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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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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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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2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四節 影響

當夜,未央宮燈火通明,張燈結彩。

無數大臣勛貴,滿臉笑容的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宮中的宦官侍女,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空前的大勝,如同春雨,滋潤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東宮兩位太后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

這場大勝的到來,深刻的改變和影響了整個朝堂的每一個角落。

在現實主義為用的中國,成王敗寇的價值觀,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打贏了,自然是一切都好說了。

即使那些過去堅決主張不開戰的人,在勝利面前,也變成了戰爭販子。

而丞相周亞夫,則成為了宴會的焦點。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嫉妒恨的看著這個百官之首。

“周亞夫好眼光啊!”許多列侯私底下悄悄議論說:“又是恩師,還是丈人,這老周家未來六十年無憂也!”

驃騎將軍義縱出身微寒,甚至已經不能微寒來形容了。

這個過去呼嘯河東的盜匪團伙的一員,短短數年之間,就完成了其他人幾輩子都無法實現的飛躍。

從一個微不足道,甚至一個官吏就能結果性命的‘綠林好漢’,變成了如今的漢家柱石,驃騎將軍。

一戰而沒匈奴王牌折蘭部族,生擒折蘭王,陣斬數千!

這樣的功績,足以使其立刻就成為天下武人的偶像與焦點。

就如同當年周亞夫拉起細柳營那樣。

未來二三十年內,都很可能是他的黃金時代。

所有與他同時代的武將,都可能只會是拱衛太陰星的星辰,襯托紅花的綠葉。

而周亞夫慧眼識英才,提前下注,不僅僅將之收為入室弟子。作為衣缽傳人,全力栽培,更早早的把自己女兒嫁了過去。

如今。這投資立刻得到回報。

老周家的子孫,只要不作死。有著這顆大樹罩著,就可以愉快的混吃等死幾十年了。

就如同當初,安國武侯王陵,栽培了北平文侯張蒼,等安國武侯故世,北平文侯給老王家當了二十年保護傘。

但更多的有心人的心里,卻有著另外的算盤。

“嘿嘿……老周家算什么?”無數的人表面上一邊跟人贊嘆著丞相的好買賣,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但另一邊卻在心里面悄悄的打起了小算盤。

“如今長秋宮(皇后的代稱)年幼,將來能否誕下嫡子,也還是未知之數……”

“即使是生下嫡皇子,想要被立為太子,恐怕也非易事!”擅長投機的列侯們想到這里,就不由得雙眼散發著綠光。

自古以來,帝王家的押注,都是這個世界上回報率最高的事情。

押寶押對了,等于受用終生。

當然,押錯了的話。也可能禍及子孫。

然而,此刻,很多人都覺得。形勢已經漸漸明朗。

如今,天子大權在握,東宮兩位太后哪怕聯手,也無法再從其手里奪走半分權柄。

從未央宮,直到萬里之外的邊塞。

漢家軍民,已是只知天子,而不知太后。

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立儲何人。已是當今一言而決的事情。

當今皇長子病已,背靠驃騎這么一個強大的舅舅。

他的機會。顯然已經大于其他所有未來將會出生的皇子。

雖然,最終的決定權。還在天子手里,但是,這樣的形勢,已經足夠讓人押寶了。

畢竟,真要等到塵埃落定,再舔著臉去跪舔。

人家怎么會鳥你?

到那個時候,排著隊愿意給太子做事的人,能從未央宮北闕,一直排到函谷關。

當然,義氏外戚,也不是全無缺陷和問題。

義氏外戚最大的問題和缺陷就在于,人丁單薄。

整個義氏外戚,就義縱一個男丁。

義縱要出意外,整個義氏外戚也就將徹底消散。

但這既是缺陷,同時也是優勢!

只要投靠過去的,馬上就會成為義氏外戚集團的骨干和核心。

很多人想到這里,頓時就心如小鹿,撞個不停。

劉徹端坐于龍榻之上,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兩位太后和還沒弄清楚情況的陳阿嬌。

他環視著自己的大臣和列侯們,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扶手。

“此戰之后,可以適當的淘汰一些沒用的米蟲了……”劉徹看著列侯勛貴們的方向在心里想著。

勛貴功臣列侯,自劉邦以來,就既是劉氏天子團結的對象,同時也是打擊的對象。

團結他們,這是為了統治天下,打擊他們,同樣是為了統治天下,兩者并不矛盾。

但,當時間走到現在。

劉徹已經越發的察覺了舊有的勛貴列侯集團,已經越來越難以跟上時代的發展了。

除了少數有上進心,愿意努力的人外。

其他人都是混吃等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中人之姿。

甚至,還有大批大批的米蟲和紈绔廢物充斥其中。

這些人占用了大量的資源和特權,阻礙了新生利益集團和新興軍功貴族的上進道路。

而且,他們的存在,很容易,在新生的貴族們面前樹立一個壞榜樣。

歷史上有太多太多的人,在貧微之時,努力上進,而富貴之后,紙醉金迷,忘記初心,以至于墮落腐朽的例子。

所以,想要保持漢室政權和統治階級的活力和健康。

就有必要給新生的貴族,上一堂教育課。

“或許可以玩玩末位淘汰……”劉徹在心里尋思著。

每隔一段時間,就清理掉幾個或者十幾個混吃等死的功臣勛貴,將他們打回原形。

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嘗試。

這樣想著,他嘴角就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諸位愛卿!”劉徹舉著酒樽,站起身來。對著全場的大臣們說道:“今日,朕與諸卿,歡聚一堂。共慶驃騎大勝!借此機會,朕再與諸卿。分享一個剛剛從前線傳來的捷報……”

劉徹故意拖長了聲調,吊足了胃口,然后才道:“奉命自代國長城出塞繞后奇襲匈奴輜重的細柳營都尉,前將軍衛馳方才發來奏報:前將軍所率之細柳營大軍,已成功襲占匈奴右賢王駐謁之地南池!”

“萬歲!”整個大殿瞬間沸騰了!

假如說,先前驃騎大軍大勝,讓整個漢家君臣都揚眉吐氣,將自平城之戰以來的所有晦氣一掃而光的話。

那么。細柳營成功占領匈奴右賢王的駐地南池這個消息,則等于在烈火中丟下一鍋熱油,讓它的氣焰和溫度,瞬間膨脹無數倍。

而軍方的將軍們更是激動的難以自抑!

寇可往,我亦可往!

將戰火燒到侵略者的老巢,讓戰爭在匈奴人的腹地燃燒。

讓他們也嘗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戰爭痛苦滋味。

是漢家數十年來的夢想!

但受限于騎兵規模,在過去,這只是一個夢!

太宗皇帝曾經三次召集全國將帥,商討出塞作戰的事宜。但最終全部不了了之。

已故的丞相,故安文候申屠嘉臨終之前,教訓自己的子孫后輩:他日王師出塞。北擊匈奴,家祭之日,勿忘告乃翁!

申屠嘉的這個故事,再被人幾經演繹后,哄傳天下,成為了無數文人騷客筆下的忠臣模板和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老臣設定,更是一個巨大的催淚彈,不知道多少文青。在聽到這個故事后,淚流滿面。長太息以掩涕。

如今,細柳營出塞。端了匈奴右賢王的老巢。

戰果多少,繳獲多少,都在其次。

此事的關鍵就在于,明確的告知了天下士民:是的,從今以后,寇可來,我亦可往!

大漢王朝,已經具備了能夠將戰火燒到侵略者家里,讓他也嘗嘗戰爭的滋味,知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痛楚的能力!

大漢,中國,諸夏,再也不是那個只能被動挨打,而不能還擊的國家!

因而,在聽到這個消息后,整個未央宮都幾乎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戰略進攻,出塞作戰。

平城之戰后五十六年,中國終于獲得了這個失去已久的技能,點亮了這個天賦樹。

從今以后,匈奴人再想隨意入寇,就要掂量掂量,他們能否承擔,自己老巢被漢軍端掉的后果了!

劉徹揮手壓了壓,示意眾人肅靜,然后才接著道:“此戰,細柳營斬首四百余,陣斬匈奴大當戶一人,生得北虜兩千余……”

劉徹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了聲調,興奮的道:“最重要的是繳獲匈奴白羊、折蘭、樓煩及右賢王本部的全部牲畜戰馬,總計牛羊百五十萬頭!戰馬挽馬十五萬余匹!”

“嗡……”無數人頓時嘴巴張的大大的,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牛羊一百五十萬頭?戰馬挽馬十五萬余匹?

這意味著什么?

哪怕是傻子都知道,單單是這個繳獲的戰利品,最少也相當于漢室兩三年的田稅收入了!

更恐怖的是現在是秋天。

這意味著,這些牲畜,都已經長好了體剽,存儲了足夠多過冬的脂肪。

這意味著,只要弄回長城之內,細心照料。

到明年這個時候,這些牲畜就會產下幼崽。

有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然后,他就發現,好像,似乎,這次漢軍出征,哪怕是扣除一切軍費開支和賞賜犒賞。

也賺了……盈利了……

雖然這么說,可能有些夸張。

但,假如從經濟角度計算的話,事實確實如此。

打仗還能賺錢?

無數人面面相覷,感覺不可思議。

歷來,就只有窮兵黷武的說法,從未有聽說過,那個人打仗,不僅沒虧本,還賺的盤滿缽滿的。

但仔細想想,大家發現,貌似今上即位以來,對外擴張,就沒虧本過。

滅朝鮮,軍費支出數以萬萬。

但撈回了一個朝鮮王國,得到了一個安東都護府。

光是土地,就相當于一兩個中原了。

更別說,懷化郡里的黃金,新化城旁邊的黑水河里,幾乎撈不完的魚群。

這兩三年下來,懷化郡那邊,差不多已經能在經濟上自給自足了。

無數人一拍大腿,一個個心里面都是:我了個草,或者:我去年買了個表!

然后,他們就抬起頭,兩眼冒著金星,一臉崇拜的看著那個站在御階之上的天子。

尤其是年輕人們,此刻統統變成腦殘粉了。

法家的博士和官員們,則矜持的挺了挺胸膛,紛紛感覺,自己所學的思想,果真是天地間的真理啊。

這天下,還是得要‘盡地力之教’用商君的耕戰之策,才能富國強兵,最終實現天下大同的理想。

而黃老派跟儒家的博士和官員們,則感覺有些三觀破滅的意思。

打仗都能賺錢了。

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拒絕戰爭?

對諸子百家而言,他們的出現和誕生,最初的目標,都只是為了解決春秋戰國以來,天下的劇變和因此誕生的各種社會問題和矛盾。

從本質上來說,儒法黃老墨,各個大派系,他們的出發點和最終的理想都是相同的。

都是要給人民帶來小康生活,為天下帶來和平,最終實現天下大同,人人幸福安康的理想國。

從這個角度來說,只要是有利于天下大同,為世界帶來光明的事情,他們都會支持,都會遵循。

黃老派跟所有的老大一樣,都有著反應遲鈍和不夠靈活的毛病。

但,現在還是個小弟,在法家和黃老派的赫赫聲威下蟄伏的儒家,就沒有什么顧慮了。

“管仲卻夷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仲尼盛贊之,詩之南仲,更是圣人之行啊……”許多的儒家巨頭,都默默的在心里思索著,然后,不知不覺,仿佛隨意的將自己的和思維方式,向右稍稍偏移了一下。

假如說,在今天以前,儒家在整體上還屬于混亂中立陣營。

他們雖然支持對匈奴復仇,但卻不太想真的跟匈奴人打一場大戰,很多人都覺得,應該將戰爭的規模和頻率進行限制。

只有公羊派是堅決主戰和狂熱的戰爭販子。

那今天之后,整個儒家的立場,實際上已經全體偏移。

他們成為了守序戰爭陣營。

而最激進的公羊派,則再一次走在所有人前面。

他們的口號和思想,將在未來,慢慢演化成一個鼓吹戰爭和擴張的派系。

他們走的甚至比法家還激進。

成為諸子百家里,鷹派中的鷹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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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3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五節 腹黑

“朕已經制詔太常、少府、內史,以內庫黃金,鑄金五銖百萬枚,以為戰后犒賞之用!”劉徹接著再次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頓時,再次引發了全體大臣貴族的歡呼。

百萬枚金五銖?

很少有人去關心這背后的秘密,他們只知道,自己發達了!

雖然這些黃金鑄造的五銖錢,是賞賜給全軍的。

但,官職越高,賞賜越多。

這是不變的真理。

這就意味著,這些賞賜,最終都要流到大家兜里。

唯有劉徹端坐在御榻之上,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統治者的節操你以為能有多少?

后世三更半夜發通告的證監會……

舔著臉說滿意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ccav春晚導演……

你以為統治者的下限就是這樣嗎?

那你就要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每一次都在教育人民,統治階級的下限,就是沒有下限!

隱藏在你以為的下限背后的骯臟與黑暗,數都數不清楚!

正所謂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任何人屁股只要坐到了統治者的位子上,自然就會腹黑,甚至黑心。

節操什么的,早就丟去爪洼國喂魚了。

對劉徹來說,鑄造金五銖,既是為了推行金本位做準備。

同時,也是黑心老板在變著法的克扣員工的獎金。

細柳營的繳獲是如此的巨大。

一百五十萬頭牲畜!十五萬匹戰馬挽馬!

只多不少!

這樣龐大的繳獲額度,已經足夠任何一個皇帝,丟掉臉皮,扔掉節操,把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一個字不少的全部吞回肚子里去了。

當然。劉徹知道,時代早就變了。

傻兮兮的不要臉和舔著臉丟節操的皇帝,注定會被世人咒罵和拋棄。

所以。皇帝也要與時俱進,開發新的厚黑技能和黑心手段。

作為穿越者。劉徹當然知道,怎么黑裝備,哦不,怎么克扣獎金,既不會讓人反感,也不會讓人有話說。

這么多的繳獲,怎么分配?

總不能直接分給士卒吧!

他們又不能牽著回家,也沒有能力單獨牽著回家。

當然是由朝廷來折現了!

具體怎么折現?

還不是劉徹說了算?

劉徹都不用玩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只需要在做做賬本,玩玩抽成。(當然,表面的樣子還是偉光正的,一切都按市價算,但問題是,這么多牲畜涌入市場,市價其實早就不是市價了……)

這樣就偷偷的克扣了很大一部分的獎金。

然后,折現后的資產。

劉徹會很善意的給有功將士們提供多個選項。

你是要土地呢?

還是要爵位呢?

還是要金錢呢?

