宰了儒門的沉浮。

倘若大家不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強大的公羊派,恐怕這次石渠閣,會得出許多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結論。

而對荀子學派來說,最擔憂的莫過于天子親自裁定人性本善!

這就太可怕了!

因為,人性本惡,就是荀子學派的立生之基!立命之本!

這個被否定,荀子學派恐怕就算不消亡,也要衰弱數十年!

而當今天子是肯定有能力也有權力做到這樣的事情的。

因為,他是天下公認的圣王,是三王之后又一個自證天命的至尊。

同時,他還掌握著考舉這樣的大殺器。

在這樣的局面下,天子說某某學派是異端,那就一定會被天下人視為異端!

就像去歲的狄山一案,牽連甚廣。

谷梁受到沉重打擊,僅僅三月之內,就流失了數百弟子門徒。

要不是這位及時反應過來,與狄山切割,恐怕谷梁派現在已經一蹶不振。

而谷梁的衰落,給了荀子學派大好的機會,讓荀子學派在這燕趙大地,一下子就興盛起來。

甚至還第一次進入邯鄲城,在邯鄲開了一個學苑,收了百余弟子。

不過,也不僅僅一個荀子學派從此事之中收益。

除了荀子學派外,燕趙本土的韓詩派,也迅速崛起和壯大。

韓詩派,不是韓國的詩經流派。

這個名字,是來源其創始人,太宗時的《詩經》博士,如今天下知名的名宿,大名鼎鼎的韓子,韓嬰!

韓嬰在學術成就上的造詣,甚至堪稱當世儒門第一人。

他是孟子和荀子思想和學術的集大成者。

他第一個創造性的將先秦諸子皆以詩經明事,改成了以事證詩。

從這一點上,無論是今天的胡毋生和董仲舒的春秋注我與我注春秋,都是偷師于韓嬰。

除此之外,他和他的韓詩派,還是如今燕趙地區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大學派。

邯鄲城里的邯鄲學苑,既是他的道場。

邯鄲學苑之中,有門徒一千五百人,其中甚至不乏列侯外戚子弟。

傳說,甚至丞相周亞夫有一個庶子,也入讀在此!

在整個漢家北方,除了公羊派,就是韓詩派目前威勢最大,門徒最多,同時掌握的話語權最大。

當今天子甚至曾經四次遣使來到邯鄲,給韓子祝壽。

甚至,當今天子還曾經親自派遣自己的親信心腹,也就是虎賁衛都尉奉車都尉劇孟,來到邯鄲,為韓子送上象征弟子拜師禮的大雁和束宥。

其禮遇之隆,甚至在整個儒家內部都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傳說之中,當今天子案頭,有三本書,永遠不會變化。

第一本是《洪范》這是當今天子每日必定要看一遍的書籍。

第二本是《尚書》,這是當今天子休閑時愛看的書籍。

而第三本,就是韓嬰所著的《詩經集解》在坊間被稱為《韓詩講義》。

據說,天子對此書,甚為喜愛,曾經言道:“仲尼之后,能傳詩書者,子夏也,子夏亡,孟子也,孟子亡,荀子也,荀子之后,韓子也!”

其推崇之高,讓人瞠目結舌。

若非韓嬰老先生近年來腿腳不便,恐怕早已經被安車駟馬,請到長安,出任太學山長了。

即使如此,韓子的弟子賁生也因此成為了太學講師,是目前太學中最年輕,資歷最淺的一位——年僅三十五歲!

朱文代表的荀子學派與對方所代表的谷梁學派來此,也是為了拜訪這位學術大家。

道理呢,也很簡單。

如今,天下諸子百家,各有所長。

而儒家力量最強,人數最多。

但,長期以來,先是魯儒后是公羊,主宰著儒門的大事。

其他學派,都被這兩者壓服。

然而,時代變了。

沒有人想再這樣被人代表自己,被人主宰和決定自己的學派的前途和未來。

大家都想成為顯學。

至少,也要成為被朝廷認可,被天子贊譽的學派。

而公羊勢力卻太過于強大。

無論是荀子學派還是谷梁派,都不足以與公羊對抗。

自然,大家就只能強強聯合,共抗強敵。

一如當年戰國之時,面對強秦,東方六國合縱抗秦一般。

而韓嬰和他的韓詩派,就是當年的齊楚。

得不到韓詩派的加入和幫忙,合縱聯盟就會缺乏聲勢和足夠大的威懾力,就很容易散伙。

為了讓韓嬰同意聯合,朱文甚至在來之前,已經說服了整個荀子學派的巨頭,同意了暫時擱淺荀子學派與韓詩派的紛爭——主要是人性到底本惡還是本善?

