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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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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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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36: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零二節 入關

義縱站在一個山坡上,借著灌木叢的掩護,遠眺遠方道路上的煙塵和人影。.

“匈奴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義縱對著左右笑道。

“現在已經確認了,白羊王的大纛和樓煩王的大纛,已經進入武州塞內的平原!”一個校尉稟報道:“另外,右賢王的狼頭大纛,也已經在方才進入武州塞,只有折蘭王的大纛還未確認方向!”

大纛,無論在漢朝還是匈奴,都是一支軍隊最為顯目的標志。

大纛在主帥在。

換句話說,大纛在,則該部族的主力,就能確認方位。

而且,匈奴比中國,更加重視大纛的作用。

在匈奴,大纛就是一個部族的靈魂。

匈奴有法律,在戰時,大纛有失,則盡斬保護大纛的衛隊,還要追究該部族首領的罪責。

有時候,甚至會將丟失大纛的部族首領,送上祭天臺,將之作為祭品,獻祭給神明。

所以,漢匈一旦發生戰爭,漢軍最重要是的事情之一,就是辨認來犯匈奴部族的大纛標志和方位。

以此確認敵人的身份和數量。

漢軍上下,很多人,都能對匈奴的各大主力部族的大纛模樣和標志,倒背如流。

譬如,白羊部族,其大纛是一只白色的羚羊。

折蘭部族,以雕為旗。

若盧部族,將猿猴作為圖騰。

樓煩部族則用弓做圖騰,看到一張繪制了長弓的大纛,就能確認,這是樓煩部族的主力。

至于右賢王,用狼頭為旗,左賢王以猛虎為標志。

單于,則用應龍做大纛。

而這些大纛,也都能在某些程度上反應這些匈奴部族的某些特性。

像是白羊部族,速度最快,反應最快。其回身射戰術冠絕匈奴。

每一個漢軍邊塞的將領,都會被告知,遇到白羊部族,絕不可追擊。追擊則亡。

折蘭部族,則是如雕一樣兇狠,是匈奴所有部族里,最擅長的白刃沖鋒和肉搏的部族。

這個部族,甚至與其說是騎兵。倒不如是一群隨時會下馬跟人廝打撕咬的兇悍部族。

所有曾經與這個部族交手的漢軍,都對他們的兇殘和殘暴,記憶猶新。

而樓煩?

漢室最熟悉的部族,就是它了。

因為漢軍內部,就有許多的樓煩人。

甚至于,最初的中國騎兵,就來自于樓煩人組成的騎兵部隊。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取經的對象,就是古樓煩王國和林胡部族。

楚漢爭霸時。項羽的楚軍和漢軍,也有許多的樓煩將領,充當騎兵將官。

乃至于今天,漢軍中依然有著為數眾多的樓煩人或者樓煩人的后代。

當然,這些都是已經漢化,并且在中國生活了無數代的樓煩人。

要知道,戰國時期,樓煩王國,可是長城內的一個王國,與趙國毗鄰。甚至曾經受到過周天子的冊封!

在今天,長城內的樓煩人,已經都將自己視為了純正的諸夏子民。

而長城外的樓煩人,則依舊被發左袵。為夷狄之屬,甚至給匈奴人賣命,甘做鷹犬。

因此,長城內的樓煩人,是不認自己的這個表親的。

義縱身邊,就有好幾個祖上是樓煩人的漢將。

“這些叛徒又來了嗎?”一個背著一張長弓的漢軍校尉冷笑著道:“當年。他們放棄祖居之地和人民,逃奔匈奴,我們就發過誓,要將他們做成箭靶,射成馬蜂窩!”

現在,生活在中國的樓煩人中,都流傳著一個故事。

當年,趙武靈王擊敗樓煩王國,然后,收復和納降了大部分的樓煩人。

但當時的樓煩王,卻帶著部分族人,拋棄了自己的人民和土地,逃遁到了塞外。

從此,長城內的樓煩人就發誓,要將這些叛徒抓回來,獻祭給祖先。

這種怨念殘存至今,甚至成為了許多樓煩故人的心中執念。

而每一個樓煩人,都是神射手。

樓煩王國,自古就是以騎射聞名天下。

義縱對這些故事,當然知道。

他聞言點頭道:“會有機會的!”

然后,他轉頭,對身后的傳令兵下令:“可以給塞候發信號了,讓句注軍和飛狐軍,開始出關吧!”

“諾!”

雁門關內的句注軍軍營之內。

被任命為前將軍的大農直不疑,一身甲胄,站在中軍營帳之內。

“將軍!”一個背負著令箭的士卒直奔入帳中,拜道:“驃騎傳訊:匈奴已然入甕,請將軍速發大軍出關!”

“善!”直不疑大喜。

他在這里,已經等了足足四五天了。

終于等到了驃騎傳來的情報。

直不疑對左右下令:“號令三軍,立刻出關!”

“諾!”帳中十幾位校尉立刻領命而去。

等這些人離開,直不疑就露出笑容,對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破虜都尉程不識問道:“都尉,我軍出關后,當以何陣前行?”

直不疑自己是清楚自己有幾把刷子的。

他這個塞候的爵位,其實也是混來的。

當年吳楚叛亂,他受命先帝,領兵四千出征。

其實,一路都在打醬油,跟著酈寄跟韓頹當,混功勞。

但因為他資歷夠老,然后名望夠高,所以混了個塞候。

但,真正要帶兵作戰,尤其是漢匈這樣的大規模作戰,直不疑很清楚,自己的軍事能力和決斷能力,都不行。

但沒關系!

跟他當大農一樣。

直不疑很清楚,自己只要放權就行了。

何況,這程不識是天子派來輔佐他的。

這就更要放權了。

反正,這些日子以來,直不疑是將軍中大小事務都丟給程不識去干的。

事實證明,對方干的很不錯!

“大軍出征,以穩為要,我軍當步步為營。前后呼應,直趨馬邑城下!”程不識道:“從路程計算,我軍應當在兩日后,抵達馬邑城下!”

“介時。匈奴主力也應該已經全面入甕,只要驃騎按時截斷武州塞,細柳營能按期奪其老巢,我軍就必勝無疑!”

“善!”直不疑聽了,感覺無比舒服。

再沒有比這樣躺著就把功勞撈了。更讓人高興的事情。

咚咚咚!

激昂的戰鼓聲,聲聲響起。

三面大纛,從句注軍的營盤中升起。

中軍那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前字。

這說明,這里是前將軍所在營盤。

左右兩側則升起了兩面讓所有見到它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的大纛。

飛狐軍的猛虎旗和句注軍的長蛇旗,在打出的剎那就震驚了整個雁門關的士民。

“飛狐軍什么時候來的?”無數人接頭交耳。

“天啦!飛狐軍主力全來了!”也有人看著那從營盤里不斷出來的嚴整軍陣,兩股戰栗不已。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長安的天子,早就已經下達了密旨!

飛狐軍早已經在數日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全軍拔營。來到了這里!

這支漢軍的預備役機動兵團,以建筑狂魔聞名天下的主力。

向來都是宅在飛狐古道,沒有天子詔命,根本不會挪窩的!

飛狐軍來了。

棘門軍、霸上軍,甚至細柳營還遠嗎?

一些心里有鬼的家伙,嚇得汗流浹背,癱軟在地。

“完了,完了,天子已經預知了……”許多人捶胸頓足。

當今天子,已經用事實告訴過天下人——他的神圣性和對鬼神的驅使之威能。

若果真如此。那他提前做出針對布置,動員軍隊,調集大軍,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

那么。同樣的道理——這位神王,能不知道大家跟匈奴的勾當嗎?

他能放過自己這些吃里扒外的賊子嗎?

“趕緊逃命吧!”許多人都在心里這樣想著。

他們知道,自己的唯一生路,大抵只有立刻出塞,從此去跟匈奴人一起餐風露宿,風吹日曬了。

在這些人的惶恐不安和股戰之中。

雁門關的城門。全部打開。

無數的官吏和衙役,被命令,清理城中道路。

然后,就是一隊隊嚴整的漢軍騎兵,開始入城。

一騎又一騎,延綿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騎兵隊伍,讓雁門關內本來還有不安的士民,都放心下來了。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漢騎,也從不知道,朝廷現在居然已經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但對他們來說,這樣強大的騎兵部隊,無疑就是他們的保護者,是他們的子弟兵!

許多的百姓和士紳,紛紛拿出家里的雞蛋、食物以及各種美食,不顧官吏和衙役的阻攔,將這些東西,塞到在城中行軍的漢軍士卒手中。

“一定要取勝,將匈奴賊子打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嫗,拄著拐杖,在幾個孩子的攙扶下,將一筐雞蛋,送到一個漢軍的司馬手里,叮囑道:“后生,等你得勝歸來,老身再為你慶功!”

周圍的那幾個孩子也眨巴著可愛的眼睛,一臉崇拜的看著這個司馬。

甚至有個女孩子,怯生生的道:“郎君若能得勝歸來,妾愿為郎君鋪床疊被,以報郎君之恩!”

這司馬一頭霧水,看著這個老嫗和孩子們,尤其是那小女孩。

她大抵才十一二歲的模樣,看上去雖然可愛無比,宛如山坡上的清雅的杜鵑花。

但她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啊!

最終,旁邊一個男子解開他的疑惑。

“貴官奮力殺敵就是了,這位老夫人三個兒子,都死在了匈奴賊子入侵之時,這些都是她的孫輩……”這人嘆息著道:“可憐啊,總之貴官若能得勝,不止老夫人,某家也會感激不盡!”

這司馬聞言,拱手道:“護衛桑梓,為父老復仇,某之本職也,不敢奢求父老回報,唯愿奮力殺敵,以報父老之望!”

雁門關內外,多少家庭,多少父老,多少地方,歷年以來,因為匈奴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甚至于闔家盡毀!

這司馬作為句注軍中的一員,雖然是來自南方的淮泗。

但他在此服役多年,對這些父老的遭遇和境遇,也早已感同身受。

“請諸位放心,拼了我這條性命,也會手刃匈奴賊酋,取其首級歸來,告慰雁門父老!”

“彩!”無數的百姓,歡呼雀躍。

他們等待這一天,等待向匈奴人復仇,已經等了足足五六十年。

期間,一代代的先人,一代代的英雄,與匈奴騎兵,奮戰過,抗擊過,但最終,都無法阻攔這些夷狄的侵略者,殺掠自己的家鄉父老和妻兒。

血與仇恨,在雁門郡上上下下,早已凝結成了一顆果實,然后長成了參天大樹。

除了極少數甘坐匈奴走狗和為了利益給匈奴人服務的無恥小人外。

絕大多數的雁門軍民對匈奴人,只有一個想法——殺光他們!為先人和祖輩們復仇!(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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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37: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零四節 馬邑之戰(1)

關中,甘泉山。

劉徹站在甘泉山的山巔之上,看著那從遠方,一路蔓延而來的烽火狼煙。

“匈奴已經入寇了!”他對著站在自己身旁的丞相周亞夫道:“丞相請立刻將朕的詔命,宣告天下吧!”

“諾!”周亞夫躬身道:“臣奉詔!”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中國自古就講究師出有名。

便是再過兩千年,這種思維模式和戰略考量,也依舊根深蒂固的扎根于中國統治者的心中。

劉徹將視線向前延伸。

他現在的心情,其實頗為忐忑。

這是他登基后與匈奴的第一次大戰,大戰的結果,可謂是至關重要,甚至可以直接未來數十年整個東北亞的格局。

是文明戰勝野蠻,還是野蠻反撲文明。

一切都能從這一戰的結果,看出來。

要說他不擔心,那是騙人的!

但他很清楚,作為皇帝,他能給前線將士的最大支持,其實就是閉嘴,等待前方的消息。

無論是過多的干涉乃至于越權指揮,還是上跳下躥,急不可耐的表明自己期盼勝利的心思,都會讓前方的將士,產生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打仗這種事情,皇帝就乖乖待在安全的大后方,默默的為前方將士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就可以了。

即使劉徹對此心知肚明,但他的內心,卻也有過許多次忍不住,想要打探和給前方下令的沖動。

“果然,這世上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劉徹在心里再次忍住要下令鼓舞前方將士的沖動,默默的將身子轉過來。

他很清楚,軍隊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來自高層的越權插手和指手畫腳。

強行熄滅自己想要當一把將軍,甚至御駕親征去刷聲望的沖動。

劉徹走進一間早已經被布置好的殿堂之內。

抬起頭。看著被擺在這里的那個巨大沙盤。

沙盤上,用著一萬比一的比例,將前方的整個戰場,展露在劉徹面前。

居中的中心。是馬邑城。

圍繞馬邑附近方圓兩百里,都是戰區。

一個個表示著騎兵、步兵的小人模型,被人在這方圓兩百里的戰場上,擺的密密麻麻。

十幾個尚書郎、侍中還有將官,正在圍著這個沙盤。進行戰局的推演。

劉徹站在旁邊看著,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下場,跟人玩幾把。

這種兵棋推演的游戲,是現在唯一能讓劉徹os一把將軍和統帥的方式。

借著這個游戲,劉徹一方面解決了自己的心理沖動,另一方面,則加深了對戰爭的理解。

他當然明白,對前方將軍信任是一回事情。但傻不拉幾的,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皇帝可以是軍事小白,但絕對不能對戰爭一無所知。

就像在其他方面一樣,皇帝可以不精通,但一定要對常識有所了解。

此時此刻,在遙遠的代國長城腳下,數個原本緊緊關閉著的城塞的城門,此刻全部打開。

一面繪著一只憨態可掬的滾滾的旗幟,高高飄揚在長城內外。

細柳營。按照約定,開始出塞了。

中軍大纛的旗幟下,十多個穿著匈奴服飾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衛馳左右。

這些人有的是盧它之派來的向導,也有的是過去漢室收復的匈奴貴族,也有在匈奴潛伏無數年的深海。

這些人,現在匯聚在一起,為細柳營進軍提供可靠的保障。

在細柳營騎兵的滾滾煙塵之中,衛馳認真的看著手上剛剛繪制出來的簡易地圖。

地圖的終點。就是他此行的最大目標匈奴侵略者的大本營和出發地,其后勤輜重物資的存放點南池。

衛馳大聲對著自己左右的將校下令:“命令游騎立刻散出,清理大軍前進路徑上的一切可見匈奴部族和牧民,不可讓匈奴知曉我等的進軍路線!”

