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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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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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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9:00:3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八十五節 坑貨外戚們

拜別老爹,出了宣室殿,劉徹心念一動,就轉頭改道去長樂宮看望薄皇后。

劉徹來到淑芳殿時,李信已經在等著他的到來了。

“母后最近可還安好?”寒暄過后,劉徹隨口問道。

“回稟殿下,皇后近日一切安好……”李信低頭答道。

但劉徹卻還是發現,李信在回答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李信,劉徹很了解,薄皇后,劉徹更了解。

這主仆兩人,屬于那種就算是受了委屈,也會悶在心里的人。

因此,劉徹知道,肯定發生了些什么讓薄皇后不太高興的事情!

可惜,章德那個家伙自從回了長安后就消失了,好似這個宦官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一般。

于是,劉徹失去了他的重要的消息渠道。

要是章德還在的話,薄皇后這邊的事情,他肯定能知道!

“要準備拉攏一個新的耳目了……”劉徹在心里想著。

只是,這宮廷宦官雖然無人不貪,但想找一個像章德那樣嘴巴牢靠同時可靠的人,就有點難了!

尤其是劉徹現在是太子,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

“看來得讓王道多多來宮里面跑幾趟了……”劉徹思索著。

拉攏宦官,還是派宦官來干最恰當。

這樣目標小,不容易被人非議,同時還能有效的預防許多麻煩。

即使出了什么簍子,也跟劉徹關系不大!

這么想著,劉徹跟著李信,走進淑房殿之中。

一進宮門,劉徹就看到宮里的馬駟之中停著好幾輛馬車。

“有客人?”劉徹問道。

“回稟殿下,是國舅與薄氏的族人進宮來給皇后請安。再過些日子,就是皇后的生辰了,因此。外家都在籌劃著操辦一二……”李信低頭答道:“但是,皇后不喜太過喧嘩。因此不想操辦,然,薄家的叔伯長輩卻堅持要大肆操辦……”

劉徹聞言,微微一愣:“母后生辰將近,李公何不派人來太子宮通知孤?”

說實話,劉徹還真忘記了薄皇后的生日是哪一天。

事實上,這個宮里面記得皇后生辰的人,恐怕也不多!

劉徹揉了揉太陽穴。吩咐道:“王道,一會回去后,立刻給孤準備好賀禮,同時去少府,告訴岑明府,今歲皇后生辰,孤要大半,要少府做好準備!”

“諾!”緊隨其后的王道點頭應命。

“殿下有心了……”李信連忙跪下來道謝:“奴婢待皇后謝過殿下的好意,但皇后已經吩咐過了,今年還是跟往年一樣。不要大肆操辦……”

劉徹呵呵一笑。

薄家的人一貫如此低調儉樸。

當初太皇太后在的時候,就是太皇太后自己的生辰,也是很少操辦。通常就是皇帝、皇子、皇孫和妃嬪們聚在一起吃頓家宴就罷了。

在其的帶領和提倡下,當時的宮廷,沒有人敢鋪張浪費,甚至就連皇帝的寵妃也要自己織布!

這就是家有賢妻,國有賢后的好處!

但是,劉徹并不想薄皇后今年的生辰太冷清。

恰恰相反,劉徹已經決意要大肆操辦了!

原因很簡單,借薄皇后生辰的機會,向天下人宣告皇后與他這個太子的親密關系。從而為明年的過繼和隨后的嫡子身份做宣傳的鋪墊。

同時劉徹也想,讓薄皇后好好高興高興。稍微盡些人子的責任。

要是不表明這個態度,這宮里面難免總會有些異想天開的人。

嗯。老實人總是被欺負的!

李信領著劉徹穿過淑芳宮的閣樓來到了主殿之前。

幾個宦官看到劉徹,立刻就大聲的喊道:“太子駕到!”

很快,殿中就被驚動了。

許久未見的薄皇后,領著薄戎奴以及幾個薄家的老人匆匆出來。

“兒子給母后問安!”劉徹連忙上前跪下來叩首。

“臣等拜見家上!”薄戎奴等人也連忙跪下來對劉徹一拜。

“好孩子!”薄皇后一看到劉徹,立刻就笑容滿面的走上前來,拉著劉徹的手:“快快起來吧……”

“諾!”劉徹站起身來,也對薄家的人道:“各位長者快快起來,休要折煞小子!”

一行人就這樣親密的走進殿中。

劉徹坐到薄皇后身邊的一個座位,母子手拉手,坐下來。

“兒子聽聞母后生辰將近,因此,特意來問母后,可有打算了?”劉徹坐下來后就輕聲笑著問道。

“太子費心了……”薄皇后微微笑著,道:“吾今年不打算操辦,到時候,吾兒來能這里陪吾吃一頓家常便飯,吾就心滿意足了!”

對薄皇后來說。

大肆操辦生日這種事情,簡直不可想象!

她的骨子里也不喜歡太過熱鬧。

劉徹卻搖搖頭道:“母后可知,當年蕭相國營造長樂、未央兩宮時,是怎么對高祖稟報的嗎?”

“非壯麗無以重威?”薄皇后想了一下,才遲疑的答道。

劉徹點點頭。

當今東宮太后,昔日做皇后時,那年生辰不是盡力大肆操辦?

為的就是向這后宮妃嬪宣示她的地位和主權。

反倒是做了太后以后,馬上就變得修身養性了,開始提倡節儉和樸素,再也不操辦什么生辰了。

薄皇后就是悟不通這一點,所以才抱著過去的老黃歷不放。

但劉徹跟薄皇后其實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所以不得不站出來為薄皇后揚威,不然,這皇后要是沒有威權和地位的話,劉徹這個太子的嫡長子身份也就不值錢了。

“吾知道了……”薄皇后不傻,劉徹這么一說,她馬上就明白了,于是道:“那……李信。這事情就交給你去操辦……”

“諾!”李信躬身領命。

薄家人聞言,也紛紛喜笑顏開。

皇后生辰,過去不操辦。是因為沒底氣。

但如今底氣有了,當然要好好操辦。讓天下人知道,薄家還是很有底蘊的。

不然堂堂漢家外戚,食邑萬戶的枳候就要被人看扁了!

薄戎奴看著與皇后談笑風生的劉徹,想了想,找了個機會,插嘴道:“殿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劉徹聞言,笑著轉過頭來。正要說話,卻聽得薄皇后冷喝一聲,不滿的道:“枳候,吾與太子說話呢!”

劉徹聽了,微微一愣,轉頭看了看一臉怒意的薄皇后。

再想到之前李信支支吾吾的樣子。

劉徹就知道,薄皇后估計跟薄戎奴出現了分歧,而這個分歧,是出在他身上。

劉徹再看了看坐在一邊的其他薄氏成員。

好家伙,基本上整個薄氏家族。算的上嫡系的都來了。

其中甚至還有兩個外婿。

這就有點意思了!

劉徹不笨,他當然清楚,十之。是劇孟那邊的問題。

大抵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劇孟不小心抓了薄家控制的某個商人家族……

但是不是,還需要考證。

于是,劉徹對李信問道:“李公,怎么回事?”

李信也知道瞞不住了,低頭道:“回稟殿下,是這樣的……”

聽完李信的話,劉徹就笑了起來。

還真跟猜的東西不離十!

前兩天劇孟不是奉命去抓人,殺雞儆猴了嗎?

那些跟杜氏走的近的幾個商賈家族以及杜氏。現在全部被關在內史衙門的大牢里。

至于罪名,當然不是什么陰謀對付太子。

他們還不夠格!

享受不了政治犯的待遇。

于是。劇孟帶著一幫子游俠,把他們的老底都給挖了出來。

像什么殺人。逼良為娼啊,反正,一堆的罪名掛在他們頭上。

這也是這個時代商人的特征。

基本上,做大的商賈就沒有幾個好人。

這天底下,真正手上沒沾血的商人,也就是宣曲的任氏了。

但不想,這里面有一個姓張的商賈,居然就是薄家的代理人,這張某居然還娶了薄家某個女婿的女兒。

現在,那個女兒天天找她老娘鬧,他老娘天天找薄戎奴鬧。

而薄家呢……

這些年,最大宗的進項,除了枳候的食邑收入以及皇室賞賜外,就是那個商賈的孝敬了。

一下子斷了一個大財源,薄氏的日子也不怎么好過了。

尤其是之前為了幫劉徹鑄錢,薄家把自己家里多年積蓄下來的銅器都給了劉徹。

“這事情,孤會去查的!”劉徹想了想,對薄戎奴道:“孤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雖然這薄戎奴說,那張某是被牽連進去的,完全沒有那個跟太子對著干的意思。

但,劉徹卻還是信不過。

劉徹從來不認為某個家族跟他是一條船的,那個家族的人就肯定不會跟他對著干。

事實上,坑爹的家伙,什么時候都不會少!

更何況,挖自己人的墻腳,坑自己人,本就是貴族們的拿手好戲。

王安石變法,反對聲最大的就是姓趙的!

至于后來民國時期空一格的四大家族,那就更是做出了挖到整個政權的偉業的事情。

就是此時,挖國家墻腳最厲害最勤快的,可不就是外戚們嗎?

至于為何如此?

道理很簡單,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才有恃無恐。

看看此刻,那個家伙一進大牢,這薄家不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跑宮里來在薄皇后面前哭天搶地的訴苦和哀求了嗎?

“多謝家上!”薄戎奴深深叩首。他很清楚,太子能做出這個表態,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一個薄家的人,見到劉徹態度軟化以為有戲,立刻就得寸進尺,出列拜道:“家上,臣以人格擔保。張氏完全是被冤枉的!”

“呵呵……”劉徹在心里冷笑一聲。

人格擔保?

人格能擔保什么?

斗雞還是走狗,仰或是蹴鞠?

那人大著膽子道:“還請家上開恩,放張氏回家與家人團聚……”

“住嘴!”劉徹還沒有說話。薄皇后卻刷的一下就站起來,道:“國家政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來參與了?老祖宗在時,就三令五申,薄氏不許經商,不許參政,你們都忘了嗎?”

劉徹很感動的看了一眼薄皇后。

自重生以來,若問誰對劉徹最好,毫無疑問就是薄皇后了。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只要她能拿出來的,幾乎都給了劉徹。

甚至,劉徹知道,薄皇后是真將他視為兒子看待的。

錯非是真的視為親生骨肉,那些海量資金和銅器,怎么可能無條件的主動給他?

正因為如此,劉徹也將薄皇后視為生母一樣對待。

“母后息怒……”劉徹笑嘻嘻的道:“兒子有分寸,公是公,私是私!”

劉徹轉頭,并未回答那人。而是站起身來,扶起薄戎奴,道:“大人但請放心。此事,孤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這事情,那個張某要是沒參與,給劇孟十個膽子也斷然不敢抓一個跟薄氏有關系的人。

因此,張某被栽贓或誣陷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就看他的參與程度和牽扯的罪名了。

算他命好,無論如何,至少家族保下來了,最多是讓他用生命來償還而已。

薄戎奴一聽,自然清楚劉徹的意思。

這意思很簡單。無論怎樣,張某的事情不會牽扯到薄家人身上。

最重要的是。即使張某有罪,他的財富也不會沒收!

這才是最關鍵的!

“臣知道了……”薄戎奴點點頭。

其實他也是被逼的實在不行。沒有辦法才帶人來皇后這里的。

作為一家之主,他不可能無視家族內部的某些聲音。更何況,之前為了給劉徹籌集銅器和金錢,那個商人也盡了不少力,奉獻了部分。

回到太子宮后,劉徹立即叫人去劇孟哪里把案卷拿來。

然后翻開來一看。

劉徹就有些目瞪口呆了。

根據卷宗和各種口供。這位姓張的商賈,在去年還是關中很老實的一個商人。

但是,今年五月以后,他就在關中活躍了起來。

打著劉德和薄氏的旗號在關中商界迅速崛起。

短短半年,光是人命就鬧出了三四條。

但地方官根本不敢審訊。

牽扯到皇室,牽扯到政治,牽扯到太子,誰有哪個豹子膽?

這個時代可是還沒有強項令的故事的!

至于跟杜氏攪合到一起,也是有確鑿證據的。

看完整個卷宗,劉徹只有一個感覺,這貨以為自己是龍傲天吧!

也幸虧發現的早,要是再讓他這么鬧下去,那劉徹就得給他背鍋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劉徹提起筆,在他的卷宗下,畫了一個大大的叉,這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而且是最嚴厲的那種,抄家滅族!

“不是我不給皇后和枳候面子,而是留著你……”劉徹冷笑一聲:“這天下就要亡了!”

要說此人不聰明?

當然聰明!

看他卷宗上的案子和今年以前的表現,都充分說明了,他是一個很懂得利用自己背景的人。

之前薄氏疲軟,他就裝孫子。

稍稍有點起色就開始囂張,然后越來越囂張,尤其是當他發現他殺了人以后,隨便交個狗腿子頂罪,而地方官卻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的心就不斷膨脹了起來。

終于做出了這取死之道。

“王道,你入宮去稟報皇后……”劉徹對身旁的王道吩咐:“就說,此人,恕兒臣不能放過!”

不僅不能放過,還要將之當成典型!

這就叫殺一儆百!

劉徹心里可是清清楚楚,他這樣做,當然會讓薄氏顏面掃地。

但是,劉徹可記得清楚,他還有一幫坑爹的舅舅和外甥,眼巴巴的看著這個太子呢!

要是這樣,劉徹都還高抬貴手,給薄家面子。

那豈不就是變相的鼓勵和慫恿粟家那幫坑貨打著他的旗號,到處欺男霸女嗎?

于是,劉徹又將張湯找來,對他道:“卿以太子率更令的身份,替孤行文內史、廷尉、中尉諸衙門,從即日起,凡有打著孤名號,招搖撞市者一律不必考慮孤的面子,以國法治之!”

劉徹將那個張氏的案卷丟給張湯,命令道:“卿從重從嚴,依法裁決此案吧!”

“諾!”張湯點點頭。

他自然知道也聽說過這兩個月,打著太子旗號招搖撞市的牛鬼蛇神們。

對此,他好幾次想稟報太子,但卻又生恐沾染麻煩。

此刻,太子表態了,他當然知道該怎么辦!

張湯走后,劉徹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

他自是清楚,粟家那幫坑貨,絕對不會因為他一句話就不坑他了。

恰恰相反,他們坑起人來,從來沒有下限!

但偏偏劉徹拿他們真沒辦法!

下狠手治吧。

倫理道德那一關,劉徹就過不了。

真以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啊?

廷尉也就對付官場犯罪和貴族徹侯勛臣犯法有效,碰上外戚,誰都沒轍!

而且,漢律明文規定了,不同等級的人犯罪的處罰不同。

像外戚犯法,就算論罪,也是自動降低一級,還準許贖買……

“得想個辦法,送走這幫瘟神!”劉徹心里想著。

但現在的關鍵是,怎么讓這幫家伙乖乖聽話回老家去搗蛋。

“只能去請老爹開恩了……”劉徹揉了揉太陽穴,他唯一想的辦法,也只有跟老爹商量一下,封粟家某人為候,然后強制命令全體粟氏成員就國。

但這是有風險和非議的。

當初,竇廣國和竇長君的封侯,可是一波三折,直到劉徹即位,才最終封侯。

前世之時,老爹封小豬的兩個舅舅為候,也是歷經了非議后,才在竇太后支持下封侯。

就以現在的情況而言,想要讓朝臣們同意給個徹侯給粟家那幫坑貨,可能性基本為零,即使說服了朝臣,竇太后那邊也不會答應!

