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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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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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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9 21:0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節 有錢就是罪

劉徹的御駕抵達長樂宮后,首先去給竇氏請安。

照例問安后,竇太后就主動提起了宣曲縣的事情。

“皇帝,哀家聽說,你派了使者去河南郡巡查?”竇太后顯然給劉徹留了面子,非常委婉,沒有直奔主題,但意思嘛……不是聾子,都知道是個什么意思了。

以兩宮制為基礎的漢室政權,基本上,呂后以后,東宮干預朝政的方法,都是通過對皇帝施加影響和壓力來達到目的。

東宮對某個政策不爽了。

通常不會直接跟朝臣表達意見,而是把皇帝叫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再由皇帝去罵具體的執行大臣。

總的來說,這個游戲規則,目前運轉情況良好。

劉徹聽著,自然明白該說什么。

他微微恭身道:“回稟皇祖母,確有這么個事情……”

組織了一下語言后,劉徹解釋道:“是這么回事,去歲,河南郡郡守郅都上報朝廷,處決人犯三百七十二人,緝捕七百余人,另外完為城旦者二百余人,朕擔心,郅卿執法太嚴,催逼太甚,有所疏漏,或有疑案,故此遣使者王溫舒持節巡視河南各縣,各鄉,若有疑案,命其查找資料、案由,然后回京后交付廷尉、御史大夫及少府共議;若有冤案,倘若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即可便宜行事;倘遇地方豪強不法。殘民、虐民,或圖謀不軌,即以節發滎陽兵……”

聽著劉徹這么一說。竇太后臉色和緩了起來,不再板著一張臉了。

劉徹的說法,跟這些日子以來,那些天天進宮跟她哭訴、告狀的老臣們的說法完全不同。

但一個是孫子,一個是外臣,選擇相信誰,不言而喻。

更何況。劉徹的說法合情合理,有理有力有節。

郅都殺人確實殺的有些多。派個使者前往河南郡巡視和檢查,理所應當。

巡視地方,當然不能只找地方的錯漏,重要的工作還是拾遺補缺。以天使持節,幫助地方郡守,處理一些郡守不好處理或者不敢處理的人或者事。

譬如當年,留候張良的兒子張不疑,伙同自己的門大夫,謀殺了楚國內史。

楚元王根本不敢處置,只能上書朝廷,請求廷尉、內史、御史大夫共審。

這樣思慮著,竇太后就回過味來了。

竇太后可不是什么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何不食肉糜的人物。

她可是在呂后身邊伺候過,跟著太宗皇帝。一路從代國,入主長安,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見過了數不清的明槍暗箭的女強人。

很多事情,根本不必跟她說透,只要點一下關鍵。人家立刻就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了。

“是河南郡請求的天使巡視?”竇太后心中疑惑著。

假如是這樣,一切都能解釋的清楚了。

河南郡郡守郅都。遇到了他很難解決,或者說不好解決的事情。

于是上書天子,請求天使巡視。

簡單的來說,就是郅都覺得,以自己的能耐,搞不定某人了,而某人又是非除不可,至少,不除掉他,就沒辦法正常施政。

只能請求朝廷出面,用天使來查處此人。

這很好理解,河南、河東、河西、河內這些地方上,遍布著漢家列侯家族。

這四個郡,也是經常請求天使巡視的四郡。

在竇太后看來,這事情很顯然就是河南郡搞不定任家了,就想了這么一個辦法,讓天使去搞定。

而且,必然還有了確鑿的證據。

只是,那些老臣們說的話,似乎也好像也很有道理。

任家是太宗皇帝表彰過的,天下地主的楷模,就這么拿下,置太宗皇帝于何處?

在竇太后看來,任家這樣的地主,無非就是多占點土地,多蓄點奴婢嘛,沒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跟吳楚或者其他居心叵測的家伙一樣,私蓄甲兵,圖謀不軌。

于是,竇太后道:“是這樣啊,那皇帝跟哀家說說,這使者去了河南郡后,可有所獲?”

這就又是一個說話的藝術了。

現在皇帝已經是大權在握了,即使竇太后都必須承認,這個孫子上臺不過一年多,就已經掌握了大局。

朝野各方勢力都是服服帖帖的,關中的民望也是達到了太宗皇帝后的頂點。

對于這樣的一個能干的孫子,竇太后是即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是這劉氏江山穩固,這樣,百年后與太宗九泉相見,也不至于無顏以對。

但擔憂的卻是自己的地位和威權。

老太太眼睛瞎了,對權力這東西,就更敏感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女強人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竇太后這么說,其實就是一個試探,看看皇帝孫子對自己這個瞎眼老太婆是個什么態度。

另外呢,也是不想因此引起皇帝孫子的抵觸心理。

年輕人嘛,難免氣盛,萬一要是因為這外人的事情鬧得祖孫不快,那就不合適了。

劉徹微微一笑,跪坐到竇太后身邊,道:“回稟皇祖母,孫兒剛剛得到河南郡八百里加急快報,天使王溫舒與河南郡郡守郅都、滎陽令竇融,一并拿下了任氏全家上下……”

聽到滎陽令三個字,竇太后的臉上終于是喜笑顏開。

竇融是她的侄子,竇嬰的同產胞弟。

雖然在長安城的時候,竇氏上下都覺得,其不如竇嬰遠矣,不過就是些有小聰明。

但終究是姓竇嘛。

皇帝既然讓竇融插手進去,那就說明,皇帝對她對竇氏還是非常尊重,非常親近的。

這就夠了!

說句老實話,一個地方土財主的死活,與東宮又有什么干系,與她又有什么干系?

要不是元老勛臣日日哭訴,又干系著太宗顏面,竇太后才懶得去管呢!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好好的宮里面聽幾回《道德經》,讓人好好講講黃老無為,清凈自然。

這下子好了。

既然有著竇融也參與進來,更是有著河南郡郡守郅都背書,那這任家犯得罪,肯定是證據確鑿了。

這樣老臣們再來哭訴,她也有辦法回絕了。

漢法威嚴,豈應人情而變?

當初,開國功臣,公認功勞排名第一的瓚候蕭何,犯法,尚且要去一趟監獄,何況其他人?

劉徹卻是覺得不太保險,接著道:“皇祖母,此乃河南郡郡守郅都、滎陽令竇融,及王溫舒的聯合奏疏。孫兒,念給您聽:累計收繳黃金,四千七百五十金,各色制錢,柒仟伍佰余萬枚,清查田畝,三仟一佰余頃,牲畜數以千計,查實任氏命案數十起,傷人者無數,另外,其家族倉儲之中,尚有海量財富以及各種糧食,尚未清點完畢……”

竇太后一聽,臉都綠了。

媽蛋,黃金四千七百多金?

一般的諸侯王的王宮所存的黃金儲備,也不過如此了吧?

且按照如今漢室侍死如奉生的傳統,歷代任氏先人下葬后,陪葬的財富又該是多少?

更別說那些土地、銅錢以及牲畜等財富了!

這么富裕的一個土豪,別說是有罪了。

就算真是所謂的良善人家,積善之家,朝廷抄了他,也是應該!

你一個地主商賈,沒事攢這么多財富在雒陽附近,還千方百計,百般推脫,不肯來長安。

你是想干嘛?

而且還把名聲刷的這么響亮!

真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豈不知,就連蕭何都要自污名聲,來表明自己絕無異心的態度。

真是作死!

“若是如此,讓廷尉去審理此案吧……”竇太后淡淡的道。

這等于是判處了任氏的死刑。

在封建社會,有錢本身就已經是天大的罪過了!

有錢又沒抱緊皇帝的大腿,那就更是找死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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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0 19:1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一節

;走出竇太后的萬壽殿,劉徹輕輕出了一口氣。

用著真真假假的話,總算是搞定了竇后。

只是……

劉徹憚了憚手上拿著的那份郅都從宣曲縣發來的八百里加急奏疏,這上面所載的任氏財富統計,劉徹知道,這其實頂多只有真正查抄出來的財富的一半多一些。

劉徹安插在郅都身邊,王溫舒身邊的密探,對此也都發回來了報道。

郅都在奏疏中也隱約有提及。

這抄家,哪里能真的全抄進國庫里?

要不是劉徹留了一手,密令郅都直接插手,恐怕最后報上來查抄出的黃金,也就剩下個幾百金。

各式制錢倒是可能留下大半……

錢太重,而且也很難在眾目睽睽下,左手倒右手。

但即使有郅都插手,也至少有超過五千金的黃金,消失在了查抄過程中。

只要想著這個事情,劉徹就感覺嘴角都有些抽搐了。

抿著嘴唇,劉徹對王道招手,道:“明天召集繡衣衛所有四百石以上的官員,到溫室殿來,朕要對繡衣衛做一些調整和改變!”

這次的事情,讓劉徹深深的認識到,繡衣衛必須更專業。

作為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它必須成為一個沒有自己思想和意志的純粹暴力機構。

像王溫舒這樣的事情,今后必須杜絕。

但問題的關鍵是怎么杜絕?

劉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在人類歷史上,沒有任何組織和機構逃得開官僚主義和利己主義的束縛。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是人的本性和本能。

哪怕再過兩千年,兩萬年,人類也不可能擺脫這與生俱來的本能。

“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劉徹的眼中,元首、斯達舒的顏容閃過。

沒有辦法,雖然明知道,這樣做是打激素。

藥效一過,估計就要回復原狀。

甚至因為藥效過去,理想破滅或者三觀崩壞,出現更糟糕的情況。

但是。未來十到二十年,是漢室關鍵的對外擴張期。

所謂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民心士氣不可能無限制的揮霍。

總有著一個極限。

當極限到來。得不到足夠的好處,人民就不會愿意再跟著統治者瞎鬧了。

就好比隋煬帝第一次征伐高句麗,舉國上下,全部支持,無數百姓和豪杰自帶干糧前往從軍。

整個大軍氣勢如虹。無人能敵,就連突厥人也退避三舍,不敢爭鋒。

但到了第三次征討高句麗時,就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天下怨懟四起,海內豪杰苦隋。

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英雄反隋。

所以,繡衣衛的能力,必須全部發揮出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小號的東廠、錦衣衛。連克格勃的毛都不如,更遑論與cia,fbi媲美了。

“諾!”王道低頭領命。

他當然知道,這次,王溫舒把事情辦砸了,在天子面前,整個繡衣衛上上下下,臉都丟盡了。

所以,這繡衣衛,必須改。

而且是來一次從上到下的大整肅。

天子鷹犬。就該有個天子鷹犬的模樣。

滿腦子都是自私自利的想法的人,必須全部清除出去!