細柳營作戰,從來就最重視對敵人情報獲取能力的截斷。

在這樣的國戰之中,情報和信息的遮蔽工作,更是尤為重要!

要知道,細柳營,這次,是要去匈奴人的腹地,去他們的老巢,去將他們的大后方摧毀!

既然是腹地,是老巢,是大后方。

那么,匈奴的力量,就必然不會弱到哪里去。

甚至,很有可能,會有無數的支援力量。

衛馳,并不希望,給匈奴人太多的預警時間。

然而,衛馳很快就發現,自己好像錯了。

當細柳營全軍一萬五千騎,近四萬匹戰馬,在這茫茫草原上,行進了半天后,派出去的游騎兵開始返回,報告了一個可怕的事情他們幾乎沒有發現什么匈奴牧民。

這讓衛馳開始緊張起來。

大軍出塞這么久了,按道理,不可能這塞外的匈奴部族毫無反應。

畢竟,細柳營全軍,連人帶馬,在這草原上,延綿了三四里長,卷起的煙塵,在這樣的晴朗天氣中,哪怕是百里之外,也應該能見到。

匈奴人只要不是瞎子,就大概會派人來一探究竟。

于是,他策馬上前,找到盧它之派來的向導以及漢軍的細作探子們問道:“為何游騎至今連一個匈奴牧民也沒有發現?”

“將軍有所不知,如今已是八月了!”一個向導答道:“匈奴逐水草而居,現在,大多數原本在幕南放牧的部族,都已經北遷,前往西方,追逐水草去了!”

“而且,匈奴地廣人稀,將軍見不到牧民,也屬正常!”

那幾個漢軍的深海對此也給與了肯定,道:“而且,匈奴從來沒有受到我漢家騎兵的攻擊,其在幕南的防御。幾乎沒有,甚至單于庭過去還認為,我大漢是絕不敢出兵塞外的!雖然最近幾年,單于庭有所警示。下令要在邊境,加強巡邏,然而匈奴自大已久,所謂的巡邏,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衛馳聽完。目瞪口呆。

出塞之前,他還想過許多個如何消滅匈奴游騎,防止他們傳遞消息和警迅的計劃。

如今看來,卻是做了無用功。

這匈奴人竟然自大到這樣的地步?

簡直不可想象!

“若果真如此,恐怕當我軍抵達南池之時,匈奴人也不能發現我軍!”衛馳在心里想著。

若果真如此,那南池的匈奴部族和軍隊,將在毫無防備中迎來死神的降臨。

“這匈奴人犯下的這個錯誤,真是無法饒恕啊!”衛馳依然有些不太相信,他一直將匈奴視為大敵。將其的一切都盡可能的往強處幻想。

那知道,剛剛出塞,匈奴人就暴露了他們的一個致命的弱點。

這種反差,讓衛馳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三個時辰后,當衛馳率領的大軍,在這草原上行走了幾乎整整一個下午。

大軍深入到了草原的腹心,匈奴人的老巢之內。

但,前方的游騎兵卻還是沒發現什么有建制的匈奴部族。

不過俘獲了幾十個倒霉的牧民。

而且經過審訊后得知,這些牧民甚至不是匈奴人。

他們是丁零人。是這草原上出名的小偷和懶漢。

長期以來,就靠著偷獵和盜竊匈奴部族的牲畜為生。

這些人的被俘,間接向衛馳證明了,匈奴的防御和警惕心。薄弱的讓人可怕!

衛馳根本不會知道,再過二十幾年當一代天驕霍去病第一次出塞的時候,他帶著八百余騎兵,就端掉了匈奴的祭祖之地,神圣的龍城,陣斬了幾十個攣鞮氏的貴族。俘虜的數量,甚至比霍去病的軍隊還多。

連其核心所在,龍城附近的防御,都是形同空設。

更何況其他地方?

如今的匈奴上下,壓根就不相信,漢軍擁有出塞遠征的能力。

過去幾十年的事實也證明了,漢軍從未有過出塞的行為。

久而久之,匈奴上上下下,都默認了漢軍只會在長城內活動的設定。

不過,既然敵人這么蠢,衛馳當然不會學習宋襄公,好心好意的去提醒敵人,好讓他們做好準備。

他當機立斷,馬上就修改了作戰方案。

“傳令全軍,星夜進軍!”衛馳下達了將令:“后日拂曉之前,必須抵達南池!”

“趁著拂曉,我軍突擊南池!”他拔出身上的佩劍:“天下興亡,在此一戰!”

于是,龐大的漢軍集群,在這草原上開始加速前行。

他們不再如之前一樣小心翼翼,像個進了別人家院子里的盜匪,生怕驚醒了主人。

他們,現在,不再有所顧忌。

全軍的速度,一下子就提升了起來。

在向導的指引下,趁著月光,行進在茫茫草原之上。

風吹過蒼茫大地,在山谷之中發出回蕩。

路上,幾只正在月下邀歌的野狼,見到這龐大的軍隊,嚇得夾起尾巴,嗚咽一聲,躲到灌木叢里瑟瑟發抖。

在細柳營開始加速,向著他們預定的作戰目的地,日夜兼程前進之時。

武州塞內的廣大地區,則墮入了如同地獄一樣的場景。

殘暴的匈奴人,一入漢朝控制的地區,就跟瘋子一樣,變得嗜血起來。

最瘋狂的,無疑就是折蘭部族的騎兵。

他們一路燒殺搶掠,數個村寨,被燒成白地。

好在,多數居民早已經有了防備,提前躲進了附近的深山老林生活在此時的漢匈邊塞,不夠機靈的人,是活不長久的。

但,也有許多老弱婦孺,來不及逃走,倒在了匈奴騎兵的屠刀之下。

村寨內外的莊稼和倉庫以及房屋,更是被付之一炬。

“折蘭王,你瘋了!”

一臉暴怒的樓煩王,徑直找到了正在一個燃燒著的軍塞中,瘋狂的帶著部下,進行屠殺的折蘭王,劈頭蓋臉,就訓斥起來:“這些人口,都是財富,被你就這樣殺了,等回到單于庭,我一定在大單于面前,告你的狀!”

“哈哈哈……”折蘭王提著一個人頭,一臉不屑的道:“樓煩王,想告就去告吧!幾十年來,我折蘭部族,就是如此對待自己的敵人的!”

“無論是漢朝人也好,西域的也罷,不臣服我大匈奴的,全部該死!”他飲著滾燙的人血,癲狂的道:“況且,打下馬邑城,何愁沒有奴隸?”

“這漢朝,就是人多,殺不絕的……”

“你!”樓煩王氣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他感覺,自己跟這個瘋子,已經無話可說。

他也明白,哪怕自己去單于面前告狀也奈何不了這個瘋子。

因為,折蘭部族,向來就是單于的心腹左大將呼衍當屠最喜歡的部族。

折蘭部族與呼衍當屠臭味相投,這兩個瘋子,常常相互呼應,彼此戀奸情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折蘭王還是稍微收斂一些吧……”這個時候白羊王姑射插話道:“我軍將要兵臨馬邑城下了,作戰部署和準備,都要布置下去!這樣的事情,等破了馬邑,再說吧!”

折蘭王這才冷靜下來,點點頭,從自己的身上取出一個鳴鏑,吹了起來。

頓時,方圓數里,正在瘋狂的洗劫和放火的折蘭騎兵,紛紛開始集結起來。

他們從瘋子,變成一個支強悍的軍隊。

折蘭王看著自己的軍隊,得意洋洋的道:“看到了嗎?這就是我折蘭部族的勇士,殺人是第一,打仗也是第一!”

他低著眉頭,冷笑著對樓煩王道:“別以為我們折蘭部族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貨,一身肌肉的蠻子!”

若僅僅只是殘暴和嗜血,折蘭部族早就在戰爭中消亡了。

事實上,這個部族,有著病態的瘋狂心理,但同樣也有著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當將令下達,他們的瘋狂與嗜血,就會變成另外一個狀態。

他們是匈奴各部族中,紀律性和團結性最強的一個部族。

一般的匈奴騎兵,只要傷亡率達到兩成,就會喪失戰意,崩潰。

但折蘭部族曾經在戰場上,傷亡率達到一半,也沒有崩潰,反而更加瘋狂的對自己的敵人發起攻擊,最終,將那個敵人吞沒在自己的瘋狂撕咬之中。

從那以后,就沒有匈奴人敢于輕視這個部族了。

“走吧!”折蘭王騎上馬,對著白羊王跟樓煩王說道:“我們去找尹稚斜商量一下攻城之事!”

即使是匈奴,作戰,尤其是攻城,也是一個極為復雜和嚴密的工作。

它需要有部族作為外圍的警戒部隊,防止敵人援軍的突襲。

也需要有人充當攻城的主力。

更需要將所要攻擊的城市,方圓數十里的平原與曠野,圍得水泄不通。

在絕望和孤立中,最終摧毀守軍的抵抗意志。

而這些工作,無疑都是需要非常嚴密的商討,以方便將各自的任務分配下去。

還需要強有力的執行力,才能讓每一個部族的每一個兵力,能正確的出現在他應該出現的地方。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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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節 馬邑之戰(2)

漢元德三年秋八月十九。

馬邑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一個個的壞消息不斷的從馬邑北方傳來。

到現在,馬邑之前的全部漢軍哨所和村落,已經全部陷落了。

匈奴兵鋒,距離馬邑城,也只有不過二三十里。

如此短的距離,匈奴人只需要一個沖鋒,就能兵臨馬邑城下。

匈奴人絲毫也沒有掩蓋自己的意思。

白羊、樓煩、折蘭,甚至右賢王的大纛,高高挺立,數以萬計的騎兵,到處肆虐。

許多村莊升起了濃煙,甚至有山丘被大火點燃,火光一夜不熄。

“此次來犯之敵,足有四萬騎之多!”馬邑縣衙內,一個文士模樣打扮的男子,對著馬邑令侃侃而談:“明府當早作打算!”

四萬入侵者,僅僅是這個數量,就已經超過了馬邑城的常住人口了。

馬邑去年統計丁口,全城加起來,連兵丁帶商人,老弱婦孺一共也才一萬七千多人口。

匈奴的兵力是馬邑城總人口的兩倍還要多。

只要不是傻子,都很清楚,馬邑城已經是守不住了。

區別只在于,是被匈奴用幾天攻破。

“早作打算?”馬邑縣的縣令呵呵的笑了起來:“先生想說什么,就直說吧!”

“學生以為,明府此時有上中下三策!”這文士頗為自信的說著。

“請先生試言之!”縣令瞇著眼睛,悄悄的摸上一個茶杯。

“這上策,當然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明府當速降匈奴,以免馬邑遭兵亂之劫……”這文士大聲的道:“如今。匈奴右賢王驅策數萬大軍,氣勢洶洶。不來則已,來則必破馬邑,明府若頑抗匈奴兵鋒,學生擔心,這匈奴人破城之后,恐怕會報復馬邑軍民,實行屠城……”

此人倒是沒有說錯,匈奴入侵時,遇到抵抗激烈的城市。破城后,常常會選擇屠城發泄。

只是……

縣令站起身來,看著這個文士,問道:“若本官沒有記錯,先生好像是儒生吧?”

這縣令低頭看著自己的冠袍,自語一聲,道:“本官也是儒生啊!”

“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春秋以大義,而詩書載先王圣人之道!”

“詩書春秋,仲尼子與,從來不曾教吾茍且偷生之事。何況屈膝獻媚于夷狄,被發左袵,背祖忘宗?”縣令感嘆道:“先生真是讓吾太失望了!”

“來人!”這縣令厲聲道:“將這賊子押下去。梟首懸于城門之上!”

立刻就有兩個精壯的衙役進來,不由分說。就將這文士按在地上。

“明府何其愚也!”那文士叫囂著:“負隅頑抗,取死之道!明府何必為一己之名聲。而置滿城士民性命于不顧?”

“哈哈哈……”縣令大笑起來:“愚蠢的是你,和你背后的蠢貨!”

他拱手向長安方向拜道:“安知中國自有圣人在?”

“圣天子已在十日前,下詔命令飛狐軍與句注軍,拔營出關了!”

“此刻,飛狐、句注兩軍,離我馬邑不過五十里……”縣令施施然,將冠帽整理好:“陛下明見萬里,早已識破匈奴詭計以及爾等勾當!”

那文士聞言,癱軟在地,口吐白沫,嘴里不停的反復念叨著:“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過了一會,就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小人有罪,有罪!”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叩首。

看上去已然瘋掉了。

但縣令卻置若罔聞,依舊揮手道:“拖下去,砍了!”

然后,他轉入內堂,換下自己的冠帽,穿上甲胄,系上佩劍。

他知道,盡管句注軍與飛狐軍,已經近在咫尺。

但馬邑城,依然免不了一場血戰。

接下來的一天,將馬邑最難熬的一天。

在得到了漢軍主力來援的情報后,匈奴人極有可能會對馬邑發起瘋狂的攻勢,甚至可能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馬邑。

而馬邑必須撐過這難熬的十二個時辰。

這不僅僅是為了馬邑城中的百姓,也是為了勝利。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他抬起頭,拔劍出鞘:“自平城之后至今凡五十六年,是時候對匈奴討還血債了!”

