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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魘殿下 -【我有特殊的睡覺技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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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5:24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女朋友

  在後面追擊的警察感到十分詫異:“前面怎麼了?”

  前方的逃犯原本堅定的往東湖的方向開,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投湖自盡的樣子,可剛剛車子忽然調了個頭,朝沃爾瑪的方向開去……

  這是打算在投湖之前,先買點零食吃個痛快嗎?

  逃犯的思想難以揣測,警車們急忙跟著調了個頭,朝對方追去。

  還沒過兩秒,逃犯又犯病了。

  車子開始原地打轉,跟追著自己尾巴跑的狗一樣,在打轉過程中,警察透過車窗,隱約間看見兩個廝打在一起的身影……

  “人質在反抗!”警察們回過神來,“快去救援人質!”

  一邊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從她的資料來看,她不但是個國際古董商,還是個業余攀岩愛好者,熱衷於運動,除了攀岩,還喜歡騎馬,射箭,跑步等等。

  另一邊則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市民,從資料看來……似乎特別熱衷於當保姆……總而言之,怎麼看都不像是逃犯的對手,估計反抗個一分鐘就要被鎮壓。

  警察急匆匆的去救援人質。

  車子朝一個方向筆直開去,裡面的人光顧著打架,沒人管方向盤,更沒空去管紅綠燈,以至於紅綠燈閃過,前方一輛大卡車開過來,它也迎面開過去。

  “停車!”警察從車窗裡伸出腦袋來,焦急的喊,“快停車!”

  車子開太快,一時間難以停下來,眼看著就要車毀人亡,一輛路虎從旁邊衝過來,轟的一聲撞車上,馬力開到最大,硬生生的把它擠到路邊,避開了對面那輛大卡車。

  路虎車門打開,小刀從車上下來,幾步走到已經有點變形的警車旁,伸手拉開車門,一個女人立刻從裡面滾出來,落在他的腳下。

  小刀緩緩低頭,看著對方。

  安娜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頭發凌亂不堪,臉頰上還有一個牙印,兩只眼睛又紅又腫,看起來剛剛被人拿手指戳過,於是不停的掉眼淚。

  她剛往外面爬了幾步,身後的車子裡,似有一只熊瞎子亦或者異形之類的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抓住她的腳,嗖的一聲把她給拖了進去。

  小刀看了眼車子裡的狀況,然後退後一步,隨手關上車門。

  車子開始顛簸動蕩,他背靠在車門上,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裡,然後啪的一聲打開打火機,一朵火焰靠近煙頭。

  警車呼嘯而來,把他,把他背後的車子圍在正中央,車門一扇接一扇打開,一個個警察從裡面跑下來,朝車子走了過來。

  小刀吐了口煙,對迎面走來的警察說:“裡面的情況不大好,先叫救護車。”

  警察嚇一跳,是人質出事了嗎?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掏出手槍來,指著車門說:“不許動,你已經被包圍了,手放頭上,立刻出來!還有你……快點過來!”

  小刀嘴角向上一揚,反手拉開車門。

  他的舉動讓警察們感到十分緊張,手裡的槍指著打開的車門內。

  一個女人狼狽不堪的從裡面滾出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人質,等對方抬起臉來,才看清楚是在逃的那個殺人犯……

  “救我!”她臉上到處都是牙印,跟剛剛熊口逃生一樣,朝警察伸出手,聲音哽咽了,“我自首!快讓這個瘋女人離我遠點!”

  不久,救護車趕到,醫護人員原本以為自己是來搶救受害者的,結果到了才發現,需要他們搶救的是犯人啊……

  幾小時候,市醫院內。

  已經換回自己身體的卷卷坐在病床邊,心痛的看著床上的沈綠瓷。

  沈綠瓷睡得很安詳,跟隔壁的安娜相比,她的情況已經算不錯了,只是指甲斷了幾根,身上有幾處淤青,至於嘴角殘留的那點血跡……那是咬人留下來的血跡。卷卷一邊幫她擦擦嘴角,一邊憂愁的說:“那個安娜臉上塗那麼多化妝品,會不會有毒?我得讓醫生給綠綠做個檢查,別過幾天發現鉛中毒了。”

  旁人無語。

  姍姍來遲的顧余墨咳嗽一聲,最危急的時刻他沒趕上,這個時候怎好意思繼續保持沉默,於是溫聲道:“應該的,醫藥費就算在我身上吧,畢竟沈小姐會遇到這樣的事……跟我也脫不了干系。”

  卷卷也覺得是應該的,要不是他硬按著綠綠不放,她早過去交換人質了,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綠綠身體嬌弱壓根就不是個能打仗的人,她就不同了!把她放抗戰時期,她都能直接去前線當雙槍老太婆,區區一個安娜算什麼?

  “嗯。”於是她淡淡道,“那你先去繳個費吧,順便中午了……幫綠綠帶點吃的回來啊。”

  顧余墨離開病房,與從外面進來的小刀擦肩而過。

  小刀丟了盒蛋炒飯給卷卷,自己靠在牆上吃另一碗,順便問道:“你對他挺冷淡的啊。”

  卷卷扒了兩口飯,抬頭看著他:“難道我要對他很熱情嗎?”

  “你差點搬到他家裡去住了。”小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還以為你對他有點意思呢。”

  卷卷翻了個白眼:“他只是我的臨時雇主罷了,等發完工資,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鑣了。”

  雖然沒能幫他找回阿布,但好歹幫他解決了這次的案子,於情於理他都該給他一點補貼吧?

  等補貼完畢,這人……卷卷就不打算留著過年了。

  聽說他手底下有個灰姑娘基金會,裡面全是受過他恩惠,想要知恩圖報的姑娘,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安娜這樣的人?

  世界上有許多灰姑娘,她們生在富裕家庭,曾經衣食無憂過,但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而變得窮困潦倒,不復當初。為了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為了重新登上上流階級,有些灰姑娘……將不擇手段。

  小刀吃完了蛋炒飯,拉著卷卷出去一起丟盒子。

  丟完盒子,卻不讓人走,一路帶她往沒人的地方走。

  “到底什麼事啊。”卷卷不滿的說,“有事快說啊,我還趕著回去看綠綠呢。”

  小刀心裡一陣不爽,回頭瞥著她:“才認識多久,就綠綠綠綠的喊上了,我跟你認識這麼久,怎麼不見你喊一聲刀刀。”

  ……他是不是被車子撞出腦震蕩了?卷卷嘴角抽搐的看著他:“刀刀?”

  小刀渾身抖了一下,看起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嘴角抽搐的看著她,半天才道:“……算了,你還是喊我刀哥吧。”

  還好他沒硬逼著她喊他刀刀,不然卷卷真要押著他去看腦科了。

  小刀本來想點根煙抽,但掃了卷卷一眼,忽然把掏出來的打火機又重新塞回口袋裡去,煙叼在嘴裡,像根棒棒糖一樣,支吾不清的說:“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

  卷卷愣了愣,她隱約能猜到他知道了什麼,但猜不到他要對她說什麼,於是定睛看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小刀黑黝黝的眼睛凝視她半晌,對她說:“我知道你的秘密。”

  卷卷心裡咚咚跳了起來。

  “你睡著以後,會進入另一個人的身體。”他神色平靜,一點一點揭開她隱藏已久的秘密,“如果不放照片,你就會隨機變成某個人,但如果放了某個人的照片,那麼等你們兩個同時入睡,你就能進入這個人的身體裡。”

  他們站在走廊盡頭,外面有風,有雀鳥的聲音飛過。

  卷卷看著他,她原以為秘密被揭開的那天,她會感到恐懼,害怕,震怒,竭斯底裡,甚至產生殺人滅口之類的念頭雲雲,但奇妙的是,這一天,這一刻,看著他的眼睛,她居然並不覺得害怕……因為,他看起來比她還要害怕。

  沉默半晌,卷卷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想怎麼樣?”

  “……我不會告訴別人。”小刀靠近一步,輕輕對她說,“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搬走。”

  “先問一下。”卷卷開口道,“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小刀面無表情道。

  “可我已經答應綠綠了。”卷卷一攤手,“她說自己一個人住太寂寞,想要有個伴。”

  小刀冷冷道:“我一個人住也很寂寞。”

  卷卷一臉為難:“但綠綠比較美麗可愛,而且還做得一手好菜。”

  小刀扯扯嘴角,他也很美麗可愛啊……至少五歲以前是很可愛的,至於做飯……他妹的,他壓根就不會做飯啊!

  “所以你換個要求吧。”卷卷看著他,慢慢笑起來,“我不會留下的。”

  他的坦白,反而顯示出更多的問題。他一個開路虎的,為什麼要跑來跟她這個窮屌絲合租?他為什麼要監視她,刺探她的秘密?之前她房間裡那麼多的監視器是不是他安的,還把鍋丟給林姑娘背?以及……究竟是誰派他來的?

  在他真正坦白之前,在她徹底心裡有數之前,她是不會留下的。

  唯有遠離他,她才會覺得脖子上的那根繩子松開了,可以自由呼吸,可以喘一口氣,可以安穩的睡一覺。

  小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表情陰沉的有些可怕。

  “……行啊,那就換個要求吧。”他伸手按住卷卷的後腦勺,把她壓向自己胸口,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只有聲音在她腦袋上面響起,他說,“當我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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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5:36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厚顏無恥之人

  “……”卷卷臉埋在小刀胸口,問,“你媽又逼你結婚了?”

  “不。”小刀說,“這次是我自己想這麼干。”

  “我能說不嗎?”卷卷問。

  “不可以。”小刀凶狠的拒絕了她,為了補救,下一句話又說得很溫柔,“又不是立刻要你怎樣,先當我女朋友,接吻上床之類的事情以後再說。”

  卷卷一把推開他,可算被她抓到話裡的破綻了,立刻滿臉憤怒道:“朕把你當兄弟,你卻想上朕!”

  小刀看她想跑,急忙使出肉食動物的本能,撲過去按住,兩只手按住她兩邊臉頰,表情跟高利貸逼人還錢一樣,對她說:“我說過了!這些事以後再說,現在先當我女朋友啊!”

  “什麼啊!”卷卷嘴都被擠得嘟起來,“結果還不是要上我!”

  睡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什麼不對?他還想把人丟床上舔一遍呢!

  這事現在只能心裡想想,說出來肯定要挨耳刮子,總之先把關系定下來,小刀笑著對她說:“答應我吧,答應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一定不會讓你後悔的。”

  卷卷現在就後悔跟他出來了。

  跟著他能有什麼好處啊?最多就是每天吃蛋炒飯的時候分她一半……過不了一年,她就會因為膽固醇超標而駕崩了!

  幸好關鍵時刻,一個醫護人員從旁邊走過來,對她們說:“病人已經醒了,現在正在找你們。”

  綠綠!不愧是我的好綠綠啊!關鍵時刻總有你!卷卷一把推開小刀,一邊喊著綠綠綠綠,一邊朝著病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小刀覺得一嘴的苦水,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有一個人要負全責。

  他拿出手機,給薩丁發了個微信過去,上面寫:“你死定了。”

  薩丁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內心是崩潰的,覺得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無理取鬧之人,他都已經這麼聽話了,叫他干嘛就干嘛,一毛錢不要全是做白工啊,為什麼還要這麼對他?

