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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笙離 -【耳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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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7: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患有妄想症的愛情(上)

  設計稿被剽竊,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做的好事,我已經徹底放棄了原來的構想,既然不能稱之為完美的作品,那麼捨棄了也不可惜。

  我是變態的完美主義,近乎自虐。

  新的設計方案是李楠師兄給的提示,他的畢業設計構想。

  如今我們的大本營搬到了韓晨陽的實驗室裡,那裡是國家級重點實驗室,進門刷卡,房門有三把不同的鑰匙和繁瑣的密碼,裡面隨便一個設備就價值幾十萬。

  我曾經打趣的問他,“怎麼不弄一個指紋識別功能?”

  他白我一眼,“我哪裡知道,據說是預算不夠了。”

  看來,我們兩都是對冷笑話情有獨鍾的人。

  這個實驗室是我有生以來見的最奢侈,可是他只當平常,當然,劍橋大學的博士後不會和我這樣孤陋寡聞的人一般見識。

  我膜拜他,巴不得把他當神供起來,可是他不屑,沒辦法。

  李楠師兄的畢業設計構想很新穎,但是他水平遠遠在我之上,我駕馭不了。

  韓晨陽只給我提點,他的參數做出來完美無缺,可是我一上Solid Work,CATIA就迷糊,手繪畫了二十幾張圖紙,用最原始的AutoCAD慢慢磨,再用CATIA圖比照修改。

  我不是機械科班出身,很多時候,只想大哭一場。

  李楠師兄有空就逛過來給我補課,補傳感器原理,補信號轉換,兩天時間,我學的比兩年的還多,韓晨陽卻不管我。

  但是我知道論UG製圖,他在我兩個等級之上,三年前三維論壇上貼出五張渲染高手的圖,雖然被處理過了,但是樓主直言,說是從國外網站上非法轉載。那時候,有人留言,這作品就是他一個朋友閒來之作,圖片上的水印有名字——“韓晨陽”。

  我和他站在一起覺得榮幸,卻沒有壓力。

  不像和唐君然在一起,我總是覺得離他很遠,他的高度,永遠是我達不到的。

  我熬夜在實驗室趕圖稿,韓晨陽就備課、改試卷,一個人占一張桌子,左右兩邊,分庭抗禮,我做事毛手毛腳的,通常前一秒還拿在手裡的直尺,下一秒就不知道飛哪去了。

  他嘆氣,終於露出憐憫的神色,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類似我以前學美術用的工具格子,“用完了就往這裡扔,別告訴我你懶的扔!”

  我撇嘴,三角板“哐當”一聲就砸進格子裡,韓晨陽思索一會,“發出聲音的話,我就把你丟到物理實驗室的低維功能材料實驗室去。”

  我瞪他,他徑自去改試卷,儘管我之後又陸續發出非刻意和刻意為之的聲音,他都沒再抬起頭,專注的像我不存在似的。

  我覺的挫敗,不再去胡鬧,手下越來越順利,按照這個速度,明天就可以完工。

  完工之後我要大吃一頓,自己吃一頓,給阿九打包一頓,然後大睡一場,爬起來,準備熬第二輪的夜,數值考試。

  我正在幻覺中,冷不防後面有人跟我說話,“吃飯去。”

  我忙的幾乎貼在桌子上 “幫我帶一份,黑椒牛柳,讓他家少放點胡椒,省的辣死我。”

  韓晨陽點點頭,轉身就走,我喊住他,“幫我帶瓶百威,回來算錢給你。”

  他不出聲,每天實驗室垃圾箱裡堆的酒瓶或許已經知道,我最近沉迷酒精,不可自拔,他這麼精明,但是不一定猜的出緣由。

  我失眠,大段的失眠,自從我見了唐君然,就開始,一閉眼,就是大片的黑白,以及他的眼眸,溫柔的,含笑的,輕煙朦朧般的在腦海中明了又滅,滅了又起。

  強迫症,我怕有一天我忘了他,只好不斷的想起。

  韓晨陽不讓我在實驗室裡吃飯,我端了飯盒坐在樓梯道上吃,李楠師兄的實驗室就在樓下,我開飯時候,他必然出現。

  此時李楠師兄陪我坐在樓梯口,“設計圖稿準備怎麼樣了?”

  我捧著飯盒,享受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沒有牛柳吸引我。”

  他大笑,“還有三天時間,你還有心思放在吃上,我真是佩服你。”

  我遞給他一雙筷子,飯盒裡黑椒牛柳量足,鮮美多汁,他也不客氣,夾了一塊邊嚼邊嘀咕,“上肢運動帶動傳感器位移發生變化,該變化的電壓被控制器採集後生成控制信號,控制相應的電機轉動,你可以考慮使用氣彈簧這一儲能裝置。”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頭腦中立刻浮現那份設計稿,差點把飯盒丟下來,進去重新修改,好在李楠師兄一把拉住我,“你好歹也把飯吃完吧。”

  我們兩分一盒飯,實驗室是沒有性別之分的,全部都是哥們。

  韓晨陽顯然是不太能接受我們同門的情誼,微微皺著眉頭,表現了他對我們這種褻瀆實驗室的做法的不滿,我囑咐李楠師兄,“晚上記得打包夜宵,一碗熱餛飩,不要加胡椒。”

  他收拾樓梯上的飯盒,看著我的臉噗哧就笑出來了,“止水,你當你是阿九呀,吃個飯臉上盡粘飯粒。”很順手的就拿面巾紙幫我擦掉。

  我只當自然而然,“買好了打電話給我,我去你實驗室。”

  隨即瞪向韓晨陽,誰叫你不讓我在實驗室裡吃,好呀,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反而笑起來,雙手閒散的插在口袋裡,眉梢飛過一絲歡喜或是稱之為的戲謔,“饞貓。”

  我惡寒,連忙竄進實驗室,乖乖打開電腦,繼續做工。

  去吃完餛飩,暫時不想回實驗室,拎了百威坐在實驗室樓梯上,透過墨綠色的玻璃窗,外面燈火闌珊,無論那一棟樓都亮著燈光,還可以看見人影攢動。

  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但是我總是有一種錯覺,我不屬於這裡。

  麥香味滿滿充溢了口腔,雖然酒精的度數只有十一,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白開水一樣的,但是也許是心理作用,我願意想像我喝醉了,然後一睡不起。

  我想我應該去看醫生,安眠藥,或者心理治療。

  手上的啤酒罐被輕輕的挪走,我並不驚訝,對上韓晨陽那雙深邃的眼眸,“韓老師,怎麼還沒回去?”

  他把罐子放在手裡把玩,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酒量不錯?”

  我驕傲,說話語氣都不自覺的上揚,“還行吧,也就一斤白酒,一瓶紅酒這樣,關鍵是要看心情。”

  他笑,然後拿罐子敲我的額頭,“以後不準把酒帶到實驗室來。”

  我點點頭,“我也覺得青檸郎姆預調酒比較好一點,唉,回收破爛的說玻璃瓶多少錢一個的,是不是比鋁罐的貴一點?”

  他讚許,“你砸黑方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的?”