三個時辰前,拂曉時分。

句注軍的前鋒,在距離馬邑城六十里的一處山巒路口,停下了進軍的腳步。

程不識策馬從山巒上而下,帶著數十騎,巡視了這路口的地理地貌,然后點點頭,吩咐道:“傳令全軍,在此扎營,構筑工事!”

幾萬大軍的對戰,其實不是人們想象中,兩軍主帥將兵力全部壓上去,然后就分出勝負這么簡單的事情。

自戰國以來,戰爭的節奏就越來越快,但戰役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當初,白起嶄露頭角時,攻打韓國的新城,新城戰役,只打了三個月。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戰役的耗時開始不斷增加。

到其巔峰之戰,秦趙長平會戰,從兩國交兵開始算起,到戰役結束,前后總耗時超過五年。

即使是只算趙括被秦軍包圍在長平的時間,也足足有數個月。

而趙軍的敗亡,更用了四十六天。

國朝鼎立之戰,亥下戰役,其實也打了足足有兩個月。

這還是只計算韓信、彭越加入戰場后的時間。

而平城之戰,雖然號稱只有七天。

但,前面可是打了晉陽、太原、磐石等大小數十戰。才有了平城的王見王。

在冷兵器時代,想要在陣地戰里。消滅任何一支人數超過萬人,而且士氣沒有潰散的軍隊。其實都是水磨工夫。

很多時候,比的就是雙方統帥的耐心和意志力。

當然,即將發生的馬邑會戰,將與過去中國歷史上的所有戰役都不同。

這次,交戰雙方,都將把騎兵,作為主力。

也全部都會用騎兵來相互試探和交鋒。

過去在戰爭中唱了數十年主角的弓弩兵和步兵方陣,將在這場戰爭中徹底淪為配角。

但,程不識很清楚。句注軍和飛狐軍中,依然有著超過一半的兵力是步兵和弓弩兵。

自己輔佐直不疑,統帥這兩支漢軍主力的戰略目的,也不是要消滅多少匈奴人,或者給與匈奴人多少重創。

從一開始,朝廷交代下來的任務,就是讓句注與飛狐兩軍,在正面吸引匈奴主力,給繞后的細柳營和埋伏在武州山麓里的驃騎大軍創造有利戰機。

所以。從這個角度出發。

那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其實只有一個:告訴匈奴人,快來打我吧!

“拿地圖來!”程不識下馬說道。

很快,就有負責保管和攜帶地圖的漢軍士卒。背著一副木制的地圖,來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句注軍繪制的老式地圖。

雖然不如程不識在長安時所用的那些紙質地圖。

但,總的來說。這副地圖還是很有幫助的。

看著地圖上的山巒和平原以及烽燧。

程不識就慢慢的在心里構筑起了一副作戰的戰圖。

此刻,在他的眼里。這武州塞以內,馬邑城以北的方圓兩百多里。都必將成為戰場。

所以,在這個地區的每一個制高點,每一個關鍵的道路路口,以及每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村寨,都將成為漢匈兩軍爭奪的關鍵所在。

而勝利的關鍵,就在于,誰能在戰爭中,占領更多的關鍵點。

尤其是匈奴這樣的敵人。

壓縮他們的活動空間,在程不識看來,是走向勝利的關鍵。

畢竟,一支騎兵的活動空間是兩百里跟一百里,其所能發揮的作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若其活動空間不過數十里,那其實跟等死沒有區別了。

被關進籠子里的毒蛇,再怎么有毒,也咬不死人。

凝視著地圖,再想著心里面構筑的三維戰場。

程不識的手就點在馬邑以南三十里的那個在平原上的村寨。

“請轉告前將軍……”程不識叫來一個傳令兵,囑咐道:“請將軍立刻下令,全軍加快速度,搶占黃氏亭!”

在這個地圖上,黃氏亭位于馬邑城與雁門關之間的直道中心。

向北三十里,就是馬邑,向西,可以迂回到匈奴軍隊側翼的軟肋,向南,則是漢軍的后方。

扼守住這里,就可以防止匈奴騎兵滲透到雁門關下,更可以隨時隨地支援馬邑城的守軍,匈奴將無法包圍馬邑。

而匈奴無法包圍馬邑,又無法滲透到雁門,那么,他們的選擇,就只有一個——回收自己的兵力。

而這,正是程不識所需要看到的。

匈奴兵力一旦回收,就等于漢軍兵不血刃,將戰線整體向北壓縮了五十里。

“發現漢軍援兵?”

匈奴右賢王的大纛之下,尹稚斜聞訊,嚇了一大跳。

“他們到哪里了?”尹稚斜緊張的問道:“有多少人馬?”

“大王,前鋒游騎在距離馬邑城六十里處,發現了來援的漢軍先鋒部隊,初步估算,其先鋒約為兩千騎兵,現在駐屯在距離馬邑五十里處的一個路口,已經扎下營盤……”尹稚斜身旁的一個匈奴貴族回答道。

“五十里!”尹稚斜馬上就跳了起來。

這意味著,漢軍的援兵,與馬邑城之間的距離,只有不過最多兩個時辰的路程。

他抬頭看了看,已經被匈奴騎兵,團團包圍的馬邑城,咬了咬嘴唇。

然后,他神使鬼差的問了一句:“白羊、樓煩和折蘭。三部族都知道了嗎?”

“回稟大王,負責警戒和清理馬邑之南的漢軍的游騎兵。皆是大王麾下,奴婢還沒有來得及去轉告白羊等大王!”那貴族說道。

“先別告訴他們……”軍臣勒住韁繩。然后伸長了脖子,眺望遠方。

此刻,他心中有著一個巨大的疑問——漢朝人怎么提前出兵了?

在已知他沒有跟漢朝私通消息的前提下,尹稚斜的心里變得非常不安。

“東胡王也不太可能知道白羊、折蘭兩部族南下的消息!”他在心里想著。

折蘭和白羊兩部南下,走的是昆邪王和休屠王的地盤,而且,當這兩個部族從河西走廊進入河套平原時,為了保守秘密,全部換上了昆邪和休屠的旗幟和服飾。

單于庭為了不讓東胡王盧它之聞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甚至,派人專門去東胡部族的王帳,專門盯著盧它之。

在這樣的情況下,盧它之也不太可能偵查到白羊和折蘭的南下。

那么問題來了!

漢朝人是怎么知道的?

一個前鋒探頭,就有兩千騎兵的漢軍。

可想而知,這支援軍的規模,會有多大!

起碼也會有三四萬人!

這樣的力量,已經不是漢朝的某個邊塞郡國能調動和組織得起來的力量了。

在漢朝的體制下,有且唯有長安的皇帝。能夠用他的權力,調動這樣規模的軍隊。

而尹稚斜很清楚,哪怕是在匈奴,想要調集三萬以上的軍隊。也不可能單于下令,就能馬上調來。

而在漢朝,一支軍隊要調動。從準備到拔營,哪怕是最精銳的軍隊。也需要七八天時間做準備。

將裝備和后勤,全部組織完畢。才能出兵。

換句話說,至少在十天前,長安皇帝的命令,就已經從長安抵達了漢朝的某個重要要塞,調動了該地的軍隊。

“你們看清楚旗幟了嗎?”尹稚斜回頭問著。

“大王,奴才等仿佛看到了一面繡著猛虎的大旗,從南方而來,另外還有一面繪著長蛇的旗幟在其后面……”

“句注軍!”尹稚斜倒吸一口涼氣:“還有飛狐軍!”

對這兩個老朋友,尹稚斜再熟悉不過了。

他父親在的時候,最痛恨和尊敬的敵人之一。

同時也是他小時候,騎在羊背上,與奴隸們玩的游戲的主題。

那個游戲的名字叫做:殺死飛狐(句注)。

對匈奴而言,在漢朝,它最大的敵人,就是攔在他們南下路上的三塊又硬又臭的石頭。

云中的魏尚,雁門郡駐屯的句注軍,還有趴在飛狐古道的飛狐軍。

二十多年來,這三個老朋友,給了匈奴人太多太多的驚喜和驚嚇。

以至于連小孩子都知道,想南下,這三個敵人,就必須除掉。

“至少在半個月以前,長安的命令,就已經下達到飛狐軍中了……”尹稚斜閉上眼睛,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果。

從長安日夜兼程,背負著漢朝皇帝命令的使者,在跑死了三匹甚至更多的傳馬后,將一個來自長安的命令,傳遞到了飛狐口的漢軍營地。

然后,總兵力高達兩萬人的這支軍隊,在留下了少量的看守部隊后,全軍拔營,秘密北上。

同時,本來分散在雁門郡各地駐防的句注軍,受到了集結的命令。

無數的物資和軍械,在漢朝的內地井然有序的流動。

數十萬的民夫,推著一輛輛的獨輪車,挑著一擔擔的物資,一輛又一輛,重載物資的馬車,在民夫和牲畜的牽引下,沿著無數古老的道路,攀爬而上。

若他猜測是真的。

那么……

尹稚斜猛然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滾滾濃煙,沖天而起。

尹稚斜一個踉蹌,有些沉受不住,差點從馬上摔下去。

“大王!”幾個貴族眼明手快,連忙扶住他。

“馬上傳令全軍,向后收縮,同時立刻讓白羊王、樓煩王還有折蘭王,來本王這里開會!”尹稚斜站穩后,第一句話就是急不可耐的下令。

作為匈奴的右賢王,作為一個矢志要跟軍臣爭奪單于位置的匈奴王族。

尹稚斜的軍事天賦,自然非常優秀。

他大聲的對左右道:“我們上當了,這是個一個圈套!漢朝人設下來的圈套!就跟我們在草原上獵狐一樣,先將狐貍引進設置好的陷阱里,然后,無論狐貍多么狡猾,多么聰明,多么靈敏,都逃不開被陷阱夾住的命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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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節 誰才是瘋子

半個時辰后,折蘭王第一個騎馬,進入了尹稚斜的大帳之中。

“屠奢,你急匆匆的叫我是所為何事?”折蘭王一來,就不跟尹稚斜客氣,徑直問道。

在他的眼里,就沒把尹稚斜看成什么重要角色。

若在以往,尹稚斜可能當場就不會給折蘭王什么好臉色。

但如今,尹稚斜有求于人,不得不低著頭,道:“折蘭王,事態緊急,剛剛本王的游騎回報,在馬邑城以南六十里,發現了漢軍援軍!”

“句注軍和飛狐軍的主力,可能已經全部來了……”尹稚斜看著折蘭王臉上的刀疤,這張過去在他眼里丑陋無比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會嘔吐的圓臉,此刻,卻變得無比可愛了。

尹稚斜很清楚,這一次,能不能活著活到草原,關鍵在于折蘭王和他的那一萬一千騎兵。

有且只有這支哪怕在匈奴也是以瘋狂跟變態著稱的力量,能在現在這樣的困境中,為已經落入圈套的匈奴部族,殺開一條血路。

尹稚斜對折蘭部族的戰斗力和突擊力,是非常有信心的。

自冒頓大單于收復折蘭部族以來,這個部族,一直就是匈奴帝國南征北戰,開疆拓土的急先鋒和箭頭。

他們曾經在祁連山腳下,沖垮了東胡人的嚴密軍陣,嚇得東胡王東逃數千里。

也曾經在西域的伊列河邊,面對數量三倍于己的月氏騎兵,迎頭而上。在本部戰損了一半以上的力量時,依舊瘋狂突擊。最終吞沒掉了那個月氏王認為‘不可能逾越’的伊列河。

折蘭部族的瘋狂和悍不畏死,在東到漢朝西到西域的數萬里土地上。威名赫赫。

他們就是匈奴的單于之鞭!

“什么!”折蘭王臉上的刀疤立刻就因為震驚而皺成一團,五官都有些模糊了。他站起身來,看向掛在尹稚斜帳中的那張羊皮地圖。

匈奴本沒有地圖,但,數十年的漢匈大戰,逼著匈奴各部族,學會了繪制和使用地圖。

而來自漢朝的降臣和叛將也幫助匈奴補全了軍事地圖的常識。

因此,雖然匈奴的地圖不如漢室軍方所用的精密地圖。但卻也遠遠超越了西域諸國。

至少,在這地圖上,還能看到城市和山川,平原與道路。

“句注軍和飛狐軍,離馬邑只有六十里……”折蘭王在心里想著:“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漢軍大約最遲在下午,就可以進抵此地!”

折蘭王的眼睛,同樣的看到了那個在這個地圖上無比顯目的位置——黃氏亭。

這是一個在這個羊皮地圖上沒有名字,但卻被清楚表明了位置的小村。

通過地圖。折蘭王很清楚的知道,此地一旦落入漢軍之手,那么,馬邑城就已經不可陷落了——除非。匈奴軍隊先擊敗漢朝的援軍。

不然,一座防御完備的堅城,在有援軍幫助的情況下。靠著蟻附和挖墻腳或者掘地洞,是根本不可能拿下來的。

蟻附攻城。漢朝的弓弩手,嘴巴都會笑歪。

挖墻腳?

用糞水和金屬一起熬煮的‘美味’金湯也會表示很開心。能有這么多蠢貨來送死。

至于挖掘地洞?

漢朝人早在幾百年前,就知道怎么破解了。

在之前,匈奴還可以通過消耗手段,迫使漢朝守軍,將他們寶貴的守城器械消耗。

但現在,這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有援軍,就意味著守軍總能獲得源源不斷的物資和人員補給。

而且,在背后有著一支漢軍在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攻城已經等于是送死了——只要在攻城之時,漢朝的援軍稍稍動彈一下,匈奴軍隊,就不得不放棄一切戰果,回過頭來,去盯著漢軍的動向。

不然,漢軍只要在匈奴軍隊攻城的時候,忽然殺入戰場,截斷前后,那城墻下面的全部人,都要死光光。

“屠奢,是要我折蘭部族去拿下此地,阻隔漢軍與馬邑之間的聯系嗎?”折蘭王躍躍欲試的說道:“此事包在本王身上了!”