  卷卷回到病房內,沈綠瓷已經醒了,看起來似乎受到了很大驚嚇,臉色蒼白,坐立不安。旁邊站著顧余墨,似乎剛剛繳費回來,還帶了吃的回來,一個塑料袋放在床頭櫃上,裡面有幾個飯盒,其中一個放在沈綠瓷腿上,但她一口都沒動。

  聽到腳步聲,她轉頭看向卷卷,忽然間眼淚汪汪,像受委屈的小貓似的,等著主人過去摸摸她的毛。

  卷卷馬上走過去,兩個人抱在一起嗚嗚哭起來。

  沈綠瓷那是劫後余生的喜悅,而卷卷……她大概是被對方萌哭了。

  顧余墨站在一旁,憐愛的看著她們,忽然上前幾步,伸出手,似乎想要將她們抱在懷裡,但一只手忽然按在他肩膀上,一個又冷酷又陰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低聲警告他:“你想都別想。”

  說完,又在顧余墨肩膀上捏了幾下,才松開手,從他身邊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卷卷。

  顧余墨:“……”

  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無理取鬧之人。

  忽然間被男人抱在懷裡,卷卷覺得自己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沈綠瓷更是氣得都快炸開了,朝她身後喊:“你耍什麼流氓啊?”

  小刀一只手繞過卷卷的脖子,護食一樣把她圈在懷裡,黑沉沉的眼睛瞥了沈綠瓷一眼,淡淡問:“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

  沈綠瓷:“……”

  雖然她已經從旁人嘴裡得知,她所乘的警車差點就撞上大卡車,多虧了小刀奮不顧身,開車把警車擠到路邊,她才能得救,但她還是想說……她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無理取鬧之人!

  “喂!”卷卷憤怒的瞪著他,雖然嘴巴不好說,但是用眼神控訴他:有你這麼搶功勞的不?救了綠綠的英雄是我!

  “不過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小刀對沈綠瓷說,說完,轉頭對卷卷一笑,不等她反應過來,突然把臉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宣布道,“女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卷卷反手一肘打他肚子上,面色猙獰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無理取鬧之人!害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了!”

  這之後,不管卷卷怎麼拒絕怎麼反對,小刀都不聽,卷卷不肯當他女朋友,他可以先默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嘛!這般無恥行徑,沈綠瓷是看不下去了,十句話裡有八句,是讓卷卷快點搬家跟她一起住,離這個死變態遠一點。

  顧余墨也在事後找到她,問要不要幫忙,他可以找人教訓一下小刀。卷卷想了想,拒絕了他。人情這東西有欠有還給,她今天欠了顧余墨人情,明天拿什麼還他?兩個人比較起來……她覺得還是小刀更好應付一點。

  之後,她向顧余墨提出結束這次的雇佣。

  顧余墨看起來頗為遺憾,他站在醫院內的大樹下,寒風中,樹葉蕭蕭落下,他脖子上圍著一條米色圍巾,看起來頗為溫暖,低頭俯視卷卷,對她溫聲道:“這次多虧有你,才能這麼快抓到凶手,我替阿布,替被害者謝謝你。”

  卷卷不敢說不用謝,怕說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不給出工費了。

  “說起來,一開始請你,是想讓你當個向導,帶我好好觀賞一下這座城市的風光,誰知道後面發生了那麼多事。”顧余墨頗為惋惜的說,“對了,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出工費沒到手,卷卷還真不好一口拒絕他,於是問:“……去哪啊?”

  “我這次回國,其實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照顧我侄子。”顧余墨說,“他出了點事……現在在市精神病院裡。”

  這等小事,卷卷還真沒拒絕的借口,於是點頭道:“好吧,你什麼時候要去,把我帶上。”

  “就明天,星期天,怎麼樣?”顧余墨笑道。

  卷卷猶豫一下,點點頭。

  這個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明天將與誰重逢。

  然而,並非每個重逢都能讓人感動,並非每個重逢都是緣分。

  有種重逢,叫做他鄉遇故人——仇人。

  有種緣分,叫做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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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5: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天使的禮物

  第52章 重逢

  第二天,去醫院的路上。

  卷卷本來想刷刷微博,但是總有個小號找她聊天,她有點強迫症,看到有新評論就一定要回復,直到對方問她:“今天晚上一起吃蛋炒飯不?”

  卷卷頓時死的心都有。

  她的微博充滿槽點,昨天新發的微博內容就是:“聽說妹子直播睡覺,被國民老公打賞了七萬塊,不知道我去直播刮腿毛,他會不會賞我一包干脆面?”

  那個小號,又或者說是小刀,居然在下面點了個贊。

  恥辱,黑歷史,不能忍!

  卷卷退出微博,滿面滄桑的看著窗外,一副看破紅塵的世外高人臉,引得顧余墨在旁邊問:“怎麼了?”

  “沒什麼。”卷卷才不肯說實話,於是反過來問他,“對了,之前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凶手是誰?”

  在看到從良家婦女嘴裡掏出來的畫時,他沒有懷疑虞莎莎,而是直截了當的把畫截下來,然後打電話找鑒定人員過來。當時卷卷沒反應過來,事後想起,忍不住懷疑,難道他第一時間就確定凶手是安娜了?

  前方的綠燈開始閃爍,車速開始慢下來,最後緩緩一停。

  “她的前男友是我死黨。”顧余墨往後一靠,側首看著卷卷,“他是個藝術品商人,三年前因為販賣贗品的緣故,罰了一大筆錢,還判了刑,坐了牢,進去之前,委托我替他照顧他女朋友……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安娜的。”

  卷卷側首看著他。

  一個是前途無亮,幾年甚至十幾年內都出不來的前男友,一個是前程似錦,溫柔沉穩的藥材大亨,想必安娜就是在那個時候做出選擇的吧?

  “我死黨對她愛得很深,我一直懷疑贗品的事情,安娜也參與其中,但是他死不承認,把罪一個人全扛了下來。”顧余墨說,“不僅如此,他之前還在我的灰姑娘基金會裡投了很多錢,希望他出事之後,這筆錢能用在安娜身上……所以於情於理,我都沒法拒絕他。”

  “安娜跑來參加你的相親會,你朋友知道嗎?”卷卷問,“這種頭頂冒綠光的事,他能忍?”

  “當然忍不了。”顧余墨苦笑一聲:“實際上,我們早就沒來往了,大約是兩年前吧,安娜追求我的事情,不知怎麼傳到他耳裡,我去看望他的時候,被他臭罵一頓,說我勾引朋友妻,之後就跟我絕交了。”

  這位朋友的三觀也是奇特,跟時下一些已婚婦女一樣,老公出軌,就去廝打小三,老公招小姐,就去廝打小姐,可罪魁禍首難道不是老公嗎,想要杜絕此類事件,當然要從源頭打起……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事的時候,卷卷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這麼說起來,她追你追了好幾年了吧,這麼幾年下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顧余墨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是,我知道。”

  難怪了。卷卷心裡想,難怪他看到畫的一瞬間,立馬就能聯想到贗畫制造,只怕他早幾年就找人調查過安娜了吧。

  氣氛有些沉悶,兩個人一起看著前面的紅綠燈。

  在車子發動之前,卷卷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她說:“那你覺得安娜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自我為中心的女人。”綠燈了,顧余墨發動車子,“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知道阿布為什麼會跟她走嗎?因為有段時間,她買通我身邊的人給阿布下毒,等阿布進了寵物醫院,她一直在邊上照顧它陪伴它,阿布是只貓,它不懂太復雜的事情,就覺得她是個好人。”

  “……它不懂,但你懂啊。”卷卷盯著他,“你既然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還讓她住進你家,跟其他候選人住一起?”

  “……可她畢竟沒殺過人啊。”顧余墨苦笑,“我總不能因為心裡懷疑她,就把她當殺人犯看吧?”

  卷卷無言以對。

  壞人會干壞事,好人會干壞事嗎?答案是,有可能。

  顧余墨是個好人,他名下有好幾個基金會,願意幫助生活艱難的女性,而且一諾千金,哪怕是已經絕交的朋友,承諾過對方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到。

  可在這件事上,卷卷覺得他並不無辜。

  “我記得我以前看過這樣一條資料。”卷卷淡淡說,“1348年夏天,歐洲黑死病正在蔓延,有一個熱那亞人來到意大利皮亞察城外,要求進去找親戚,城裡人一開始不敢放他進去,他只好在外面淋著雨,一邊哭泣一邊懇求。他的親戚覺得他太可憐了,於是半夜偷偷把門打開,放他進城。幾周後,皮亞琴察全城死於黑死病。”

  說完,她轉頭對他笑道:“你覺得安娜跟這個熱那亞人比,誰比較可憐?”

  這之後,一直到車開進神經病院內,顧余墨都沒回答她的問題。

  也許他一時之間找不到答案,又也許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就像皮亞察城的無辜百姓都活不過來了一樣,這次的事件中,死掉的人也活不過來,瞎掉的那個也再也看不見光明……

  一念之仁,造就這一切。

  對魔鬼,何須同情。

  “到了。”顧余墨臉色黯然,下車之後,又為卷卷拉開車門。

  兩人並肩走進精神病院內,說句實在話,卷卷不喜歡醫院這種地方,藥味還有病痛哭泣的聲音,總是讓她感到特別難受。

  他們來早了,現在離預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兩個人來到會客室內,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另一個坐在桌子對面,靜靜等待顧余墨侄子的到來。

  顧余墨時不時看卷卷一眼,似乎很想開口跟她說些什麼,但卻一直說不出口。卷卷被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弄得挺不自在的,忍不住對他說:“你有話就說。”

  “……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跟你提過我侄子。”顧余墨咳嗽兩聲,似乎想找一個柔和一點的話題,“他叫林馥,因為一個事故的原因,所以才住在這裡,但他本人很好相處,又聰明又溫柔,見過的人,都說他像個天使一樣……”

  卷卷打斷他的話:“你說他叫什麼?”

  顧余墨笑著看著她,重復一遍自己侄子的名字:“林馥,意思是草木香氣,芬芳馥郁……”

  卷卷看著他的嘴,張張合合,開開閉閉,他在說些什麼,卷卷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海裡不停回響那個名字。

  林馥林馥林馥林馥……

  “也許是同名同姓吧。”卷卷心想,“世界這麼大,我不可能總踩到同一坨翔……”

  左手邊,傳來開門的聲音。

  卷卷想要轉頭去看,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脖子僵硬了,像生了鏽的機器一樣,怎麼轉也轉不動。

  她不願面對,門外那人卻不同。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腳步輕盈無聲,像漫步在林間的精靈,伸出的手纖細雪白,就像白玫瑰的花瓣。

  “……卷卷。”一個藍色病號服的少年來到卷卷面前,瑰麗的面孔倒映在她的瞳孔內,他伸手抱住她,粉紅色的嘴唇貼在她的耳朵邊,少年的嗓音清麗美麗,低聲對她道,“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卷卷一把將他推開。

  跟卷卷相比,對方的身體顯得太過羸弱,踉蹌著推了幾步,險些坐倒在地,還好有醫院工作人員在後面扶住他。

  工作人員扶穩他之後,目光投向卷卷,裡面充滿了不滿,剛要出口責備,林馥就轉過頭,對她笑道:“我沒關系。”

  他又轉頭看向卷卷,對她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是我的錯,忘記我們太久沒見面,所以感情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

  顧余墨這個時候已經從桌子後面走過來,看看他,又看看卷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問道:“你們兩個認識?”