想到這里,朱文就抬頭道:“明公至此,想必與某的來意是相同的,不如……”

朱文閃爍著神色,道:“先生與我先論了一論義利之分?”

荀子學派,就是現在儒家內部的天字第一號大噴子。

他們繼承了荀子的個性和學問,自詡以荀子傳人為傲。

對儒門內部的其他派系,一個都看不上眼。

谷梁?偽君子,娘炮!

公羊?憤青!

魯儒?迂腐之輩,不足與謀!

楚詩?暮氣沉沉,難以為事!

思孟?孟子的話本來就是錯的,你們還信?是不是腦子有病?

重民?滿身銅臭味,三百里開外都能聞到了,就問你們羞不羞?

他們唯一看得上眼的,大約也就是韓詩派。

但奈何韓嬰早就宣布,他已經摒棄了人性本惡理論,所以……

韓詩派他們也噴過……

換句話說,對荀子學派而言,儒門內部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一個完美和完善的學派。

統統都是一堆錯漏和毛病的渣渣!

自然,即使此刻朱文肩負合縱重任,但看到谷梁派的人,加上此人還有些瞧不起他,那就對不住了,合縱先放一邊,辯論辯論再說!

這也是士大夫文人的通病了。

這個世界上,可不止名家喜歡辯論。

事實上諸子百家,人人愛辯論。

真理越辯越明嘛。

自子夏先生之后,士大夫們聚在一起,倘若不是志同道合之人,肯定免不了要上辯論臺走一遭。

當年的白馬非馬之論,就是這種愛好和喜好的巔峰表現。

而除了白馬之辯外,歷史上諸子百家之間,知名的辯論,不止發生過一次。

譬如當年農家創始人許行先生與孟子之間的那場辯論,就對整個儒家產生了深遠影響。

最明顯的,莫過于,儒家從此學會了精神勝利法——不管別人信不信,孟子自己宣布了自己的勝利,貶斥許行為‘南蠻鴂舌之人,作先王之道……’

但……

這種方法或許可以在后世蒙混過關,但在現在不行!

因為許行先生自己寫的《神農書》以及其弟子門徒留下的著作都很好的證明了當年的辯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況且,還有一個更清楚的證明——那場辯論后,孟子的許多弟子門徒,棄儒從農……

所以思孟學派至今耿耿于懷,堅持當年孟子是贏了的。

這就成為了一個公案。

至于此番,即將召開的石渠閣會議,主舞臺肯定是要留給諸子百家辯論的。

有沒有理?有沒有用?是否符合公序良俗,先王之道?

一切,辯論臺上見分曉。

所以,其實,朱文覺得,在那之前,先熱身一下,也是不錯。

而那位谷梁學派的巨頭,似乎也正有此意——比嘴炮?誰怕誰?辯就辯唄!

倘若同門之中都不能取勝,那又如何去在石渠閣上直面墨家、法家、黃老學這樣的強敵?

所以,他拱手作揖,道:“既如此,朱公請隨我來……”

而與此同時,在邯鄲城內的一個別院之中。

年已七十的韓詩派掌門人兼創始人韓嬰,卻在招待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客人姓伍,非常年輕,大約只有三十歲,穿著白狐裘做的外套,腳上一雙黝黑色的皮靴非常惹人眼。

“晚輩嘗讀長者大作,常常愛不釋手,今日有幸得見長者,實在是三生有幸……”伍姓青年恭身拜道。

韓嬰聽了卻是笑而不語。

這些年來,捧著他閑暇是寫的幾篇文章,編輯出版,成為《韓子雜談》一書者,而從天下各地蜂擁而來,想要跟他套近乎的人,數都數不過來。

因為……

其實,真正接近天子的人,都知道,當今天子,真正喜歡和贊許他韓嬰的不是他的那部洋洋灑灑數十萬萬字的《詩經集解》。

而是,不過數篇故事,總共不過兩三萬字,十來頁的《韓子雜談》。

與相較于學術性和思想性更濃厚的《詩經集解》相比《韓子雜談》不僅僅少,而且行文隨意,有些類似小說家言。

其故事,天馬行空,甚至可能是子虛烏有。

韓嬰當年寫這些故事,其實只是教育門下弟子,寓教于樂。

但那成想,本來是娛樂自己和教育門徒的故事,吸引了今上的注意,甚至非常得今上喜愛。

今上屢次遣使來此,只為一件事情——催更!