對折蘭王來說,唯有鮮血和殺戮,能讓他的身體興奮。

而像這種去跟漢軍主力硬碰硬的事情,更是他的最愛。

過去數十年,在野戰中,折蘭部族還未嘗一敗!

“不!”尹稚斜卻搖搖頭:“我們現在有更大的麻煩!”

他站起來,指著地圖上,匈奴軍隊的后方,那個武州塞道:“本王懷疑,現在武州塞已經落入漢軍之手!本王剛剛看到了武州塞方向有濃煙升起!”

他看著折蘭王道:“我們被包圍了!”

折蘭王終于色變。

“已經證實了嗎?”折蘭王緊張的問道。

尹稚斜搖頭道:“還沒有,不過,本王已經派出了輕騎,前往武州塞打探!”

“但是,武州塞離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有一百三十多里,最快也要今夜才能得知消息……”尹稚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但我們決不能等到使者返回,到那個時候,就太晚了!”

折蘭王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真等到使者回來報告武州塞的情況,很可能,武州塞的防御已經完備了。

哪怕是再鄙視漢朝,折蘭王也知道,漢朝人的基建能力和建設速度。

給他們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的時間?

說不定等匈奴人發現的時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就已經是一個有著溝壑營壘,木攔箭樓甚至連路上都灑滿了蒺藜。

要沖這樣一個要塞。

急切之間,不死個一兩萬人,怕是連外圍的防御都無法突破。

所以,現在,時間是寶貴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決定生死存亡!

折蘭王摸摸頭,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他只能依靠尹稚斜了。

因為,折蘭王很清楚,這位右賢王的軍事才華和應變能力,強過自己。

“那屠奢的意思是?”折蘭王看著尹稚斜問道。

“本王和大匈奴,現在都需要貴部做出犧牲!”尹稚斜看著折蘭王嚴肅的說道:“請貴部立刻出發,以輕騎前行,在今日黃昏之前,抵達武州塞,若武州塞已被漢軍占領,那,請折蘭王立刻發起沖擊,決不能讓漢人建立好防御!”

“同時,請折蘭王點起三堆烽火,告知本王與白羊王、樓煩王……”尹稚斜道:“那時,本王就會馬上帶領其他部族,向貴部靠攏!”

尹稚斜對折蘭王深深的彎腰,道:“本王知道,這可能讓貴部蒙受非常大的損失!但,請大王相信,這是值得的,決不可讓漢人建立起完整的防御,不然,我們就要被幾十萬的漢朝軍隊,一點點的在這漢朝的馬邑城外兩百多里的地方被蠶食,被擠壓,被殲滅!”

匈奴,因為騎兵的來去如風,所以,才能壓著漢朝打。

以不過四十余萬的男丁,騎在一個幾千萬人口的龐大帝國腦袋上耀武揚威。

但是,倘若匈奴騎兵被包圍在一個狹小的地方。

那,騎兵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漢朝軍隊,就能步步為營,一點點的擠壓匈奴騎兵的生存空間。

最終,被擠壓到一個完全動彈不得和無法運動的地方。

到那個時候,騎兵還是騎兵嗎?

到那個時候,依靠匈奴騎兵的簡陋裝備,擋得住漢朝步兵和弓弩兵的輪番攻擊嗎?

當年,平城會戰,冒頓單于為何要放漢朝一馬?

是因為和親嗎?

假如不是漢將周勃率領的漢軍步卒主力,從背后反包圍了匈奴主力,匈奴軍隊能放過那么好的一個能將漢朝君臣和主力一網打盡的機會?

開什么玩笑!

消滅了白登山上的漢軍,整個北中國,都將是匈奴的牧場。

還需要個屁的和親啊!

倘若能搶到東西,就不需要你給!

更何況,所謂和親物資,甚至還比不上匈奴南侵后,在漢朝的一個縣城里搶到的東西。

“若我不能突破呢?”折蘭王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很致命,也很關鍵。

每一個草原上的民族都知道一個關鍵的生存秘訣——只有活下去,才有未來可言。

為了活命,草原上的民族能忍耐無數其他地方的人不能忍耐的極端氣候和災害。

所以,每一個部族的首領,都是一個生存的專家。

他們能利用每一次機會,為自己和自己的部族,獲取更大的生存機會。

對草原民族來說,一切都是浮云。

唯有生存才是硬道理!

所以,什么狡兔三窟,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這種事情,草原民族不需要學習,就已經熟練無比了。

他們無論做任何決定,都會考慮很多種情況。

不為什么。

因為所有不去這么思考的人或者部族,早就死光光了。

“那本王就要讓漢朝死上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尹稚斜冷然的道:“此行,本王將南池的薩滿祭司也帶來了!”

尹稚斜看著折蘭王,冷酷無比的說道:“到那個時候,本王就讓薩滿祭司們向天神禱告,詛咒漢朝的軍民和土地,讓瘟疫和疾病,在這漢朝大地蔓延!”

折蘭王傻傻的看著尹稚斜。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疑問:究竟誰才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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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43: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零七節 誰才是世界第一強軍(1)

折蘭王當然清楚,尹稚斜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在草原上,當匈奴人恨極了某個敵人的時候,就會對這個敵人的土地、水源和牧場,施加最嚴酷的詛咒。

他們會讓薩滿祭司,向神明禱告,將詛咒施加給敵人的牲畜、人民。

讓沾染了無數細菌和疫病的死尸,撒播在敵人的土地上,拋在敵人的水源里。

使當地成為一個死亡的地獄。

各種傳染病蔓延,無數的細菌到處滋生。

此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而且會嚴重破壞當地的生態安全,被這樣詛咒的土地,數年,都沒有人敢接近,更不會有人敢于飲用當地的水,獵殺當地的牲畜。

草原上,許多的部族奴隸,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將一切歸咎于薩滿祭司的詛咒和巫術。

但,部族的上層,都知道,這是用染病的奴隸與牲畜以及各種死尸,制造出來的污染。

這種可怕的詛咒和戰術,哪怕是在匈奴,也被視為禁忌。

甚至有人認為,亂用這樣的詛咒,會導致天神發怒。

所以,老上單于時,就已經不再使用這樣的詛咒了。

折蘭王吞了吞唾沫,然后他抬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瘋狂笑容:“屠奢的這個辦法好!”

他猙獰著道:“漢朝人若不給我們活路,那我們就該讓他們下地獄!”

“我若戰敗,請屠奢將我的尸首,作為詛咒的源頭,施加在這片土地上!”折蘭王張開雙手道:“哪怕是到了地獄,我也要永恒的詛咒漢朝和他的人民!讓他們永遠活在我的夢魘之中!”

“另外。屠奢……”折蘭王對著尹稚斜,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若本王能回到草原,本王對天神和先祖發誓。一定支持屠奢,成為單于!”

“屠奢比軍臣。尤其是那個可笑的于單,更適合統帥大匈奴!”折蘭王低頭說道:“軍臣太軟弱了,根本沒有老上大單于和冒頓大單于的果敢!”

尹稚斜聞言點點頭。

若在以前,他恐怕會欣喜若狂。

折蘭部族,單于庭的三駕馬車之一,自冒頓大單于起就是單于的忠犬和馬鞭。

歷史上,所有得到折蘭部族效忠的匈奴王族,最終都會成為單于。

反之。則可能會死的很慘。

因為單于庭的衛兵里,有接近五分之一,來自折蘭部族。

“一切就拜托折蘭王了!”尹稚斜起身說道。

“屠奢就請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折蘭王如同一個老朋友一樣,對尹稚斜道:“無論如何,折蘭部族,永遠都不會讓大匈奴失望!本王對屠奢保證:折蘭的勇士死一個,漢朝人就要死三個!”

這是折蘭部族的驕傲,也是他們賴以為自豪的傳統。

折蘭的騎兵,哪怕是落馬了,要死了。也會帶走一個墊背的。

他們的生命,始于戰斗,終于戰斗。

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鬣狗。兇殘、暴虐,而且瘋狂無比。

折蘭王大步的走出尹稚斜的王帳,跨上戰馬,將自己的頭發披散開來,用小刀在自己的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讓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在匈奴,這是有長輩兄弟或者戰友戰死,才有的禮儀。

讓血和淚水一起留下。以紀念自己的亡故的親人和朋友。

但在折蘭部族,這個古老的傳統。卻成為了他們每次踏上決死沖鋒前,對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許下的祭禮。

倘若不能殺死敵人。那,這就是給自己提前準備的祭祀和哀禮!

他揮動馬鞭,帶著自己的隨從騎兵,奔向遠方,一邊奔馳,他一邊吹響自己的鳴鏑。

一路上,無數的折蘭騎兵,紛紛騎上戰馬,跟上他們的王的腳步。

在陽光的照耀下,原本平靜的世界,瞬間就被馬蹄聲所遮蔽。

若此刻有一架飛機,從馬邑附近的上空飛躍,那么,飛機上的乘客,將會看到他們有生以來,最為壯觀的一個場景——在馬邑城以北四十里處開始,廣闊的平原和道路上,無數的戰馬,仿佛一條條小溪匯入江河一般,不斷的翻滾前行。

最終,這些小溪聚成一個巨大的洪流。

如同大河汛期時狂暴的浪潮,又似暴風雨中從山巔滾下來的泥石流。

這個世界,仿佛已經沒有什么能阻擋,這個洪流的人或者力量了。

白羊王姑射和樓煩王恰在此時,從馬邑城外,趕來尹稚斜的王帳。

他們目睹了這一個壯觀的驚現。

“這是折蘭部族的決死沖鋒啊!”姑射驚訝的說道:“他們怎么去往武州塞的方向了?”

白羊、樓煩和折蘭,這三個部族,長久以來,作為單于庭對外征服和擴張的三駕馬車,彼此對對方的習性和戰術都非常清楚。

作為折蘭部族最為出名和最為成功的戰術。

他們的決死沖鋒,在整個匈奴帝國的已知世界中,都是最強的的攻擊。

有史以來,從沒有任何軍隊,能在野外,抵擋住折蘭部族的決死沖擊。

這些瘋子,完全不將自己的命當命看。

死在沖鋒的路上,是折蘭騎兵的最高榮譽。

而折蘭人相信,在死亡之前,若能拉上一個敵人一起去死,那他的靈魂就會被先祖接引到天神的殿堂之中。

哪里,有數十個永遠美麗的各種各樣的美女,隨便折蘭勇士享用。

而且,勇士的靈魂和身體都將被天神永遠祝福,使得他們永遠不會疲憊,永遠都將處在亢奮中。

所以,在戰場上,當你看到折蘭人沖過來的時候,最好小心一點。

哪怕是那些掉落下馬,胳膊跟身體都摔碎了的人,也是一樣的危險。

對待這樣的人,你唯一的保護措施就是,不管他們死沒死,先把腦袋砍下來。

唯有如此,你才能安全的活下來。

只是……

他們為什么是朝著武州塞的方向去的呢?

這個問題讓白羊王跟樓煩王,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白羊王與樓煩王,相互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的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武州塞出事了!”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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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44:1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迷彩君 於 2016-11-4 20:45 編輯

第八百零八節 誰是世界第一強軍(2)

武州塞,時隔三日,再次回到了漢軍的手中。

義縱騎著戰馬,帶著一隊漢騎,走在熊熊燃燒的武州塞內。

這個軍塞,現在,已經徹底被死尸和鮮血所填滿。

數百具匈奴人的尸骸,橫七豎八的倒在街道兩側。

但在長街兩側,卻跪著更多的匈奴俘虜。

負責清點戰果軍官,正帶著人在清點俘虜的人數以及割下來的級。

“匈奴人怎么這么不經打?”有的漢將在勝利面前膨脹了起來。

攻取武州塞,對于義縱統帥的驃騎大軍來說,簡直不要太輕松了。

作為先鋒南軍騎兵,只用了一個沖鋒,就沖進了武州塞內。

然后,大軍合圍,戰斗在兩個時辰內就解決了。

武州塞的匈奴守軍幾乎全軍覆沒。

“君候,此戰,我軍斬四百零八級,斬戰虜當戶一人,骨都侯一人,小王以下七人,俘虜一千零三十二人,繳獲戰馬七千八百余匹,牛羊牲畜萬三千余頭!”一個興奮的都尉揮舞著手里的戰報,興高采烈的報告:“此大勝啊!”

“要馬上飛報長安,向陛下報捷!”有校尉聽說后,激動的手舞足蹈起來。

漢匈之間,彼此交戰數十,大小戰役數百次。

但是,兩國在歷史上的所有大戰中,迄今為止,漢軍方面,陣亡的最高級別的將領,是北地都尉孫卬。

而匈奴方面,陣亡的最高級別貴族,也不過是一個且渠氏的大當戶。

武州之戰,兩個時辰取得得戰果,放在過去任何一個時候,都足以讓統軍大將受封列侯,下面的有功士卒,全部升三級!

義縱橫著眼睛,看了看興奮的部下。`道:“這有什么值得驕傲和高興的?”

“我軍所擊敗的,不過是一個匈奴的雜牌部族……”他說道:“又不是陣斬了尹稚斜!”

但實際上,他的內心也跟其他都尉校尉司馬甚至士卒差不多。

旗開得勝,而且還取得了一個在過去數十年的戰爭中。斬和俘虜數量,排名前十的戰果。

在漢室這樣的體制下,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參戰士卒,只要回朝,就必然全部封賞。

但義縱很清楚。現在,還不是驕傲和得意的時候。

正如他所說,他所消滅的,只是一個在匈奴國內,連名號都排不上的小部族。

真正強大、兇悍和可怕的敵人,即將來臨!

