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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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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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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57: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一十四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2)

無數的殘肢斷體,凌亂的散落在了草皮上,到處都能看到失去了主人,陷入了無盡哀鳴的戰馬。

秦牧默默的看著這個戰場。

這比他以前在長安的上林苑和關中的演武場里練習的時候,看到的場面要恐怖一萬倍!

“我軍損失如何?”秦牧低聲問著自己的副將。

“陣亡四十七,負傷百余人!”副將的心情,也顯得很沉重。

方才須臾之間的劈砍和廝殺,對這支騎兵,也留下了沉重的傷痕。

“折蘭騎兵,果然不愧匈奴單于的馬鞭之名啊……”秦牧回頭看向那些受傷的同袍,又看著戰場上到下的手足,揮手下令:“將我軍士卒的遺體收斂,然后,打掃戰場,我軍回歸本部修整!”

秦牧很清楚,現在,他的部下的體力和戰馬的耐力,已經基本消耗殆盡,不能再維持激烈的高強度作戰了。

“記住,所有的折蘭騎兵,全部都要補刀……”秦牧叮囑一聲說道。

對于折蘭人的瘋狂,每一個漢軍的軍官,都已經被自己的先輩和前人教導了。

對這些瘋子,不能用常理來度量。

秦牧將視線偏移到左側。

那里的戰斗,也已經接近結束了。

對沖過后,北軍的騎兵,取得了完勝。

但是,在戰場的遠方,還有著數十騎漏網之魚。

“張司馬!”秦牧看到這個場面,遠遠的喊話:“貴部要不要我南軍的丈夫來幫忙啊?”

聽到他的話,北軍上上下下,暴跳如雷,但卻只能深深受著。

漢軍,從來最講實際。

拳頭大的理所應當就是老大。

南軍的人先解決戰斗,而且,將敵人全部留下。

但自己卻還沒能將對手全部消滅。

這讓北軍上,只能硬著脖子,聽著南軍的嘲諷。

技不如人。就只能乖乖低頭挨噴!

但秦牧也只是說說而已。

真要過去,搶北軍的人頭。

秦牧敢保證,這官司將來能一路打到天子面前。

南北兩軍,在過去幾十年的恩怨情仇已經夠多了。

沒必要再添這一筆。

當然了。秦牧也帶著自己的部分兵力,堵住了那些匈奴兵南逃的道路。

倘若北軍的人自己不爭氣,讓匈奴人撞到了自己嘴里。

那當然是……

對不住了!

事實上,剩下的那些折蘭騎兵,已經膽氣盡喪了。

他們是瘋子沒有錯!

但他們同樣是生物。

是生物就會恐懼。就會害怕,就會絕望。

他們看著四周和遠方。

一匹匹的無主戰馬,在戰場上哀鳴,一具具斷肢殘骸,橫七豎八的散落在戰場上。

那些被弩箭射下馬的人最幸福。

而那些被漢軍的大刀砍斷了身子的人,則無疑最悲劇。

“魔鬼!他們是魔鬼!”有折蘭騎兵受不了這樣的反差。

從來都只有折蘭騎兵,在沖陣和格斗時,將自己的敵人一擊擊潰。

眼前這樣的事情,從來都只會發生在他們的敵人身上。

但現在,一切都反轉了過來。

漢朝的騎兵。有著比他們的青銅鋌射程更遠,威力更強的手弩,而且,這種手弩,還能連發!

近距離的格斗和廝殺、劈砍上,漢朝人的大刀更長更鋒利更適合劈砍。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速度!

有經驗的折蘭騎兵,已經知道了,在方才的格斗中,漢朝騎兵,是用速度和武器的優勢。將他們打垮的。

“這不是真的!”骨都侯巴列騎在馬上,他發現自己的褲襠已經悄然濕了,兩股戰栗不已。

深深的屈辱感和恐懼與絕望,縈繞了他的全部身心。

他咬著嘴唇。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此時此刻,他覺得,唯有向對面的漢騎,發起沖鋒,才能洗刷他的恥辱和罪過,才能讓先祖和神明。稍稍原諒。

“為了先祖,為了神明,為了大匈奴!”巴列咬著牙齒大喊著:“折蘭的勇士,讓我們最后一次沖鋒吧!哪怕只是殺死一個漢朝人!”

然而,相應他的卻寥寥無幾。

只有十幾人低著腦袋,拿著武器,跟上他。

剩下的折蘭騎兵,仿佛失去了靈魂,空留下了一具無神的軀殼一樣。

方才的打擊和可怕的結果,抽去了他們的全部精氣神。

將他們過去的驕傲和自豪,踩進了泥漿里,踐踏到淤泥中。

在冷兵器時代,一支軍隊,損失超過一成,就會慌亂,三成就會崩潰。

折蘭人雖然曾經經受過戰損一半,依然瘋狂突擊的事情。

但是,在這個星球上,還從來不曾出現過,任何一支陣損超過九成,還有斗志和士氣的軍隊。

這一刻,人類本身根深蒂固的求生欲和對生的眷戀,成為了這些騎兵的全部。

有人丟掉武器,開始勒馬狂奔。

不管去哪里,不管跑到什么地方。

只要能活著,活下去就好了。

也有人抱著腦袋,如同軟弱的婦人一樣抽泣起來。

更有人干脆下馬,跪在地上,匍匐著腦袋,閉目等候勝利者的處置。

在草原上,這并不可恥。

技不如人,被人在最擅長的領域徹底擊敗。

除了給勝利者做牛做馬外,別無選擇。

巴列回頭看著這一切。

他感覺,最后一絲的勇氣和氣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人類,是社會動物。

是社會動物就會被群體影響。

所以,生活在中國的人,會不由自主的被中國的文化和傳統影響,最終成為中國人。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也會被游牧民族的習性和習慣影響,茹毛飲血,成為野蠻人。

生活在歐陸上的人,同樣會被希臘文化侵襲,成為奧林匹斯諸神的信徒。

同樣的道理,群體的其他成員的勇敢或者怯懦,也將影響群體的習性。

巴列丟掉武器,脫掉自己的衣袍,翻身下馬,跪到地上。

“偉大的漢朝將軍,我們愿降!”

叮叮當當,不斷有折蘭騎兵,丟棄自己的武器,跟著巴列,跪下來。

轉瞬之間,北軍上下,就變得狂喜起來。

折蘭人,投降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甚至是連漢軍的士卒也想不到的事情。

雖然講道理的話,斬首比俘虜,所得的戰功更多。

但是,俘虜也要分級別的。

折蘭俘虜,無疑就比其他俘虜更值錢!

更何況……

北軍的張姓司馬面露狂喜。

還有比在戰場上接受了幾十名折蘭騎兵的投降,更助士氣的事情嗎?

沒有了!

而且,此事,還將沉重的打擊對面的折蘭騎兵的士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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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0:58: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一十五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3)

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被敵我兩方的中軍大纛之下的主帥看的仔仔細細。

“這不可能!”有匈奴貴族發狂的抓著頭發,看著遠方的己方左翼的慘敗。

只一個交面而過。

足足一千余騎折蘭騎兵,就這樣成了斷指殘骸和亡靈,只有數十人存活!

這樣的事情,在過去,連想都沒有人會去想。

在折蘭人的認知里,除了天神和大自然外,他們已經沒有天敵了!

西方的月氏?切碎了!

東方的東胡?撞爛了!

南邊的漢人?也踐踏過!

至于西域的那些小國的軍隊,在他們面前跟小孩子的玩具沒有差別。

一個沖鋒,就能讓他們崩潰,哭號,然后跪著乖乖投降,被折蘭騎兵牽著,帶回單于庭,一個個明碼標價。

但如今,一支足以橫掃大部分的草原部族的折蘭騎兵,只在漢匈戰場上存活了不過半個時辰。

倘若只算交戰的時間……

一刻鐘都不足!

“巴列這個懦夫!”也有貴族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他居然投降了?折蘭的臉和榮譽,都被他丟光了!大王,請讓我領軍去將這個懦夫的腦袋提回來,獻祭給先祖和神明!”

這樣的言論,很快就引起了共鳴,許多腦子里就剩下肌肉的折蘭貴族紛紛請戰。

然而,折蘭王卻對這些言論,視若無睹。

他的眼睛看著那些依舊與漢軍在廣闊的曠野上相互追逐和競賽的折蘭騎兵。

他又看了看了,己方左翼遠方,那支出擊后慘敗的騎兵。

他猛然驚醒,吹響了鳴鏑,下達命令:“馬上吹收兵號!立刻!”

他的命令,驚呆了其他貴族。

無數人跪下來,苦苦哀求:“大王,不能收兵啊。不能收兵啊!”

甚至有貴族拿著小刀,坦露自己的胸膛,將刀子扎進鎖骨里,瘋狂的大喊:“大王。你要是收兵,那奴才就死在您的面前!”

折蘭人的字典里,沒有退縮。

更重要的是,在場的貴族都很清楚。

這兵,不好退!

一旦收兵。就等于告訴自己的部族——我們敗了!

敗給了漢朝人!

我們打不過漢朝人!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

將嚴重挫敗全軍上下的士氣。

甚至可能導致某些過于好戰的士卒的激烈反應。

沒有錯!

折蘭人的組織和紀律,冠絕匈奴。

但是,它同時也是一個純正的游牧部族。

在游牧民族內部,當首領和貴族,讓下面的部眾感覺不如意的時候,下面的人隨時可能會將過去那些大人物和貴族,酋長的腦袋擰下來,當成自己的踏腳石。

而在過去的漫長歲月里,折蘭部族,就一直將瘋狂和好戰。灌輸給自己的部眾。

這固然使得部族上下如他們所愿一般,瘋狂嗜血,好戰無比。

然而,這同樣也導致了一個可怕的結果——當部族的頭人和酋長,讓下面的人覺得是懦夫和膽小鬼的時候。

那他們就會毫不客氣將之殺死。

這樣的事情,在折蘭人的歷史上曾經上演過無數次。

這種傳統,在過去,逼迫折蘭的貴族,無論愿不愿意,都必須跟從群體的意志。變得瘋狂,變得嗜血,變得好戰。

而在現在,它依舊綁架了整個部族的意志。

上面的大人物想認輸?

有這么簡單的事情嗎?

那些瘋狂的騎兵和奴隸。一旦被激怒,可能直接就造反,沖進大纛里,殺個血流成河。

但,折蘭王的意志已決!

他一鞭子就抽翻了那個將刀子扎進自己胸口的貴族,踩著他的腦袋。說道:“馬上吹收兵號!”然后他一刀,割下了此人的腦袋。

折蘭王哪里不明白,這人是在演戲,是在邀買其他人的擁護。

所以,在現在,他是危險成員。

“此戰后,我,折蘭王骨荼,將會給先祖神明謝罪!”他提起那個腦袋,冷冷的掃視全場:“但現在,服從命令!”

對折蘭部族來說,向先祖和神明謝罪,其實等于最悲慘的死亡。

為了洗刷罪人的深重罪孽,使之能被先祖和神明原諒。

罪人會被薩滿祭司釘在一個木柱之上,活生生的剝下皮膚,直到流盡最后一滴血液!

折蘭人認為,唯有血,才能洗刷罪孽。

看到折蘭王的樣子和堅決的態度。

其他貴族終于不敢再阻止了。

折蘭部族,是匈奴內部的一個瘋狂和團結的矛盾產物。

他們瘋狂嗜血好戰,但上下團結一致,將服從命令的習性,貫徹到了血液中,毛發里,融進了骨髓深處。

于是,十幾個奴隸抬著三個巨大的牛角,吹響了號角。

“嗚!嗚!嗚!”三聲低沉的號角聲,傳遍戰場。

左右兩翼處,那些正紅著雙眼,拼命的追趕和追逐漢軍的折蘭騎兵聽到聲音。

他們條件反射的勒住戰馬,然后,想都不想,就調頭朝己方軍陣而去。

直到跑開了一段距離后,這些騎兵才有了自己的意志,在心里想著:“大纛怎么吹收兵號了?奇怪!”

但,對折蘭人而言,服從命令,大纛的號令,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正確的事情。

然而,他們撤退。

漢軍不樂意了。

“想跑?”有漢軍將官回頭一看,眼看著已經被引到了一個合適的戰場,馬上就要進嘴里的肉了,居然要飛了?!

立刻氣的暴跳如雷。

“追擊!”有漢將勒馬回頭下令。

于是,漢軍的騎兵,策馬前進,死死的咬住了這些企圖回歸其本陣的匈奴騎兵。

對漢軍來說,雖然現在已經不大可能全殲這些敵人了。

但,想就這么簡單的回去?

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嗎?

不留下點零碎,能放你回去?

站在一輛戰車之上,義縱披掛著一件標準的漢軍大將的紅色戰袍。看著遠方得勝歸來的部下。

“君候!”

“末將幸不辱命,戰斬北虜四百八十三級!”秦牧長身而拜,驕傲無比,一邊說。他一邊將一個人頭,呈遞在手上:“此乃虜酋骨都侯之首級!”

鷓鴣那顆雙眼的圓睜,披頭散發的腦袋,此刻已經被精心處理和加工。

這可是值錢的很的寶貝!

就這么一個腦袋,至少價值千金!

更有數個隊率。簇擁著一面匈奴的旗幟,丟在了義縱面前的地上,拜道:“將軍,此乃北虜折蘭骨都侯之旗!”

北軍的張姓司馬待秦牧這邊說完,才施施然的拜道:“君候,末將北軍右屯司馬張復,幸陛下神靈,將軍運籌帷幄,將士用命,已潰北虜骨都侯巴列所部計五百一十二騎。得首四百一十七級,生得北虜骨都侯巴列以下七十余人,繳獲其骨都侯戰旗一面!”

張復話音剛落,整個中軍大纛,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生得北虜骨都侯!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啊!

這是到今天為止,漢軍在戰場上,俘虜的最高級別的匈奴貴族。

回到長安,這張復最起碼也預定了一個食邑千戶的列侯封國!

無數人紛紛對他投以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紛紛覺得,這貨就是人生贏家啊!

大漢夢的典型代表啊!

當然,南軍司馬秦牧也不賴。他最起碼也能撈一個五百戶的關內侯,甚至列侯了!

看著這兩個得意洋洋的家伙。

其他漢軍軍官,心里面只感覺戰意沸騰。

兩個人生贏家的例子,就在眼前。沒有人能熟視無睹。

更何況,這兩貨在今天之前,還是跟大家伙一起喝酒吹牛,一起逛花街柳巷的主。

轉眼,人家就要一飛沖天,進入漢家功臣。國家列侯預備役的隊列,在可見的未來,鮮衣怒馬,朝服出入,見了面,還要稽首而拜,口稱“不才某某,拜某君候。”

這是個人都不服氣啊!

義縱看著這兩人,也露出笑容,道:“兩位司馬與諸將士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兩位的功績,本將已經命軍法官如實記錄,回轉長安,本將必在陛下面前,為兩位司馬和將士們請功!”

“不敢!”秦牧與張復連忙拜道:“為陛下效死,吾輩天命也,不敢奢求賞賜!”