  呵,原來那天的精彩表演都給他看去了,我撇嘴,“年輕,總是有點衝動。”

  他不置可否,我呆呆的望著窗外的建築物,問,“韓晨陽,你有沒有失眠過?”

  “沒有!”他篤定的回答,“我該睡則睡,一向睡眠很好。”

  我嘀咕,“沒心沒肺的傢伙就是睡眠好。”拍拍衣服站起來,“我今晚不回去了,通宵。”

  他“哦”了一聲,站起來,仰起頭“咕嘟”就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了,我看的目瞪口呆,脫口而出,“哎呀,韓老師,那個叫間接接吻。”

  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小孩子想法。”然後極其瀟灑的走下樓梯,戳我的後背,“鎖好門,關好窗,害怕了打電話給保安,餓了打電話給你的李楠師兄。”

  我反問,“你是用來做什麼的?”

  他一頓,目光一沉,“暫時你還不需要我,走了,沒事不要騷擾我。”

  我在心裡咒罵他,轉念想想自己此舉幼稚,便極其瀟灑的揮揮手,“慢走。”

  他不睬我,徑自走下去,樓梯道上的燈光灑下來,他的背影就融入橘色光華,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趴在桌子邊緣睡著了,大概是五點多鐘時候,而現在有人在我肩膀上拍,喊我,“江止水,起來了。”

  第一反應不是去看那個人是誰,而是跳起來檢查是否圖紙上沾上口水,所幸我的人品極好,睡相也算優雅,我抱著圖紙做劫後餘生狀。

  韓晨陽笑,拿過電腦看,“還差一點點,這裡,恩,做完了就直接打印出來吧。”

  我點頭,試探的問,“通過了?”

  他“恩”了一聲,“把圖紙給我,我幫你裝訂好,還有設計書,封好了直接交到院辦。”

  我興奮不已,想衝上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怕唐突佳人,只好作罷,打印了設計書,韓晨陽幫我打孔,裝訂,然後慢條斯理的開口,“江止水,我去看了一下你們的作品,發現沒有人跟你原稿近似的。”

  我眉頭一皺,“這麼說,難道沒有人動過我之前的設計圖稿,我猜錯了?”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我,“你猜對了,但是動過你設計圖稿的人,目的不是盜用你的數據或是創意,而是……”

  “而是為了讓我知道圖稿被動過了,然後棄之不用,在五天時間內,欲哭無淚?”我笑起來,隨即長長一聲嘆息,“可惜,我還真隨了他的願,韓老師,我是不是挺笨的?”

  “某種意義上你是很笨。”他熟練的幫我封材料袋,“不過這次做的很棒,很用心。”

  我笑起來,窗外的天空藍的通透明澈,十一月的空氣已經涼意十足,一陣風吹來就如冰鎮檸檬水沁入肺裡,心底最深處如有清泉流過,“謝謝你。”

  交完稿件,韓晨陽帶我去吃早餐,地點是學校街邊的粥店。

  我抑鬱,呵欠連天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有的我認識,幾乎所有的人都認識韓晨陽,看我們兩的眼光曖昧,尤其對我呵欠的頻率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黑暗與邪惡,這就素人生,我想起兔斯基,就覺得親切、可愛。

  老火粥做的香醇正宗,我也沒心思去計較別人的眼光,韓晨陽都不在乎,我在乎啥,他吃牛肉粥,我要皮蛋豬肉粥,我不吃蔥花,全部倒給他。

  他也當是平常,然後把茶葉蛋的蛋黃撥給我,我把皮蛋挑給他,很自然。

  和李楠師兄吃飯時候一樣隨意,但是又不一樣,我認識李楠師兄五年之久,認識韓晨陽不過一個月,可是卻熟稔的像是好久的朋友,而且不止是朋友的感覺。

  老夫老妻——這個詞從我腦海里邪惡的跳出來,自己都嚇了一跳,不小心碰到了剛端上的湯籠,疼的我“嘶嘶”的抽氣。

  韓晨陽遞給我紙巾,“小人一歡就惹禍。”

  我老實承認,“世上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韓老師,你運氣太糟。”

  他點頭,伸筷子去夾生煎包,金色的表皮香脆可口,“我知道,但是習慣就好了。”

  我再度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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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患有妄想症的愛情(下)

  他送我回宿舍,叮囑我,“數值快考試了,題目百分之九十是從題庫上面出的。”

  我已經困的沒了神志,迷迷糊糊點頭,“謝謝你的information啊,韓老師。”

  我打算上樓,轉過頭來,卻看他靠在墻邊抱著手臂,那個樣子,好像有話要說,我不由得停住腳步,側著身子抬頭看他,他眸光如水,微微盪漾,汩汩的流到我的心裡,像是能透徹心扉,“星期五我生日,晚上有空嗎?”

  我聞言有些意外,“恩?韓老師你生日,呵,生日快樂!”

  他眯起眼睛,抿起嘴,顯然對我漫不經心的回答有些介意,“我已經不是你老師了,以後就叫我名字或者師兄都可以,還有,我比較希望星期五時候聽到你說‘生日快樂’!”

  忽然有些懼怕這樣的韓晨陽,太強勢,太專注,我垂下眼睛,模模糊糊的回答,“知道了,韓晨陽,我去好了吧。”然後我眼珠一轉,“事先說好了,我可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你可別後悔,追著我要禮物。”

  他沒再說話,笑著點點頭,維持這種安靜寧謐的氣氛,我上了樓,才發現他往回走。

  蹲下身子去摸熟睡的阿九,“小美女,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呢?”

  我睡不著,儘管神志已經睏倦到了極點,但是耳朵可以捕捉到空氣中細微的震動,一點點小小的動靜就讓我心不停的跳動,自我折磨。

  我輾轉反側,現在唐君然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在醫院住院部查房,還是在門診陪著老闆坐診,還是在宿舍,還是在街上,還是任何一個地方,甚至在我的學校裡,他會不會來找我。

  我躺不下去,滿腦子都是這樣揪心的想法,呼吸聲聲急促,忽然間覺得又悲又喜,滿心的悲傷夾雜著滿心的歡喜,整個身心同時處於兩種極端的煎熬中,冷的熱的交纏在一起成綿延的細線,命懸一線。

  我呆不下去,會窒息,會被自己逼瘋,我穿好衣服下床,拎起錢包就往外面衝。

  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裡,天地之大,我卻沒有歸途。

  鼓樓醫院還是那般的吵雜,從公交車上下來形形色色的人,街道兩邊的醫院大樓對峙,不高,時不時有人走來把窗戶關上或是開啟。

  唐君然,在哪裡,他是不是在某個病房,笑的溫和。

  我突然喪失了去找他的勇氣,或許說,我來到這裡只是尋求自我安慰,並不想是來找他,更不期待能夠看到他。

  忽然想起小時候喜歡的七哥哥,他家在我家前面的樓,可是自從他上了初中,我們很少見面,那時候我回家前總是喜歡呆呆的在他家樓下站上一會,有一次被他撞見了,仿佛被戳破心思一樣,落荒而逃。