“走吧,去母后那邊請安吧……”劉徹吩咐著。

于是,御駕轉向。前往另一側的薄后寢殿。

比起竇太后,薄太后就更好說服(忽悠)了。

何況薄氏向來不愛干政,當初,已故的太皇太后,就連自己親弟弟都不救,更別說一個事不關己的鄉下土財主。

因此。在劉徹說了一下任氏的罪證(罪證不要太多了,特別是任家被控制以后,為了活命,任氏內部就互相咬了起來。)薄太后立刻就表面了自己絕不干政也不會以任何方法干預朝政的態度。

只是,末了,薄太后忍不住勸道:“皇帝如何施政,哀家一介女流,不明朝政,本不該多說,只是,那鳴雌亭候與商洛候,陛下還是給些面子的,畢竟,這二位在太宗朝時,曾出入宮闈,深的太宗皇帝信重,又是四朝元老……”

薄太后不提那許負夫妻還好,一提這對神棍夫婦,劉徹就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當著薄太后的面,劉徹不好發作。

許負夫妻與薄氏的關系,向來是很近的。

當初,許負致仕時已故的薄太后還曾賞賜了許多財物,并且,在世之時,常常邀請許負來東宮作伴。

這就是坊間流言,許負曾有恩薄太后的傳言的源頭。

但對于劉徹來說,這卻是無法接受的一個事情。

對皇帝來說——就算你曾經有恩于他,但是,你老老實實的把這個事情埋在心里就好了,許負這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到處瞎嚷嚷,簡直就是作死!

更別說,在事實上,壓根就沒有那么一回事!

就更別提,繡衣衛報告的,許負在民間傳播的其他一些給她臉上貼金的流言了。

譬如,坊間有傳聞說,太宗孝文皇帝,曾經在宮中稱呼許負為義母,其夫為亞父。

當劉徹得知此事后,心里面真是有著一百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恨不得立刻派人去抓了這許負,投進廷尉大牢,用十八般刑具好好教育教育她。

許負的所作所為,其實很尋常,一點都不新奇。

自古以來的神棍,都是這么玩的。

為了彰顯自己確實很厲害,于是編造出統治者也曾經受過自己指點,乃至于感恩戴德的流言。

自己呢,穩坐釣魚臺。

謹慎一點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流言充分發酵,然后就等著王公貴族主動上門送錢。

膽子大的,到處宣揚,甚至將自己與皇帝、國家領導人的故事、畫像、合影、照片到處撒播。

這樣子一來,有的是人愿意主動將自己的錢財獻來,只求大師指點迷津。

在后世,有個叫我是小狗的家伙,就曾經把這一套手法玩的天花亂墜,忽悠了無數人,其中不乏高級知識分子、干部、大學生。

在這西元前的時代,許負玩這么一套把戲,雖然受限于技術手段,沒有我是小狗那么強,但也忽悠了無數人。

但與我是小狗一樣,許負的這套把戲,最致命的地方在于——不能被皇帝(國家領導人)知道了。

知道了的話,這把戲就成了猴戲了。

但對許負,劉徹目前,真沒什么好辦法處置。

因為許負曾經在漢室做過官,也受到過歷代天子冊封,在神秘學界,大抵地位相當于后世天朝的活佛or宗教界領袖。

在這西元前的時代,假如劉徹要動許負的話,等于自己扇自己耳光,更麻煩的是,會拔掉皇帝身上‘君權天授’的外衣。

你想,連歷代天子冊封、承認,還曾經封賞的人,都是個騙子。

你皇帝身上所謂的神圣,在大家眼中會變成什么?

這種事情,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劉徹也不愿意冒險。

所以在知道了許負的那些事情后,劉徹就開始命令繡衣衛開始關注另外一個人的行蹤了。

此人就是漢室宗教界唯一一個能與許負掰腕子,天下聞名的日者司馬季主。

司馬季主的生平,不需要介紹太多。

你只需要知道,當年,賈誼與宋平兩個好基友在見了司馬季主后,出了其家門,從此再也不敢主動登門了。

而且,一個算命的江湖術士,最后,居然能讓太史公司馬遷在其史記之中專門為其單開一篇,作傳列名,敘其生平。

你就應當知道,此人,不僅僅只是一個江湖術士。

準確的來說,他是一個思想界,哲學家。

算命只是兼職。

就好比留候張良,軍事家和政治家只是其兼職,本職是修仙者一樣(雖然他走錯了位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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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0 19:29: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二節 誘餌

司馬季主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帶著門下弟子與童子,周游天下。

劉徹即位曾經三番五次,派出使者前去尋找這個漢室神棍界的巨頭。

當然,只是做做樣子的。

司馬季主是當世為數不多,真正不想當官的人。

太宗在位時,曾經屢次征辟司馬季主。

但人家只想逍遙自在的過自己的生活,不愿意趟政治這趟渾水。

所以,歷次禮娉,都被拒絕。

但樣子還是要做。

‘禮賢下士’‘求賢若渴’這樣的把戲,就是后世蒙元與滿清都要冠冕堂皇的做做樣子。

所以劉徹登基后,照例就派出了使者,征辟那些天下知名的各派名士,自然,司馬季主也在其中。

價碼嘛,也很高。

全部是以千石甚至兩千石的待遇禮娉。

只是職位,全部都是博士……(這是劉徹發明的,跟以前比,博士官職變得有等級了,有八百石、千石、兩千石等三個級別)

跟后世的想象不同,漢室初期,征辟名士,一般都不會直接任命實權官職。

當初,呂后延請天下聞名的大名士‘商山四皓’來給劉盈的太子大位保駕護航,給出的價碼,也不過是所謂的建成候呂澤客卿,雖然財物待遇比擬王侯,但職位卻是連編制也沒給……

征辟名士,真正給出編制和地位的。還是太宗。

但那也只是博士而已。

雖然職位待遇,都比較高。

但實權卻是一點也沒有。

皇帝高興或者興趣來了,就去公車署或者傳召博士們隨行。談經論道。

除此之外,博士官們想要插手朝政,影響政局,幾乎是不可能的。

翻開史書,小豬之前,真正能將名聲轉換成權力的,一個也沒有。

哪怕是教育出了晁錯這樣的法家能臣的法家巨頭張恢。曾經門下有著兩代楚王,四位九卿。兩千石數以十計的浮丘公,也不曾因其名聲,出任過什么官職。

最多,就是統治者會非常尊重他們。

但想要實權?

免談!

這個政策。劉徹認為是很好的。

務虛的,搞理論的,就去務虛,搞理論吧!

跑出來當官那是害人害己。

當然,你實在想做官,也不是不行。

你要愿意從基層干起,劉徹舉雙手歡迎。

只是,這是不可能的。

事實證明,劉徹的改革非常成功。

許多過去‘不愿意為五斗米折腰’的巨頭。這次紛紛倒在了兩千石博士的糖衣炮彈下,乖乖的跟著使者來到長安,出任了千石至兩千石不等的博士官。

雖然他們很快發現。除了級別變了外,一切然并卵,甚至連常朝,他們都不能參與,只能在朔望朝刷刷存在感。

九卿各衙門和少府蘭臺尚書們的閉門會議,更是連結果與討論的內容。都不給他們打聲招呼。

但,文人嘛。就是那樣,面子上滿足了就好。

許多人對兩千石這個頭銜,甘之如飴。對自己的綬帶與官印的顏色,更是歡喜得不得了。

當然,本著資源利用最大化的原則,最近,劉徹開始在博士們中間動員起來,鼓動他們去即將成立的太學與大漢皇家學苑擔任祭酒、主教,教育年輕學子。

效果還不錯。

只是,世界上總有些異類或者說真正淡泊名利的高人。

司馬季主就是其中之一。

盡管劉徹直接開出了兩千石的黃帝內經與道德經博士的價碼,但人家依然是不鳥。

好吧,不鳥就不鳥吧。

當時劉徹也沒放在心上。

但許負的事情被劉徹調查清楚后,劉徹就開始重視司馬季主的作用了。

因為劉徹發現,漢室的宗教界或者說神棍界,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亂無序。

雖然在前世,劉徹就聽說過一個笑話。

這個笑話是這樣的。

某次,皇帝(小豬)開了趴體,召集了當時長安城所有的神棍名人,問計這些神棍,某日納妃可乎?

五行家說,可以。

堪輿家認為,當日有些不妥,建議改日。

建除家的人說,這一天不吉。

叢辰家以為大兇。

歷家弱弱的說,這一天有些小兇。

天人家認為頗為吉利。

太一家則力撐此日上上大吉。(注)

換句話說,面對同一個問題,神棍們能把腦子都打出來。

即使是同樣認為吉利與不吉的幾個派系,相互之間也是完全迥異的態度和立場。

劉徹即位后,繡衣衛調查發現,整個宗教界的混亂,比他想象的更加無序。

且社會經濟的進一步發展,不同派系之間的爭論,甚至開始付諸武力。

相互砸對方場子,這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各派之間為了搶奪客戶與話語權,甚至常常上演暴力打砸乃至于肉體毀滅一類的戲碼。

這對劉徹來說,簡直是不可接受的一個事情。

他可是來自于兩千年后,那個連活佛轉世,都需要人民政府批準的時代。

神棍們,接受政府管理,在指定的場所,從事指定的活動,在劉徹看來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雖然現在條件還做不到。

但是,讓神棍們這樣毫無組織漫無目的的瞎鬧,也不符合劉徹的利益。

皇帝,本身就是政教合一,受命于天,管理一切牛鬼蛇神,仙魔人鬼的至尊。

除了虛無縹緲的老天,其他一切存在,都要聽命于皇權。

所以,最近,劉徹加大了尋找司馬季主和延請禮娉此人的力度。

希望借助司馬季主的名望和聲望,來整合目前烏煙瘴氣的神棍界。

至少不能再出現,各個派系,自說自話,相互矛盾的尷尬局面。

只是,想讓司馬季主乖乖聽命,還是有些難度的。

當年,賈誼被此人噴的一臉口水,更是‘忽而自失,芒乎無色,悵然噤口不能言’只能‘攝衣而起,再拜而辭’從此不敢再登其門。

就可知,司馬季主,沒有一個足夠讓他心動的價碼,他是不會愿意乖乖上鉤的。

而且,這個價碼與官職高低、地位高低無關。

司馬季主自己也說了‘騏驥不與罷驢為駟,鳳凰不與燕雀為群,賢者不與不肖者同列’所謂‘君子處卑隱以辟眾,自匿以辟倫’。

在他看來,他才不屑與一群蠅營茍且之輩同伍。

就算給他個丞相干,也不樂意!

好在,漢室還真有這么一個理想世界。

直屬皇室管理,直接聽命于皇帝,不受外朝干擾,也不會與外朝的士大夫、官僚產生交集的太史令衙門。

正巧,太史令衙門,目前是太史公司馬遷的父親掌管。

無論學風還是氣氛,都很符合司馬季主的要求,全是淡泊名利,沉浸在歷史與典籍的海洋中的同道中人。

所以,劉徹拿出了太史令丞這個職位來誘惑司馬季主。

唯恐他拒絕,劉徹特意讓使者帶去了一句話:朕欲重修歷法,明算天地星辰,比集論其行事,驗于軌道以次之。編《歷書》作《天官書》《封禪書》,以繼往圣之絕學,開后世之新途,聞公當世日者,賢明播天下,朕謹具儀表,拜請公,佐證大事,翌日,流芳百世,遺澤萬年,公等之任也!(注2)

歷書,重新計算年月日和四季變遷,這可不止是學術界和科學界的大事,更是宗教界和神棍界的大事,涉及道統與話語權,至于天官書,看名字就知道,關乎著重訂仙神名位和星辰變化,至于封禪書,則是要追述和記錄三代以來,歷代天子泰山封禪以及‘天’對其封禪行為的回應與嘉獎,更是了不得的事情。

有著這個價碼,劉徹就不相信了,司馬季主還能坐得住?