  “不認識。”卷卷冷冷道,“對不起,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說完,她拎起包,飛快的離開了會客室。

  “這人怎麼回事?”工作人員忍不住說,“推了人,還這麼大脾氣。”

  顧余墨看起來有點左右為難,一邊想去追卷卷,一邊想留下來看侄子,身旁,林馥很溫柔的對他說:“舅舅,你先去追卷卷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好。”顧余墨松了口氣,然後抬腳朝卷卷追去。

  林馥笑著目送他離開,然後轉頭對工作人員說:“他們不會回來了,安排下一個拜訪者跟我見面吧。”

  工作人員疑惑道:“可剛剛那位顧先生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回不來的。”林馥歪著頭,有些頑皮的眨眨眼,“我舅舅一向很難拒絕女孩子的要求,而卷卷……她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結果十幾分鐘過去,顧余墨和卷卷果然沒有回來。

  工作人員就離開了片刻,把下一個拜訪者叫了進來。

  暮照白進來的時候,順著長桌看過去,桌子對面,一個玫瑰花一樣美麗的少年背光而坐,手裡折著五顏六色的紙花,看起來心情非常好,抬頭對他笑道:“下午好,暮警官。”

  暮照白反手將門關上,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對他爽朗一笑:“下午好,林馥,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是啊。”林馥將一朵紙花遞給他,笑著說,“也祝你心情愉快,對了,你今天來找我,還是為了上次那個案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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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6:08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天使

  “上次的情人劫案子雖然已經結了,但是余波未消。”暮照白說,“死掉的那幾對情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或者爹媽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接到他們的死訊,有好幾個受害者家屬當場暈了過去,事後醒來,發誓一定要凶手血債血償。”

  “可是陳阿姨已經死了。”林馥低著頭,折著一朵綠色紙花,“還有梁叔叔,他是個精神病人,都已經確診了很多年了,他們怎麼把他送上法庭?怎麼讓他血債血償?”

  “……所以,現在這些受害者家屬已經聯合在一起。”暮照白微微傾身,盯著他道,“他們打算幫梁國棟翻案,證明他是其實是誤診,實際上他是個有完全刑事行為能力的正常人。”

  傾身的動作意味著傾聽,但是林馥似乎並不想接他的話,他依舊低頭折著紙花,翻飛的手指纖長而靈巧,一朵惟妙惟肖的綠玫瑰漸漸在他手裡成型。

  暮照白又盯了他一會,然後開口問道:“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小馥。”

  林馥頭也不抬的說:“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暮警官。”

  暮照白:“你問吧。”

  林馥:“你覺得梁叔叔應該死嗎?”

  “當然。”暮照白毫不猶豫的說,“犯罪者必須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殺人的是陳阿姨,並不是他,不是嗎?”林馥問,“難道為了平息受害者家屬的憤怒,法律就能隨便制裁另一個受害人嗎?”

  暮照白皺皺眉,無法苟同他的說法:“梁國棟可算不上什麼受害人,就算不是主犯,也是從犯,而且他明明可以制止這一次的殺人事件,可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林馥翹起嘴唇,抬起漂亮的棕色眼睛看著他。

  “這不是很可笑嗎?”他對暮照白笑道,“梁叔叔當年被他妻子強行送到精神病院的時候,那群受害者及其家屬也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憑什麼現在就要求他什麼都說,什麼都做?”

  暮照白眉頭皺得緊,他覺得這孩子有點強詞奪理。

  “你覺得我在強詞奪理嗎?暮警官。”林馥盯著他的眼睛,目光似乎穿過他的皮膚,伸進了他的心底,他唇角上揚,笑容帶著一絲小小的狡黠,“在這之前,你是不是先查一下這些受害人,還有受害人家屬,當年跟梁叔叔是什麼關系?”

  暮照白楞了楞。

  “需要我給你一點提示嗎?”林馥目光明亮的看著他,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暮照白看了眼旁邊的工作人員,本來以為對方會阻止,畢竟他以前因為案子的緣故,接觸一些精神上有問題的人的時候,都會被嚴格禁止身體方面的接觸,不許靠太近也不許說會刺激對方的話,但是工作人員卻笑著對他點頭,說:“你別擔心,小馥是個很溫柔的好孩子。”

  “是啊,你別擔心。”林馥也笑了起來,“我不會咬人的。”

  暮照白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彎下腰。

  林馥雙手合在嘴前,朝他耳朵裡輕輕說:“他們都是梁叔叔的朋友……至少曾經是朋友。”

  說完,林馥笑眯眯的放下手,棕色眼睛看著他,目光誠懇:“我能跟你成為朋友嗎?暮警官。”

  暮照白眨了一下眼睛,問道:“為什麼突然想跟我當朋友?”

  “因為你很像我舅舅,你們都是好人。”林馥歪著頭想了想,又笑道,“但還是有一點不同,我舅舅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在他心裡,人情是大於法律的,不過在你這裡,這點似乎剛好反過來。”

  說完,他深深凝視著暮照白,棕色的眼睛微微彎著,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打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散發一層朦朧金光,仿佛油畫中的天使。

  “我很喜歡你,暮警官。”他對暮照白露出一個無垢的笑容,緩緩道,“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直到拜訪時間過去,暮照白獨自一人走出精神病院,然後抬起手,從大衣前面的胸袋裡掏出一朵精致的綠色紙花。

  他慢慢將紙花拆開,露出裡面的指甲痕跡來。

  暮照白從口袋裡掏出一支圓珠筆,輕輕在上面掃了十幾下,掃出了四個字。

  那四個字是——

  “救我出去。”

  暮照白轉頭看了眼精神病院的方向,來來往往的行人,裡面忽然傳出的叫聲,讓他忽然回憶起隊長之前說的那番話,他說:“這事還真夠諷刺的,梁國棟被他老婆強行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還是個正常人,等現在終於有人肯幫他翻案的時候,他卻已經真的瘋了……”

  將手裡的紙張連同圓珠筆一同塞進口袋裡,暮照白又看了眼精神病院的方向,然後轉身離去。

  枯葉蕭蕭,在他身後落了一地。

  同樣蕭條的景色,也在卷卷的窗外出現,雖然還沒下雪,但是窗外那棵樹葉子已經快要掉光了,她把手裡的包包隨手丟床上,然後一邊脫外套,一邊走到窗戶邊,拉開抽屜,拿出相冊,放在桌上一頁一頁的翻。

  翻到一半,一盤子蛋炒飯忽然壓在她的相冊上,一抬頭,就看見小刀滿臉不爽的看著她:“剛給你熱過了,吃吧。”

  “可我已經吃過了啊。”卷卷樣子有點為難……雖說晚上她只吃了八分飽,但是看見蛋炒飯這玩意……她覺得自己突然就十二分飽了。

  小刀盯了她一會,抬手舉起盤子,自己拿著筷子扒拉著吃起來,與其說是吃飯,倒不如說是在泄憤吧。

  這時候,卷卷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接了電話:“啥事啊綠綠?”

  “我今天買了很多菜。”沈綠瓷耳朵夾著手機,打開冰箱大門,一邊把手裡的東西往裡面塞,一邊溫柔問,“你明天想吃什麼啊?糖醋裡脊還是東坡肉?或者直接做個火鍋吃?”

  “我吃我吃,你做什麼我都吃!”卷卷一副垂涎欲滴臉。

  小刀扒飯的手頓住了,從蛋炒飯裡抬起頭來,一直盯著她看。

  “那我干脆全做吧。“沈綠瓷笑道,“就當慶祝你喬遷。”

  心裡加了句,也慶祝你遠離小刀那個變態。

  兩人通完電話,卷卷關上手機,轉頭看了眼小刀,驚愕的發現他只吃了半碗飯,剩下半碗居然放著不吃了,整個人散發出低沉頹唐的氣息,跟耷拉耳朵尾巴的哈士奇一樣,站那半天不說話。

  “……你怎麼了?”卷卷問。

  “沒什麼。”小刀看起來很想努力豎起耳朵尾巴,可努力半天,還是豎不起來。他又用筷子夾了一筷子蛋炒飯,可吃進嘴裡,味同爵蠟,感覺怎麼也咽不下去……

  鹽放多了,米還有點生,這盤蛋炒飯看起來賣相不咋地,吃起來味道更不咋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是他自己炒的嘛。

  小刀端著盤子走出去,來到廚房裡,一言不發的將剩下那半碗蛋炒飯倒進垃圾桶裡。

  然後掏出手機給該死的薩丁打電話,廚房的燈沒開,他發出地獄三頭犬一樣的低哮:“你干的好事!”

  薩丁這時候正跟一個混血妹子開.房呢,褲子都脫了,突然接到這麼一通電話,直接就萎了,差點哭出來:“我又做什麼了?”

  “說什麼要抓住女孩子的心,先要抓住她的胃……”小刀氣得面容扭曲,“人家吃都不肯吃,我怎麼抓住她的胃!”

  “不可能啊!”擁有四星級廚師制造的薩丁滿臉驚訝,“我給妹子做香煎鵝肝,馬卡龍,法式松餅,松茸飯等等等的時候,她們都表示很感動很開心啊!話又說回來,你給妹子做了什麼?”

  小刀:“……”

  小刀:“給你兩個選擇,過來讓我揍一頓,或者蹲監獄。”

  另一邊,完全不知道刀哥的苦心還有薩丁的悲劇,卷卷洗漱完畢,抱著相冊躺床上,一邊哼歌一邊選照片。

  因為綠綠的關系,林馥造成的糟糕心情稍微緩解了一些。

  “綠綠,綠綠,我的小天使綠綠……”她一邊五音不全的哼著歌,一邊坐起身,盤腿坐在床上,相冊放在膝蓋上,看著一張照片笑道,“決定了,今天晚上,我也要當一次小天使。”

  她抽出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萌蘿莉。

  她穿著一條玉米黃色的公主裙,手裡拖著一條小熊玩偶,在路邊轉過頭來,對著鏡頭露齒一笑,似乎正在換牙,所以有一顆牙齒不見了,像個缺了牙的天使,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卷卷將這照片壓在枕頭下面,然後關掉台燈,在枕頭上面躺好。

  她閉上眼睛,習慣性的對自己說:“天黑了,請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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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6-10-6 17:16:22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小惡魔

  卷卷打開眼睛。

  她躺在一張床上,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衣,懷裡抱著一只小熊布偶,呼吸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低頭一看,發現身上沒有蓋被子。

  小孩子半夜踢被子,這家人也不管管?卷卷一邊咳嗽,一邊翻身坐起,把地上的被子撿起來,重新丟床上,然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燙,但是喉嚨又渴又癢,於是她一邊咳嗽,一邊到處找水喝。

  找了一圈沒找到水,她只好推門而出,朝客廳走去。

  去客廳的路上路過另一個房間,房門虛掩著,裡面還亮著燈,卷卷停在門口,透過門縫朝裡面看去。

  一個男人背對著她,站在床邊,將手裡的輸液瓶掛在床頭邊立著的掛衣架上,掛到一半,忽然轉過頭來,國字臉上,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對她露出有點憔悴,又有點憨厚的笑容。

  卷卷掩上房門,然後手摸在牆壁上,一路朝客廳走去。

  她在客廳沒找到水壺,但在桌上找到了開水瓶,開水瓶裡面的水注得滿滿的,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勉強夠得著,但卻拿不動。

  就在卷卷為難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她背後響起:“怎麼了?”