你想,當年竇長君和竇廣國封侯,那么困難。

憑什么你劉徹的舅舅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撈一個徹侯走?

換了劉徹是竇太后,心里也肯定不平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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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六節 無法改變

淑房殿。

薄戎奴還在滿面笑容的跟著薄皇后說著話。

這時候,一個宦官走進來,輕手輕腳的湊到薄皇后身邊,耳語幾聲。

“吾知道了,太子想做就做吧……”薄皇后聽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然后,薄皇后就轉過頭,對薄戎奴道:“太子剛剛傳信,那張氏留不得!”

“太子已經命廷尉的刑曹接手了……”

淡淡的兩句話從薄皇后嘴里吐露出來。

讓薄戎奴心里激起千層浪。

“果然……”薄戎奴哀嘆一聲。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夜……

雪花飄落著,他的父親端坐在高高的塌上。

一杯清酒,擺在了案幾之上。

門外,挽歌和哭喪聲延綿不絕。

丞相、御史大夫、中尉、廷尉,全部都在哭喪。

哭大將軍車騎將軍枳候薄昭英年早逝。

而他的父親,也決然的飲下了那杯酒,然后,就真如大臣們所期望的那樣英年早逝了。

此刻,情形雖然不同,但局勢相同。

薄戎奴知道,這個結果已經不可避免了。

于是,他悠然長嘆一聲。

薄家,跟二十年前一樣,拼了命想保住一個人,但最后卻發現,拼命以后結果反而更糟糕……

這不得不說,真是一個諷刺!

薄戎奴很清楚,此刻,跟二十年前一樣,只要坐在他面前的薄皇后說一句話,薄家的面子就能保住了,至少能有一個體面的結果。

但。如今的薄皇后,一如二十年前的薄太后一樣,只是靜靜的低頭吃著茶。

內史衙門大牢。

張貴非常囂張的搖晃著牢門。嘴里叫嚷著:“快放人!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細君可是當朝皇后的侄外甥女!”

張貴當然覺得自己很冤枉。

冤枉的原因當然不是他沒做過哪些事情。

而是,他覺得。大概或許是下面的某些人不睜眼,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抓進來了。

于是,他就這樣放肆著大喊大叫。

咔嚓!

牢門被打開了。

一行衙役魚貫而入,簇擁著一個年輕的官員,走了進來。

是刑曹令吏張湯!

張貴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本家。

長安城現在不認識張湯的太少了。

誰叫這位,不到二十歲,就已經是太子率更令兼刑曹令吏。不出意外,二十年后,漢家三公有他一席之地。

“張令吏,張令吏……”張貴激動了起來:“您是代表太子來放我的吧?”

在他想來,肯定是這樣的了。

薄家人丁單薄,算上外族,攏共也就幾十口。

前些日子,他妻子來探監,就說了,一定會救他的。

他也深信不疑。

在張貴看來。他的后臺是太子,所以,沒人敢動他。因為動了他,就是打太子臉!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參合到杜氏的圖謀里。

因為即使事情敗露,那他也還是能全身而退!

張湯面無表情的走上前,揮揮手,身后五大三粗的獄卒上前,打開牢門。

“張貴,你涉嫌雇兇殺人、行賄,敗壞太子及皇后名聲。罪大惡極,本官乃廷尉刑曹令吏張湯。爾之罪行,不可饒恕。處腰斬棄市之刑,即刻執行!家產全部抄沒!”張湯淡淡的道。

張貴臉上的神情在這一刻呆滯。

腰斬棄市……

“怎么可能?”張貴大聲喊著:“絕對不可能!”

按照漢律,死刑也分三六九等。

一般的死刑,是冬天執行。

基本上,被判此類死刑的人,都可以出錢贖罪或者通過關系走后門來減罪。

但,有一類,是立即執行的。

譬如腰斬棄市。

但這類判決,基本不是千石或者兩千石能決定的。

只能是最高層的三公或者皇帝、太后、太子下令。

毫無疑問,這個判決是來自最高層的怒火,來自張貴一直以來的希望和底氣、靠山,太子劉徹!

但為什么會這樣?

不就是想多賺錢嗎?

竇家的人,陳家的人,還有粟家的人,以前王家的人,做過的更骯臟的事情都有!

為什么是他?

不是說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嗎?

一定是哪里出錯了!

九月甲子,多云,午時,長安城人流量最多的魚市,人山人海。

數以千計的百姓都注視著幾輛被重兵押解而來的囚車。

當頭第一輛里,押著曾經威震關中,號稱關中最大的商人家族的杜家的當代家主杜茂。

第二輛囚車里,押解的是有著外戚背景,還是當朝皇后薄氏的侄外甥女婿的陳貴。

第三輛馬車里,押著的也是一個昔日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足足六七輛馬車。

六七個過去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像豬狗一樣被押到了市場。

無數的平民百姓紛紛翹首以待。

“這杜茂看不出來啊……居然這么壞……”一個百姓憤恨的道:“光是手上人命就有十幾條,據說他家里每年都要打死好幾個奴仆……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這些人平時看著和和氣氣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不過,話說回來,天家還真是公道!當年,高皇帝約法三章,誰碰誰死,果然沒錯啊!”

在大多數平民百姓眼中,這些人真正的死因,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但在貴族大臣眼中就不一樣了。

“還真下的了這個手啊!”粟容低頭看著街道上的囚車,冷笑了一聲。

項莊舞劍志在沛公。

粟容不傻,這是他那個可愛的太子外甥在向他示威。

顯而易見的,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來了,太子登位后,這兩個月了,從來沒有主動登過粟家的門,也沒請過粟家的外戚過太子宮,甚至粟家人想見太子都不能獲得接見。

但是,這些一點都不妨礙,粟家上上下下打著太子的旗號撈好處。

譬如說,去少府打秋風,順點黃金什么的。

或者利用自己身份的優勢來逼迫地方官員給他們好處什么的。

這兩日,更傳出了太子下令行文給了廷尉、內史、中尉這三個衙門,說什么以后打著太子旗號的人,只要沒有太子令符,一律按照騙子處置。

加上近日這樣大張旗鼓的處刑杜氏等反太子集團的人,尤其是把張貴當典型大肆宣揚,宣傳律法無私,有法必依,違法必究什么的。

但這矛頭,毫無疑問,就是指向了他粟容和他的家族。

粟容甚至感覺到了,他這個好外甥,幾乎在指著他的鼻子,說:別給我惹禍,否則休怪我無情!

“呵呵……”粟容搖搖頭。

一點也沒把這些威脅和警告放在心里。

反而……

“我為什么要怕?”粟容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想著:“有本事,治我的罪啊,治我這個舅舅的罪啊……”

“若連個面都不見我們,就想讓我們聽話,呵呵……”粟容冷笑著道:“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呢!”

自從薄昭死后,朝野輿論就一直認為太宗孝文皇帝做的不對。

特別是貴族大臣和地主士紳階級,極力的宣揚著這是‘不教而誅’。

正因為有這個背景,所以,粟容毫無畏懼。

雖然他不是薄昭那樣有功于社稷的外戚,但劉徹也不是太宗孝文皇帝啊,至少,現在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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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七節 新的開始

高高的宮墻之上,劉徹緩步前行。

身后的官員與侍從緊緊的跟著,簇擁著。

“家上,這次一共抄沒了杜氏、張氏、王氏等六家商賈的家產,計有田畝千余頃,錢近億,黃金五千余金,庫房十余個,宅院數十棟,店鋪無數,陛下的意思,錢與黃金,盡數繳入少府內庫,至于這些田畝和庫房宅院,家上可自安排!”張湯低著頭匯報著。

劉徹低著頭看著城墻上的磚瓦,微微一笑。

此刻,距離他下令處死杜茂等人,已經過去了五天。

這五天,劉徹用鮮血和屠刀,讓關中的商人知道了,皇室的事情,根本不是他們可以觸碰的。

為首的杜茂家族,光是被關進大牢的子弟就有十幾個,其他被流放、處以徒刑的,更是無數。

其他家族也差不多是這么個待遇。

唯有那個掛著薄家姓氏的張貴之妻被法外開恩,準許贖買,然后,那個女人就帶著財產迅速改嫁了一個據說是徹侯子侄的貴族。

當然,這只是一個插曲。

真正的手筆,就落在了抄家這事情上。

“千余頃啊……”劉徹感慨一聲,冷笑著道:“區區六戶商賈,市籍之人,就占有了千余頃土地,真是好手段!”

要知道,十年前,關中還是有著授田的。

當時的漢室,對于無地農民的授田標準是,有爵位,沒有犯罪記錄的關中平民。

授田的最低標準是每戶一百畝,也就是一頃土地。

當時,關中的土地兼并,不是沒有。但規模相當小。

但,十年后的今天,不過抄沒了六戶商賈。就抄出了一千余頃土地,總計將近十萬畝。相當于一個小縣的全部可耕作面積!

尤其是,關中行的是大畝,一畝二百四十步。

但劉徹知道,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這次打掉的,充其量就一個杜家勉強能算個老虎,其他都不過是些蒼蠅而已。

真正的寡頭,劉徹根本連碰都碰過。

譬如田氏、無鹽氏甚至巨無霸如竇姓。

甚至,劉徹心知肚明。這一次杜使倒下以后,杜家的大部分土地和財產、作坊都被其他豪商官僚瓜分掉了。

留給朝廷抄沒的,不過是些殘羹剩飯。

張湯聞言,深深的低下頭。

張湯很清楚,田家在這次盛宴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劉徹揮了揮手,道:“這次抄沒的各家的奴婢和下人,統統安排到思賢苑去吧……”

六戶商賈,擁有的奴仆居然多達數百人,其中,更有百余家生子。年紀小的,甚至還在吃奶。

很顯然,劉徹若是大手一揮。給了這些人自由身,反倒可能害了他們性命。

“諾!”張湯點點頭,卻是有些奇怪,因為按照漢室過去的傳統,抄沒的奴仆,一般不是發賣就是給予自由。

而多數情況,劉氏為了臉面,都會放奴仆們自由。

但張湯是小康家庭出生的,打小就沒為冷暖發愁過。

哪里知道這個社會最底層之人生活的艱苦?

劉徹若沒有重生一次。估計也會自以為是,很圣母的給予那些奴仆自由。

但是。作為重生者,劉徹恰恰親眼目睹過一次給予奴仆自由。反倒害死無數人的事情。

那是前世老爹駕崩之后的事情,作為例行傳統,天子臨終前下詔放歸宮中宮女奴婢。

結果,數以百記在宮廷中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宮女和太監出宮后,因為沒有一技之長,更因為與社會脫節太久,餓死凍死者不計其數,其他人,在絕望下,選擇了將自己賣給富商為奴。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諷刺。

同時,這也是一個沒記錄在歷史中的事情。

而這些奴仆也跟那些宮女太監差不多。

他們大部分甚至自出生起就是別人的家奴,只知道伺候主人,沒有謀生技能。

更可怕的是,他們已經沒有家,沒有親人可以投靠了。

假如劉徹做個圣母,那么可以預計,這個冬天,長安的街道上會多出許多凍死的可憐人。

幸虧,重生過一次,是以劉徹知道,該怎么安排這個事情。

他轉身對王道吩咐著:“王道啊,你傳孤的命令,讓思賢苑里的父老鄉親們,好好的教一教這些可憐人怎么種田,怎么耕作,怎么收獲和儲藏吧……至于,他們的吃穿用度……”

劉徹想了想,道:“每人發一百錢,一石粟米吧,剩下的,就靠他們自己去賺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道理是很簡單的,劉徹也不打算濫發善心。

劉徹暫時計劃讓他們在思賢苑里幫著做農活,放牧鹿什么的,放鹿一天能有五錢工錢,一個月下來就有百五十錢,足夠支撐這些人活命了。

至于將來,就看這些人的造化了!

“諾!”王道聞言點點頭記了下來。

劉徹的處置,卻讓身邊的張湯和汲黯頗為驚訝的對視一眼。

他們此刻發現,對于太子,盡管他們估計的足夠高了。

但,太子的思維和處事方式,卻還是常常的出乎他們的意料。

特別是汲黯,作為官宦世家之后,他很清楚,太子的這個處置,幾乎堪稱完美。

“至于那一千多頃土地……”劉徹呵呵一笑。

他自然知道,這是皇帝老爹給他的一個考驗。

關中田價那么高,一畝土地動輒就是好幾萬錢。

這一千多頃,十萬多畝,差不多是十幾萬萬錢的財富,換了任何人都把持不住。稍微有些貪財的人,都恐怕只要有機會就吞進自己肚子里。

但劉徹是太子。

想要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就不能眼睛只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和自己的得失。

而是要放眼天下。

稍稍思索了一下。劉徹就吩咐道:“將所有田畝造冊,然后,行文內史衙門。就說,孤說了。讓內史衙門再抽調一批官田出來,兩者合之,授田給關中無地農民吧……劇卿……”劉徹看著劇孟,命令道:“此事,孤就交給卿去辦了!”

劇孟聞言大喜過望。

授田啊!

誰不知道主持授田就是撈取政治聲望的最佳途徑?

當年的晁錯就是輔佐北平侯張蒼舉行了一次授田,從此才正式進入朝堂的!

“家上,臣乃粗鄙之人,做這個力有未逮啊……”劇孟想了想。強行壓住心里的激動推辭道。

他自然知道和清楚自己的斤兩。

這授田,可不是小事情。

在漢室歷史的前四十年中,授田就是最重要的國策。

漢室天子通過年復一年的授田,將自己的威權和觸角深入基礎,進入亭里,尤其是關中,整個基層政權,就是在授田之下,完全被漢室天子控制住了。

像這樣的大事,在過去。是丞相親自主持,天子直接過問,三公九卿密切配合。就這樣,還常常鬧出問題。

因為,誰能授田誰不能,這個事情本身就是一個無解的癥結。

而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

劇孟就記得自己小時候授田時的盛況。

那時候,嘖嘖,整個家鄉,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分家。衙門前排滿了申請單獨立戶的百姓,為了搶到一個授田的名額,械斗、仇殺是有發生。

劉徹呵呵一笑。這個事情,還真要靠劇孟去做。

原因很簡單。除了劇孟手下的游俠們之外,還真沒多少人能摸得清楚現在關中的底層百姓的現狀。

畢竟。漢室最后一次授田,距離差不多十一年了。

當然,劉徹也清楚,授田這種事情,做好了,是大功,一旦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幕后交易,那就要成一個笑柄了,甚至還會徹底的失掉現有的民心。

畢竟,給了百姓希望,又將之打碎的,是天朝的廉租房啊!

想想看廉租房最后變成什么了?

劉徹可一點都不希望,自己這個太子的名聲在民間最后變成了君子劍。

于是,劉徹道:“卿放手去做就行了,孤會讓汲黯在一邊盯著的,遇到困難,卿也可以直接來找孤!”