任你再怎么淡泊名利,不屑為官,也得乖乖的來給朕的大業出力!(

ps:注1:這個故事出自褚先生自述,也就是史記的續寫者在其所續寫的應該算是外番或者ps一類的文字中講過的一個其親眼所見的事情。

確實比較搞笑,但卻反應了,西漢前中期,神棍界的混亂和無序。

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各方爭執不下,調解無效,官司直接打到了武帝面前,最后,武帝親自下場,做出裁決:避諸死忌,以五行為主,終結了這次爭論。

但也造成了五行家的坐大。

現在,我們幾乎看不到當時其他幾家跟五行家打擂臺的神棍的理論了。

但能跟五行論掰腕子,哪怕是強詞奪理,我想,都有些干貨的吧。

注2:太史公在太史公自序中說其為何要寫《天官書》給出的理由中有‘比集論其行事,驗于軌道度以次’,可見在漢代,軌道這個東西,已經成為天文學上的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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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節 繡衣衛改革(1)

翌日,溫室殿。

數十位繡衣衛的高層官員濟濟一堂,像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殿中的蒲團上等待著天子的到來。

作為一個新生的特務機構。

而且還是由宦官掌管下的特務機構。

繡衣衛注定了,從它成立的那天開始,就是主流輿論眼里的異類,普世價值的死敵。

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或者出身尊貴的貴族子弟。

甚至,就連落榜的考舉士子,稍微有點骨氣和節操的,也不會加入繡衣衛。

自成立至今,繡衣衛上上下下,加起來統管只招收到了三位考舉士子,七位落榜士子。

剩下的人,全部是來自三教九流,背景復雜的社會閑雜人等。

整個繡衣衛里,游俠出生的成員,占去了近乎一半的名額。

即使是從考舉士子中招攬來的人,也都或多或少,與游俠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剩下的人中,秉性淳樸的,出身來歷清白的,也是寥寥無幾。

大抵只有那些負責傳遞公文,管理財務的文書吏和刀筆吏手上沒有沾過血。

而這些選擇加入繡衣衛的‘英雄豪杰’們,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遠大抱負,崇高理想。

其中或許會有幾個真心想為國家社稷做點事情的人才。

但,絕大多數人,參加繡衣衛。其實只是為了借繡衣衛洗白自身。

甚至,借助繡衣衛的虎皮,給自己謀利。

劉徹站在溫室殿的屏風后面。悄悄觀察著這些人。

心里面,許多想法不斷浮現。

最終,這些念頭化作一個堅定的決心:繡衣衛絕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劉徹微微伸手,旁邊的王道立刻將一個薄薄的小冊子遞到劉徹手上。

冊子上面,記錄著現在在場的所有繡衣衛成員的名字,籍貫,背景以及職位。

隨手翻了翻這冊子。劉徹就微微搖了搖頭。

繡衣衛的組織結構,實在是有些太簡陋了。

不過也怪不得王道。繡衣衛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明確以特務政治為任務的組織。

一切都沒有先例可以依據,更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鑒。

而劉徹也不好太過直接的干預繡衣衛。

所以,王道就只好抄襲目前漢室的官制,作為繡衣衛的組織結構。

抄襲不可怕。可怕的是,限于形勢,王道把繡衣衛定位成了一個相當于少府下屬的機構。

在整個繡衣衛的金字塔塔頂上的繡衣衛都尉,秩比居然只有一千石。

下面的繡衣衛使者、司馬什么的,更是只有可憐的四百石、六百石。

一大票外圍人員,沒有編制,屬于臨時工。

短期來看,這樣子沒有什么問題。

但長遠來看,卻是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繡衣衛的低級別。遲早會讓整個繡衣衛處于內憂外患之中。

“提升繡衣衛的等級,加大待遇,多撥經費。看來是勢在必行了……”劉徹心中尋思著。

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只有如此,才能讓人安心為劉徹賣命。

此次王溫舒出去辦事,結果卻是滿腹私心,從本質上,這未嘗不是繡衣衛的吸引力不夠大的緣故。

若王溫舒知道,干好了差事。就很有可能成為兩千石級別的繡衣衛都尉。

他還會這樣嗎?

劉徹不得而知。

但至少,能讓他稍微收斂一些。不敢吃相如此難看吧。

帶著這樣的心思,劉徹揮揮手,吩咐道:“走吧,出去與繡衣衛的諸君會面吧……”

于是,劉徹推開屏風,在十幾位侍從宦官的簇擁下,走進溫室殿。

“臣等恭迎陛下!”繡衣衛眾人立刻紛紛起身,拜道:“陛下萬壽無疆!”

劉徹登上御座,坐下來,看著滿殿的繡衣衛官員,這些人里,一個有功臣勛貴背景的人也沒有。

這大概算是繡衣衛目前為數不多的優點。

沒有功臣勛貴背景,就意味著,他們只能也必須只可以依靠劉徹一人。

離開了劉徹這個皇帝,他們什么都不是!

這樣一來,無論他們未來做到什么程度,走到什么位置,劉徹都只需要一紙詔書,甚至連詔書都不需要,直接就能摁死他們。

就跟先帝摁死鄧通一樣。

只是……

劉徹微微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些人的成分還是太復雜了。

來自三教九流,不同階級,他們或許會敬畏皇權,但肯定不會害怕法律。

甚至,在坐的絕大多數人,在過去,都曾經不同程度的踐踏過法律。

這樣的人員構成,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當劉徹需要他們肅清或者定向反腐時,他們會沒有包袱,輕裝上陣,完美的完成任務,且在期間不用害怕走漏風聲。

但壞處也是顯然易見的他們有著足夠的心智和毅力來抵抗洗腦。

想要跟忽悠中二少年、文青一樣,灑點狗血,就讓他們忠誠度瞬間ma,那是做夢。

“諸卿平身……”劉徹揮揮手:“今天,把諸位召來,有三件事情,跟諸位說一下。”

劉徹看向眾人,道:“第一件事情,朕決意改革繡衣衛目前的結構,將繡衣衛從千石衙門,提升為兩千石正,繡衣衛都尉,比少府令,青綬銀印,王道,將不再兼任繡衣衛都尉!新的繡衣衛都尉,朕將親自任命!”

劉徹這話一出,在場的繡衣衛的大小官員,頓時就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人人都是興奮不已。

繡衣衛的行政級別提升到兩千石,比少府令!

這意味著,未來的繡衣衛都尉,將成為九卿,至少也是九卿之下的第一衙門。

大家頓時就感覺,這繡衣衛真是前途無量!

一顆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了起來。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繡衣衛都尉,不可能從他們中產生,只是,有這么個念想在,眾人就有拼搏的動力。

現在當不成,不代表以后不行!

只要能爬上這繡衣衛都尉的位置,那子子孫孫,都是要受益無窮的。

許多人的血液開始火熱、沸騰。

唯一有些不太自然的是王道。

但劉徹早就跟他交過底了,這繡衣衛,他是遲早都要放手的。

只是,這個消息來的太過忽然,讓王道心里還是有些吃味。

然而,作為天子近臣,王道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天子即以決定,那他就只能選擇,無條件支持。

“只是,這繡衣衛的新都尉人選是誰?”王道不免好奇起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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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節 繡衣衛改革(2)

新的繡衣衛都尉,人選劉徹目前已經選好了幾個。

但還沒有最終做出決定。

劉徹打算再看一看,這改革后的第一任繡衣衛都尉的性格、能力、作風,都將深深影響日后繡衣衛的處事風格。

就像胡佛之于fbi,捷爾任斯基之于克格勃。

任何事情,打基礎的人最重要。

當然了,王道,也并非從此就要抽離于情報機構之外。

一家獨大,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繡衣衛也未必真能做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只是,這些事情,繡衣衛現在不需要知道。

他們只要知道,未來的繡衣衛會更好更強更有前途就可以了。

劉徹看向滿臉漲紅,全是興奮的繡衣衛眾人,站起來,道:“過去,繡衣衛制度未立,賞罰不明,是以,有著種種不妥!”

劉徹的眼睛,掃過在場眾人。

“有人以繡衣衛之名,出入關津,走私貨物……”漢室關津雖然馳廢了將近三十年,但,出入關中的函谷、蕭關、武關和大散關,卻也不是尋常人可以隨便出入的,要有地方官堪發的傳符。

而繡衣衛作為情報機構,自然享有自由出入關津的權力。

有權力,自然就有尋租之人。

聽著劉徹的訓話,許多繡衣衛的官員都低下了頭。

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害怕。

害怕忽然從殿中沖出武士,直接鎖了自己。押去廷尉。

好在,這樣的事情。并未發生。

“有人,借繡衣衛之名。橫行市集,擅權不能制,市吏不能阻,自比山東復……”劉徹的聲音提高了一個調門。

相比前者,這些事情更讓他惱怒。

市集是漢室重要的經濟場所,更是目前絕大多數商業活動的中心。

繡衣衛的某些人,借著自己的特權,在市集中橫行霸道,長此以往。損害的恰恰是他這個皇帝的威權和名聲。

你要知道,市集歸擅權與市吏共管,除了三老與山東老兄弟外,沒人能跳出這個框架。

繡衣衛的某些家伙,借著虎皮,不將擅權與市吏放在眼里,亂收保護費,甚至強買強賣。

這樣的事情,現在可能還沒什么后果。但,過個幾年,形成了慣例后,這繡衣衛。恐怕就要人人喊打,而劉徹這個皇帝,也要被下面的人噴成狗了。

更別說。因此可能還會導致,未來漢室的商業稅收政策無法執行。

呂后之時。為什么能在市集收取那么多稅收,甚至靠著商稅。使得漢室財政擺脫了赤字?

答案很簡單,在商律的霸道之余,還有公正。

一切該收的稅收,都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

該收的錢,一文不少,不該收的錢,也一文不要。

法律于是有了威信,商人們愿意繳納稅收。

但繡衣衛要是這么玩,那個商人腦抽了才會愿意正常交稅?

到時候,就跟明季商賈一樣,找個朝廷或者繡衣衛的靠山,按時上貢就好了。

而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漢室政權,也就日暮西山,到了革鼎之時了。

所以,此事,劉徹決不能容忍。

“還有許多許多,林林總總,諸般不法之事……”劉徹看著眾人,冷厲的道:“所謂不教而誅,是為罪,以前的事情,朕既往不咎!”