  卷卷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看見剛剛那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低頭對她笑,於是她也對他笑,然後用清脆如小鳥般的聲音懇求:“我口渴了,幫我倒杯水吧。”

  男人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去了趟廚房,回來時拿了一只小熊圖案的杯子放桌上,單手拿起開水瓶,往杯子裡倒了半杯熱水。

  “喝吧。”他把杯子遞給她,溫柔笑道,“喝完早點去睡。”

  卷卷從他手裡接過杯子,一言不發的喝完。

  杯子放回桌上,一抬頭,就看見對方朝她伸出手,她看著那只手,猶豫一下,把手放在他手心,然後大手牽著小手,他把她一路牽回房間,拿起小熊布偶放她懷裡,然後牽起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對她說:“爸爸去陪媽媽了,熊熊陪著你。”

  接著,俯身朝她額頭上親去:“晚安,寶寶。”

  卷卷趕緊拿起小熊,擋在自己臉上,男人親在小熊上面,她隔著小熊對他說:“晚安……”

  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一個臥病在床的母親,還有一個舊的打了兩個補丁的小熊玩偶,小天使的處境看起來並不怎麼好,所幸有一個溫柔可靠的老爸,也算是上帝關了扇門,但好歹給了個煙囪吧。

  卷卷抱著小熊玩偶,慢慢閉上眼睛。

  本來以為再次睜開眼,她會在自己房間裡醒來,然後起來上個廁所,閉上眼睛繼續睡,天亮以後,收拾收拾不多的行李,然後去綠綠家裡吃早飯午飯晚飯,當然她堂堂卷爺可不是干吃飯不干活的小白臉,碗她全洗,地她全掃,而且她是個暖爐體質,綠綠冬天抱著她睡覺,就像抱個大型熊玩偶一樣,絕對又暖和又舒服……必要時刻她還能跳起來吊打小偷。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當卷卷再次睜開眼,她是被一片嘈雜聲給吵醒的。

  天已經亮透了,她抱著小熊玩偶,站在人群中,身上的小熊睡衣早就已經換下了,換成了一件白色的冬季小學校服。

  兩個白大褂抬著一只擔架從她面前走過,擔架上,躺著一個穿白色睡衣的女人,臉色十分痛苦,身體不停抽搐兩下。

  他們快步將她送進救護車內,不一會兒,小天使的爸爸也跟著從樓上跑下來,眼淚滾滾,腳步不停的朝救護車跑去,跑到中途,忽然轉頭對卷卷說:“寶寶,飯做好了,你自己記得吃。”

  說完,便登上救護車,同裡面的妻子一起匆匆離去。

  他一走,卷卷耳邊的議論聲就大了起來。

  “這可真是造孽啊。”

  “張阿姨,出了什麼事啊?”

  “你不曉得啊,老李他老婆突然得了病,躺床上起不來,兩口子為了省點錢,都是拿了吊瓶自己回家吊的,哪知道他們家那個搗蛋鬼哦,居然拿肥皂水倒進吊瓶裡面吹泡泡,吹完了也不管,就隨便放那,結果老李回來,直接拿肥皂水給他老婆吊上了……這不,進醫院了吧?”

  “又是這搗蛋鬼惹的禍啊?”

  “可不是,她就沒一天消停的,前段時間還拿過期飲料給我兒子吃,吃的我兒子上吐下瀉的。”

  “還老跑到我家蹭飯吃呢,她自己家又不是沒有飯吃……”

  卷卷在他們的議論聲中,一言不發的上了樓,打開書包,從裡面翻出家裡的鑰匙,然後開門進去。

  進門就是客廳,客廳的牆上掛著鐘,她抬頭看了一眼,下午四點。

  敢情她已經在這個小女孩的身體裡待了差不多一天了。

  提著手裡的小熊,卷卷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坐在床上,咬著手指,喃喃道:“……我怎麼又困別人身體了。”

  同樣的事情,只發生過一次。

  三年前那次。

  那一次的經歷讓卷卷永生難忘,但時間會掩埋一切,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漸漸將那一次的事情塵封在心底,重新開始新生活。然而今天,相同的處境,相似的人,讓她重新回憶起了過去。

  “長得像小天使的人,不一定真的是小天使。”卷卷忍不住抱緊懷裡的小熊布偶,“也有可能是長著天使面孔的小惡魔。”

  她將懷裡的小熊勒得很緊,以至於一樣東西咯著她的手。

  卷卷低頭,看著小熊布偶,然後手在它腹部摸了摸,漸漸在豐厚的皮毛下面找到了一條拉鏈,她將拉鏈拉下來,裡面是一本綠皮小本子。

  卷卷掏出小本子,打開一看,第一頁是老師的贈語,寫著:“贈期中考試第一名,李寶寶,祝再接再厲。”

  翻過一頁,才是小孩子的筆跡。

  藍色圓珠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著:“你好,我身體裡的另一個我。”

  同一時間,市精神病院。

  暮照白推開會客室的大門,目光順著桌子上五顏六色的紙花,看向桌子後面坐著的林馥。

  “又見面了,暮警官。”林馥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折著紙花。

  “是啊,又見面了。”暮照白反手關上大門,坐到他對面,盯了他半晌,才緩緩道,“我昨晚調查了你的事。”

  “調查到什麼了?”林馥將手裡的紅色紙花放一邊,換了一張綠色的紙。

  “你之所以會住在精神病院裡,是因為三年前,你殺了人。”暮照白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絲不苟的目光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任何一處破綻,“不是一個,而是一共五個人,另外還有一個人重傷殘廢,這個人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林馥折紙花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

  負責在一旁監督的醫護人員走過來,面色有些不滿:“暮警官,請你不要刺激病人。”

  “我沒事的。”林馥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看這對方,就像一頭無辜的小鹿,之後,他轉過頭來,滿臉認真的看著暮照白,一字一句的對他說,“我沒有殺人。”

  “有證人,有證據,包括你的親生母親在內,兩個幸存者都作證是你殺的人。”暮照白冷靜的說,“你之所以沒有被判死刑,是因為同時還有大量證據證明,你是個人格分裂患者,作案的與其說是你,倒不如說是你的第二人格。”

  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從那以後,林馥就一直住在這座精神病院內療養,屈指一數,已經過去了三年之久。

  “你把這件案子查得很清楚。”面對暮照白的指控,林馥沒有動怒也沒有愧疚,他依舊保持剛剛的神色,極為認真的看著他,“那麼你應該查過,我的第二人格是什麼樣的吧?”

  “據資料記載……是個女孩子。”說到這裡,暮照白自己都有片刻的疑惑,“有關她的描述,分歧很大,包括你母親和另一個幸存者在內,似乎每個人的描述都不大一樣,但共同點是,這是個脾氣非常暴躁,鬥志非常昂揚,而且極其護短的女性人格,而且是為了守護你而誕生的人格……為了守護你,她不惜殺人。”

  林馥喜悅的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十分美麗,簡直像是聖子降臨,世間充滿光輝和贊美詩。

  “守護?”他笑著說,“我喜歡這個形容詞。”

  “她現在還在你身體裡嗎?”暮照白有點好奇,“她還在守護你嗎?”

  這個人格雖然是女性,但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

  林馥在這裡一關三年,與其說是關他,倒不如說是關他身體裡的那個女性人格,那個潛藏在他身體裡面的……真正的殺人魔。

  “……不在了。”林馥的表情十分遺憾,他長長嘆了口氣,像是失去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連眼神都變得黯淡起來,不過他很快翹起嘴唇,抬眼看向暮照白,對他笑道,“不過我很快就會把她找回來的。”

  暮照白還是頭一次聽說,第二人格還會失蹤的……

  像是知道暮照白在想什麼似的,林馥笑著說:“還有,她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她是一個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暮照白皺起眉頭,他開始懷疑,眼前這孩子說不定在這呆久了,被傳染上了妄想症……

  “暮警官。”林馥歪著頭,打斷他的思緒,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笑著問,“你想不想知道,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你肯說?”暮照白問。

  要知道,三年前那件案子轟動一時,不知道有多少報刊記者還有專欄雜志試圖從他嘴裡挖出獨家新聞,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成功。少年林馥拒絕對任何一個人說話,警察也不,律師也不,如果不是有一個人脈廣闊,財力非凡的舅舅,以及那麼多的鐵證,估計他早就被判無期徒刑了。

  “你是我的朋友,跟你,我沒什麼不可以說的。”林馥眨眨眼睛,然後垂了垂眼眸,似乎在回憶什麼,過了幾分鐘,他緩緩開口,用一種充滿回憶口吻的聲音道,“事情發生在三年前的夏天,那一年,我剛好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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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6:44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第二人格

  十五歲的林馥,曾經是上帝的寵兒。

  肖邦青少年國際鋼琴比賽第一名,才華出眾,容貌俊美,父親林文藻是大學教授,手裡握著幾項發明專利,母親謝芙是家庭婦女,在家照顧老公孩子,一家人吃喝不愁,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直到謝芙跟決定跟網上認識的男人私奔,並且聽信對方的花言巧語,私奔的時候把林馥也給捎帶上了。

  “小馥,你放心吧。”後車座上,她摸著林馥的臉,溫柔的說,“你曹叔叔說了,以後會對你視若己出,把你當親生兒子養的。”

  林馥嘴巴上貼著一張透明膠布,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姓曹的男子坐在前面開車,開車過程中,謝芙把林馥抱在懷裡,不斷的絮絮叨叨,跟他說曹叔叔的好,跟他描述美好的未來,跟他訴說對新生活的憧憬。

  可最終,他們被曹叔叔帶到了一個農家出租屋。

  院子裡出來四個人,三男一女,幫著曹叔叔把母子兩人押下車,關進房間裡。

  謝芙驚恐不安的叫起來:“你們想干什麼?曹哥,曹哥!”

  曹叔叔壓根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站在院子門口,拿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說到一半,轉身走過來,拿手機湊到謝芙面前。

  手機裡傳來林文藻焦急的聲音:“老婆,小馥,你們都還好嗎?”

  謝芙哭了起來:“老公……”

  曹叔叔把手機放到耳邊,對林文藻說:“准備五百萬,還有專利贈送文件,我就把你老婆孩子給放了,記住,不要報警,不然你就等著收屍吧!”

  林馥靜靜站在一旁,眼睛緩緩瞥向一個方向。

  “說是拿到錢就放人,實際上,他們壓根就沒打算讓我們活著。”精神病院內,十八歲的林馥坐在長桌對面,笑著對暮照白說,“來的路上我已經看見了,院子裡面,已經建好了焚屍爐。”

  暮照白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住在精神病院內,與世隔絕的緣故,十八歲的林馥,跟他三年前的照片並沒什麼分別,最多就是個子抽高了一些,時光催人老,卻偏偏放過了他,或許正如某些人所說,他是上帝的寵兒。

  “你的女性人格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嗎?”暮照白盯著他,問,“是不是因為你母親的做法讓你感到反感,所以潛意識裡塑造出了另外一個完美的,可以保護你的母親人格?”

  林馥似乎被他的說法逗樂了,他哈哈笑道:“不不,她的年紀可沒那麼大。”

  “那在你心裡,她是什麼樣子的?”暮照白覺得自己快要接觸關鍵點了,“還有,她是什麼時間出現的?”