  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那種感情叫喜歡。

  直到自己做出來,傻傻的在醫院樓下看一個不知道是否在裡面的人時候,我才知道,有多喜歡這個人,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有多膽小。

  沮喪的沿著街道走回去,十一月的南京已經有了初冬的氣息,路邊的法國梧桐紛紛下落,行人步履匆匆,只有我悠閑的踢著小石子。

  去哪裡,我問自己,隔壁是唐君然的母校,對我而言,那麼熟悉。

  我曾經偷偷的溜進來,走過每一棟大樓,經過每一間教室,自習室堆著醫學書,臨床醫學概要,組織胚胎學,中藥學,生物化學,預防醫學,方劑學。

  那是時候我多麼強烈的希望,如果上天給我一次機會,再一次高考的機會,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所醫科大學,名正言順的做他的師妹。

  可是如果他不愛我,天天見面更是一種折磨。

  我在那棟爬滿常青藤的民國老樓前停了下來,唐君然以前跟我說過,他們大半的課程都是在這裡上的,他喜歡坐在最旁邊的位置,那裡每天太陽第一個照射的地方,冬天暖洋洋的,撐著腦袋就能睡著,夏天炎熱,抬起頭就可以看見籃球場上如火如荼的比賽。

  那時候我坐在學校新建的十九層教學樓裡,聞著油漆和塗料的味道,吹著冰冷的空調,卻無比憧憬那個頭頂上“呼呼”轉著的電風扇和爬滿綠蔭的老樓。

  只是忽然有一個人拍我的肩膀,口氣十分懷疑,“江止水,是不是你?”

  我一轉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董安妍,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撇嘴,“我要考這裡研究生,先來尋導師來著的。”

  我驚訝,然後才恍然,“哦,你是五年制的,比我後一年考。”

  她咬牙切齒,作勢要來掐我,“江止水,我才閉關一年,你就不認識老娘了,你最好禱告你別有什麼疑難雜症,落到我手上你就慘了!”

  我大笑,“董安妍,你就吹吧,誰不知道你給老張開的那副補腎的藥其實是清熱涼血的,南京醫科大要不要你還不知道呢,三腳貓一隻!”

  她摟住我笑,我卻幾乎落淚。

  董安妍,我有很多話要問你,你和陳禛最後怎麼樣了,你怎麼兩年都不跟任何人聯繫,你怎麼變瘦了,原來的你,是個可愛的胖娃娃。

  很高興遇到你,我最好的朋友。

  我請她吃味千拉麵,大洋樓下。

  她沒變,喜歡加醬油,味千所有的口味都清淡,但是她捨棄不了,不願意換蘇州麵館。

  我頂著黑眼圈,虛心的請教,“董醫生,我失眠。”

  她抬眼,不屑,“失眠的定義,入寐困難或睡而易醒,醒後不寐連續三周以上,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吧!”

  我氣惱,“董安妍,你這個沒有醫德的傢伙!”

  她哈哈大笑,然後露出一臉的狡黠,“失眠多為情志所傷,你有心思才會失眠。”

  我老實承認,“是的,我想他,想的我睡不著。”

  “恩?”她臉色終於變的嚴肅,“是常澤?不會吧!”

  我搖搖頭,漫不經心的挑著碗裡的面,“唐君然。”

  她似乎對這個名字還不是很有印象,猶豫了半天,“是不是那個,算是我師兄的那位,我暈,太不可思議了,你都沒跟他在一起過,居然念叨了人家三年,瘋掉了,瘋掉了!”

  我眯起眼睛,笑的自嘲,“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世界就是那麼奇妙。”

  她只是嘆氣,沒有再提起,連自己的事都隻字不提。

  新街口總是南京人流最多的地方,我們手挽手,一如以前一樣,穿過地下道,走在人群裡,電影院又有新的電影上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導演。

  可是現在有了迅雷,有多少人願意花錢去看一場電影。

  董安妍望著天空,篤定的下結論,“今年南京會有一場大雪。”

  我想把身體的重量卸一部分在她身上,“安妍,一定要回來。”

  她卻一貫的沉默,我抬眼望去,忽然有一種感覺,我這次的回歸,就是為了結束一些事,然後再繼續生活。

  我明白,我的失眠會慢慢的好,即使那個人還是不愛我,我仍然要愛自己。

  耳邊響起Sweet Box的On The Radi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Listen to my song and let it g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 Come along with me cause I'm feeling low,Oh it's just goodbye。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失眠,叫妄想症。

  世界那麼大,我每天和千百個人擦肩而過,我卻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世界又那麼小,讓我到哪裡去尋找第二個唐君然。

  去鼓樓醫院——又是冷笑話一隻。

  我本身就是一個冷笑話。

  日誌 11月6日

  我愛你,愛到失去了自己。

  我失眠,大段的空白,我開始有想法,如果我在蔣迎熙之前遇到唐君然,他會不會愛我如愛她一樣,待我如待她一樣,如果我現在,或是他現在去找我,我們是否可以不管不顧過往,抵死纏綿。

  望一眼,便知是相思成災。

  只有她一個人的屋子,只有一個人的豐盛的晚餐,只有她一個人絮絮叨叨的手機留言信箱,永遠開著門等待,夜不成寐,食不下嚥。

  戀上了,失去了,無法控制的想念,臆想成了痴,成了一個人的愛情鬥爭,沒有對手。阿sa在《妄想》裡就扮演這樣一個因愛痴狂的妄想症患者,男友在她熟悉的屋子裡走去,在朋友的提醒下,才清醒,不是走丟,而是離開,拋棄了她。

  等待情人的焦急,深夜孤獨時的期盼,夢醒時分的胡思亂想,不可抑制的抓狂,沒有人跟她搭戲,她沉浸在自己妄想出來的愛情城堡裡,在每一扇窗戶上都裝上了枷鎖困頓自己。

  就如on the road裡面,女孩子問,收音機裡有人沒有,聽我唱歌,然後忘卻。

  兩年後的今天,前男友成了自己好友的丈夫,她在現實中殺死了無辜的男友的替身。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到底能愛到多深。

  愛你愛到殺死你,有時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有的時候,愛情的執著的一面是令人恐懼與害怕的。

  當愛要消失不在,不是每一個人都學會放手。

  有一些人就是會令自己在過去中不可自拔,不肯看到將來,寧願自己一個人扮演著愛情還在時候的角色,上演著一出凄涼的愛情劇。

  我也是,活在過去不可自拔,可是,我有分寸。

  我學會愛自己,即使還不夠。

  我睡不著,可以看電影,看小說,韓晨陽要過生日,我不會不送東西的。

  三年前,唐君然的生日,我寄給他一本繪本,全部是自己手繪的,精緻的讓陸宣動容。

  可是他不動容。

  我執筆,感覺到手心常年握筆的老繭,阿九抱著水彩顏料歡快的在地上打滾,日子無聊,她也會尋找樂子。

  我下筆,靈感源源不絕,那麼這個繪圖故事就開始了。

  名字叫“鑽石做的耳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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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8: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背負舊愛如何愛人(上)