“但從今以后,但若再有繡衣衛之人,有如此這般不法行為,那……”劉徹踏前一步,抽出腰間佩劍,一劍斬在一塊木板上:“有如此木!”

嘩啦!

木板瞬間被劈成兩半。

繡衣衛眾人目瞪口呆,膽戰心驚之余,連忙紛紛叩首,拜道:“陛下教誨,臣等銘記于心,不敢或忘!”

但事實如何,卻很難說了。

沒有明確的,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放在身邊,沒有人會當真。

甚至,有些人可能還有逆反心理。

你越不讓我做,我偏要做。

看你能怎么辦!

這樣的蠢貨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劉徹深知,肅反、整風,從來都不是上面一句話就能搞定的事情。

要有流血,要有殺戮,乃至于大清洗,才能讓人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連沾都不能沾。

所以,未來的繡衣衛都尉,必須要有鐵血手腕,無情性格。

“無規矩不成方圓,無法度不能明錯對,賞功罰過,更是人主御下之道!”劉徹微微緩和了一下表情,稍稍溫和的道:“對繡衣衛,朕初步草擬了一些規矩、法度與賞罰升遷制度……”

劉徹轉頭對王道吩咐:“去將朕草擬好的條程文書,發放給諸位愛卿……”

“諾!”王道點點頭,立刻拍拍手掌。

不久,就有十幾位宦官,捧著數十本小冊子,一一分發給在坐眾人。

大家接過冊子,小心翼翼的翻開。

能混到繡衣衛高層的人,再怎么愚笨,這識字的基本能力還是有的。

而這冊子上的文字,也并不深奧——實際上漢律,或者說它的前身秦律,在制定之初,就是簡潔通俗易懂著名。

法家的官僚們,很清楚,法律,首先要讓被統治,被管理的人民,知道它的意思,然后才會去遵守它的規定。

所以,漢律的條款,其實哪怕是兩千年后,那個不懂文言文的時代,其實一個初中生,看著漢律,也基本能知道,這上面的規定、限制說的是什么。

這小冊子上的內容,也與漢律一般。

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引經據典的句子。

從頭到尾,都只在闡述,繡衣衛的上下等級,職責與權柄,以及觸犯了規定,要受到什么樣的處罰,而立下功勞,又將得到怎樣的獎勵。

看完這本小冊子,大家就基本了解了。

未來,繡衣衛將會成為了一個的衙門。

它的辦公地點,將設在石渠閣附近。

最高長官,稱為繡衣都尉,秩比兩千石,銀印青綬,位比列侯。

都尉下設左右繡衣平,秩比一千石,協助都尉管理繡衣衛日常事務。

然后,就是各級屬官。

分為郡寺、國寺、官寺、夷狄寺以及內寺等五個分別對口郡、國、官僚、四夷和內廷等不同部門。

權責非常分明,相互之間不許逾越。

另外,在這些部門之外,還有一個單獨的,不受繡衣都尉控制,直接對天子匯報工作,監督繡衣衛內部事務的繡衣御史。

繡衣衛的日常工作,都尉總攬全局,左右平協助處理,分配任務。

而升遷賞罰,繡衣都尉只有建議權,決定權在繡衣御史之身。

所有看完這本小冊子的人,都是深吸一口氣。

他們都知道,一旦這小冊子上的規矩與法度確立下來,得到嚴格執行,那么,以后,大家脖子上就出現了一個枷鎖了。

一個不小心,這個枷鎖就會要了大家的命。

看著冊子上,林林總總,數十條限制與制定和處罰措施,許多人都是冷汗直冒。

這樣一來,以后大家還怎么借助特權撈好處?

甚至有人在心里腹誹:陛下,到底還想要不要繡衣衛為他賣命了?

好在,隨后冊子上,出現的文字,安撫了不少人的心。

一條條明確規定的升遷制度與獎賞措施,讓人眉開眼笑。

譬如,查處一位貪官,辦案人等可以均分抄沒財產的一成。

查獲諸侯王謀逆、不軌、不敬,無道等罪證,更是直接加官一級。

更讓垂涎欲滴的是,這冊子上明確了,積大功一百,或小功、大功合三百。可封關內侯!

關內侯啊……

許多人的心忍不住顫抖起來。

雖然關內侯比不上列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但那也是無數人魂牽夢繞,為之奮斗一生的尊貴位置。

更重要的是,關內侯有了,列侯還會遠嗎?

而成為列侯,就意味著,三公有望。

漢家制度,丞相必出自列侯,無列侯,不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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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0 19:3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五節 墨家復興

所謂大功、小功,這是劉徹設計出來的一個標準。

大抵類似于一種指標性的規定。

譬如,在經濟犯罪方面,五十萬錢以上,是大功,以下是小功。

且可以累加。

換句話說,你要是能一次性幫劉徹搞來五千萬的財富,那么,這個關內侯,你馬上就能抱回家。

五千萬錢,給一個關內侯,總的來說,是劉徹賺到了。

五千萬錢,足夠武裝一支三千人的騎兵了。

給一個關內侯,值!

在對外情報方面,發展一個線人,不拘是什么身份的,就算一個小功,發展一位敵國的官員,能管百人以上的,就算大功,同樣可累加。

換句話說,你要是策反了匈奴一整個部落,給你個關內侯理所應當。

運氣不好的,只要肯吃苦,舍得下本錢,用個十幾年時間,在敵國建立起一個百人左右的情報網絡,并維持下來,也能把關內侯抱回家。

而國內的官員,撂倒一個廧夫,就算小功,有秩以上屬于大功。

同樣可以累加。

干掉一個九卿,就差不多能直接把關內侯抱回家了。

整個指標系統,簡潔明了。

許多人看完,都是難掩心中的激動。

關內侯啊,就這樣白紙黑字的寫在冊子上,只需要夠努力,就一定能抱回家——沒有人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湊不夠那一百大功或者三百大功、小功。

這天下的官僚、地主、商人還有四夷敵國,都是吾輩建功立業之所。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此時,劉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未來逐步淘汰現有的大部分繡衣衛高層。

因為,情報工作需要專業,而這些人,很不專業!

當然,這個評價。劉徹不會告訴他們。

相反,劉徹現在還需要這些人為他賣命。維系繡衣衛的體制和框架組織。

“看來,要成立一個專門培養情報工作人員和特務的學校了……”劉徹心里盤算著。

特務與間諜,不能不讀書,更不能不接受嚴格的訓練。

但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朝臣、東宮還有社會不會理解,為什么天子鷹犬也要上學讀書。

更重要的是,這個事情,現在還不急!

劉徹真正急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這第三件事情……”劉徹表情嚴肅的看向繡衣衛眾人:“朕接到地方奏報和御史報告,在華陰、槐里、武城、鑠陽等地,墨社的規模,開始不斷擴大,發展越來越快,諸卿回去后。想盡一切辦法,在各地墨社中安插眼線,墨社中眾人的言論、舉動還有思想。朕全部都要知道,越詳細越好!”

墨家,這個在劉徹前身本已經奄奄一息,幾乎就要斷絕傳承的學派。

在劉徹即位后,住進了墨苑,享受起了后世科學家的待遇。

不止有了國家對其思想與言論的合法承認。更有了明面上的官身。

這就直接導致了,一個劉徹始料未及的事情:墨家在關中廣大的農村。貧困的鄉下,如同野草一樣,迅速的蔓延開來。

去年這個時候,關中第一個墨社在上林苑的思賢苑建立起來。

幾十個墨者,隔三差五,就往農民家里跑。

幫著干農活,指導農業生產,扶危救困,施醫給藥。

最開始,劉徹也沒當回事,只當做是一種類似小資的天真浪漫。

但劉徹想錯了。

他忘記了,墨家,從來都不是一個松散的組織,更不是一個自上而下的思想派系。

墨家,有組織,并且是極為強大、緊密、團結的組織。

他們有自己的思想綱領,行動計劃,甚至內部法律。

戰國時期的墨家,鼎盛之時,遍及各國,為了自己的道理和堅持的道路,他們可以‘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更恐怖的是,這是一個習慣了自下而上,推行自己理念與道路的組織!

換句話說,墨家的著眼點,從來不在上層。

而是下層,最低層,最窮苦,最艱難的百姓。

偏偏劉徹放松了漢室一直以來栓在墨家脖子上的繩索。

準許墨者們,去鄉下去農村,踐行自己的理念,甚至,還任命了兩位工作表現比較好的墨者為縣令、縣尉。

這無疑于,將一個火星,扔到油鍋里,立刻就引起了劇烈的化學反應!

墨家,立刻就抓住了這次機會。

他們卷土而來,他們重新出發,他們……立刻碾碎了他們所到之處的舊有勢力。

農村的土豪惡霸,在這些有知識有能力有理想有抱負,更重要的是有武力有背景有靠山的墨者面前,像紙一樣脆。

去年二月,第一個墨社在上林苑出現,三月,有墨者出現在華陰縣,五月,到了武城,七月,關西出現了墨社,八月,蕭關的守備將軍報告,蕭關外的農村,出現了墨社……

一年時間,墨社就已經出現在了關中四十八縣中的十二個縣。

而華陰、槐里、鴻固原和武城,幾乎全縣淪陷,所有的亭里,都有墨社的組織。

地方官誠惶誠恐的向上面報告,他們所見的一切。

農村的百姓,開始有了除官府外的組織。

許多地方的百姓,一家有難,全村幫忙,一人得病,看望的人,從村頭能排到村尾。

有人去世,必全村發喪,老少皆哀。

一到農閑之時,不用官府組織,自己開始修渠道,鑿水井。

官府剛剛來村里露布下張貼鼓勵安裝水車的公文。走到村口,就看到,已經有好幾臺水車轱轆轱轆的在村頭的河岸邊運轉起來。還有更多的水車,正在等待安裝。

村里的衛生非常整潔,所有垃圾,全部被集中運到村外的空地掩埋。

人們挖掘河里的淤泥,對農田堆肥。

交稅的時候,稅吏到村里查驗和校對畝產。

農民早就準備好了秤桿在等著過稱。

有人想要多收或者使些手段盤剝,立刻就有赤腳的墨者。拿著戶律找上門來講道理了。

官僚們對這一切無比恐懼,無比害怕。

就連劉徹都嚇壞了。

他根本沒想過。墨家的戰斗力,能有這么強。

劉徹總算明白了,為什么秦國人口不過幾百萬,卻能動員起數十萬的大軍。甚至進行長平之戰那樣可怕的大規模的曠日持久的會戰。

墨家,并不僅僅只是一個浪漫主義思想派系。

兼愛非攻,尚賢尚志、節用明鬼,也不是一些空洞的口號與貧乏的字句。

他們的背后,有著一整套完整的理論思想基礎和行動綱領。

在墨翟時期,墨家的墨者們,就已經實踐自己的理念。

戰國數百年,墨家一直在進步中實踐、調整自己的理念和思想。

時光流轉,直至今日。

在劉徹的扶持下。墨家再一次開始綻放那只屬于它所有的獨特的光輝。

特別是白紙的出現,讓墨家的許多理論與思想,不再受到限制。

因為。廉價、便捷和易于書寫保存的白紙,給了墨家的思想與理論,迅速擴散的支點。

而印刷術的出現,使得他們能大規模的印刷他們的思想、典籍甚至是計劃。

在墨苑,他們是科學家,兢兢業業的推動技術發展。出了墨苑,這些家伙就搖身一變。成了社會活動家。

在劉徹看來,這些家伙,簡直跟苦行僧一樣。

所有墨者,不分職位高低貴賤,清一色的赤腳褐衣,平時,最多穿一雙草鞋,過著極為清苦甚至可以說是自虐的生活。

劉徹曾經以為,這樣的墨家,注定了,不可能得到發展,更不可能形成什么勢力。

但,現在,劉徹知道,他大錯特錯了。

墨家的眼光,從來就沒放在上層的貴族和富裕的地主官僚那里。

他們知道,自己的思想與理念,不可能得到上層的認可。

從墨翟開始,墨家的發展方向,從來都是社會的最底層。

那些一無所有,不得溫飽的窮人。

那些在劉徹眼中的缺點和不足,在社會最底層的窮人和百姓哪里,卻成了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他們熱情與斗志,鼓舞他們的明燈。