然后,他們就在一片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躬身告退。

這一戰,他們已經撈夠了,甚至可以說吃撐了!

哪怕是他們軍隊里的馬夫,這次回到長安,也可能會得到足以抵得上中產之家一年收入的賞賜!

而有功士卒軍官,基本上都給自己的父母妻兒跟子嗣,撈到了一個足以讓鄰里艷羨的未來前程。

朋友,你想發家致富,封妻萌子,光宗耀祖甚至封侯拜相嗎?

那就去從軍吧,軍隊有你想要的一切!

義縱的眼神,轉而看向,依然在相互追逐的戰場。

“吹軍號,號令全軍!”義縱看著戰場,他感覺,戰機已經要來了。

“嗚……嗚……”兩聲低沉的號角,從漢軍陣中傳出去。

整個漢軍大陣,聽到號角聲,所有在陣中休息的士卒,翻翻在軍官們的帶領下翻身上馬。

義縱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些想要回歸本陣的匈奴騎兵。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匈奴人不得不派兵去接應這些騎兵的機會。

到那個時候,匈奴本陣的機動兵力就將空前虛弱,他們的防御和陣型,將無法維持。

那,就是漢軍最好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稍縱即逝!

匈奴人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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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1:00: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一十六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4)

折蘭本部大纛之下。

折蘭王骨荼同樣也在觀察著戰場。

他看著那些追逐本方騎兵的漢騎,也看著遠處的漢軍大陣。

“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能走!”骨荼對自己的部下們說道,他拿著馬鞭,指向前方的漢軍中軍大陣:“沖破漢軍中軍,擒殺他們的統帥!”

骨荼的腦子,從沒有像現在這么清晰過。

方才的一幕幕場景,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

漢軍的戰馬上出現了特殊的裝備,這些裝備,讓騎術粗糙低劣的能讓每一個折蘭騎兵鄙視的漢騎,在高速運動上的戰馬上自由解放雙手,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高難度動作。

他們,可以自由拉弓,自由瞄準,自由翻身,甚至拋射。

這意味著,漢軍的騎兵,在遠程攻擊和拉扯方面,占據了絕對優勢。

本來,這也沒什么。

當此之時,整個匈奴部族,都是在冒著漢軍的密集火力南侵的。

這次不過是將敵人從步兵換成了騎兵罷了。

但,再怎么變,游射這種戰術,在騎兵決戰中,都只是輔助手段。

有史以來,一切的戰斗,最終都要靠白刃沖鋒,赤膊肉搏來解決。

在折蘭人經歷過的戰爭中,他們見過太多太多,有著強大遠程投射火力的敵人。

但不管是東胡的弓手,還是月氏的擲矛兵,或者漢朝的弓弩兵,從來都不曾真正威脅到匈奴騎兵。

弓弩和擲矛這種東西,雖然能殺人,但殺不了所有人。

它們甚至能威脅的對象,也可憐的很。

一輪千弓的齊射,能射死幾個人?

他們又能齊射幾輪?

只要撞進敵人的陣中,什么弓弩手,擲矛兵,統統都是破銅爛鐵!

但。方才的漢騎,向折蘭人展示了一種超越了時代的戰術。

他們的馬刀,長而鋒利。

一刀就能將折蘭騎兵斬斷。

哪怕,那個騎兵舉起了手里的青銅鋌或者流星錘去抵擋。

結果依然是一刀兩斷!

這意味著什么,折蘭王非常清楚。

這場戰斗,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折蘭的有生力量。就要被這些肆無忌憚的漢騎一點點的蠶食掉。

骨荼心里,甚至已經知道了。漢軍的下一步打算——他們必然會利用自己在戰馬裝備和速度上得優勢,不斷從己方兩翼邊緣進行騷擾和侵襲,甚至滲透到折蘭本部的背后。

到那個時候,折蘭騎兵,就將落入過去他們遭遇過的漢軍一樣的可怕境遇中。

前后受敵,兩翼折斷。

而折蘭騎兵卻只能被動挨打,疲于奔命。

或許折蘭人很堅強,很瘋狂。

但,骨荼毫不懷疑。最遲在明天拂曉,漢軍就會發起總攻。

到那個時候,被漢人騷擾和調動了整整一天一夜,在驚慌和疲憊中惶惶不可終日的折蘭騎兵,還有幾個人能拿得起弓,沖的了鋒?

當然,骨荼可以選擇立刻放棄那些出擊的騎兵。

包括他的兒子和忠奴。帶領剩余的數千騎兵,立刻返身撤退,去跟樓煩、白羊還有尹稚斜匯合。

但,這個選擇,甚至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對折蘭人來說。

假如不能獲勝。那就死在沖鋒的道路上吧!

“馬上在山坡下點起三堆烽火!”骨荼先將這個命令下達。

這是他與尹稚斜的約定,表明,他無法沖開眼前的漢軍,他需要援軍!

但,骨荼很明白,這三堆烽火,與其說是求援。還不如說是警告尹稚斜:這些漢人不好惹,悠著點!

至于援軍?

骨荼拿著一柄小刀,扎進自己的臉頰的肌肉里,然后將它拔出來,頓時鮮血噴濺,疼的他眉毛都擰了起來。

“我若不能沖下漢軍中軍本陣,援軍來了,也是給我收尸而已!”骨荼在心里想著。

然后,他就指著那遠方的漢軍中軍大纛所在,大聲道:“吹沖鋒號,全軍突擊,不惜一切代價,趁著漢人還沒有發現我們的舉動,集中一切,沖進去,殺光一切能看到的生物,連老鼠也不要放過!”

這個命令一下,無數的貴族歡呼雀躍,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大王,這才是他們崇拜的領袖。

不管敵人有多強,不問敵人有多少!

我們只管沖鋒!

折蘭人對自己的絕招,決死沖鋒戰術,更是有著迷一樣的自信。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抵擋住折蘭騎兵的決死沖鋒。

“嗚!”

號角聲再次響起來。

整個折蘭的軍陣,都被這個號角聲所驚醒,無數的騎兵和奴隸,聽到了這號角聲后,立刻就興奮的哇哇大叫,許多人甚至拿著小刀,在自己的臉上和大腿上亂劃。

終于等到了嗎?

一個奴隸,高興的將一柄粗劣的骨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

雖然疼的讓他有些齜牙,但是,他的眼神里,卻全然是瘋狂。

“主人啊,請讓我首先沖鋒,為您而死吧!”奴隸們大叫著。

而在大纛后面,一個又一個折蘭騎兵,將他們身上的衣服脫掉,坦露著上身,光著膀子,揮舞著武器,躍躍欲試的大叫著:“先祖與神明啊,請接受我們的祭禮吧!”

此時此刻的折蘭,才是真正的折蘭!

他們就是天生的征服者和屠戮者,文明的毀滅者,世界的鞭笞者和沒有理智的瘋子!

在使命的感召和部族榮譽的激烈下,他們一個一個翻身上馬,然后排著整齊的隊列,彼此之間簇擁成一個個密集的隊形。

這些隊形看上去雜亂無章,根本沒有具體的形狀和組織。

但所有見識他們這樣瘋狂攻擊的人,都已經死光光了。

在這個狀態下的折蘭騎兵,能沖破一切障礙與阻擾,直到完成他們的使命。

在過去,他們曾經在尹列河,用這個戰術。瘋狂的沖跨了月氏人的王族主力,也曾經在祁連山下,對著東胡王的大纛,發起了無畏沖鋒,嚇得那個東胡王,丟下了自己的部族和人民,狼狽奔逃數千里。

十八年前。在漢朝的北地郡。

他們再次祭出了這個戰術。

一舉沖進了漢朝在北地郡的要塞——朝那塞,殺死漢朝北地都尉孫卬和數千漢朝軍民。然后將那個要塞付之一炬。

接著,又沖進了漢朝皇帝的行宮——回中宮。

將那個有著悠久歷史和無數珍寶的宮殿徹底燒毀。

現在,折蘭人再次祭出這個屢試不爽的瘋狂戰術。

在折蘭人的變態想法里,死,根本不可怕,反而是光榮。

尤其是在死在沖鋒的路上,更是無上的榮譽,將得到天神和先祖的嘉獎。

在那天神的殿堂中,有著無數的神女。正在等候他們這些勇士!

尤其是那些奴隸!

“假如我在死前,能殺死一個漢朝人,是不是我也能被天神感召,進入神的國度?”許多的奴隸問著前來鼓勵和祝福他們的薩滿祭司。

“是的……”薩滿祭司們全部點頭,笑著鼓勵:“哪怕是奴隸,若足夠勇敢,為折蘭沖鋒而死。先祖和神明,也會嘉獎他,他的靈魂將被洗禮,跟折蘭的先祖一起,在永遠無憂無慮的神國中,享受神女的侍奉。每天,天神都會派數十個美女,服侍勇士們的靈魂,讓他們享受在人間永遠無法享受的樂趣!”

奴隸們聽了,全部兩眼放光。

對他們來說,活著,本就是苦難。

唯有也只能指望死后靈魂的享受了。

“我一定會殺死一個漢朝人的!”這些奴隸紛紛大喊著。彼此打氣加油。

在短短的片刻準備好,折蘭的所有有生力量,就全部完成了準備。

甚至,就連那些薩滿祭司,也都在祝福了自己的軍隊后,拿起了武器,跟在隊列的后面。

洗腦的最高境界,毫無疑問,是連自己也洗腦了。

而在此時,那些正在奉命撤往本陣的折蘭騎兵,也聽到了大纛的號角聲。

“父王準備發起決死沖鋒了?”狐寐立刻就會意了。

他回頭,看了看那些身后緊追不舍的漢騎。

他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他一勒韁繩,對著自己的左右心腹大聲道:“勇士們,讓我們用自己的血,為本部大陣的主力制造戰機!”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獲勝!

每一個折蘭騎士,都被灌輸過——為了勝利,死掉自己是應該的和值得的以及光榮的思想。

即使是折蘭王子,也是如此!

他明白,此時此刻,他應該用盡自己的全部,去盡肯能的拖住漢人的左翼騎兵,使他們不能救援自己的中軍。

于是,他一勒戰馬,帶著自己的部下,再次整隊,忽然轉向,繞過那些追擊的漢騎,沖向了漢軍的左翼。

雖然這樣可能讓他們陷入腹背受敵,被漢軍兩面夾擊,甚至四面圍攻的危險境地。

但也能讓漢軍,在沒有解決完他們之前,整個左翼的騎兵力量,都不能輕舉妄動。

同時,在狐寐的對面,奢骨里,也聽到了號角聲。

“主人!”這個在匈奴中的巨人,拿著自己的武器——一柄非常巨大的狼牙棒,噗嗤噗嗤的甕聲道:“就讓奴才,為您最后一次沖鋒吧!”

然后,他也同樣帶著自己的千余騎,完全沒有理智的轉向,帶著追擊的漢騎,沖向了漢軍的右翼。

整個戰場的局勢,因此陡然生變。

左右兩翼的漢騎,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變化。

“這些夷狄瘋了嗎?”許多漢將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

然而,他們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因為,兩軍的軍陣,直線距離,最多三里。

而這些匈奴的騎兵,是在撤退到本方軍陣與漢軍軍陣兩翼邊緣的中間線時忽然轉向的。

這意味著,他們與漢軍軍陣之間的距離,不過一里多地。

對騎兵來說,這不過是幾個呼吸,就能跨越的距離。

“準備迎接沖撞!”無數軍官大喊,兩翼的漢軍紛紛如臨大敵的準備接戰——若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匈奴人沖進己方陣中,攪個天翻地覆,不止剛剛的勝利成果,全部要化為泡影。

甚至,整個戰役的走向,也將被改寫!

幾乎就是在這個剎那,匈奴的大纛忽然前移。

在山丘上,數不清的折蘭騎兵,揮舞著雙手,吶喊著,咆哮著,如同一條長龍,徑直沖向了漢軍主帥所在的中軍大纛。

義縱看得目瞪口呆,膛目結舌。

“他們只是在找死嗎?”看了看兩翼的情況,義縱搖了搖頭。

折蘭人的狠辣和瘋狂,讓義縱也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只是……

“時代已經變了啊……”義縱揮了揮手,在心里說道:“從今天開始,一切舊式騎兵和舊式戰法,全部淘汰出局!”

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劍指那些山呼海嘯一般沖向自己的匈奴騎兵:“傳令:胸甲沖鋒!”

漢軍的黑龍旗,因此前移。

大纛之后,數輛戰車,載著戰鼓前行。

戰車上,一個個壯漢,揮汗如雨,奮力敲打著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如雷如電,演奏出一曲慷慨戰歌,振奮著全軍士氣。

在中軍陣前,一直在默默的向前蹭著,積蓄著氣勢和力量的胸甲騎兵集群的軍官們紛紛回頭,然后,他們就看到了代表了出擊命令的旗號。

“全體都有!”

一個個伍長拉長了聲調,嘶吼起來。

“豈曰無衣!”領隊的什長將象征著自己軍銜的胸章佩戴在顯目的位置:“與子同袍!”

然后,他們抓起了長長的騎槍,三角形的槍頭被緊握在手上。

“胸甲沖鋒,碾碎他們!”隊率們將自己的戰袍丟在地上,露出非常顯目的在胸甲背后標識出他軍銜地位的印記。

自秦以來,中國的精銳軍隊中,就已經有了在戰場上用來標識軍官地位的胸章以及那些在戰場上用來指引全軍前進方向的背幡。

但在以前,這些東西,沒有明確的等級區分。

而當漢室開始組建胸甲騎兵時,胸甲的軍官們發現,他們需要一種能在戰場上,明確告訴左右前后的士卒,他們的軍官和長官所在位置的標志物。

于是,胸章和背幡被改革。

制定了詳細的不同的能明確告知士卒們,誰是伍長,誰是什長,誰是隊率,誰是司馬,誰是校尉的軍銜標志。

如今,在這些顯目的標志的指引下,一個又一個胸甲騎士,跟隨著自己的長官與左右同袍,開始加速。

兩千匹戰馬開始奔騰。

兩千個騎士開始沖鋒。

他們的速度一點點增加,最終,變成了一把利劍,一柄快刀,一座大山,一條長河,無所畏懼,沖向了來犯的敵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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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迷彩君 於 2016-11-4 21:06 編輯

第八百一十七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5)


胸甲騎兵的全速沖鋒到底有多么可怕?