劇孟這才點頭道:“諾,臣必鞠躬盡瘁!”

想了想,劇孟又請示道:“敢問殿下,對授田可有訓示?”

劉徹想了想,道:“暫時,三個標準吧……”

“其一:年入五千錢以下之家庭,沒有犯罪記錄的!”年入不足五千錢,這是漢室標準的貧困界限,五千錢以上,證明這個家庭可以維持最起碼的生活需求,最起碼能吃個半飽。但五千錢以下,在關中就真的是標準的窮人了,通常這樣的家庭都處于崩潰邊緣,遇到難關就只能賣兒賣女了!

“其二:家中有男疫于王事者!”這自然是政治正確,也是過去授田時的首先考慮對象,畢竟,這些家庭是漢家是劉氏真正的鐵桿,是真正的自己人,那當然要照顧了。

“其三:有在邊關輪戍者,或從軍傷殘者!”這一條,過去并未有,但劉徹卻刻意加上,只為了激勵和鼓勵那些曾經遠赴長城戍邊的軍人,證明,劉氏沒有忘記他們的功勛。

劉徹淡淡的道:“此三條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家中必須確實沒有土地,或者田畝數量人均不足十畝者!”

“先這樣安排吧!”

這一次授田,規模很小。

即使是少府再撥相同數量的官田湊個二三十萬畝,意義也不太大。

最多不過能安置二千戶人家而已。

相對于關中各縣動輒萬戶的人口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但這卻是一個希望。

一個讓人期盼的希望。

再沒有比農民對土地更加熱愛和期盼的人群了。

“再補一個規定,此次授田所有田畝,必須耕作十年以上,才能歸屬授田者,十年之內,這些土地不可交易,不可變賣,不可典押!”劉徹想了想補充道。

這是自然,不然某些‘無產階級’,譬如游俠啊地痞啊,疏通一下關系,拿了土地,轉手變賣給富商或者貴族。

劉徹又不是散財童子,怎么可能給他們鉆這個空子!

“顏異,這事情,明日早上入宮之時,跟父皇詳細匯報吧!”劉徹看著顏異道。

“諾!”

“至于那些店鋪,能賣就賣掉吧……”劉徹想了想,又道:“實在賣不掉的,讓王道去打點吧!”

他確實有些缺錢了。

這馬上就到年關了。

中國人過年,自然是要發紅包的。現在,他這太子宮上上下下,官員、侍女、宦官、衛兵,加起來足足有近千人。

光是這些人的紅包和年終獎,就不是一筆小數字。

然后,陳阿嬌那里,還有身邊現在跟著的女人什么的。

不給點獎金,發點福利也不像話。

然后,新的一年,自然還要給新的官服和綬帶……

劉徹粗略的算了一下,單單是過這個年,他就要開支將數百萬錢。

然后,還有薄皇后的生辰,也要花不少錢。

林林總總算起來,年前年后,不花個千來萬,估計是hold不住的。

這還是盡量節省,劉徹自己沒怎么鋪張浪費的結果。

前世,劉榮當太子,一年下來,太子宮開支近億錢!

王道卻是很高興的點頭。

漢室向來就有用宦官打理太子產業的傳統。

“對了,孤的湯沐之費,少府什么時候轉過來?”劉徹對汲黯問道。

身為太子,自然不可能全是支出,沒有進項。

劉徹身上現在可是掛著鴻固原、長陵、華陰等十個縣的食邑,保守估計,這十個縣兩三千萬錢的食邑租稅還是有的。

“回稟家上,岑明府已經行文給臣了,說是明歲十一月大概能轉來!”汲黯躬身答道。

劉徹點點頭。

漢室是用顓頊歷紀年的。

這顓頊歷,是以十月為歲首。

換句話說,在此時,九月是一年最后的一月,十月則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是以,史書上有時候會看到,明明都是西元前某某年,但在漢家的史書上卻出現了兩個年號。

劉徹撓了撓頭。

老實說,顓頊歷已經不太適合如今的時代了。

這個兩三年前的老黃歷,對于現下的氣候,幾乎沒有可取之處了。

因為,你要知道,顓頊歷創立的那會,黃河還在跑大象呢!

后世的小豬,在太初元年改用太初歷,就很好的適應了新的氣候變化,自太初歷衍生而來的二十四節氣,更是影響深遠。

“我要不要找人來搞出太初歷呢?”劉徹想了想,然后放棄了這個打算。

要重訂歷法,可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太子能決定的能做的。

這事情,只能是皇帝自己想做,才能做。

原因很簡單,君權天授。

反過來說,能跟老天爺溝通的除了皇帝,其他任何人都沒資格!

劉徹聳聳肩膀,看向遠方的城市。

丙戊年就將過去了。

世界也將翻開新的一頁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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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八節 夷狄與諸夏

時光荏苒。

轉瞬,九月的最后的一天悄然而逝。

世界翻開了新的篇章。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劉徹就起來了,推開門,外面,早已經占滿了臣子。

張湯、汲黯、劇孟、顏異,滿滿當當,整個太子宮掛了名號的人,都擠在殿門口。

看到劉徹出來,眾臣紛紛跪拜下來:“臣等恭問家上金安!”

“免禮……”劉徹呵呵一笑,雙手攤開,寬大的袖袍迎著晨曦的微風輕輕擺動:“眾卿新年吉利!”

今天,是十月初一,漢歷新年。

算年月的話,今年應該是丁亥年。

劉徹走上前,王道早就領著幾十個宦官,在太子宮各殿和各出入的門庭處等候著了。

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的桃符從大門口掉下來,新的桃符被釘上去。

劉徹,也親手拿著一塊桃符,釘到自己的寢殿門口的兩側。

所謂的桃符,大抵是后世的門神什么的祖宗。

在此時,每年新年,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會給自己家換一塊新桃符,用以驅邪鎮鬼,祈福神明保佑,同時也討個彩頭。

劉徹手里拿的桃符,自然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

是少府精心制作,由知名的工匠雕刻而成。

一塊桃符,長六寸寬三寸,其上雕刻著遠古時代著名荼、郁兄弟。

相傳,這兄弟兩人住在度陰山的桃樹下。能鎮壓百鬼,驅逐惡邪,使家宅平安。

于是。人們就將這兄弟神化了。

就像劉徹釘的那塊桃符之上,是一個手持利器,怒目圓睜的神明,其下銘刻了這位神明的名諱:神荼!

釘好桃符,宮里面的侍女和宦官們就開始玩爆竹了。

嗯,這所謂的爆竹,當然不是裝了火藥的那種。

顧名思義是拿著一些竹子放在火山烤。然后竹子就噼里啪啦的響了起來。

其實,也就是聽個響而已。

但在此時,卻是大多數兒童為數不多的娛樂。

劉徹見了這情景。也有些童心未泯,帶著臣子們也燒了兩根竹子,討個彩頭。

換了桃符,燒完竹子。劉徹就帶著浩浩蕩蕩的臣子們。坐上馬車,朝著未央宮的方向而去。

此刻,整個長安,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之中。

大街小巷,到處都能聽到被燒的噼里啪啦的的竹子爆炸聲和隨之而起的滾滾青煙。

而未央宮更是被裝扮一新。

特別是宣室殿,此刻,一派莊嚴肅穆。

劉徹領著自己的臣子們走進宣室殿時,這個大殿已是人潮攢動。

幾乎所有在京的徹侯及其子侄。各諸侯王在京的代表,以及全國各郡的官員。此刻統統端坐在這大殿之中。

以至于,這偌大的宮殿,都顯得有些擁堵了。

劉徹目測了下,宣室殿今天,差不多塞進了七八百號人。

而不夠資格進宮,只能留在北闕待詔的官員和貴族勛臣,恐怕比這里還要多。

劉徹帶著自己的臣子們,在殿中宦官的引領下來到大殿左側的一個靠近天子御座的地方,坐了下來,等待著天子的出現。

劉徹剛剛坐下來,一位穿著兩千石朝服的官員,就帶著幾個穿著王袍,但外貌各異的男子,湊上前來,大禮參拜著:“臣大行王奉拜見家上……”

跟在王奉身后的那些男子也嘰里呱啦的跪下來參拜。

所謂的大行,在后世叫大鴻臚,在天朝叫外賣部。

其職能就是專門管那些認漢室為宗主國的藩國。

劉徹站起來,朝著新任的大行微微點頭致意,說起來,漢室的大行,還真沒啥影響力和權力,是九卿各衙門里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所以,基本上是個用來養老的衙門。

王奉領著那身后的王袍男子們,向著劉徹介紹起來:“家上,這一位,乃是真番王!”

一個跟類似大餅臉的王袍男子出列,啪啦一聲,就跪在地上,用著純正的官話,恭恭敬敬的道:“下國小王,恭問家上金安!”

“孤安!”劉徹笑瞇瞇的走上前去,扶起這位真番王。

要說那個藩國是劉家的腦殘粉。

這真番與東鷗就算!

想當年,劉邦剛剛坐了天子,第二年,真番王就屁顛屁顛的入貢長安,奉上了財帛和貢獻,口稱下臣某某。

因此,在這個時代的人眼里,真番與朝鮮是并稱的。

通常你看書,提到的朝鮮的,必然提到真番。

那朝鮮國,或者說所謂的衛滿朝鮮,其實,就是一個割據政權,衛滿朝鮮上到國君下到百姓,基本都是秦末流亡的漢人以及后來叛亂的盧綰的手下。

是以,在血緣和文化上與漢室很相像。

但是這真番,卻是地地道道的土著。

真番國,據劉徹了解,應該就在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的首都附近,大概可能或許邁進了封建時代?

嗯,也有可能是一個半封建半奴隸制的國家。

在漢室的歷史,就數這個小國的國王跑長安跑的最勤快。

有記錄以來,真番王的朝覲次數就冠居諸藩國之首。

嗯,你只要想想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怎么抱米帝大腿,怎么天天做夢夢想著給米國爸爸暖被窩的,就能理解真番國君臣的心態了。

真番王看到堂堂大漢太子,天朝儲君,居然主動伸手扶起他,還朝他笑了。

他激動的語無倫次,低著頭。道:“啊……家上……下國小臣如此卑微,如此低賤,怎么可以勞動家上屈尊降貴來扶。小臣真是受寵如,但請家上以后就像驅使奴才一樣驅使小臣,只要,家上能記得有小臣,小臣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這一番話語,讓劉徹聽了。心里受用無比,那酸爽,簡直無法形容。

雖然說。不太確定,這些話,真番王是真情還是假意。

但聽其言觀其行。

在有記錄以來,真番王們似乎都是這么一副德行。

劉徹就記得。后世的小豬打朝鮮。原因就是朝鮮阻攔真番王朝貢長安,然后,真番王覺得自己不能去長安,這是最大的酷刑,于是一怒之下,派人告狀了……

再想想真番王們的后代,同樣生活在那個地方的新羅人在唐朝的表現。

劉徹就覺得很合理了。

嗯,后世的唐朝之時。人家新羅女王,可是天天想著怎么去長安給天可汗爸爸暖被窩……

后世的宇宙第一強國。同樣日思夜想給米國爸爸暖被窩……甚至不惜跟霓虹爭寵,上演一幕幕宮斗大戲!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嘛……

“孤知矣,真番,果乃我漢家忠臣,孤會上奏父皇,請為國王益封,賞賜我漢室經典——《論語》《尚書》《春秋》”劉徹笑著道,至于韓非子商君這些家伙的書,屬于十八x,太不河蟹了,還是不要拿出去教壞小朋友了。

真番王聞言,立刻興高采烈的跪下來道:“小臣多謝家上,多謝家上!家上的恩德,小國上下必感激涕零!”

對于真番國來說,漢朝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普世的,都是高端的。

更何況還是太子親自許諾賞賜的東西?

王奉又領著一個王袍男子,介紹道:“家上,此乃朝鮮王子衛滿!”

這個男子,跟大多數中原男子差不多,但滿臉的陰霾,似乎很不喜歡長安的模樣。

他看著劉徹,微微鞠躬,嘴里嘰里呱啦的說著火星語:“…………”

王奉身邊的一個官員不得不擔任起翻譯的工作:“家上,朝鮮王子衛渠說:朝鮮下臣衛渠拜見殿下,恭問殿下金安!”

“殿下……”劉徹嘴角冷笑了一聲:“朝鮮好大的膽子啊!”

家上與殿下,看似都可以稱呼太子。

但這里面的學問大了去。

家上,家上,漢制太子稱,意為天下是家,而太子是這個家的繼承人。

稱呼家上,就意味著承認漢室的宗主地位。

反之,則是不承認漢室的宗主地位。

而且,更讓劉徹憤怒的是,這衛渠,他媽的數典忘祖了!

“傻x玩意!”劉徹冷冷的看著衛渠,爆出了一句粗口:“別在孤面前說你們那些鳥語,堂堂華夏貴胄,淪落至爾這地步,真是讓人不齒也!”

劉徹的火氣和爆發來的非常忽然,以至于王奉這個大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只能連忙躬身勸道:“家上,家上,今天是新年,請家上消消氣,不要跟這個夷狄小王一般見識!”

“夷狄?”劉徹冷笑著道:“確實是夷狄,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但是……”劉徹向前一步,殺氣騰騰的看著衛渠,道:“朝鮮本中國之土,朝鮮之民,本中國之民,昔者,燕國全盛之時,派遣大軍,拓土向東,置郡縣,官吏,修筑城池,今日朝鮮之王都險城,乃燕國所筑!”

“當年爾祖衛滿,盧綰之將也,盧綰叛亂,爾祖亡命逃奔于朝鮮,聚流民、囚徒與刑徒,千數人,于塞外蠻荒立國,孤皇祖高皇帝不以爾等背漢之行徑加罪爾祖,本意是以德懷柔,卻不想爾等居然淪落至斯!”

“鏘!”劉徹拔出腰間的佩劍,指著那衛渠,命令道:“給孤跪下來!”

冰冷的劍刃加身,鋒利的長劍抵著衛渠的肌膚,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恐懼了起來。

“罪臣萬死,萬死!”這個時候衛渠終于說人話了,叩首道:“罪臣愚鈍,出言不遜,以至觸犯家上天顏,懇請饒恕罪臣這一回!”

這時候,整個大殿的注意力都被劉徹這邊吸引了過來。

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劉徹。

許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低聲議論了起來。

劉徹環顧群臣,將劍收歸入鞘。冷冷的看著衛渠,道:“孔子有云: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

“孤就不明白了,朝鮮放著好好的華夏貴胄不當,被發左袵,當野人有意思嗎?”

許多大臣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衛渠雖然身穿王袍。但他確實是頭發披散,衣襟左袵。

這在華夷大防中是標準的夷狄服侍。

“中國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是故,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我中國自古講究文化認同。勝于血緣聯系!”劉徹冷冷的道:“衛渠。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就說孤說了,給朝鮮三年時間,倘若三年后,朝鮮國內還有人說鳥語,被發左袵,不用中國文字……”

劉徹盯著衛渠,一字一頓。殺氣騰騰的道:“孤必上奏父皇,派遣大軍。討伐無道,屆時大軍壓境,朝鮮上下立時化為齏粉!”