墨者們,與百姓同甘苦,共患難,用事實,用一起勞動,用一起工作,說服了百姓。

得到了墨者幫助和好處的百姓,自然而然,就會親近、信賴和相信墨者。

墨者們,不是高高在上的儒家老爺,也不是時刻板著一張臉的法家明府,更不是袖手旁觀,感慨春秋風月的黃老派勛貴。

他們跟百姓一起勞動,用實際行動,告訴百姓,這個事情,應該怎么做,才是最佳的選擇。

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這句話,在有了墨者們的努力后,就不再是一句空洞無神,沒有營養的口號。

而是一句實實在在,擁有了強大力量和影響力的思想旗幟。

劉徹現在確信,只要統治者不迫害不打壓不鉗制,遲早有一天,墨者的思想,會碾碎儒家,打垮法家,擊碎一切。

只是,這個時間跨度,可能長達數百年。

至少在,在短期內,墨家還無法在意識形態以及主流價值觀方面,形成對其他各派的壓倒性優勢。

反而,可能因為墨家的某些行為,導致主流社會反攻倒算。

作為皇帝,劉徹對于墨家忽然爆發出來的能量,也是頗為震驚。

震驚之后,是恐懼。

墨家的行為,讓劉徹毛骨悚然。

一個強大的組織,一個堅定信念的團隊,團結下層,用科學和道理以及行動武裝自己,這是什么?

“一個幽靈,盤踞在長安的上空?”

若非他是穿越者,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取締墨家,全面打壓墨翟思想了。

墨家應該感謝劉徹。

因為劉徹是穿越者,所以,劉徹對墨家很包容。

沒有立刻遵從自己的屁股,而是給予了墨家更多的機會。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但墨家的行為,卻要監視起來。

要給他們劃一條紅線,不能讓他們逾越。

起碼,劉徹活著的時候,不容許他們逾越。

當然,墨家也不是后世歐羅巴的那個幽靈,更不是什么造反派。

真要較真的話。

墨家應該是一個追求體制內革新,同時追求不斷進步,不斷進化,不斷探尋世界萬物真理與規則的思想派系。

比起理論和嘴炮,墨家更注重實踐。

所以,劉徹能容忍墨家繼續發展壯大,前提是,不能踩紅線。

最起碼,地方基層,在墨家手里,比在所謂的‘鄉賢’手里要好。

況且,現在的墨家,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少數派。

還不需要動用國家的力量來制衡打壓。

真要等到墨家勢力變大的那一天,儒家和法家還有黃老派,肯定會幫劉徹制衡和削弱墨家。

所以,對墨家,劉徹只是監視,防止出現激進派和激進思想。

同時控制和掌握墨家的行動,為己所用。

至于其他的事情?

讓儒家去頭疼吧!

劉徹相信,當墨家重新興盛后,儒家絕對會比他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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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0 19:40: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六節 儒家的改變(1)

墨家的復蘇,儒家確實是憂心忡忡。

儒墨之間的恩怨,已經不僅僅只是矛盾兩個字能形容得了的。

儒墨之間的差異,比天高,比海深。

幾乎就完全是兩條背道而馳的道路。

儒家說‘敬鬼神而遠之’,墨家就主張‘明鬼’承認鬼神的存在。

儒家講天命,墨家就說非命。

儒家團結上層,墨家專走下層。

儒家的名流,感慨苛政猛于虎,猛烈抨擊統治者的時候。

墨家的墨者,深入基層,踐行自己的道路。

儒家與墨家,相互看對方,都覺得,對方是異端,是邪惡,是道敵。

兩者斗了幾百年。

雙方都很清楚,假如對方上臺主政,自己會是個什么下場——當年,孟子在齊國,連農家都不放過,要趕盡殺絕,全數驅逐、排擠。

儒生去了秦國,也好不到那里去。

以前,儒家在漢室,日益強盛,而墨家則日暮西山,人數一天比天少,更不受官府和朝廷青睞。

漢室官僚,對墨家,從來都是用著有色眼鏡看待。

在這樣的情況下,儒家幾乎都將墨家這個死對頭淡忘了。

但最近兩年,墨家在關中開始復活。

他們得到了天子的支持和官方的承認!

這對儒家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無數人瞬間就回憶起了,當年墨家全盛之時。吊打儒家的悲慘過去。

儒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更不會坐視墨家復蘇甚至恢復到它全盛之時,天下學者‘非儒即墨’的時代。

“吾等必須要深思和檢討吾等的策略了……”魯地。幾位戴著儒冠的學者聚在一起討論。

當墨家在關中復蘇的消息傳到魯地,哪怕是這個儒家守舊勢力的大本營,也是立刻產生了原子彈一樣的沖擊。

沒有儒生會忘記,當年,他們犟著脖子,跟秦始皇剛正面,最后是個什么下場!

一句‘以古非今者族’。多少前輩因此而殞命。

當然,儒家自己是決不會提當年,不知道多少儒生。跑去咸陽,抱始皇帝大腿的事情。

這就跟后世的猶太人決不會提他們曾經干過的好事,只會一口咬定,錯的不是我。是他!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儒家確實是諸子百家里,適應力最強的學派。

哪怕是他們自己也唾棄的暴秦,跪舔起來,也毫無顧忌。

即使是魯地儒生,當年,秦始皇手下的博士,二世身邊的侍從之中,也多的是!

因此。當墨家復蘇的消息傳來,或許老一輩的魯儒。思想觀念已然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但,青壯派卻是立刻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立刻就清醒過來了。

大家都很清楚。

儒家,再不奮起,萬一要是墨家坐大,甚至,墨家根本不需要秉政,只要墨家能夠恢復到其鼎盛時的一半聲威。

這儒家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深根社會底層的墨家,有著把儒家趕盡殺絕,甚至于徹底清除的能力。

黃老、法家勢大,儒門尚有生存之地。

若墨家強勢,這天下,恐怕就無儒門立足之地了。

許多人的憂患意識,瞬間max。

“當今天子,喜實干而輕文章,重利而虛義,嘴上崇古,實則法今,究其即位以來,諸般詔書,凡三詔,必有一句‘嘉與士大夫更始’……”一人道:“吾輩欲要建功立業,就必須從這個方面著手,迎其所好!”

其他人紛紛點頭。

這種變幻調門的事情,儒家各派干起來,都從不生疏,反而異常熟練。

仲尼的教訓,完全可以從無數個不同方向去理解。

實在不行,還可以從周公的理論中去吸取營養!

“吾嘗與蜀郡司馬相如通信,問其今上喜好,其曰:陛下欲法秦時,收三越,擊匈奴,服西南,吾等或可從此下手!”又有人道。

投其所好,與統治者同呼吸共吶喊,向來是儒家生存和壯大的不二法門。

也就是說。

其實儒家的思想是什么,完全是由掌權的統治階級決定的。

你要擴張,儒家立刻就能為你找出中國統治世界,是上天決定,神明授予的神圣事業的理論和根據,還能瞬間形成一整套思想體系。

你要收縮,他們也能立刻從三百六十五個角度,闡述必要的退讓的重要性。

甚至,夷狄入主,華夏變色,他們都能找出道理和依據。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儒家自己是摻私貨的。

于是,立刻就有人道:“昔在戰國,楚曾經略西南,當吳越之時,三越也屬中國!”

“至于北擊匈奴,雪白登之恥,復呂后之仇,更是理所應當!”那人慷慨激昂的道:“豈不聞: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連最保守最崇古的魯儒都開始思考變革,考慮轉換調門,換臉的時候。

在中國腹心,天下通衢的雒陽。

這里的儒家,反應則更加激烈。

因為,他們不僅僅看到了墨家的復蘇。

更看到了法家的崛起,看到了武人的強勢。

河南郡郡守郅都,去歲上任以來,殺了數百豪強地主官僚。

南陽郡新郡守張湯,一到任,就大開殺戒,全郡噤聲,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政績斐然,聲聞天下。

就連一個長安來的法家小吏王溫舒,拿著天子節,也夷滅了宣曲豪強,已然繁衍數十載的任氏。

任家現在雖然還沒定罪,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任氏,這次怕是過不了這個檻了。

雒陽儒門弟子,基本都是地主子弟,官宦子弟和富商子弟。

他們膽戰心驚的看著這一切,每天做夢都夢到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拖走。

內心的恐懼,日復一日的積累、膨脹。

對法家的恐懼,對墨家復蘇的擔憂,還有對未來前途的忐忑。

使得此地儒生,正經歷一個自秦以來,最激烈最劇烈最強的變革。

一個在去年,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成員加起來也沒超過十人的儒生內部小派系,在這場變革中,迅速脫穎而出,旬月之內,這個以前充其量頂多屬于一個內部學習互助小組,而且還是非主流的互助小組,迅速成為了雒陽城內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短短半個月,這個小學派就膨脹了幾十倍。

成員從十個手指頭數的清,變成了上百人參與,數百人認同,無數家族追捧和資助的大派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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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節 儒家的改變(2)

這個在雒陽漸漸開始興盛的學派,是思孟學派的一個變種。

簡單的來說,就是把子思和孟子的思想和理論,進行一些精加工后就粉墨登場了。

整個學派的核心理論就是民貴。

至于君輕?

不好意思,提都沒有人提。

開始的時候,雒陽的各大家族和豪強,對這個學派沒有什么好感。

民貴?

尼瑪,你想要泥腿子騎勞資頭上撒尿?

門都沒有!

就那些黔首、庶民,乖乖的受我們這些雅人的剝削和奴役才對頭!