“我軍此戰,傷亡如何?”義縱現在,更關心,攻陷武州塞,驃騎所部的損失。

“我軍僅僅陣亡十四人。傷七十余人!”負責記錄戰果的軍法官,也都難以自抑的說道:“君候用兵,果然犀利,不愧丞相門徒!”

這確實是有史以來,漢軍在對匈奴時,取得的最大戰果了。

全殲一支匈奴騎兵,自身損失更是如此的微乎其微。

在今日之前,便是眼睛長在額頭上的南北兩軍,也不敢想象這樣的輝煌勝利。

更重要的是,繳獲的豐厚。讓人簡直瘋狂!

單單就是那七千八百匹戰馬,就已經能沖抵驃騎大軍本次出征的全部軍費開支!

本來,繳獲什么的,老實說。跟軍隊上下,都沒有什么干系。

但,天子在今年下詔宣布對軍隊繳獲的戰利品進行重新分配。

根據這一個新的分配方案。

軍隊繳獲,尤其是對夷狄的繳獲。

只需要上繳三成,歸入國庫。

剩余七成之中,一半。由參戰的有功軍官士卒,按照功勞大小,進行分配,剩余一半,按照軍銜爵位高低,分配全軍。

而且,根據這個政策,統軍的主帥和將軍以上級別的軍官,不參與戰利品分配。

他們的功勞和賞賜,將由朝廷通過朝議決定。

少了要占據大頭的主帥的配額后,此番出戰的驃騎大軍,上上下下,都能分到一份豐厚的戰利品。

尤其是帶頭沖進武州塞內的那一批南軍騎兵,他們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能保底撈到一匹戰馬!

而且,與過去不同。

根本最新的軍法,統計戰果的軍官,已經在第一時間,就將有功士卒將校,所能分潤到的戰利品比例,用著清楚無比的語言,告知了每一個人。

戰斗的輕松勝利和隨之而來的豐厚戰利品配額。

讓全軍上下的士氣,陡然之間,就高漲了起來。

“我什么都沒干,就能分得一頭羊羔和折算后一千錢的賞錢?”以至于連正在城外的營地里,忙著給義縱打掃衛生的田建,也在驟然之間,被一個軍法官告知了他也有份的消息。

“小郎君,話不能這么說……”那軍法官道:“根據軍法,便是馬夫和輸送物資的民夫,只要大軍得勝,有所繳獲,也當分享戰利品!”

“何況,小郎君為驃騎將軍,打掃內外,整理文案,也屬于為大軍服務……”這軍法官笑著離開。

而田建整個人都石化了。

事實證明,精神刺激與物質獎勵,從來都是提振軍心士氣的最佳手段。

大丈夫從軍,所求的也從來都是光宗耀祖,封妻萌子。

若從軍不能得到榮譽,也不能獲得足夠的物質獎勵。

天下的男兒,誰還愿意當兵呢?

好男兒,坐在家里,捧著書本,搖頭晃腦,豈非是既安全,又雅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若賞格達到萬金,千金之子,也會愿意拿著刀子,去戰場上廝殺的。

此刻,整個驃騎大軍上上下下,將近萬人的騎兵,都在這樣的物質激勵和精神刺激下,變得無比亢奮和激動。

尤其是來自云中郡的騎兵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挑戰下一個對手了。

無數人,此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消滅一個雜牌部族,就能得到這么多的戰利品。

若殲滅掉折蘭、白羊、樓煩這樣的大部族呢?

甚至生擒匈奴右賢王,這又該撈到多少好處?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這次繳獲能有這么多,其實是因為這里是武州塞,這里的絕大部分的牛馬牲畜,都是其他匈奴部族,滯留在此,沒有帶走的。

但,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好比有人買了張雙色球,在電腦上,已經看到了自己中了六個數字了。

他當然會去幻想,中了第七個數字后的幸福生活。

“打完這一戰,俺家就能添上好幾頭牛馬了!”許多的士卒,拿著武器,陷入了甜蜜的憧憬之中。

有了牛馬牲畜和賞錢,家里的父母,就不需要再辛苦的勞作了。

妻子也不需要每日斤斤計較的計算每一個銅錢的用處了。

孩子們也能穿上嶄新的衣裳,吃上香甜的甜食,甚至,跟村里的士紳子弟一樣,去讀書進學。

這樣全家族的命運,都能改變。

就連那些出身地主和官宦家族的軍官,也是激動不已。

相比士卒,他們能分配到的戰利品份額更多。

甚至有人已經算出來了,這一戰,他就將自己家的資產,翻了一番!

“啊……”有人忍不住對著神明祈禱:“太一五帝,八主諸神,請將一個敵人送到我面前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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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節 匈奴的對策

馬邑城外,匈奴右賢王王帳。

白羊王姑射與樓煩王,帶著自己的親信心腹將領,走了進來。

方才,折蘭部族離去的聲勢,不止是匈奴人看到仔仔細細。

對面的馬邑城里的漢人,也瞧得明明白白。

直到現在,馬邑城里,依然傳出陣陣的歡呼聲。

甚至,還有人將數十個腦袋,掛在城墻之上。

帳中的氣氛,因此變得非常沉悶、壓抑。

許多的匈奴貴族,都低著頭,再也不復數個時辰前的瘋狂與得意。

他們很清楚,假如武州塞果然再次被漢軍控制。

那,他們就被漢軍包圍在了這馬邑城以北,武州塞以南的東西寬不過百余里,南北長不過兩百多里的戰場中。

這個戰場看上很大。

但其實,每一個匈奴人都知道,它很狹小。

武州塞到馬邑城這一段距離,并非全是平原。

這里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地貌,屬于丘陵甚至山巒。

這些地方,天生就是漢人的主場。

匈奴人根本連想都不想,就將他們主動讓給漢朝。

原因很簡單,騎兵,一旦被困在這些地區,假如被圍攻的話,連跑都沒地方跑。

只有剩下的平原地區,才能被匈奴人所用。

若此次入侵的,只是一個支幾千人的騎兵部隊。

這樣的戰場,已經很大了。

但可惜,現在,在這馬邑城下的是匈奴右賢王、白羊、樓煩、折蘭四大部族的主力和本部。

加起來足足有超過四萬的騎兵!

如此多的騎兵,至少需要一個數百里的戰場,才能使之有效的輾轉騰挪,并且使用各種戰術。

特別是白羊部族。

他們的騎兵,賴以為成名的絕技,就是回身射戰術。

通過在廣闊的戰場上,利用己方騎兵快速靈活的作戰方式。不斷調動敵人的部隊,從而找準一個機會,忽然襲擊。

但是,在現在這樣的狹窄空間里。

白羊部族騎兵的絕技已然失去了很多的施展空間。

“屠奢。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白羊王姑射勉強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問道。

無數人的視線,也都落到了尹稚斜身上。

現在,幾乎所有的匈奴高層,都已經知道了。從南方的雁門關那邊,漢軍的兩大主力,正在穩打穩扎的向著馬邑城推進。

而且,這些無恥的漢朝人,居然使用了步騎協同的戰術。

他們,就像一只長滿了尖刺的刺猬,讓匈奴人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在一個時辰前,這支漢軍的先鋒,就已經搶占了關鍵的黃氏亭。

然后,他們就停在當地。不再前進,而且還開始修起了營壘,擺起了拒馬,一副:有種你來打我啊的架勢。

這個情況,讓匈奴上上下下,都感覺窒息。

他們有種遇到了天敵的感覺。

匈奴騎兵,在過去與漢軍的交戰中,從來就不怕那些腦洞大,想法多的漢將。

只要能抓到這個人的漏洞,就能一擊斃命。

但他們最害怕的。卻就是現在對面的漢軍這樣的,一板一眼,每一個步驟和每一個士卒的腳步,都恰到好處的漢將。

這不僅僅證明了這個漢將絕對不會被他們使用的各種小手段所挑動。從而放棄堅固的陣地,到野外與匈奴交戰。

更可怕的是,這還證明了這個漢將的指揮技術和對部下的調動能力。

不是久于行伍的宿將和熟悉匈奴戰法的老將,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針對性的進軍布置。

“本王,已經打探到了,此番統兵的漢軍大將是漢朝的大農令直不疑!”尹稚斜緩緩的說道。

為了弄清楚漢軍主帥是誰。他付出了兩百多騎兵的代價,抓回了幾個漢軍俘虜,嚴刑拷打后,才得知了這個情報。

帳中的匈奴貴族們,相互看了看。

直不疑?那是誰?

完全不在匈奴人的‘老朋友’名單里。

“其副將是漢朝皇帝身邊的侍衛,虎賁衛的程不識……”尹稚斜繼續說道。

假如直不疑,還有匈奴人聽說過,那這個所謂的程不識,就完全是從石頭蹦出來的。

許多人的心里都驚訝無比。

原本,有人以為,這支漢軍的統帥,即使不是漢朝的第一名將丞相周亞夫,那么,至少也應該是過去跟匈奴在雁門關外糾纏了二三十年的那幾位老朋友。

這讓很多匈奴貴族心里都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漢朝隨便派個兩個阿貓阿狗就來跟我們交戰了?

有人甚至感覺自己的自尊心被深深的傷害了。

“那周亞夫去哪里了?”尹稚斜卻站起身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疑問,讓無數人都只覺得脖子發涼。

漢朝第一名將,丞相周亞夫。

他和他統帥的細柳營,在匈奴國內可謂是家喻戶曉。

三月而滅吳楚聯軍,讓數十萬的叛軍,一夜崩潰。

這樣的戰績,讓從來只服強者的匈奴人心服口服。

如今,在這帳中的匈奴貴族心里面,自然而然的,會在潛意識里認為,漢朝皇帝既然已經有所準備,那么就一定會派遣他最厲害的將軍周亞夫作為漢軍的最高統帥。

被尹稚斜這么一問,無數人將視線投向了武州塞方向。

“他在武州塞?”白羊王姑射顫抖著站起來說道。

只能是這么個可能了。

在匈奴人心里,大抵也只有這個漢朝的第一名將,能玩出這樣的招數。

無數人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

匈奴人雖然從未與周亞夫跟他的細柳營交過手。

但只看最近十幾年,那漢軍的句注軍跟飛狐軍,都心甘情愿的讓細柳營當老大。

從這件事情上,就能知道,這個敵人與他的那支細柳營可怕到什么地步了。

“現在還不能確定……”尹稚斜搖搖頭道:“但以本王看來,十之,大抵是這樣了!”

在尹稚斜看來,漢朝現在已經確實是提前進行了動員和作戰部署。

不然,馬邑城后面的飛狐軍跟句注軍。還有那個疑似攻占了武州塞的細柳營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既然是這樣,那周亞夫和他的細柳營,就只能是在武州塞了。

除了那支王牌外,尹稚斜想不到。漢朝還有什么軍隊,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后,奪下武州塞,并且還有信心守住那個通向草原的要塞。

這也怪不得尹稚斜和匈奴人這么去想。

此時,技術的變革和戰術的發展。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

從車兵為王,到騎兵為王,中國走了幾百年的發展歷程。

直到現在,很多地方的郡國,都還有車兵的編制。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部分的匈奴人思維和思考方式,依舊還停留在五年前,尹稚斜他爹率軍南下時在漢朝看到的事務。

卻殊不知,五年的時間,在中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五年間,漢室的戰馬數量,從不足十萬匹,變成了現在的擁有戰馬接近三十萬匹,翻了三倍。

五年間,漢室的騎兵數量,從不足三萬,到現在,變成了擁有包括輕騎兵,弓騎兵和胸甲騎兵在內的多個兵種。總數高達十五萬的在編騎兵。

世界因此面目全非,而匈奴人卻依舊停留在過去的印象里。

他們依舊還活在‘勞資控弦四十萬,獨步天下’的美夢之中。

即使其國內,有聰明人看到或者發現了某些事情。

也被固有的印象和既定的思維方式束縛住了。

這就好比后世很多國人一提起霓虹。第一反應就是侵華戰爭時的八格牙路。

卻不知道,霓虹國內,昭和男兒早已經死光光,凋零的干干凈凈了。

平成死宅大行其道,自衛隊打卡上班,救災依靠黑社會和老頭子。

哪怕是311后。事實將霓虹的皮扒的干干凈凈,也有無數人大喊: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幻覺,夏令營里的霓虹男子漢哪里去了!

現在也是一樣,哪怕直到此刻,明明很多匈奴人都親眼看到了漢軍的飛狐軍和句注軍編制內的龐大騎兵集群。

他們得思維方式和思考問題的方法,卻依舊還停留在五年前的時代。

依舊在心里默認了漢軍會用嚴整的步兵方陣,在野外層層施壓,然后用幾十萬的大軍,逐步蠶食。

與他們打一場耗時半年甚至一年的消耗戰。

在這種思維的誤導下,哪怕是尹稚斜,雖然在心里感覺有些不對,但還是憑著感覺,對眾人道:“本王已經請折蘭王,率領折蘭全族,前往武州,若能沖開道路,那也就算了!若是不能……”尹稚斜冷笑著道:“那我們就在這馬邑城外的兩百多里,跟漢朝軍隊好好玩一玩!”

雖然他已經有了魚死網破的預案,但尹稚斜很清楚,那是不能說的。

有些話,跟折蘭王說,沒有關系。

那個瘋子才不在乎最后是個什么結果呢!