“勿謂言之不預也!”

衛渠此刻,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哪里還敢多嘴,只能叩首道:“諾,罪臣知道了!”

許多大臣看了這一幕,也只覺得熱血沸騰。

許多年輕貴族和勛臣,恨不得跳出來大喊一聲好!

蓋因為,中國人是驕傲的。

自齊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后,原始的文化民族主義就已經興起了。

在此文化背景之下,中國的先人每擴張到一地,就極力的摧毀當地的宗教信仰文化文字,取代以中國制度和禮儀。

其程序流程比后世米帝強行推行民煮普世還要激烈幾百倍。

米帝的招牌叫做自由民煮。

中國人的招牌叫教化。

因為你們太愚昧了,所以我們不遠萬里,熱情的上門提供一條龍文明改造計劃……

過去幾千年,大部分人都是感恩戴德的接受著中國文明的熏陶和改造,無數民族和文化融入華夏文明的主流之中。

在此背景下,劉徹的那一番話,真是再政治正確不過的事情了!

劉徹轉過身子,滿面春風的看向真番王,笑著道:“真番王,孤就很喜歡!雖然出身蠻夷之地,但心向華夏,若真番王愿意,孤就賜王華夏出身,賜王漢名漢姓,不知王可愿意?”

真番王聞言大喜過望。

他是個自卑的人,每次來長安都無比自卑。

自卑自己沒有出生在中國。

他曾經發過誓,只要能當一個中國人,不管什么代價他都愿意付出!

而這個誓言,他的祖父、父親都曾經發過……

原以為,這輩子都希望了。

但沒想到,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真番王立刻二話不說,跪下來,道:“愿請家上賜姓賜名!”說完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劉徹,就連那張本來有些不對稱的大餅臉,此刻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劉徹想了想搖搖頭道:“不妥,不妥……”

真番王頓時就急了,哭著道:“懇請殿下賜姓賜名……”

劉徹笑著扶他起來,道:“王,一片赤膽忠心,孤覺得,孤賜姓賜名還是有些不夠分量,一會,朝會之上,孤當為真番王向父皇請奏,御賜姓名,如此才好!”

真番王聞言,頓時臉上陰轉晴,居然’羞澀‘的低頭扭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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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九節 劉啟教子

劉徹春風得意之時。

宣室殿的內殿之中,天子劉啟卻神情復雜的看著恭立于他身前的一個男子。

雖然心里恨不得對方去死,但天子劉啟卻不得不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怒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問道:“貴使遠道而來,貴主單于可還安好?”

“回皇帝的話,吾主一切安好!”那男子微微躬身答道。

說著,這男子就跪下來,奉上國書與禮單,道:“吾主聞皇帝立儲,因此命臣前來恭賀皇帝,送上賀禮,馬兩匹,獵雕一頭!”這人漢話無比流利,對漢室禮儀更是十分熟練,說話間就抬頭道:“另外,吾主命臣此番前來,是特意向皇帝重申,漢匈兩國盟約如故,一切依照敝國老上單于與貴國孝文皇帝所訂立之盟約: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單于之治,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漢皇帝之治,漢匈兩國,永息兵革,世世昌樂!”

天子劉啟聽著,心里面冷笑連連,只覺得惡心無比。

每一個漢室天子,在他當太子時,他的父皇都會特別抽出時間,向太子灌輸和傳遞漢匈過往的歷史和一定要雪恥的信念。

而這個教育的時機,通常是每次匈奴使者到來之時。

因為,每一次匈奴來使,都會勾起漢室天子蓬勃的怒火。

天子劉啟也不例外!

劉啟至今依然記得,七年前也就是先帝后元二年,匈奴來使,兩國重申兄弟之盟,和親。

當時,先帝當夜召他入宮。親述種種恥辱,讓他發誓,永志不忘!

如今。該輪到他來教育他的太子的時候了。

這么想著,天子劉啟就站起身來。對著使者笑道:“替朕問候貴主,轉達朕的心意,漢匈兩國,世代友好,永息兵革,單于的提議,朕覺得很合適,符合漢匈兩國的利益!”

他走了兩步。接著道:“既然單于是來恭賀朕立儲的,那么,朕就將太子叫來,與貴使一敘,如何?”

“愿從皇帝之議!”使者躬身道。

劉徹在王奉的引薦下,又見了好幾個小國的君王或者代表。

這些小國,大的可能有十幾二十萬的人口,小的,估摸著也就是一個部落。

但,這些國家。卻是迄今為止,被納入漢朝朝貢系統中的大部分國家。

是朝廷的臉面,因此劉徹也非常親切的接見了這些來自不同地方的王子或者國君。

這時候。一個宦官走過來,對劉徹行禮道:“太子,陛下請您前往內殿覲見!”

劉徹聞言,連忙對那些湊過去套近乎的各國王子、國君拱手道:“諸公請稍后片刻,孤去去就來!”

于是,在那個宦官的引領下,劉徹朝著內殿而去。

“敢問明公尊諱?”在路上,劉徹小聲的問道。

那宦官微微一笑,矜持的躬身回答:“賤名不敢入太子之耳。奴婢陳祀之!”

劉徹點點頭,他能看出來。這個宦官在有意的回避著他的拉攏和親近。

劉徹很清楚,自從章德失蹤后。這宮廷里的宦官就大都開始對劉徹保持一定距離了。、

但,劉徹聳聳肩膀,無所謂!

這內廷宦官這么多,老爹身邊伺候的人更是多大數十人。

張三不愿意,李四總會答應。

這世界,就沒有什么密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隨著劉徹在太子位上的時間增加,再過兩年,估計他都不需要刻意表露,就有的是宦官哭著喊著要抱他大腿。

因此,劉徹一點也不介意,反而微笑著道:“原來是陳公!敢問陳公,父皇叫孤來此,所為何事?”

那宦官微微笑著,想了想,覺得這事情反正太子肯定會知道的,不如將之賣個人情!

于是,低頭道:“匈奴使者來了,陛下正在接見……”

“哦……”劉徹點點頭。

說實話,三世為人,即使是前世,劉徹也很少見過正宗的匈奴人。

對于這個在后世威名赫赫,甚至在歐羅巴闖出‘上帝之鞭’名號的民族還是挺有興趣的。

雖然后來的太史公強行給匈奴按上了一個華夏苗裔的出身。

但說老實話,劉徹不太相信。

或許大概可能,匈奴人中有一部分人的血統來自中國。

但是,歷史告訴劉徹,所有的民族都是混血民族。

在逐水草放牧的過程中,他們可能會跟沿途所有的民族通婚。

是以,即使匈奴人最初真是什么夏朝的后人,但這幾千年下來,估計匈奴人的血統基因里,還剩下的夏朝血脈,已經十不足一了。

更何況,按照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的概念。

即使匈奴人真是中國血脈的后人。

但其不用中國文字、制和禮儀,被發左袵,分明就是自動被開除出中國!

對于這樣數典忘祖的家伙,還把他們當中國人看待,無疑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活脫脫的就是跪臺辦第二了。

這么想著,劉徹就已經走進了內殿之中。

抬頭一看,皇帝老爹正站在殿中與一個頭發披散下,編制成一根根小辮子的男子在說著話。

劉徹上前一步,跪下來叩首道:“兒子劉徹拜見父皇!”

“太子快起來……”天子劉啟笑著揮揮手道。

等劉徹站起來,他就走過來,拉著劉徹的手對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介紹道:“貴使,這就是朕的太子!”

“太子,這是匈奴使者韓劇!”

劉徹抬頭,與那男子四目相對,眼中狐疑之色一閃而過。

那男子在劉徹頗為驚訝的眼神中規規矩矩的以漢室禮儀拜見道:“匈奴使者,單于當戶,且居韓劇拜見漢朝太子!”

這男子約莫三十上下,頭發披散在肩膀。織成了一根根小辮子,那發型看上去有點像后世劉徹在電影院看過的阿凡達們的辮子。

除此之外,他的衣襟照例是左秹。標準的夷狄打扮。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樣貌,根本就是純正的中國人的樣貌!

“韓劇?”劉徹在心里想了一下,瞬間就明白,這人的根底了。

當年,漢初之時,有兩個韓信。

一個就是那個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軍神。

另外一個就是劉邦的馬仔。

兩人同名同姓,因此。許多人都將之混淆了。

但是,楚王淮陰侯韓信,用兵如神。

而另外一個韓信,則是屢敗屢戰的典范,同時還是后世呂布的偶像,毫不夸張的說,呂布所謂的三姓家奴稱號,與這位韓信一比,簡直就是弱爆了!

這位韓信,是戰國時韓國王室后代。當初,秦末大亂,六國貴族出現一次暫時的死灰復燃。各國后世紛紛被項梁重立為王。因為韓國王室嫡系斷根了,所以情急之下,項梁就找了個叫韓成的人當韓王。

可惜好景不長,項梁沒多久就戰死在定陶。

韓成投奔楚懷王不久也死了。

于是這韓國王室就斷絕了血統。

楚漢爭霸時,項羽和劉邦都立了一個新韓王。

劉邦所立的就是韓信!

其后,這位韓王信,充分發揮了墻頭草的特色,那邊強就倒向那邊。

滎陽大戰,他投降項羽。但在項羽那邊討不到好,于是又跑回漢軍這邊。劉邦出于攻韓的政治需要,重新立他為韓王。命他率軍進攻韓地,攻擊項羽的韓王鄭昌。

楚漢爭霸之后,劉邦再次出于政治考慮,將韓王信改封到代地,都馬邑,嗯,就是那個馬邑之謀發生的地方。

然后,匈奴人來了,韓信不出所料的,投降了匈奴……

而且還充當了匈奴的帶路黨,率領手下軍隊做開路先鋒,進攻漢地。

劉邦聞訊,御駕親征,然后被包圍在白登山……

故事到這里,應該結束了?

不不不,完全沒有。

后來韓信跟那位楚王韓信一樣,走上作死之路,不斷的挑釁漢朝,還挑撥離間,誘使陳烯背叛,終于被忍無可忍的劉邦派兵包圍在參合城,參合城破,韓信自殺。

但是,韓信這一支在匈奴留下的人卻繼續繁衍。

許多人,受不了匈奴的生活,也無法忍受匈奴人的粗暴對待,加之,漢朝自太宗皇帝起不斷加大了政治攻勢,勸說那些逃亡的人回歸。

于是,過去十幾年,無數曾經因為戰亂或者叛亂等原因逃亡匈奴的罪臣以及罪臣之后回歸漢室。

其中,就有韓信的后代。

譬如,現在,負責漢室騎兵部隊訓練的將軍之一,弓高候韓頹當就是韓信的幼子!

然而,有回歸的,自然也有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精神病。

劉徹看著眼前這個站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以匈奴人自居,還給自己改名且居的男子。

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這就好比后世的彎彎某人,自己改名巖里政男,自稱皇民,你又能怎樣對他?

罵他漢奸?

完全沒有用!

說不定人家就是享受當漢奸呢!

唯一能回報這種人的辦法就是,大軍盡出,越過長城,馬踏匈奴!

當然,也不能完全這么認為,現在留在匈奴的漢朝逃臣和亡命之人就是漢奸。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心里有漢朝和祖宗的,這些年,漢室能源源不斷的獲得來自匈奴的情報和線索,甚至之前袁盎能搞到匈奴內亂的消息,這些人都功不可沒。

然而,劉徹很清楚,眼前這個人,絕對不屬于‘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那種人。

原因特別簡單。

他已經改名且居。

且居這是一個匈奴貴族的姓氏,世世代代執掌匈奴的大當戶一職,不客氣的說,一個漢人,想獲得一個且居的姓氏,沒有滔天之功。幾乎不可能!

也就是說這個男子,是全心全意的想當匈奴人,而且還成功了的那種人。

這樣的人。劉徹在后世就見識過不少!

因此,劉徹很清楚。這些早把自己祖宗和國家忘記的人,早就不是什么同胞或者同族了。

甚至你拿他當同胞看,人家可能還會覺得你在侮辱他!

所以,老祖宗們早就說的很明白和仔細了。

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

這里的華夏指的并非是狹義的中國。

而是文化的中國。

簡而易之,認同中國文化,以為中國強盛和強大自豪的人,即使是黑叔叔。那也能算中國人,反之,長的的跟中國人一模一樣,但卻一心想當皇民、匈奴人,米帝人的,就只能呵呵了。

這么想著,劉徹就很平常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

就跟在后世看著那些香蕉人一樣。

劉徹又不是沒見過香蕉人!

“貴使遠來,辛苦了!”劉徹笑瞇瞇的上前道。

誠然,漢匈敵對了幾十年,打了不知道多少仗。

但是。此時的漢匈關系,卻非常詭異,之后兩千年漫長的歷史上。類似漢匈這樣的關系幾乎不在有。

假如非要形容的話,此時的漢匈關系,類似后世的天朝與米帝。

兩個龐然大物,相互都看對方不是很順眼。

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各自又后退一步,各自有著顧忌。

作為已知世界最大的兩個大塊頭。

匈奴人知道,他們很難打贏漢室,特別是最近十幾年。漢室軍備越發齊整,騎兵部隊也開始成型。真要拉開架勢,想重演一次白登山幾乎不可能。

而漢室也很清楚。自己的力量防守有足,反擊不夠。

就現在那點騎兵,依托堅城要塞,內線作戰,在步兵的配合下,還能跟匈奴有來有往。

但一旦到了草原上,就抓瞎了。

故此,在這種相互顧忌,相互忌憚之下,未來漢匈居然保持了長達十幾年的和平穩定期。

兩國甚至秋毫無犯,各玩各的,直到馬邑之謀后,這個局面才被打破。

是以,在實際上,漢匈往來,遠超后世想象。

即以劉徹前世所聞,至少,兩國保持每年互派使者問好和一定程的經濟貿易交流。

甚至,一匈奴人向漢室出口了大量的奴隸。

而匈奴想不到的是,就是他們出口的那些奴隸,最后成了匈奴帝國的掘墓人。

那些被賣到漢地的奴隸,大部分是月氏、東胡以及其他戰敗在匈奴手下的部落和國家的戰俘。

這些人雖然沒什么文化,但勝在清楚匈奴地形地貌,知道哪里能找到水源,哪里有山,哪里有河。

后來小豬首次出塞的軍隊,基本上都是由這些人擔任的向導。

不然,大軍出塞卻摸不清方向,各種迷路和失去目標的事情豈不是會層出不窮?

“多謝漢朝太子,臣為吾主奔波,不苦!”韓劇起身面無表情的道。

“韓使果然忠信!”劉徹笑著點點頭。

他這話聽在韓劇耳中,相當的舒坦,韓劇甚至連劉徹是在嘲諷他都不知道。

原因很簡單,此時根本沒什么正宗的民族主義,更別說什么國別認知了。

俗話說,學的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像他這樣給單于效忠的人,在幾百年,就跟商君效命秦國,吳起輔佐楚王一樣很正常。

是以在韓劇看來,給漢朝皇帝賣命是賣命,給匈奴單于賣命也是賣命,本質上沒有區別!

是以,他理直氣壯,昂著頭,就像一只驕傲的公雞,仿佛在說:哥能蒙的匈奴人賞識,那是哥有能力!