但是,隨著郅都上任后,一刀刀全都是砍在豪強富商大地主的身上。

面對法家掀起的‘暴政’,各個豪強都是戰戰兢兢。

在這個時候,有幾個聰明人,開始撿起那個曾經棄之如敝履的‘民貴’思想了。

然后,更多的人也回過味來了。

正所謂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雷姆特。

所謂思想,所謂政治觀念,所謂意識形態,其實完全看你是怎么解讀的。

這就好比后世金三胖的太陽帝國,居然能從《資本論》里找到金家王朝世代統治,主題思想光榮正確的理論基礎和結論……

既然是民貴了,那,統治者當然就不能隨意的根據自己喜好,制定法律,冷酷對待民眾了。

要‘愛民如子’。那就要用懷柔手段來對待‘民眾’。

隨隨便便就打打殺殺,動不動就族、誅、腰斬,那是要不得的!

豈不聞。昔在唐虞,畫像而民不犯?

統治階級只要樹立好榜樣了,下面的人民,自然會為榜樣的力量所折服,進而溫文恭謙,造福鄉鄰?

這些回過味來的聰明人,立刻就對從思孟學派身上改進后的學派。表達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

不止勒令自己的子弟,全部要學習‘民貴’思想。認真檢討過往得失。

自己更是親自下場,為‘民貴’思想搖旗吶喊。

畢竟,當今天子就不止一次下詔,明示天下: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既然如此,‘民貴’就是理所應當了。

地方官和執法機構,應該充分領圣天子的意思,加強學習,貫徹天子的詔書精神嘛。

比較有意思的是——河南郡郡守,號稱蒼鷹的郅都,似乎真的在這個‘民貴’思想前退讓了,止步了。

有心人很快就發現:但凡那些接受了‘民貴’思想,并將之視為家學的家族。河南郡官府,秋毫無犯!

于是,大家就紛紛轉換門墻。大力吹捧和鼓吹‘民貴’之道。

有著這些豪強、富商和官僚的加入。

這個過去默默無聞,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學派,立刻就迎來了空前的發展和膨脹。

數不清的地方名流、社會賢達,紛紛加入,并且對這個學派的思想和理論。進行了‘指導’與‘擴充’。

這些人,當然不是吃干飯的。

理論水平和知識底蘊。都不是以前那幾個閉門造車的窮酸所能媲美的。

很快,這個小學派就完成了換皮。

主導者和領袖人物,都換成了河南郡地方上的名流。

甚至,幾位河南甚至河內、河東的列侯,也站出來表示,自己很喜歡‘民貴’的理論。

而一直活躍在河南、河內的儒家的一個大派系——谷梁派的幾位領袖,也站出來表示,‘民貴思想’是符合《春秋》大義的。

至此,這個小學派,立刻就成為了河南郡的顯學。

成為了時髦,成為了潮流。

一個知識分子、讀書人,倘若沒讀過這個學派的著作和理論書籍,那出門都要被人笑話。

而從長安來的白紙和雒陽東宮中少府下面的印刷坊,更為這個學派快速推廣和傳播自己的理論,奠下了厚實的基礎。

不過半個月,這個學派就有了自己的名字。

號為‘重民學’。

其相關的理論著作和思想論述,也迅速從一個月前,幾乎為零的局面,瞬間變成一個擁有數十本相關著作,上百篇從不同角度闡述‘民貴’重要性的文章的大學派。

這些人繞來繞去,扯著上古三代,歷代賢王和周公的名義,大談特談,‘以民為本’‘生民最貴’。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狼不吃羊了,改吃草了。

但,郅都對這一切,都看的很明白。

他拿著手上,那幾本新鮮出爐,剛剛被印刷出來的‘重民派’論述,冷笑兩聲:“儒生就是花花腸子多,這繞來繞去,還不就是一句話:我們很重要,我們很有用,我們是國家的基石,你要對我們好!”

“在我看來,這些人,都是五蠹之屬!”郅都咬著牙齒道:“真不知陛下,為何特意讓我對他們留心,還要手下留情……”

“明公只管按照陛下命令行事就可以了……”郅都身邊,一位頭戴儒冠的士子低頭笑道:“陛下明見萬里,想必圣意自有謀劃……”

若有重民派的大員在此,肯定一眼就能認出,此人,就是先前重民學的發起人和領導者,去歲從長安落榜后回家讀書,打算來年再戰的雒陽楊氏庶子楊威。

郅都聞言,無奈的點點頭,拿起筆,在一紙公文上簽字,然后取出郡守印,加蓋印信,叫來一位親信,吩咐道:“去,張貼于城中各處露布下!”

“諾!”那人領命而去。

不久,在雒陽城中各個繁華地段的露布下,就出現了一篇河南郡郡守衙門的公文。

這篇公文的出現,立刻再次引爆了整個河南郡郡中各大豪強、地主,對于‘重民學’的熱情。

這篇公文,先是巴巴拉拉了幾句郡守郅都受命天子牧狩河南以來的種種緊張和擔憂的心理,生怕自己干的不好,有負天子之托一類的文字。

然后就話鋒一轉,提起了當今天子之前的幾道強調‘生民’‘養民’的詔書。

這些詔書,當然是大大的好啦。

而他郅都也注意到了,目前河南郡士林中風行的‘民貴’思想。

郅都認為,這個思想很好,值得提倡,天下士民,都是天子的臣民,作為郡守,他的責任,就是要照顧和治理好這些天子的子民,讓人人都過上好日子,如何如何的。

最后,郅都就露出了自己的狐貍尾巴。

在公文的最后,郅都說:仁不矣遠,義不辭難。今天下雖登封,山林池澤之饒與民共。然,去歲旱災,今歲水災,流民數以千計,春耕在即,而乏糧種、農具與田地之民,比比皆是。陛下仁善,雖已命吾,下敖倉之糧,取少府之鐵供之,然,官府行事,未免疏漏,聞知郡中賢達,皆以‘重民’為念,乃下行文,告于郡中父老:凡有吏民士紳,取財以賑民者,各縣有司,俱報以聞,所耗錢糧,皆俱舉于文書,計于竹帛,吾將于歲末,親覽所有,所耗錢財部分,充入貲算財賦,免納該部所有稅賦。

看完這個公文,整個河南郡的大戶人家,心都在滴血。

很明顯,這位蒼鷹,這是變著法的在逼大家出錢出糧,賑濟災民和貧民。

雖然這部分支出,可以沖抵部分稅賦。

但畢竟不是所有的支出都能沖抵稅款。

僅僅只是,拿出去的這部分錢財,可以在收稅的時候,從總額中扣除這部分錢糧的納稅額度。

換句話說,花出去的錢糧,一萬錢,能沖抵的稅賦,其實只有幾百錢而已。

只能算是一個安慰獎罷了。

但沒有人敢不服從,不出血。

大家又不傻,看的很明白。

郡守衙門的意思太清楚了:你們不是喊著‘民貴’要以民為本嗎?

那就做個樣子給我看看。

要是只是嘴炮,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這等于是官府逼著他們掏錢消災,然后,這好處和名聲,還全被官府拿走了。

這讓無數人一邊痛罵,一邊不得不準備拿出些錢糧來賑濟災民,甚至免除部分貧民今年的田租。

但卻也有聰明人,從中看到了機會,看到了利益,看到了未來。

特別是那些本身是大商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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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節 夢兆(1)

春天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盡頭。

長安的天氣開始變得炎熱起來了。

關中的幾個縣,甚至出現了干旱。

內史衙門緊急抽調了數十萬石糧食,前往賑災。

然而,劉徹卻知道,這場災難只是一道開胃菜。

一場更大規模的天災,已然是迫在眉睫!

“下月月初,那場史無前例的臺風就要來襲了……”劉徹托著腮幫子,沉思起來。

劉徹記得很清楚,在前世,今年的四月初,一場漢室歷史上史無前例的特大臺風,將從浙江登陸,一路橫掃如卷席,摧城破寨,移山倒海。

甚至,就是堅固的江都國都城,廣陵城都在這場巨大的自然災難面前,崩塌了!(注1)

僅僅在漢境,這場臺風就讓十一個縣城徹底變為廢墟,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亡、失蹤人口多達數千。

災后又爆發疫病,數以萬計的人民喪命。

這還只是漢室統治境內的損失。

另一個重災區,漢室的藩屬國,東海(東甌),在這場天災面前,整個國家的政權與統治都受到了致命打擊。

在三年前,吳楚之亂爆發時,劉濞曾經裹挾東甌、閩越、南越的軍隊。

當時,僅僅是東甌國,就自愿或者被迫的派出了四千多人的仆從軍,跟隨劉濞北上。

但,二十年后的建元六年,當東甌國舉國內附,民眾全部遷徙至廬江郡安置的時候。漢室官方,統計所有東甌國民眾。總共只有四萬余人……(史記。東越列傳,所載數據)

從四千軍隊。到總人口四萬余。

東甌國極有可能在這場災難中,遭受無法想象的損失。

這也可以想象。

連堅固的廣陵城城墻,都在這場臺風中崩塌了。

處于臺風登陸地的東甌,要承受多大的打擊,不言而喻。

而且,與漢室不同。

東甌國的醫療水平和防疫水平,約等于無。

這就意味著,災后疫病爆發時,篤信巫醫、巫術的東甌人。將直接暴露在病菌面前。

假如,沒有外來力量插手的話,東甌人大概也就只有等到所有的病人全部死絕,才能杜絕疫病的流行。

在西元前的世界,一場天災,外加一場疫病,直接滅絕一個種族,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中世紀歐陸的黑死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劉徹甚至毫不懷疑。某些東甌人聚集的城市和村莊,就是全城的人都死光了,外界也沒有發現——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現在,距離那場史無前例的特大風暴登陸。已經走到了倒計時。

要不要預警?

要不要立刻以皇帝的身份,發布詔命,緊急疏散江都居民?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在一個月前。劉徹就已經開始為此準備了。

他向蜀郡派去了使者,打著督查官倉儲備的名義。巡視整個蜀郡。

大量的糧食,已經被第一時間。調集起來,甚至就放在蜀郡的碼頭上,等待裝船——當然,名義上是調往關中,但實際上,一個命令,這些船舶就可以沿江而下,直抵廣陵。

而在雒陽,劉徹也授意郅都發布了公文,鼓勵和動員大戶人家,參與‘慈善事業’。

為此,劉徹甚至授權郅都,可以對慈善事業免稅,乃至于給予退稅。

甚至于,在去年,劉徹就已經在為今天的災難做準備了。

那個脫胎于思孟學派的‘重民派’就是劉徹當初埋下的一顆棋子。

本意是打算在災難來臨時,鼓動和動員豪商們捐款,甚至進行道德綁架之用。

只是沒想到,在郅都的壓迫和其他種種原因的影響下,這個重民派竟然能成為河南郡的顯學。

但這所有的準備,都只是災后的預案。

想要將損失降到最低。

還需要劉徹來重操老本行。

“哎……”伸了個懶腰,調整了一下情緒后,劉徹也在心里嘆道:“只能如此了!”