  “一、

  我喜歡你——男孩子笑了,淺淺的微笑,她看得沉醉,如果現在他身後有一棵五月的櫻花樹,風起花落,美好的少年,美好的季節,奉上美好的愛情。

  二、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一定不要來找我,因為那是愛情最美的死亡方式。他對著靜靜流淌的河流吐出一字一句,像是中古世紀的巫師,預言一場劫數,言之鑿鑿。

  三、

  年輕時候的愛情總是那麼脆弱,持續冷戰的兩個人就這樣分道揚鑣了,但是誰都捨不得彼此,因為誰都不願意放棄自尊,因為那一年,他們都是不顧一切的孩子。

  四、

  很久以後她開始依戀另一個男人掌心的溫度,開始喜歡他的生活單線條,她決定去打耳洞,因為當年的男孩子承諾,她嫁人的時候,要送給她鑽石做的耳釘。

  五、

  可是,左耳的耳洞已經彌合,只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肉骨頭作為紀念,兩顆璀璨的鑽石耳釘就這麼靜靜的躺著,那就是她用一輩子的夢想換回的禮物,一段年少輕狂的回憶,一個讓她看過永遠的男子。

  六、

  眼淚是某段愛情的名字,當眼淚變成鑽石的時候,已是塵埃落定,誰是誰曾經深愛的女子,說過的話是不是真實,已不重要,她已經成為他人的妻,男子奉上鑽石留下孤單的背影。

  七、

  她昂著頭,踩著高跟鞋,努力做一個沒有回憶的新娘,只有右耳垂閃爍著鑽石的光芒,一點一點,像是流不完的淚水。”

  我伸手去取白色顏料,嚇了一跳,阿九也許是餓了,抱著錫管啃,我拎起小美女,她衝著我拳打腳踢,很是不滿。

  我粗心,沒有吃飯,也忘記了小美女的晚餐,可是現在已經是半夜。

  只好拿起錢包,擰開房門,阿九又任性撒嬌,抓著我的鞋帶,讓她鬆手她咬的更緊,我終於挫敗,“小美女,你想出去?”

  我去取大布袋,把她塞進去,也許是第一次親歷“套中貓”的生活,阿九顯得很興奮,兩隻綠色寶石般眼睛炯炯有神,裝乖賣巧的享受她的權利——空運。

  夜涼,走在路上,街邊的法國梧桐光禿禿的投下影子,斑駁凄冷,到處都是流轉的燈光,但是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更顯得冷清。

  蘇果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開著,冬日的深夜,隔著玻璃窗看著燈火通明的小便利店,溫暖而又幸福。我想起了廣州的7-11,也總是在這樣寒氣逼人的夜晚,不經意間就被誘惑,推開門,像只刺蝟般蜷縮進店中,要一份魚蛋或是一杯紅茶。

  小男孩在打瞌睡,看到我進來連忙跳起來,我禮貌的笑笑,從貨架上取下泡麵、火腿腸、酸奶,然後又要了熱騰騰的茶葉蛋和烤腸。

  阿九聞到烤腸味就按捺不住,我把她放下來,她亦光明正大在店門口吃起來。

  他幫我把杯麵加熱,我敲了一個茶葉蛋進去,大大方方的坐在一邊和他聊天,這時候,一個熟悉的人進來了,我愣了一下,舉起手,還有些僵硬,“好呀,韓晨陽!”

  他不睬我,徑自走到貨架上,一排一排的跺過來,最後發出一聲喟嘆,“終於找到了!”

  我實在好奇,湊過去一看,頓時很挫敗——強力萬能膠。

  三分鐘後,我抱過杯麵就開吃,他在一旁粘眼鏡,用鑷子挑起膠水,然後在眼鏡的斷處仔細粘粘,幾分鐘後,櫃檯上乾乾淨淨,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簡直膜拜,五體投地,要知道我曾經用萬能膠把手粘在一起過,要不就是把桌上弄上一大攤的黃色液體,最後發誓這輩子不會再用萬能膠。

  我有些奇怪,眼光一直往櫃檯的格子瞟,“韓晨陽,我以為你來買那個的呢!”

  他抬頭,眯起眼睛,“什麼東西?”然後他看到我目光所及,很不屑的白了我一眼,“小孩子一個,整天腦袋裡面不知道想什麼東西的,這麼晚了還出來遊蕩。”

  我托著腦袋毫不顧忌的打量他,第一次見他戴眼鏡,覺得效果好的出奇,冷峻凌冽的眸子隱藏在一雙眼鏡之下,大隱於世,散髮出清冷儒雅的氣息。

  只是我好奇,“你近視?”

  他搖頭,“防輻射,平光鏡。”然後他又補充,“我哥哥是遠視。”

  我埋頭吃,心想,你哥哥遠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查戶口的,不過想想,估計他的意思是因為他哥哥是遠視,所以才有了他的存在,計劃生育。

  頓時慶幸,韓哥哥,你遠視的太好了,不然國家損失了多好的一名人才。

  喝完最後一口湯,我覺得身上熱乎乎的,阿九也安靜許多,飯飽之後似乎對帥哥不甚感興趣,挑起她高傲的眸子,冷冷的注視了他一會,轉向別處。

  只是,她剛才的眼神真的好賤,明明就是對帥哥心懷鬼胎,還刻意不屑的樣子。

  韓晨陽對阿九挺有興趣的,“你家的?”

  我撇嘴,“混吃混喝的,誰知道哪天這傢伙嫌貧愛富,拋棄後媽投靠別人去了。”

  他笑起來,“貓兒是挺難養的,我家以前養過一隻,大肥貓一隻,可是很機靈,機靈到我家都不敢買魚,一買準得被叼走了。”

  “後來呢?”

  “不知道,我去了德國以後,就不知道小傢伙的下落了,再回來,差不多都忘記了。”

  我伸手準備拉門,韓晨陽先於我把玻璃門拉開,“我送你回去吧。”

  屋外簡直和便利店是冰火兩重天,寒風瑟瑟,我搓手跺腳,無比懷念自己溫暖的被窩。

  我牙關打顫,“我要去睡覺了,哦,不對,是冬眠,我要去冬眠了。”

  韓晨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身子骨在寒風中依然挺拔,我忽然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家庭能夠教導出又傲氣又傲骨的人。

  他追問,“怎麼這麼晚還跑出來,天這麼冷,雖然南京治安不錯,但是你一個女孩子總是不安全的。”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說了就後悔,“還不是為了準備你的生日禮物。”

  他“呃”了一聲,停下腳步,挑眉,語調不自覺的上揚,我明顯聽出一絲笑意,“你不是說不送禮物嗎,怎麼變卦了?”

  我笑笑,“韓老師,你生日請我們去哪吃飯?”

  他遲疑了一下,“向陽漁港。”

  我望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奢侈,“向陽漁港好貴的,你說我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能不意思一下?”

  他噗哧一下笑出來,我抬起頭來,看見他遮在眼鏡下漂亮的眉眼,清澈的眼溫暖了冷清的線條,那股倨傲也蕩然無存,在校園昏暗的路燈下,溫柔的不可思議。

  他從口袋裡掏出濕巾,頓時一股茶香撲面而來,我本能的別過臉去,誰知他輕輕的托起我的下頜,把濕巾附在我臉上,輕輕的擦,“我猜猜是什麼禮物,手繪?”