劉徹在心里微微搖頭,感覺自己的一番表演,完全是做了無用功,就像堂吉訶德一樣,指著風車說魔鬼,但風車完全不懂什么是魔鬼……

天子劉啟卻揮揮手,親切的道:“貴使遠來,旅途勞頓,先下去歇息……”

于是,就有兩個宦官過來,請韓劇下去休息。

一切禮儀和規格。都很正常,一如過去數十年,匈奴使者來到長安一樣。

等韓劇下去。

天子劉啟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眉宇之間更是怒氣騰騰。

“豎子!”天子劉啟憤怒的砸了一下拳頭。

他回過頭來,看著劉徹。道:“太子都看到了!”

劉徹點點頭。

天子劉啟向前一步,走到劉徹身前,對劉徹道:“太子,跪下!”

劉徹聞言乖乖的跪下來,頓首道:“請父皇訓示!”

“太子,七年前,就是在這里,先帝曾訓示朕。朕今日復訓示太子,太子記好了!”天子劉啟慢慢的道。

“諾,兒臣謹記!”劉徹再拜。

“七年前,先帝訓朕曰:小子啟,勿忘今日!有朝一日,提兵北上,雪白登之恥,復燕、代、上谷、雁門,十數萬死難軍民忠臣之仇!”天子劉啟看著劉徹,道:“太子可知。匈奴人手上沾滿了我漢室子民之鮮血!”

劉徹感覺自己的老爹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和高亢起來,此刻。他不太像過去那個冷靜隱忍的天子,反而類似于憤青一樣,滿臉通紅的握著拳頭。

只聽得他激動的道:“當初,太祖皇帝受困于白登山,不得已賄賂于婦人,忍辱負重,這才從白登山全身而退,此恥,我劉家子孫。世世代代,都不可忘記!”

“為皇祖復仇。人子之責也!”

他看著劉徹,繼續道:“白登山之后。匈奴肆虐燕代長達十數年,期間不知多少百姓喪命于匈奴強盜之手,不知多少黎庶飽受離喪之苦,先帝在代之時,朕亦親眼目睹,代國百姓,飽受匈奴之苦,數歲之間,死難者竟達數千人之多!!”

“此仇此恨,綿綿無期也!”天子劉啟恨恨的道:“太子,你要記住,記得骨子里,靈魂深處,國仇家恨,有朝一日,不可一日或忘啊!”

劉徹聞言,也熱血沸騰起來,頓首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匈奴與漢室之間的仇恨,確實已經是不可調和了。

戰爭是必然也唯一的選擇。

即使不談白登山之圍的恥辱,不談呂后所受的凌辱。

單單就說一件事情。

過去五十三年,匈奴人在邊關一帶不斷的侵略和侵襲。

殺死、劫掠的人口無數,燒毀的村莊、城池不知道多少。

這仇恨,不僅僅刻進了劉氏的骨髓,也深深的刻進了邊郡百姓的骨髓深處。

對匈奴戰爭,向匈奴討還血債,是幾乎整個北地的共識,尤其是代上之地,那些郡縣的百姓,打匈奴,幾乎不用動員,可以自備干糧!

匈奴與漢室的矛盾和仇恨,就如同后世的天朝與霓虹之間。

不出意外的話,遲早都要分一個你死我活!

你想想,后世霓虹人不過侵略了中國年,即使算是九一,也不過十幾年。

但匈奴長期侵略漢朝長達五十三年,特別是漢室初建的那十幾年,整個上代雁門一線幾乎就是匈奴人的后花園。

即使是去年秋天,匈奴人也長驅直入,前鋒抵達甘泉附近,烽火在長安都清晰可見。

這就好比后世有支異國軍隊打到山海關下,坦克開進了達嶺,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知道,除了戰爭,別無選擇!

激動過后,天子劉啟漸漸冷靜下來。

他悠悠長嘆一聲:“朕不是沒有想過,拋開一切,提兵北上,出塞與匈奴一戰,但是,士不可不教而征,主不可因怒興師,兵者,國家大事,死生之地,尤其是匈奴,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輕易開戰,否則若再出一個白登山,我漢室就萬劫不復了!”

“所以,先帝委曲求全,與匈奴虛與委蛇,以和親之計,暫緩兵革!”天子劉啟看著劉徹深情的道:“朕亦然,以女子財帛賄于夷狄酋長,三皇五帝,九天之上,必然因朕而蒙羞,然……”

天子劉啟看著劉徹,忽然提高了聲調:“朕乃天子,天下治亂,在朕一身而已,朕不可因一時之喜怒,而將天下蒼生置于不顧!”

“朕的恥辱,朕的委屈,高皇帝的恥辱,高皇帝的委屈,先帝的恥辱,先帝的仇恨,太子,你看到了嗎?”天子劉啟仰頭長嘯一聲:“昔年秦國奮七世之余烈,終于掃滅六國,一統天下,現在,太子,你看到的是我漢家四代天子的恥辱與仇恨,你要記住,一定要記住!復仇!復仇!復仇!”

劉徹聞言,也激動的叩首道:“兒子劉徹知道了,記住了,昔者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兒子發誓,只要一息尚存,就斷不會忘記這些恥辱與仇恨!”

誰能忘記這樣的恥辱與仇恨呢?

冒頓單于兵圍白登山,高祖劉邦不得不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回長安。

冒頓傳書呂后,極盡侮辱之言辭。

匈奴國書之上,囂張無比的‘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開頭。

冒頓統治時期,整個北地幾乎成了匈奴的后花園,一連河南河北漢室都不能保全。

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百姓在匈奴的馬蹄下哀嚎十數年。

直至先帝十三年,漢室才勉強將防御體系建立起來,然后跟匈奴人糾纏數年,死傷無數,加之用財富女子喂飽了匈奴單于,才換的匈奴人承諾不再侵襲漢地,一紙盟約才算確定。

可盟約墨跡未干,匈奴再入侵。

直至老上單于身死,才消停了幾年。

去年侵略者又來了,這一次,死了一個都尉,三個司馬,軍民數以千計。

這樣的恥辱與仇恨,誰能忘記,誰會忘記?(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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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9:26:0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節 忽悠匈奴人(1)

父子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許是因為打開了話匣子,放開了心扉。

天子劉啟這一次說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跟劉徹說過的話,讓劉徹知道了許多事情背后的隱情。

譬如說,那位匈奴使者韓劇的根底。

那韓劇可以說是世代都負責與漢室溝通和交流的匈奴使者家族的傳人。

七年前,漢匈最終盟約的簽訂,就是這韓劇的父親韓遼與匈奴上任大當戶且居雕渠難在長安與漢室訂立和確定的。

劉徹沒有猜錯,這韓劇確實跟幾十年前的那位逃跑將軍燕王韓信有著血緣關系。

準確的說,韓劇的父親就是韓信的堂侄。

十幾年前,留在匈奴的韓信后代卷入了匈奴的內部。

于是,韓家的嫡系,如韓信的嫡長孫韓嬰,幼子韓頹當,在韓信的親信心腹保護下,逃回漢朝。

而剩下的人,卻依然留在匈奴,其中就包括了韓劇的父親韓遼以及他的兄弟們。

甚至韓遼后來還娶了匈奴顯貴與單于關系密切的且居家族的女兒做了妻子。

聽著老爹的講述,劉徹眼珠子一轉,道:“啟稟父皇,兒臣想去私下見了一見那韓劇,請父皇允準!”

天子劉啟微微一愣,心里未免有些疑惑。

于是問道:“太子意欲何為?”

劉徹叩首道:“回稟父皇,父皇可還記得那程鄭嬰?”

“嗯……程鄭嬰與韓劇與什么關系?”天子劉啟未免糊涂了起來。兩者應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吧?

劉徹微微一笑,抬頭道:“父皇請容兒臣稟報,兒臣曾聽聞程鄭嬰提起過。曾見過一個異域商人,據那商人所言,過雁門以西,萬里之外,有諸多小國雜居其間,這些小國之中,頗有不少我中國未有之作物!”

“嗯……”天子劉啟這才稍稍開始感興趣起來。

事實上。外來物種的引進,在過去幾千年,從未斷絕過。

譬如。現下,市面上的綠豆,其實就是原產印度的作物。而且引進中國的時間很短,大約是在呂不韋入秦的前后被傳人中國。

對于一個以農耕為主的國家來說。再沒有什么比引進一些優良的作物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后世明朝就引進了紅薯和土豆、玉米。

也就只有‘我大清’自認為中國地大物博。完全不需要外界的一切東西。

但實際上真是‘我大清’的統治者很愚蠢嗎?

呵呵,任何一個看過‘我大清’皇帝自白和典故的人,都不會這么認為。

恰恰相反,他們特別聰明。

正因為聰明,所以才會本能的抗拒一切外來的物事與文化。

因為他們很清楚,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一旦打開了口子,讓被他們愚弄的人民知道了歷史。打開了眼界,他們的統治就要完蛋了。

而在此時。整個中國都在如饑似渴的尋覓一切能讓自己強大起來的東西或者有助于自己強盛的東西。

至于這東西哪里來的,根本不重要!

劉徹笑著拋出了讓自己老爹根本無法拒絕的一句話:“兒臣聽說,那西域諸國之中,有著一種專門喂養戰馬的牧草,據說那種牧草是西域諸國乃至匈奴養馬的關鍵!”

苜蓿草,毫無疑問是中國從西域獲得的關鍵物種之一,正是這種不起眼的牧草在被引進到中國后,改變了中國戰馬不如匈奴的劣勢。

至于棉花什么的,雖然重要,但不如苜蓿草更加簡單明了,一旦拋出就能輕易的說服老爹。

天子劉啟聞言,瞳孔一縮,問道:“太子是想?”隨即他搖搖頭:“即使真有那種牧草,匈奴必視之為軍國機密,安可輕易授予我漢家?”

天子劉啟當然知道劉徹想要干什么?

只是……

在天子劉啟看來,劉徹這個想法確實很可笑。

那樣的牧草若真的存在,匈奴人絕對會嚴防死守,根本不可能有一粒草籽流入漢地。

就像漢室不可能讓一顆蠶卵,一粒茶種流出自己的國境之外。

劉徹微微一笑,道:“不試試,怎知不行?”

對于搞到苜蓿草種,劉徹是有著十足的自信的。

首先,匈奴與漢,根本就是兩種政權模式。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追隨雨季遷徙放牧,除了放牧之外,他們基本不會耕作,更別說去種什么草了。

事實上,苜蓿草一直在西域諸國中廣泛栽種。

但直到張騫達到西域之前,這種被亞歷山大東征軍帶到中亞的優良牧草種子,匈奴人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對匈奴人來說,耕作、播種什么的,那是農耕文明的事情,跟他們沒有關系。

苜蓿如此,棉花更是輕松簡單的事情了。

事實上,后世小豬引進棉花后,其實并不是將棉花當成一種經濟作物來看待的,而是視為一種異域的觀賞植物……

而棉花在西域,也沒人發現這種植物的果實能拿來紡織,基本也是將之視為觀賞植物。

畢竟,彈棉花這種技術太過高大上了!

至于,匈奴人會不會答應幫忙,那個韓劇愿不愿意接受劉徹的這個委托。

劉徹更是毫不擔心。

嗯,其實劉徹一直覺得,匈奴人在西域橫行霸道,搶了那么多東西,卻沒有一個銷贓和將贓物換成實實在在的黃金絲綢食鹽的地方,確實蠻可惜的。

天子劉啟看著劉徹自信滿滿的樣子,心想:“就讓太子去試試吧,就算失敗了。好像也沒什么損失,但若是萬一成功,那么……”

于是他揮手道“既然太子想做。那就去做吧!”

“諾!”劉徹叩首道:“那兒臣先去與那匈奴使者‘談談’”

當劉徹在幾個宦官引領下,來到韓劇休息的一個偏殿之中時。

韓劇正在閉目養神,心里思索著,怎么樣讓漢朝君臣吐出更多的黃金絲綢等回禮。

尤其是絲綢!

對于匈奴來說,漢朝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絲綢了!

整個匈奴單于庭,上到單于。下至貴族,沒有人不喜歡漢朝的絲綢制品的。

而且,漢朝的絲綢。匈奴人稍微轉手一賣,就能獲得巨額的利潤。

故此,韓劇此行最大的目標就是弄到盡量多的絲綢,回去好討好單于以及單于的閼氏們。

至于。去年才重訂和親。今年又來催要財帛,會不會太沒有節操了?

匈奴人,從不考慮節操和道德這種事情。

正想著怎么在接下來威逼利誘的時候,韓劇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宦官在門口道:“大漢太子駕到,使者恭迎!”

韓劇連忙站起身來,躬身站到殿中,準備迎接漢室太子。

對匈奴來說。現在已經不同過去了。

現在的匈奴,是數萬里草原。西域數十國的共主。

再也不是秦朝時期被秦軍按著打,狂虐,朝不保夕的那個游牧民族了。

孔子說,倉稟足而知禮儀。

這一點,不管是農耕文明還是游牧文明,都是通用的。

既然現在匈奴成了大帝國,手下的仆從和附屬國數之不盡。

那么,隨之而來的,就是秩序的建立和維護了。

再怎么愚蠢的統治者都不可能不去建立秩序。

于是,匈奴在老上單于統治時期,建立健全了一整套的統治等級和社會秩序。

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當戶就是這套秩序的證明。

而漢匈不管怎么樣,在明面上,至少現在,還是兩國君主相互承認和認可的兄弟之邦。

因此,實際上,漢朝太子在匈奴貴族面前,至少在明面上是享受左賢王待遇的。

同樣,匈奴的左賢王,在漢朝可以享受太子的待遇。

這一點,在漢匈兩國的已故君王在國書之中已經是被確認和承認,并且落在紙面上的共識。

譬如,劉徹的皇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在后元二年寫給匈奴老上單于的國書就說‘今天下大安,萬民熙熙,朕與單于為之父母’。

這一點,老上單于回信也是認可和同意的。

是以,韓劇最起碼在表面上會做一個臣子的模樣。

劉徹走進大殿,看到恭身靜立著迎接的韓劇,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走上前去,親切的道:“使者真是太客氣了……”

“貴國俗諺:禮不可廢,吾主亦常以為善,是故臣不敢不如此……”韓劇抬頭微笑著答道。

“呵呵……”劉徹笑著拉著韓劇的手,兩人一同走到榻上,對坐下來,但心里卻腹誹著:“是不敢不這樣……嘿嘿,看來你是根本不想給我行禮了……無所謂了……”

劉徹非常清楚,所謂的外交,其實就是即使心里在罵對方祖宗十八代,但表面上還是要一團和氣。

而匈奴作為漢室最大的威脅以及敵人,劉徹還是很尊重的。

尊重自己的敵人,才能戰勝他,打敗他!

“太子來找臣,可是有事?”韓劇坐下來后,拱手問道。

“貴使真是爽快!”劉徹呵呵一笑,為韓劇倒上一杯酒,道:“孤先干為敬!”