他滿腦子都是殺人、搶掠、征服。

但白羊部族跟樓煩部族就不一樣了。

與折蘭部族相比,他們是最純正的草原游牧部族。

只要是游牧部族,那在他們的字典里,就必然有著投降這個選項。

對草原上的部族來說,打不過你了,只要能活命,投降算神馬?哪怕是做牛做馬,被當成奴隸和附庸,使勁壓榨,也不會有人說話。

草原人很理智,也很清醒。

在生存還是滅亡之間,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草原民族,都會選擇生存。

哪怕是最卑微最茍且的活著,也比死了強!

過去的東胡,月氏,都遵循了這個法則。

甚至,哪怕是看上去瘋狂無比的折蘭部族,其實也是這個法則的遵守者。

不然,他們當年怎么會臣服在冒頓大單于的馬鞭之下?恭恭敬敬的給匈奴帝國賣命至今?

所以,尹稚斜很明白,他若是跟這些家伙說了他的最終計劃。

恐怕,漢軍都不用來打。

匈奴自己就內訌了。

甚至,就是他的本部萬騎里,也未必會有多少人愿意跟著他去跟漢朝人同歸于盡。

然而,尹稚斜同樣明白,所有人都能降。

獨獨他這個右賢王的孽種,攣鞮氏的宗種,匈奴的右賢王,降不得!

且不說他老爹跟漢朝的恩恩怨怨了。

單單就是去年他耍了漢朝皇帝,就足以讓他在被押到長安后,被漢朝人獻給他們的祖先和神明,作為漢朝夸耀自己武功的證據。

即使退一萬步,漢朝人不追究他老爹的所作所為,漢朝皇帝也愿意留他一命。

但是,他也依舊逃不開,被人關在籠子里,當成吉祥物的命運。

尹稚斜,可不想要這樣的下場!

“只要我們能在這武州塞內堅持一個月,單于庭就必然會發現不對!”尹稚斜看著眾人,鼓舞著士氣,道:“到第二個月,單于的援軍就會南下!”

“若盧、盧候、狐射、休屠、昆邪……甚至是單于庭的本部萬騎以及西方的金陽、呼揭、姑夕等部族都將來援!”尹稚斜興奮的說道:“介時,我大匈奴以我等為中軍,在這馬邑城下,甚至可以反包圍和殲滅漢軍的主力!”

“若能如此,飲馬大河,兵臨太原,也未可知!”

許多的匈奴貴族聽了,紛紛點頭。

在他們看來,此時的大匈奴,真真是世界第一強國。

單于庭控弦四十萬,虎視狼顧,全世界范圍,都不存在能抵擋這樣強大的匈奴帝國的力量。

漢朝人縮在長城里,或許還可以依靠堅城和內線作戰的優勢,與匈奴消耗。

但出了長城的漢軍,還需要害怕嗎?

在這雁門關外的土地上,漢朝人能維持一個數十萬的大兵團,持續作戰數個月嗎?

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嘛!

而匈奴,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只要能在這馬邑城下,拖住漢朝的主力,等到援軍到來,那,這些漢軍精銳,一個都別想跑!

然后,接下來,匈奴軍隊,每攻破一個城市,都能強大一分。

雖然不大可能因此滅亡漢朝,但是,重現冒頓大單于的輝煌,占領漢朝富饒的長城以北的代上隴右,去太原城里過年,也不是不可能。

若果真如此,那大家就能一次搶個痛快了。

這漢朝的人口、財富、金屬和那些倉庫里堆積如山的糧食和銅錢、黃金,統統都要成為大家兜里的寶貝!

許多人被尹稚斜這么一鼓舞,頓時就感覺,前途光明無比,世界一片美好。

但卻渾然不知,漢軍悄然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舉起了鐮刀,準備收割生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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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48: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一十節 王牌對王牌(1)

義縱騎著馬,遠遠的看著自己遠方的敵人。

眼睛更是一刻也沒離開過那面大纛。

“折蘭部族啊……”義縱撫摸著腰間的佩劍。

在云中郡這些時間,他對這個部族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

折蘭部族的單于之鞭的名號,更是耳熟能詳。

義縱的臉上,無比嚴肅。

“折蘭人最擅長白刃戰!”義縱對著自己身邊的漢軍將校說道:“他們是匈奴人的脊梁骨!”

“我們若能將他們打斷,那么,從今以后,我大漢就能讓整個匈奴畏懼和害怕!”

虎賁衛和羽林衛出身的軍官,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甚至有司馬說道:“君候,請放心,吾等必將戰勝!”

但來自云中的軍官,則都面露凝重。

沒有跟折蘭人交手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看上去粗狂瘋狂的匈奴部族,究竟有多么可怕。

這可是一個哪怕落入重圍,即使被人挑落下馬,骨頭都斷了,也會瘋狂的抱上任何靠近的人,一起在地上滾打和撕咬的可怕部族。

折蘭人的武器,不僅僅是弓箭和鋌、錘。

更有牙齒、拳頭和雙腳。

一個這樣的人,不可怕。

但一萬個這樣的人,卻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軍團,而當他們有了組織和紀律后,這樣的軍隊的可怕和恐怖,足以讓任何與他們交手的人都膽戰心驚,后怕不已。

“傳令全軍,檢查手弩!”義縱果斷的在距離匈奴人還有十里的時候,通過中軍下令。

命令被一層層傳遞到單個士卒面前。

除了虎賁衛和羽林衛的胸甲騎兵外。

其他的漢軍騎兵,紛紛開始檢查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弩。

這種手弩,是墨苑與少府合作后的成果。

它相較于舊有的手弩,更加輕便和精密。

更重要的是,增加了一個弩匣,一次上弦,可以連發三箭。

這對騎兵來說。至關重要。

當然,缺點也有。

那就是威力跟射程,全部大大縮水,有效殺傷距離。只有三十步,最佳射程,更是只有不過十步。

不過,對騎兵來說,這樣的缺點。無關緊要。

漢軍從不缺乏遠程火力投射的打擊力度。

這種手弩的出現,有力的加強了漢軍的近戰格斗優勢。

而且,馬鐙馬鞍和馬蹄鐵的普及,更使得漢軍的騎兵,能夠解放自己的雙手,去做更多的事情。

譬如……

南軍的許多騎兵,在檢查完自己的手弩后,默默的將一柄柄的環首大劍,拿在了手上。

這種大劍,用鐵鑄成。劍刃部分,鋒利無比,在曾經的實驗時,能輕松的斬斷敵人的青銅武器,更能簡單的劈開敵人身上的皮甲,將他的骨頭砍斷。

而在大軍身后,上百輛的戰車,緊緊跟隨著。

這些本因被淘汰出戰場的舊時代的戰爭王者,在這個全新的時代,已經從漢軍的主戰力量中退出。

它們現在。成為了跟隨大軍行進,負責運輸物資和在防御時,作為障礙物使用的簡易工事。

現在,這些戰車上就滿載著漢軍的裝備。

尤其是那些胸甲與騎槍。

“將軍。全軍手弩檢查完畢!”在距離匈奴軍陣還有八里左右時,一個軍官稟報。

與此同時,對面的匈奴軍陣,也開始前進。

義縱,將自己的注意力,完全的集中在了對面的匈奴騎兵的運動和前行的陣列身上。

聞言。他只是點點頭,道:“命令:以南北兩軍為左右候,以胸甲騎兵為中軍!”

令旗揮動,漢軍的陣列,也開始調整,從原先的松散隊形,變成了更加緊密的作戰隊形。

當兩軍相距距離,達到三里時,義縱下令:“全軍聽令,停止前進!”

于是,在匈奴人停下自己的腳步時,漢軍也幾乎在同時停下腳步。

義縱先是觀察了一下對面的匈奴騎兵的陣列,然后,感嘆道:“果然是一個強敵!”

匈奴的騎兵陣列,在義縱的眼里,嚴密而有富有攻擊性。

橢圓形的大陣,表明對手,極有可能隨時發起沖鋒。

而不過三里的距離,對騎兵來說,可能僅僅只需要彈指一揮。

甚至,極有可能,己方都不能做出反應。

但這樣的陣型,在防御上來說,也很完美。

匈奴人列出來的這個陣型,讓義縱學到了許多許多。

“我軍在組織和默契方面,還是不如匈奴……”看著對方那些根本不需要號令和協調,就已經列好了陣列,擺開了架勢的匈奴人,義縱在心里感慨一聲。

然后,他就開始下令。

“虎賁衛!羽林衛,各司馬校尉,聽令!”義縱策馬向前,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全軍著甲!”

“諾!”

于是,在漢軍中央,一副副的鐵甲,被一輛輛的戰車,推到了中軍大纛附近。

羽林衛與虎賁衛的兩千騎兵,開始在后勤人員的幫助下,將胸甲穿戴整齊,系上扣子,戴上一頂頂高高挺立的頭盔,接過一柄柄的騎槍,然后,他們放下面罩,僅僅露出眼睛在外。

然后,他們就組成一個密集的騎兵陣列。

這個陣列是如此的嚴密,以至于遠遠的看上去,他們就如同一堵堅實的墻壁。

虎賁衛的程不識,曾經寫了一本《胸甲紀用》的小冊子,義縱自己也根據這本小冊子,寫了一本叫做《戰陣實錄》的練兵手冊。

這兩本小冊子里,都有一條原理。

既——沖陣之道,在于敵我之比,而非我軍之多寡。

甚至,在虎賁衛內部,還有著一條被數位軍官總結出來的公式。

根據這條公式,大家發現,在戰場上,尤其是沖陣的時候,進攻方在理論上的最大戰損率。僅與當面之敵的數量形成正比。

而不在于我軍有多少人,敵人有多少人。

在單一單位面積內,在近距離的格斗中,這個公式更是神一樣的真理。

過去的所有演練。都證明了這個公式可靠性。

因為,它的發明者是以程不識為首的虎賁衛將官,因此,在羽林衛和虎賁衛內部,被稱為‘虎賁定理’或者又稱為‘程氏定理’。

這是漢軍第一次。從數學計算與原理中,找到了提振自己戰斗力的方式。

從此以后,羽林衛和虎賁衛內部,就掀起了用數學為軍事服務的。

程不識甚至寫了一本作為弓弩兵教科書的《強弩紀用》,在那本冊子里,程不識在天子的支持下,借用了包括太史署在內的漢室數學機構,計算出了從五百到五千人,在不同環境和條件下,弓弩兵的火力投射打擊效率。

那本《強弩紀用》因此成為了武苑的教材。

如今。在虎賁衛和羽林衛內部,想升官?

不懂數學,那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馬以上的軍官,甚至人人都有一個數學家的老師了。

作為羽林衛的都尉,義縱的數學成績,也因此不斷提高——不提高不行,萬一下面的軍官,比自己還強,這都尉的臉,往哪里放?

要知道。漢軍中,從來都是看能力而非身份來決定地位的。

此刻,義縱的腦海中,其實是無數的數字在翻滾。

他左右兩側的十幾個軍官。也拿著一個小算盤,在不斷的撥動和計算。

然后,一張張的白紙,遞到了義縱面前。

義縱一邊看,一邊將這些結果在心里與自己計算的結果對照。

這是羽林衛和虎賁衛如今的典型風格。

在天子的提倡和鼓勵下,羽林與虎賁兩衛。上上下下,都盛行打仗之前,先算賬,列陣之前,先算敵我對比,甚至就是沖鋒,也要先算我軍與敵軍的距離和速度。

這樣做的好處,非常明顯,而且實用。

所以,久而久之,到了現在,哪怕天子不監督,大家也都自覺的維持著這個習慣。

“我軍與敵軍數量大約在一比一左右……”此刻義縱心里在反復的對比著敵我的人數、敵軍陣列的長度與寬度:“敵軍陣長五里左右,厚約兩里……”

低頭看著那些白紙上的計算結果,義縱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許多副不同的畫面。

那是匈奴人在各種不同條件下,所能對漢軍造成的最大打擊和火力投射面積的情況。

然后,義縱抬起頭來,舉起自己的手,開始對其他軍隊下令:“南軍甲部,向前三百步!”

“北軍乙屯,后撤五十步……”

“云中郡甲曲,前移一百步……”

一個個的命令被下達下去,然后通過令旗,傳達到了相應的部隊。

漢軍的陣列,開始發生了復雜的變化。

“戰車前移五百步……”義縱將最后一條命令下達。

于是,出現在匈奴人眼前的漢軍陣列,就開始變得奇怪而扎眼。

這是一個類錐形的軍陣。

在左右兩翼的是漢軍的輕騎兵和弓騎兵,他們被分成大小十幾個戰團,彼此之間的距離,被統一在一百五十步。

每一個騎兵之間的寬度是三步左右。

遠遠的看上去,他們仿佛是懸在平原上的一些散兵游勇。

但實際上,任何稍微有經驗都知道,這樣的陣型,非常的科學。

每一個戰團之間的距離,敲到好處,每一個騎兵之間的距離,也剛剛好。

這使得他們能將自身的火力和速度,發揮到極致。

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間的配合,將更加契合,哪怕出現意外,也不會出現彼此沖撞和相互干擾的問題。

至于在中軍,兩千胸甲騎兵,緊密的結成了一個厚實的堅固陣列。

這些騎兵是如此的顯眼和如此的讓人注意。

以至于哪怕是相隔三里,所有的匈奴人的注意力,也都在他們的身上。

“擂鼓!”義縱策馬下令。

在漢軍后方,由五輛戰車運載的戰鼓,在數十位大漢的敲擊下,隆隆響起。

鼓聲非常有節奏。

踩著鼓點,羽林衛和虎賁衛的胸甲騎兵緩緩前行。

“舉槍!”一個又一個的什長聲嘶力竭的大吼。

長長的騎槍開始平舉起來,鋒利的槍頭,一排排,在陽光下寒光閃爍。

一步一步,這些胸甲騎兵開始緩緩前進,經過訓練的戰馬,很懂自己主人的意思。

它們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的前進。

“右候聽令!”義縱此刻卻來到了右側的大陣,他拔劍前指:“南軍左司馬!北軍右屯!出陣沖鋒,游至匈奴陣前百步,以弓弩投射之!”