  我嘀咕,“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起來,“你的臉頰上有一塊紅色顏料,手上更多,五顏六色的,跟畫板似的。”

  我邀功獻寶似的歡喜,“我快畫完了,你要不要來看看!”

  誰知讓他一陪就是大半夜,我用卡紙裝裱,白底上用針筆描花紋,各種式樣,勾雲紋,蓮瓣紋、卷草紋,配上淡淡水粉畫,很是古韻十足。

  然後放在窗口,讓風自然吹乾,韓晨陽放下手裡的書,側過臉問,“好像生日禮物要當天送吧,但是你現在就給我看了。”

  我撇嘴,“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這個人就挺虛榮的,就喜歡別人讚揚!”

  他笑,一頁頁翻,“我確定你肚子裡面藏不住什麼秘密的,不過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我心花綻放,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毫不客氣,“那是,我可是美術科班出身!”

  “那為什麼學機械?”他目光如炬,直直看進我的眼底。

  我一個腦袋兩個大,“我告訴你,看在你曾經是我老師的份上,實話,我這人挺虛榮的,你也知道,每次人家問我專業,我說學藝術的,嘿,你不知道別人那眼神變得多不屑,於是我就打算研究生鹹魚翻身,你說,一個女生去學工科,還是機械類,該多牛!”

  他了然,“從某個方面來說,你確實挺虛榮的。”

  我眯起眼,手稿在橘色的燈光下浮現出淺淺深深的色塊,連勾線的痕跡都泛著淺青的光澤,不由莞爾,那個原因,不過是一個方面,而最重要的是,我不願意輸給蔣迎熙。

  她學建築,我學機械,幹起架來,推土機鏟平建築工地,想想就很優越。

  韓晨陽在仔細的看那些畫,一如既往的專注,他鼻梁上架了一幅眼鏡,可能是沒留意,一直都沒有摘下來,眉眼柔和清淺。

  我好奇,“韓晨陽,你說戴眼鏡接吻會不會很礙事?”

  他不抬頭,“不知道,沒試過。”

  我不死心,“你不是戴眼鏡嗎,怎麼會不知道?”

  “我戴眼鏡時候都是用電腦,平時不戴的。”他摘下眼鏡,脣角露出一抹高深危險的笑容,“江止水,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挑逗我。”

  又是那個倨傲不羈的眼神,眼眸深邃,暗涌在黑暗夜裡靜靜的流淌,有種說不出的蠱惑,可是,沒來由的,我對這樣的眼神有排斥的感覺,這個男人,總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

  我撇嘴,“哼”了一聲,轉身坐在床沿,沒好氣的逐客,“我要睡覺了,不送了啊!”

  他輕輕的把繪本合上,拍拍我的腦袋,“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我回實驗室了,明天下午我就不來接你了,李楠會帶你去的。”

  我順勢倒在床上,頭一著枕頭神志就飛遠了,迷迷糊糊的應答,“是今天還是明天?”

  他笑起來,“是今天。”

  我抬起手,揮揮,“慢走!”

  他“恩”了一聲,就沒了聲響,我一頭栽進黑暗,眼前只有星星點點的微光,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無數的暗影。

  我想我真是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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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背負舊愛如何愛人(下)

  第二天中午才醒來,第一眼竟然有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錯覺,地板上的畫具已經被收拾好好的,水彩盒蓋的好好的,一排排的水彩筆放在窗台上。

  第一反應是韓晨陽收拾的,我低血壓,賴了半天床才起來,又愣了一會,才穿衣吃飯。

  雖然是十一月,中午的陽光溫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給陸宣打包午飯送去她的宿舍。

  我不願意提及很多東西,因為當一個人深陷困境的時候,不是別人用話語讓他清醒的,而是自己才能讓自己走出來。

  但是陳薇對陸宣挺不耐煩的,她私下跟我說,“不就一個流產,多大事情似的,那傢伙夜夜不得安眠,上課不去,在宿舍把自己搞得死氣沉沉的,我都怕她想不開。”

  我笑笑沒多說,只是有些介意,“過段時間就好了。”

  吃完後,我拉著她出去走走,外面陽光正好,偌大的校園平添了很多生氣。

  她挽著我的手臂,一如大學時候那樣,可是臉上沒有了當時的神采,不安、憔悴、敏感統統寫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止水,我和他分手了。”

  我“哦”了一聲,點頭,“很好,我支持你。”

  陸宣笑起來,即使很牽強,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我要好好生活,不想男人了。”

  我誇張的點頭,“很好,很強大,很和諧,相比現在,你以前真是很傻很天真!”

  她噗哧一下笑出來,笑容久違,“我不跟你胡鬧,你就會打擊我,嘴巴太壞了。”

  我莞爾,“能被我打擊是福氣,有些人我還不屑打擊呢!”

  她沒再接話,陽光透過她發梢照在她臉上,淺淡清風般的笑容浮現,“止水,以前真好,那麼快樂,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風把她這句話吹散,我的耳邊盡是一片蒼茫。

  沒有歲月可回頭。

  晚上李楠師兄接我去吃飯,我不喜歡打車,寧願去擠公交,平常的下班高峰,華燈初上,站牌下等待那車明黃的溫暖徐徐過來,塞進密密匝匝的人群,規律的擁堵,然後隨著公交車一起搖擺,移動廣播電視裡放著介紹南京各大景點的節目。

  我指著屏幕問,“師兄,你去過那個教堂沒?”

  他抬起頭,有些意外,“聖保羅教堂,白下區那個,沒有去過。難道你是基督教徒?”

  我搖搖頭,“不是,沒什麼,只是很好奇,問問而已。”

  他笑,“是不是準備考試了,要臨時抱抱上帝的腳?”

  我做悲切狀,“要是有用的話,我天天給上帝燒香算了!”

  視線一直沒有從節目上移下來,一幕幕的都是綠蔭圍繞的教堂,有雕花彩色玻璃,巨大十字架,通明的吊燈,我不由的心存嚮往,李楠師兄不知道,當年唐君然答應我的三個生日禮物,其中一個就是陪我去這所教堂。

  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到向陽漁港時候,已經遲到了,韓晨陽站在大堂裡面等我們,微微鎖著眉,李楠師兄抱歉的解釋,“不好意思,遲了,路上有些賭車,小丫頭非得做公交車。”

  他有些意外,目光轉向我,倒也沒說什麼,“上去吧。”

  一進包廂,我就被嚇到了,一半的人是我不認識的,而且衣冠楚楚,看上去很有來頭的樣子,其中一個美女姐姐特別亮眼,站在窗前笑靨如花,小波浪的鬈髮,粉白相間的高領毛衣,下配一條嫩黃的及膝短裙,腳上是一雙帶透明水鑽的白色淺口細跟皮鞋。

  簡直是從時尚雜誌上走下的都市麗人,我不淑女,也不熟女,充其量是宅女一隻,永遠到不了那種羽化登仙的境界。

  李楠師兄顯然也有些意外,但是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禮貌的寒暄了一會就落座,也許是覺察到我放空的眼神,低聲問我,“是不是有些不習慣?”