然后,劉徹才道:“孤此次前來,乃是想與貴使商討一個對漢匈都有益的計劃……”

韓劇聞言,輕輕嘗了一口酒,問道:“太子請說……”但臉上的神色,卻分明帶著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但劉徹卻好不在意,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對韓劇道:“貴使忠信,孤甚敬佩,這么跟貴使說吧,孤聽說,貴國統治數萬里草原,無垠國度。不知是否屬實?”

一邊說,劉徹還特意露出一種‘我不很相信’這樣的神態。

韓劇見了,同樣并不怎么在意。

但。他這次出使,并非是單獨一人,而且他也不是正使。

一個漢人再怎么忠心,也不可能擔任單于的使者到另一個與匈奴幾乎對等的國家。

真正的正使是一位匈奴貴族,但,那人并不懂漢話,是以。這些交流和聯絡的事情是由韓劇負責,但最后談成什么樣,卻還是要由正使來衡量和決定。

是以。韓劇根本不敢不回答劉徹的這個問題。

因為,雖然正使不懂漢話,但隨行的其他人,卻懂的。

在匈奴國內。投降和逃亡的漢臣之間。可不是一團和氣。盯著他這個位置和地位的人,不知有多少!

因此,韓劇斟酌了一下用詞,挺起胸膛,答道:“回稟太子,吾主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自長城以南數萬里草原。無垠國度,確實皆歸吾主治之!”

劉徹不動聲色的贊嘆了一聲。繼續問道:“如此廣袤的國土和龐大的地域,想必物產豐富,定然有著我漢家未有之物事,請使者試舉一二,為孤言之!”

韓劇卻忽然噎住了。

劉徹的意思,在他看來已經很明顯了。

這位漢室的太子打著好奇和求知的幌子,來跟他套匈奴的內情。

要不要說?

韓劇微微想了想,卻無法決斷下來。

原因很簡單,說吧,對于他來說,簡直無法接受,這是.裸的背主啊!

對于他這新附軍來說,背叛自己的主子,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要是不說……

韓劇偷偷瞄了一眼自己周圍的那些同僚。

匈奴人可是很驕傲很自大的。

韓劇很清楚,假如對劉徹的這個問題他不能給出一個讓劉徹滿意、匈奴人也滿意的答案,那么,回國以后無數的小報告就會堆滿單于的案頭。

甚至不用回國,那位匈奴貴族的怒火就能殺了他!

劉徹卻是好整以暇的看著韓劇,問道:“貴使難道有什么難言之隱?”

開場的這些問題,劉徹是經過精心設計和推演過的。

簡單的來說,這些問題都是挖好了坑,等著韓劇跳下來的。

事實上,劉徹在河東的時候,就已經跟那位匈奴的降臣有過深入的交流,問了許多關于匈奴的問題。

此刻的匈奴,自認為宇內無敵。

是以無比驕傲自滿。

而且隨著國勢鼎盛,匈奴人,至少是匈奴的貴族,開始講逼格了。

想想看天朝改開初期,那些技術和不傳之秘是怎么被霓虹人偷走的?

無非某些官僚要面子,急于宣揚我大天朝地大物博巴拉巴拉的。

而炫耀是人之常情,就連項羽都說‘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

劉徹不認為,匈奴人能抗拒得了這個人類得通病!

所以,劉徹這個坑,就是為了引出那位藏在韓劇身后的匈奴正使。

嗯,古今中外的事實都證明了,比起漢奸什么的,真正的鬼子,反而更好忽悠。

韓劇卻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此刻,他感覺自己被劉徹逼到懸崖邊上。

說,還是不說?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

他想過干脆撒謊或者編兩個沒有的東西,應付一下劉徹,但,當他看到劉徹炯炯有神的雙眸以及周圍同僚們火熱的眼神時,他不敢了。

誠然,他可以撒謊或者編個假話忽悠一下劉徹。

但是,這種事情,要是傳到正使甚至單于耳中,那他就是死罪啊!

此刻的匈奴,就像一個暴發戶。

看著家里的千萬家產,急于想找一個人來炫耀炫耀。

可惜,一直以來,唯一一個可炫耀對象,對于匈奴都不太感興趣,更別說匈奴那些遠在西域的仆從和附屬國了。

韓劇非常清楚,要是漢朝太子主動問他匈奴帝國的強盛和豐饒這種問題。他卻沒有老實的幫著單于炫耀和宣示匈奴帝國的偉大和富饒,那回了單于庭,單于能把他活活吃了!

可不止是漢人好面子。匈奴人同樣也要面子!

可是,說實話吧……

韓劇卻有些抓瞎了。

他是漢人,還是竭盡全力的巴結和討好匈奴貴族的漢人。

在單于庭的這三十多年,他跟著他父親,就學會了一件事情,怎么伺候好匈奴貴人,怎么拍馬屁。

至于西域諸國。他去都去過,更不曾關心過哪些小國有什么。

換句說,他是一個嘴炮黨。而不是一個實干家。

至于匈奴國內的實干家漢人降臣們,在今年的那次風波中不是跟著右賢王一起去見老上單于了,就是跟著中行說被貶去北海洗冰雪澡了。

剩下的寥寥無幾。

韓劇,感覺無比棘手。

劉徹卻是笑瞇瞇的進一步逼道:“難道說。數萬里草原。無垠國度,竟無一物可勝我漢室?”

劉徹這話一出口,不止韓劇惡狠狠的看著他,就連周圍的其他人,也紛紛惡狠狠的看著他。

對于這些人來說,匈奴,就是他們的主子。

主子受侮,就是他們最不可接受的事情!

于是一個個怒目圓睜。盯著劉徹。

劉徹卻笑瞇瞇的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但那臉上的表情卻仿佛在說:‘啊呀,吹牛逼吹不下去了吧?’

終于,有人忍受不了自己的主子被如此輕視,極度的自卑之下,他站出來,對韓劇用匈奴話催著:“韓副使!你若不行,那我就去告訴須卜哥哥,叫哥哥來說!”

劉徹聽著那嘰里咕嚕的鳥語,笑瞇瞇的給自己倒上一杯酒。

他知道,魚兒已經咬鉤了,剩下的就等著收獲了。

韓劇聞言卻臉色大變,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些同僚是什么貨色。

毫不夸張的說,他要是在此刻出現紕漏,這些人肯定會非常樂意接過他的副使身份。

更嚴重的時,此次的正使姓須卜,乃是匈奴王室之外的三大家族之一的成員,與他攀附的且居家族相比,更加尊貴、顯耀,而麻煩的是,且居家族是呼衍氏的馬仔,而呼衍氏與須卜氏,那是政敵啊!

要是被那位知道了,毫無疑問,他不會放棄這么好的一個打擊政敵的馬仔的機會!

正在韓劇尷尬之時,門口的宦官喊道:“匈奴正使覲見太子!”

霎時,韓劇的臉色變得雪白起來。

他很清楚,他被人賣了。

毫無疑問,那些跟隨的同僚,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拉他下馬了!

劉徹卻笑著站起身來,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那一行人。

在劉徹的視線之中,進來的人大概有六七個。

這些人,顯然不是漢人,他們的身材極為矮小,大概與霓虹人有得一拼,基本上都是一米六以下的個頭。

但是,他們的四肢粗壯,身體強健,頭上的辮子被編得極細,他們的鼻孔比中國人大得多,耳朵大而厚實,耳垂上掛滿了黃金制成的耳環,走起來路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毫無疑問,他們是真正的匈奴人,而且是血脈純正的匈奴貴族!

當先一個穿著綢衣,似乎在模仿著漢人舉止的匈奴貴族向前一步,用著頗為吃力的漢室禮儀,對著劉徹微微躬身而拜,嘴里嘰里呱啦的說著劉徹完全不懂的詞語。

但好在有翻譯!

一旁跟著劉徹前來的一位侍從立刻輕聲對劉徹道:“家上,匈奴正使說: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最忠心最忠誠的臣子,須卜雕難向漢朝屠奢問安,并祝福您,請撐犁保佑您!”

劉徹來之時,這侍從已經向他惡補了一些匈奴的常識。

譬如,匈奴人稱呼自己的太子,并不是直接稱呼為左賢王,而是左屠奢王,屠奢這個詞語在匈奴話里就是賢的意思。

至于撐犁,則是上蒼的代指。

是以匈奴并不稱呼自己的單于為單于,而是稱為撐犁孤涂,意為天之子,單于這個名號,只是對外界的說法,真正的匈奴人,尤其是匈奴貴族,從來不會稱呼自己的單于為單于。

這就像漢朝的臣子從來不會稱呼自己的皇帝為皇帝,而稱呼天子一樣。

劉徹聞言,對那侍從道:“請轉告使者,就說孤安,謝謝他的問好和祝福,孤也會祝福他,請泰一神保佑他!”

外交嘛,就是一群衣冠禽獸在一起用著冠名堂皇的詞語,相互問候對方祖宗的行為嘛。

劉徹雖然沒搞過外交。

但他在穿越前,天天av熏陶,看多了天朝外賣部的發言,自然知道怎么回應了。

侍從官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那匈奴使者抬頭沖劉徹笑了一下,又嘰里呱啦的說出了一大堆話。

等他說完,侍從官就開始翻譯起來:“家上,匈奴使者說,聽說漢朝屠奢想要了解大匈奴撐犁孤涂統治的國度的富饒與廣袤,作為大匈奴撐犁孤涂最忠誠的臣子,他愿意向家上解答一二!”

劉徹聞言,立刻露出一個‘興致勃勃’的神色,道:“固所愿爾!”

這話倒是不用翻譯了。

因為這話對匈奴人來說,就好比后世的天朝宅男,再怎么不通鳥語,三克油這話總該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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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一節 忽悠匈奴人(2)


須卜雕難一來,韓劇連忙站起身,堆滿笑容,自動自覺的站到須卜雕難身后,低著頭,肅穆而待。====

須卜雕難微笑著學著漢室的禮儀,對劉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只是,須卜雕難在經過韓劇身邊說,嘰里呱啦的用著匈奴話對韓劇輕聲說了兩句。

劉徹注意到韓劇聞言之后,臉色霎時變得雪白,身子都開始顫抖。

這就是奴才的遭遇了。

不管他怎么拼命的巴結主子,稍微惹怒一下主子,過去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歸零。

更何況,匈奴是一個奴隸制游牧民族建立起來的政權!

須卜雕難訓斥完韓劇,就毫不在意的來到劉徹身前,恭身再請。

劉徹注意到,在須卜雕難行禮的時候,在場的其他人,包括跟在須卜雕難身后的幾個匈奴貴族都微微的低頭躬身,將右手放在胸口,根據劉徹了解,這是匈奴人對上位者表示恭敬和順服的禮節。

然而,有一個人卻很淡然。

而且這個人很年輕。

大約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他的樣貌也與匈奴人有些不同,生著一雙碧色的眼眸,個頭雖與周圍匈奴人差不多,但看的出來,此人的地位,至少與那須卜雕難是對等的,甚至,很可能,此人的地位還要高于須卜雕難!

“他是誰?在匈奴國內是什么地位?”劉徹有些好奇。

但劉徹來不及多想,微笑著與須卜雕難對坐下來。

一坐下來之后。須卜雕難就頗為熱情的為劉徹倒了一杯酒。

跟想象中的野蠻、無理、囂張跋扈的匈奴貴族不同。

這位匈奴正使,須卜雕難頗為文藝,準確的說。他有些文青。

這從他身穿綢衣,雖然很不適應漢室的禮儀,但卻一直在堅持著用漢朝禮儀向劉徹表達就能看出來。

劉徹微微一想,就釋然了。

匈奴的貴族,尤其是上層貴族,隨著匈奴的不斷勝利,版圖和勢力的不斷擴張。

他們雖然依然逐水草而居。但是,人類天生就是追求更好生活和更愉悅生活的物種。

匈奴人怎能例外?

若劉徹沒有記錯的話,中行說在老上單于面前受寵不是因為他有多忠誠于匈奴。

比中行說更忠實的狗腿子。匈奴人多的是!

關鍵點就在于,中行說幫助老上單于成功的進行了一次整風運動,打壓下去了匈奴國內的貴族的享樂主義。

根據劉徹了解,大抵中行說是這么跟老上單于說的:‘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于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

這些話。簡單的來說,就是來自漢朝的絲綢與精美的飾品以及美食。腐化了匈奴貴族,所以要趕快的改變的這個局面,讓貴族們都明白,漢朝的東西沒有匈奴的好。

類似這般的對話,其實在未來兩千年的游牧民族興起過程,無數的漢奸用過無數的話語,跟他們的主子重復過類似的話。

不管是遼金蒙元還是滿清。

然而,事實證明了,這樣的整風運動,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后世的滿清貴族們還沒入關呢,就已經被糖衣炮彈腐蝕的差不多了。

入關之后更是徹底的失去了戰斗力,三藩之亂,全靠綠營在打。

如今,老上單于已死,新單于上位,頑固派的右賢王也被鏟除了。

這么一來的話……

劉徹用屁股都能猜到,匈奴國內的享樂主義重新抬頭了。

而且這一次,匈奴人在憋了十幾年后,爆發出來的威力,肯定遠超想象。

眼前的這位正大光明的穿著綢衣來見劉徹的匈奴正使,就是證明。

“假如是這樣的話,我的計劃就更能實施了!”劉徹心中一動。抬頭看向須卜雕難,道:“有勞使者為孤解惑了!”

侍從官準確的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須卜雕難微微沉吟,然后對劉徹嘰里呱啦的說了一段話。

侍從官連忙翻譯:“家上,使者說,大匈奴撐犁孤涂統御數萬里草原,治下國度,數以百計,一切美好之物,應有盡有,不知道漢朝屠奢想要了解些什么?”

劉徹微微一笑,道:“我漢家與貴主約為兄弟,兩國先王,故約:長城以外,弓獵之國,單于治之,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漢皇帝治之,作為冠帶禮儀之國,我漢家當然是更想了解和知道,單于治下的數萬里草原和無垠國度,是否有著一些特殊的能夠耕種的植物,是否有著能讓食物更加美味的香料,是否有著更加鮮美的瓜果!”

侍從官于是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須卜雕難聞言哈哈一笑,又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侍從官聽完,對劉徹翻譯道:“回稟家上,使者說,大匈奴撐犁孤涂的治下,應有盡有,自然也有著這許多的奇異之物,甚至,他本身就帶了一些特殊的香料在身上,假如漢朝屠奢愿意,使者愿呈與漢朝屠奢一觀!”

“香料?”劉徹露出一個非常有興趣的神色,拱手道:“請!”

這話也不用翻譯。

須卜雕難朝劉徹點點頭,從懷里取出一個獸皮袋,從袋子里倒出一些黑黑的植物種子。

劉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芝麻!

而且還是黑芝麻!

但表面上,劉徹還是頗為好奇的問道:“敢問使者。這是何物?”

侍從官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須卜雕難看著劉徹滿臉的驚訝,再聽了翻譯過來的話,內心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挺著胸膛。抬頭嘰里呱啦的說了兩句。

侍從官連忙翻譯道:“回稟家上,使者說,此物名曰黑麻,乃是大匈奴撐犁孤涂治下一小國所產,極為珍貴,匈奴人以之沾在奶酪上食用,香甜可口!”