  “她是個在校大學生,年紀比我大一些,但最多不會超過四歲。個子不高,但是力氣很大,在學校似乎沒什麼男人緣,但很有女人緣,大家要打老鼠啊修電腦啊或者搬書啊,都會找她。”林馥似乎很喜歡這個話題,他聲音雀躍,甚至放下了手裡的紙花,專心致志的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她也不是什麼人都肯幫的,通常來說,不熟的人想讓她幫忙辦事,就得喂她好吃的東西。”

  暮照白感覺有點怪怪的,這已經不像是在描述自己的某一個人格的語氣了,而像是討論戀人的語氣……

  “我非常非常喜歡她。”林馥閉上眼睛,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然後睜開眼,棕色的眼睛裡閃動著動人的光輝,像是小孩子站在教堂裡,抬頭看著彩色琉璃花窗,光芒穿過窗戶,打在他的眼睛裡,他憧憬而又痴迷的說,“她是上帝賜予我的天使,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

  同一時間,某個小區公寓內。

  卷卷看著手裡的那本綠皮本子,看著上面寫著的那行字。

  “你好,我身體裡的另一個我。”

  卷卷看了一會本子之後,重新把本子塞回小熊布偶裡,拉上拉鏈,丟到床頭櫃上,然後自己在床上躺好,拉上被子睡覺。

  她真的很希望這次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希望一覺醒來,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熊窩裡,然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一張電腦桌前,電腦裡正在放一部外國電影,外語原聲,中文字幕,她懷裡抱著小熊布偶,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六點半了。

  卷卷先去廚房裡盛了碗飯,就著幾道中午留下來的剩菜吃,吃完以後,回到客廳裡,抱起小熊布偶,拉開拉鏈,將綠皮本子拿出來,然後重新翻開。

  “我知道你看見我的留言了,還知道你剛剛跑去睡懶覺了,為什麼不回答我?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李寶寶,你以後叫我寶寶就好了。”

  這一次她還挺貼心,怕卷卷找不到筆,所以連筆都准備好了,一並夾在綠皮本子裡。

  卷卷把那支圓珠筆拿起來,轉了轉筆,然後隨便寫了個名字:“我叫紅領巾。”

  有了林馥的前車之鑒,她絕不會再將自己的真名透露給任何一個附體對像……小刀屬於一個意外,她在他面前已經沒有秘密了,他連她的血型和罩杯都知道。

  寫完這行字之後,卷卷覺得腦袋一震,眼神恍惚了一下,等視線再次清晰時,本子上已經多了一行字,小女孩的稚嫩字體,在她的留言下接著寫道:“身為我的第二人格,你怎麼可以叫這個名字?太沒格調了!我給你重新起一個,就叫安琪兒吧!”

  安琪兒?天使?

  卷卷嘴角抽搐,這個稱呼又讓她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不過算了,反正就是一代號而已,紅領巾和安琪兒也沒什麼區別,都是給社區人民送溫暖的勞模啊!只不過後者多了一對雞翅膀!

  “行啊,你就叫我安琪兒吧。”卷卷在本子上寫道,“寶寶,你知道什麼叫做第二人格嗎?”

  兩人短暫交換了一下身體的控制權,小女孩在本子上留下來的話充滿鄙視:“你當我傻啊?《黑天鵝》《美麗心靈》《變相怪傑》我都看過了,我當然知道第二人格是什麼樣的!”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是應該看《巴拉巴拉小魔仙》或者《熊來了》嗎?看那麼多精神分裂電影干啥!

  而且卷卷覺得她並不是真的懂什麼叫做第二人格,只是受到電影影響,想當然的把自己當成了所謂的第二人格。

  跟她解釋起來也麻煩,卷卷干脆就默認了這個設定。

  對她而言,最緊要的事情,是趕緊弄清楚她為什麼會被困在這具身體裡,然後找到辦法回去。

  在這件事上,卷卷覺得最有參考價值的就是林馥,他們兩個人有很多相同點,當然也有很多不同點……比如林馥跟她說話的時候,就不需要通過紙筆,他們直接就能在身體內進行交流,簡直就像真正的主人格和第二人格一樣。

  雖然很不願意回憶當初的事情,但是為了回去,卷卷還是忍住難受,盡力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回憶了一下當年的林馥,然後在本子上寫道,“你為什麼會想要我……想要一個第二人格呢?”

  小女孩的回復是:“因為我在電影裡看到過,第二人格都是很厲害的,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肯定能做到!”

  卷卷回道:“那你還是趕緊分裂第三人格吧,因為我擅長會吃啊!你吃不完的剩飯剩菜我一個人全能吃完!”

  小女孩:“……”

  卷卷:“無話可說,你就不必特地打這麼多點了,浪費紙啊!”

  小女孩簡直是要崩潰,接下來的每一筆都寫得又重又深,字裡行間透出一股極大的怨念:“為什麼啊!別人家的第二人格就那麼厲害,要麼會跳芭蕾舞,要麼會超能力,輪到我的第二人格就只會吃吃吃!”

  卷卷:“怪我咯?”

  之後連續四小時,小女孩都拒絕跟她交流。

  等到她上床睡覺以後,卷卷才再次取代她,在這具身體內蘇醒過來。

  房間裡沒有開燈,卷卷躺平在床,看著黑洞洞的天花板,在心裡對自己說:“你得有點耐心。”

  如果這次發生的事情,是三年前那件事的翻版的話,如果這個小女孩是另外一個林馥的話,那麼他們可以困住她,也只有他們可以放走她。

  她得有點耐心,讓這小女孩討厭她,厭倦她,繼而把她從身體裡逐出去。

  忽然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輕手輕腳走進來。

  卷卷急忙閉上眼睛,裝成一副已經睡著的樣子。

  過了很久,耳邊一點聲音都沒有,卷卷以為人已經離開了,就慢慢睜開眼睛,黑漆漆的房間裡,沒有開燈,她看見一個人坐在床邊,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光,一言不發的注視著她。

  卷卷嚇了一跳,過了一會,才看清楚是眼鏡的反光。

  “怎麼還沒睡啊?”他見卷卷醒來,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她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說完,他站起身來,一只手背在身後,也不轉身,就這麼一步步倒退著走到門外,人站在門口,對卷卷笑道:“晚安,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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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6:57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做出判斷

  房門關上,他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卷卷看著房門的方向,花了很長時間才睡著,夢中,那男人詭異的笑容揮之不去……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穿著一身藍色校服,站在一間光亮的辦公室內,窗戶外面響著體育老師的一二一聲,一個年紀不大的女老師坐在她面前,扶了一下眼鏡,問她:“李寶寶,你知道錯了嗎?”

  卷卷滿臉迷茫,一時之間根本沒反應過來她在喊誰。

  “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搶其他同學的零食了。“女老師責怪道,“以前你還知道收斂一點,現在人家不給,你就打人?你就硬搶?”

  卷卷這才注意到女老師桌子上放著的那堆零食,什麼奧莉奧巧克力之類,堆了一座小山包,敢情都是李寶寶的戰利品啊……沒想到啊,這貨年紀小小,就已經具備了上梁山當好漢的潛質啊!

  “聽到我說話沒?”女老師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下節課不要上了,就坐在這裡寫檢討,寫滿八百字才許走,不然我就叫你家長來了!”

  卷卷哦了一聲,接過她遞過來的紙跟筆,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下。

  筆尖落在紙上,寫下的並不是寫檢討,而是一句:“賊子好膽!自己闖的禍,叫我來寫檢討?”

  她眼神恍惚了一下,清醒過來之後,下面多了一行回復:“養你這麼久,你這點小事都干不好?”

  卷卷簡直要氣樂了:“你養我什麼了?給我煮過飯,還是給我燒過菜啊?還不都是老爸做的……”

  李寶寶的回復非常急促,她幾乎是立刻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在紙上寫道:“你吃了他做的飯?你這個大傻逼!他做的飯能吃?你不許吃聽見沒有!”

  卷卷以為是這熊孩子挑食不肯吃主食呢,於是好言相勸:“我跟你說啊,小孩子是不可以挑食的,家裡的飯菜干淨有營養,外面的零食雖然好吃,但也不能每頓都吃啊,你沒見前幾天新聞裡演,一小孩拿可樂當水喝,結果一口牙爛得跟八十歲老太太似的……”

  身體控制權再次被李寶寶奪過,等到卷卷拿回控制權,她看見紙上寫著大大的一行字:“你懂什麼!他想殺了我們啊!”

  卷卷愣了愣,還沒等她寫下回復,身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面前的紙給奪走了。

  “我看看你寫了多少。”女老師低頭看著手裡的“檢討書”,只略微掃了一眼,兩只眼睛就忍不住瞪得老大。

  卷卷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女老師也同樣看著她,眼神驚疑不定,甚至帶了一絲害怕,像在看一個隨時會發病的精神病人。

  卷卷忽然整個轉過身來,像只敏捷的小熊一樣,朝她撲了過去。

  女老師驚叫一聲,倒退幾步,等她反應過來,手裡的那份檢討書早被她搶了回去,在掌心裡揉吧揉吧了幾下,然後啊嗚一口吞進嘴裡,隨便嚼了兩口就咽下去了。

  李寶寶這熊孩子吞紙的時候不出來,等她吞完了,就重新搶回身體控制權,見女老師還在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她慢慢咧開嘴,露出一個小惡魔般的笑臉,兩只手舉到臉頰邊,張牙舞爪的朝女老師喊了一聲:“哇!”

  “哇!”女老師風一樣的衝出辦公室,高跟鞋聲在走廊上一路響起,隨之一同響起的,還有打電話的聲音,她聲音顫抖的說,“喂喂,是李寶寶的父親嗎……”

  二十分鐘後,李寶寶的父親,李志鵬匆匆趕到學校,從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手裡把李寶寶給領回去了。之前那位女老師嚇得不清,要不是有人陪同,她連辦公室都不敢回了,面對李志鵬的道歉,她嫌惡的看了眼李寶寶,說:“你這個女兒,腦子可能有點不大正常,你早點帶她去醫院看看吧!”

  李寶寶低著頭不說話。

  他們幾個現在站在走廊上面,又是下課時間,旁邊人來人往的,不知道有多少老師多少學生聽見了女老師的話,於是看李寶寶的眼神變得有些詭異。

  李寶寶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兩眼一閉,又把卷卷給放了出來。

  卷卷也是倒霉,壞事都是李寶寶做的,背鍋的都是她。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少女啊?”她朝旁邊的小孩子們吼了一句,然後看向女老師,“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憑什麼說我腦子不正常?”

  這話完全可以私底下說,而不是放在台面上,放在這麼多人面前。身為一個老師,她的言行舉止會影響到所帶班級的每個小孩,現在如果不說清楚,那麼很長一段時間裡,甚至從現在直到李寶寶畢業,“腦子不正常”這句評語都會一直跟著李寶寶。

  “你還狡辯?”女老師扶了一下眼鏡,對身邊的人說,“我跟你們說,剛剛我讓這小孩在我辦公室裡寫檢討書,你們知道她寫了什麼嗎?嚇死我了啊!她跟個精神分裂似的,自己跟自己對話啊!”

  卷卷面無表情的問:“檢討書呢?”

  女老師冷笑:“被你自己吃了!”

  “那就是查無此物了咯?”卷卷看向她身邊的老師,點頭致意,“各位老師,各位校領導,蒙受這樣的不白之冤,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所以我決定做一件事。”

  老師和路過圍觀的一名校領導面面相覷。

  “我會照她所得去做,到醫院裡看看腦袋,順便開一份精神鑒定。”卷卷一臉悲痛,“之後我會繼續回來讀書,但不會回班上讀,因為老師和同學們冷漠的目光,會再次刺傷我幼小的心靈……我選擇效仿古人,跪學校門口自學,如果有好心的同學路過,請借我筆記本抄一下,如果有好心的老師路過,麻煩給我批下作業,我李寶寶感激不盡!”

  老師和校領導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眼前似乎浮現出了明天的報紙頭條——“xx小學門口,女童跪地不起為哪般?”“斯巴達教育?女童跪解數學題!”“體罰!竟如此囂張!”“一線直擊——校園冷暴力!”

  校領導上前一步,按住卷卷的肩膀:“同學!有話好好說!”

  “領導!”卷卷虎目含淚,“您就別攔著我了!我要用行動來證明我的清白!”