這么一來,又有很多的小錢錢,在這個過程中合情合理的飛進了劉徹的兜里。

然后。關鍵來了。

賞賜,也會被計算到戰利品的分配額度中。

這等于,劉徹將本來就要賞賜和犒勞的資源。用繳獲的牲畜來變現。

這樣一整套的流程下來,將士們表面上,似乎依舊拿到了屬于他們的那份獎賞。

但實際上,國家通過行政手段和各種手續,悄悄的拿走了其中很大一部分。

即使是剩下的,到了士卒們手里的那部分賞賜金錢。

劉徹也已經很沒節操的盯上了。

戰后,會有很多士卒,將他們的賞賜交回家里。

這是一筆巨大無比的熱錢。

假如留在民間,會發生大問題。

會造成物價通脹和貨幣貶值。

所以。劉徹很溫馨的為這些將士的家庭準備了全套套餐。

包括從宅基地到農具和各種廚具,甚至布料。衣服和各種日用品,提供一條龍的推銷服務。

甚至。還可以將本來被折現的牲畜,高價賣給這些士卒……

黑心嗎?

當然黑!

但這是統治階級的必修課。

不黑心厚黑腹黑的,那不是皇帝,是傻白甜。

而且,劉徹覺得,自己其實很有節操了啦!

吃相也是很講究的……

當然了,既然皇帝如此腹黑了,那就不能讓下面的人也跟著腹黑,黑士兵的賞賜和戰功。

所以,劉徹已經召集了一個多達千人的會計團隊,在戰后對士卒賞賜進行計算和核算。

另外一個方面,還會有數百個由御史、尚書、侍中為核心組成的軍功核準團隊,進入出征大軍之中,清點戰功,逐一登記。

保證,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的客觀的讓每一個士卒,都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份戰利品。

至于會不會有人昧著良心,將士卒的功勞和戰功,說成自己的?

這在秦漢兩代,基本不可能發生。

秦漢軍隊,都有專門的負責統計戰功,跟隨大軍行動的軍法官。

士卒的功勞和軍功,不是他們的上司說了算,而是隨軍的軍法官說了算。

而且,漢軍的士卒,可不像宋明那些被人歧視和鄙視的臭老九。

尤其是這次出戰的士卒,都是南北兩軍,句注飛狐細柳甚至是虎賁羽林這樣的主力精銳。

絕大部分的士兵,哪怕是個卒子,也來自于自耕農家庭。

而且,漢軍的組織,是以同鄉進行編組的。

想黑他們的功勞?

大抵那個軍官是活膩歪了。

旁的不說,士兵回家后,跟街坊鄰居一說這個事情,那個軍官還要不要做人了?

況且,大部分的漢軍士卒,壓根就沒有這么好的脾氣。

你敢黑我的功勞?

信不信勞資直接去找將軍告狀?去軍法官那里申訴?

所以吃兵血這種事情,基本不可能發生在秦漢兩代的軍隊里。

軍官們沒有那么傻。也沒有那么笨。

為了卒子的那點賞賜,不要臉皮跟名聲。

倒是文官們的節操,劉徹非常擔憂。

就怕這些家伙。趁著沒人主意,偷偷的飄沒和上報無數無緣無故就死了的牲畜。

所以。軍功核算團,最大的作用,其實就是去盯著那些從長城到長安的這些道路上,沿途的那一雙雙黑手。

誰要敢在劉徹的碗里伸爪子,劉徹肯定砍掉他雙手!

“此戰之后,一兩年內,國家的經濟,都會進入一個特殊的繁榮時期……”劉徹在心里盤算著。

隨著戰后。大批的熱錢,被士兵們帶回家。

消費將會激增,工商業也會繁榮。

劉徹都能預見到,從明年開始,關中甚至整個北方的商品經濟,將迎來一個狂飆的增長。

會有很多人暴富,甚至出現,躺著賺錢的家伙。

就像一戰后和二戰后的世界。

勝利者,將享受戰爭帶來的紅利。

然而,這紅利終究會消失。

然后……

將軍貴族地主商賈士兵。會逼著國家再次投入戰爭。

如此周而復始。

“朕到底在打造一頭怎樣的怪獸啊……”這樣的場面,讓劉徹也不由得有一點點擔憂。

但好消息是——事實證明了劉徹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

用整體的文明先進造成的技術和戰術代差,碾壓周圍夷狄。

就像米帝干的那樣。拿著戰斧導彈,去轟炸一個連防空都沒有的國家,當然是戰無不勝了。

但問題是——匈奴人不蠢。

這次馬邑會戰,漢軍固然將要取得全勝。

但其實,對未來的戰略而言,這個勝利,其實有瑕疵。

它會警告匈奴人。

劉徹很清楚,此戰之后,留給漢室消滅匈奴。速戰速決的機會,其實不多了。

劉徹毫不懷疑。再來一個馬邑這樣的空前大勝。

匈奴人保證把腦袋縮進漠北,死活不肯出來。犟著當烏龜。

未算勝,先算敗。

劉徹必須思考,萬一匈奴整體放棄陰山以南所有領土,把腦袋縮進漠北,當縮頭烏龜的應對措施。

其他任何在中國歷史上出現過的游牧民族,一旦放棄整個漠南地區,就會注定衰落、滅亡。

但匈奴卻是唯一的例外。

因為,它是唯一一個控制了整個西域甚至部分中亞地區的游牧帝國。

這意味著,他有一個能為自己補血的殖民地。

歷史上,為了屈服匈奴,漢室王朝用了一百多年,通過外交合縱連橫和軍事上的不斷打擊,利用烏孫等國的力量,從匈奴手里‘解放’了西域,終于實現了‘斷匈奴臂膀’的戰略設想。

這才有了宣帝時期的呼韓邪單于來朝。

所以,假如匈奴將腦袋縮進漠北。

劉徹的眼睛,放在河西走廊。

那就打通它!

直取西域,攻其必救!

劉徹就不相信了,西域一旦被漢軍滲透和攻擊,匈奴人還敢在漠北當宅男?

然而,要打通河西走廊,將漢軍的力量,布置到廣大的西域地區。

漢室還缺少一批合格的炮灰。

或者說仆從軍。

濊人跟韓國還有真番王國,這三個馬仔,大抵能一起出個一萬左右的仆從軍。

再多,就是要他們命了,他們也負擔不起。

然而,一萬人馬?

相對于漫長的戰線來說,卻只是杯水車薪。

劉徹將視線東移,他看到了在懷化郡外側的鮮卑與烏恒。

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下一步征服目標。

征服或者消滅烏恒和鮮卑后,漢室將得到三四萬左右的仆從軍。

但還是不夠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劉徹對喜馬拉雅山充滿了無窮的恨意。

要不是這個傻大個攔著,漢軍就可以走蜀郡,深入廣大的印度次大陸,飲馬印度洋,稱霸全亞洲了。

也就根本不需要挖空心思的去到處搜刮廉價的勞動力和炮灰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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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34: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六節 匈奴的醒悟

當漢室沉浸在一片歡快的幸福海洋中時。

匈奴的單于庭,終于后知后覺的發現,出大事了!

“尹稚斜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向單于庭報告任何消息了……”單于庭里,四大氏族的頭頭人心惶惶。

無數人交頭接耳,膽戰心驚的觀察著局勢的發展。

但,他們擔憂的目標,卻不是漢室。

而是尹稚斜!

匈奴的王族,素來就是以玩弄陰謀和人心著稱的。

冒頓大單于鳴鏑殺父奪位,更為后來者注入了無邊無際的模仿動力。

從老上單于至今,攣鞮氏內部發生了至少十次流血的武裝政變。

上一次政變時,單于庭流血漂櫓,尸體堆積如山。

軍臣單于通過一次流血的政變,徹底掃清了他的叔叔的全部勢力。

就是四大氏族內部,也遭到了清洗。

蘭氏的上一代族長,甚至就是被軍臣逼著‘榮譽死亡’。

如今,當尹稚斜和他的右賢王本部駐地南池以及所有南下的部族,全部音信全無。

南池方面甚至已經有整整十天,沒有任何消息。

所有的王庭貴族,因此都在心里敲著鼓。

他們甚至感覺聞到了空氣里都在散發著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

假如說……

假如說……

尹稚斜裹脅了折蘭、白羊、樓煩三個部族的主力,加上他的右賢王本部萬騎。

在戰斗力和人數上面,他已經具備了突襲單于庭,清洗一切反對者的力量。

而在匈奴歷史上,這么干的人,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了。

在頭曼單于時期。匈奴內部的內訌和自相殘殺,甚至讓人膛目結舌。

頭曼單于甚至連自己的生母,也殺死了……

而隨后的冒頓單于。干脆連自己的生父,頭曼單于也殺死。

踩著尸山血海。登上單于寶座。

然后南征北戰,建立起龐大的匈奴帝國。

繼任的老上單于,從小就跟在冒頓單于麾下,有著足夠的威信和足夠的力量,掌握內外。

因此,老上單于統治時期,匈奴內部的秩序,才開始穩定。

然而。即使是老上這樣的雄主,戰無不勝的偉大領袖。

他在位之時,也發生過數起未遂的政變。

攣鞮氏內部和四大氏族里,永遠不缺乏,想要自己嘗嘗單于寶座到底是個什么滋味的瘋子和野心家。

如今,身為右賢王的尹稚斜,在理論上,其實已經是匈奴帝國的王太子了。

年幼的單于之子,于單,根本得不到部族。尤其是四大氏族和其他實力派的認可。

匈奴人,也不會臣服在一個連羊都不能騎的孩子麾下。

倘若尹稚斜能拉攏折蘭、白羊和樓煩。

那么,他確有那個力量和動機。對單于寶座起心思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庭內部的貴族,都在心里忐忑不安。

很多人甚至無法確定,一旦尹稚斜果然對單于寶座有了心思,他們該站在那邊。

而軍臣更是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等待中。

奉他的命令,數支心腹騎兵,開始向各個方向搜索。

單于大帳百步之內的所有衛兵,更是全部換成了,絕對忠誠于他的本部騎兵。

只有這些。在他還是匈奴左賢王時,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隨左右的老兵。才能讓軍臣稍稍安心。

然而,所有的搜索行動。都沒能發現任何異常。

甚至,就連河套和河西走廊的部族,也紛紛發回報告——他們沒有發現任何大規模的騎兵通過的跡象。

這說明了什么?

軍臣終于醒悟過來了。

“漢朝人!漢朝人!漢朝人!”軍臣在得到了他現在所能獲知的最遠的一個部族的報告后,他馬上就知道,既然尹稚斜沒有北上,那么,他肯定遇到問題了。

“馬上去把蘭陀辛叫來!”醒悟過來的軍臣,立刻就下了命令。

不多時蘭陀辛,就被召喚到了軍臣面前。

“撐犁孤涂……”蘭陀辛顯得很憔悴,他見了軍臣,先是跪下來,親吻一下軍臣的靴子,然后道:“可是已經有了右賢王的消息?”

“沒有……”軍臣搖搖頭。

他知道,或許此刻,河套的部族,已經知道發生什么了。

但,情報從河套傳來,起碼還要兩三天。

然而,作為一個軍事領袖,軍臣已經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發現了問題。

尹稚斜和折蘭、白羊、樓煩三部族,極有可能落入一個天大的圈套里面。

甚至,極有可能,連南池都出了問題。

“蘭陀辛,你去過漢朝,回來后,就一直說,漢朝是我大匈奴最大的威脅和問題?”軍臣問道:“可有此事?”

蘭陀辛點頭道:“撐犁孤涂,確是如此!”

當年,他奉命送北海閼氏嫁入漢室。

沿路上的所見所聞,讓他膽戰心驚。

漢朝,沿著長城的要塞,設立了無數的牧場。

一匹匹的戰馬,奔騰于期間。

而從蕭關向東,直至長安。

漢朝人軍民,都在訓練,蘭陀辛甚至驚訝的看到了,有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在長輩的教導下,在廣闊的牧場上,學習騎射。

這是過去所有出使漢朝的使者,從不曾見到的場面。

更可怕的是……

蘭陀辛記得,他見到過一隊漢軍騎兵在曠野中拉練。

他們在戰馬上飛奔的英姿,蘭陀辛至今記憶猶新。

他們裝備了很多讓蘭陀辛看不懂,但卻感覺危險的裝備。

他們的隊列和戰術,也跟匈奴騎兵完全不同。

而更讓蘭陀辛驚訝的是,他在長安,看到了一支超乎他想象的夸張騎兵——全身,甚至戰馬。都披著重甲,舉著巨大的長刀,肅然列隊的超重甲騎兵。

他們的數量雖然不過幾百騎。

但那種連人帶馬。一起塞在鐵甲之中的騎士,讓蘭陀辛知道。這支騎兵的恐怖和厲害。

現在,匈奴騎兵,幾乎沒有任何辦法,能在遠距離的游射和近距離的格斗中,傷害到這些漢軍重甲騎兵哪怕一根汗毛。

于是,回國后,蘭陀辛成為了單于庭里為數不多的漢朝威脅論的始作俑者。

他極力反對西進,主張全力南下。摧毀和焚燒所有漢軍牧場,打擊所有漢朝的騎兵訓練場所。

通過戰爭,拖延漢朝騎兵的成長速度。

但,這樣的言論,在單于庭并不受歡迎。

很多人都覺得,他大概是瘋掉了。

漢朝?

那個只知道靠著堅城要塞和弓弩的國家,能對大匈奴構成嚴重威脅?

漢朝的騎兵,是大匈奴未來的大敵?

開什么玩笑?!

甚至有貴族取笑蘭陀辛:“漢朝有騎兵嗎?他們懂騎馬嗎?”

甚至就是軍臣,也認為蘭陀辛在危言聳聽。

騎兵,不是一天就能訓練好的。

哪一個匈奴騎兵不是四歲騎羊。十歲騎馬駒,十四歲跟著部族放牧,十六歲就開始學習狩獵。通過二三十年的艱苦磨礪,慢慢鍛煉騎術和射術以及體魄,才能成為一個合格騎兵的?

漢朝人從小就在地里勞作,連馬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倉促之間,就要訓練出一支能威脅到匈奴帝國的騎兵?

這肯定是夸大和夸張的說辭。

但,在現在,軍臣不得不考慮——假如蘭陀辛的感覺和想法是對的呢?

因為,很多的跡象和證據,都指向了。尹稚斜的軍隊,出現了大麻煩!

“說說看。你覺得,漢朝人是否有能力奇襲南池。包圍右賢王?”軍臣看著蘭陀辛,問道。

“有!”蘭陀辛點點頭,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說道:“撐犁孤涂,您恐怕還不知道,我國在漢匈邊境上,幾乎沒有防備……”

“嗯?”軍臣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本單于前年和去年,不是已經命令休屠和昆邪等部族,加強對漢朝邊境的偵查嗎?”