“甲部、丙部,居后策應!”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南北兩軍,更是將這一天職,深深的嵌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此時,這兩支拱衛長安的漢軍主力,還不是元成之時,那些嬌貴的老爺兵和少爺兵。

此時,漢軍上下,也都知道,一個真理——軍中自有顏如玉,軍中自有黃金屋。

少年,想發財致富,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甚至封侯拜相嗎?

那就去沖鋒吧!

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通過你的武器和血汗得到。

于是,命令一下,整個右翼的漢軍隊列之中,就沖出兩千騎。

頓時,戰馬嘶鳴,馬蹄飛奔,卷起陣陣塵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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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迷彩君 於 2016-11-4 20:52 編輯

第八百一十二節 王牌對王牌(3)

“漢朝人進攻了!”

山丘上,一個匈奴的貴族大聲吼著。し

遠方,漢軍陣中,一條長長的騎兵線,猶如奔涌的潮水,傾瀉而來,他們在戰場上拉開了一條斜線,掠向匈奴的左翼邊緣。

“木盾準備!”

一個又一個的匈奴貴族立刻反應過來,數百個木盾被推到漢軍箭頭所指的陣前。

匈奴人玩騎兵玩了一輩子,對于騎兵的交戰通用規則,了然于心。

他們很清楚,騎兵交戰,并非是一開始就要相互舉著刀槍劍戟,對沖。

所有的騎兵會戰,都是以兩翼游射開始的。

通過不斷的用弓箭、短矛和各種投擲武器,打擊敵人的薄弱點,撕開他們的防御,擾亂他們的陣型。

“弓箭準備!”

在木盾之后,數百個匈奴射手,拿著弓箭,蹲下身子,開始上弦。

在弓箭手之后,則是拿著各種短矛和石器的奴隸兵。

這些奴隸兵,將自己的身體重心下移。

隨時準備,用自己的身體,去給主人檔箭,也隨時都準備好了,沖入漢軍的騎兵陣中,去將那些騎馬的漢人拉下馬,與他同歸于盡。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永遠的印刻在這些匈奴人的眼里。

只見,從遠方奔馳而來的漢軍騎兵,在距離他們陣前大約百步左右時,忽然仿佛沖上沙灘的潮水。又如南飛的候鳥,在短暫的時間之中。可能還不夠一個呼吸的剎那,像扇子一樣,在他們的面前散開。

甚至還有貴族,看到了對面的漢軍,嘴角的譏笑。

“小心!”無數的貴族和軍官大喊起來。

一個個木盾向后斜舉,形成了一面足可遮蔽一切攻擊的木墻。

然而。在這些匈奴人的驚訝和震驚之中。

在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對面的漢軍騎兵,忽然松開了緊抓馬鬃的雙手,身體斜傾,然后,他們拉開了弓。

“梭梭梭!”

漫天的箭雨,飛上空中,然后,帶著巨大的慣性,如同雨點一般傾斜而下。

“拋射!”無數匈奴人大喊起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漢軍的箭矢,須臾之后,就扎進了匈奴的陣中。

“啊!”立刻就有人中箭,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起來。

甚至有人根本連**和掙扎的反應都沒做出來。就已經被箭矢插進了頭顱,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在匈奴的前陣慌亂的剎那。

后續而來的漢軍旗手,完成了第二輪射擊。

這次,強勁有力的弓矢,平直的射向了匈奴的軍陣。

許多木盾手,甚至被連人帶盾。一起扎在地上。

當匈奴的弓箭手,舉起自己手里的弓,拉開弓弦,準備反擊時,卻無奈的發現,對面的漢騎,已經完成了轉向,他們跟來時一樣,快速的在己方陣前的側翼邊緣掠過。

然后,他們在須臾之間,就逃出了弓箭的有效殺傷范圍。

這是過去,匈奴人用來挑釁漢軍步兵方陣的絕招。

沒有錯!

任何騎兵與步兵弓手對射,都是找死。

因為,騎兵的目標大,站在地上的弓手,能更快的找到敵人,并且更容易命中。

然而,騎兵騎兵,來去如風。

在戰馬沒有疲憊前,步兵的弓手,只能無奈的看著敵人在自己面前肆虐。

他們甚至不敢輕易開弓。

因為,臨敵不過三發。

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漢軍弓手,在面對騎兵沖陣時,他們最多只能拉開三弓,然后,就會被敵人撞進來。

更關鍵的是,人不是機器。

想要將弓箭射出能在五十步外,殺傷敵人的威力。

不僅僅需要弓弦有力量,還需要使用它的人的臂力能跟得上。

一般而言,一個弓手,連開十弓,就要達到極限。

再拉弓,就可能會拉傷肌肉。

匈奴人,不是漢軍,他們沒有弩這種高科技裝備。

而匈奴陣中的貴族們的眼睛,則放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些漢騎……這些漢騎……”

折蘭王身邊的幾個大將,都快要瘋掉了。

“他們怎么可能如此輕松的在馬上開弓拋射?”有人不斷的搖頭,驚恐的大喊起來。

在匈奴,哪怕是最善于騎射的勇士,也不可能做到像漢朝騎兵這樣的輕松的就在高速行進的顛簸的馬背上完成射擊的可能。

更別說,方才部分漢騎,進行了難度更高的拋射。

“是他們的裝備!”折蘭王沉聲說著,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他看得仔細,漢騎的戰馬身上,多了許多,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

正是那些東西,讓漢騎能輕松的解放自己的雙手,甚至能在馬背上借力,完成射擊,乃至于拋射這樣的高難度的動作。

若沒有這些東西,方才的沖擊,漢騎固然能取得一些戰果。

但他們豈能不在自己陣前留下點什么?

而有了這些裝備,漢騎將自己的速度和火力,都發揮到了極致。

于是,就出現了對方一無所失,而己方則付出了至少數十人的傷亡。

“鷓鴣!”折蘭王看向自己身側的一個貴族,說道:“帶上你的本部,去跟那些漢騎玩一玩!”

“巴列,你跟在鷓鴣身后,掩護和保護!”

“遵命!”

兩個戴著粗獷的青銅頭盔的匈奴貴族立刻彎腰行禮。

“記住。給本王搶幾匹漢軍的戰馬回來!”折蘭王淡淡的說道。

“遵命!”那個兩個貴族點點頭,然后走向大纛的一側。

看到這兩人。山丘之下的匈奴軍陣中,一千多名折蘭騎兵,開始上馬。

幾個薩滿祭司,拿著一個個人頭做成的法器,給這些騎兵祝福。

“天神與先祖在看著你們,英勇的折蘭騎士。去撕碎那些卑鄙的漢騎吧!”圣水撒到了折蘭騎兵的馬蹄上。這表示,先祖和神明,賜福了他們的戰馬,使它們能跑的更快更穩。

“匈奴人動了……”義縱站在帥旗下,遠遠的看著匈奴軍陣中的異動。

他揮揮手,令旗揮舞,兩個漢軍的號手,乘著戰車,吹響了號角。

“嗚……”

戰鼓聲開始變得更激烈和急切。

漢軍的左翼。也開始動了。

義縱平舉雙手。

右翼的軍陣之中,也開始再次出動。

義縱瞇著眼睛,看向了自己對面的匈奴大纛。

“折蘭王,你該如何應對呢?”

任何一個帶兵的將領。都很清楚一個真理——進攻永遠比防守更有優勢。

尤其是騎兵的對決。

進攻方更是永遠比防守方要優先占據主動權。

所謂防守反擊致勝,在騎兵的戰爭中,十次才可能會發生一次。

剩余九次,那些傻乎乎的等著敵人進攻的白癡,全部死光光了,連骨頭都變成了渣滓。

這是因為,騎兵天生就是進攻兵種。

困守原地。任由敵人攻擊的那個傻瓜,不管他的士卒多么勇敢,組織多么嚴密,相互間的默契多么高。

也會被進攻方在不斷的侵擾和襲擊中疲于奔命。

最終,士卒的勇氣被消耗,組織被打亂,默契變成了混亂。

然后,只需要一個沖鋒,這支軍隊就將被徹底碾碎!

所以,從古至今,所有的騎兵對決,都是從兩翼的相互追逐和小規模的混戰開始的。

中軍沖鋒,那是在兩翼取得優勢,至少也要有一支力量,滲透到敵人的的后背后才會開始的。

而對如今的漢軍來說,騎兵的游斗與混戰,是漢軍最擅長的優勢項目。

匈奴騎兵,將會在這樣的戰斗中,被漢軍的手弩和高速運動的騎兵,逐漸消耗。

所以,義縱現在是逼著匈奴人在兩翼投入力量。

當然,對面的匈奴人可以選擇不在兩翼策動,而是中軍前壓,將戰場從側翼,轉移到正面,或者集中力量,先吃掉某一側的漢軍。

但,問題是……

中軍前壓,一般都屬于孤注一擲的**行為。

一旦中軍前壓被挫敗,那么,滲透到了兩翼甚至背后的騎兵,就肯定要高興壞了。

對騎兵來說,再沒有比從敵人脆弱的后背發起突襲,更舒服的事情了。

至于集中力量吃掉一側漢軍?

這等于是做夢。

因為完全不現實。

騎兵交戰,打不過,難道還不能跑嗎?

很多時候,騎兵的戰爭,常常將戰場拉成一個遍及數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廣闊戰場。

原因就在于此。

況且,義縱覺得,匈奴人未必能在對付得了任意一翼的漢騎。

他舉起手,向下一壓。

身后的旗兵立刻會意,令旗舞動,戰鼓轟鳴。

遠方的漢軍游騎聽到了鼓聲,軍官們紛紛回頭,然后他們就看到了舞動的令旗。

“全軍聽令!”戴著頭盔的漢將昂起頭來,對著自己同袍大聲喊道:“我們繞到匈奴人的屁股后面去,狠狠的干這群王八蛋!”

“諾!”回應他的是全軍的歡呼。

方才的沖擊,大家伙玩的太爽了!

再沒有比那樣對著匈奴人射,而匈奴人卻無能為力,甚至只能目送自己撤離的事情更爽的了!

于是,這股漢軍在遠離了匈奴的軍陣后,開始沿著側翼的邊緣轉向,他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看好了!勞資要到你屁股后面去了,你來不來?

而與此同時,漢軍的中央軍陣,兩千胸甲騎兵,依然慢吞吞的向前蹭著。

但沒有人敢將自己的注意力,從他們身上挪開哪怕半秒鐘。

因為他們是如此的顯目,如此的高調,以及如此的危險。

至少折蘭王的眼睛,就從未從他們的身上移開。

“漢軍不動則已,動必是以這些騎兵為主!”折蘭王揚著馬鞭,對著自己的左右親信說道。

“父王!”折蘭王的長子,折蘭部族的下一代繼承人,左大將狐寐說道:“我曾經聽出使漢朝的蘭陀辛說過,漢朝有一支全身上下都裹著鐵甲,連戰馬也披著厚甲的騎兵……可能就是這些騎兵!”

折蘭王聽了點點頭。

此事,他也有所耳聞。

但是,在今天以前,全匈奴都是將之當成笑話和神話看待的。

全身著甲,連馬也披甲?!

這得多敗家和多夸張啊!

但,今天,當一支漢軍騎兵,披著重甲,鮮衣怒馬,無比高調的出現在戰場時,折蘭部族知道,神話和傳說,變成了現實。

漢朝就是這么的夸張,這么的敗家!

眼前的騎兵,雖然不像傳說中那樣,連人帶馬,都裝進了一個鐵皮里。

但,卻也是極為可怕的。

所有的折蘭貴族,都面露凝重之色。

反倒是下層的士兵和奴隸,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對他們來說,敵人長什么樣子,用什么武器,全部無關緊要。

只要沖過去,將他們從馬上拉下來。

全部都會是個死人!

甚至還有人打趣說道:“這些漢朝瘋了嗎?他們中軍的那支騎兵,走的比烏龜還慢,這樣的騎兵,有什么戰斗力?”

折蘭王和其他的貴族心里,也有著類似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中軍的那支漢騎,雖然看上去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但很可能,速度是他們的軟肋。

就像他們過去曾經碰到過的那些把自己包在一個鐵罐子里的漢軍重步兵那樣,也就看著嚇人而已。

然而,對面的漢軍,卻沒有讓他們更多的去仔細思考。

伴隨著密集的戰鼓聲,戰場上的情況,再次發生了變化。

那支方才曾經從折蘭的左翼掠過的漢騎,在遠方大約三百步左右的安全地帶,重新集結和整隊。

然后,他們催動戰馬,朝著折蘭的軍陣左翼的側翼,拉出一條斜線。

“他們要繞后?”剛剛奉命前來堵截和邀戰的折蘭骨都侯鷓鴣伸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哪里有這么容易的事情?”

“勇士們,沖鋒!為了大匈奴,為了先祖和神明!”鷓鴣抽出自己腰間的青銅短刀,大喊著:“讓這些漢人見識見識,偉大的折蘭騎兵的厲害吧!”

“哇啦!”千余名折蘭騎兵紛紛拔出自己的武器,跟著高喊起來。

然后,他們就如同山崩一般,從山丘上傾斜而下。

千余騎的馬蹄聲,將整個大地震的隆隆作響。

“咦!”南軍左司馬,回頭看到,自己身上的匈奴軍陣中傾斜而出的匈奴騎兵,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對自己的身側的北軍右屯的司馬道:“張司馬,射野豬游戲開始,我們來比試比試?”