  你特麼是要用行動來讓我早點下台啊……

  “孩子!”校領導也虎目含淚,“爺爺就是要攔著你!只要爺爺還站著,就不許你跪著!我們xx小學建立的宗旨,是為了將像你這樣的孩子培養成頂天立地的棟梁,而不是跪在地上的奴隸!崔老師,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麻煩你重新解釋一下……嗯哼!”

  最終,女老師仿佛經歷過一場夢游一樣,猛然回想起來,原來李寶寶剛剛在檢討書上寫的不是什麼精神分裂症的自我對話,是小說啊!李寶寶這孩子真是了不起,小小年紀就展露了創作才華巴拉巴拉巴拉……

  放學鈴聲響起,卷卷在眾多小屁孩驚嘆羨艷的目光中,帶著滿身榮耀走出校園,留給眾人一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背影……

  回到家裡,李寶寶接替身體,激動的小臉發紅,迫不及待的在本子上寫著:“不愧是我的第二人格,干得很不錯嘛!已經有我一成的風範了!”

  靠!這個臭不要臉的!

  卷卷揮筆在本子上寫道:“我幫你應付那個女老師,是因為我不爽她,但我更不爽你!”

  李寶寶接替身體,她看了看本子上的留言,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然跑櫃子邊上,拉開櫃子,裡面是一堆衣服內褲,她把內褲扒拉開,露出裡面藏的一個小包來,把拉鏈打開,裡面全是各種各樣的零食。

  她拿了幾包出來,然後把櫃子重新關好,回到床邊坐下,在本子上豪氣一揮:“好啦!這些東西你拿去吃啦!以後你好好幫我,應付老師你上,欺負同學我來,搶來的好吃的,咱們兩個一人一半啦!”

  卷卷接替身體,看了這句話想吐血,自打十二歲那年看了《水滸傳》的結局,她就已經絕了落草為寇的念頭了,這小鬼小小年紀表現得比宋江還狠辣,她才不要上賊船……

  她慢條斯理的扯開一袋餅干,一片一片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瞥了眼櫃子的方向……剛剛那個包裡的零食很多,有餅干有糖果,品種類型很多,絕不是一天之內收集的,應該是花了幾天甚至幾個星期收集來的。

  一個小孩存那麼多零食干什麼?又不是逃難。

  卷卷一邊吃餅干,一邊在本子上寫:“你存這麼多吃的干嘛?不怕壞?”

  李寶寶回復她:“這都是逃跑路上吃的干糧。”

  卷卷奇了:“你要離家出走?”

  李寶寶糾正她:“是逃命!爸爸想要殺了媽媽……他還想要殺了我!”

  卷卷皺了皺眉頭,在上面寫:“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爸爸不是我的親爸爸,是媽媽離婚後找的男人。”李寶寶在紙上解釋,“媽媽原來身體一直很好,但是嫁給他之後,吃了他做的飯之後,就開始生病,而且一直都好不起來,我叫她不要吃,她還罵我!”

  卷卷拿著筆,筆尖輕點紙面,卻不知道寫什麼才好。

  因為她必須根據這段話做出判斷,這個小女孩說得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場惡作劇,她究竟是處在一場巨大的危機之中,還是在撒一場彌天大謊。

  三年前的她,或許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弱者一邊。

  但是林馥教給她一件事,並不是每個看起來像弱者的人,就是弱者。也並不是每個弱者,都是受害者。

  這個李寶寶固然性格惡劣,不過她老爹看起來也挺可疑。

  卷卷到現在還記得,他昨天晚上突如其來的出現,背在身後的手,還有離去時詭異的笑容……

  咚咚咚!

  耳邊忽然傳來敲門聲,卷卷轉過頭去,看見門被推開一半,李志鵬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昨天晚上的笑容,一只手藏在身後,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寶寶,過來啊,爸爸有東西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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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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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保護自己

  沒等卷卷做出反應,李寶寶已經先一步奪回身體控制權,她從床上跳下來,蹬蹬蹬跑到窗戶邊,奮力拉開窗戶,然後扯著嗓子喊:“林大媽!你曬的內褲掉下來了!”

  這公寓已經很舊了,隔音效果相當差,加上又是飯點,所以家家戶戶都有人,被她這麼一喊,樓上的住戶立刻從窗戶後面探出頭來,朝她怒吼:“小騙子,老娘已經七天沒洗過內褲了!”

  李寶寶囧,林大媽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她愣了愣,然後老臉漲得通紅,咚咚咚的從樓上衝下來,不停敲他們家門。

  “來了來了!”李志鵬只好過去開門。

  李寶寶在原地站了一會,忽然間衝出門去,趁著李志鵬跟林大媽點頭哈腰道歉的機會,想從他們身邊擠出去,但卻被李志鵬眼疾手快的抓住衣服後領,把她給拖了回來。

  “放開我!”李寶寶立刻掙扎起來,“你這個殺人犯!放開我!”

  “太不像話了!”林大媽鼻孔裡噴著粗氣,對李志鵬說,“你家這個熊孩子,可得好好管管!你不知道吧,你不在的時候,這小丫頭見人就說你的壞話,說你是個殺人犯,想要殺老婆,還想殺她!”

  “是是是。”李志鵬笑了起來,眼鏡反射著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死拽著李寶寶,笑著對林大媽說,“你放心吧,這次我一定好好管教她,讓她乖乖聽我的話……”

  說完,轉頭看著李寶寶,緩緩笑道:“你會聽話的,對不對?”

  李寶寶看著他的笑容,吞了吞口水。

  送走林大媽之後,李志鵬伸手把門關上。

  李寶寶拼命掙扎,兩只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房門的方向,像屠宰場裡的小狗,想要從籠子的縫隙擠出去,光芒透過門的縫隙,打在她臉上,那光芒越來越細,越來越少,當門關上,光線在她臉上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李寶寶兩眼一閉,把卷卷從身體裡放了出來。

  卷卷剛接替身體,就看見李志鵬彎下腰,兩只手捧起她的臉。

  “你知道嗎?”黑漆漆的眼珠子透過鏡片盯著她,他壓低聲音對她說,“就算你現在大哭,大叫,大喊救命,外面的人都不會理你,林大媽會告訴他們,你又撒謊了,而爸爸在打你,教育你。”

  說完,他摸摸她的臉,對她笑出一口微微有些發黃的牙。

  “不過你放心,爸爸怎麼會真的打你呢?”李志鵬強拉著卷卷朝臥室的方向走去,“來,爸爸給你看樣好東西。”

  卷卷壓根就不想看,可惜小胳膊小腿的擰不過他,被他一路拖去了臥室。

  這是她第一天穿來就看見過的那間臥室,裡面擺放著一張雙人床,床頭立著一只掛衣架,上面的吊瓶已經不見了,屋子裡頭彌漫一股詭異的藥味,似乎是從床褥上,被子上,枕頭上散發出來的,但是之前躺在床上的病女人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樣東西,用花被子壓著,看不見是什麼。

  李志鵬拉著卷卷走過去,轉頭對她笑笑,然後伸手掀開被子。

  被子下面壓著一只圓滾滾的小狗,閉著眼睛正在睡覺,身體是雪白的,但眼睛上有一塊黑色斑點,看起來跟黑眼圈似的,或許是感覺有人來了吧,它睜開一只眼睛,看見兩個人高馬大的人類,嚇得在床上滾了兩圈,躲進被子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李志鵬伸手把它從被子裡拎出來,雙手捧著送到卷卷面前。

  “這只狗狗送給你。”他一邊說,一邊蹲下來,“如果爸爸晚上不在家,要去醫院看你媽媽,它就代替爸爸陪著你,好不好?”

  卷卷看了看小狗,還是只小奶狗呢,看起來不是很喜歡李志鵬,兩只前爪抱住李志鵬的手指,啊嗚啊嗚的啃著,但牙齒看起來不夠鋒利,只在他手指頭上留下了一堆口水,還有幾個白印子。

  “我知道你一直很討厭我,這個我能理解,畢竟我不是你的親爸爸。”李志鵬溫柔笑道,“但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女兒,每天無論我回來的多晚,都要看一眼你才能睡好,比如昨天晚上……不小心吵醒你了吧?”

  卷卷抬起眼,看著他,一言不發,聽他說話。

  李志鵬將手裡的小白狗朝她遞過去,很誠懇的看著她,對她說:“別再跟外面的人說爸爸的壞話了,好不好?爸爸跟你保證,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等她回來,你,我,她,還有這個小家伙,咱們四個一起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好不好?”

  他說著說著,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而卷卷聽著聽著,眼前漸漸開始模糊,這感覺很熟悉,是李寶寶拿回身體控制權的前兆。

  等卷卷再次獲得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已經是六小時之後了。

  牆上的時鐘指向十點,李志鵬已經不在了,大概像他說得那樣,已經去醫院裡看老婆了,家裡十分安靜,卷卷坐在沙發上,腳邊放著一個小碗,碗裡面盛著一些稀飯,那只小白狗趴在碗邊,嗚嗚的吃著。

  卷卷將視線從它身上收回,看著自己腿上放著的那本綠皮本子。

  上面寫著李寶寶的留言:“困死了!我睡了!你幫我陪著小狗!它一看不見我,就汪汪汪亂叫!”

  卷卷扯了扯嘴角,嘖嘖一笑:“昨天還說人家是殺人犯呢,今天一條狗就把你給收買了啊……”

  小狗聽見她說話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著她,舔了舔嘴上的稀飯,然後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的跟在她腳邊,跟在她一路從客廳走進臥房。

  卷卷打開臥房裡的燈,然後在電腦桌前坐下,打開電腦之後,接著打開微博,輸入賬號密碼,最後按下登陸。

  她不是什麼微博達人,關注的人多,被關注的少,兩天沒更新,只有寥寥幾人在下面詢問情況,這幾個人裡有綠綠,有顧余墨,還有他……

  看著他的名字,卷卷遲疑了一下,終於將鼠標移了過去,給他發了一條私信。

  熊窩裡的貓卷:“刀哥,幫幫我。”

  小刀:“在哪?”

  同一時間,暮照白家中。

  他雙腿交叉坐在床上,腿上攤著一本筆記本,上面寥寥草草的記載著一些東西,左手撐在腦袋邊,裡頭握著一支錄音筆,錄音筆內,放出林馥的聲音。

  “他們輪.暴了我的母親……”少年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一個接一個,當著我的面。”

  暮照白閉著眼睛,但是眉頭微微蹙起。

  “我試過反抗,但是打不過他們,反而被他們打得很慘。他們下手太狠了,壓根就不打算給人活路,有一個抓住我的腦袋,不停往椅子上磕,我記得自己流了很多血,視線越來越模糊,之後漸漸失去知覺。”林馥緩緩道,“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手裡握著一根椅子腿,上面有幾根釘子,釘子上還有血跟頭發。”

  暮照白按了一下暫停,然後提筆在筆記本上留下記錄。

  記錄寫完,他才重新按了播放鍵。

  “我看見一個綁匪,光著身體趴在地上,腦袋後面咕嚕咕嚕流著血。”林馥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移到我母親身上,她也沒穿衣服,縮在角落裡面,蓬頭垢面的看著我,眼神非常驚恐,一個勁的說,你殺人了,你殺人了……”

  暮照白又按了暫停,繼續做筆記,筆記做完,再次播放。

  “我當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裡不停想,我殺人了嗎?我真的殺人了嗎?這個男人是我殺的嗎?”林馥說到這裡,忽然笑著問,“暮警官,你知道下一秒發生了什麼事嗎?”