裝神弄鬼這種事情,在當了皇帝后,劉徹已經是決心,盡量不做了。

統治者裝神弄鬼。

必然會讓社會上的封建迷信思想和理念抬頭。

看看歷史上,西漢以后,讖緯思想的肆虐吧。

讖緯潮流,甚至深刻的影響了整個中國的古典時代,最終誕生了推背圖這樣的終究武器。

但,在這樣一個時代,裝神弄鬼,卻是一個統治者必備的技能。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類這個物種,哪怕是到了科學昌明的時代,對神秘主義的向往和宗教的依托,依然存在,連愛因斯坦、牛頓這樣的大能最終都要歸于宗教。

就連米帝大統領,致辭時也要說一句:上帝保佑阿米里加。

更何況,中國的皇帝,本身就是政教合一的存在。

所以,劉徹也就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了。

“來人!”劉徹拍拍手掌,裝作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

侍衛在簾外的幾位侍從官立刻趨步進來,拜道:“臣等在,陛下有何吩咐?”

“立刻傳召丞相、御史大夫與九卿、列侯入宮!”劉徹表情嚴肅的道:“另外,太史令司馬談,也一并請來,還有,長安城中善解夢之人,也給朕找來!”

一聽天子的話,侍從官們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一人弱弱的問道:“陛下可是有所夢兆?”

夢兆,這個東西,在中國古代的政治史上,可謂是有著重要的地位。

后世人盡皆知的三國演義中,就不乏類似后主夢見山崩,然后果然折損大將一類的橋段。

而在事實上。古典中國時代,夢兆這個東西。頗為流行。

文王夢飛熊而得姜太公這樣的故事,在此時。不是封建迷信,而是實實在在的象征著天命,象征君權天授的政治正確。

古典時代的中國人相信,天子受命于天,凡天地鬼神,有什么想對天子說的,就會托夢,甚至于以天象來警示。

而每每皇帝夢到了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會請朝臣、專家(通常是職業的解夢人甚至是掌管著監測天象的太史令)共同討論和談論夢兆的意義。

而類似這樣的事情。在古代中國,是極為嚴肅和極為重要的政治事件。

比較典型的,類似于東漢明帝夜夢金人,于是佛教傳入中國,白馬寺建立。

沒有這個契機,我堂堂天朝,豈會準許夷狄之教傳入?

統治者第一時間,就會把這個不知好歹,竟然膽敢污染華夏貴胄精神世界的舶來外教給鎮壓了。

因此。劉徹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快去傳令吧,此事極為重要。務必將所有朝臣全部通知到,另外,東宮那邊。太皇太后與太后也一并請來,共同商議罷!”

“諾!”這下子。侍從官們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天子夢兆。從來都由不得半分馬虎。

要知道,這可是事關社稷根本,江山穩固和天下安寧的頭等大事!

一個時辰后,被緊急從各自官邸、家宅甚至是上林苑中傳喚來的大小朝臣。

包括丞相、御史大夫、大將軍在內的三公九卿以及重要的在京列侯,就紛紛抵達未央宮。

人人臉色沉重,表情肅穆。

歷來,發生了類似的天子有夢兆,而且還鄭重的召集群臣,這樣的事情,其問題的嚴重性,就直接上升到了關乎國家存亡,社稷延續的關鍵。

更何況,三年前,還是儲君的今上,就曾準確預言了吳楚叛亂和彗星來襲,雷擊雒陽東宮大殿這樣的事情。

沒有人敢輕視,更別說忽視時隔三年后的又一次天子夢兆了。

“也不知陛下,這次夢見了什么?”丞相周亞夫憂心忡忡的對著跟在他身后的太仆袁盎道:“但愿,不是什么壞消息!”

三年前,今上準確預見了彗星的來襲和雷擊雒陽東宮,隨后吳楚叛亂,戰火延綿三月,波及三分之一的漢室疆域。

三年后,類似的夢兆再次來襲。

這次天子會夢見什么?

即使是向來秉持‘敬鬼神而遠之’理念的袁盎,也是表情嚴肅,頗為擔憂的嘆氣道:“恐怕,夢無好夢!”

很簡單的邏輯,若是好事,那里需要召集群臣,如此鄭重?

只有出現了惡兆,才需要召集群臣,鄭重商議,部署對策。

而在另外一側,御史大夫晁錯亦步亦趨的攀登著宣室殿的臺階。

他的身后,幾位年輕的法家官員,緊隨其后。

廷尉趙禹則提著綬帶,與其并行。

當前漢室政壇,法家正迎來,自秦之后,最為興盛的一個時代。

從執法者(廷尉)直至監督者(御史大夫),全部被法家掌握。

除了沒有立法權,法家已經將法律的解釋權和執行權以及律法的維護權利,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今上的許多主張和政策,譬如鹽鐵官營、壓制地方豪強和清理地方官場,更為法家的興盛添了一把火。

現在的法家,可謂是烈火烹油,鼎盛至極。

在這樣的局面下,晁錯作為法家的領袖,已然擁有了與其官職相匹配的龐大勢力。

“這次天子夢兆,或許可能成為吾等法家拂士,更進一步的契機!”晁錯低聲對趙禹說道。

法家的政治家,從來都是將危機看成改革的契機。

從子產開始,法家眾人,就是不斷借由一次次危機,累積自己的力量,促成一次次變革。

因而,走鋼絲,實際上就是法家的日常。

鋼絲走多了,自然難免斷裂。

晁錯也知道,他在朝內朝外有多少敵人。

一旦有一天,他腳下的鋼絲斷了,立刻就要粉身碎骨。

但他不害怕。

自商君以來,法家的弟子,就不怕死。

他們只怕自己死后,后繼無人,變革中斷。

是以,晁錯很早就開始準備培養繼承人了。

趙禹,就是晁錯選擇的,他之后法家的扛旗人,最近年余以來,晁錯幾乎是將趙禹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將他所知所了解的一切,幾乎傾囊而授。

趙禹當然也看出了晁錯的意思。

他很感激,也很擔憂。

因為趙禹很清楚,晁錯從未放棄過削藩的念頭。

哪怕今上不支持,這位御史大夫,也在頂著壓力,做著削藩的相關工作。

并且,不斷的觸及諸侯王們的痛腳。

去年,晁錯推動了取消諸侯王任命國中兩千石以上官員的政策,并取得了成功。

今年,他開始向著收回諸侯王鑄幣和開礦權力的方向努力。

這一次,晁錯遇到了強大的阻力。

諸侯王們,可以不要兩千石官員的任免權,因為他們知道,吳楚敗后,長安勢必不會容許他們繼續擁有對國中軍政大權的控制。

但是,收回其鑄幣和開礦的權力,這卻是要那些劉氏宗親的老命。

不止諸侯王們反彈得厲害,就是列侯階級們也極力反對。

鑄幣和開礦,同樣是列侯們重要的經濟來源。

趙禹實在很擔心,晁錯會倒在來自各方反對圍攻之中。

也曾委婉的勸過幾次。

但晁錯,已經是下定了決心。

甚至用了屈原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作為回答。

這讓趙禹,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但作為法家弟子,趙禹明白,晁錯為何如此堅決。

身為法家,銘刻在他們骨子里的,只有四個字‘富國強兵’。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不惜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趙禹知道,有朝一日,當他找到了自己‘富國強兵’的道路后,也會跟晁錯一樣,堅決徹底毫不猶豫的貫徹下去,直至生命的終點。

這是所有法家門徒的使命,也是宿命。

“晁公所言甚是……”想著這些事情,趙禹就點頭道:“吾等法家拂士,向來就是在國家危難之際,社稷傾覆之時,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之人!”

從法家誕生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是為了解決國家面臨的各種問題挺身而出,為富國強兵,為推動社會變革而存在。

此時,宣室殿的大門,緩緩打開。

天子近侍,大宦官王道,站在殿門口,對著眾臣道:“諸位明公,請在此稍候,陛下正在召見太史令與長安幾位知名方士……”

眾人一聽,臉色更加沉重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夢,竟讓陛下需要單獨先召見掌管著監測天象的太史令和幾位長安的知名方士?

恐怕,陛下所夢到的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預想。

無數人內心開始焦急,惶恐和不安起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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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0 19:5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七十九節 夢兆(2)

宣室殿中。

太史令司馬談低著頭,靜靜的聽著上方天子的描述。

“朕今日午休,恍惚入夢,夢一白頭翁,對朕言:看這里!”

白頭翁?

在漢室歷史上,唯一一個活到六十歲的皇帝,就是開國之主太祖高皇帝劉邦。

無論是現在,過去,還是未來,漢室歷史上,遇一白頭翁說XXXX,或者夢見一個白頭翁對自己說xxxxxx,基本上,這個白頭翁,可以直接替換成高皇帝劉邦。

就連后來,王莽篡漢,也玩了這么一個戲碼——他夢到一個白頭翁,將漢室權柄授予他。

因而,白頭翁這三個字從天子嘴里吐出來后,所有人都將精神集中,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靜靜聽著,不敢錯過接下來的任何一個字。

這樣神神怪怪的行為,或許在后世,屬于神經病的專屬游戲。

但在如今,卻是跟萬有引力一樣不可動搖的真理。

崇拜祖先的中國人,有著一千萬個理由相信,祖先一定會在冥冥之中庇佑自己的子孫。

劉徹卻是靜靜的平直描述,道:“朕在夢中順著白頭翁的指點看過去,看到了風暴,前所未有的恐怖大風暴,從海上而來,席卷一切,摧枯拉朽一樣的將民房卷上半空,將大樹連根拔起,就是城墻,也被吹塌,最后,朕看到了江都王在倒塌的城墻上哭泣,士民黎庶,惶惶不安……”

劉徹描述的夢境。讓所有聽到的人,只感覺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只是預警。

這是高皇帝的預警!

這是有先例的。三年前,吳楚叛亂前夕,今上不也曾經夢到了彗星出西方,天火播雒陽?

因此,立刻就有一位被邀請來到未央宮的解夢專家,站起來出列拜道:“陛下,臣以為,這夢,當時高皇帝托夢無疑。此乃神明預警,請陛下早作準備!”

在這個事情上面,解夢專家們承擔的風險,是幾乎無限接近于零的。

換句話說,隨便他們怎么評論,哪怕最后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甚至是瞎扯的。

皇室也很難責罰他們。

這就好比,后世的那些經濟學家。各國政府都養了一大堆。

這些家伙腦洞大開的比比皆是,甚至不乏有將各自國家帶到坑里面的存在。

然而,他們有人因此獲罪或者被審判嗎?