兩千年后在八里橋,僧格林沁率領的蒙古火槍龍騎兵,在正面遭遇了巔峰時期的英國胸甲騎兵。

結果是,火槍被大刀長矛的胸甲,一次沖散。

有目擊者,甚至在后來聲稱:他們(英國胸甲騎兵)看上去就像在打九柱球。

此時此刻,在漢匈戰場上的正面。

漢室全部的兩千騎胸甲,排成了兩個長列,以密集的姿態,沖向了從對面山坡上傾斜而來,看上去勢不可擋的匈奴折蘭部族主力。

領頭的漢軍軍官,甚至已經能看清楚對面匈奴騎兵猙獰的面容和滿嘴的黃牙。

此刻,兩軍距離,只有五十步。

但漢軍依然從容不迫。

“全速出擊!”領頭的軍官,將騎槍平端,然后,他就跟過去訓練一樣,大腿一夾馬腹。

漢室所有的胸甲騎兵所騎乘的戰馬,全部受到過短距離忽然加速訓練。

在這剎那,整個漢軍胸甲軍陣的速度達到了極限。

然后,第一排的騎士,就重重的撞進了對面的匈奴騎兵沖鋒陣型之中。

長長的騎槍,帶著巨大的動能,在一秒鐘之內,就將迎面沖來的折蘭騎兵捅穿!

巨大的動能,卻還未停止。

直接將那個可憐的家伙串進了騎槍的中心。

甚至有的胸甲騎兵的騎槍上接連撞穿了好幾個匈奴人的身體。

在這剎那的撞擊結果,驚呆了所有目睹此刻情景的漢匈雙方的軍官士卒。

許多人的嘴巴都張得大大的,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模樣。

這個情景,很難用文字來形容。

真要描述的話。

那么,漢軍胸甲騎兵在沖撞剎那,造成的破壞力和殺傷力,跟黑魂三的boss,將玩家的角色捏在手里,直接按爆的場面差不多!

在這瞬間,漢軍陣中。無數的軍官,全部成為了胸甲騎兵的腦殘粉。

“我們也要裝備這樣的胸甲,這樣的騎槍!”有軍官舔著舌頭在心里發誓。

這沖撞剎那的震撼感和畫面感,實在是太美了!

尤其是當胸甲騎兵撞進匈奴陣中的那個剎那。跟神話傳說中的神明搏斗的場面,一般無二。

巨大的動能,直接將整個匈奴的軍陣,撞出了一個缺口

兩軍接觸瞬間,折蘭騎兵與漢軍胸甲騎兵接觸的整條戰線就直接被撞穿了。

然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因為,第一排的漢軍胸甲騎兵,已經丟棄了他們的騎槍,抽出了特制的馬刀。

而第二排的胸甲騎兵,則沿著他們的前排撞開的口子,接著高速撞進去。

這一次,他們仿佛六千五百萬年前撞擊地球的那個小行星一般,直直的撞進了匈奴陣中。

然后,整個軍陣就被徹底撞散了!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在這次撞擊中存活。

在十秒鐘前,漢軍胸甲騎兵的正對面,至少有著一千多的折蘭騎兵,他們排成了五六個騎兵沖鋒隊形。

這些騎兵,瘋狂無比,強悍無比。

他們曾經創造過無數奇跡,也取得過無數輝煌。

然而,在十秒鐘后。

這些騎兵全部灰飛煙滅。

他們的身體,被漢軍的騎槍直接捅穿。

許多人的戰馬甚至被巨大的沖撞動能直接掀翻。

這些折蘭騎兵,甚至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獲得。

他們的青銅鋌跟流星錘,在胸甲撞擊時,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戰場,瞬間成為了一個屠宰場。
漢軍的這次沖撞。甚至震撼住了所有本已經陷入了瘋狂中的折蘭騎兵。

然而,漢軍的胸甲騎兵,卻根本沒有給敵人任何機會。

在撞穿了當面的折蘭騎兵后,他們在實際上,已經將整個匈奴折蘭部族的沖鋒隊形,攔腰斬斷。

折蘭人在十秒鐘前。還氣勢恢宏,大氣磅礴的沖鋒陣型,因此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哪怕是在防御中,任何一支軍隊,被自己的敵人,打穿了己方陣型的某一段,都將給己方帶來無邊災難。

何況是高速的騎兵對沖之中?

漢軍的胸甲騎兵,沒有停頓,他們在短暫的調整了隊列后,依舊排成兩排,如泰山壓頂一樣,撞進了右側正在沖鋒的一支折蘭騎兵隊列中。

這次,他們沒有了騎槍。

但是,他們的馬刀,卻更加可怕。

無論是劈砍還是直砍。

沒有任何一個匈奴人能抵擋住他們隨意揮出的一刀。

一刀之下,連武器帶人,一起砍斷,是常有的事情

折蘭人,當然馬上就組織了反擊。

然而,一切反擊,都對胸甲騎兵無效。

往日里一旦命中敵人,就能將敵人從馬上扎下去的青銅鋌,現在,打在漢軍堅固的胸甲上,甚至連個痕跡都沒有留下就被彈開了。

而隨機,這個傻瓜,就被對面的那個漢軍騎士,一刀砍下了腦袋。

即使是那些揮舞著流星錘的家伙,命運也跟其他人差不多。

靠著堅固的鐵甲和強大的沖擊力。

漢軍的胸甲騎兵,再次將自己的當面之敵,徹底撞散。

在胸甲沖鋒一分鐘后,漢軍的胸甲騎兵,就已經撞碎了兩個匈奴人過去認為最強大的折蘭騎兵方陣。

而且,是在折蘭人自認為無所不能的決死沖鋒狀態下,硬碰硬的直接撞碎。

這個結果,不僅僅讓折蘭人無法接受。

就是漢室本部無數人都不敢置信。

“難怪陛下每歲以數千萬錢砸在羽林衛和虎賁衛身上……”許多漢軍軍官,立刻就成了自己天子的腦殘粉:“果然是圣天子明見萬里,高瞻遠矚,能人所不能!”

在這一刻開始,親眼目擊了胸甲沖鋒的這個瞬間的所有在場漢軍軍官士卒,從此就在心里將自己的君王神化了。

許多人從此終其一生,只信奉兩件事情:第一,凡是陛下的詔命,都是正確的。第二,凡是陛下的政策都是正確。

但受到打擊和影響最大的。還是折蘭人。

僅僅不過片刻功夫,甚至還不到平時吃下一塊肉的時間。

己方的沖鋒陣勢,就被那支先前一直在兩軍陣前慢慢前蹭的古怪漢軍騎兵直接撞停。

本方的正面和側翼,被直接撞碎。

沒有任何一個折蘭人。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骨荼。

在方才的剎那之間,他失去了自己現在統帥的兵力的四分之一還要多。

本方強大的無敵的決死沖鋒,在還沒有沖到漢軍中軍陣前,就被漢人蠻不講理的直接撞停。

“魔鬼!”骨荼大喊著:“他們是魔鬼!”

在骨荼的意識里,除了神和魔鬼外。還有什么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就給自己帶來如此慘重的損失?

沒有了!

他甚至覺得,那些漢軍騎士的鐵殼里藏著的都是一個個張牙舞爪,樣貌猙獰的來自地獄的惡魔。

而其他折蘭騎兵,則被這次撞擊,直接撞走了自己的全部精氣神

接近兩千的折蘭精銳。

在這些漢人面前,一撞即碎。

在沖鋒前,誰能想到?

此刻,他們聽到自己的首領的大喊。

頓時就兩股發抖,戰戰兢兢。

甚至有人因為走神。而直接被自己的戰馬拋了出去。

折蘭人是一個迷信愚昧的民族。

若非如此,他們不可能有這樣的瘋狂和強悍。

在過去,愚昧與迷信,給折蘭人無邊的自信和瘋狂。

而在現在,這愚昧與迷信,造成了許多折蘭騎士的心神崩潰。

魔鬼?

那是神才能對付的敵人!

甚至有貴族在心里面打起了小算盤。

“我聽說,漢朝皇帝是天神下凡……”這人膽戰心驚的看著那些撞碎了本方的兩個軍陣,正在重新整隊集結,準備下一次沖撞的漢軍胸甲方陣。

假如漢朝皇帝果然是天神下凡……

那么……眼前的這些騎兵……豈非是神的戰士!?

是了,除了神。誰還能擁有這樣的騎兵?

許多目睹了漢軍胸甲沖陣的折蘭貴族,在想到了這個可能后,大叫一聲,勒住戰馬。扭頭就跑。

跟神為敵?

別搞笑了!

我可不想死后被神明懲罰,永生永世,在地獄里受折磨,被油鍋烹炸,被烈火灼燒!

漢軍中軍大纛。

義縱自然看到了折蘭部族被胸甲騎兵迎面撞擊的全面經過。

他的腦海,甚至依然停留在方才的那兩次撞擊之時。

“太美了!”義縱感慨道:“胸甲沖鋒。大抵就是所有騎兵沖鋒中的氣勢和威力最強的!”

“當年,仲尼在齊聽到韶樂,余音繞梁,因此三月不知肉滋味……”義縱道:“從今天開始,胸甲沖鋒,恐怕將成為軍中將校的韶樂了!”

但義縱已經來不及感慨了。

他很清楚,戰場上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

既然胸甲騎兵已經將折蘭人的軍陣撞開了一巨大的缺口,將他們攔腰截斷,將他們的組織、配合和精神氣,全部撞的稀巴爛。

那他就絕對不能辜負胸甲騎兵創造出來的這個致勝之機!

“全軍沖鋒

!”義縱乘著戰車,拔劍向前:“全殲折蘭騎兵,活捉折蘭王!”

“全殲折蘭騎兵,活捉折蘭王!”

整個漢軍中軍的將官士卒,全部跟著吶喊起來。

然后,他們就義無反顧的策馬沖向了折蘭人。

與此同時,漢軍的胸甲騎兵,完成了在折蘭人陣中的第二次整隊。

這一次,他們將目標放在了遠方一百步外的那面折蘭王的大纛。

“胸甲準備!”一個個在方才的兩次撞擊中打出了自信心的軍官大聲吶喊著。

此時此刻,漢軍的胸甲騎兵們已經完全放松了。

他們就跟以前訓練一樣舉起手里的馬刀,排著密集的陣型。

“沖鋒!”領頭的漢軍校尉,依舊跟上兩次一樣,馬刀前指,然后,帶著全軍。沖向了折蘭王的大纛。

此刻,在他們的腳下,折蘭人浮尸無數,鮮血將整個地面染紅。甚至出現了血的溪流。

在他們的前方,往昔在長輩和先人們口里不可一世,無敵于世界的折蘭騎兵,已經瑟瑟發抖。

在他們的身后,漢軍中軍的騎兵。如同潮水一般,沖了過來。

下一刻,馬蹄踐踏,兩千把馬刀,匯成了一片刀的海洋,在陽光下,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的漢軍胸甲騎兵方陣,帶著無邊的威勢,撲向了他們的目標。

他們高大的身軀,雄壯的軍威以及顯目無比的鎧甲和頭盔。

在四周的折蘭騎兵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在折蘭騎兵的視角里,這些漢騎,就如同草原上夏季常見的龍卷風。

勢不可擋,不能抵抗。

許多人肝膽盡碎,連拿武器的手,也都在發抖了。

有人開始逃跑。

但也有人更加瘋狂的拉起了弓箭和青銅鋌甚至流星錘和石頭。

然后,他們盡其可能的不顧一切的將這些遠程火力,打進沖鋒中的漢軍胸甲陣列。

折蘭王骨荼,也加入了這個瘋狂的行列中。

現在,折蘭人已經不再去想自己的未來。甚至不再去考慮,那從漢軍中軍席卷而來的漢騎。

他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殺死這些可怕的漢朝騎兵!

哪怕只是殺死一個人都好!

只要殺死一個人,證明。這些漢騎不是神而是人。

那折蘭人的勇氣和膽略,就能回來

哪怕輸掉這場戰斗,死傷無數,但,折蘭騎兵,卻不會消亡。

只要活下哪怕一個人。將這場可怕的戰斗的結果,傳回家鄉,告訴那些后輩和年輕人。讓他們臥薪嘗膽,進行針對性的訓練。

那折蘭,終有一天,能再度卷土重來。

但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都不能對殺死甚至傷害到這些漢騎。

那折蘭就將沒有未來了。

人不可能戰勝神!

從今往后,所有的折蘭騎兵,都不可能也不會有人敢于在漢朝的黑龍旗面前沖鋒了。

這等于是判了折蘭部族的死刑。

沒有了勇氣和瘋狂。

本來就不擅長放牧,全民皆兵,一切為了戰爭而服務的折蘭部族,立刻就要消亡。

可惜,折蘭人不會知道。

漢軍的每一個胸甲騎兵都明白一個公式:沖陣之道,在于敵我之比(我軍正面與敵軍接觸面),而非其他。

根據這個公式的計算結果顯示,雖然看上去,對面的折蘭人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將一切火力投射到他們身上。

但實際上,真正能威脅到他們的火力,其實,只是胸甲陣型的正對面的那一小塊地區的折蘭人。

在這個地方,折蘭騎兵的人數,甚至只有第一列漢軍的一半。

區區五百人的火力,想要對高速運動,且穿戴了胸甲和頭盔的漢軍方陣造成殺傷?

除非發生了意外,不然,這個可能性是零。

而且,在胸甲沖撞的正對面的匈奴人,其實早就已經被胸甲騎兵的威勢和沖撞過來的氣勢嚇得雙腳發軟,甚至有人趁人不注意,偷偷的騎馬逃跑了。

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了漢軍的這個公式的正確性。

盡管折蘭人在短短的瞬間,組織起了一千多人的攔截火力。

但實際上,真正能射進和命中漢軍胸甲騎兵方陣的,不過十分之一。

而這些弓箭、石頭和流星錘、青銅鋌,打在用著精鐵,在水力鍛錘下千錘百煉,定型出來的胸甲身上,跟蚊子在大象身上咬了一口差不多。

青銅甚至骨質、石質的匈奴武器,甚至連胸甲光滑的表層都不能破壞。

這些折蘭的攔截火力,在漢軍的胸甲騎士看來,還不如胸甲在馬背上的顛簸對自己身體造成的負擔。

“死吧!”舉著馬刀的漢軍騎兵,在數秒鐘后,穿過了折蘭人的火力攔截,直接撞進了他們的大陣之中。

當面的第一列匈奴騎兵,在瞬間就被直接砍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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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節 最后的折蘭騎兵(6)

排著密集隊形的漢軍胸甲騎兵,如同一股颶風,從匈奴的大纛陣中席卷而過。

在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內,兩千騎漢騎頂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高速沖過了匈奴人的軍陣。

曾經不可一世,威懾了整個東北亞的折蘭部族的那面神雕大旗,在漢軍的沖鋒中,轟然倒塌。

同時倒塌的還有折蘭人的勇氣、驕傲與自豪!

在其中軍大纛倒下的瞬間。

整個折蘭軍陣,呆呆的看著那些揮舞著馬刀,從己方的中軍大陣中肆虐過后,卻依然毫發無損的漢軍胸甲騎兵。

然后,就是大崩潰!

大崩潰首先發生在折蘭的右翼。

這里是由奴隸和薩滿祭司組成的攻擊箭頭。

本來,他們會首先沖擊漢軍中軍陣中,用自己的生命,為后續的折蘭騎兵開路。

然后,當漢軍的鐵騎,接二連三的撞破了折蘭本部的軍陣后。

這些原本瘋狂的奴隸兵和薩滿祭司,只感覺自己心中,某個根深蒂固的形象,轟然破碎。

連本部無敵的主人和貴人組成的軍陣,都擋不住漢朝人一撞!