  暮照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錄音筆內響起:“我只負責傾聽,在聽完事情的全部始末之前,我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真是個無趣的人。”林馥嘆了口氣,繼續對他訴說三年前的故事,他輕輕道,“下一秒……我嘴裡忽然發出一串笑聲,又高興,又痛快,又天真,又無邪。”

  明明是第二次聽到這段描述了,但是暮照白背上仍舊起了一片寒意。

  “我當時被嚇壞了,不停的左右四顧,詢問怎麼回事。”林馥道,“我的舉動把我母親也嚇壞了,她開始抱著腦袋,一邊哭,一邊喊救命。然後,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的腦袋忽然不受控制的轉過去,眼睛看著她,嘴巴卻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對她喊:‘住口!你想把其他綁匪也引過來嗎?’”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當年的回憶當中。

  “我母親嚇得捂住嘴,哆哆嗦嗦的不敢說話。我也一樣,站在原地,手腳都在發抖,以為自己被魔鬼附體。”林馥重新開口,緩緩道,“因為手抖的太過厲害,導致手裡的椅子腳都掉在地上,然後,我的身體再次不受控制了,我看見自己彎下腰,將那根帶血的椅子腳撿起來,緊緊握在手裡。”

  聽到這裡,暮照白緩緩睜開眼睛,與此同時,一句話從錄音筆內飄出,鑽進他的耳朵裡。

  “然後,我的嘴巴開始動了。”林馥說,“有一個人,透過我的嘴,對我說——拿好它!保護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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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16-10-6 17:18:04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逃亡

  三年前,某個偏僻的農家小院。屍體橫陳一邊,後腦勺還在咕嚕咕嚕冒著血,沾濕了他的頭發,沾濕了地面。

  林馥雙手握著椅子腳,渾身上下都在發抖,嘴巴卻開開合合,說著十分冷靜的話,他問:“這裡總共有多少人?”

  “一共有七個人。”林馥條件反射的回答,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很快又收了回去,顫聲道,“不,死了一個,還剩下六個了……四個綁匪,還有我和媽媽。”

  頓了頓,他輕輕問:“你是誰?你……在我的身體裡嗎?”

  林馥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就讀過許多書,包括一些心理學上的書,他知道一個人遇到創傷性事件,則有可能誕生第二人格,甚至多重人格。然而大多數時候,兩個人格之間相對獨立的,不能看見對方的記憶,也意識不到對方的存在,但也有一些特例……比如他現在這樣?

  他問完這句話之後,對方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會,才借助他的嘴巴說:“你就叫我紅領巾吧!”

  林馥:“……”

  另一個人格並不是主人格的復制,通常而言,他或她,會有自己的性別,年齡,職業,觀點,技能,喜好,甚至夢想與愛情觀。

  所以他的第二人格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活雷鋒嗎?

  “公平點,輪到你了。”第二人格說,“你叫什麼名字?還有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仔細說給我聽。”

  林馥抬手擦了把臉上的汗……或許還有濺射到臉上的血水,輕聲說:“我叫林馥,旁邊是我媽媽,我們兩個被人綁架了……”

  花了一點時間,把事情的起末,還有他們現在的處境描述了一遍,林馥有些疲憊的坐靠在牆邊,抱著椅子腿,有些無助的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另一個人格似乎在思考。

  在等回復的時間裡,林馥轉頭看了眼謝芙的方向,兩人之間隔得非常遠,謝芙寧可跟地上那具屍體擠在角落裡,也不敢多靠近他一點,發現林馥在看她,她嚇得低下頭去,緊緊閉著眼睛,嘴裡無聲念叨著救命,救命……

  林馥從地上爬起來,朝她走過去。不知道是為了方便自己褻玩,還是怕她逃走,所以綁匪把她身上的衣服褲子都剝走了,林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單手朝她遞過去,可是謝芙手腳並用,朝另外一個方向爬去。

  林馥的目光追過去,看見她用恐懼和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說:“別過來。”

  那一刻,林馥覺得渾身發冷,在媽媽心裡,他比綁匪更可怕嗎?

  “先把地上那具屍體處理一下。”他的第二人格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憂思。

  不知為何,林馥心裡松了一口氣,遍布全身的寒意退去了一些,至少他不是孤單一人,至少還有第二人格陪著他。

  在第二人格的指導之下,林馥將那具屍體搬到床上,換了個姿勢,然後蓋上薄毯子,如果不走近看的話,會以為他是玩女人玩的精疲力盡,然後累的睡著了。之後又用屍體的衣服擦拭地上的血跡,也不用擦的太干淨,反正這個農家小院又髒又亂,到處都是常年未清洗的污垢。

  把帶血的衣服塞進毯子裡之後,第二人格說:“還剩四個。”

  林馥吃了一驚,問:“什麼四個?”

  “你不是說他們已經把焚化爐都建好了?”第二人格淡定的說,“既然人家沒打算給你留活路,你就先下手為強吧。”

  林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怕自己誤解了對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問:“你的意思是說……殺了他們嗎?”

  “不然還留著他們過年嗎?”第二人格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可你不是紅領巾嗎?”林馥覺得腦子有點混亂,“紅領巾也會殺人?”

  “上帝都能降下硫磺和火,毀掉索多瑪和蛾摩拉,紅領巾為什麼不能殺人?”第二人格笑了起來,“你要是做不到,就把身體讓給我,我來殺!”

  場景一換,暮照白家中。

  他雙腿交叉坐在床上,手中的錄音筆裡傳出林馥的聲音:“時候已經不早了,今天就說到這裡吧……暮警官,你下次還會過來,聽我把故事說完嗎?”

  伴隨著少年的一聲輕笑,暮照白關掉了手裡的錄音筆。

  “喵!”一只雪白的波斯貓從床下跳上來,被他抱在懷裡,輕輕撓著下巴。

  “早點睡吧。”他拿自己的鼻子跟貓鼻子蹭了一下,然後抱著它一同往被窩裡鑽,“明天還得抽空去精神病院呢……”

  啪的一聲,他把台燈關掉。

  啪的一聲,卷卷按下回車鍵,把一條新回復發出去。

  熊窩裡的貓卷:“刀哥,我現在困在一個小孩子身體裡出不來,我的身體怎麼樣了?”

  小刀:“挺好的,為了不讓你肌肉萎縮,我每天都有定時按摩。”

  熊窩裡的貓卷:“……”

  這一刻卷卷不知道自己應該謝謝他,還是撕了他……

  小刀:“不必擔心,我的手法很專業。”

  誰擔心這個了!

  小刀:“還用了精油,特地讓人從國外代購的,對身體很有好處。”

  熊窩裡的貓卷:“……算了,這個問題咱們以後再說,你先幫我一個忙吧。”

  小刀:“你說。”

  熊窩裡的貓卷:“我現在被困在一個叫李寶寶的小女孩身體裡,她在小學讀書,今年二年級,感覺有點被害妄想症,一直覺得她繼父要殺她。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大清楚,你幫我查查她,再查查她繼父李志鵬。”

  小刀:“明白了,那就先從你這台電腦查起吧。”

  電腦給予人方便,但在方便的同時,也在泄露許多秘密。

  卷卷不知道是小刀自己動手,還是請了黑客動手,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她已經失去了這台電腦的控制權,只能看見屏幕裡的信息不停變幻,大概是因為李志鵬這樣的小市民,本身也不具備什麼很好的隱藏消息的能力吧,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屏幕裡鼠標移動,忽然創建了一個文本文檔,裡面有人在飛快打字。

  卷卷將臉湊過去,看著那行字。

  “快逃出去。”

  短短四個字,讓卷卷心跳如鼓。

  “你在看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

  卷卷頭都不回,飛快的移動鼠標,想要關掉那個文檔,但是一只手從她背後伸出來,緊緊按在她的手背上。

  卷卷慢慢回過頭,電腦屏幕的藍光鋪在李志鵬的臉上,他對她咧嘴一笑。

  過了一會,忽然聽見滋的一聲,電腦黑屏,然後自動重啟了,重啟之後,桌面一片空白,無論是微博還是剛剛那個文檔,全部消失無蹤,不留痕跡。

  李志鵬將目光移到屏幕上,皺皺眉,低頭俯視卷卷,笑著問:“這麼晚了,怎麼還玩電腦?剛剛看了什麼不好的網站,怎麼把電腦都搞壞了?”

  “我不知道。”卷卷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我就隨便點了一個人發過來的網址,上面寫什麼‘你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你想真正的活著嗎?’,結果一點完就這樣了。”

  “下次不認識的人發來的東西,可不要隨便點開。”李志鵬似乎是信了她的鬼話,輕輕捏了捏她的臉以示懲罰,然後拍拍她的後背,“去吧,回房睡覺。”

  卷卷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臥房方向跑去,人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一問:“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去醫院陪媽媽,不會回來了嗎?”

  李志鵬沉默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媽媽肚子餓了,想吃爸爸親手做的粥,所以爸爸回來一趟。”

  卷卷哦了一聲,卻完全不相信他的話。

  比起他,比起李寶寶,她更信任刀哥。

  既然刀哥覺得這個家不能待,覺得這個家裡的人有問題,覺得她應該逃出去,那麼她有理由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絕不像他表面上那麼憨厚老實。

  也許李寶寶說得是真的,他真的想毒死自己的老婆。

  於是李志鵬剛剛走進廚房,卷卷就跟著進來,站在一旁監督他,臉上卻笑道:“爸爸,我陪你一起做飯。”

  李志鵬皺皺眉,似乎並不想要她留在這,他板著臉說:“你明天還要上學呢。”

  “反正弄個粥而已,用不了多久。”卷卷信口開河,抱著自己懷裡的小狗道,“而且我和它都餓了,你把我們兩個的份也一塊做了吧!”

  如果一夜之間,家裡的老婆孩子和狗都一起中毒而死,那他就別想脫身。

  李志鵬盯了她一會,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好吧好吧,吃完一定要睡哦!”

  他動作很快,手藝也不錯,一鍋子菜粥很快就做好了,卷卷跟小白狗分吃一碗,剩下的被他拿保溫盒裝起來,帶去了醫院。

  他走後,卷卷立刻丟下手裡的粥,跑去開門,但試了好幾下,門都打不開,很顯然是被反鎖了。

  她又試著回去開電腦,但電腦已經損壞了,上面空無一物,連個瀏覽器都沒有,她都不知道去哪裡下微博。

  卷卷沒有放棄掙扎,她給李寶寶寫了一份留言,塞進她的書包內,以便她明天一早就能看到。李寶寶也的確是看到了,早上課間操的時間,她借口肚子疼沒去,一個人坐在教室裡面。

  視線短暫模糊之後,卷卷取代了李寶寶,從身體裡蘇醒過來。

  綠皮本子攤在桌上,上面寫著李寶寶的回復。

  卷卷:“從學校裡逃出去。”

  李寶寶:“我們逃不出去的。”

  卷卷覺得很奇怪,她繼續留言:“為什麼逃不出去?”

  李寶寶:“不信,你自己試試。”

  卷卷不信這個邪,她果斷拎起書包,朝學校大門口跑去,等被門口的門衛大爺給攔下來,立刻按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叫喚:“我肚子疼,要去看醫生。”

  “學校有保健室。”門衛大爺不為所動。

  卷卷楞了一下,默默離開大門,走到後門的牆邊,朝手心裡呸呸兩下,准備翻牆,人還沒翻出去,兩個胳膊上戴紅袖章的小學生就衝了過來,一個扯左腳,一個扯右腳:“下來!你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卷卷被他們拉得四仰八叉的趴地上,為了盡快逃出去,於是立刻跳起來,想把他們兩個打跑,哪知道越打人越多,最後幾十個戴紅袖章的小學生圍著她,十面埋伏,毫無勝算,卷卷崩潰的喊:“這破小學搞什麼鬼!和平時期,囤這麼多兵是想造反啊!”