韓嬰就曾經親口聽到了來訪的天使對他轉達的天子口詔:朕將以先生故事、文章,為朕子嗣之書,為諸子教化之蒙也!

這是迄今為止,韓嬰所知的,當今天子第一次對人說起了自己對皇子們的教育計劃。

自己的文章和故事,能夠成為皇室教育的一部分。

這讓韓嬰很爽。

但隨之而來的貴戚和貴人的煩擾,又讓他不勝其煩。

但卻又沒有辦法。

譬如眼前此人。

他來自安東,拿著的是朝鮮君劉明的親筆拜帖。

不見都不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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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19:4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節 合縱(4)

“足下是雜家的巨子……”韓嬰捏著手里的茶杯,微笑著問道:“老朽不過是鄙野嘉人罷了,豈敢勞足下,遠涉千里至此?”

其實,當世之中,儒家的門戶之見是諸子百家之中最小的。

儒家從來才不在乎你是黃老是法家?

只要有用有益的東西,儒家素來不憚于將之變成自己的。

當年荀子先生,不就倡導了一波儒法合流,還玩了一把從黃老思想吸取營養的套路。

荀子之學,實際上糅雜了法家、儒家、黃老派甚至雜家的思想,然后用儒家的理論闡述出來。

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荀子的思想,永遠在前行,眼光總是放在未來。

韓嬰本人,其實是深受荀子思想影響。

他的老師,甚至就是正宗的荀子傳人。

這一點,即使是今日的荀子學派,也無法否認。

只不過,在韓嬰看來,如今的荀子學派,且不論對錯,但實則已經偏離了荀子的道路。

荀子是儒家的開拓者,也是儒門的踐行者。

不拘泥于書本,不局限于三王。

放眼未來,著手今日。

這才是真正的荀儒弟子風范!

然而,雖然儒家不搞門戶之見。

但是……

儒士個人會有。

天下人也會有。

腦門上貼的標簽,可不是那么好洗脫的。

今時今日的雜家,雖然自號新雜家。

立足于安東,數年來,埋頭發展,時至今日,門徒三千人,賢達以百計,影響遍及安東諸國和遼東等地。

是實至名歸的東方學閥。

韓嬰對于雜家倡議和宣揚的許多理論和思想,也頗為贊同。

譬如:盜竊起于貧窮,禮儀生于富足。信欺在性,不在貴賤等等。

這些理論都與他倡導的理論在很多地方不謀而合。

然而,雜家與儒家,終究是一條平行線上的兩輛馬車。

儒家的最高理想,始終是外王內圣,以齊七政,恢復三代之治,最終達到刑罰不用,沒有稅賦的大同世界。

而雜家?

自呂不韋至今,其核心思想,擁有圍繞著‘貴生’‘貴公’‘崇樂’‘務本’來闡述。

雜家在思想上,更接近于思孟學派,但在行為上更類似墨家和黃老學。

想到這里,韓嬰就試探著問道:“老朽聽說,足下曾經在安東,令蛋殼漂浮于空中,使人嘆為觀止,不知可有此事?”

伍姓青年聞言,微微一笑。

此事,沒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

他恭身說道:“不敢瞞老大人,在下確曾做過此事!”

“所用之法,非常簡單……”他解釋道:“不過是取一雞蛋,去其蛋液,用艾草燃燒,其便可自行浮空爾,甚有意思!”

“機變械飾啊……”韓嬰笑了一聲:“莊子生平之恨!”

對方答道:“莊子之說,或流于荒誕,或過于深奧,托物言事,不足為懼!且我雜家素以貴生為本,倘能利民,利天下,何懼鬼神?”

“當今天子,受命于天,天命陛下以庇萬民,拯四海之不毛,化寰宇為諸夏!”他挺起胸膛,無所畏懼的道:“區區鬼神之怒,與天之樂,天之喜,天之賞相比,猶如飛蛾之于大象……”

韓嬰聽了,卻是樂了。

雞蛋蛋殼浮空能利民?

這樣的說法,他尚是第一次聽到。

于是問道:“閣下說,蛋殼浮空能利民?可有證據?”