“撐犁孤涂……”蘭陀辛直言不諱:“您可能不知道,休屠和昆邪,都在忙著跟漢朝人做生意,根本沒有心思去巡邏……”

“以奴才所知,在昆邪和休屠還有東方的一些部族中,一個月才會派一支騎兵,去邊境上做做樣子……”

“甚至,奴才還聽說,在右賢王的南池當面和側翼,兩個月,才會有騎兵去巡邏,以至于很多丁零人,都知道了,紛紛趁機滲透,偷盜部族的牲畜,左大當戶那里,在過去一年里,就接到十幾個部族報告,發現丁零人跟小月氏人聯合的馬匪蹤跡……”

軍臣聞言,大吃一驚。

丁零人,是草原上的小偷跟強盜。

他們是匈奴人最討厭和最厭惡的部族。

常常一旦發現,就會驅逐和追殺。

而小月氏,則是當年月氏西逃后,留在河西走廊的部分族人。

這些人也是匈奴的打擊對象。

但他們跟丁零人一樣,滑不留手的,很難發現。

而且,一旦被追擊,就逃到河西走廊的群山里,去跟羌人為伍,讓匈奴人根本無處找尋。

然而,現在,這些小月氏跟丁零人,卻能大搖大擺的出沒在南池附近。

這說明了什么?

從河西走廊,一直向南,整個匈奴的南方部族的警惕性跟戒備,統統是紙做的。

休屠跟昆邪,只想著跟漢朝人做買賣。

軍臣越想,他就越憤怒。

休屠跟昆邪,這兩個部族,是當年右賢王的死忠。

但在當年的清洗中,他們及時轉向,因此得以存活。

然后,軍臣為了安撫其他人,不得不給與他們一些優待。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

這昆邪和休屠,居然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軍臣還是不太相信。

漢朝人怎么可能準確找到南池的方位?

要知道,南池作為匈奴單于庭前往龍城的必經之地以及匈奴右賢王的駐地,已經幾十年了。

在今天以前。從未出過問題,也從來沒有任何漢朝人知道它的存在。

除非出現內奸。不然……

內奸?!

軍臣猛然醒悟!

“東胡王!!!!!”軍臣的腦海里,終于將這個被他遺忘二五仔的名字想了起來。

東胡王盧它之腳踩兩條船,兩邊賣好。

軍臣自然很清楚。

但,軍臣從來沒有想過,盧它之敢這樣的下場,幫著漢朝對付自己。

然而,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軍臣看著蘭陀辛問道:“蘭陀辛,你確實敢保證。漢朝騎兵能包圍甚至戰勝我大匈奴的騎兵?能對付的了折蘭的鐵騎?”

蘭陀辛無比肯定的點點頭,道:“撐犁孤涂,奴才向神明和先祖發誓,奴才所說的句句是實!”

“大單于有所不知,奴才在漢朝,看到過他們的騎兵訓練和演練,請恕奴才直言,漢朝騎兵,只在騎術和經驗上遜色我大匈奴的騎兵,但是。他們的裝備和戰術以及武器,全部領先了!”

軍臣死死的盯著蘭陀辛,發現這個奴才一臉坦然。無所畏懼。

他終于明白,蘭陀辛沒有撒謊!

作為匈奴單于,軍臣雖然不如他父親老上。

但決斷能力和軍事政治技能,都在合格線之上。

他立刻就大聲召喚:“左大將!左大將!”

一直如同鐵塔一樣,矗立在王帳門口的左大將呼衍當屠聞言,立刻走近帳中,跪下來,說道:“撐犁孤涂,您的鷹犬在這里!”

“左大將。你立刻率領本單于的本部萬騎,沿著河西走廊南下。進入河套!”

“遵命!”呼衍當屠毫不猶豫的俯首領命。

軍臣拔出自己腰間的鳴鏑,然后將它吹響。

侍立在帳外的十幾位匈奴貴族。立刻入賬。

這些,都是他的心腹,都是他的親信和忠犬。

“偉大的撐犁孤涂,您鳴鏑,有何命令?”這些忠奴跪下來問道。

“你們,立刻去西方,拿著我的令箭,命令呼揭部族,金陽部族,立刻動員!”

“還有,傳令給若盧和盧候,馬上南下!”

“單于大纛,即刻準備拔營!”

“傳令四大氏族,馬上動員!”

軍臣一個個命令不斷下達,他看著這些親信,說道:“五天之后,本單于要在祁連山下,看到十五萬鐵騎!”

“遵命!”這些心腹一個個領受命令

“漢朝人!”軍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看向南方。

“折蘭王,你等著,你堅持住,本單于馬上就來救你!”軍臣在心里說道。

他很清楚,右賢王尹稚斜,死了就死了!

甚至,假如尹稚斜死在漢朝,他還會高興!

就是白羊和樓煩,也無關緊要,損失了這兩個部族,還有很多備胎。

但是,獨獨折蘭,決不可失!

這已經不僅僅是損失的問題了。

一旦折蘭折戟在漢朝,那么,整個匈奴帝國,都會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之中。

那些貴族,更是會質疑他這個單于的合法性和神圣性。

那些匈奴的敵人,更是會不安分的蠢蠢欲動。

匈奴帝國,絕對承受不了,失去折蘭部族鎮壓世界的后果!

嗚………………嗚……………………

長長的號角聲,響徹天地。

陰山以南的廣大草原部族,被這號角聲驚醒。

“這是單于庭的集結號!”許多部族的男子驚恐的聽著這個聲音,趴在自己的牲畜群,動都不敢動。

一面大旗,從北而來。

無數彪悍的騎兵,簇擁著這面戰旗,滾滾南下。

“天啊!”有人驚呼著:“這是呼揭部族的金狼大纛!”

眾所周知,當年,老上單于西進,遇到的最大困難和敵人,除了月氏,就是呼揭部族。

這個可怕的敵人,曾經與匈奴騎兵大戰數年,最后,才被折蘭王跟右賢王擊敗,臣服單于庭。

老上單于害怕他死后,沒有人能鎮得住這個可怕的敵人。

于是,將他的兒子,攣鞮氏的宗種之一,左谷蠡王屠當,封為呼揭王。

并且,將這個部族安置在遙遠的西方邊陲,鎮守著匈奴的西方邊界,與各種蠻子和外來的塞人作戰。

但,呼揭部族的兇名,在匈奴西方地域,卻是比折蘭還要恐怖。

畢竟,折蘭人的老巢在祁連山,他們更多活躍在東方。

現任呼揭王,名為且之,在西域有個綽號——獨眼鬼王。

傳說中,呼揭部族,假如餓極了,會生吃人肉……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正西方,一面大纛,挺立在世界的中心。

“單于的龍旗!”無數人凝神屏息。

而在這面單于大纛的前后左右,方圓數百里的草原上,一面又一面,鎮壓了某個地域的匈奴主力部族的大纛不斷出現。

十數萬的騎兵,氣勢洶洶,帶著無邊的威勢,在草原上耀武揚威的通過。

時隔十八年,匈奴單于庭主力,再次傾巢南下。

但他們這次,不是入侵,而是救人,救他們的脊梁骨,單于之鞭折蘭部族。

可惜的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王牌,他們的脊梁骨,那個單于之鞭稱號的折蘭部族,此刻已經比狗還要乖巧的趴在漢軍身邊了。

“偉大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巴列一路小跑著,牽著一匹小馬駒,堆著笑容,走到田建身邊,跪下來,說道:“請您踩著奴才的身體上馬……”

但田建卻有些害怕。

他從未騎過戰馬,有些忐忑。

巴列見狀,連忙抬頭,鼓勵著說道:“偉大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啊,這匹馬駒是奴才從馬欄里千挑萬選出來的,請您相信,它非常聰明,非常聽話,絕對不會讓您有意外的……”

田建咬著嘴唇,他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自己那兩個戰死的叔父,他心中就生出無邊的勇氣。

于是,他踩著巴列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跨上戰馬。

然后他發現,這小馬駒果然很乖巧。

他試著夾了夾馬腹,對方就開始慢慢的跑起來。

但速度不快,給了他足夠的適應時間。

在平原上練習了半個時辰后,小馬駒似乎疲憊了,田建才在巴列的攙扶和伺候下,下了戰馬。

“偉大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啊,奴才聽說,中軍大帳,要開會了,主人最好趕緊去旁聽……”巴列立刻就將這個剛剛打探得來的消息報告給自己的主人。

巴列,現在已經通過無限跪舔和吹捧以及用心的伺候和用行動表達出來的忠心,得到了義縱的許可,成為了田建的奴才。

這讓巴列非常高興。

這無疑是非常成功的一步。

最起碼,他已經成為了漢軍中的一個重要的奴隸。

比起其他連主人都沒有的奴隸。

巴列覺得,自己的地位獲得了一個飛躍的提高。

因此,在路過那些關押戰俘的營房時,巴列的腦袋,都快昂到天上去了。

而其他戰俘,則紛紛用著羨慕嫉妒恨的神色,看著這個幸運兒。

對游牧部族來說,戰敗后,找到一個主人,至關重要。

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們,所有沒有主人的戰俘,下場全部悲慘至極。

甚至可能會被獻祭給神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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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36: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七節 十面埋伏(1)

當田建來到漢軍的中軍大帳時,整個營房中,已是將星璀璨。

細柳營的前鋒,在昨天抵達了武州塞。

因此,此刻,營帳中多了很多田建陌生的將校。

這些將校一個個臨襟正坐,雙目平視,安靜的跟個雕塑一樣。

但驃騎大軍的將佐們,卻對這些冷淡的軍官,無比熱情。

原因嘛,田建已經知道了。

因為這些是財神爺啊!

按照漢軍全新的戰利品分配規則,所有的參戰部隊,將按照不同比例,分享其他部隊繳獲的戰利品。

當然,戰利品的繳獲者,享有更多分配額度。

雖然這種復雜的分配方式和計算方法,田建不是太懂。

但他知道,從昨天開始,虎賁衛跟羽林衛的那些大塊頭,就拿起了算盤,天天在那計算自己能拿多少。

反正,據說,這一戰下來,好多人已經給自己兒子跟女兒都備好了禮金跟嫁妝。

某些戰功比較多的士卒,甚至班師回朝后,就能成為地主。

所以,營房的氣氛很歡快。

但這與田建關系不大。

他只是一個給驃騎將軍打掃衛生的小家伙而已。

能被許可旁聽,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與他無關。

他的父親和兩位叔父殉國。

有人告訴他,他已經內定了一個推薦入讀武苑的名額,還將獲得一筆撫恤金和許多政治優待。

譬如,他可以免稅一百畝土地,或者享受經商每年一千錢的免稅額度。

但,田建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些上面。他坐在營房的一個角落里,豎著耳朵,認真聽著帳中將帥們討論戰局和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這些東西。田建不管聽得懂,還是聽不懂。他都很用心的在心里牢牢記著。

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用的上。

他發過誓的,一定要親自向匈奴人,討還父親和叔父們的血債。

這是對天地神明發過的莊嚴誓言。

帳中的其他將佐,卻無視了田建的存在。

他們圍繞著擺放在營房中央的一個沙盤,各自闡發自己的見解。

“匈奴右賢王尹稚斜目前將其主力,完全的縮在馬邑以北三十里外的這一帶……”義縱拿著一根指揮棒,在沙盤上指點著:“此地主要是山陵和丘陵地形。甚至還有深谷,匈奴人據守在此,是要負隅頑抗!”

“吾已與前將軍塞候的信使交換過意見了……”義縱的眼睛,看著那片被匈奴騎兵,據守的山區和平原,此地,大約是一個南北長七十多里,東西寬三四十里的平原和丘陵結合地帶。

匈奴人縮進當地,本來沒有什么。

無非就是多花費一些漢軍的氣力罷了。

自古以來,中國軍隊。對付那些企圖想要憑借地形據守的軍隊,簡直太有經驗了。

火攻、水攻、土攻,強攻。甚至直接餓死圍死。

春秋戰國,數百年的亂世中,無數的先人早就將所有可能想到的花樣都嘗試了一遍。

況且,這些匈奴人的生存空間,其實已經被壓縮的非常可憐了。

驃騎大軍堵著武州塞,防止他們出逃,只要細柳營主力全部到來,就會繼續南下壓迫,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在北方的平原。縮進山丘和山陵里。

然后,句注軍和飛狐軍再北上壓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更多空間。

然后,心情好。就放把火玩玩,心情不好,也放把火玩玩。

一個月后,義縱保證,包圍圈里的匈奴人,不是餓死,就是被燒死。

然而,義縱知道,目前,有兩個隱憂,使得漢軍,不得不放棄這個看上前途非常美妙的主意。

第一,是義縱知道,尹稚斜可能要魚死網破。

到絕境之時,他可能會選擇用瘟疫和疾病,來試圖污染這片土地。

這是義縱所不愿意看到的。

這是中國的土地,這是諸夏的國土,不能讓夷狄破壞,給子孫后代留下隱憂。

第二,義縱在與細柳營接上頭后,已經知道了南池之戰,逃走了很多匈奴牧民和騎兵。

他們散落在廣闊的草原上,隨時可能將漢軍突襲的情報,報告給單于庭。

而且,從南池被漢軍占領的時間上來看,匈奴人就算是笨蛋白癡,也該察覺到些什么了。

漢軍,必須搶在匈奴王庭主力南下時,解決包圍圈里的匈奴軍隊。

不然,就極有可能,要面對多達十萬甚至數十萬的匈奴騎兵。

漢軍雖然不怕匈奴人,但,戰事要拖延到那個時候的話,無疑會充滿變數。

所以,這兩天,漢軍的南北兩個集群,密切交流著彼此的信息和情報,商討著作戰方案。

經過商議和討論,初步的作戰部署,已經決定下來了。

義縱看向諸將,道:“本將與塞候一致同意,必須盡快解救包圍圈內的匈奴軍隊!”

“所以……”義縱看著眾人道:“本將提議,用淮陰侯之策,效仿亥下之戰,對匈奴人唱一曲十面埋伏!”

“諸君以為如何?”在坐的將帥,相互看了看。

彼此都點了點頭。

圍三闕一,或者說十面埋伏,層層攔截和擊破,這樣的事情,其實是個軍官都學過也都知道怎么玩。

但問題的關鍵是,軍隊里,越簡單的戰術,其實越復雜。

就拿這個十面埋伏,或者圍三闕一說吧。

漢軍上下,真正玩的溜的能有幾人?

這非常考驗各個部隊的配合和默契,還考驗主帥的臨機應變和兵力部署。

要知道,圍三闕一,十面埋伏,玩的不好,出了問題,那就是給敵人機會,甚至讓煮熟的鴨子都飛了。

不然,歷史上那些多被人圍困的軍隊,為何明明知道,敵人用的就是這個計策,但偏偏樂此不疲的往里面鉆?

答案就是,大家都知道,這個戰術用的好,那自然能用最小的代價,瓦解敵人,消滅敵人。

但一個不小心,那就是東施效顰,徒讓天下笑話!

戰史上,固然有著許多經典案例。

但也不乏玩砸了的傻瓜。

甚至,就是亥下之戰,也差點玩脫。

錯非項羽自負,烏江自刎。

要是讓他跑回江東,這楚漢爭霸,起碼還要再打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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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38: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八節 十面埋伏(2)

好在,自從武苑成立后,漢室的南北兩軍和虎賁羽林兩衛的隊率以上軍官,都去過武苑,做過為期一個月的輪訓。

這種輪訓,其實就是充電,將一些基本的常識和過去秘而不宣的戰例,用填鴨式的方法,塞到他們的腦袋里。

亥下之戰,作為漢室鼎立之戰,同時也近代最有名的經典戰例之一。

自然都被塞到了軍官腦子里。

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情。

能不能記住,卻是關系提拔和晉升的大事。

尤其是虎賁衛和羽林衛,隊率以上的軍官,想要晉升?