那我們呢?

更重要的是,折蘭部族的無敵地位,被漢朝人用三次沖鋒,直接沖碎了。

很多人根本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他們的三觀被徹底摧毀。

這就好比后世二戰中,霓虹的蝗軍確實很瘋狂,甚至叫囂要一億玉碎。

然而,米帝用在其本土種下兩顆愛心蘑菇后。

瘋子瞬間變成了工口漫里的小loli。

只恐伺候爸爸伺候的不夠貼切。

現在,當折蘭的中軍大陣被漢騎直接踏破,連大纛都倒下來了。折蘭王生死不知時。

這些人立刻就喪失了全部的戰意。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大王死了,折蘭敗了!”

這句話立刻就成為了比t病毒還可怕的傳染病。

在短短時間內,就傳染給了幾乎所有在右翼的折蘭騎兵。

包括奴隸和折蘭本部的精騎。

于是。冷兵器時代,所有軍隊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大量的騎兵。開始潰散。

他們將失敗和絕望的疾病進一步傳染給己方的其他人。

“大王死了!折蘭敗了!”一個又一個騎士,雙眼無神的念叨著這樣的話,然后,跟著逃兵,一起逃命。

這些潰兵的人數其實在開始并不多。

大約也就幾百人。

然而,當他們開始逃命。

立刻就將整個折蘭軍陣,扯的稀巴爛。

然后,滾雪球開始了。

哪怕是那些還想抵抗。還想拼命,還想作戰的折蘭騎兵,也被這股潰兵裹脅著一起逃亡。

偶爾有幾個想要嚴肅軍紀的貴族,企圖帶著自己的親兵,將秩序穩定下來。

但,隨著那支沖到了折蘭本部背后的漢軍胸甲騎兵再次整隊,做出沖鋒之勢。

潰兵們絕望的大叫起來,然后,一擁而上,將這些過去高高在上。連看都不敢多看的主人、貴人,淹沒在他們的馬蹄下。

于是,當義縱率領三千多騎的漢軍。沖到了折蘭陣前時,漢軍上上下下,愕然發現,已經不需要他們沖陣了。

折蘭人自己崩潰了。

這支過去威震了整個世界,將無盡的恐懼和仇恨撒播的可怕強敵。

在更加強大的無敵的漢軍王牌——胸甲騎兵面前,崩潰了。

到處都是潰散的折蘭騎兵。

這些潰兵,在短短的瞬間,就將全部的折蘭陣線,沖的亂七八糟。再也不成形。

而且,更可怕的是。這些潰兵沒有組織,沒有紀律。

有人想抵抗。有人想逃命,更有想干脆投降。

就連抵抗、逃命和投降這三派內部,也分成無數個小派系。

抵抗的,有想去跟胸甲騎兵拼命,做最后的流血。

也有現實主義者,覺得再去胸甲面前,等于找死,還是回頭去跟漢軍的輕騎搏殺,這樣起碼能撈幾個墊背的。

逃命派就更夸張了。

有人想往南邊跑,那里有右賢王、樓煩王跟白羊王。

但更多的人,卻只想著回家,回到自己在祁連山下的家園。

甚至還有人腦洞大開,覺得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都跑不掉,只能先跑進西方和東方的山嶺之中,那里有些小路,能逃回草原。

哪怕是投降派,也有榮譽投降派和就地投降派。

所謂榮譽投降派,是折蘭部族內部的一些貴族和軍官。

他們覺得,戰勝自己的,是那支神明一樣的漢軍。

要投降,當然就要向他們投降。

這樣,自己的榮譽和尊嚴就不會有損。

向神兵神將投降,不可恥。

不僅不可恥,反而很光榮。

成為神的奴隸,更是榮譽。

而就地投降派,則是那些已經膽氣盡喪,沒有任何想法,只想活命的奴隸、薩滿祭司以及部分下層騎兵。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

活命就好了,什么榮譽不榮譽,完全不重要!

于是,在這樣的復雜情況下。

最最恐怖的事情發生在漢軍的眼前。

一片混亂,失去了組織和秩序的折蘭人,互相踐踏。

無數的人和無數的馬匹,相互沖撞。

數不清的人被撞下馬或者連人帶馬一起撞翻。

然后,這些可憐人就被己方的戰馬踩成了肉泥。

甚至某些區域內,這些騎兵,開始了自相殘殺。

逃命派、投降派還有抵抗派之間,兵戎相見。

很快情況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折蘭人的混亂,持續到了夜幕降臨。

當月亮升起的時候。

白天的戰場上,已經是一片狼藉。

到處都能看到倒伏的戰馬和尸體的殘骸。

鮮血,將整個平原的草皮染成了紫黑色,無數的蚊蟲,漫天飛舞。

青銅鋌、流星錘、青銅箭頭,散落在方圓十余里的土地上。

曾經威震整個已知世界,讓無數民族恐懼不已的匈奴的王牌主力,號稱單于之鞭的折蘭部族,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面曾經威風八面,跟隨折蘭人南征北戰,滅國無數的神雕大旗,成為了漢軍的戰利品。

與它一同成為漢軍戰利品的,還有無數的腦袋。

堆積如山的腦袋。

一個個披頭散發,滿臉刀疤的人頭。

這人頭是如此的多,以至于負責割取首級的漢軍士卒根本忙不過來。

義縱策馬,從胸甲騎兵最初沖鋒之地走過。

他眼前的戰場,宛如地獄。

接著皎潔的星光,義縱甚至看到了,一柄騎槍上,居然串了三個折蘭騎兵。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義縱稍微醞釀了一下感情,有些傷悲春秋的裝逼道。

不過,他隨即微微一笑:“別人萬骨枯,與我何干,與天下何干?”

此戰,漢軍損失,相比巨大的輝煌無比的戰果,可謂是少之又少!

全軍上下,陣亡不過八百人,倒是傷員有些多。

胸甲騎兵兩千人,傷了九百多。

但絕大部分是胸甲顛傷的。

這些都是皮肉傷,修養幾天就好了。

只有少數倒霉蛋,被匈奴人的青銅鋌和流星錘正面砸中,當時雖然沒有什么感覺,但一休息,卸甲之后,立刻就發現自己的傷勢非常嚴重。

甚至可能要被迫退役。

不過不要緊,胸甲騎兵的老兵,哪怕是四肢都斷了,天子也會贍養他的后半輩子。

而且,這樣的有經驗的老兵,未來前程根本無慮!

義縱現在就已經知道了,南北兩軍的許多司馬,現在就都眼熱的盯著那幾十個可能要退役的胸甲傷兵。

他們成為了香餑餑。

想組建胸甲騎兵,沒有比這樣有經驗的老兵,更合適的人選了。

而其他部隊的傷兵,也有大約兩千多人。

“明日,打掃戰場,收斂尸體后,全軍退入武州塞修整!”義縱對著左右下令。

經此一戰,他率領的漢軍,其實也已經疲憊不堪,無法再戰了。

而且有了這樣輝煌的勝利后,全軍上下也亟需好好冷靜冷靜,防止發生意外。

然后,他就開始思考,應該怎么給長安寫奏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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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節 尹稚斜的決斷

今夜,星光燦爛。

尹稚斜站在自己大纛前的一個山坡上,遠眺北方的山巒。

從下午開始,他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尤其是,當他在下午看到了來自武州方向升起的三股狼煙時,他的心情就如墮深淵。

這是折蘭王與他的約定。

假如折蘭部族,沖不開道路,就會依約點起三堆狼煙,告知他突破失敗,需要重新考量整個作戰方案。

然而,不知道為何,尹稚斜的心情,卻在看到那三股狼煙后,一秒比一秒沉重。

仿佛有什么災難發生了一般。

“難道說折蘭王慘敗了?”尹稚斜在心里想著,但隨即,他就搖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尹稚斜看來,漢人或許可以憑借火力和人數,遏制住折蘭部族的前進腳步,但怎么可能對其造成重創?

折蘭騎兵的強大,是舉世承認的。

從冒頓單于至今,這個有著單于之鞭綽號的部族,擊潰了多少敵人?踐踏了多少王國?

數都數不清楚!

就以漢朝人的作戰方式和步兵的笨拙,怎么可能給與這個強大的部族重創?

雖然,尹稚斜一直在心里找著各種借口和理由。

但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感,卻越來越重。

他感覺自己的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一般,無比的沉悶和難受。

“折不離!”尹稚斜終于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煎熬,對一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侍衛說道:“你帶人連夜去武州塞方向,偵查一下,若遇到折蘭部族,就問一問,在武州的漢軍,統帥是誰?他們有多少兵力?”

“遵命!”那個侍衛跪下來,**了一下尹稚斜腳下的泥土,然后就帶著數十騎,朝著武州方向而去。

匈奴人。從來不怕在夜晚行軍。

甚至,匈奴人常常會選擇在夜晚,趁著月光,偷襲敵人的大營。

大約半個時辰后。當尹稚斜正準備回賬時,遠方的月光下,數十騎奔來。

“主人!”半個時辰前,被尹稚斜派去北方,聯絡折蘭部族的侍衛折不離一個翻身。就跪倒在尹稚斜面前:“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尹稚斜連忙問道,他感覺,可能發生極為恐怖的事情。

甚至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不然,這個侍衛不該在此刻回來。

“主人,奴才在路上,遇到了幾個折蘭騎兵,將他們帶回來了,還是請主人親自來看吧!”折不離也不敢多說,只是叩首道。

尹稚斜內心的不安感,再次擴大。

他快步上前問道:“他們在哪里?”

然后。尹稚斜就看到了七八個渾身狼狽不堪,滿臉血污的匈奴人。

這些人一看到他,就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偉大的屠奢,折蘭沒了!”

“你說什么?”尹稚斜滿臉驚恐的上前,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襟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卻仿佛瘋了一樣,哭著說道:“屠奢!折蘭本部全完了!那些漢朝人……”他的雙目無比驚恐,仿佛只要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就要受到一次從心底到身體的全方位打擊一般,那抓著自己腦后的辮子。無比痛苦的道:“那些漢朝人是魔鬼!他們是惡魔,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

魔鬼?

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

能讓整個已知世界都公認的魔鬼軍隊——折蘭騎兵,也認為是魔鬼,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

這漢朝人究竟放出了怎樣可怕的軍隊?

“周亞夫。你和你的細柳營,已經強到了這樣的地步嗎?”尹稚斜在心里顫抖著想道。

除了,漢朝丞相周亞夫和他的細柳營外,尹稚斜實在無法想象,這個世界還有什么人和軍隊,能給予折蘭部族重創?

但他隨即搖搖頭。

哪怕是周亞夫。哪怕是細柳營,也不該更不可能,將這些往日里不懼生死,將死亡視為榮譽,以死在沖鋒路上為榮的折蘭騎兵,變成眼前這樣的懦夫和膽小鬼!

若不是這些人身上的服飾以及模樣,確實是折蘭部族的。

尹稚斜都可能會以為,這些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渾身發抖,甚至整個人都失常的家伙,只是草原上的某個奴隸部族中的奴隸。

他們甚至連奴隸都不如!

奴隸起碼被人抽了一鞭子,還知道馬上去辦事。

這些家伙,尹稚斜感覺,哪怕是砍他們一刀,也無濟于事。

他們的精神,他們的勇氣,他們的靈魂和,都已經崩潰了。

他們已經不再配稱為戰士了。

甚至不配稱為人了!

“折蘭王呢?”尹稚斜緊張的問道。

“大王……”有折蘭騎兵聽到這個問題,將腦袋深深的埋在了草地上:“大王戰死了……”

“什么!?”尹稚斜聞言,整個人都沒有站穩,身子都變得搖搖晃晃起來了。

折蘭王啊!

這可是折蘭王啊!

殘暴血腥**和變態著稱的折蘭王!

單于之鞭,鎮壓了整個世界,讓匈奴的馬蹄從南到北,自東至西,無從不至的折蘭王啊!

他居然戰死了!

他怎么可以戰死?

誰能殺得了他?

尹稚斜此刻仿佛被數十個鐵錘,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整個人立刻就被砸暈了,他甚至連呼吸都停頓了幾秒,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

不是攣鞮氏,不會知道折蘭部族對于匈奴帝國的重要性。

眾所周知,單于庭有三駕馬車。

白羊、樓煩和折蘭。

但是,在匈奴王族眼里,白羊部族跟樓煩部族加起來,也沒有折蘭部族重要。

甚至于可以說,白羊跟樓煩,與折蘭一比,就是個無足輕重,可以隨便丟棄的垃圾。

沒有了白羊、樓煩,匈奴還有呼揭、狐涉、金陽、休屠等無數備胎。

實在不行。還有四大氏族和王庭的本部精銳可以取代他們的作用。

但折蘭,卻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因為,折蘭部族。就是匈奴的脊梁骨,匈奴的勇氣和底蘊的來源。

這個部族自從臣服冒頓單于以來,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針對單于庭的陰謀,也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政變。

他們忠心耿耿的追隨著單于的大纛,為匈奴帝國的霸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折蘭在,匈奴永遠強盛,舉世無敵。

折蘭若滅,那么,整個匈奴,都將遭到重創。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遼闊的大草原上,廣闊的西域諸國,還有東方的冰天雪地里。

從過去。到現在,無數野心勃勃,蠢蠢欲動,想要覬覦匈奴霸主王座的部族,都被折蘭騎兵,鎮壓著,威懾著。

河西走廊的小月氏、羌人,東方的鮮卑人烏恒人,還有匈奴內部的無數野心家。

為什么乖乖的臣服在單于庭的大纛面前,連氣都不敢喘?

甚至。單于說讓他交多少納貢,就要交多少納貢,命令某部族必須遷出某個牧場,他就必須遷出!

就是因為折蘭騎兵的陰影。牢牢的震懾著這些部族,這些野心家!

他們害怕,單于庭發怒,動用折蘭騎兵,去碾壓他們,去屠殺他們。去搶掠他們!

然而,現在,折蘭騎兵,折戟在漢朝。

尹稚斜已經能想象得到,那些野心家,那些蠢蠢欲動的匈奴的仇敵。

恐怕都會不再安分。

帝國霸業的基石,已經被撼動了!

尹稚斜無法想象,這個消息若傳到草原上,會引發多么可怕的劇變和動蕩。

作為主帥,作為負責本次南下作戰的他。

丟了折蘭部族,除了以死謝罪外,別無選擇了!

但,這還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尹稚斜看著這些折蘭的潰兵,厲聲道:“將主戰死,你們怎么還有臉回來?”

這些潰兵被他這么訓斥,紛紛低下頭,不敢說話。

尹稚斜長長的嘆了口氣。

若在以前,在折蘭騎兵面前扎刺?

除了單于,其他任何人,都可能會被這些家伙噴回去。

在折蘭人的字典里,天老大,地老二,單于老三,他們老四。

其他任何人,統統都不會被他們放在眼里。

但此刻,他們卻低著頭,連瞪眼,連反駁,連起身的勇氣都已經喪失了。

尹稚斜搖搖頭,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問道:“說,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折蘭王是怎么戰死的?”