劉徹看著一臉自豪的須卜雕難。微微一笑,拿起一粒黑芝麻,就放進嘴里嚼了一下。搖搖頭,頗為可惜的嘆了口氣。

那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太讓我失望了!’

須卜雕難一見,只覺得身心受到嚴重打擊。

于是嘰里咕嚕的對著侍從官說了兩句話。

侍從官連忙對劉徹道:“家上,使者問:漢朝屠奢難道覺得這黑麻不好?難道漢朝還有比黑麻更好的香料?”

劉徹對侍從官道:“告訴匈奴使者。我漢家地大物博。這黑麻雖好,但與我漢家特產之花椒一比,就大大不如了!”

侍從官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

幾乎所有的匈奴人都不敢相信的相互看了看。

劉徹見此情景,知道,魚兒已經把鉤子咬得牢牢的了。

于是,就對王道吩咐:“去,拿些花椒來!”

這時候,須卜雕難。也從隨行的前漢人奴才們那里了解到了,漢朝確實有花椒。

沒多久。王道就捧著一些花椒走進來。

劉徹讓其將花椒放到案頭上,對須卜雕難道:“貴使但請品嘗我漢家香料!”

須卜雕難還沒等侍從官翻譯,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粒花椒,放到鼻子聞了聞。

旋即,他的瞳孔陡然放大,臉上竟然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來。

然后,他就將花椒放進嘴里。

我大四川縱橫天下的秘寶花椒一入須卜雕難的嘴里,花椒特有的芳香和辛辣瞬間就通過味蕾傳遞到須卜雕難的大腦中。

強烈的辛辣刺激,張開嘴巴,非常沒有禮儀的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但他的眼中卻放射出無比的興奮的神色。

他看著劉徹的眼睛,非常恭敬的問著。

侍從官在一旁翻譯著:“使者說:尊貴的漢朝屠奢,這花椒能否作為禮物,送一些給大匈奴撐犁孤涂,大匈奴需要此物!”

侍從官頓了頓,接著翻譯:“作為交換,大匈奴愿意將黑麻以及一些其他的耕種物種,送給漢朝皇帝……”

劉徹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花椒一出,匈奴人就肯定會不顧一切的索要。

原因很簡單。

花椒的作用跟后來傳入中國的胡椒差不多,都是香料、食物的調味品,以及一種中藥。

花椒能去除肉類的膻腥味,還能解毒更有驅寒驅蟲的功效。

而這對于以肉類為主食的匈奴人尤其是匈奴貴族,簡直是無法拒絕的大殺器,這花椒甚至足以令匈奴人瘋狂!

毫不夸張的說,倘若沒有胡椒的競爭,花椒就能一統整個香料調味品市場。

而在中世紀之前,香料的經常比黃金還要貴重和珍惜。

西方人大航海,實際上就是在香料和絲綢的巨額利潤下驅動的冒險行為。

而胡椒,原產于印度,后來張騫出使西域,才引進到的中國。

此刻,須卜雕難的表現告訴劉徹,匈奴人并未接觸過胡椒。

想想,劉徹大概也清楚了。

估計可能是中亞的氣候不適合胡椒的生長,是以西域那些國家并未有種植胡椒。

至于張騫后來能搞到胡椒,則是因為他跑的夠遠!

既然匈奴人不知道有胡椒,那就更方便劉徹的行動了。

劉徹微微一笑,道:“使者,漢匈兩國先王約定了,世代昌樂友好,作為兄弟之邦,禮尚往來是應該的……”

侍從官將劉徹的話翻譯過去,須卜雕難和他身后的匈奴人頓時露出一個非常高興的笑容,劉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類似‘呦西,你的大大的好人!’這樣的神色。

劉徹嘿嘿一笑,接著道:“只是……這花椒我漢室所產也有限的很……”

劉徹倒起了苦水:“此物需要栽種有高山之上。悉心照料,我漢家也就一郡能產此物,每年所產。不過千余斤……”

這些基本上半真半假,即使須卜雕難回頭去問那些漢奸,估計也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楚蜀郡的花椒每年能產多少。

聽了翻譯過去的話,須卜雕難不由得臉色拉了下去。

正欲說話。

就聽到劉徹又說了起來。

“不過……”劉徹賣了個關子:“若是貴國需要,且此物能值錢的話,孤相信,我國的百姓會很樂意多種此物的!”

聽完翻譯的話之后。須卜雕難與其他人面面相窺。

這漢朝的太子,什么時候變成商人了?

這是在跟他們推銷?

但是……

匈奴人跟漢朝要東西,什么時候支付過錢了?

不給?

匈奴人的思維很簡單。你不給我,我就來搶,我就來逼你給我!

劉徹卻擺擺手,笑嘻嘻的道:“貴使。請聽孤仔細說……”

須卜雕難勉強坐下來。保持著匈奴貴族的風范。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現在的單于已經下令,只要漢朝不背約,匈奴就不可以攻擊漢地。

這個命令,已經被下達給了所有南部的部落和王庭的貴族。

不然,此刻,須卜雕難估計早就拂袖而去。找劉徹的老爹去威逼了。

劉徹微微笑著繼續道:“使者請看,我漢家有絲綢。有花椒,更有食鹽以及美食,而貴國地大物博,幅員數萬里,統御無垠國度,各種特產與珍奇異獸,數之不盡,不如,貴我兩國互通有無?”

劉徹拋出一個讓匈奴人無法拒絕的提議,他開口道:“不瞞貴使,我漢家還有一個更加神奇的寶貝——大黃!”

侍從官翻譯過去之后。

須卜雕難疑惑的看向劉徹,他不明白,劉徹所說的大黃到底有何神奇,竟能令劉徹如此鄭重其事。

劉徹拍了拍手掌,門口的王道立刻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大黃走了進來。

劉徹拿著那塊小小的炮制好的大黃藥片,對須卜雕難道:“貴使可知,此物乃是何物,有何功效?”

劉徹微微笑著,如同魔鬼一般誘惑著:“此物,最善通便,對于一切因肉食中毒以及傷寒所引起的便秘有奇效,更神奇的是,它幾乎包治一切因肉食引起的各種疾病!”

作為一個穿越者,劉徹太清楚大黃對中國以外的民族的重要性了。

古代中國對西方最重要的商品,除了茶葉、絲綢以及瓷器外,就是大黃!

這種在中國很尋常的藥物,自后來張騫鑿開西域以后,就成了整個西方世界的寵兒。

甚至在漫長的千余年歲月中,大黃在西方幾乎成為了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在中世紀,西方商人倘若能獲得一小塊大黃,立刻就視若珍寶,將之看出自己生命的保障。

這么說吧,后來老毛子建立的東印度公司,就是靠著從滿清那里獲取大黃而生存的!

以至于后世一鴨時林則徐以為,西方人沒有了中國的大黃和茶葉,就要拉不出屎,跑不了路。

咳咳……

這當然是yy了。

但,卻足以說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西方人都離不開大黃的神奇療效。

甚至就是在現代,一直信不過中藥的西方人,對大黃卻網開一面,將之錄入藥典。

毫不夸張的說,大黃一出,匈奴人馬上就得跪舔劉徹。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要等匈奴人嘗到大黃的神奇作用以后。

須卜雕難聽完翻譯過去的話,再看看那塊黃黃的植物根莖,臉上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

劉徹微微一笑,道:“貴使若不信,可以試試!”

須卜雕難聞言,立刻就從隨行的成員里,找了一個人出來,掰下一小塊大黃,對他命令著,看著他吃下去。

沒多久,那人就捂著肚子急匆匆的找人帶他去廁所。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見了此情此景,須卜雕難再也無法鎮靜了。

作為匈奴人,須卜雕難見過太多的貴族因為便秘,飽受折磨,甚至許多大人物就是死于便秘。

以肉食為主的匈奴貴族階級,便秘就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而任何能對便秘有效的東西,都可以稱之為神物!

須卜雕難此刻心中激動無比,若是能將大黃帶回匈奴,立刻就是大功一件!

不!不!不!

大黃的作用根本不止于此!

此刻,在須卜雕難的眼中,那塊神奇的黃色植物根莖,比世界上的任何珍寶還要珍貴!

作為須卜家族的一員,須卜雕難非常清楚,有了大黃,對于他的家族會有多大的助益。

旁的不說,單單只是控制住大黃的流通,就能讓家族進一步的控制麾下的部落。

想想看,假如只有忠誠的部落,才可以被賜予大黃,甚至進一步將大黃神化成撐犁賜予的神物,那……

這畫面美的須卜雕難都不敢看了!

這時候,一直在須卜雕難身后的那個年輕的碧眼匈奴人也開口了,他一開口,劉徹就知道,他哪里不對了。

因為,他的匈奴話非常生硬。

就好像后世的老外說漢語,中國人講鳥語一樣,一開口,就能聽出不同。

劉徹于是對那個侍從官問道:“他說什么?”

侍從官恭身道:“回稟家上,此人說,這大黃與花椒,是否可以賣給他?”

劉徹瞳孔猛然擴大。

心里面一個聲音猛地出現:他不是匈奴人!!!

但他不是匈奴人,怎么出現在匈奴使者隊伍中?

他是誰?

他不是匈奴人,怎么擁有與須卜雕難對等甚至隱隱高于須卜雕難的地位?

倘若是其他人,估計怎么猜都猜不到這人的身份。

但劉徹卻猛的想到了一個國家。

他知道,這人來自哪里了。

“他是烏孫人,而且還是烏孫王族!!!!!”劉徹心潮澎湃。

烏孫與匈奴的關系,就類似后世的米帝之于英國。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烏孫的先王獵驕靡是匈奴冒頓單于的養子,匈奴老上單于的干弟弟,毫不夸張的說,烏孫先王獵驕靡在匈奴擁有著幾乎不下于匈奴左右賢王的地位,長久以來,烏孫與匈奴的關系親密無比。

甚至于,烏孫本身就是匈奴扶持和培養的一個打手。

對于烏孫,劉徹太清楚不過了。

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

不想當皇帝的太子絕對不是一個好太子!

反過來說,不想當老大的馬仔,也絕對不是一個好馬仔!

而毫無疑問,烏孫,絕對是一個好馬仔!(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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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二節 挖坑(1)

劉徹瞇著眼睛看了一會那個烏孫人。

心里頭小算盤打的啪啦啪啦的響。

俗話說的好,只要鋤頭揮得勤,沒有墻角挖不動。

但是,此刻,卻不是一個好時機。

所以,劉徹呵呵一笑,對侍從官道:“轉告他:我國愿意將花椒、大黃以及食鹽、絲綢出售給任何能帶來類似于黑麻一類我國所沒有的物種的人!”

侍從官翻譯過去之后,那個烏孫人很顯然非常高興,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

他的話說出來以后,須卜雕難的臉色霎時就變得很難看了,立刻就用著另外一種語言與那個烏孫人說了起來。

劉徹看向侍從官,示意讓他翻譯。

那侍從官支支吾吾了一會,才翻譯道:“家上,那人說:他有一種比我漢朝還要好的香料,名曰黑椒,另外他還可以提供許多西域的特產……剩下的話,臣就不懂了……”侍從官跪下來謝罪:“請家上贖罪!”

劉徹聽完以后,就呵呵的笑了起來,低聲對侍從官道:“起來吧,卿已經表現的很好了!”

此刻,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了。

至于那須卜雕難與那個烏孫人之間的對話,劉徹也能勉強猜到一些內容。

無非就是那個烏孫人拿出來的那個所謂的黑椒,恐怕須卜雕難聽都沒聽說過,或者知道,但卻沒想過烏孫人手里有。

劉徹在心里嘿嘿的笑了兩聲。

這個世界上,就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更何況國與國之間?

誰沒有點私藏的東西?

誰沒有自己的小算盤?

更何況,游牧民族的天性就是有奶就是娘。

若非是現在漢室的手根本伸不到西域去,劉徹真想在這里面加一劑猛藥,好好的給匈奴人上一課。

不過現在也不差。

劉徹笑瞇瞇的看著須卜雕難與那個烏孫人之間爭執。

雖然不懂他們之間在說什么。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比給自己的敵人添堵更爽的嗎?

當然,劉徹也很清楚,烏孫與匈奴之間的緊密關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區區的大黃動搖的。

前世之時,小豬挖了烏孫幾十年的墻腳到昭宣時期,才把烏孫人拉上了漢室的戰車。

現在,烏孫與匈奴的關系,正處于蜜月期。

兩者甚至共同作戰,共同瓜分戰利品,相互之間頻繁通婚。

如此緊密的關系,后世米帝組織的北約加盟國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唯一能作為參考的,大概就是后世地球上近代的英日同盟了。

須卜雕難與那個烏孫人爭辯了一會,最后,似乎達成了妥協。

那個烏孫人將某樣東西交給了須卜雕難,然后,須卜雕難就微笑著面向劉徹,說了兩句話。

侍從官立刻就翻譯道:“家上,匈奴使者說,大黃與花椒還有絲綢、食鹽,只能由大匈奴撐犁孤涂與漢朝皇帝進行交易!”

劉徹一聽,即使他向來脾氣不錯,此刻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像這樣裸的威脅和恐嚇,重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嘗到!

然而,劉徹瞥了一眼那個疑似烏孫王室的年輕人,此刻,那人已經沒有方才的成竹在胸,變得有些落寞了。

很顯然,他已經被須卜雕難嚇住了。

或者說,是被須卜雕難所代表的匈奴帝國給嚇住了。

這個事實證明,再怎么緊密的同盟,涉及到利益時,還是會有分歧,還是要靠拳頭說話!

很顯然,匈奴人絕對不會允許絲綢貿易這種暴利性的壟斷商品被他人染指,即使,那個人是自己的小弟!

更何況,還有同樣暴利且還具有政治意義的花椒和大黃以及食鹽?

但是,劉徹低頭微微一笑,心道:“這樣才好……”

自從老上單于死后,匈奴人就失去了他們的精神導師和指導這個龐大帝國前進的指路人。

繼任者不管軍臣也好,還是之后的伊稚斜也罷,充其量,不過是些有點小聰明的庸才而已。

縱觀整個漢匈戰爭期間的表現來看,軍臣與伊稚斜,明顯不及格。

驕傲自滿,目空一切,甚至昏招迭出。

使得小豬在漢匈戰爭的初期,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的實現了奪取河套地區的戰略目標,進而壓縮整個匈奴的活動空間,為接下來的漠北決戰創造了有利條件,在這期間,霍去病甚至創造了八百騎突襲龍城,毀了匈奴祭祖之地的奇跡!

軍事上如此,政治上更是一把好牌打成了爛牌。

原本,老上單于花費了一輩子的力氣,為匈奴打下了整個西域的地盤,讓所有西域諸國,統統臣服。

結果一個張騫就把匈奴人的后花園搞得雞飛狗跳,甚至還用棒棒糖拉攏了好多的西域國家,連烏孫這個匈奴自己培養的小弟都動搖了。

張騫固然厲害。

但若不是匈奴人過于驕傲自滿,對西域諸國,尤其是烏孫這樣的強國盤剝過甚,人家犯的著跟匈奴人為敵嗎?

而西域諸國,是匈奴最大的財源!