先來考一次基本軍事常識和對經典戰例的認知再說。

此刻,義縱剛剛提起十面埋伏。

無數的軍官,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被逼著記下來的亥下之戰的全過程和楚漢兩軍的部署和相持情況。

這就是填鴨式教育的好處了。

不管怎樣,最起碼,教授下去的東西,確確實實被灌進了人的腦子里。

許多人在心里將漢軍在亥下之戰中的過程回憶了一遍。

講道理的話,其實,此刻在馬邑城下與當年漢軍在亥下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

最起碼,包圍的對象,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敵人。

亥下被圍的是項羽統帥的楚軍,骨干是江東子弟,主要是部族,整個楚軍十余萬人,僅有數千騎。

而現在漢軍包圍圈里的匈奴聯軍,卻是純騎兵部隊。

所以,在亥下,漢軍可以從容不迫的設置層層攔截。

反正,兩條腿的步卒,還嚴重缺糧。能跑到那里去?

但現在,情況卻截然不同。

讓騎兵有機會逃跑?

一旦匈奴人跳出漢軍的包圍圈。

那么,恐怕漢軍就要徒呼奈何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首先,現在漢軍已經知道,匈奴聯軍。馬上就要斷糧了!

自從武州塞落入漢軍手中,這些包圍圈內的匈奴騎兵,就只能靠著隨身攜帶的干糧與奶酪來補充體力。

一個騎兵,能帶多少干糧和奶酪呢?

而且,過往的戰例和經驗,也告訴漢軍上下,匈奴人,在離開后勤保障的情況下,最多只能持續作戰十天。

所以。在早期,匈奴人的進攻是月盈而擊,月虧則歸。

即使他們在發現自己落入了包圍圈后,就開始節約糧食,也最多能多撐幾天。

而且,更重要的是——包圍圈內的匈奴聯軍,人的糧食,還可以吃攜帶的干糧和奶酪。

馬吃什么呢?

三萬大軍。按照匈奴一騎雙馬的標配,就是五六萬匹戰馬。

現在。包圍圈內的整個地盤,也不過是方圓七八十里而已。

這么狹窄的地區,根本不可能給五六萬匹戰馬提供足夠的青草飼料。

這樣想著,就有漢軍的校尉起身說道:“末將以為,我軍必須先讓匈奴人的馬匹疲憊……”

立刻就有人補充道:“當立即將匈奴人驅逐到山陵之中……”

這些都是虎賁衛和羽林衛出身的軍官。

明顯就是還停留在照本宣科的照著亥下之戰時,韓信壓迫楚軍的方案。

但他們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合格了。

畢竟,在今天之前,他們中的多數人,根本都只是些紙上談兵的趙括。

所以,義縱也沒有太過苛求。點點頭說道:“諸位的想法很不錯,但是……”

他當初也是從小白走過來的,當然知道,將官,是要慢慢成長的。

很多事情,都需要親自去經歷,才能明白,怎么做是正確的,怎么做是錯誤的。

“但我軍現在需要速戰速決,沒有太多時間,去跟匈奴人糾纏……”

義縱拿著指揮棒,在地圖上點了點,說道:“細柳營的同袍,是在六七日前,拿下的南池……”

“根據審訊俘虜得到的口供,匈奴人每五日,都會有使者往來,傳遞消息,而恰巧,細柳營奪取南池的當日,是匈奴使者前往單于庭報告情況的日期……”義縱看著眾將,嚴肅的道:“也就是說,此刻,匈奴的單于庭,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尹稚斜所部出問題了!”

“或許此刻,匈奴單于庭的主力,已經動身南下了,這可是一個至少十萬騎的龐大軍團!”義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在現在,至少在紙面數據上,匈奴騎兵的數量是漢軍的至少兩倍。

而且,與漢室不同。

漢軍的騎兵,散落在全國各地。

漫長的長城防線,牽扯了漢室大量的有生力量。

而匈奴人卻可以集中優勢兵力,來與漢軍對決。

倘若漢軍不能在其單于庭主力抵達武州塞前,解決包圍圈內的匈奴聯軍。

那么,包圍圈內的匈奴聯軍,就極有可能逃出生天。

甚至于,義縱感覺,只要單于庭主力出現在長城,那么,漢軍就很有可能不得不主動放包圍圈內的匈奴軍隊離去。

作為外戚,義縱很清楚,哪怕是天子,也沒有做好與匈奴主力決戰的準備。

“所以,我軍已經沒有太多時間浪費了!”

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倘若讓包圍圈內的匈奴聯軍逃出去,那么,他們就極有可能會告訴匈奴人,漢軍騎兵的進展和漢軍裝備的優勢。

旁的倒還沒什么。

但那馬鐙和馬鞍的制造技術,卻是只要用點心思,就能仿制出來。

就是馬蹄鐵,估計匈奴人也能山寨。

可能,他們的制造技術和工藝,原始而簡單。

但有跟沒有,是兩回事情!

漢軍在商議時。

從馬邑城外,北撤的匈奴聯軍大營里。

尹稚斜與白羊王姑射和樓煩王,也在開會。

他們開會的主題。就是幾匹繳獲的漢軍戰馬和幾個俘虜。

這些戰俘和戰馬,是匈奴軍隊埋伏了一支漢軍前出偵查和警戒的騎兵小隊后的戰果。

尹稚斜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那幾套漢軍的鞍具,他的心情,興奮而絕望。

再沒有比在馬背上長大的人,更加清楚這些騎具將給騎兵帶來的變化了。

“我們必須將這些騎具,送回國內!”尹稚斜沉聲道:“決不能讓這些騎具。只有漢朝才有!”

這一次,尹稚斜已經很清楚,自己和匈奴,都落入到了一個天大的陷阱里面。

強大的無敵折蘭部族,甚至因此覆滅。

即使剩余的部族騎兵的士氣,也墮入谷底。

現在,除了少數人外,多數的士卒,都已經失去了勇氣。

更糟糕的是。大軍已經斷糧了。

昨天開始,軍隊就不得不宰殺受傷戰馬來給士兵們食用。

但三萬大軍,人吃馬嚼,每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

靠宰殺受傷戰馬,根本維持不了幾天。

很快,軍隊就要被迫將那些健康的戰馬,也殺了來果腹。

更麻煩的是。草料也不足了。

在出征前,匈奴各部族都認為這是一次跟過去數十年來的歷次南侵一樣輕松愉快的武裝游行。

用四萬騎。還包括了折蘭這樣的王牌,突襲一個漢軍暴露在長城防線保護范圍外的馬邑城。

不說手到擒來,也應該是愉快至極。

所以,軍隊根本就沒帶什么儲備的干草。

人人都在想著以戰養戰。

然而,現在,卻變成了災難。

折蘭部族全軍覆沒。只有兩三千的被漢軍打到崩潰的潰兵逃了出來。

剩下的,估計全被漢軍消滅了。

被壓縮在這個狹小區域后,各部族的馬匹,也立刻陷入了跟人一樣的饑餓之中。

現在,全軍上下。還能進行長距離機動的戰馬,已經不到一萬多匹了。

其他的戰馬,跑個幾里,大概是可以的。

但超過十里,馬匹就可能要脫力了。

因而,聯軍的機動性,其實跌倒了谷底。

尹稚斜甚至毫不懷疑,再過十天,聯軍就要從騎兵,變成步兵了。

到那個時候,不需要漢軍進攻,聯軍自己就會崩潰。

而且,更麻煩的一個問題是——聯軍內部,出了大麻煩!

甚至,就是尹稚斜的本部萬騎內部的很多貴族和下層的騎兵,也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之中。

很多人都在偷偷的用泥巴,塑型一個漢朝皇帝的塑像,每日早晚禱告和懺悔。

甚至還有薩滿祭司也加入了這個隊列。

尹稚斜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要怪就怪軍臣!

他夏天在龍城跳了一回大神,裝神弄鬼的宣告自己獲得了天神的庇護。

這在當時,讓軍臣的威權和地位,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和鞏固。

然而,當匈奴聯軍,被包圍在馬邑城外,連折蘭部族也覆滅后。

軍臣裝神弄鬼之事的反噬立刻發作。

無數的貴族和下層的騎兵,都覺得——單于背后的神明,沒有漢朝皇帝背后的神明厲害。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從來都是既愚昧又精明,既淳樸又狡猾的矛盾體。

在單個的群體上,他們對神明和未知的威能的崇拜,是超越了民族和國家界限的。

而薩滿教的教義,又推崇萬物有靈。

某些匈奴人,甚至連石頭、動物的骸骨以及特殊的高大植物,也要祭祀和崇拜。

擬人化的神明,和自我發明創造的神明,更是滿大街跑。

既然漢朝皇帝背后的神明,在事實面前,確實比單于的神明厲害。

那么,他們拋棄自己信仰的神明,轉信漢朝皇帝,將之作為神來祭祀和推崇,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尹稚斜根本無法想象,那些將漢朝皇帝當成神來崇拜的匈奴貴族和騎兵,會把武器指向他們的神的軍隊這種事情!

而且,類似這樣的現象,已經出現了滾雪球的跡象。

它就像瘟疫,感染的速度越來越快。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天,尹稚斜要考慮的問題,就不是怎么跟漢軍作戰了。

而是怎么把這些該死的叛徒殺光!

尹稚斜在心里想著這些事情,表面上卻慷慨激昂的說道:“這些裝備,關系了大匈奴未來的生死存亡,本屠奢懇請兩位大王,能為大匈奴做出犧牲!”

樓煩王和白羊王聞言,相互看了看,然后問道:“屠奢要我等做怎樣的犧牲?”

“本屠奢手下還有幾個漢朝的商人,他們知道,在西北方向有一條小路,可以穿越武州山麓,進入草原……”尹稚斜沉聲道:“但當地有著漢軍把守,貿然想要通過,必然會遭遇漢軍的攔截,所以……”

尹稚斜咬著嘴唇,說道:“本屠奢想請兩位大王,為本屠奢掩護,做出向北方武州塞方向突圍的架勢,吸引漢軍注意力……”

“嗯?”白羊王姑射立刻警覺起來。

尹稚斜想逃!

而且是要拿他跟樓煩王當盾牌,自己帶人逃跑!

那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白羊王立刻就道:“屠奢的想法很不錯,但是,為何不是屠奢給本王與樓煩王做掩護?”

聽白羊王這么一說,樓煩王也反應了過來。

“是啊,為何不是屠奢為我等掩護呢?”樓煩王當然不傻了。

你尹稚斜想要我們給你當掩護,自己逃之夭夭?

做夢吧!

大家本來就不熟,況且,在草原上,為了活命,別說是兄弟了,父母也能捅上一刀子啊!

尹稚斜聞言,臉色一沉,瞪著眼睛看著樓煩王和白羊王。

“本屠奢是攣鞮氏的宗種,老上大單于的唯二嫡系血脈!”尹稚斜厲聲道:“我若戰死,攣鞮氏怎么辦?”

“單于還有于單王子……”白羊王索性撕破臉皮說道:“屠奢想要入主單于庭,怕是不夠資格……”

“而且,即使萬一,單于庭也還可以迎立呼揭王!”

尹稚斜仿佛被姑射這個舉動打的措手不及。

他低著想了許久,似乎掙扎了許久,然后黯然道:“兩位大王說得對,單于庭可以沒有尹稚斜,但不能沒有白羊和樓煩,那,本屠奢去吸引漢軍,兩位大王趁機突圍,這總可以了吧?”

白羊王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若有生路,他當然愿意走生路了。

但,白羊王姑射卻沒有注意到。

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尹稚斜跟樓煩王的嘴角,都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在那個剎那,這兩人幾乎是同時在心里冷笑起來。

“姑射這個笨蛋!”

“被尹稚斜(我)耍的團團轉!”

西北方向,哪里來的什么小路?

就算有,那邊的山脈高聳,地形復雜,滿是森林。

爬的過去嗎?

然后,順便說一下。

呼揭部族,是白種人,他們是石趙政權的祖先,嗯,就是五胡亂華時那個吃人的石趙。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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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節 十面埋伏(3)

回到自己的帳中后,樓煩王讓人將大帳的門看緊,然后,就對自己的左右心腹吩咐道:“去將那幾個漢朝降臣帶來,本王有事情要問他們!”

“遵命!”

大約一刻鐘后十幾個穿著漢服,但已經悄悄的將頭發散開的男子,被帶到了王帳之中。

這些降臣,是樓煩王在過去十幾二十年中,一點一點的招降的漢朝官吏和軍將。

其中就包括了本次入侵在武州塞招降的幾個降人。

對待這些投降的漢人,樓煩王的態度,比起所有的匈奴貴族,都要好。

不僅僅遵照承諾,給與了他們貴族地位,讓他們能在部族中擁有奴隸和部族、牲畜。

同時還準許他們參與部族會議,出謀劃策。

這些年來,這些降臣也沒有愧對樓煩王的厚遇。

對如今多數的中國士大夫們來說,華夷大防,確實很重要。

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則是原則問題。

拿匈奴人的高工資,當然要給匈奴人辦事嘍!

這些人里,甚至已經有人悄悄的拋棄了自己原先的名字,取了個標準的匈奴名字。

然而,此刻,這些人再也不復過去的趾高氣昂和不可一世。

一個個精神疲憊,兩眼無神,整個人都仿佛失去了活力。

自從匈奴聯軍被包圍以來,他們,就是包圍內最恐懼和絕望的群體。

很多人都知道,一旦包圍圈內的匈奴軍隊敗亡,等待他們的是什么下場?

若是戰死了,那還好,一了百了!

反正,死人又不可能說法,也不太可能被人鞭尸。

撐死了就是自己的腦袋跟匈奴人的腦袋一起被漢軍拿來建造某些特殊藝術建筑。

最可怕的卻是沒有戰死,而是被俘。

一旦被俘……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去想自己被俘虜后的下場。

他們很清楚,自己是在匈奴入侵時投降和歸順的。

家鄉和家族的父老,都是以為自己戰死了。

說不定,祠堂的神主牌上,早就刻上自己的大名了。

父母妻兒,也都官府認定是‘忠臣遺孀’。

老劉家別的政策可能很操蛋,但撫恤忠臣義士遺孀,照顧戰爭孤兒,卻是從高帝以來,一以貫之的國策。

然而,一旦自己被俘。

那這一切就都完了。

家族的名譽和聲望,將因為一個‘奴顏婢膝以事夷狄’的賊子而敗的干干凈凈。

孩子跟兄弟,將會被街坊鄰居,指著脊梁骨,戳來戳去。

只要想到此事,無數人就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但他們多數,并不是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投降匈奴?