一個潰兵抬頭,哆嗦著回憶當時的場面。

然后他就打了個冷戰,將腦袋深深的低在地上,甚至不敢再去回憶那個記憶里的可怕場景,那支神一樣的漢騎。

他感覺,每次只要想起當時目睹的場景。

那支漢騎,就會從記憶里,走到現實中,出現在他面前,然后,再將他的整個身心碾碎一遍,碾成渣渣,碎成粉末,一遍又一遍!

尹稚斜看著這一切,搖了搖頭。

這些已經沒救了!

但,他依然需要從他們嘴里,得到第一手的情報和信息。

于是,他再次將語調放緩,柔聲道:“沒事了,你們安全了,別害怕……”

如此安撫之后,他才接著問道:“告訴我,告訴偉大的匈奴右賢王,折蘭本部到底怎么了?折蘭王是怎么戰死的?漢朝人有多少人?他們用了什么武器?”

一個潰兵勉強鼓起勇氣,想要回憶,想要告訴尹稚斜當時的情況。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辦不到。

只要他想起當時的場景,當時的情況。

他就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地獄戰場。

漢軍陣前,那支魔鬼騎兵,列著密集的隊形,一騎又一騎。

可怕的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耀的他眼睛都睜不開。

長長的騎槍被他們平端在手上,高高的頭盔上,華麗的冠纓色彩斑斕。猶如毒蛇一樣吐著芯子,在風中招展。

他們威風凜凜的,如同颶風,席卷而來。魔鬼般的隆隆馬蹄聲,在他耳邊回蕩。

他看到自己的部族騎兵,被這些魔鬼,整條整條的捅穿,撞碎。

然后。幸存者遭遇更可怕的災難。

漢朝的魔鬼騎兵,揮舞著馬刀,在陣中橫沖直撞。

一個個騎兵的生命,被他們猶如牧草一樣收割。

“魔鬼!魔鬼……魔鬼來了……快逃命……”他驚恐的睜著眼睛,看著那些魔鬼向他沖來。

閃閃發光的鎧甲,長長的騎槍,還有鋒利的馬刀,在他的瞳孔中,仿佛要跳出來了。

他嚇得趴在地上,蜷縮著身子。抱著腦袋。

“魔鬼……魔鬼……不要來殺我,不要!”

顯然,他瘋了。

尹稚斜看著這個場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軍人,一個統帥,一個部族的首領,他很清楚,能將一個瘋子給嚇瘋,這需要他經歷多么可怕的地獄場景。

但正因為這樣,尹稚斜才迫切的需要知道。漢朝人,究竟玩了什么魔術?

倘若弄不清楚。

下一次,當漢朝人故技重施時,自己和白羊、樓煩。這剩下的三萬多人,全部要被他們像對付折蘭部族一樣折磨致死。

于是,他繼續鼓勵和安撫其他潰兵。

在逼瘋了四個人后,終于有一個潰兵,說出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漢朝的魔鬼沖向了大王的大纛,我看到大纛倒了。很多人都說,大王戰死了,然后,我們就逃了……”這個潰兵哆嗦哆嗦的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些出來。

但,這讓尹稚斜聽了,更加一頭霧水。

魔鬼沖向了折蘭大纛,然后,大纛倒下來了?

全軍混亂,無數人四散而逃?

這個場面被尹稚斜在心里復原。

然而,這里有一個疑問——據尹稚斜所知,折蘭王的本部大纛旗下,有著足足八百人的絕對的折蘭精銳作為大纛衛隊。

哪怕不管其他一萬多的折蘭騎兵,就是這八百大纛衛隊,在草原上也足以橫掃一個數千騎的部族。

更別說是正面的對沖和白刃肉搏了。

然而,漢朝的那個所謂的‘魔鬼’,卻似乎輕而易舉的沖破了折蘭的大纛衛隊的攔截,甚至沖散了整個折蘭部族。

尹稚斜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除非,那些漢人,是真正的魔鬼,或者神兵神將。

不然,尹稚斜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人,能這樣輕松簡單的就將匈奴的脊梁骨,鎮壓著整個大草原部族的折蘭騎兵,當著他們的本部主力的面,直接踏碎了折蘭中軍大纛,還將他們徹底擊潰。

甚至,連逃兵都被嚇成這個樣子。

“不妙啊!”尹稚斜嘆著氣,他感覺到自己和自己的部族還有他的單于夢的前景,一片黯然。

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

折蘭部族,都被漢朝人在短短的一天不到的時間里整個的擊潰,甚至可能殲滅,連其中軍大纛都被沖破,主將戰死。

那自己等人,還拿什么去抵抗?

更可怕的是……

尹稚斜看著月光下的蒼茂大地。

他知道,今天晚上,將很不太平。

折蘭的潰兵,應該不止眼前這些人。

這就意味著,會有更多的潰兵在晚上和明天,來到己方的陣中庇護。

他們會將折蘭的失敗,帶給所有人。

等到明天下午,所有的匈奴騎兵,都會知道折蘭敗了,亡了。

這對所有的匈奴騎兵來說,都是一個噩夢。

全軍士氣甚至可能低到谷底。

想想看,戰無不勝,強大無比的折蘭騎兵,都不是漢朝的一合之敵。

那些奴隸,那些下層的騎兵,心里會怎么想?

“他們會跟眼前這些折蘭人一樣崩潰的!”尹稚斜在心里告訴自己。

而這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情!

匈奴人,對于折蘭,有著迷一樣的自信。

哪怕是如今,身陷漢軍包圍之中,但軍中上下,哪怕是奴隸,在聽說了折蘭主力已經北進后,都放下心來。

大家都認為,無敵的折蘭騎兵,一定會沖破漢軍的封鎖,甚至有人樂觀的認為,折蘭騎兵,肯定能消滅那些不知死活,妄圖圍殲自己的漢朝軍隊!

希望有多大,這希望破滅后,帶來的絕望就有多可怕!

“馬上去請白羊王跟樓煩王,來我大帳議事!”尹稚斜抬起頭,看著遠方那個在夜色下,將自己的身影藏在黑暗中的城市。

折蘭的敗亡,將他先前的全部計劃徹底打亂。

尤其是剛才,潰兵給出的消息,明白無誤的告訴了他。

毀滅折蘭的漢軍是騎兵。

唯有騎兵能沖擊折蘭的中軍大纛。

也唯有騎兵,能將這些折蘭騎兵,打擊成眼前這個樣子。

這些潰兵的樣子,毫無疑問的告訴了尹稚斜,他們是被人在最擅長最有自信和最驕傲的領域,徹底擊敗,所有的驕傲和自豪,都被踐踏到泥漿里,還踩了一萬腳后,才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尹稚斜雖然不明白,那支可怕的漢軍騎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正面對沖中,徹底的完全的干凈的毫不留情的擊敗了匈奴最強的部族!

但無論如何,這些潰兵沒有說謊。

這就意味著,那支漢騎是確實存在的。

它不是神話,也不是傳說。

而是現實。

這就意味著……

當它完成修整,帶著大軍,出現在自己后背時。

尹稚斜看著這夜色下的天地。

他很清楚,一旦局勢發展到那個地步,他和他的部族,還有白羊和樓煩,就都要葬身于此!

眼下,他跟他的部族,以及南侵的所有匈奴人,只有一條路能走——不惜一切,攻陷馬邑,然后,據城守備,固守待援,等待單于庭來救,或者說來收尸。

而且,若能攻陷馬邑……

“我就有人質了啊……”尹稚斜在心里想著,他遙遠長安:“漢朝的小皇帝,不是最喜歡吹牛,說自己愛民如子嗎?本王就用著馬邑數千軍民,做籌碼,逼其放我回國!”

雖然,這個想法,讓尹稚斜自己也覺得是天真可笑幼稚的辦法。

對任何統治者來說,人民?百姓?子民?

那不就是一堆數字,和一個個無所謂的名字嗎?

死了就死了!

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尹稚斜知道,他跟他的部族,以及白羊、樓煩,有且只有這樣一條路能走。

也有且只有將這個漢朝的小皇帝,想象成那個愛民如子,將自己的子民生命,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的統治者去設定。

不然,這南下的大軍,全部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會被漢軍,圍堵在馬邑附近的兩百多里的戰場上,一點點的蠶食,一點點的擠壓,一點點的消滅。

甚至,漢軍都不需要動手。

只要圍好籬笆,扎緊口袋。

包圍圈里的匈奴騎兵,也會被慢慢餓死。

而要拿下馬邑,他只有一個機會!

尹稚斜抬起頭,凝視著馬邑城。

“明日拂曉,全軍總攻!”他在心里想著。

他只有這么一個機會。

錯過了,就再也沒有可能攻陷馬邑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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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1:10: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節 匈奴的絕望與漢軍的幸福

拂曉,東方未明,天穹之上,還掛著彎彎的月亮和星星。

一個又一個的匈奴騎兵忐忑不安的列著陣,看著遠方的馬邑城。

很多人的眼中,都是疑惑不解。

他們不太明白,為什么忽然之間,將主跟貴人們就決定要趁著這樣的凌晨,偷襲馬邑了。

甚至,就是很多貴族也不理解上面的這個決定。

但軍令既然下達,執行也要執行,不執行也得執行。

好在,他們并不是馬上就要沖鋒,因此還有時間慢慢調整。

此時此刻,在馬邑城下,數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的溜到了馬邑的城墻腳跟下。

然后,他們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把把從之前的漢人村莊里搶來的耙、钁等農具,悄悄的挖起了墻腳。

這也是匈奴人對付漢室堅城為數不多的有效辦法。

只要能將城市的城墻的墻腳挖塌,那整個城市的防御,就會立刻崩潰。

馬邑城雖然看上去牢不可破,但它終究不是雁門或者云中那樣的要塞。

最重要的是——它沒有護城河。

這給匈奴人提供了挖墻腳的最佳機會。

但漢人也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匈奴人會來挖墻角,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專門的人,打著火把來巡視和檢查城墻各個角落下面。

一旦發現異常,守軍馬上就會敲響鑼鼓,然后,對著異常點,各種磚瓦、檑木、開水不要命的砸。

所以,這些人知道,他們必須加快速度。

在漢人的下一次巡邏和檢查到來前,他們必須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惜,他們并不知道。

城市中的守軍,除了會有專人巡邏和檢查外。

還在城市內部的各個可能被匈奴人挖墻腳的地方。放了一個個的水甕。

每日十二時辰,都有專人輪流盯著和傾聽。

這樣,無論敵人是想挖地洞,還是想挖墻腳。

都會被這個簡單的戰術察覺。

此刻。當匈奴人剛剛開始工作。

馬邑城內部的一個水甕旁邊,將耳朵貼在水甕上的一個漢軍士卒,就立刻抬頭,然后拿起了放在水甕旁邊的一個鑼鼓敲了起來。

然后,水甕附近的數條街道中。那些正在熟睡的漢室軍民,立刻就醒來,抄起了手里的武器,穿戴著衣甲。

同時,城墻上的巡邏士卒,也馬上舉著火把,來到了異常的地段。

一個軍官,先是舉著火把,觀察了一下在朦朧夜色下的己方城墻的角落。

然后,他將手里的那個火把丟了下去。

火把落地。在熄滅的瞬間,這個軍官看到人影。

“匈奴偷城了!”這個軍官大聲喊著,然后,整條城墻上執勤士兵都聚集了過來。

雖然說,漢室的弓弩,對于那些挖自己墻腳的人,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但是,開水君、滾石君、檑木君跟金湯君卻紛紛表示——這正是我們的擅長的!

雖然急切之間,開水跟金湯都來不及準備。

但城墻上面,卻早已經堆滿了檑木和滾石。

于是。在數十個士卒的努力下,一塊塊的滾石,被推下城頭,一條條檑木被砸下去。

不需要瞄準。也不用知道敵人有多少。

閉著眼睛往下面扔東西,總能砸中人!

頓時,城墻下面哀嚎遍野。

與此同時,整個馬邑城的城墻守軍,也全部緊急動員起來。

一個個的火把被點亮,一個個士卒軍民。持著長弓,站在城墻之上,隨時準備給與來襲的匈奴人重創。

馬邑縣縣令跟縣尉也立刻分別帶著士卒和家臣,走上城墻。

同時,昨天剛剛從黃氏亭的句注軍大營中進入馬邑城協防的一千多漢軍精銳也跟著他們一起上城,并且,將馬邑城頭上的四個烽燧臺打開,在里面加注柴禾。

匈奴人敢攻,他們就敢立刻點燃烽火,通知在馬邑身后的飛狐軍跟句注軍支援。

只要能撐過一個時辰,來自黃氏亭的援軍,就能進入戰場。

天亮之后,句注軍跟飛狐軍的主力,也會從兩翼包抄上來。

到那個時候,匈奴人恐怕想撤都來不及了!

盡管如此,馬邑軍民依舊不敢大意。

在警鑼敲響的瞬間,城市里的市民,就已經推著無數的雜物和各種各樣的木頭,將四個城門完全鎖死了。

馬邑城在歷史上吃過太多太多內奸的虧!

有記載的四次陷落,有三次,是內應打開的城門。

就算是剩下那次,也是因為韓王信不爭氣,自己投降了。

因此,馬邑的軍民,干脆將城門堵死,使得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里面輕易的打開城門。

這也是馬邑人在幾十年的戰爭中學到的血的教訓。

當馬邑城在瞬間變得火光縈繞之時,尹稚斜就垂下頭,嘆了口氣:“命令各部解散吧……”

“馬邑城已經不可能攻陷了!”他垂著頭,絕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臉。

奇襲的計劃,一旦被發現,從奇襲變成強攻,奇襲就不可能成功。

更何況,馬邑身后,屯著兩個漢軍王牌主力。

他們哪怕最遠的部隊,也能在明日中午前,趕來馬邑。

至于直接卡在了黃氏亭的那支漢軍……

恐怕用不了一個時辰,他們就能趕到戰場。

在這樣的情況下,尹稚斜覺得,除非天神下凡,動用偉力,將馬邑城墻震垮。

不然,奪取馬邑的計劃就不可能成功。

現在,他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寶貴,不能隨意浪費。

然而,馬邑不能奪取,計劃破產,這意味著什么。尹稚斜很清楚。

最遲明天中午,全軍上下,就都會聽說折蘭敗亡的消息。

一旦那樣,尹稚斜毫不懷疑。自己的軍隊,會出現恐慌,士氣更是會掉入谷底。

此時,尹稚斜非常后悔,后悔將折蘭部族的兵力。貿然送去武州。

“要是當時,我讓折蘭王去搶占黃氏亭,或許,現在還能有一線生機!”尹稚斜自責的想道。

若當時折蘭部族的主力,前去搶占黃氏亭,此刻,他手里就還有著四萬多騎,更有著折蘭這張王牌。

哪怕再不濟,抱團在一起死守,也能撐上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單于庭的援兵,必然趕來救援。

可惜啊……

尹稚斜絕望的搖搖頭。

但在當時,他怎么想得到,縱橫整個已知世界的無敵強軍,折蘭部族居然在短短兩三天的時間里,就灰飛煙滅呢?