儒家素來反對奇技淫巧。

但,他們不反對技術的發展和推進。

至少在現在,沒有任何一個有規模的儒家派系,將一切技術和工匠,全部打入奇技淫巧的范疇。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秉持的是一種樸素的人文主義。

在目前,多數儒家學者,都很肯定農業器具以及冶煉鍛造和播種等方法的新技術和新創新。

甚至有不少人是帶頭在鼓勵和倡導百姓使用水車和各種新式農具的。

因為,儒家是地主階級的代言人。

甚至他們本身就是地主階級的一員。

所以,只要有利于地主的發展和強盛的事情,他們都會去做。

在目前來說,儒家是一個世俗的而且現實的學派。

因為他們沒有執政,沒有執政,自然沒有資本和底氣去清談高論了。

對現在的儒家來說,他們反對的奇技淫巧是譬如皇帝想發明一個新工具,給自己修宮室。

或者皇帝想搞個冰箱,給自己做冰凍酸梅湯這樣的東西。

而他們之所以如此,也僅僅是因為害怕皇帝亂搞,揮霍無度,加重百姓,特別是他們的負擔,讓他們操心。

特別是韓詩派、荀子學派,幾乎都是這么個態度。

而在去歲,經過了一場在太學內部的討論后,實際上,現在的儒家甚至只要皇帝不去造冰箱,只為自己喝冰鎮酸梅湯,其他都好商量。

畢竟,儒家不傻,也不是笨蛋,更非瞎子。

眼前發生的事情,他們不會看不到,也不會想不明白。

既然,很多事實都證明,這個世界確實需要更多的工匠來為人民創造更多的更有價值和實用性的工具,而且,這些被創造出來的工具和器械,確實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譬如水車。

那自然,不會有人再亂說。

只是,韓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讓一個雞蛋殼浮空,怎么就可以有利于民生,有利于天下,有利于百姓了?

那伍姓青年卻是呵呵一笑,拱手道:“因為,它可以在未來讓人飛天!”

韓嬰望著對方,跟看傻子一樣。

但心里卻也是非常震撼的。

飛天!

人類的夢想之一!

當年,墨翟造木鳥,偵查敵人的城市。

其后公輸般進行改進,發明了風箏。

直至如今,坊間閭里的小孩,也會用紙張做一個紙風箏,作為自己的最寶愛的玩具。

但飛天之夢,卻是如同永不可接觸的事物一般遙不可及。

如今,咋聽對方之言論,倘若不是對方也是有頭有臉,甚至知名天下的學者,韓嬰都想趕他出去了。

開什么玩笑?

人沒有翅膀,怎么飛天?

但對方卻是神神秘秘的笑著,說道:“老大人再過數年,應該就能看到載人飛天之器具了……”

“此事,已經由墨家接手,小子不能透露太多,但可以告訴老大人,原理就是熱氣升騰!”

這伍姓青年,自然就是現在的平壤學苑三巨頭之一伍被。

伍被回想起自己當初偶然間做的那個時期,也是在心里莞爾一笑。

最開始,他只是將此當成自己的娛樂,從未細想。

直到,此事被墨家的人看到了,非常好奇,在仔細研究了之后,那位墨家墨者,制造出了一個用竹子和紙張糊成的燈籠,然后將鯨臘放入其中。

結果,那燈籠飛上了半空……

由此,證明了一件事情既然一根小小的蠟燭就可以讓一個燈籠飛空。

那么……

假如有一根足夠大的蠟燭,是不是可以托起一個足夠大的球體?

是不是可以讓人升空?

實現墨翟以來,墨家門徒世世代代的期望?

飛天之夢!

但,此事,如今已經成為了墨家的甲級絕密。

即使是他也不敢輕易告訴他人。

唯有在如韓嬰這樣的頂級學閥面前,他才能透露一二。

但也不能透露太多。

不然,天子的繡衣衛晚上就要找上門來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韓嬰一聽墨家的名字,也沉默了下來。

雖然儒墨素來是死對頭,是冤家。

兩者的恩怨情仇,甚至足以寫成一本書!

但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

特別是在如今這樣一個墨家幾乎無法被消滅的時代。

哪怕是最仇視墨家的魯儒一派,不也得接受墨家崛起的事實?

不然,你難道還能掛印而去,以示抗議不成?

那其他諸子恐怕要笑歪了!