而是后悔:“去歲有商人與我聯絡,我為何不趁機與他表達,身在夷狄,心在諸夏的意思……”

自從前年漢匈和親后,許多漢室的商人,就開始出現了匈奴的各個部族中。

這些商人,一邊背著朝廷,把違禁的青銅、鐵器還有其他各種商品,賣給匈奴貴族,換來牲畜牛羊。另外一邊,又偷偷摸摸的聯絡和策反在匈奴的漢朝降臣以及那些不如意的匈奴貴族。

反正,對這些商賈來說,都是生意。

只要能賺錢,他們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

甚至于,有些商人,連職業操守都不遵守。

他們一邊偷偷的走私青銅、鐵器等各種違禁品,一邊悄悄的聯絡在匈奴的漢朝降臣以及匈奴貴族。

但有時候,他們為了錢或者生意能好做一點,會將那些與他們聯絡的降臣或者貴族,賣給匈奴的高層。

以此作為投名狀,獲取信任和支持以及保護。

所以,匈奴國內,很多的漢朝降臣,其實是既想著給自己留條后路,卻又害怕被人賣了。

在場的很多人,過去,都沒有那個膽子,敢邁出那一步。

如今,他們悔的腸子都青了。

無數人在心里嘆息著:“若當初我就已與朝廷有所聯系,此刻,事情就好辦了……”

若提前就在朝廷那里掛了名,即使被俘,也不用擔心,大家可以拍著胸膛,對抓住自己的漢軍將領說:“吾乃忠臣,為國干冒奇險,身在匈奴,心屬諸夏,屢為社稷傳遞消息!”

然后,那將領往上面一報,一查,確實有這個事情。

那賊子瞬間變成忠臣。

自己也能風風光光的回到家鄉,接受父老鄉親的祝福和崇拜。

可惜啊……

沒有這么條后路的眾人,現在就只能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看著包圍著自己的漢軍耀武揚威。

而且一旦被俘……

對叛徒,漢軍從來都不會手軟!

錯非是現在匈奴聯軍在理論上還有一絲絲機會,他們已經準備好,將自己的臉劃爛了。

這樣,就算被俘虜,也沒有人能知道和清楚自己的過去。

這樣就能防止禍及家族。

樓煩王卻是踱著腳步,走了幾圈,然后問道:“諸位都是漢朝人,甚至有人曾經做過漢朝的縣尉,對漢朝的體制最是清楚,本王,想問問諸位……”

他抬起頭看著這些降臣:“若本王歸順漢朝,漢朝會給本王和本王的部族什么待遇?”

對游牧民族來說,打不過?

簡單,投降唄!

只要不是世仇,投降過去,肯定會被屠殺。

那么,投降就是一個隨時可以選擇的選項。

三姓家奴在草原上是很常見的事情。

想當年,樓煩部族,可是與匈奴部族平起平坐的大部落。

但沒能扛過冒頓的進攻。

所以,果斷投降了。

這幾十年來,樓煩部族,為匈奴帝國的強盛賣肝賣腎,嘔心瀝血。

樓煩王覺得自己已經很對得起匈奴單于庭了。

如今,自己深陷漢軍重圍。

連折蘭部族都覆滅了。

另外一個盟友,白羊王姑射,經驗不足,被尹稚斜當狗耍。

但他就不一樣了。

他當了二十多年的樓煩王,早就清楚,什么大匈奴,什么單于庭,那都是哄人的玩意!

樓煩部族臣服單于庭,純粹是自己不是單于庭的對手。

單于庭的力量,是樓煩部族的n倍。

而且,單于庭對樓煩不錯,每次都能分到不少劫掠所得。

在這個基礎上,樓煩部族才選擇臣服匈奴。

然而,如今,漢軍證明了自己,已經有資格甚至力量已經比匈奴的單于庭強了。

正跟漢朝人所說,識時務為俊杰。

投降漢朝,并不可恥。

相反,還是件光榮的事情。

但前提條件是漢朝能開個什么價碼。

若是開價太低……

“還是得降……”樓煩王在心里嘆了口氣。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被重重包圍的聯軍,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單于庭的援軍連影子都沒看到。

一旦漢軍發起總攻,樓煩王清楚,聯軍可能三天都撐不住,就要滅亡。

更何況,尹稚斜為了生存,都開始賣他跟白羊部族了。

既然這樣,那他賣掉尹稚斜,自然也就無可厚非了。

當然,這個投降歸順后,自己能拿到什么價碼,也很關鍵。

最起碼,是一個能說服自己,要不要心甘情愿去給漢朝人當狗的問題。

但,其他人卻被樓煩王的言論嚇了一大跳。

歸順漢朝?

帳中的幾個匈奴貴族的臉頰抽搐了幾下。

但想了想,他們卻又都無力的垂下頭。

現在,部族的情況是怎么樣,他們最清楚。

下面的奴隸跟底層的騎兵,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飽了,許多人都說:“漢朝皇帝果然有神明相助,我們是被神明擊敗的……”

對神明的崇拜和恐懼,充斥著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

軍隊的士氣,已經跌落谷底了。

要不是對面的漢軍沒有進行大舉進攻,而是,不斷的壓迫和擠壓聯軍。

恐怕,下面的人早就要潰散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投降與歸順這個話題,其實已經悄悄在許多貴族心里生根發芽。

如今,樓煩王不過是捅破了這個窗戶紙。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擔心和害怕。

“大王,我等若是歸順漢朝,我擔心,單于庭會拿我們的妻兒發泄!”有貴族憂心忡忡的說道,但卻根本沒提不能投降這個話題。

樓煩王呵呵一笑,看著這個貴族說道:“漢朝人有句話,叫做:大丈夫何患無妻!妻子沒了,可以再娶,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腦袋沒了,卻再也長不了了!”

那人聽了,想了想,最終無奈的點點頭,認可了自己主子的說法。

的確,草原上的人民,從來就沒有什么家園啊民族啊一類的觀念。

被人擊敗,包圍,眼看就要滅亡。

還傻傻的拿著武器,沖上去送死。

那不是人,而是白癡。

當年,匈奴的冒頓單于,不也曾經趴在東胡王的腳下,像狗一樣的跪舔嗎?

游牧民族,為了生存和延續,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

更何況,他樓煩王既不是第一個投降漢朝,去給漢朝皇帝當臣子的匈奴貴族,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在他之前,漢匈雙方幾十年的戰爭,早就造成了兩國的‘人才交流’。

甚至于,有人曾經跑去匈奴,覺得日子不好過,又跑回漢朝,結果認為還是不受重視,又跑回匈奴的奇葩。

看著樓煩王跟他的貴族之間的對話,那些漢朝降臣,彼此看了看,終于,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道:“大王,若果真歸順長安,以臣之見,最少也是一個五千戶的列侯!”

“五千戶?”樓煩王不是很難理解這個級別的漢朝貴族地位,但他也多多少少聽說過,漢朝會將匈奴歸順的貴族,封為侯爵。

但,他很難理解,五千戶這樣的貴族,地位到底如何。

“大王,漢朝有制度,非劉氏不得王,所以,異姓諸侯,最高只能封為列侯。列侯地位與其食邑戶數密切相關,漢朝食邑五千戶之列侯,地位大抵與匈奴單于庭的大當戶相當……”有人為他解釋道:“而且,漢朝的列侯,除了地位極高外,還有著許多特權與豐厚的收益,一位食邑五千戶之列侯,大抵每歲能從封國得到不少于一百萬錢的租稅收入!”

“還不止!”有一個在馬邑投降的降臣悄悄的將自己披散頭發重新束起來,簪上發簪,拱手道:“大王有所不知,當今圣天子胸懷寬廣,善待功臣,今歲特別下詔,加恩功臣,凡有功列侯,皆可以其封國食邑之數,與懷化再得一對等封國,據說,懷化物產富饒,一個食邑千戶的封國,一歲能出產數以十萬計的收入!”

“大王若能幡然醒悟,率部歸義,天子聞之,必然大喜,賞賜與嘉獎,更將不可計數!”

“一百萬錢每年嗎?”樓煩王在心里算了算,然后說道:“即使加上所謂加恩封國,歲入也不過兩三百萬啊,本王還要養如此多的部曲和族人,這么點錢,怎么夠?”

聽他這么一說,降臣們都快急死了。

他們現在,已經將說服樓煩王歸義,反正,看成了救命稻草。

只要樓煩王能主動對漢室歸義。

那他們就可以憑借‘說服樓煩王歸義’這個功勞,將自己的污點洗的干干凈凈,然后風風光光會家鄉與妻兒父老相見。

講道理的話,若有可能,不會有人愿意死心塌地的當夷狄,給匈奴人賣命。

在中國,哪怕是做個小地主,生活也比草原上幸福和安穩得多!

更何況,只要能說服樓煩王率部投降。

從慣例來看,大家說不定,都能撈到無數好處,甚至,可能誕生出關內侯乃至于列侯這樣的大禮包。

因此,沒有人不心急,也沒有不激動。

于是,立刻就有人拜道:“大王此言差矣,中國不比匈奴,在中國,天子富有四海,掌管一切,因此,大王其實不必擔心部曲的生計問題!”

這人是樓煩王招降到的地位最高的漢臣。

他在投降樓煩王前,當過漢家的縣尉。

雖然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但,作為一個曾經的體制內的官員,此人最清楚朝廷的運作方式了。

因此,他用極具煽動性的話道:“大王知道,臣曾經是漢朝縣尉,因此,臣可以像大王保證,大王若是歸義,圣天子必會在長城附近,為大王及大王部曲,單獨劃定一個牧場,為大王及大王族人所獨享,未來,王師出塞,北伐匈奴,奪匈奴河套乃至于南池等膏腴之地,或許,到那個時候,大王還能被圣天子移封至河套或者南池……”

“南池?”樓煩王跟其他匈奴貴族,都吞了吞口水。

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甚至是整個幕南地區,最好的牧場了!

南池又大又深,水草豐盛,周圍數百里,都是最肥美的牧場,而且,從來不用擔心什么干旱。

但可惜,當地,一直就是攣鞮氏的禁臠。

連折蘭都不被許可去那里放牧。

只有匈奴本部和四大氏族的牧民和部族可以接近。

若他的樓煩部族,能去南池駐扎和放牧……

樓煩王舔了舔嘴唇,這個畫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那,就請諸位幫忙想個辦法,怎么跟對面的漢朝將軍聯絡?”樓煩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既然他已經知道,自己投降,非但不會有損自己的地位和富貴,甚至還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那還猶豫什么?

趕緊投降吧!

一旦漢軍發起總攻,再去投降,那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待遇了。

在草原上,在敵人總攻前投降,至少還可以給新主人當個看門狗。

但若等敵人發起總攻后再投降……

呵呵,命好一點的,還能當個奴隸,命不好的,直接被殺了,將腦袋制成酒器。

匈奴人就常常將那些征服的部族中,身高高過車輪的男子,全部殺死,只留下小孩跟女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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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節 十面埋伏 (4)

當天晚上,從樓煩部族的大帳中,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幾個人影。

這些人在一些樓煩貴族的掩護下,暢通無阻的通過了整個匈奴的陣地,進入了漢軍控制區域。

遠方,漢軍營寨里的篝火甚至清晰可見。

然而,他們卻依舊不敢大意,凝神屏息,在草皮上匍匐前進。

直到,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大劍,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爾等什么人?”黑暗中,走出了幾個漢軍的士卒。

他們是被布置在此,監視匈奴動向的游騎兵。

“諸位丈夫……”領頭的一個男子立刻滿臉堆笑,說道:“我等乃是樓煩王的信使,有要事請見大漢驃騎將軍,煩請通報一二……”

“樓煩王?”帶隊的一個軍官譏笑了一聲,道:“這個夷狄酋長,有什么話想與驃騎將軍說?”

他砸吧砸吧嘴巴,又道:“不過,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貴使既然有話想對驃騎將軍說,那就請與我們來吧!”

義縱跪坐在中軍大帳之中。

在他的對面,坐的是剛剛抵達的細柳營都尉前將軍衛馳。

“貴部還需要幾日,才能將繳獲牲畜群,送入長城?”義縱開口就直接問道。

這也是驃騎大軍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這么多戰利品。

出征的大軍,人人都分到一部分。

某些功勞多的士卒,甚至直接一夜暴富。

軍中上下,現在,沒有人不關心這些屬于自己的財產的安全。

要不是軍紀壓著,義縱甚至毫不懷疑,很多士卒,恐怕早就跑去找細柳營,幫忙押運戰利品了。

作為主帥,義縱很清楚。這個問題,必須盡快得到解決。

“還有三日,就可以全部送進狼猛邑……”衛馳答道。

此事,也是細柳營最棘手的問題。

如此多的繳獲。若是不能全部送進長城之內,落袋為安,衛馳甚至懷疑,自己的軍隊,恐怕打仗都沒心思了。

因此。他想了很多辦法。

最終,不得不采取了分兵之策。

一半的騎兵,押著戰利品和俘虜,驅趕牲畜,前往代長城,另外一半則隨他來此,與驃騎大軍匯合。

這樣,既不會失期,也不會讓戰利品出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繳獲的牲畜群是如此龐大。

漢軍根本沒有驅趕這么龐大的牲畜群的經驗。

沒有辦法。只好讓戰俘幫忙,由漢軍作為監管。

即使如此,這也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

好在,代國方面,在得到傳訊后,緊急動員了整個代國長城腳下的所有被羈絆的部族以及善于放牧的官民,一起幫忙,湊出了一個五千多人的隊伍在長城腳下接應。

這才勉勉強強,把這個事情搞定下來。

但這么多的牲畜,想要全部送進長城。

光是通關。就是一個可怕的時間。

衛馳說是三天,但其實這只是安慰義縱的話。

實際上,再過十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這個事情搞定。

因為。這些牲畜實在太多了。

而且都是活的。

它們每天都要啃吃無數的青草,吃掉數不清的清水。

還要注意健康,防止疾病。

所以,這些繳獲的牲畜群,實際上,要分開放牧和管理。

同樣。它們也需要一批批的入關。

好在,目前,這些牲畜,即使沒有入關,也基本都被驅趕到了靠近長城的草原。

還有足夠的時間,讓漢軍將它們弄回長城之內。

若非如此,衛馳,也不會出現在這里了——在漢軍中,將軍跟他的士卒,其實是一根繩子上的兩個螞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部曲仕伍的組織和先行軍隊的體制下,這個關系,基本牢不可破。

別說是衛馳了,就是空降下來的將軍,也要屈服在全軍的利益下。

不然,丘八大爺鬧起脾氣來,誰都hold不住。

對此,義縱也很理解。

他點點頭,完全不去計較衛馳和他的細柳營比約定時間來晚了幾天這個細節(先前,細柳營就派了個先鋒,趕在約定日期抵達武州塞與義縱會師)。

畢竟,這么多繳獲,不送到安全地區,別說衛馳了。

就是義縱自己下面的那些將校士卒,要是知道了,也肯定要鬧事。

甚至,句注軍跟飛狐軍,也會鬧事。

軍心士氣,這個東西,很容易因為利益而松動,甚至發生營嘯。

此刻,細柳營來了,義縱覺得,自己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

他讓人將已經繪制好的一個沙盤抬進來,對衛馳道:“將軍請看,此乃我軍繪制的匈奴聯軍布防和駐軍……”

他話說到一半,帳外,就傳來了一個親兵的聲音:“將軍,外出警戒的游騎校尉有急事奏報!”