“屠奢,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樓煩王耷拉著腦袋,站在尹稚斜身旁問道。

“先離開此地,前往西南三十里的山陵一帶。固守待援吧……”尹稚斜低頭腦袋,無精打采的道:“希望,我們能撐到單于庭的援兵!”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整個人瞬間就來了精神。

他抬起頭。興奮的看向樓煩王跟白羊王,道:“對了,本王想起來了,南池的部族,按照約定,應該是每五天。派一支輕騎,向我們輸送補給……”

他用力的捶打著自己的大腿,說道:“現在,離上一次補給,已經過去了七八天了,南池方面肯定已經知道了我們被圍的消息!”

白羊王跟樓煩王聞言,也是精神一震!

整個人都抖索了起來。

只要南池的部族發現了他們被包圍的事情,那么,此刻,單于庭說不定也已經知道了。

或許,現在單于已經下令,將包括四大氏族在內的單于庭本部精銳以及西方的王牌部族,像盧候、呼揭、金陽這樣有著萬騎的大部族,動員了起來。

十萬,甚至二十萬的鐵騎,已經在趕來救援的路上。

只要堅持十天,甚至五天!

單于庭的援軍,就要兵臨長城,來解救他們。

到那個時候,漢朝恐怕就不得不放他們出塞了!

至于單于不救?

這是不可能的!

雖然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折蘭的命運,但單于庭不知道啊。

為了救援折蘭部族,將這個單于之鞭救出重圍。

單于庭能付出任何代價!

更何況,此地還有他們!

白羊、樓煩、折蘭,加上右賢王的本部主力,足足四萬多騎,相當于匈奴帝國十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單于庭是不可能不救的!

然而,尹稚斜永遠也想不到。

他指望的援軍,永遠不會來了。

此刻,過去匈奴右賢王的本部駐屯之所,草原的明珠,南池,已經徹底的落入了漢軍之手。

細柳營統帥,前將軍衛馳,已經經歷兩個無法入眠的夜晚了。

他失眠的原因很簡單——太……太幸福了!

“一百五十萬頭牛羊,十五萬匹馬……”現在,衛馳的腦子里,這兩個數字一直在蹦來蹦去。

兩日前的拂曉。

他率領的細柳營,突襲了此地的匈奴部族。

這里的抵抗力量,非常薄弱。

當細柳營全軍一萬五千騎發起攻擊時,匆忙起來抵抗的匈奴人,最多兩千騎。

然后,這些匈奴人就被細柳營毫不費力的解決了。

雖然逃走了不少,估計起碼有數千匈奴人遠遁。

但戰果卻依舊很輝煌。

斬首四百余,俘虜兩千多,生得匈奴大當戶兩位,骨都侯三人。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這個南池附近的數百里的牧場中,漢軍繳獲了數都數不清的牲畜和馬匹。

根據軍法官的清點和計算,起碼有超過一百五十萬頭的牛羊和十五萬匹的戰馬……

這是一筆讓細柳營上上下下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甚至徹夜難眠的財富!

它的價值,很可能超過了漢室國家兩年的歲入!

甚至可能還要多!

換句話說,這一仗的繳獲,在上繳三成給國庫后,細柳營上上下下,瞬間一夜暴富。

哪怕是個卒子。哪怕是個馬夫,也將能過上富家翁的幸福生活。

雖然衛馳作為主帥,按照制度,不能參與戰利品的分配。他的賞賜,將由朝議決定。

然而,正因為如此,他才激動的難以入眠。

他是家里的庶子,他母親不過是婢女。雖然衛家從沒有歧視和虐待過他。

當代的樂平候甚至從小就與他關系非常親密。

但,出身的瑕疵,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當初,他母親去世,甚至不能葬入衛氏的祖墳,神主牌連進祠堂的資格都沒有!

自幼侍母極孝的人因此非常內疚。

他發過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將母親的棺槨,風風光光的葬到父親陵旁,讓她的神主牌上能光明正大的寫上樂平恭候夫人張氏這幾個字。

現在。夢想終于要實現了!

單單是這巨大的繳獲,足以讓受封列侯,拜為九卿!

而且最少已經預定了食邑五千戶以上的侯國!

這樣,作為開國的列侯,九卿,他的生母因此可以母憑子貴,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的,以樂平恭候夫人的名義,與父親的陵墓相對而視!

神主牌更可在衛氏族人的恭迎下,迎入祠堂。與列祖列宗,同享血食。

當然,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繳獲如此龐大牲畜群,細柳營的行動。就變得笨拙了。

南池距離最近的長城,足足有三百多里。

想要將如此多的戰利品送進長城之內,細柳營上下,都缺乏經驗。

衛馳估計,沒有半個月,休想將這些財富。送回國內。

而且,他和他的細柳營,還身負著使命。

按照約定,他必須在拿下匈奴后勤輜重基地后的五天內,去往武州塞,與義縱統帥的驃騎大軍匯合。

這是軍令!

軍法如山!

漢軍最講紀律,對時間跟日期,更有嚴格要求。

命令上說讓你什么時候到達指定區域,就必須在什么時候,達到指定區域。

做不到的,不管有任何理由,任何借口,都要受軍法處置。

作為丞相周亞夫的親信,衛馳很清楚,漢室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

假如他不能按期抵達武州塞,與義縱匯合。

即使他功勞再大,繳獲再多,也是死罪!

若貽誤軍機,致使驃騎大軍受損,乃至于導致戰局崩盤,那他的罪過,更是比天大,比地厚,肯定會被族誅!

但,這些繳獲,卻又不能這樣丟棄不管。

若這樣做,不止是他不答應,細柳營的一萬五千多戰士也不會答應。

武州塞內的驃騎大軍和句注軍,飛狐軍更加不會答應!

這些財富,是大家的!

你衛馳就這么放棄了,你還是人嗎?

可以想象,他一旦這樣做,驃騎跟飛狐軍、句注軍,都要跳腳。

甚至后方輸送物資的民夫、青壯以及其他參戰的輔助軍隊,也會罵娘。

他衛馳可擔不起千夫所指。

因此,衛馳才會在幸福和煩惱中,整夜整夜的難以安睡。

但,他知道,已經到了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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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21: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一節 臣服

“偉大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您的奴才巴列給您問安……”

當田建剛剛醒來,準備起身去給自己的恩師(他是這樣認為的)義縱打掃寢居的衛生時。

他就愕然發現,自己的榻前,跪著幾個一臉討好,滿臉堆笑的夷狄。

這些夷狄全部被剃掉了腦后的辮子,只留了短發,顯得非常可笑,再配合他們那張滿是刀疤,卻在不斷賣萌巴結的小圓臉,還有那古怪生硬的漢話。

這一切的一切,就變得滑稽無比了。

田建鼻子里冷哼了一聲。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兩個他視為長輩和家人的叔父,為了他,不惜送死的那天。

更加不會忘記。

戰死在武州塞的父親!

因此,他對這些夷狄,完全沒有任何好感,若有可能,他甚至恨不得拔刀殺了這些夷狄。

可惜,他不能……

這些跪在他面前的夷狄俘虜,雖然被漢軍羞辱,剃掉了他們腦后的辮子,只留下短發。

這在中國是一種堪比宮刑的侮辱性懲罰。

甚至,很多士大夫寧愿被切掉小,也不愿意被人施加這樣的懲罰。

因為這是鬼薪城旦里的最危險分子和最可恥的囚徒,才會被施加的刑罰。

是侮辱一個人和他的家族的最高級別的刑罰。

是告訴所有人這就是個混賬王八蛋的表現方式。

但搞笑的是,在匈奴俘虜中,能被施加這種刑罰的,至少也是當戶以上的貴族。

雜魚小兵,連被侮辱的價值也沒有。

他們的命運,注定了是將在下半生,帶著鐐銬,在太仆衙門的各個牧場里與侏儒們為伍,為漢軍放牧。

也就唯有當戶以上的高級貴族,能夠被漢軍作為侮辱目標。

其實。田建覺得,髡刑這種刑罰,對這些夷狄其實沒有什么用處。

還不如干脆切掉小jj,來的更加直接。

但可惜。這種事情,不是他這樣的少年郎能決定的。

想起昨日‘恩師’吩咐下來的任務,田建的心情才變得稍微好一些。

他扳著臉,說道:“今天的任務,依舊是掩埋尸體。你們都給我用心點,認真監督奴隸們努力工作!”

那些跪在他身前的匈奴俘虜,根本就不像傳說中瘋狂冷血殘暴的折蘭貴族。

他們如同最溫順的羔羊一般,深深的叩首,對著田建這個甚至不在漢軍序列里,連爵位和職位都沒有的少年郎以草原上最崇高的禮節叩拜,甚至,為首的那個貴族,還令人作嘔的親吻著田建腳下的土地,說道:“偉大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您的命令,巴列的使命!”

而其他人雖然沒有這么過分,但也都是畢恭畢敬,如同守護著主人的牧羊犬一樣,說道:“遵命,主人!”

這讓田建有些難以理解。

甚至就是帳中幾個奉命來保護田建,免得這位將主的‘關門弟子’(大家默認的)被夷狄下了毒手的漢軍士卒,也是面面相覷。

他們根本無法將這些如同羔羊,好似忠犬一般的折蘭貴族,跟自己記憶里。長輩嘴里的那個瘋狂變態,視死如歸,哪怕摔下戰馬,也要找人拉墊背的折蘭騎兵聯系起來。

然而。這卻正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

戰勝者決定一切!

失敗者理所應當的會對勝利者奉獻自己的一切。

包括生命,尊嚴、人格、妻妾、財產還有勇氣。

折蘭部族雖然瘋狂,但它也會遵守這個法則。

尤其是巴列。

他是第一個帶頭投降的折蘭貴族。

投降之前,他對漢室有多痛恨,投降之后,他對漢室的歸屬感和臣服度就有多深。

田建可能不會知道。

假如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二十多年后,當一代天驕霍去病在皋蘭山下,面對匈奴的兩大王牌主力折蘭與若盧部族的瘋狂突擊。

驃騎上下浴血奮戰,全殲匈奴折蘭與盧候所部之后,俘虜的那些匈奴戰俘,全部成為了驃騎大軍的有生力量,他們調轉槍頭,將矛頭指向自己的舊主,打的比真正的漢軍還要瘋狂。

同樣,本是漢將的衛律和趙信,在投降匈奴后,對付起自己的祖國和舊日的同袍,下起手來,比匈奴人還要瘋狂、殘暴和冷血。

對任意一個群體的叛徒來說,他們必須在自己的新主人面前證明自己已經跟過去一刀兩斷,并且已經全身心的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了新的主人。

因此,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或者未來,比鬼子更狠毒的必然是二鬼子。

更何況,漢軍是在正面的白刃沖鋒,貼身肉搏中,真刀真槍的,完全擊敗折蘭部族。

強大無比,宛如神明下凡一樣的胸甲沖鋒,徹底的摧毀了折蘭人一切驕傲和自信,并且將之碾碎。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漢室沒有人能想到的變化,其實已經在多數折蘭俘虜心里發生了。

這些瘋狂冷血殘暴的折蘭騎兵,在遇到更強的力量時,他們的瘋狂殘暴,就會轉變成抖m體質。

如同數十年前,他們的祖先,在冒頓的兵鋒下,獻上自己的忠誠,并且從此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為匈奴帝國貢獻自己的力量一樣。

如今,幾乎所有的折蘭俘虜,已經在心里接受了自己的主人是漢朝人這個設定。

而草原上的部族,一旦接受了自己的主人是xx這個設定,就會變成一個讓人無法想象的奇怪群體。

所謂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戀。

就像那些在之前和之后的歷史上,那些被人用強大的武力征服的所有部族一般。

現在的折蘭人,已經徹徹底底的成為了漢室的忠奴。

只要漢室能持續強大,他們就會在之前為匈奴服務一樣,全身心的為漢室作戰。

只是可惜,中原文明與草原文明,是兩種文明。

所以,漢室軍人,很少有人能理解游牧部族的想法。

于是。這些貴族俘虜的媚眼,其實算是拋給了瞎子。

不過,這樣的情況,在草原上也是常見的事情。

折蘭的貴族們依舊不依不撓的如同懷春少女一樣使勁的不惜一切的將自己的想法和意圖表露在語言和行動上。

尤其是巴列。

作為一個折蘭部族里少數能懂一些漢文化的貴族。

同時也是第一個帶頭投降的折蘭貴族。

他比其他俘虜更具優勢的地方。就在于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郎的身份。

漢軍統帥,指揮著那支神一樣的騎兵的大人物,那位長安城里的漢朝神王的小舅子,東成候義縱的‘疑似關門弟子’。相當于草原部族里,某位酋長的準繼承人一樣。

巴列當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給這樣的一位大人物,貴人當奴隸,做走狗的。

但,若能成為這個少年郎的奴隸,也是不錯!

要知道,在草原上,奴隸也是分等級的。

單于的奴隸,就比其他奴隸高級n倍。

而某些大人物的貼身奴婢。地位甚至高于很多貴族。

所以,此刻,巴列真是恨不得跪在田建面前,把自己的心都剖出來給他看,告訴他偉大的主人啊,請收下奴才卑微的忠心與供奉吧!

可惜,他辦不到。

于是只好用草原上最通行的標準來表達自己的意愿。

現在,哪怕是田建叫他去吃翔,他也會頭也不回的跑去趴在地上舔個干干凈凈。

“折蘭王怎么樣了?”田建起身,穿戴好衣冠問道。

“偉大英明睿智。英武不凡的主人……”巴列馬上就跟一條哈巴狗一樣,拼命的堆著笑容,說道:“那個愚蠢的奴婢,雖然被神圣的大漢天兵砍斷了胳膊。但他命好,傷勢并不嚴重,醫生們說,他應該能活下來!”

“嗯!”田建點點頭。

三日前,漢軍的胸甲沖鋒,一舉撞碎了折蘭的本部大纛。

因此導致整個折蘭部族崩潰。

然而。那個折蘭王卻命好。

奇跡般的沒有死在胸甲沖鋒之中,在戰后,打掃戰場時,被漢軍發現。

折蘭王實在太好辨認了。

他的黃金王冠和黃金腰帶,都無比顯目的告訴了打掃戰場的漢軍士卒這是條大魚。

于是,他被緊急送到了中軍大帳,接受了包扎和止血。

然后他的身份就被確認了。

折蘭王骨荼!

漢匈兩國交戰以來,漢軍所能獲得的最大戰果!

骨荼雖然至今依然昏迷,但,比起那些在胸甲沖鋒中,被踩成了肉泥,切成了碎片的大纛衛隊,卻幸福多了。

但他的下場,卻可能比死在戰場上的那些人還要悲慘!

田建就聽說了,這個入侵者的酋長,將會在未來,被獻祭給太廟的漢家列祖列宗。

甚至有人傳聞,東成候已經上書朝廷,請求將此虜酋,用青銅澆筑,然后制成一個跪像,永遠的跪在長陵的高帝陵寢之前,還要傳首天下,讓所有的士民都看看,入侵者的下場到底有多慘!