  我點點頭,誠懇的回答,“彆扭,但是沒辦法,我的信條就一個字——吃!”

  他笑起來,“好樣的,別抬頭的吃。”

  澳龍刺身口感極佳,拆下來的龍蝦頭翹須昂揚在木船上,耀武揚威跟活生生似的,冰上隱隱浮動著白汽,襯得龍蝦肉晶瑩剔透,還有烤鰻香嫩,小鮑魚的肉質很結實,扇貝味道鮮美,黑椒洋蔥牛仔骨,都是我愛吃的。

  這種地方,偶爾來吃還是可以,如此消費,我還是汗顏。

  幾圈敬酒下來大家也差不多都熟悉了,原來我們不太熟的人都是省裡有些來頭的人,還有中央的,來這裡開會,官僚和學生一桌,實在詭異。

  我不喝酒,儘管是2000年的法國Chateau Margaux波爾多,我仍然喝我的菠蘿果汁,我心情不錯,沒必要用酒為難自己。

  我的胃已經被威士忌喝壞了,只能容的下低濃度的酒精。

  吃到差不多最後時候,我起身去洗手間,外面空氣很好,不由的多站了一會。

  深秋的南京,華燈初上之際,投身於黑夜的懷抱之中,豪華飯店,燈火通明,包間大廳歡聲笑語不絕於耳,窗外是流雲暗夜,天上人間,競相輝映。

  我看的出神,冷不防後面有陣陣清甜的酒氣傳來,還沒回頭,手腕輕輕被鉗制住,真是卑劣的遊戲,我不由的皺眉,“韓晨陽,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笑起來,走廊璀璨的光華齊齊墜到他身上,說不出的溫柔,深黑的眼眸中斂去了那股倨傲的神采,他附在我耳朵處,低沉醇厚的嗓音,“小孩子,幫我一個忙。”

  我心裡明白了八分,探頭一看,美女姐姐身影出現在轉角處,不可抑制的笑起來,“風流債,債主上門了,欠債還錢,沒錢央告,明人不做暗事,做暗事不是英雄。”

  我挑釁的看著他,他掠起我耳邊的長髮,在手指上纏繞,絲絲縷縷撩的我的脖頸發癢,剛想伸手去阻止,他的薄脣便貼在我的脣上,輾轉吸吮,一點一點再一點,我模模糊糊的問,“非得搞成這樣呀,拍電影都是利用視覺假吻的。”

  脣上輕輕的被咬了一下,我吃痛,他小聲嘀咕,“小孩子,專心點!”

  他的吻柔和纏綿,輾轉不息,我的大腦開始失靈,看上去薄涼的嘴脣吻上去火熱,直至滾燙,簡直不可思議。他的舌在我舌尖挑逗,讓我魂不守舍,親吻如春水流瀉,無處不在,掀起無數的漣漪,我能夠嘗到他嘴裡香甜的紅酒味道,我甚至有種墜入蜜糖水的錯覺。

  一半的假戲,一半的真做,我們游走在曖昧的邊緣,不進不退,保持平衡。

  他離開我的嘴脣,輾轉到了我的耳垂,極其情色的啃噬,然後一路向下,沿著脖頸到鎖骨,他溫熱的呼吸,噴薄在我皮膚上,引起陣陣戰慄。

  難得我還保持清醒,承受兩重火熱的煎熬,雖然看不到美女姐姐的表情,但是毒辣的目光讓我如針氈一般,只想隱身或是掉線。

  我低聲問,“韓晨陽,美女姐姐是你老情人?”

  他愣了一下,在我嘴脣上咬了一口,“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東西,不知道就別開口。”

  我嗤之以鼻,“冷血的傢伙,跟我這個小孩子在這裡做戲,刺激人家美女姐姐,你說你安的什麼心?”

  他的手托起我的臉頰,眼眸直直的看進我的眼睛,“讓她死心!”

  我覺得可笑,又有一絲憐憫,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他微微怔住了,我順勢附在他用粵語低低的說,脣角若有似無的劃過他的耳廓,“何解你用情沒法專一點,掛著那大情人嘴臉,為何原是刻薄自私,身邊女士甘心去受你欺騙,誰都盼望能為你做錯事,寧願到未來又自哎自怨,星相書一早說出,別纏著那迷人而自私的天蠍!”

  他輕笑一聲,“到底還是小孩子,相信星座一類的東西,單純的可愛!”

  我被歧視,很不爽,轉頭看去,美女姐姐已經很識趣的離開,連忙鬆了手,正色對他說,“你生日的超值附贈,怎麼說你也太賺了,我先走了,不陪你玩了。”

  他也不挽留我,手一鬆,“我送你回去?”

  我剛想拒絕,一旁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我送她回去!”

  我有些驚訝,“趙景銘,你怎麼在這裡?”

  趙景銘一旁還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看見此景,便紛紛告別,他上前幾步,站在我的身邊,對著韓晨陽伸出手,“你好,趙景銘。”

  一瞬間,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韓晨陽的眼眸凌厲的一閃,那股傲氣和超然自上而下散髮出來,他勾起脣角,微微的笑,“韓晨陽。”

  趙景銘心裡怕是也有了譜,聲音也變的柔和,問我,“止水,我送你回去吧!”

  我點點頭,衝著韓晨陽禮貌的笑笑,然後進包間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飯店。

  趙景銘走在我前面,不說一句話,嘴脣緊緊的抿著,我覺察到一絲冷僵,無奈的笑笑,“趙景銘,好巧啊!”

  他突然停住腳步,清澈的眼睛深藏著暗流,“是挺巧的,江止水,不巧我還看不見你們兩親熱的鏡頭呢!”

  我滿不在乎的撇嘴,“非禮勿視。”

  他“哼”了一聲,“你男朋友?”

  我沉默,他再問,“你情人,還是你金主?”

  我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是什麼關係,這個問題不是一道公式或是一張圖紙就可以解釋的,你問我,我是真不知道!”

  他開了車門,我剛想坐進去,他卻一把攔住我,“江止水,你是不是又寂寞了,還是無聊了?”

  我甩開他的手,“你沒資格管我,省省心吧!”