“嗯!”義縱連忙起身,道:“傳!”

漢軍在包圍了匈奴聯軍后,就匈奴人的防區邊緣,布置了許多抵近偵查和監視的游騎兵,防止匈奴人忽然夜襲——夜襲是匈奴軍隊的拿手好戲,過去,匈奴騎兵就常常通過夜襲漢軍的步兵營地,從而導致戰局逆轉。

但吃過虧后,漢軍就把防夜襲的科技點滿了。

什么抵近偵查,布置多道暗哨和警戒線,甚至在自己家營地前,偷偷挖上幾道陷馬坑。

這次作戰,這些措施就發揮了奇效,至少數百個匈奴騎兵,被陷馬坑給埋了。

“將軍!”沒過多久,一位軍官就進來稟報:“我軍游騎,方才抓住了幾個偷偷摸摸,意圖接近我軍營地的匈奴人,據這些匈奴人所說,他們是奉了匈奴樓煩王之命,求見將軍,不知道將軍要不要見他們?”

義縱和衛馳聞言,唆的一下,就站起身來。

兩人相互看了看,心里面只有四個字:天助我也!

樓煩王這個時候偷偷摸摸派使者過來,肯定是來談投降的。

至少也是來詐降的。

總不可能,樓煩王只是閑得無聊,所以想跟義縱交流交流感情的吧?

無論,這樓煩王是真降還是詐降。

對現在的漢軍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真降,那當然更好。

漢軍就能瞬間在匈奴人哪里埋下一顆大炸彈。

詐降其實也可以。

反正,本來就是打算要圍三闕一,唱一曲十面埋伏。

樓煩王要是詐降,那漢軍就可以將計就計,也能省下許多誘敵和演戲的功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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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節 最痛苦的折磨


很快,樓煩王的使者們,就全部被帶到了義縱面前。

當然是被刀劍押著,還搜遍了全身后——自從荊軻刺秦王之后,就再也不可能發生什么有人夾帶兵器,來到一軍主帥面前這樣的事情了。

“我等奉匈奴樓煩王之命,敬拜大漢驃騎將軍東成候義公當面!”

被押到帳中后,這些男子就紛紛跪下來,大禮參拜。

“諸位使者辛苦了……”義縱輕輕端起一個茶杯,抿了一口,眼簾里閃過了一些怒意。

這些‘樓煩王使者’從相貌、口音和舉止甚至穿著打扮上來看,都確鑿無誤的告訴了義縱,這些人是叛徒是投降匈奴給匈奴人當狗腿子的人渣!

他勉勉強強才忍住心里的怒意。

十六歲開始,就被劉徹帶到身邊培養。

有什么樣的皇帝,當然,就能有什么樣的親信。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秦君喜武夫,舉國皆壯士。

自古以來,皇帝的喜好,很容易的就能輻射到他身邊的宦官近臣以及侍從身上。

然后,通過這些人,影響朝中大臣,輿論走向和政策輪轉。

義縱在劉徹身邊待了一年多接近兩年。

他的三觀可以說就是劉徹親手塑造起來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義縱實際上已經是一個十足的憤青了。

在云中郡接近一年的時間,義縱已經知道,在長城防線上,漢軍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匈奴的騎兵,而是那些跟匈奴人勾勾搭搭的奸細以及給匈奴兵帶路的漢奸。

沒有這些人,匈奴騎兵進了長城內,連路都找不著。

他捏著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按捺住下令讓人將這些家伙拖出去砍了腦袋的沖動。

“本將,就是天子欽命之驃騎將軍,東成候縱!”義縱淡淡的問道:“樓煩王有什么口信,要托諸位轉達的嗎?”

使團中居中的一個男子。詫異的看了看義縱的模樣。

這位漢家的東成候驃騎將軍實在太年輕了!

年輕到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但仔細想想,劉氏素來倚重外戚。

旁人幾十年的艱苦奮斗,甚至抵不上某人的姐姐陪皇帝一晚。

靠著裙帶關系,許多人輕輕松松就能在別人還在奮斗的年紀,就已經躍居人臣之巔了。

“乳臭未乾的小兒輩……”此人在心里罵了一句。

對外戚貴族和特權階級。他有著深深的仇恨。

因為他記得清楚,六年前,當他還是北地郡的一個縣尉時,他任職所在章縣縣令出缺,本來,他的機會很大。

可惜,長安忽然空降了一個外戚的子侄過來。

將他的晉升之路,生生打斷!

從此,他就恨透了外戚貴族。

此刻,見到端坐于上首的義縱。他的心里更是升起了無名火。

但如今……

他看了看自己,匈奴敗亡,已是近在眼前。

他一個小小的降臣,能保的性命,已是萬幸!

他根本就沒有資格跟那個力量,去鄙視和仇恨那個年輕的漢家外戚。

甚至于,人家伸個手指頭,就能捏死自己!

這讓他的內心變得很惶恐。

勉勉強強才躬身拜道:“君候在上,請容下臣稟報:樓煩王久慕將軍高義,圣天子仁德。常有歸義之念,及將軍奮神武之姿,用孫吳之法,一戰而沒折蘭氏。樓煩王為將軍英姿,王師威嚴所折服,經我等勸諫,愿以全族九千余騎,盡為將軍先鋒,滅匈奴右賢王于馬邑之下……”

說著他就遞上一封寫在羊皮紙上的降書。

義縱聽了。毫不意外。

漢匈的數十年戰爭,豈止是漢室有漢奸和賊子,跑去匈奴,國求榮,出自己的祖國和民族嗎?

匈奴那邊,排著隊,哭著喊著,要歸義的貴族,也不在少數。

如今,漢家列侯序列之中,就有三位匈奴歸義候。

甚至于,十八年前的漢匈大戰的,就是匈奴的單于庭貴族章尼,忽然率領全族,歸義漢室,結果導致兩國交兵三年,互相在邊境陳兵數十萬。

更何況,如今匈奴深陷重圍。

引弓之民,自古就最擅長趨利避害。

只要不是榆木腦袋,都會考慮投降。

畢竟,其實所謂樓煩、白羊、折蘭,說得好聽,是單于庭的三駕馬車,說的難聽一點,其實也就是匈奴稽粥氏養的三條狗。

特別是這些天,俘虜的折蘭貴族,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了漢軍,所謂的蠻子兇悍,悍不畏死,嗜血殘暴,那是分場合和對手的。

倘若對手實在太強。

就如現在,老虎一秒變家貓,其實很簡單。

接過樓煩王的降書,義縱打開,看了看。

毫無疑問,這封降書是出自一個漢室的讀書人之手。

里面文縐縐的吹捧了一堆漢軍如何如何的折服了樓煩王,然而樓煩王過去又是如何如何的仰慕漢朝天子的圣德。

最后,用一句‘今若蒙將軍不棄,不為樓煩卑鄙,樓煩上下,愿為漢先鋒……’結尾。

義縱將全信看完,略略思考了一會,就道:“空口無憑,本將如何信之?”

意思很明顯了。

嘴巴上說的再天花亂墜,我也不會相信。

倘若樓煩王有誠意,那就該拿一個夠分量的投名狀來取信漢軍!

使團成員聽了,相互看了看,他們當然也不傻,自然知道,空口白話,就連市井的無賴也不會相信。

想要取信漢軍,就得拿出一個足夠有分量,能表面自己和自己的主子們,確實愿意投降。并且從此給漢室當狗的證明。

而且這個證明,還要能立刻起效,拿出來就能讓漢軍上下信服和認可。

最起碼,也要說服眼前這位年輕的漢朝大將。

微微思索片刻后。那個居中的使者再次拜道:“將軍有所疑慮,也屬正常,樓煩王也知,若無憑據,難以取信。因此委托我等,像將軍獻匈奴大營布防圖以及一個天大的消息!”

此人拱手將一張羊皮繪制的地圖呈上。

義縱接過來看了看,然后就將它丟到一旁。

所謂的匈奴大營布防圖,雖然看上去有模有樣。

但萬一是假的呢?

所以,這個布防圖完全不可信!

也就只有那個所謂的‘天大的消息’或許可以作為參考。

于是,義縱道:“是何消息,使者不妨直說!”

那人躬身說道:“不敢欺瞞將軍,今日,匈奴右賢王召集白羊王與樓煩王,商議突圍之事。我主樓煩王請我等轉告將軍:尹稚斜,必自正北突圍,請將軍介時明察之!”

義縱聞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這個消息,確實含金量十足!

但自正北突圍?

尹稚斜瘋了嗎?

且不說在這北方,有著驃騎大軍和細柳營虎視眈眈。

尹稚斜想率領三萬人從這里突圍?

是來送人頭的嗎?

但仔細想想,卻也不無可能。

畢竟,兵法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匈奴人倘若在半夜出其不意,趁著月光。發起反擊和突圍,再通過擾亂和調動漢軍,確實有一定幾率,從這里跑出去。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所以,此刻,義縱心里在這剎那,首先反應過來的就是:他們在撒謊,故意擾亂視聽。

用間,也是兩軍對壘時常用的招數。

死間更是極為高明的戰術。

不能排除匈奴人在用這個戰術的可能性。

但無所謂!

如今漢軍團團包圍了尹稚斜和他的軍隊。

羅網中的匈奴軍隊。選擇突圍,其實對漢軍好處更大。

畢竟,一支陷入死地的軍隊,一旦背水一戰,可能會創造出奇跡。

楚漢戰敗的巨鹿之戰,早就了破釜沉舟的神話,而淮陰侯列陣趙國,背水一戰,更是人人耳熟能詳的經典戰例。

義縱與直不疑考慮圍三闕一,冒著放跑匈奴人的風險,就是基于這個考慮。

畢竟,一支陷入包圍圈的軍隊。

可以是長平之戰中被圍的趙括軍隊,也可以是巨鹿城外,破釜沉舟,迎難而上的項羽大軍。

雖然十個被圍的例子,有九個都會重蹈趙括的覆轍。

然而,漢軍卻不能不提防匈奴人魚死網破。

尤其是,義縱現在已經知道,尹稚斜確實有魚死網破的計劃。

所以,這些使者傳遞的這個消息無論真假,義縱都打算信一回。

若是真的,到時候就可以尹稚斜享受一下項羽的待遇,讓他嘗嘗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味道。

若是假的,也無所謂。

匈奴人總要找一個方向突圍的。

尤其是目前,匈奴人完全不知道,細柳營這支總兵力高達一萬五千騎的有生力量,已經加入了戰場。

這意味著,義縱完全可以假裝上當,將主力和重兵,放在北方攔截。

倘若匈奴人不從這邊突圍……

而是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向。

那么,細柳營作為機動兵力,就能立刻增援當地!

到那個時候,匈奴人恐怕就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義縱現在的目標,就是讓匈奴人先從他們固守的地方出來,到野外來,與漢軍交戰。

在運動戰中消滅他們,同時防止尹稚斜走投無路,魚死網破,對中國的土地下詛咒和瘟疫。

“爾等詳細說說,尹稚斜到底有何謀劃?”義縱好整以暇的問道。

“回稟將軍……”那個使者說道:“夷酋尹稚斜的計劃是這樣的……”

他將樓煩王告知的尹稚斜與白羊王姑射和樓煩王商議的過程說了出來,然后拜道:“我主判斷,尹稚斜必走北方,出白羊與樓煩,為其本部逃出生天,爭取機會!”

義縱聽完他的話,托著下巴。沉思了起來。

此人的話,在方才的講述后,可信度,已經上升了很多。

畢竟。對方說的極為合理,也符合包圍圈內的匈奴人的心理。

但尹稚斜必走北方?

不見得!

北方是武州塞,尹稚斜即使突破了漢軍的攔截,也要面對武州塞的守軍的攔截。

一支要逃命的軍隊,肯定不會去攻擊有重兵把守的堅城。

而且……

義縱回憶著地圖。

他想起了亥下之戰的情況。

在亥下會戰的第三階段。當彭越、英布和韓信的軍隊加入戰場后,就將項羽統帥的楚軍主力包圍在了亥下。

陷入重圍,出戰又被韓信拼死截住后。

一代名帥項羽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向南逃。

而且是舍棄其主力和輜重,率領八百騎南逃。

他們直接渡過淮水,企圖從陰陵殺回江東,但遭到漢軍的騎兵追擊。

最終,在烏江邊,距離江東僅有一江之隔的地方,項羽看到自己的子弟兵和親信全部戰死,生無可戀。伏劍自刎。

項羽這樣的英雄人物,在被包圍后,尚且一心只想南逃。

而且其逃跑路線,幾乎就是直指江東。

匈奴人假如想要突圍,尹稚斜會選擇那個方向?

義縱想到這里,回頭對衛馳道:“衛將軍,南池在那個方向?”

“義驃騎……”衛馳答道:“南池在武州東南!”

“地圖來!”義縱立刻下令。

不多時,一副完整的馬邑地圖就被拿到了義縱面前。

義縱看著如今匈奴聯軍所在的地方,再看看衛馳,問道:“南池在武州東南。也就是如今匈奴聯軍大營的西北,且,從自至塞外,直線距離不過兩百里!”

義縱踱了兩步。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吩咐道:“去將田建喚來,我有事情要問他!”

不久,小田建就被帶到了義縱面前。

“少年郎,你還記得,當日你與你兩位叔父遭遇匈奴騎兵的具體位置嗎?”義縱問道。

“回稟將軍。小子記得!”田建認真的道。

義縱于是將田建抱起來,帶到那地圖前,問道:“那你幫本將軍在這地圖上指出來!”

田建看了看地圖,琢磨了好一會兒,然后將手指用力的在地圖上的西北方向一點,說道:“就在此處的小路之中!”

田建答道:“將軍,小子記得,我那兩位叔父戰死前,曾經與小子說過,此處小道,本為秦軍開辟,其后逐漸荒廢,只有少數商賈和常年往來于此的本地人清楚,且山麓深處,更有一個能藏兵上萬的山谷,山谷之中,有羊腸小道,直通塞外!”