而在那之前,這個虜酋,當然是最好活著。

“你們都去好好忙吧!”田建似模似樣的下令道:“今天黃昏之前,務必將戰場清理干凈,免得滋生瘟疫和疾病!”

今天已經是戰后的第三天早上。

秋季的高溫,使得很多沒有被掩埋的匈奴尸骸,都已經開始腐爛,散發著惡臭。

漢軍的收尸隊在昨天下午就拒絕繼續掩埋這些匈奴人的尸骸了。

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已經變成了給陣亡漢軍士卒制作棺槨,以便在戰后,將這些英靈送回故里安葬。

所以,掩埋尸體的任務,成為了俘虜們的工作。

而田建接受的任務里,也有監督和催促屬于這幾個折蘭貴族管理的俘虜認真工作的任務。

這目前在漢軍中,被稱為以夷制夷。

既,讓舊有的被俘貴族,去管理和監督其他俘虜為漢軍工作。同時約束這些俘虜。

這個政策很有效。

一下子就解決了很多問題,大大減輕了漢軍的負擔和壓力。

當然,漢軍也不怕這些家伙趁機逃跑或者作亂。

所有的俘虜,現在都已經被解除了武裝。失去了一切能反抗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漢軍已經掌控了方圓數十里的廣大平原。

沒有任何人能逃出漢軍的控制區域。

況且,折蘭的俘虜們,完全就沒有任何想要逃跑的意思。

總計三千多戰俘,好像都已經認命。

兢兢業業的給漢軍做事。

甚至。每天早上,都有好多戰俘,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對著漢軍中軍,胸甲騎兵們的營地三叩九拜,像拜神一樣。

而為胸甲騎兵的戰馬清理毛發和鏟翔的工作,更成為了香餑餑。

有人甚至目擊過,有匈奴戰俘,偷偷的藏起了一些胸甲騎兵的戰馬身上掉落的毛發,跟寶貝一樣帶回去。然后早晚朝拜。

甚至,某些手藝比較好的戰俘,還用著泥巴,捏了個胸甲騎兵的模樣,放在自己的床頭,當成神明一樣供奉。

這讓很多人都有些無語。

感覺有些畫風不對。

但無論如何,現在漢軍都清楚了一個事實折蘭,這個過去的可怕大敵,屢次侵入長城防線,殺掠無數漢室軍民的劊子手。已經不復存在了。

它再也不可能對長城構成任何威脅!

田建帶著這些被劃歸給他管轄和節制的匈奴貴族戰俘,走出大帳,然后,指使著他們去清理遠方戰場上的殘留的那些遺骸與尸骨。

這種事情。他做起來雖然還有些生疏,有些疏漏。

但他在潛意識里,不由自主的模仿著自己的恩師的一舉一動。

因此布置起來,也算有模有樣。

而且,類似這樣的事情,并不復雜。也沒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圍。

所以,在短暫的陌生過后,他指揮起來,也有模有樣了。

這讓一直在默默觀察他的義縱看了也有些頷首。

帶兵或者統帥這種事情,是需要天賦的。

沒有天賦的人,需要付出無數的辛苦和汗水,才能入門。

而有天賦的人,像那些歷史上的天才人物,他們一點就透,一學就會。

譬如項羽韓信,白起吳起。

都是這樣的天才。

現在,義縱覺得,這個叫田建的少年郎,說不定是一塊璞玉,好好雕琢,未來未嘗不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大將!

“君候,動了愛才之心?”義縱身旁,一個校尉笑著說道。

義縱聽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賢弟就不要打趣了,我們還是來說說,接下來的行動吧!”

義縱走到一副剛剛被趕制出來的地圖前,看著那些在地圖上被標注出來的匈奴其他部族主力盤踞的地方。

折蘭部族已經灰飛煙滅。

驃騎大軍也已經完成修整。

從代國長城繞后偷襲匈奴輜重和后勤基地的細柳營也取得了勝利,并派來了信使進行聯絡。

他們將在兩天后,按期抵達武州塞,與驃騎大軍匯合。

這樣,漢軍就在南北兩面,形成了兩個強有力的攻擊箭頭。

透過地圖,就能看清楚。

這兩個箭頭,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著在中間的匈奴殘部。

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了!

吃掉他們,對目前的漢軍來說,沒有什么困難的。

現在,問題已經變成了怎么在最小代價的情況下,解決這些匈奴人。

“尹稚斜手下還有三萬多人,不好解決啊!”義縱有些皺著眉頭的說道。

他很清楚,尹稚斜統帥的那三萬多匈奴騎兵,肯定不會再跟折蘭部族一樣,傻傻的撞到漢軍的胸甲陣列上了。

他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

本來,匈奴人要拖延時間,義縱是無所謂的。

甕中之鱉,將死之人,想要晚點死,也正常。

但,從折蘭俘虜那里,義縱知道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尹稚斜可能要魚死網破,在漢室境內用尸體制造瘟疫,撒播疾病,將方圓兩百里的地區,變成了一個數年都沒人敢接近的可怕地獄。

這個情報,引起了義縱的注意。

他知道,必須要速戰速決了,不能給尹稚斜魚死網破的機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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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5 2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二十二節 漢家君臣盡歡顏(1)

長安。

距離大軍出征,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個月。

時間也劃到了九月。

盛秋到達頂峰。

無數的百姓,都開始投入到秋收工作中。

數不清的婦女和老人,帶著孩子,在田地中勞作,將一穗穗的粟米收割,脫粒、歸倉。

但大家的心神,卻都已經飄到了遙遠的北方,長城腳下的戰事。

妻子,擔憂著丈夫的安危。

父親,牽掛著愛兒的消息。

孩子們,伸長了脖子,等待著父親從戰場歸來。

本次出征北上作戰,長安雖然只調動了不過三萬的正規軍。

但為了支援這些軍隊北上作戰,為此抽調的民夫和青壯,多達十余萬。

這還僅僅是關中的動員力度。

整個北方,為了支撐本次戰役,漢室朝廷通過各級政權,動員民夫已經達到了三十萬之多。

單單只是為了補給飛狐軍和句注軍出雁門作戰,從雁門到馬邑的道路上,每天都有多達萬人的民夫,在給大軍輸送給養。

而在雁門身后,為了將補給物資,輸送到雁門關。

一支十萬人組成的民夫運輸隊,日夜不休的沿著古道和直道,將一車車物資,肩挑手提,人拉牛牽,送到雁門關之內。

為了讓驃騎大軍,能有足夠的給養。

開戰后,漢軍就在武州山麓的小路中,日夜不停的輸送物資。

無數的資源和海量的金錢,流水般的消失在賬簿上。

從太原向北,漢室三十年來,囤積的糧草物資倉庫,一個個的被搬空。

哪怕是未央宮里,這段日子以來,也有無數人憂心忡忡的擔憂著戰場變化。

很多人都清楚,此戰,一旦失敗。意味著什么。

這么多物資,這么多積蓄,投入到戰場上,一旦打了水漂。后果將極其嚴重!

但未央宮的天子,卻仿佛一點也不擔心。

每天該吃吃,該睡睡。

甚至還有閑情雅致,帶著皇長子跟長公主,在御花園游玩。

天子的鎮定。給了很多人吃了顆定心丸。

許多貴族列侯和大臣的心也因此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自證‘君權天授’的天子都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想來,前方戰事應該是順利的。

這天,當關中的百姓,正在各級政權的組織下,開始準備修葺道路和交通時。

一騎插著象征著緊急軍情的騎士,策馬從北方而來。

他年輕的臉龐,充滿了興奮和激情。

噠噠噠,噠噠噠,就連戰馬的馬蹄聲。也是歡快無比。

無數人看到了這個騎士。

大量的百姓,紛紛丟下手里的工具,無數的官吏聞訊后,扔下手里的事務。

從蕭關向東,亭里鄉縣,每一塊露布之下,都開始慢慢聚集人群。

很快,這些地方就擠得水泄不通了。

士民官紳,不分階級,都伸長了脖子。等待著來自長安的使者,將捷報或者不幸的消息,貼到露布上。

無數人忐忑不安。

是又一個平城?

還是空前的勝利?

沒有人清楚。

此時此刻,劉徹正坐在未央宮的一個偏殿之中。與依照詔命,來到長安,進行例行的朝請的城陽王劉喜,下著圍棋。

圍棋自從誕生起,就廣受貴族士大夫階級的歡迎。

身為皇帝,劉徹當然也會一點點。

但棋藝奇臭無比。

完全不是劉喜的對手。

要不是他是皇帝。劉喜恐怕早就殺他個片甲不留了。

但可惜,劉徹是皇帝。

而且他老爹還干過,下棋下不贏了,丟了面子,就掀起棋盤,把對手砸死的可怕事情。

所以,劉喜是戰戰兢兢,不敢不變著法的給天子‘陪棋’。

為此他不得不將自己的棋藝下降N個等級,從黃金選手,直降為人機選手。

即使如此,他也還要想著法的給天子‘留棋’,處心積慮的設置一些套路,方便天子能自然而然的吃掉自己的一些棋子。

這很考驗劉喜的智慧和預判。

劉徹卻是很輕松的捏著棋子,隨意的下著。

他當然知道,劉喜在巴結自己。

但無所謂。

皇帝嘛,有時候適當的裝糊涂很有必要。

而且,從跟這個從前素未謀面的王叔的這幾局手談里,劉徹看出來了,這個自己的王叔,心智和能力,都在水準線以上。

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可以對他托付一些大事。

就在此時,殿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王道幾乎是連跌帶撞的跑進來,跪下來拜道:“前線緊急軍情!”

“哦……”劉徹勉強按耐住心中的激動和忐忑,裝出一副‘朕早就知道了’的樣子,說道:“可是兒郎們已破北虜?”

這樣說著的時候,劉徹還回憶著曾經看過的謝安的典故。

這種裝X刷聲望的事情,劉徹自然知道必須學!

王道聞言,抬起頭,一副崇拜的模樣,拜道:“圣明無過陛下!”

“說吧,前方戰事究竟如何了?”劉徹一副云淡清風的模樣,重新坐下來,對著對面的劉喜說道:“王叔,我們繼續對弈……”

但他拿棋子的手卻深深的出賣了他——都有些捏不住棋子了。

好在,此時此刻,在這個重磅炸彈面前,沒有人能仔細去觀察。

許多的侍從和宦官,都是一副——陛下好厲害的模樣,兩個眼睛里,都是崇拜的星星。

大家伙只覺得,有這樣的天子坐鎮,我們真是太幸福了!

王道跪在地上,拿出剛剛到手的緊急軍情奏報,攤開來,念道:“臣驃騎將軍縱,臣虎賁衛校尉冉。臣南軍都尉武等昧死頓首,百拜陛下:賴社稷神靈倚陛下之力,臣等自武州塞外列陣,與北虜折蘭王會戰。盡破之!”

王道看著奏報上的文字,用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陣斬王世子以下,四千一百八十二級,捕得賊虜自折蘭王以下,三千二百一十七人。繳獲戰馬七千一百二十一匹,北虜首級,堆壘如山,稽粥氏已斷一臂!”

“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道的話還沒說完,整個大殿內外,無數狂熱的侍從和官員,就紛紛跪下來,大聲高呼。

自平城之后,至今凡五十六年。

從朝那塞淪陷至今,凡十八年。

漢室奮四世之余烈。君臣上下,忍辱負重。

邊塞軍民,付出了無數的犧牲,無數的代價。

從長城向北,直至關中,直至長安,直至未央宮宮廷之內。

多少人的手足兄弟,親朋好友,長眠在與匈奴戰爭的戰場上,多少人的先人祖輩。在與匈奴騎兵入侵的搏斗中,壯烈犧牲!

五十六年來,對匈奴的仇恨,如同火山中的巖漿一樣。在漢家的朝野中躁動不安的流動。

今天,終于,大仇得報!揚眉吐氣!

這怎能不讓人心潮澎湃?這怎能不讓人激動萬分?

這情緒,這澎湃的情緒,在瞬間就轉化成為了最樸素的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

許多人抱頭,又哭又笑。

為先人而哭。為今日大勝而笑!

王道卻繼續念道:“今臣等率軍,阻匈奴白羊、樓煩等凡三萬騎于武州之南,前將軍所部,截其于馬邑之北,虜賊已如甕中之鱉,敗亡之期,指日可待!”

“伏請陛下,靜待捷報,臣等必獻北虜右賢王于陛下階前!”

“萬歲!萬歲!萬萬歲!”就連劉喜也再也忍耐不住,恭敬的俯首,匍匐在劉徹面前,拜道:“伏維陛下圣明,運籌帷幄,以圣王臨天下,乃令北虜自投羅網,臣謹為天下賀!”

劉徹也是激動難耐。

折蘭部族!!!

作為皇帝,他從石渠閣的無數檔案里,見過這個兇名昭著,殘暴無比的可怕敵人。

今天,這個過去屠戮和肆虐了無數郡國,身負著無數漢家軍民血仇的大敵,卻在漢軍面前,如同土雞瓦狗一樣,一敗涂地!

劉徹已經看到了,整個草原,整個東北亞的國際形勢,都將因此戰而改變。

折蘭的敗亡,預示著匈奴霸權的衰落。

東北亞地區,漢室,這個古老的老大帝國,這個曾經的世界中心,天朝上國,終于將要回到他應該待的位置。

愿有生之年,得見您君臨天下!

劉徹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看過的漫畫,也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但作為皇帝,他清楚,他需要冷靜。

所有人都可以激動,都可以興奮,都可以手舞足蹈。

但皇帝不行。

皇帝需要隨時冷靜,以便能從更加客觀的角度,思考戰略。

所以,他強行抑制住自己想要裸奔慶祝的沖動,用幾乎是顫抖的手,輕描淡寫的揮了揮,道:“此皆將士用命,祖宗保佑,社稷有靈!”

“況且,北虜主力尚在,朕還是等著將士們盡殲來犯之敵,再與王叔把酒言歡!”

但下一刻,劉徹的話卻深深的出賣了他的內心:“馬上派人去將這個捷報,報告給東宮兩位太后,另外,再召集群臣,朕今夜于未央宮宣室殿設宴,與群臣列侯,共同為前方將士的大勝慶賀!”

東宮兩位太后,自從大軍出征后,就一直心神不寧。

畢竟,這樣的大戰,哪怕是對于現在的漢室朝廷來說,也幾乎算得上是賭上國運的一戰了。

一旦戰敗,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但她們又坳不過劉徹這個皇帝,更沒有辦法阻止劉徹的決定。

于是,就只好學習薄太后當年在河南戰役時一般,天天在宮里,給各路神仙禱告,祈求神靈保佑,大軍得勝。

現在,這捷報傳來,也是時候讓兩位太后高興高興,開心開心了。

“再命令有司衙門,將此捷報,布告天下,使天下皆知!”劉徹接著吩咐。

這樣的大勝,當然要大肆宣傳,大肆宣揚。

鼓舞士民的士氣和民心。

同時,借著這個大勝,告訴天下——我——就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真命天子。

這很重要!