那個騎在馬上的漢軍司馬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毫不畏懼的道:“比就比,北軍的丈夫,可不怕爾等南軍的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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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1)

戰場上瞬息萬變。

當漢匈雙方的兩支千余人的騎兵,在兩軍陣前,相互追逐,深入遠方的曠野時。

從漢軍陣前的兩翼,再次分別傾斜出三五支人數從幾百到千人左右的騎兵。

顯然,漢軍方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折蘭騎兵玩一玩騎兵格斗和追逐的游戲。

而且,折蘭騎兵不玩不行。

你不玩,漢軍的騎兵,就要往去找你菊花的麻煩。

從來沒有一支軍隊,在自己的正面,有著強敵的時候,還能抵擋來自后背襲擊的事情。

“欺人太甚了!”折蘭王咬著嘴唇,額頭上青筋暴露。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從來也沒有任何一支騎兵,敢在折蘭的大雕旗前,這樣的挑釁和侮辱折蘭!

“既然你們想找死,那本王就成全你們!”折蘭王揮動馬鞭,指向自己的兒子:“狐寐,你帶你的本部,去右翼,跟漢朝來襲的騎兵好好玩玩!”

“遵命!”名為狐寐的折蘭王子,取出自己的小刀,按照折蘭的傳統,在自己的臉頰上劃下一條傷痕,讓鮮血流下來。

因為,狐寐從方才的漢騎沖陣的技戰術上,已經知道,眼前的騎兵,是一支值得尊敬的騎兵。

而對折蘭人來說,將這樣的精銳,送進地獄,代表著無上的光榮!

“你們已經配的上,成為我,偉大的折蘭王子狐寐的祭禮了!”他翻身上馬,對著自己的本部騎兵招呼一聲:“都跟我來!”

千余騎雷鳴而動,追隨自己的主人,隨意的拉開了一個陣型,向著本方右翼。漢軍的左翼,撲了過去。

對這些真正的折蘭本部精銳來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么能擊敗他們的騎兵。

這樣的事情。是他們用過去的漢朝軍人、東胡、月氏、烏孫的騎兵的血,證明了的事實。

白刃沖鋒。赤膊格斗,這就是折蘭人最擅長和最喜歡的事情。

在他們看來,漢朝騎兵,好好的騎射不玩,跑來跟自己邀戰,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

“奢骨里!”折蘭王再次喊出一個名字。

一個魁梧的壯漢聞言,來到了折蘭王面前,跪下來。**著大地,說道:“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這個壯漢生的異常的高大和魁梧。

身高足足接近八尺。

是匈奴國內聲名遠播的巨人。

同時也是折蘭部族的第一勇士。

他的模樣,與折蘭人有很多不同,但鼻翼和眼窩,卻跟多數折蘭騎兵一樣。

顯然,這是一個混血兒。

這位名叫奢骨里的折蘭貴族,其實是一個奴隸。

折蘭王的奴隸。

在草原上,奴隸也是分等級的。

單于庭的奴隸就天生比其他部族的奴隸身份更高。

而直接隸屬于某些貴族的奴隸的地位和身份,甚至比一些貴族的宗種地位還高。

就如這個奢骨里。他的主人是折蘭王,所以,在折蘭部族里。他的地位,甚至僅次于折蘭王的王子。

“我的忠仆!”折蘭王溫柔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奴隸說道:“帶上一千人,去左翼,迎戰那些敢于靠近的漢朝騎兵,將他們的腦袋給我扭回來!”

“尊敬的主人,如您所愿!”奢骨里噗嗤噗嗤的說著。

于是,從折蘭部族軍陣的左右兩翼,也分別沖出兩隊騎兵,迎上新從漢軍陣中出來的漢騎。

“還真是自信!”義縱站在一輛戰車。遠遠的看著。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對面的折蘭王,已經用行動告訴了他——你派多少人。我派多少人,只少不多!

有種嗎?有種就繼續玩!

義縱**著自己佩劍的劍柄。看著對面的那面大纛。

然后,他接過來了十多個漢軍參謀送來的白紙。

白紙之上,依舊是一串串數字和計算而來的結果。

將這些紙張上的數據和結果看完,義縱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后,問道:“胸甲騎兵,還需要多久,才能進入全速沖鋒?”

“將軍,還需要前進兩百步,我軍胸甲騎兵,就可以進入最佳沖鋒距離!”一個參謀拱手答道。

“善!”義縱笑著回頭,他看著前方的匈奴大纛,在心里想著:“你們恐怕很快就要哭了……”

技術和戰術的革新在漢室中央,將舊有的一切裝備戰法統統淘汰。

在以往的演練和推演以及計算中。

全新裝備的漢軍騎兵,能在集團會戰中,一挑三甚至一挑四。

有人甚至喊出了‘一漢當五胡’的口號。

至于胸甲騎兵?

所有見過他們沖鋒的人,全部都已經成為胸甲的腦殘粉和擁泵。

“擂鼓!”義縱抬起手,下達命令:“為我軍健兒助威!”

遠方的戰場上,身著黑色軍服的漢騎,與穿著獸皮的折蘭騎兵,就如同涇渭分明的數個巨浪,在這寬闊的戰場上競技。

講道理的話,匈奴人的騎術更熟練,人馬配合更默契,彼此更熟悉。

而漢軍的騎術和人馬配合,卻勉勉強強,只能算合格。

但是……

在全新的裝備和戰法面前,這些缺點,全部都不足為患。

鼓聲更加的渾厚、莊嚴。

甚至,在漢軍的中軍本陣,上百位從考舉士子里選拔出來的文職軍人,放下了自己手里計算的筆和算盤,開始唱起了神圣的戰歌。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再沒有比這首經典的詩更契合眼前的戰場的了。

在合唱聲中,漢匈兩方的騎兵,開始了第一次接觸。

折蘭部族左翼邊緣。

鷓鴣和另一位骨都侯率領的千余精騎分作兩股。慢慢的追上了前方的漢騎。

不是因為他們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因為對面的漢騎,在前方等著他們。

鷓鴣甚至看到了前方的漢騎。在繞過一個山巒后,掉頭開始整隊。

他抬起手。他麾下的數百騎立刻如同機械一樣,減慢速度,并慢慢停了下來。

“膽子這么大?”鷓鴣心里冷笑著。

他想起數日前,他在武州塞看到的那些漢軍俘虜。

嗯,漢人的膽子,確實很大。

在那樣的情況,依然不肯屈服和投降,依然不肯屈膝為奴。

但是……

“這不是你們可以與我。偉大的折蘭骨都侯,鷓鴣為敵的底氣啊”鷓鴣冷笑著,從背后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青銅鋌。

這是折蘭騎兵的格斗神器。

在其他部族,這種短矛,最多只是個投擲武器。

但在折蘭人手里,它成為了百兵之王。

在匈奴,再沒有比折蘭人,更擅長使用這些短矛的士兵了。

所以,每一個折蘭騎兵身上,都會隨身攜帶三柄青銅鋌。

甚至。對折蘭騎兵來說,青銅鋌比弓箭還要好用,還要厲害。

馬上開弓。很難瞄準和命中敵人。

但鋌不同,鋌不需要開弓上弦,只要奮力投擲,就能對敵人造成殺傷。

即使不能傷到敵人,也能打亂敵人的陣型,為隨后的短兵相接,制造戰機。

所以,每一個鷓鴣手下的騎兵,都從背后抽出了一柄備用的青銅鋌。同時抓緊了腰間纏著的流星錘。

每一個折蘭騎兵,都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即將到來的血腥廝殺和白刃交鋒。

對折蘭人來說。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他們就是愛看著自己的敵人,被他們打的頭破血流。滿地打滾,哭號哀鳴的模樣,就是喜歡看著敵人一點一點的被自己敲碎腦殼,打斷骨頭,切斷肢體時,鮮血噴濺的聲音。

在他們的對面,是漢軍的南軍左司馬所部的五百余騎。

左司馬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精壯大漢。

他來自關中的雍縣,五帝神廟所在之地。

但他清楚,自己的祖先是誰。

“吾之先祖,乃秦公諱開老大人!”他拿出自己腰間攜帶的手弩,最后做了一次檢查。

百五十年前,他的祖先,燕國大將秦開,統帥燕軍,北逐東胡,為諸夏拓土數千里。

今天,輪到他這個先祖的后裔,繼承先祖的事業和偉業,繼續為諸夏建功立業了。

他感覺自己的胸膛中,血液已經沸騰了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吼著:沖吧,沖吧,碾碎那些夷狄!

“吾乃大漢南軍左司馬秦牧,夷狄受死!”在心中喊完這話,他抓住韁繩,拿著弩機,向前一指,下令:“諸君,建功立業,就在此刻!”

他回頭對著自己的部曲說道:“吾等乃南軍丈夫,切不可輸給北軍的丘八們!”

“射野豬競賽,現在開始!”他大聲下令:“全軍聽我號令,以錐形散開,三騎為一組,自由狩獵!”

“萬勝!萬勝!萬勝!”士卒們振臂高呼。

“為了陛下!”秦牧松開勒馬的韁繩,率先沖鋒。

在他的身后,他的部曲,按照過去訓練的戰術,拉開一條三層的戰斗隊形,沖向了前方百步之外的敵人。

此時此刻,漢軍大纛之下。

文職軍人們的合唱,到達了巔峰。

義縱也忍不住加入進去,帶著親兵們一起唱和起來:“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唱到興奮處,義縱干脆脫下衣袍,拿起鼓錘,為他的將士擂鼓助威。

咚咚咚!咚咚咚!

雄壯的戰鼓聲,聲聞數十里。

戰場之上,飛速奔馳的戰馬。如風馳電掣。

鷓鴣抬頭看著那些急速而來的漢騎,將手里的青銅鋌前指:“沖上去,撕碎他們!”

“哇啦哇啦!”折蘭的騎兵。瞬間雙目充血,將頭發披散開來。進入**模式。

然后,他們也夾雙腿,戰馬立刻全速加速。

兩支騎兵,在不過一里多的戰場上,迎面沖撞。

鷓鴣一馬當先,迎上了同樣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漢將,他獰笑著將自己手里的青銅鋌緊緊抓住。

經驗告訴他,他能在十五步左右的距離。擲出自己手里的武器,最起碼也能逼迫那個漢將轉向,若運氣好,甚至能直接將他打落下馬。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臉上。

因為他看到了那個漢將的右手中,出現了一件熟悉的兵器。

“梭梭梭!”弩機的射擊聲連綿不絕的響起。

他大吃一驚,連忙將身子低伏在馬背上。

這是匈奴人過去防備漢軍弓弩手偷襲時的標準姿勢。

但在他的心中,有著一個大大的疑問:“漢朝人什么時候,有了能提前上弦的弩?”

然而。他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對面的漢軍,在三十步左右時,接連扣動了弩機。

瞬息之間。鷓鴣就聽到了,他的身后,慘叫聲不斷傳來。

折蘭人熱衷肉搏,酷愛白刃沖鋒,短兵接戰。

但這也帶了一個致命的后患——大部分的折蘭騎兵,都不喜歡穿戴防御物品,許多人甚至自豪的聲稱——我身上,連一絲用來防御的東西也沒有!

毫無疑問,這樣的騎兵。一旦被敵人的遠程投射火力覆蓋,將損失慘重。

現在。這個喜好和特點,同樣給折蘭人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鷓鴣通過聲響判斷。至少有數十甚至上百的騎兵,被漢軍的弩箭命中。

起碼有五六十人落馬。

在這短暫的,甚至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失去了一成以上的兵力。

這讓鷓鴣膽戰心驚。

但他并不畏懼,反而抬起頭來,**的看向漢軍,催促自己的戰馬,再次加速。

遠距離的投射火力,所有匈奴部族,都不能與漢軍相提并論。

但是,近距離的白刃格斗呢?

鷓鴣**了自己腰間的那個流星錘,將它不斷的在手中搖動起來。

五步之內,他要對面的漢將腦漿爆裂!

然而,在下一秒,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喊:“不!”

因為,他看到了,在不過十步之外的漢軍,集體丟掉了他們手里的弩機。

這些珍貴的可怕的強大的武器,被他們像丟垃圾一樣丟掉。

然后,他們抽出了自己背上的環首長刀。

這種長刀,寒光閃爍,而且極長極長,至少,比鷓鴣過去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匈奴人在馬背上使用的武器都要長兩三倍。

“碾碎他們!”

鷓鴣最后聽得是一聲陌生的大吼,然后,他就察覺到自己的脖子一疼,整個世界瞬息旋轉起來。

砰,他的額頭碰到了地上的泥土。

泥土中的芳香傳到了他的鼻子里。

讓他想起了在遙遠的幾千里外的家園。

在生命的最終,他張了張嘴,無數的血沫從鼻孔和嘴巴吐出來。

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家鄉祁連山上的野果,掛滿了枝頭,看到了皋蘭山下,自己的孩子正騎著羊羔玩耍,也看到了無數的鮮血,從祁連山和皋蘭山的山巔流下來。

這些血海之中,無數的怨靈在嚎叫,在嘶吼,在詛咒,在痛罵。

“原來薩滿們說的都是騙人的……”他的腦海里閃過這樣的想法:“根本沒有先祖和天神的接引,有的只是……地獄和罪行的審判!”

但是……

“假如有來生,我還要作戰,還要廝殺,還要搶掠和屠殺,還要做折蘭的騎兵!”他最后抬起眼簾,看到那些踐踏而過的馬蹄,以及自己的愛馬低頭著自己的發辮,還有遠去的漢騎:“你們這些漢朝人,既不肯乖乖投降,也不肯做我大匈奴的奴隸,真是……讓……我……好……為……難!”

秦牧帶著自己的騎兵,從折蘭騎兵的軍陣之中沖撞而過。

他伸手摸了摸臉上,濕噠噠的,全是滾燙的鮮血。

他伸出**舔了舔,咸的!

然后,他勒住戰馬,看向了前方的戰場。

哪里已經是地獄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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