田建的話,讓義縱感覺眼前豁然開朗。

“尹稚斜,你跑不了了!”義縱在心里興奮的想道。

對義縱來說,他很清楚,此戰,漢軍最重要的任務,其實不是消滅多少折蘭、樓煩和白羊的騎兵。

或許折蘭、樓煩和白羊的騎兵很厲害,在過去給漢軍造成了無數的麻煩和問題。

然而……

在云中郡,在魏尚手下被了將近一年后,義縱從這個老將軍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其中就有有關匈奴國內政治和勢力的分析。

當今世上,再沒有人比魏尚,更了解匈奴國內情況的漢臣了。

這位老將軍,自太宗皇帝前元六年后,就駐守在云中郡,在當地撐起了一片天。

連匈奴人都畏懼和尊敬這位老將,在其國內,將魏尚當成神明供奉和祭祀。

而義縱記得很清楚,他抵達云中后,第一次請教魏尚,對付匈奴人的關鍵是什么?

魏尚當時的回答就是:打蛇打七寸,射人先射馬!

匈奴軍隊里,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從來就不是什么別人吹的天花亂墜的折蘭、樓煩、白羊之類的部族。

這些部族確實很強悍,戰斗力也確實很強大。

但,就算將他們全部滅了。

其實,對匈奴也只是皮肉傷。

折蘭部族沒有了,還有盧候、若盧、休屠、昆邪等數不清的走狗。

只要匈奴的本部還在。他們的氏族主力部族還在。

他們就能隨時拉出新的走狗,來取代舊有的部族的地位。

對匈奴這個政權來說,他最重要的,同時也是他真正的脊梁骨和底蘊。始終都只是以其本部和四大氏族及其王族的其他庶子的部族。

這些人和部族,構成了匈奴能統治這數萬里草原,橫壓無數部族的根基。

而且,這些本部的男丁極少!

整個匈奴,屬于他的核心本部和四大氏族的部族男丁加起來。最多四十萬!

這也是匈奴吹自己控弦四十萬的來源。

如今,在漢軍包圍圈內,就有接近一萬的匈奴本部騎兵。

而且,全部是青壯!

這些騎兵,占了整個匈奴帝國核心人口的四十分之一。

若以青壯來算,甚至可能是二十分之一。

若將他們全部吃掉。

等于匈奴人一下子就少了二十分之一的青壯人口。

吃掉這支力量,等于漢室被人消滅和吞并了兩百萬以上的人口和他們生活的土地。

所以,在一開始,義縱就打定了主意。

其他人都可以不管!

但尹稚斜和他的狼頭大纛下的將近一萬騎,卻是非吃掉不可!

這種輕松就能消滅匈奴二十分之一的核心骨干人口的機會。義縱很清楚,不會太多。

若讓他們跑出包圍圈,可謂是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呵呵,尹稚斜,看你還往哪里跑!”義縱在心里哈哈大笑,同時揮手道:“來人,將各位使者安排到軍營里居住,好生招待!”

如今,樓煩王是真降還是假降。還不一定。

因此,這些使者,當然不能放回去了。

最多,只會放個人回去聯絡。

其他人都要看管起來。

這樣。一旦樓煩王是詐降,那就還能找個出氣筒。

當然,義縱覺得,樓煩王應該不算詐降。

但這戰場上的事情,小心總是無大錯的!

于是,立刻就有漢軍軍官帶著士卒上前。要帶著使團眾人下去。

但,那位漢軍軍官,看著使團中的某個人,忽然驚訝出聲:“這不是陳縣尉嗎?”這個軍官大驚:“您不是在五年前,戰沒在章縣之外嗎?怎么出現在這里……”

被叫到名字的那個使團成員,聞言大驚失色。

他抬起頭,看著這個一臉吃驚和震驚模樣的漢軍軍官,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說道:“貴官,您認錯人了……”

但那軍官聽到聲音后,卻搖搖頭說道:“不對!您就是陳縣尉!我還記得,當年,我只是北地郡的一個伍長,您曾經帶著我,參加過冬演,當時,您還鼓勵和勉勵過我,說我是可造之材,還送了一柄長刀與我!”

這軍官感嘆道:“正因為當年您的勉勵,我因此刻苦練習武藝,屢獲上官提拔,由一個郡兵,得以有幸被陛下選入虎賁衛,然后又蒙程都尉信重,提拔為司馬!”

他長身而拜:“吾能有今日,全賴縣尉當日勉勵,吾因此時刻都記著縣尉當日的容貌……”

“當年,我聽說縣尉戰死,死于匈奴入侵者之手,還曾去縣尉的衣冠冢吊唁……哪成想……”這位軍官搖搖頭,道:“今日居然能再次見到縣尉……而縣尉卻已是被發左袵,為夷狄之屬……”

這個軍官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個重拳,深深的打在了那個‘陳縣尉’的心臟深處,讓他抽搐和痙攣。

在這痛苦的尷尬中,他也回憶了起來。

確實,這個軍官他認得。

不過,跟五六年前相比,對方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當年莽撞的伍長,如今已是甲胄齊全,英武不凡的漢軍司馬。

而且是漢天子的親衛部隊虎賁衛的司馬!

是那支當面撞碎了折蘭本部大纛的可怕騎兵的司馬!

而自己呢……

他感覺自己的聲帶失去了力量,喉嚨里哽咽著說不出來的悲戚。

從一個郡的郡兵里的小卒子,區區一個伍長,到大漢天子親衛虎賁衛司馬,這個人只用了五年。

在這個鐵一般的事實和例子面前,‘陳縣尉’的整個世界瞬間崩塌。

在今天以前。他還可以給自己投降和給匈奴人為虎作倀,給出解釋。

無非就是——劉氏從來無義,刻薄寡恩,苛待士大夫。權貴橫行,寒門士子無出頭之日。

然而,眼前這個英武不凡,挺拔健壯的軍官,卻用鐵一般的事實。將他的那點自我掩飾和遮蔽撕的粉碎。

現在,這個過去的卒子,衣衫單薄,大字不識一個的昔日伍長,如今,位居于千石之列的司馬,還是天子的親衛司馬,只要外放,起碼是都尉甚至可以單獨坐鎮一地,掌握一郡軍務的郡尉。

而他呢?

六年前。他是漢室縣尉,冉冉升起的北地新星。

六年后,他卻是夷狄的一個骨都侯而已。

說得好聽,是叫骨都侯,說的難聽一點,不過是個高級奴才。

樓煩王雖然表面上很尊重和善待他。

但實際上,一旦他做的事情,稍有差池,甚至哪怕是不小心,得罪了匈奴的貴族。

也是劈頭蓋臉。一頓鞭子抽下來,而他自己卻只能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和求饒。

這讓‘陳縣尉’深深的懷疑自己和自己的人生。

他頹然低頭,苦笑了兩聲。對那位軍官拜道:“不意數年之后,竟于此時此刻,復見故人,余心中實在感慨萬千,愧對家鄉父老!”

“請您看在往昔情面之上,不要告訴我的妻兒子嗣和父母兄弟。在此見過我的事情!”‘陳縣尉’拱手說道:“吾被發左袵,為一己之私怨而泄憤于天下,獲罪于天,無可禱也,但求一死!”

這話說完,他就忽然一頭撞向了帳中的一個柱子。

頓時,頭破血流,腦漿迸裂。

“陳縣尉!”那位司馬看著這個場面,頓時就驚呆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

而此刻,倒在血泊中的陳縣尉的瞳孔慢慢渙散。

他的意識漸漸消亡。

在失去知覺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冬天。

一個持著劍戟的伍長,帶著他的士卒,一臉傻笑的挺直著腰桿,接受他這個當地最高軍事長官的檢閱。

“丈夫,不錯,有勇有謀,是個可造之材!”他矜持的笑著,將一柄長刀,送到那個一臉黝黑的伍長手里,拍著對方的肩膀勉勵著:“這柄長刀贈與郎君,愿郎君,能奮發向上,為國戍邊,殺敵,護我桑梓!”

“必不負縣尉厚望!”激動的接過了長刀的伍長,將胸膛高高挺起,大聲答復,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鼓舞。

“我好后悔啊……”在意識渙散的最后,他的嘴角輕輕呢喃著:“若有來世,寧為諸夏犬,不做夷狄人……”

他的聲音雖小,但卻讓帳中的人都聽得仔細。

無數人聞言,沉聲一嘆。

而那個司馬,更是跪下來,痛不欲生的抽泣了起來。

他明白,是自己將這個舊日的恩公逼上了絕路!

而使團中的其他人的心情,則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大家投降匈奴的原因,雖然是多種多樣。

有主動投降的,也是奮力抵抗后被俘虜后無奈投降的,也有開始堅貞不屈,然后倒在美色的俘虜中的。

然而,無論原因是怎樣。

都改變不了他們曾經背棄了自己的祖宗和宗廟,背叛了自己的理念和信仰,屈身給匈奴人做奴才,為虎作倀,甚至殘害自己的同胞的這個根本。

被發左袵,數典忘祖,這是古典中國士大夫階級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與欺師盜祖,忤逆父母,是同一級別的大罪!

更何況,他們身上,還都背負著背棄君父的大罪!

許多人在這個瞬間,都感覺自己的手腳發涼,渾身無力,這‘陳縣尉’以死贖罪,一死百了。

他們呢?

他們能逃得過未來世俗輿論的聲討和家鄉父老鄉親的指指點點嗎?

即使大家都原諒了他們。

那他們能逃得過自己良心的審判嗎?

在多日以前,隨著匈奴大軍一同入寇時,他們多數還在做著‘未來與單于入主中國,做天下王’,然后洗白自己的美夢。

但現在,當這個美夢在武州塞外,被漢軍的胸甲撞得粉碎之后。

他們的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將接受法律、道德、世俗倫理以及自己個人良心的審判。

而那三個在武州塞投降和歸順的男子,更是淚流滿面,悔不當初。

現在,最痛苦的人,就是他們了。

當初,在武州塞,他們若能堅貞不屈,不受誘、惑。

那么,此刻,當漢軍勝利后,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成為英雄。

哪怕是死在匈奴屠刀之下,最起碼,也能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良心。更可光宗耀祖,甚至可能被天下人頌揚,成為故事里的英雄。

然而,一時的動搖,讓他們從英雄,成賊子。

即使是天子、法律和世俗能原諒他們。

但他們自己卻很難原諒自己了。

僅僅是來自良心的折磨和后悔,就足以讓他們下半生都活在抑郁癥的折磨中。

因為,他們遭遇了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在巨鹿城外,投降秦軍,在固陵之戰,給項羽帶路。

一次判斷失誤,影響終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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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6 09:56: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三十二節 匈奴的未來(1)


第二天,義縱派了個使者跟隨一個匈奴使團的成員,去到匈奴大營,跟樓煩王見面,取得聯系。

在義縱拿出了‘一定在天子面前為樓煩王美言’的許諾后,本來就想投降的樓煩王,干脆就丟掉了最后一絲節操。

他先將自己的心腹和親信貴族,召集起來,宣布自己要投降的決定。

下面的人,對自己老大的這個決定,當然是無比歡迎。

但有一個問題——匈奴帝國在老上單于時期開始,就在各個部族內部安插了許多官吏。

這是中行說教會匈奴人的招數之一。

這些貴族,跟樓煩部族的貴族,可不是一條心的!

但,對于現在一心想投降的樓煩貴族們來說,這都不是事!

游牧部族,殺起人來,從不手軟。

別說是單于庭的貴族了,為了活命,他們連自己的族人,也能照樣下手。

只是考慮到,要給漢朝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們才沒有立刻發動。

但私底下的串聯和動員,卻悄然開始了。

不到一天時間,整個樓煩部族中,被認為可信和值得信任的貴族,都被通知了,自己的本部已經決定投降的事情。

然后,樓煩部族的士氣,頓時高漲。

在死地等死,跟迎來新生,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

很多白羊部族和尹稚斜麾下的貴族,愕然發現,樓煩人一下子就恢復了出征時的士氣。

人人秣兵歷馬,甚至有人都開始擦拭青銅鋌以及箭簇了。

白羊王姑射覺得奇怪,派人過去詢問,得到回答:“我軍即將突圍。我等是為突圍做準備……”

姑射問完后,就覺得應該是這樣。

雖然姑射不能理解為什么自己的部族,依舊半死不活。

而樓煩人卻高高興興的開始準備作戰。

但他終究沒有什么經驗,上任不過一年多,缺乏對人性的觀察和理解。

尹稚斜卻不同了。

在他發現了樓煩部族的異常后,他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悄悄的將自己的本部大帳,撤離到了更安全的地域。同時也開始防備樓煩人可能會反水。

作為攣鞮氏的宗種,尹稚斜從小就被教育:除了本部。沒有部族值得信賴。

他的經歷也告訴他,在草原上,別說是為了生存和延續。

很多時候為了一塊牧場,甚至為了一個水池,兩個原本關系和睦的部族,都可能大打出手,甚至兵戎相見。

草原上,每一個能存活下來,并且延續至今的部族。哪怕是奴隸部族,也不能輕視。

因為,能活到現在的,都是生存的贏家。

他們克服了無數的艱難險阻和無數的挑戰。

哪怕如今他們默默無聞,他們卑微渺小。

但大草原上,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能活下去,延續下去。今天的奴隸,未來未必不是主宰草原的霸主。

而類似樓煩這樣歷史悠久,甚至曾經與匈奴平起平坐的大部族,更從來就不是什么善茬。

假如折蘭人的狠,是對敵人狠,在作戰中狠。

但樓煩人。卻不僅僅對敵人狠,他們對自己照樣狠毒!

從遙遠的遠古時代,樓煩人一直活躍到今天。

沒有幾把刷子,沒有明確的認知和果斷的抉擇,根本不可能!

尹稚斜曾經見過,為了活命,生吃人肉的部族。也見過為了延續部族的存續,將自己和自己的妻子兒女,全部送到單于庭,當成祭品的部族首領。

因此,他深深明白,對草原部族來說。

一切都沒有意義。

包括尊嚴、人格、承諾以及盟約。

唯有生存和延續,才是永恒的主旋律。

就像東胡,為了存續,他們的部族首領,甘心受戮,他們的子孫后代,甘心給匈奴人當牛做馬。

又如月氏人,為了活命,遠走萬里,放棄一切。

也如折蘭人,為了發展和壯大,選擇做匈奴的打手。

草原的部族首領,雖然不如漢朝的貴族,能文縐縐的傷春悲秋,做一手錦繡文章,他們甚至可能連文字也不認識。

但是,卻沒有一個白癡!

哪怕是哪個白羊王姑射!

也僅僅是經驗不足,若給他足夠的閱歷和時間,他未必能被自己玩的團團轉。

“我必須改變計劃,提前發動了……”尹稚斜在心里想著。

跟所有游牧部族一樣,尹稚斜在現在,同樣必須為自己的部族延續和生存而考慮。

為了部族能延續下去,草原上的部族首領,能舍棄一切。

包括他自己本身的生命。

道理很簡單,部族在,人才有活著的價值。

沒有部族的首領,不如一條野狗!

況且,匈奴人的宗種意識無比強烈。

作為右賢王,作為攣鞮氏的宗種,尹稚斜明白,他必須讓自己的部族主力,能平安回到老家。

這樣,即使他死了。

他的兒子烏維的地位,才能保證。

不然,一個沒有了忠誠部曲和支持者的所謂右賢王之子,攣鞮氏的宗種,很可能會被人拿去喂禿鷲!