  最後卷卷又被叫了家長。

  李志鵬今天有事,所以來得很晚,卷卷坐在教室裡面,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一個被家長接走,最後日頭西落,天色漸晚,教室裡只留了她跟班主任兩個。

  班主任看了一眼手表,帶著卷卷走出學校大門。

  大門在他們身後關閉,卷卷滿懷希望的轉頭看著她:“曹老師,咱們就在這裡告別吧?”

  班主任一把拉住她,責怪的說:“那不行,最近出了好幾起兒童拐賣案,學校已經下了死命令,每一個學生都必須讓家長接走……哎!看看,那是不是你爸!”

  卷卷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馬路對面,李志鵬朝她笑著招手。

  他很快從馬路對面過來,謝過班主任之後,握住卷卷的手,笑道:“咱們回家。”

  卷卷抽了抽手,卻抽不出去。

  她面無表情的走在他身後,眼睛看著他的背,心裡可算是明白了李寶寶那番話的意思。

  在家出不去,在學校逃不掉,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被人當做謊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幫李志鵬看著她……這種時候,你叫她逃哪去?怎麼逃?

  卻在此時,她腳步一頓,緊接著,抓起李志鵬的手,在上面重重咬了一口。

  李志鵬疼得松開了手,而她借機衝了出去。

  “寶寶!”李志鵬吃了一驚,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卷卷從一對情侶中間擠了過去。

  路邊的商店在放歌:“有一種愛,叫做天意。”

  李志鵬在後面伸出手,差一點就抓住了卷卷的辮子,但被她險險的一低頭,躲了過去。

  另一家商店也在放歌:“有一種緣分,叫做轉角遇到愛。”

  卷卷用盡全力撲過去,抱著小刀的大腿,然後淚眼朦朧的抬頭喊:“爸爸!”

  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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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7:18:18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地獄的火光

  小刀面無表情的看著卷卷,緩緩朝她伸出一只手。卷卷生怕他隨手把自己丟出去,急忙發揮出身體裡的全部潛能,跟只猴子一樣,順著他的大腿向上爬:“有壞人在追卷卷,卷卷好害怕,爸爸快抱緊我!”

  小刀伸出去的手頓了頓,然後飛快把她撥到身後,另一只手朝迎面走來的李志鵬胸口一推,嘴角叼著煙,滿臉陰沉的質問:“干什麼?”

  李志鵬被他推得連連倒退,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眼神不善的看著他:“我還想問你呢!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快把她還給我!”

  路人紛紛停下腳步,開始圍觀。

  小刀抱著胳膊,呵呵一陣冷笑,卷卷抱著他的後腿,發出狐假虎威的冷笑。

  “七八歲的小孩了,你當她白痴啊。”小刀叼著煙,轉頭俯視卷卷,“說,我是你什麼人?”

  “是我最英明神武的老爸!”卷卷揚起一張蘿莉臉,天真無邪的笑道。

  “乖。”小刀唇角向上一撇,露出滿意的笑容,“你也是爸爸最美麗可愛的女兒。”

  然後兩人一起看向目瞪口呆的李志鵬,小刀淡淡問:“你自己走,還是我開車送你一程?”

  他生來一副窮凶極惡臉,嘴裡說開車送你一程,但眾人聽完,腦補出的卻是他在公路上開車,車子後面用一條麻繩拖著李志鵬,沿途留下一道長長的,蜿蜒血痕的可怕畫面……

  李志鵬擦了把冷汗,他不敢跟小刀硬碰硬,就轉而看向卷卷,臉上露出哀求之色:“寶寶,你別這樣,爸爸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跟爸爸說,爸爸會改。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爸爸省衣節食給你買……你別離開爸爸,跟爸爸一起回家,好不好?”

  卷卷看著他,情真意切,十分動人,要知道身體裡的李寶寶是醒著的,正透過卷卷的雙眼看著眼前這一幕,如果她願意的話,現在立刻就能奪回身體跟他走,但是她沒有,由始至終她都躲藏在身體深處,冷眼旁觀,無動於衷。

  最後,小刀轉身道:“走吧。”

  他牽著卷卷朝停車場走去,李志鵬一直跟在他們背後,直到小刀的新車從裡面開出來,他還在後面追了幾步,實在追不上了,才愣愣站在原地,看著離去的車子出神。

  外人看來,這幅模樣實在是有點可憐。但是副駕上,李寶寶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轉頭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卻拳頭一揮,高興的耶了一聲。

  然後她像多動症發作一樣,在副座上扭來扭去,突然發現小刀座位邊上放了一袋零食,立刻趴他腿上,伸手去拿,但被小刀一巴掌按在臉上,把她推了回去。

  “干什麼啊!醜八怪!”李寶寶的惡霸脾氣立刻顯現出來,“還說我是你最美麗可愛的女兒呢,連塊蛋糕都不給我吃!”

  小刀瞥都沒瞥她一眼,直接伸手從袋子裡拿出一塊起司蛋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是套著惡霸皮的小孩子,對甜食照樣沒有抵抗能力,李寶寶眼睛盯著起司蛋糕,一副幼鳥等投喂狀。

  然而刀哥直接把蛋糕塞自己嘴裡,三口兩口吃掉了。

  李寶寶楞了幾秒鐘,然後發出刺耳的尖叫。

  “住口,臭小鬼。”小刀冷冷道。

  “啊啊啊啊!”李寶寶反而尖叫的更大聲了,“啊啊啊啊!”

  小刀忽然踩了剎車,然後扭動方向盤,開始一點點轉彎。

  “你,你在干什麼?”李寶寶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干什麼突然倒車啊?”

  “你太吵了。”小刀一邊轉彎,一邊淡淡道,“我要把你還回去。”

  李寶寶這下是真怕了,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我是個小孩子啊,你真要對我生這麼大氣,對我見死不救嗎?”

  “別人家的小孩子,又不是我的……現在。”小刀一手駕駛方向盤,另一只手指著她,冷冷道,“立刻把她給我放出來。”

  李寶寶抽了抽鼻子,眼睛一閉,把卷卷從身體裡放了出來。

  卷卷睜眼之後,茫然四顧片刻,然後目光定格在小刀身上,有些驚訝的說:“你哄小孩子很有一套嘛,我還還以為今天再也出不來了呢。”

  “小屁孩就是不能慣,越慣越搗蛋。”面對她,小刀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笑著問:“餓了沒?”

  然後隨手把身邊放的零食袋拎她懷裡。

  卷卷拉開零食袋一看,草莓蛋糕,豬脯肉,袋裝雞翅,肉松面包等等,卷卷拿了一塊豬脯肉,剝開包裝吃起來,順口說道:“想不到你還會吃蛋炒飯之外的東西。”

  “我是不喜歡吃蛋炒飯之外的東西。”小刀叼著煙,慢吞吞的說,“但我可以看你吃。”

  他沒法改變自己的食譜,也不會強迫卷卷改變她喜歡的食譜,兩個人不能一起吃蛋炒飯,但是可以一起吃飯……各自吃各自喜歡的東西就行了。

  卷卷吃了個半飽,舔舔嘴,從書包裡掏出作業本,拿筆在上面留言:“寶寶,吃點東西吧。”

  李寶寶接替身體,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

  “你對我一點也不好。”她一邊哭,一邊拿草莓蛋糕往嘴裡塞,“還是安琪兒對我好,嗚嗚嗚嗚嗚……”

  “閉嘴。”小刀毫不客氣的說,“吃完快走!”

  卡宴開到小區樓下,小刀打開車門,領著淚痕未干的卷卷回到家裡。

  卷卷一進家門,直接奔進自己房間。

  她的身體躺平在床,面色紅嫩,呼吸平緩,湊近了,還聞到一股淡淡的柑橘精油的香味……看來被照顧得很好,每天的精油按摩少不了。

  卷卷轉頭看向身後站著的小刀,心情十分復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刀俯視她,“你怎麼會在別人的身體裡出不來?”

  “我也不知道。”卷卷圍著自己的身體轉了好幾圈,頭碰頭,臉碰臉,最後整個人趴在自己身體上,唉聲嘆氣道,“哎,現在回不去了,怎麼辦?”

  小刀:“哎。”

  卷卷:“……你哎什麼?”

  小刀在她身邊坐下,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她,表情很淡然,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麼讓人淡定,他說:“好不容易交了個女朋友,本來以為可以這樣和那樣……現在連舔一口都算犯罪。”

  “閉嘴!”卷卷急忙喊道,“這裡還有小朋友呢!”

  “李寶寶你給我堵住耳朵。”小刀面無表情的下令。

  “好好好我什麼都聽不見,我已經睡了。”李寶寶瞬間奪取身體,說完這句話,又把身體還給了卷卷。

  卷卷拿回身體以後,忽然之間無法直視小刀的臉,她拿頭埋進自己身體的胸口,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一股夫妻圓房,卻被小孩子撞見的尷尬感。

  過一會,心情終於平復下來,卷卷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小刀,滿臉嚴肅的問他:“之前你叫我快逃去……為什麼?”

  同一時間,警察局門口。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多數人都趕著回家吃飯,少部分人留下來加班。

  暮照白正要走,一只手突然搭他肩膀上,他轉過頭去,問道:“隊長,還有事嗎?”

  “走,一起吃個飯。”隊長攬著他的肩往外走,然後開車帶他去了個路邊小店,店面破舊油膩,但是東西味道不錯,隊長用牙咬開啤酒蓋,往玻璃杯裡倒,橙黃色的啤酒慢慢注滿杯子,在杯沿漫出雪白的泡泡,他低頭吸了一口泡沫,然後吧唧了一下嘴,漫不經心的問道,“最近你是不是在查林馥的案子?”

  暮照白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是。”

  “你怎麼會對他的事情感興趣?”隊長示意他將杯子遞過來。

  暮照白將杯子舉過去,看著杯子裡慢慢多起來的啤酒,嘴裡說:“沒什麼……就是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感覺案子裡還有案子。”

  隊長嗤笑一聲。

  “你知道嗎?”他盯著暮照白,說,“當年處理這個案子的人,是我。”

  暮照白抬眼看著他。

  “你知道我到現場的時候,看見什麼了嗎?”隊長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兩邊嘴角上揚,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我看見那小鬼在焚屍。”

  店內裝修簡陋,他們頭頂上掛著的是一盞老舊的白熾燈,有一只飛蟲圍著白熾燈飛舞,時不時拿翅膀在上面撞一下,發出滋滋的,疑似燒焦的聲音。

  “……不,不能叫焚屍。”隊長笑道,“我們趕到的時候,焚屍爐裡的人還沒死,他還在慘叫,叫得特別慘,特別凄厲……我一輩子都忘不掉那叫聲。”

  頓了頓,他低低補了一句:“還有那小鬼的笑容。”

  草草搭成的焚屍爐旁,散落一地黑炭,站著一名白衣少年。

  天色很晚,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整個人在微微發光,聽見外面的動靜,轉過頭來,對趕來救他的警察們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天真無邪,宛若天使般純淨無垢的笑容。

  在他身後,焚屍爐裡伸出一只被燒得焦黑脫皮的手,火光與滾滾濃煙中,凄厲的叫聲連綿不絕,簡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包括隊長在內,所有人都在門口楞了一下。

  ……以為自己誤入了地獄。

  “照白,聽我一句話。”隊長將手裡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暮照白說,“……千萬別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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