“我就再在這上面加一把火吧!”劉徹在心里充滿惡意的想著。

于是他抬起頭,對須卜雕難道:“這是自然……”

于是,劉徹就跟須卜雕難借著翻譯,商討起了具體的交易。

在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初步確定了以絲綢作為參考的交易本位。

確定了絲綢的本位后,諸般商品的交易定價,自然就迅速的得到了落實。

譬如,一石黑麻(黑芝麻)可以換十匹絲綢,而十匹絲綢可以換得一斤花椒或者大黃。

在這整個交易中,基本全是以物易物。

劉徹沒有要求黃金或者馬匹等什么可能刺激匈奴人的東西。

而匈奴人也很明智的沒有提及青銅與鐵器等敏感物資。

看上去,劉徹是用花椒、絲綢、食鹽和大黃跟匈奴交易了許多西域的土特產。

匈奴人在整個交易中占盡了便宜。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整個交易繼續進行,匈奴人的國力和實力在未來一段時間將會大大增強。

甚至于,借著花椒和大黃,匈奴甚至能進一步的緊密自身的部落與單于庭之間的聯系。

但是……

劉徹很清楚,這就是一個坑,一個大坑!

匈奴人掉進去,就很難再爬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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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三節 挖坑(2)

劉徹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不分年代,國與國之間交往的本質就是相互給對方挖坑。

這挖坑技術的好壞,甚至直接決定了一國的興衰。

譬如,后世米帝就給毛子挖了好大一個坑,然后,毛子就作古了。

后來繼承了毛子家業的大毛,在坑里噗嗤了好多年,才總算借著油價翻身。

當然了,倘若學藝不精,挖坑不成反被坑,這樣的事情,也多的是。

譬如當年戰國末年,韓國人就拼了命想挖個坑給秦國。

這個坑的名字叫鄭國渠。

然后,秦國義無反顧的跳了進去,然后,六國被橫掃了……

而所有的坑,無論成功失敗,都幾乎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至少你挖的坑,對方要心甘情愿的跳進去。

再之后,才是考驗是埋跳坑的人還是挖坑的人的時候。

劉徹現在給匈奴人挖的這個坑,毫無疑問,匈奴人是躍躍欲試,若無例外,他們肯定會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然后……

劉徹低著頭呵呵的笑著,看著跟他一樣一臉興奮的須卜雕難。

此刻,劉徹仿佛看到了整個西域烽火四起,無數的小[長_風國在匈奴馬蹄下破滅,無數的民族走向毀滅,但更多的人卻拿起了武器,與匈奴人進行斗爭,進行反抗。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劉徹在心里喃喃自語著。

西域諸國,在一般人古板的印象里。仿佛是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國,兵少國弱,不堪一擊。

然而。歷史卻告訴劉徹。

即使是螞蟻堆里也可能藏著食人蟻!

更何況廣袤的西域國度?

旁的不說,那個亞歷山大東征軍后代建立的大宛,可是曾讓強盛一時的漢軍都碰的灰頭土臉的!

至于烏孫,更是西域的霸主,雖然不如匈奴強,但,兔子急了也能咬人。更何況烏孫還是一匹惡狼?

其他更遙遠的國度,更是有著能與歐羅巴霸主羅馬掰腕子的安息帝國!

匈奴人是強,但它也不是龍傲天。王八之氣一震,就能讓西域諸國心甘情愿的做牛做馬。

這么想著,劉徹就不由得有些期待了起來。

在歷史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者在美洲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辛辛苦苦搶來的白銀。最后卻統統流入了中國。

而劉徹現在要營造的,差不多就是類似的局面。

以絲綢、大黃等為餌,讓匈奴人去大索西域。

為了讓匈奴人對西域諸國盤剝更加厲害更加徹底更加沒有底線。

劉徹甚至可以在未來,給匈奴人一些甜頭。

譬如說大量的進口產自西域的葡萄干、芝麻以及石榴甚至來自印度的胡椒。

然后,你覺得占據了絕對強勢地位的匈奴會跟螻蟻一樣的西域諸國公平貿易?

劉徹用屁股都能猜到,匈奴人必然會用類似于上貢,保護費以及其他類似的借口,跟西域諸國索要。

一如他們對漢室所做的那樣。

至于報酬?

大匈奴的保護不要錢啊?

可能剛開始。貿易規模不大,西域諸國可能會沒什么感覺。

但劉徹相信。再過幾年,隨著貿易規模擴大,西域的國家與民族,就將迎來一段無比黑暗與恐怖的歲月。

這樣的黑暗與恐怖,將會一直持續到正義之師的漢朝軍隊到來……

然后,故事的劇本,自然是西域各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了!

至于在這之中,會死掉多少人,有多少民族文明消亡,那就與劉徹無關了。

對劉徹來說,這是一步暗棋,運作的好,就可能徹底打亂匈奴人對西域的掌控,同時還能借匈奴人的手,抹掉一些刺頭。

譬如說什么大宛啊。

說不定到時候漢室還會以解放者的身份進入西域甚至更遙遠的國度。

想著大宛,劉徹就暗道了一聲可惜。

大宛的汗血寶馬,可是馬中的寶馬啊。

不過,汗血寶馬太嬌貴了!

不適合用來作為騎兵的標配,反倒是后來烏孫人培育的烏孫馬,成為了漢軍騎兵的主要馬種。

劉徹在yy的時候,須卜雕難,同樣很高興。

本來這次出使,不過是奉命過來例行公事,順便來漢朝度假旅游享受美食的。

同時順路提醒一下漢朝,這回禮不能太薄了!

但須卜雕難怎么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

老實說,西域諸國每年上貢給單于庭的貢品,像什么黑麻、蒲桃、石榴什么的,大部分都是堆在帳篷里發霉。

匈奴人更愛吃來自漢朝的美食,更欣賞漢朝的絲綢。

對于西域諸國,單于庭的政策,一直就是羈絆。

只要那些小國能對單于庭恭順,按時奉上女子財帛,匈奴就不怎么去理會了。

但須卜雕難沒有想到,那些匈奴人不怎么看的上眼的東西,漢朝的太子卻很感興趣,愿意拿絲綢來換,不僅如此,更搭上了花椒跟大黃。

花椒什么的,左右不過是調味品,影響不大。

但那大黃……

須卜雕難只能用神物來形容!

須卜雕難此刻已經在憧憬著他帶著大黃回國以后的場景了。

單于龍顏大悅是必然的!

他的地位在單于面前更進一步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甚至借此超越他的哥哥,成為下一任的族長!

這么想著,須卜雕難越看劉徹越高興,態度也一下子變得親密無比。

至于那個烏孫人以及烏孫人被迫交出來的東西,劉徹跟須卜雕難都有意無意的忘記了。

與須卜雕難辭別,劉徹走出偏殿。

時間還很早,外面宣室殿的朝儀還沒有開始。

劉徹決定先去跟皇帝老爹解釋一下。

于是帶著人朝著老爹所在宮殿而去。

在路上,劉徹朝哪位一直做翻譯的侍從招手,問道:“敢問卿貴姓?”

那侍從官滿心歡喜的跪下來答道:“小臣楊毅拜見家上!”

劉徹微微笑著點點頭,對他道:“楊愛卿,方才有勞愛卿了!”

“為家上效力,是臣的本份!”楊毅高興的道。

像他這樣的小吏,在這宮廷里不知道有多少,懂匈奴話的,也并非只有他一個。

概因為,匈奴乃是大國,因此,漢室朝廷歷年都有培養一些懂匈奴語言的低階官員的傳統。

因此,楊毅很清楚,現在,就是他的機會!

一個抱住金大腿,登上人生坦途,迎娶貴小姐,當上大人物的機會!

他自然知道,應該要牢牢抓住!

劉徹呵呵一笑,道:“很好,楊愛卿,孤能信的過你嗎?”

楊毅立刻就叩首斬釘截鐵的道:“臣雖粗鄙,卻也知忠君奉上,家上有令,臣必萬死不辭!”

“善!”劉徹大笑:“那孤就交給愛卿一個任務,盯住那些匈奴人,倘若那個碧眼匈奴人落單或者單獨出現在某地時,你悄悄過去,將他請來與孤一見!”

劉徹看著他,問道:“明白了嗎?”

“諾!”楊毅叩首道。

烏孫,現在劉徹肯定是沒辦法拆散他與匈奴的緊密盟友關系的。

但,提前下個釘子,跟烏孫人取得聯系,也是不錯的!

天知道,什么時候,這個聯系就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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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四節 悲劇之劉戊(1)

劉徹回到皇帝老爹身邊,向其簡要的匯報了一下自己與匈奴人取得的談判結果。

“匈奴人會因為大黃與花椒而將那種神奇的牧草種子賣給我朝嗎?”天子似乎根本就不關心劉徹與匈奴人達成的交易,低頭微微沉思之后,對劉徹問道。

“會的!”劉徹非常肯定的說:“父皇,只要這種貿易方式存在,匈奴人的一切,就都將為我漢家獲得!”

這是肯定以及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一開始,匈奴人可能會對類似與漢室的貿易嚴格把關,嚴查死守。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三五年后,漢匈之間必然會出現大量的相互走私行為。

馬克思說過,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人們就會鋌而走險,只要有百分一百的利潤,法律就是廢紙,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世間的一切都無法阻止人的私欲與貪婪,而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五百,那就沒有什么不能交易的了!

而大黃、絲綢、花椒,哪一個的獲利不是數倍甚至數十數百倍的利潤。

劉徹就記得很清楚,后世的史料描述。

一匹絲綢,在羅馬能與黃金等價,一塊大黃能換的價值其重量本身數倍的黃金,至于胡椒等香料,更是無價之寶!

只要匈奴人嘗到甜頭。

下面的人的私欲一起,就沒什么能阻止走私的狂潮了。

為了利潤,明末的商人官僚集團毫不猶豫的賣了老朱家。

當然。同樣的,來自西域的許多高利潤特產,譬如說汗血寶馬、可能殘存在大宛等國中的古希臘文明的結晶如亞里士多德等人的數學著作以及黃瓜、棉花、石榴甚至產自印度的胡椒等超高利潤的商品。同樣會讓漢朝的商人不顧一切的將違禁的非法物品,賣給匈奴人。

譬如說被嚴格控制流出的鐵器以及漢軍的制式裝備、甲胄。

這些都是人力所無法控制的!

甚至,劉徹很清楚,即使他不做這些,同樣的走私,也一樣在進行。

不然,你以為此刻在遙遠的安息、羅馬、印度、埃及出現的絲綢該怎么解釋?

后世的史記中就明確記載了兩個關于漢朝商人肆無忌憚的走私商品的證據。

第一個來自于張騫在西域的所見所聞。當時,張騫在烏孫看到了來自漢朝的蜀錦,并且得知。這些商品來自身毒,而身毒又是從滇國獲得的。

而漢律規定,任何私自出關禁都是死罪!

而另一個證據,則是匈奴列傳中關于馬邑之謀的描述。

史記中明明白白的記載。馬邑之謀的謀主商人聶壹干的就是‘奸蘭出物與匈奴交’的勾當。

所謂奸蘭。既是西漢版本的走私。

有趣的是,在馬邑之謀以前,根據史記的記載,漢匈貿易極為興盛,同樣是匈奴列傳之中,就記載了,小豬在位初期,即建元至元光的七年中‘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

簡單的來說,就是當時的長城附近。漢匈之間的民間往來與貿易,已經不是小打小鬧,某幾個人的個人行為了。

而是在掌權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大規模有組織的大額貿易。

更有趣的是,馬邑之謀發生之后,盡管漢匈已經在事實上進入了戰爭狀態。

然而,太史公依然記述說:‘自是之后,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往來入盜漢邊,不可勝數,然匈奴貪,尚樂關市,嗜漢財物,漢亦尚關市不絕以中之!’

這就更有趣了!

什么樣規模的貿易和利潤才能讓漢朝和匈奴都在撕破臉后,還繼續做買賣?

或者說,什么樣的交易,才能漢朝不關閉那些開放的邊境市場,不嚴厲打擊那些走私商人,又是什么買賣才能讓匈奴人放著那些市集中堆積如山的財物不要反而去啃那些硬骨頭一樣的要塞?

再仔細想想明末的時候,滿清多次破關侵略,但富得流油的晉商的地盤,滿清大兵卻‘紀律嚴明’‘秋毫無犯’。

再結合小豬即位后,漢朝的馬匹存欄數量的不合理的忽然增長,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小豬通過貿易,獲得了來自匈奴的大量的戰馬!

而匈奴人自也不傻,得到了大量的漢室的鐵器、食鹽與絲綢。

兩者只能說各取所需!

而現在劉徹推動漢匈貿易,其實不過是稍微提前一下小豬的劇本。

當然了,劉徹打死都不會跟自己的老爹說的。

不然,老爹知道了的話,這買賣十之就要黃掉了。

雖然劉徹自己很清楚,這個買賣,無論怎樣,漢室都不會虧本。

原因很簡單,走私到匈奴的鐵器,數量有限,而且匈奴人未必能欣賞。

天子劉啟聽到劉徹肯定的回答后,就擺擺手道:“那此事,朕就交給大行去負責……”

“父皇圣明!”劉徹叩首道。

劉徹跟須卜雕難達成的,僅僅只是一個意向而已。

具體的貿易交換比例以及條款,自然還需要進一步深入溝通和交流,同時,這個事情,還要得到兩國君王的批準。

因此,最起碼,這個新的條約,也要等到今年的六月份甚至明年的這個時候,才可能落到實處。

實際上,天子劉啟也并未太過將劉徹與須卜雕難達成的這個貿易條約太過放在心上。

事實上,此刻,在天子劉啟眼中,這個所謂的貿易條約,其實不過是拿來穩住匈奴人的一個辦法而已。

因為,今年,將是削藩大計最重要的一年。

而削藩的成功與否,取決于匈奴人是否介入。

倘若,只是付出一些不怎么值錢的大黃、花椒以及絲綢,就能讓匈奴人不介入漢室內戰,不跑來騷擾漢關,使得朝廷可以安心處理內政。

那么別說是還有可能帶來好處了。

就是沒有好處,虧本甚至巨虧,也要捏著鼻子做下去!

而現在,這個新年的朝會,就是一個重要的舞臺!

因此,天子劉啟并未再問劉徹關于此事的細節,只是悠悠然的問道:“太子聽說了楚王的事情了嗎?”

劉徹眉頭稍稍一皺。

他當然聽說了!

何止是聽說了!

甚至連事情的前后經過和細節,現在,整個長安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兩天前,楚王劉戊入關,按照慣例來長安朝貢天子。

但就在此時,一條勁爆的消息瞬間爆炸。

楚王劉戊在去年夏四月太皇太后喪禮期間,飲酒作樂。

這就是大不孝!

倘若是這樣,那也罷了。

畢竟,這樣的傳聞,可扳不倒楚王這樣的大國諸侯。

可是,有人言之鑿鑿的提出了罪證——劉戊不僅僅在喪禮期間飲酒作樂,更與其外甥媳,發生了關系!

頓時,整個輿論嘩然!

漢室對諸侯王有一條紅線。

這條紅線就是!

可謂碰之即死,觸之即亡!

但凡碰了這條紅線的,不管是誰,都幾乎難逃一死!

在整個漢室歷史上,因此而死的諸侯王,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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