道理是相通的。

磚家們的言論,其實。就是在表達統治階級或者說統治集團中的部分或者大部分人的意思。

這個世界的統治階級,很少有笨蛋。

且統治者,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集團。

方方面面。相關的人員、智囊團和幕僚,這些人的存在。足夠將被忽悠的人勸回來。

換句話說,人們眼中那些被忽悠了的國家政權。其實,根本不曾被忽悠過。

他們被忽悠了,只是因為,統治集團本身就希望如此。

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

假如劉徹和東宮不相信這個專家所說的話,那么,他就算把唾沫說干了,也是沒用。

一個合格的皇帝,首先,就是一個冷靜和自我的人。

像秦始皇那樣,決定的事情,就算撞破了城墻,也不會回頭。

劉徹聽完此人的話,沒用著急的立刻宣布結果——那樣做的話,吃相太難看,而且,容易讓聰明人看出貓膩。

政治上的事情,無論如何,既然開始,那么演戲就要演全套。

像司馬氏那樣,迫不及待的展露自己的野心和目的,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告訴天下人:司馬氏之心,路人皆知。

雖然最終然并卵,但,這個事情足以警示以后所有有志于大位或者屁股坐在大位上的人:親,不能太著急了啊!

劉徹將視線投向其他人,問道:“諸位以為呢?”

另一位受邀而來的‘專家’立刻就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臣以為,陛下之夢,也當是神明警示之兆……”

其他‘專家’也紛紛附和。

倒不是他們不想玩花樣,提出些不同意見。

實在是三年前劉徹玩的那些招數,讓他們失去了異議的空間。

‘專家’們雖然說話可以不負責任。

但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名聲,等于一切。

沒有人愿意賭上自己的一切來刷一次最終絕對失敗的聲望。

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原本矛盾重重,意識形態迥異的各位‘專家’都空前的一致。

就連太史令司馬談也道:“老臣夜觀天象,見七星頸,光明大放,或主國有急事……”

劉徹不由得多看了司馬談一眼。

星象問題是由不得作假的。

因為,觀星,在漢室,不是一個兩個人在觀。

星空這么大,想要在晚上注意到每一顆星辰的變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漢室養了數十名觀星士,天天晚上盯著星空。

每次觀星后,所記錄的文字,都要存檔。

司馬談既然這樣說,那么,此事就肯定曾經發生過。

這七星頸,劉徹也略知一二,指的是中國所稱的朱鳥七宿的第四顆星,位于南方的星空上,因為其所在位置,恰似朱鳥之頸,因此常被星象學家稱為‘七星頸’,又稱為員官星,所謂員官,喉也!

此星在中國星象學上,被認為主國家急事。

至于這個急事是什么?

那就見仁見智了。

但現在,司馬談拋出來的這個七星頸的異常,卻成為了壓倒了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來就被劉徹的這個夢弄得心神不寧的太皇太后竇氏和皇太后薄氏,都開始著急了起來:連天象都有顯示。看來,這次皇帝的夢兆。真是祖宗顯靈,警示了。

“既然群賢意見一致。那這個事情,就必然是高皇帝托夢給皇帝,警示江都有風災將來了,而且,以皇帝夢中所見,連廣陵城都被吹塌了,此災看來來勢洶洶,皇帝立刻做決定吧!”竇太后馬上就催促道。

皇帝做夢,曾經清楚夢到過彗星來襲。天火轟擊雒陽東宮。

有著先例在前,加上專家們意見一致,又有天象背書,竇太后馬上就全部相信了,而且篤定,這災難是一定會來的。

這就很好辦了!

薄太后也道:“哀家以為,母后(竇太后)所言極是,皇帝快快召見大臣,布置江都國居民的疏散和背災事宜罷!”

劉徹聽了。心中大喜,嘴上卻道:“兒臣謹遵母后,皇祖母諭旨!”

在中國,只要最高層達成了一致。就很少有什么事情能難得倒了。

秦始皇一邊修建萬里長城,一邊全國廣修馳道,順便還建了阿房宮。

他活著的時候。一個人就吊打了全世界。

項羽、劉邦,都只能羨慕嫉妒恨的站在道路兩側圍觀秦始皇的巡幸隊伍。

六國貴族。各地官僚,也只能私底下玩些小動作。誰也不敢舉旗。

劉徹和他的漢帝國,雖然現在拍馬也趕不上秦始皇和他的秦帝國。

但是,以皇帝的身份,下詔疏散整個江都國的居民和百姓,安排好背災、救災工作,卻還是很簡單的。

漢室,有這樣的執行力。

歷史上,小豬治下的漢政權,曾經完成過三次敵國屬國居民的整體遷徙、安置工作。

其中閩越國,更是一個人口數十萬的大國。

劉徹立即就對左右吩咐:“傳召大臣,前來議事!”

“諾!”

不久之后,數十位重臣,聯袂來到宣室殿中,禮節性的對著坐在上首的劉徹和薄竇兩位太后一拜,齊聲道:“臣等拜見陛下,太皇太后,太后!”

“免禮!”劉徹吩咐著:“賜座!”

便有侍從官,立刻下去,各自延請朝臣和列侯們,各自按照職位高低和排序入座。

“未知陛下喚臣等前來,有何吩咐?”入座后,丞相周亞夫,立即就開口問道。

劉徹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簾子里的兩位長輩,然后才道:“朕,今日午間做夢,夢見江都大災,風暴摧毀廣陵城城墻,災民哀嚎遍野,士民黎庶,傷亡慘重,朕詔長安諸名家并太史令征詢,皆曰:陛下所夢白頭翁,乃高皇帝顯圣,神明知災,故有所警,且太史令奏報,前日觀星,七星頸頗有異常,主國有急事!”

群臣聽了,都是心中凜然。

今上前次做夢夢見的事情,后來可都應驗了。

在事實面前,即使是不信鬼神的大臣,心中也都立刻緊張起來。

中國人向來是這樣的。

講究的是實用主義。

鬼神什么的,無論信與不信的人,只要鬼神能顯露自己的威能,那他們都會相信,并且是篤信。

反之,就呵呵了,哪怕是最虔誠的信徒,鬼神要是不能顯露自己的威能,那,充其量也就是個上上香,有事沒事拜一拜的程度。

所以,中國宗教,玩出來的花樣和把戲,比起西方的基友教,就多的多了。

無它,客戶群體,完全不同!

劉徹站起來,看向群臣,道:“群臣皆賢達,明于古今之事,熟知歷史過往,不知,可還有別的解釋?”

這句話是必須要問的,群臣的贊同,也必須要征得。

不然的話,那,對朝臣們的自尊心打擊太大了,而且,很容易給人形成一種皇帝不尊重大臣、賢臣的觀念。

大臣們聽了,相互看了看。

這個事情,大家都沒有太好的主意。

因為,類似這種神神叨叨的事情,沒有人敢否認。

鳥生玄湯,文王夢飛熊,類似這樣的故事。是白紙黑字,寫在青史之上的。

但要是認可吧。

那置大臣們于何地呢?

別看中國的士大夫、貴族們。平時對神明、祖宗一臉崇敬。

但實際上,要是神明、祖宗們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又會無所適從。

春秋以后,神權和宗教,就開始遠離中國政治的主舞臺。

世俗化和去鬼神化的趨勢,非常明顯。

利用鬼神,來達到自己的政治訴求和目的是一回事情。

但讓這個已經死去并且腐朽了的怪物,重新回到政治中心,成為重要力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思慮了良久后,最終還是丞相周亞夫。帶頭道:“臣亞夫啟奏陛下:神明即已警示,天象又有所顯示,陛下當速做決斷,臣亞夫愚暗,唯頓首頓首,謹遵圣意而已!”

鬼神、宗教、神權,是絕對不能再回到政治舞臺上,成為力量一角的。

但,又不能否認和拒絕接受他們的存在。

于是。把腦袋埋進沙子里當鴕鳥,就成為了群臣們的共識了。

反正,俺們比較蠢,也沒有辦法溝通天地鬼神。這世界上唯一能與鬼神合法對話的人,也只有皇帝。

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決斷。

陛下讓俺們干什么。俺們就干什么好了。

如此,既不會跟傳統的認知沖突。又完美的解決了此事。

當年,秦始皇想要長生不老。到處尋訪長生不死藥和仙人。

當時,秦廷的大臣和貴族們,就是這樣應對的。

鬼神的存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周亞夫的話,立刻就點醒了眾人。

大家紛紛叩首拜道:“臣等愚暗,不達大義,不明所以,伏維陛下圣裁!”

劉徹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也同樣不想讓宗教和鬼神,重新回到政治的舞臺。

要真有那個二貨想要起哄,劉徹肯定會讓他嘗嘗什么叫做天子的惡意。

劉徹看向群臣,一揮袖子,道:“既然如此,丞相!”劉徹看向周亞夫,發布命令:“立刻行文江都王,著其在四月之前,馬上疏散廣陵以西,所有士民百姓,命令敖倉,抽調兩百萬石粟米,調往淮泗地區,廬江、城陽兩國郡兵,立刻動員,命令楚國、會籍、豫章,做好接受災民的準備!”

“諾!”周亞夫立刻叩首領命。

這樣的事情,雖然看著有些滑稽,堂堂國家政策和大規模的民眾疏散,居然是以天子夢兆作為依據。

但,他只是個執行者,奉命行事就可以了。

劉徹轉頭看向御史大夫晁錯,接著命令:“御史大夫衙門,全力配合,各地御史,要全部出動,監督和巡視轄區內的官員,做好相關工作,若有懈怠者,朕授權御史大夫衙門,可便宜行事!”

“諾!”晁錯大喜,這可是法家難得的契機。

借助此事,可以進一步擴大和增強法家的話語權和勢力。

“大農令直不疑!”劉徹繼續命令:“朕前時曾命使者前往蜀郡視察,抽調蜀郡之糧,輸往關中,卿立刻行文給蜀郡,命蜀郡所抽調的糧食,全部裝船,沿江而下,運到彭城,等候調派!”

一條條命令,就這樣不斷下達。

大半個中國的政權和軍事力量,隨著劉徹的命令,開始動員。

從蜀郡到雒陽,從齊魯至江都,跨越淮河和長江。

所有的行政機構和軍事部門以及少府所屬的各個機構,立刻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緊急進入了工作狀態。

換句話說,借著這次的機會,劉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目前漢室在東南和西南方向的整個政權的能力和潛力,也能發現許多過去被隱藏在太平表面下的問題。

雖然代價很大,付出的資源也非常多。

一旦,此次預警被證明是虛驚一場,更會動搖劉徹君權的根基。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著三年前的成功經驗,劉徹也多次確認了,此次風暴,在前世確實出現過。

相信經此一事,劉徹皇位的神圣性和權威,將得到全天下的承認,從此以后,劉徹的命令和政策,推行起來,會更加順利。

不會有人膽敢在一位有著天地神明眷顧的神圣天子面前玩花招,甚至對抗。

更重要的是,費了這么大手筆,劉徹想要的,顯然不止是這些。

他的胃口,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大!

“和平統一三越,在此一舉!”劉徹提著自己寬大的綬帶,在心中說道。

錯過這個契機,未來,將很難再有這樣簡單和輕松解決三越割據問題的時機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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