更別提,其實韓嬰和他的韓詩派,其實并不關心墨家和儒家的恩怨。

對韓詩派來說,與其去跟墨家打口水戰,不如去跟公羊派好好討論一下究竟是用春秋治世還是用詩經治世這個問題。

見到韓嬰的模樣,伍被自然清楚,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他恭身拜道:“今陛下欲于石渠閣大會天下諸子百家,晚輩不才,將為雜家之代表與會,愿附大人驥下,唯大人馬首是瞻!”

這是雜家內部討論了許久的話題。

這次石渠閣之會,雜家要不要出頭?

而最終,結果是:高筑墻,緩稱王。

先讓儒法黃老墨好好打一打。

雜家就在旁邊打打醬油就可以了。

畢竟,現在的雜家還是太脆弱,太弱小,只在安東稱王,出了安東,到了遼東,都不一定是老大。

而一進內地,更是影響微乎其微。

根本不足以去跟其他巨頭打生打死。

旁的不說,現在的雜家全部的力量加起來,可能也抵不過現在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魯儒派。

所以,藏拙和當小弟,就成為了雜家的選擇。

但給誰當小弟,這就值得商榷了。

雜家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發展自己,壯大自己。

自然,不能投靠那些太強大的勢力。

譬如公羊派,譬如法家,譬如黃老,譬如墨家。

那樣的話,很可能雜家藏拙是藏了。

但也可能被這些巨頭一棍子敲死,然后吞并掉。

辛辛苦苦數年的耕耘和披荊斬棘,伍被與他的同志們,可不想為人做嫁衣。

于是,這些巨頭,自然全部不在雜家的選擇之內。

但也不能投靠那些太弱小的學派。

譬如思孟啊荀子啊谷梁啊,他們的地位未必能有雜家高。

而且自身都難保,更別提在石渠閣會議上,為雜家保駕護航了。

于是,剩下的選擇,其實已經不多。

濟南伏公是個很不錯的選擇,伏公素來中立,也不摻和是非。

但問題是,伏公根本不出濟南。

而楚詩派的申公其實也不錯,有影響力,有名望,還有無數弟子門徒,但……

楚詩派的侵略性太強了!

楚詩派的儒生,最愛的就是教化四夷。

他們也早就盯上了安東,要不是雜家先入安東,而且,剛剛好,前輩韓安國成為了朝鮮君的中尉兼任太傅。

不然,此刻雜家恐怕發展不會這樣順利。

即使如此,在安東地區,雜家與楚詩派的競爭,也非常激烈。

所以,這個選擇自然pass掉。

最后剩下的就是韓嬰和他的韓詩派。

而經過研究后發現,這確實是雜家最好的選擇了。

韓詩派看上去是北方僅次于公羊學的大派系,而且,韓子本人,更是當今天子非常尊重的一位長者。

但實際上,雜家的大佬宋子侯許九非常清楚,這里面的貓膩。

首先,韓詩派雖然是僅次于公羊學的北方大學派。

但,實際上,韓詩派和荀子學派、谷梁學派加起來,也沒有公羊派強大。

其次,當今天子喜歡的是韓嬰寫的那些故事和文章,而不是韓嬰主張的思想和學問。

最重要的是,韓詩派后繼無人。

看上去那位太學教授賁生很強大。

但實際上,他在太學之中,既是最年輕的教授,也是最沒有威望的教授。

畢竟,治學之事,既需要天賦,也需要時間的沉淀。

類似賈誼賈長沙那樣,年不過而立,就已經天下知名,為天子視為智囊和臂助的天才有幾人?

秦有甘羅,漢有賈誼而已。

所以,這韓詩派就成為了雜家最好的選擇了。

既可以避免讓自己出頭,免得吸引火力,放出嘲諷。

又可以保證自己的學派的利益以及生存之基。

同時還可以營造一個雜家其實并沒有想要執政這么一個錯覺和假象。

至于事實如何?

“我聽說當今天子潛邸之時,曾經對先帝曰:不想做太子的皇子,不是一個好皇子……”伍被在心里笑著道:“于天下而言,不想執政的學派,必定不是一個好學派!”

“胸中抱負,天下之望,理想之業!”

“總有一天,吾要光明正大的告訴天下人!”

“吾輩大丈夫,既生于世,必當留下自己的印記!”

韓嬰卻是看著伍被,有些不可思議。

然后他站起來,道:“若是如此,老朽自無不可!”

提攜后學晚輩,這是諸夏士大夫的傳統美德。

更別提,雜家現在就是一塊大大的肥肉。

哪怕牙口不利索,他也想嘗試著咬一咬,即使吃不掉,結個善緣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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