  他沉默,上車,發動引擎,奧迪打了一個漂亮的彎,上了快車道,“為什麼我不可以?”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透出說不出的蒼涼和倦怠,我看著他,他專注的開車,垂下的眼簾浮起一層青灰色,原本俊逸的臉龐,有種不知名的絕望。

  心突然就軟了下來,“趙景銘,不是那樣的,我若是能喜歡你,我十年前就喜歡上了,何苦等到現在,你不明白,我又多恨自己不能、愛不上你。”

  他沒有開口,我繼續說下去,“我愛一個,定然不是對你這樣,即使他對我不好,我只想對他一個人好,可是對你,我好不起來,我會刻意的對你很壞、很殘忍,甚至算是利用,而現在我對你這樣,不是因為不愛你,是因為我努力了,卻怎麼也愛不上你。”

  “對韓晨陽,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經歷了唐君然,我還有沒有愛上一個人的能力。”

  “不管怎麼否認,江止水,你還是不甘寂寞。”

  “可是,趙景銘,我還是愛不上。”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來,我沒有猶豫的接了起來,那邊卻沒有說話,梁洛施的聲音清楚的傳來,“明知你是那,莫測變幻傲氣的性格,無數個女生,想接近你無奈有點怕,如所愛是你定會流淚嘛,誰亦知天蠍這種星座可怕,和你做情人是錯嗎。”

  韓晨陽問,“你剛才說的是這首歌的歌詞吧。”

  是的,這首歌真是絕妙的諷刺,對韓晨陽,對我,對喜歡他的女人。然後我看見趙景銘眼光從我手上掠過,冰一樣的薄涼,讓我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厭倦感,厭惡自己,厭惡那種不明的曖昧,厭惡他的誘惑,厭惡自己的回應,我輕輕嘆氣,“韓晨陽,我們會遭到報應的,所以到此為止吧。”

  然後不等他的回答,合上手機,身子重重的砸進座椅裡,閉起眼睛,喃喃自語,“我要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奧迪擦過高樓霓虹,我只覺得往事隨風,呼嘯著在耳邊掠過,我聽見小時候爺爺家大院裡的歡聲笑語,言笑晏晏,但是那時候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嗎?

  “也許,我從來沒有認識過自己,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日誌 11月7日

  寂寞長成什麼樣子?

  愛情吱聲一句,從此在三個地方以不同的姿勢行走,東京、台北、上海,記號記錄每一段感情,台北有海邊和記憶拼湊。痛苦的回憶讓她不忍離開。

  而接受愛情對她來說是一次挑戰,所以她寧願麻醉自己,唱著別人聽不懂的歌曲,讓一個聽不懂她說話的日本男人依偎,只是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是情人,不是愛情,卻不肯放開。

  不肯放開的東西很多。

  比如舊愛。

  記得誰說過,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情,而分開卻只是一個人的事情。

  背著舊愛怎麼捨得去愛別人,他和她都在等待,等待一場忘卻,時間長短不知,未來不知道,但是還有人在等待著。

  她只能默默的看著他,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她只能用外文說了一句“我愛你”,她告訴他那是再見的意思,他就真的以為那只是再見,卻不知道那是我愛你。

  錯過不是錯,只是過了。

  可是,往事不肯老去,對我來說,如今的生活完滿而又看似迷離,卻隱瞞不了內心的孤獨以及寂寞感覺。

  我背負過去,背負舊愛,如何去愛別人。

  唐君然,我對於你而言,究竟有幾何,你對於我而言,卻是年少一腔愛戀所有的寄託,為了你,我失了愛,不能言語,不能呼吸,不能愛人。

  我假裝自己可以愛上另一個人,和他遊戲、玩耍,一瞬間忽然醒悟。

  我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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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我們都是好孩子(上)

  寂靜的下午,明媚的陽光,遼闊高遠的藍天,悄然飄飛的落葉,這樣寧靜的時刻,連日來的煩惱仿佛沉澱了下來。

  我應該過這樣的生活,規律,微笑,營養,運動,心如止水。

  是的,我應該,即使壓抑我的本性和天性,平淡的生活總是真理。

  李楠師兄在實驗室準備課題,我在一旁製圖,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並不熟悉的歌曲響起來,他伸手去接,我連忙阻止,“等等,讓我把這首歌聽完。”

  “我們都是好孩子,異想天開的孩子,相信愛可以永遠,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孩子,燦爛的孤單的、變遙遠的,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可愛的孩子,在一起為幸福落淚。”

  這首歌一直響了好久,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李楠師兄才拿起手機查看,“恩?陌生來電,你這傢伙不讓我接,這下要我浪費電話費了。”

  我反問,“這首什麼歌?”

  “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他按下通話鍵,“我是李楠,請問找我有事嗎?”

  只聽“嘩啦”一聲,桌子上的製圖工具全部摔到地上,電腦“唰”的一下斷了電,李楠師兄扶著大門,慌忙跑出去,還不忘囑咐我,“幫忙收拾一下!”

  我啞然失笑,什麼事能讓一向沉穩的他這麼失措,於是蹲下來收拾圖紙和尺規,忽然看見一把美術刀,很舊了,可是刀片都是錚亮,我不由的好奇,推出來在手上小試了一下,果然,沒留神就把手指給劃了一個小口子,鮮紅的血一下子涌了出來。

  也許是以前學美術時候總是不小心傷到手,神經大條了,我也見怪不怪,找了張紙巾按壓了一下,然後撕一節透明膠裹起來。

  好一會李楠師兄才回來,臉色有些奇怪,沒吱聲就回到座位上,呆呆的望了天空一會,撓撓腦袋,輕輕嘆一口氣,然後目光投向電腦屏幕,卻不行動。

  我真的好奇,剛想開口,李楠師兄一下子站起來,“餓了,走了,吃飯去。”

  我驚訝的不行,吃飯這樣的詞語從李楠師兄口中說出簡直就是如同驚雷,只得支支吾吾回答,“是去食堂,還是外面的?”

  “東區門口,走到哪裡是哪裡,你來定——咦,止水,你的手怎麼回事?”

  “沒事,不小心被美工刀劃到了。”

  “我用的那個?你傻呀,又不是玩具,那個刀片很鋒利的,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滿不在乎的笑笑,“就劃破皮而已,師兄,那個美工刀好舊,看不出你挺懷舊的。”

  他怔怔的看著我,嘴脣仿佛動了動,下巴微微抬起,然後淡淡清淺的笑起來,“還好吧,走吧,晚了人又多了,你又要嚷嚷等的不耐煩了。”

  我黯然,想笑出來又沒有表情,心裡卻了然,那把美工刀其實就是蔣迎熙的,那麼多年了,他還是捨不得扔掉。

  是不是握上去,還會有她的體溫,可以用來懷念,可是我突然很遺憾,為什麼我沒有唐君然的東西,可以用來想念。

  吃完炒飯,天已經快黑了,一路上街燈都亮了,各家小店進入營業的高峰期,接近深秋,融融的燈光和呼出的白氣交織在一起,讓人有種深夜的錯覺。

  我沒有戴手套,跑去蘇果便利店買了一杯溫熱的午後紅茶,捧在手裡,覺得暖暖的,心裡也舒服了很多,想把手指上裹著的紙巾拿下來,誰知道血凝固之後特別難撕,李楠師兄幫我,我誇張的吸著涼氣,一副苦愁樣子,“大哥,輕點呀!”

  被我這麼一說他更不知所措,“很疼嗎,都粘皮上了,不好弄。”

  我嘆氣,只好自己忍痛嘩啦一下拽了下來,順手扔到一邊垃圾車裡,“沒很疼,我比較擅長裝作很疼,就是所謂的矯情。”

  李楠師兄卻一點沒有笑意,眼神泛起幾絲愧疚,語氣輕柔,“止水,剛才是打電話給我的人是唐君然。”

  忽然間,周圍寂靜一片,我什麼都聽不見,頭腦中只有那三個字,心臟像是被密密織織的情感縛住,聽的到回響,我很用力,才強抑住自己翻山倒海般的情緒,“恩,怎麼了?”