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沒有任何勢力或者政治團體,敢在一個王朝的上升期,起什么歪主意的。

更不要說敢于對抗中央了!

這個大勝,對劉徹來說,更大的意義,在于政治上。

狹此大勝,他的權柄和威望,將攀升到一個更高的層次。

因此,他能更多的解開束縛和封印,去做一些更大膽的改革了。

除此之外,在這個大勝之下,中央集權,將會得到進一步加強,國家的信用和威望,也將更進一步的深入人心。

而且,此戰之后,必將誕生一批全新的軍功貴族。

他們是在劉徹領導下,取得軍功與榮耀,并且為劉徹冊封的。

他們是天然的劉徹支持者和腦殘粉。

他們的加入,將極大的強化劉徹的行政能力和政策推行力度。

所謂政令不出未央宮,將永遠不會發生了。

更重要的是:此戰之后,劉徹毫不懷疑,他將成為足以與三王比肩,五帝并稱的統治者。

真正的成為那個口含天憲,一言以為天下法的帝王。

這就是為什么,歷朝歷代,但凡有點出息,有點覺悟的中國皇帝,都必然對外擴張。

原因很簡單。

只要打贏了,皇帝都將大賺特賺,并且掙脫官僚和權貴們的束縛,真正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無論古今中外,一個國家,想解決內部外部的問題?

最佳捷徑,都是戰爭。

打贏了,且不說能把矛盾和負擔轉移給其他人背鍋,更可提振民心士氣,使得所有階級,都自愿或者被迫團結在中央政府的旗下。

就譬如二戰的納粹,在前期,整個德國,都為納粹而瘋狂。

甚至可以說,無人不是納粹的擁護者——哪怕猶太人。

此刻,剛剛解開了封印的劉徹,躊躇滿志的下達了他的命令:“制詔少府和內史以及太常,命其等鑄金五銖百萬枚,以做賞賜參戰士民之用!”

“諾!”群臣俯首而拜。

在這樣的輝煌勝利下,所有的一切政治力量,所有的一切思想派系,所有的一切內部山頭,全都已經俯首稱臣,拜倒在了劉徹的腳下。

勝利,確是能解決一切問題矛盾和紛爭的最佳配方。

在勝利面前,皇帝的一切命令,都將如同天籟。

只有劉徹知道,他的這個詔命,意味著什么。

這是金本位的先聲和試探。

一個全新的金融時代,伴隨著這偉大的勝利,這神圣的戰爭,緩緩拉開了序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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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節 漢家君臣盡歡顏(2)

“前方捷報!”丞相周亞夫正在處理一個公文時,忽然聽到了整個丞相在瞬間沸騰起來。

無數的官吏和部署,都丟下手里的紙筆,跳著喊著,激動不已。

就是周亞夫,也是聞言一個顫抖,筆都拿不穩了。

“丞相,前方大捷!”一個官吏急匆匆的跑進來報喜:“驃騎大軍于數日前在武州塞外列陣,當面擊破匈奴折蘭本部,生得折蘭王,獲其大纛!斬首四千余,捕得數千!”

“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周亞夫也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難以自抑的揮舞了一下拳頭。

“走,立刻給吾備車,吾要入宮,向陛下道喜!”周亞夫興奮的說道。

這些日子以來,周亞夫身上承擔了難以想象的壓力。

輿論界,列侯勛貴還有上上下下的官紳士民。

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這個力主出戰,并且堅決主戰的丞相。

可以想象,前方戰事,稍有挫折,就會有無數的攻擊和彈劾將如潮水般涌來。

那些就長了嘴巴,或者有子侄在軍隊的人,不敢對未央宮說三道四,但卻一定敢對他這個丞相指手畫腳。

如今,這千鈞重擔,在這勝利前面,一掃而空。

周亞夫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更重要的是……

周亞夫將視線投向霸陵和陽陵的方向。

“兩位先帝,于九泉之下,得此喜訊,想必也會欣慰!”周亞夫在心里說道:“太宗、仁宗,兩位先帝,老臣沒有辜負陛下的托付!”

作為兩代帝王選擇的托孤大臣。周亞夫的內心,長期以來,就積蓄著大量的壓力。

他不僅僅要承受著外界壓力。也要承受來自內心的壓力。

此刻,他知道。哪怕日后死了,到了九泉之下,見到兩位先帝時,他也能面帶榮光的報告:“臣亞夫幸不辱命!”

這對周亞夫這樣的人來說,很重要。

長久積蓄的壓力,一掃而空后,周亞夫感覺,連走路都輕快了起來。身上的勞累和疲憊更是無影無蹤。

而在此刻,戚里的大將軍魏其候府。

一場酒宴正在舉行。

十數位侍女在大廳翩翩起舞。

竇嬰喝的伶仃大醉。

他的馬仔,剛剛被他從廷尉大牢撈出來,但被剝奪了一切爵位與官職,宣布永不錄用的灌夫更是喝的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了。

“大丈夫滿腹才華,卻無處可用啊!”灌夫舉著酒壺大口大口的往自己嘴里灌,全身都是頹廢的氣息。

在灌夫想來,自己不過是踩死了幾個泥腿子。

天子稍微責罰一下,譬如罷官啊什么的,罰酒三杯。下不為例就好了嘛。

何必如此呢?

他可是有功社稷的啊!

當年,面對吳楚叛軍,他在老父戰死的情況下。依然帶頭沖鋒,斬將奪旗,就連丞相也夸贊他:果真偉岸丈夫。

然而,今上卻絲毫不念及功勞,粗暴的將他下獄。

在面對隴右郡郡守張安國組成的聯合審判團時,灌夫惶惶不可終日。

錯非是大將軍念及舊情,苦苦哀求,他此刻已是死人一個!

即使如此,他也付出了他的全部。并葬送了一切。

要不是還有大將軍罩著,恐怕就要打回原形。重新去給潁陰候當奴婢了!

而竇嬰也是滿心的委屈,跟個婦人一樣。

他舉著酒杯。道:“仲孺如此,我竇嬰何嘗不是如此?”

“滿腹才華,一身抱負,卻被投置閑散啊!”竇嬰有些恍恍惚惚的道:“還有袁季也是如此,都是大好的丈夫,忠臣,卻不得重用,只能終日為酒為伴,報國無門啊!”

在竇嬰想來,自己,灌夫,袁盎,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如今,卻都紛紛被隔離在決策圈之外。

他還好點,有個大將軍名義。

但也僅僅是名義而已。

所有的一切軍務跟事務,在漢匈開戰后,就不再跟他匯報了。

看著義縱、衛馳、直不疑,一個個領軍出征。

竇嬰心里真是不是個滋味。

不能帶兵,甚至連軍情都不向他報告,這大將軍,算個什么鳥大將軍?

還不如一個南軍的校尉!

在竇嬰看來,義縱?衛馳?什么鬼?

兩個小兒輩而已!

一無資歷,二無背景。

不過是一個仗著有個好姐姐,一個仗著有個好上司而已。

憑什么拜為將軍,統兵出征?

他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想越覺得很不爽。

“大將軍不必傷心……”灌夫拿著酒杯說道:“依我看,那義縱、衛馳,一無能力,二無手段,三無名聲威望,此番出戰,必然沒有什么好結果,等他們吃了虧,陛下必然還是要倚重大將軍的!”

這也是灌夫現在最想看到的情況了。

只要義縱衛馳不能完成使命,甚至損兵折將,這天子就不得不倚重大將軍了。

到時候自己也能靠著這個關系,東山再起。

大不了,以后小心點,不再亂來就是了……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家臣進來稟報,道:“君候,方才未央宮有使者來傳信,說是陛下今晚于未央宮設宴,請大將軍前去赴宴!”

灌夫聞言,大喜,道:“看!看!陛下還是要找大將軍出山了吧!”

竇嬰卻是有些喜憂參半。

對他來說,前方戰事若出問題,就可能是大問題。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當然希望前方獲勝。

可是,若前方獲勝,那豈非就說明,他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在這樣的心情下。加之酒精的刺激,他的心情非常矛盾,問道:“可知陛下詔我何事?”

“君候有所不知。君候燕飲之時,長安皆已在傳了:驃騎大捷!”那家臣說道。

“什么!?”灌夫聞言。酒一下子就醒了,整個人悵然若失。

“據說,驃騎在武州塞外列陣,當面擊破匈奴折蘭王本部,生得折蘭王,斬首繳獲無數,匈奴主力已被驃騎與句注軍和飛狐軍,包圍在馬邑以北。武州以南的戰場上,北虜敗亡,指日可待!”這個家臣手舞足蹈的說道。

在這空前勝利面前,整個漢室上上下下,不分階級派系和山頭,都在慶賀勝利。

在樸素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情緒驅使下。

哪怕是監獄里的囚徒,軟禁在詔獄里的們,都忍不住跳起來,為這勝利喝彩干杯。

但灌夫卻只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的厲害。

方才他還在說義縱怎樣怎樣。這打臉,卻立刻來到。

幾乎是他自己主動將臉送上去求打。

“詩之南仲啊……”竇嬰聞言,卻是先是一愣。隨即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

不管他現在的處境如何,角色如何。

但漢軍出塞,旗開得勝,更當面擊破匈奴折蘭部這樣的強敵。

作為諸夏子民的一分子,竇嬰立刻就將之前的一切牢騷和委屈以及不滿,丟在了腦后。

只要勝利就好!

只要勝利就好!

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

如今,義縱得此大勝。

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勝利!

更是整個國家民族和天下的勝利!

這個勝利,將漢家過去五十六年的一切陰霾和壓力。一掃而空。

但凡是個人,是個讀過書的人。竇嬰都覺得,應該為這勝利喝彩。為這勝利歡呼,為這勝利舉杯!

“赫赫驃騎,揚我軍威,雪我大仇!”竇嬰釋懷的說道:“為驃騎滿飲此杯!”

灌夫見此,雖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舉杯。

在這個偉大的神圣的勝利面前,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山頭,任何的派系,都必須為它歡呼。

不這樣做的人,等于自絕于天下。

勝利的消息,如同鴻雁來書。

在短短的時間里,瞬間就傳遍了整個長安!

轉瞬之間,整個城市就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所有酒肆的酒類飲品,瞬間脫銷。

而無數的家庭,也在瞬間變得狂喜無比。

勝利,意味著出征的丈夫、兒子,還有長兄能有極大概率,平安歸來。

不止能平安歸來,他還將會把榮譽、財富以及地位帶回家。

露布之下,朝廷發布的捷報,被一個個士子,反復宣讀,直至口干舌燥,人們與士子們也樂此不疲。

甚至于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墨家的墨者跟儒家的士子,在同一個酒肆的同一個酒桌上喝的伶仃大醉,相擁而眠的例子。

偉大的勝利,團結了人民,消除了矛盾。

即使是儒墨這樣世仇,死敵。

在這偉大的神圣勝利面前,也暫時放下了隔閡與爭執,共同為勝利而舉杯而歡笑而慶祝。

而當民眾開始得知,是墨苑和少府共同制造的胸甲,促成了這一偉大勝利后。

墨家的地位,立刻節節高升。

無數的民眾,自發的對每一個出現在市井上的赤腳墨者送上他們的祝福和招待。

當天,長安城的所有酒肆,都對所有少府和墨家的人免單。

至于墨校更是迎來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報名風潮。

甚至,有列侯的嫡系子嗣,也出現在了報名的序列中。

中國人自古以來,最現實。

甭管什么思想學派,實用的有效的有用的,人民就會接受和相信。

若是再能幫助大家升官發財,贏取白富美,那就必然會受到所有階級的一致歡迎。

而墨家跟少府,共同同心協力,打造出了胸甲這個神兵利器。

當然馬上就被大眾認可和接受。

甚至就是太學之中,也有學生開始呼吁,開始請求,要求延聘墨者中的大賢為太學教授。

而軍方也是馬上就加大了對墨苑的支持力度。

無數山頭的頭頭腦腦,開始盯上了在上林苑里的墨家胸甲生產作坊。

軍人無疑是所有階級中最現實和最實際的群體。

對軍人來說,只要能幫助他們獲勝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為了勝利,別說是把墨者當大爺供起來了。

就是當孫子都愿意啊!

勝利的捷報,繼續擴散。

兩個時辰后,它出現在了關中的鄉亭露布之下。

頓時,整個關中七十二個縣,凡數百萬軍民,陷入了歡騰的海洋。

所有出征軍民的家庭,更是激動的難以自抑的大喊大叫。

很多人知道,他們家庭甚至家族的命運,都將因這個勝利而改變。

而那些出征士卒的家庭,更是敲鑼打鼓,被全村人簇擁著,游街慶祝,噼里啪啦的爆竹在火中響個不停。

當天,關中的所有酒商的存貨全部清空。

無數人數錢數到手筋疼。

但,得利最大的,卻是掌握了軌道運輸特許經營權的師家。

因為關中酒類脫銷,酒類需求大增,市場需求在一夜之間,變得超乎人們想象。

所以,關中商人不得不向關東求購。

僅僅是靠著從關東運酒進入關中,師家就坐地收錢數以百萬。

更何況,他們還自己也賣酒。

這收益頓時就大的連師旦都有些咋舌。

以至于他的兒子們感嘆:“要是年年都有這樣的大捷就好了!”

要是年年大捷,關中就要年年慶祝。

單單是賣酒,師家就要賺個盤滿缽滿!

“怎么不可能有年年大捷?”老謀深算的師旦嘿嘿笑著:“當今陛下,非常主也,所圖之大,豈是凡人所能想?”

“且夫,即使沒有戰爭,難道我們就不能制造戰爭?”師旦嘿嘿笑著:“今年打匈奴,明歲伐鮮卑,后年征西南,只要我們想,總能幫陛下制造戰爭的……”

“這怎么可以?”兒子們目瞪口呆。

“怎么不可以?”師旦笑著道:“陛下要開疆拓土,戰士們要撈取軍功,封妻萌子,大臣將軍要披掛上陣,獲取戰功,百姓要勝利激勵和鼓舞,就是我等商賈,也需要戰爭發財致富……”

“天下大勢如此,從今以后,誰反抗戰爭,誰呼吁和平,就是與陛下,與漢軍上下,與列侯勛貴大臣,甚至與我等商賈為敵!”師旦一揮袖子,淡然道:“獲罪于天,無可禱也!除非天下大勢再次發生如同如今這樣的不可逆的大變化,這戰爭就不可停止!”

師旦可記得清清楚楚,前朝之時,就是如此。

戰爭的機器一旦開動,就不可能停止。

而現在,比前朝更可怕的事情是——漢家已經知道了,遙遠的世界的之外,存在著什么。

這意味著,漢軍只要不遭遇可怕的完全失敗,那么,這臺機器就會成為永動機。

如今,除了當今之外,已經沒有人讓這臺機器稍微放慢速度了。

可是,偏偏,掌握著剎車和制動器的當今,卻恰恰是發動這臺機器,讓它開始運作的那個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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