更麻煩的是……

“軍臣會發瘋!”尹稚斜在心里想著。

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感,提醒著他,整個匈奴本部,都在面臨一個天大的危機——一旦他和他的本部以及白羊、樓煩都跟折蘭人一樣,被漢朝留在了這馬邑城下的曠野。

這不僅僅會給匈奴的霸業留下不可逆的傷害。

更會徹底動搖攣鞮氏的王族地位和神圣性。

正如同現在包圍內的匈奴騎兵一樣。

匈奴國內的其他部族甚至本部攣鞮氏的直系部族和四大氏族,都會對單于產生疑惑——單于不是說,他也有神明幫助嗎?

那為何,大匈奴卻被漢朝挖了個陷阱,吃掉了這么多主力?

愚昧和迷信的部族牧民和奴隸,不會去考慮——單于撒謊和騙人這個問題。

他們只會去思考——肯定是漢朝神明比單于的神明威能更強,所以才能如此。

一旦出現這個情況,匈奴帝國的霸業就要搖搖欲墜,從此之后,匈奴騎兵,再也不敢對漢朝舉刀相向。

甚至整個幕南的那些附庸和奴隸部族,都可能因此倒向漢朝。

在草原上,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若這個老大還能證明自己背后有神明,還是威能強大的神明。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抉擇。

但,這僅僅是雪崩的開始,而不是結束。

那些大部族的首領和匈奴內部的高級貴族,顯然比其他小部族和下層的牧民和騎兵更聰明。

他們會去思考——單于在騙人這個問題。

單于庭從來就不怕下面的人太勇敢,而怕他們想的問題太復雜。

一旦這些人全部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攣鞮氏的王座,馬上就要崩塌!

既然攣鞮氏不能得到神明的承認和庇護,那么,這個單于之位,就應該讓出來,給有能力的人去做了。

四大氏族,還有其他實力派,都會蠢蠢欲動。

單于輪流做,今年到我家。

到時候,草原上說不定要出現十幾個自稱單于的家伙。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在漢朝強大的兵威下,匈奴的霸業,將逐漸崩潰。

從河套到河西走廊,陰山、祁連山、皋蘭山,匈奴帝國的幕南版圖,一塊塊消失。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個事情發生!”只要一想到這里,尹稚斜就無比堅強的給自己打氣。

他知道,他必須率部突圍。

只有他突圍了,成功逃出包圍圈,然后,攣鞮氏才能有救。

那個時候,他就可以宣稱——軍臣獲罪于神明和先祖,所以神明和先祖不保佑他,但保佑了我,偉大的真正的攣鞮氏的宗種,老上大單于的嫡系血脈!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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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三十三節 匈奴的未來(2)

軍臣此刻確實是心急如焚。⊙

他率領大軍,進入河西走廊后,終于得到了來自南池方面的報告:漢軍在十天之前,突襲南池,南池已然易手,折蘭、白羊、樓煩和右賢王的本部部族的留守人員,全部潰散,所有牲畜,全部被漢軍擄走。

休屠部族和昆邪部族,也仿佛一夜之間,就想起了自己負有警戒邊境的責任,派出騎兵,沿著云中郡和河套地區接壤的長城,擺開架勢。

然而,馬邑方向的尹稚斜所部,依然音訊全無。

當地仿佛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一切光和熱都吞噬殆盡。

任何靠近武州塞百里范圍的匈奴游騎,都有去無回。

好在,匈奴人并不是沒有其他的情報來源。

只要開得出價錢,總會有人愿意對匈奴提供情報。

況且,漢匈數十年的拉鋸,總會在漫長的長城防線上,讓匈奴人留下幾個印記。

在軍臣的督促和嚴令下,匈奴人一面許以重金,一面對那些曾經與他們有過勾搭的人或者家族威逼利誘。

終于,確切的情報,被人秘密通過回中道,送到了匈奴國內。

然后,這個情報,就被以最快速度,送到了軍臣面前。

此刻,這個情報就擺在軍臣面前。

這是由一份漢朝官府內部的邸報和幾張被張貼在露布下供民眾閱覽的白紙組成的情報。

“折蘭部族居然敗亡了……”軍臣幾乎無法相信這些漢朝邸報和公開消息中透露出來的這個事實!

這可是折蘭部族的本部!

不是阿貓阿狗!

全族上下接近一萬兩千騎,編為兩個萬騎!

在往日,匈奴任意出動一個萬騎,就足以橫掃整個幕南,讓群雄俯首,萬族低頭!

但,現在,漢朝人卻公開宣稱:折蘭敗亡了!

而且在其邸報之中,更詳細的透露了擊敗折蘭部族的過程。

“驃騎列陣武州塞外,一戰而沒匈奴折蘭王本部大纛。生得折蘭王骨荼以下三千余人,斬首四千余級,余者盡自相踐踏,逃散而亡。匈奴一臂已斷!”

而比起折蘭部族的敗亡。

更讓軍臣揪心的是,漢軍在馬邑城下,已經將尹稚斜和樓煩還有白羊三部的主力,團團包圍。

漢朝人發出這個邸報,還是在八天以前。

換句話說。右賢王尹稚斜的本部以及白羊和樓煩兩個部族,已經被漢軍圍困在馬邑城外至少八天!

這八天,足以讓任意一個草原的部族,虛弱、無力,甚至敗亡了。

軍臣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咬著自己的牙齒。

他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懼。

折蘭已然敗亡,匈奴帝國失去了一張鎮壓世界的王牌!

而且,尹稚斜與他的本部萬騎,還有樓煩和白羊兩個部族,被圍困在馬邑城下。生死不知。

一旦,尹稚斜與白羊、樓煩也敗亡在漢朝境內。

匈奴帝國就要同時失去它二十分之一的青壯本部男丁。

同時還要失去長期以來,忠心耿耿的為它充當擴張的急先鋒和王牌的三駕馬車。

其他方面的影響暫且不算,至少,在整個幕南地區,匈奴的勢力,將出現一個巨大的真空。

此時此刻,軍臣才發現,一旦尹稚斜跟他的部族主力,丟在了漢朝。

那么。匈奴帝國就將面臨一個可怕的場景——它的幕南統治將會動搖!

沒有了右賢王的本部萬騎威懾,整個幕南地區,無數的部族,都會暫時掙脫匈奴的強力控制和統治。獲得自由行動權。

尤其是南池的東方和北方。

那些大大小小,散落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的部族,將會發現,原本每月都會巡邏和威懾自己的匈奴騎兵,無影無蹤。

他們會做什么事情?

軍臣用屁股都能猜得出來。

這些部族,必然會先小心翼翼的試探。慢慢的將自己的牧場向周圍擴張,越過匈奴給它規定的牧場界限,向四周延伸。

然后,當他們發現,即使這樣,匈奴騎兵也依然不見蹤影。

那么……

這些部族就會為了爭奪牧場,相互攻擊。

戰火將會在南池的東方和北方,尤其是那些遙遠的高原上不斷發生。

匈奴人,當然不是和平使者,天生就見不得戰爭。

但,匈奴人很清楚。

草原上的部族,一旦開始互相攻擊,那么,就一定會出現一個勝利者。

這個勝利者的力量,會不斷的滾雪球,迅速攀升。

最終,在這些地方,會出現一個擊敗了它所有敵人,將這些大大小小的部族,吞并的強大部族。

一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這個部族,就必然會想要覬覦草原霸主的寶座。

它會跟草原上的狼群里,那些覬覦著狼王寶座的青年雄狼一樣,毫不畏懼,而且充滿了殘暴的沖向匈奴。

真要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哪怕匈奴最后戰勝了這個可怕敵人。

自己本身也會遭到重創!

東胡當年為什么會在昔日的馬仔匈奴騎兵面前一潰千里?

除了匈奴的騎兵比東胡騎兵更勇敢,紀律性和團結性更強之外。

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東胡在與月氏的戰爭中損失慘重,大量東胡的本部騎兵戰死,而新生代卻還沒有成長。

匈奴就是抓住這個空窗期,悍然發動戰爭,掀翻了東胡的霸主寶座。

靠著啃吃東胡帝國的尸體,吸取了足夠的養分,才能成為今天這個有史以來最為強盛的游牧帝國!

軍臣可一點都不希望,匈奴也重蹈東胡的覆轍!

即使是退一萬步,右賢王本部折損后,南池的東方和北方部族里,未能出現一個能統一所有部族的王者。

情況,對匈奴也依然不會樂觀。

因為,一旦這些部族掙脫了匈奴的束縛,獲得了自由后。

想要再用鏈子。將它們栓起來,變成過去那個聽話的附庸和奴隸。

匈奴要用十萬以上的騎兵,起碼殺戮和征服三年以上,才能重新讓這些地方的秩序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草原上的部族。一旦嘗到了鮮血的滋味,并且從中嘗到了甜頭。

那么,唯有鮮血和死亡,才能終止他們對鮮血和征服的渴望!

而且軍臣知道,事情還遠不止這么簡單。

他看著這個大帳中。在聽說了折蘭敗亡,尹稚斜和白羊、樓煩被圍后,那些一個個蠢蠢欲動,額頭上簡直刻滿了不信任和懷疑的那些部族首領和高級貴族們。

錯非這里是他的單于王帳,左近全部是匈奴的本部騎兵。

那尹稚斜毫不懷疑,這些家伙很可能就要抽出武器,開啟一場瘋狂的殺戮了。

尤其是哪位坐在他的下首,只有一只眼睛的一個梳著匈奴貴族最傳統的小細發辮的男人,更是幾乎就差站起身來,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了。

哪怕是那些過去。在單于面前畢恭畢敬,奴顏婢膝,一心跪舔的部族首領們,此刻,也是一個笑嘻嘻的,像在看戲一樣。

在草原上,一次對外戰爭失敗,就極有可能導致一場宮廷政變。

而一次折損了數萬人的大敗,常常就會讓一個強盛的部族,由盛轉衰。

草原上的政治。就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樣。

哪怕狼王過去曾經威風凜凜,無敵于天下,率領它的群體,戰勝和獵獲了無數的獵物。

然而。只要狼王稍稍露出衰老的姿態,那么,那些野心勃勃的群體成員,就會迫不及待的想要挑戰和佩戴狼王的頭銜。

狼王一旦不能強硬的以事實回擊這些挑戰者,向群體申明自己依然強大如昔。

那么……

等待它的唯有王冠落地,被驅逐出狼群。獨自去自生自滅的下場。

而在草原上的部族政治,被挑落下馬的霸主,將會迎來比那些失去王冠的狼王更凄慘的下場。

月氏人和東胡人如今的境遇,就用鐵一樣的事實,向軍臣證明了這一點。

“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辛辛苦苦創建的基業,不能毀在本單于手中!”軍臣在心里對自己說。

他抬起頭,如同過去一般,用著極具攻擊性的眼神,掃視著帳中的部族首領們。

作為一個合格的單于,軍臣很清楚,此刻他依然擁有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兵力量。

王庭的本部和四大氏族以及附庸本部的那些部族,加起來,依然有著能隨時隨地,動員十萬以上鐵騎,橫掃一切反對者和挑戰者的龐大力量。

但,他首先必須他的部族證明,他依然能控制局面。

不然,四大氏族和攣鞮氏內部的貴族,就會考慮——是不是應該換個人做單于了?

然后,不用等到晚上,就在今天,就在現在,這些人就會抽出武器,用血來清洗一切。

“呼揭王!”軍臣看向那個桀驁不馴,對著自己一直用著不那么友善的眼神挑釁的獨眼男子,說道:“你的父親,是我的兄弟,也是攣鞮氏的重要一員,現在,攣鞮氏遇到了空前的危機,本單于希望呼揭王能放棄無謂的爭執,為攣鞮氏和大匈奴做出貢獻!”

軍臣知道,他現在,必須拉攏這個一旦尹稚斜死后,就會成為新的攣鞮氏宗種的庶子。

在匈奴,或者說所有的游牧部族之中,都有著庶子另立的制度。

這一方面,是為了保持和維護氏族血統的純正性,而另外一方面,則是為了擴大部族的力量。

從古至今,所有的游牧部族,都遵循著這個古老的傳統。

所有部族的首領,都會將他們的庶子們,安置出去,讓他們去獨自闖蕩。

如今,像是若盧、金陽和狐涉,這樣的部族,都是冒頓單于的庶子們所建立起來的。

在本質上來說,他們也是攣鞮氏的一部分,只是沒有繼承單于之位的權力而已。

而老上單于的庶子們,自然也建立起了許多部族。

這些部族之中,最強大的,就是呼揭部落了。

假如尹稚斜死在漢朝,按照傳統和繼承順序,呼揭王就能遞補,成為新的攣鞮氏宗種和第三順位繼承人。

軍臣很清楚,他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安撫和拉攏這個看上去野心勃勃的呼揭王。

呼揭王抬起頭,他的那只獨眼下面,滿是刀疤的圓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撐犁孤涂,本王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以及職責!”

呼揭王站起身來,坦露出自己的羊皮襖下面的滿身傷痕。

“作為攣鞮氏的忠誠一員,本王和本王的部族,數十年來,忠心耿耿的為大匈奴守護著金山南麓,阻擋著那些可恥的丁零人、扶余人以及塞人,侵入我大匈奴的牧場!”他用著較為古怪的匈奴語說道:“本王的父親,甚至就是戰死在戰場之上!”

金山,既是匈奴帝國的西北邊陲,毗鄰著未知的西方世界。

同時也是匈奴帝國最主要的黃金產地。

匈奴人百分之四十以上的黃金,來自金山的金礦。

最近數十年,隨著月氏主力西遷,以及塞人的不斷向東遷徙。

西域,面臨著來自塞人等古老游牧民族的侵襲和攻擊,金山等地,常常出現數千人規模的異族遷入。

在匈奴人眼里,這些外來的異族,無疑是敵人。

而遷入的其他民族,當然也不會將匈奴人看成自己人。

兩方在世界的邊緣,糾纏和對峙,相互用著鮮血,侵染著土地。

這也是為什么,西域的王國,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匈奴的奴役和管制的原因所在。

因為,匈奴人在奴役和剝削他們的同時,也為他們和他們的國家,樹立起了一張巨大的保護網,保護他們免受來自西方東遷的部族的襲擊。

而呼揭部族,就是匈奴帝國戰斗在第一線的部族。

然而,長期與那些入侵者和逃亡的異族戰斗。

呼揭人不可避免的跟這些部族混血,甚至,許多的部族成員,干脆就是戰敗被俘的那些異族。

數十年下來,呼揭人的外貌和血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的外貌漸漸的向著白種人方向轉變,眼窩開始深陷,身體的毛發開始更加濃密。

所以,匈奴內部,其實很不屑他們。

本部的貴族輕視和歧視呼揭部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呼揭王長期以來,就對此深以為恨。

借著今天這個機會,他當然要給自己和自己的部族一個說法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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