  似乎覺察到我有些失常的情緒,李楠師兄字句斟酌,“呃,他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

  我努力綻放一個看起來雲淡風清的笑容,“呵,他找我做什麼。”

  “找你聚聚,你之前見過他已經,還留了我實驗室的電話號碼,結果我上次不在,吳承接的電話,就順便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他了。”他頓了頓,“我說你不在,只是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了他。”

  我不知道做如何反應,訕訕的笑,“為什麼說我不在,卻又把號碼給他。”

  他攤手,似笑非笑卻帶著極其憐憫的目光,“如果我當時把手機丟給你,你會怎麼說,嚇的六神無主,還是完全沒轍了,止水,面對唐君然,你沒一次正常的。”

  我點頭,表示非常贊同,然後長長的嘆氣,“謝謝你師兄,還好你沒讓我接電話,不然我估計又要醜大了,這事我得花時間想想,不然準神經錯亂。”

  “你一遇到唐君然就變的不像你自己,止水,說實話,儘管我知道你對他不是一兩天就可以遺忘的,但是我還是不願意,你去見他。”

  “為什麼,我也說服不了自己不去見他,可是我想,非常想。”

  “小師妹,你是個好孩子,沒必要為了唐君然遭第二次罪。”

  我大口的喝下紅茶,幾乎嗆到,“師兄,我倒是第一次聽見人說我說好孩子,因為很多人都說我性格乖戾,可是我也不明白,我是怎麼樣的人。”

  小時候,奶奶帶我去淮安的慈雲寺,那裡一個得道的老和尚對著我連連嘆息,“武曲守命化為權,志氣崢嶸多出眾,左右祿來相逢聚,雙全富貴美無窮,可惜將星一宿最剛強,女命逢之性異常。”

  好一個秉性異常,我便開始被他們約束的滴水不漏,從小開始學美術、鋼琴、小提琴、舞蹈,只要能修身養性的,我都學過;那時候我沒有星期日,沒有朋友;我初中之前不跟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我的一切都是由大學教授的爺爺和奶奶安排的。

  我被教育要聽話,要好好學習,要出類拔萃。

  他們煞費苦心的教育我,灌輸各種積極、健康、向上的思想,終是想磨去我身上所有的戾氣和乖張。

  可是本性如何摒棄,於是我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矛盾的個體。

  回到宿舍,我習慣性的把手機丟在書架上,然後打開電腦上網混論壇。

  三維網上帖子火,UG又被炒出來做話題,樓主問UG工程師的工資,這下把潛水的都激起來了,有兩千一個月的吶喊要跳槽,有四千一個月的抱怨給客戶設計模具麻煩,有八千一個月的說其實這工資也就一般,也有更高的,但是不屑混這種小兒科的論壇。

  我忐忑,開始發愁自己以後的生計,越想越覺得渺茫,現在很多公司寧願去找一個五年工作經驗的中專生也不會找一個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更不用說是個女生。

  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錯了,從我逃離了家長的掌控之後,任性選我的專業,然後一路走下來,不知不覺的已經和原來的康莊大道偏離了,脫軌了。

  如果我當初聽從了他們的意見,我不學美術,我學數理化,甚至政史地,我現在會不會是一個醫生,或是生物工程研究員,或是一個老師,還是翻譯。

  人生有太多的選擇,偏偏我總是覺得自己選的,是最差勁的一個。

  我埋頭做CATIA逆向設計練習題,終於熬不住,看看時間已經快一點了,伸手去抓牙膏,然後叼著牙刷取手機調鬧鐘。

  打開手機,竟發現,收件夾內正靜靜地躺著一條未讀短信,陌生的號碼,明天有時間嗎,見個面可以嗎。

  來信時間是九點四十五分,大概正是我做練習的時候,而現在已經快11點了。

  我措不及防,愣愣地,凝視著那短信,凝視得那樣用力,忽然如夢初醒,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夜色沉沉,只有桌上的檯燈融融橘色的光芒,我莫名的開始煩躁。

  想跳,想大叫,雖然期待的事情發生,我卻不知道如何面對,順手拿起蛋黃狀的發洩球往墻上砸,阿九被嚇的齜牙咧嘴,我大笑。

  可是卻想哭。

  唐君然,你這個混蛋,怎麼可以,怎麼現在可以風輕雲淡的說出這些,你讓我怎麼面對。

  一夜我都沒有睡好,我回了他的信息,只一個“好”字,就沒有了下文,整一夜,我睡的恍惚,醒來便打開手機,屏幕雪白的光芒刺痛我的眼睛,沒有回覆。

  很久以前,我睡覺從來都是關機,因為安全感作祟,我害怕半夜被信息、電話打擾,三年前,手機只為一個人開過,而現在,我又開始重蹈覆轍。

  我想起唐君然工作時間,很規律,晚上十一點半睡覺,早上五點半起床,吃飯趕車,然後去住院部查房,有門診時候還要出診,作為講師還要代課。

  算了,不能自己折磨自己,我嘆氣把手機關機,翻個身,安安穩穩的睡覺,不做他想。

  早上醒來打開手機便有一條信息跳了出來,“我今天沒課,十二點可有時間,新百對面的悠仙美地,你看行不行?”

  我本想立刻就回信息,不知道出自什麼心理,硬是磨蹭的很久才回到“沒問題”。

  自己卻在衣櫃面前發愁了,試了一件不滿意,換另一件,最後挑了最樸素的白色高領毛衣外加一件綠色的風衣,用黑白水晶夾挑起三分之一的頭髮夾了起來,化了淡淡的妝容,讓氣色看起來更好一點,遮蓋我熬夜的痕跡。

  我照鏡子,自戀的不行,不化妝則已,稍微打扮一下自己也算是大美女一個,可是,怎麼就入不了唐君然的眼呢。

  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相信,這句話一定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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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我們都是好孩子(下)

  我去的稍微早了一點,悠仙美地人並不多,環境很雅致,我挑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陽光斜斜的從玻璃窗照射過來,暖暖的,溫情可人。

  我端起檸檬茶,輕輕的啜了一口,耳邊就有腳步聲,然後對上一個清淺的眼眸,風清月朗一般的柔和,“久等了,你還是老習慣,喜歡提前。”

  我也笑起來,“恩,習慣了,不太喜歡讓別人等自己,總覺得怪怪的。”

  唐君然輕輕點頭,順手翻開菜單,遞給我,“餓了沒,早上那麼遲回我信息,是不是才睡醒,還沒吃早飯吧?”他禮貌的對服務員說,“小姐,請先來份麥香奶茶。”

  我倒是沒在意,直到奶茶上來之後,他推給我,“早上沒吃飯腸胃哪裡受的了,先喝點奶茶暖暖胃,你腸胃一直不好,記得早上一定要吃早餐。”

  我心下一動,抬起頭看他的微笑,眼睛都藏著笑意,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逆光中,留下淺淺浮動的陰影,如同三年前一模一樣,讓我失了神志,慌了心。

  面面俱到,心思細膩,體貼溫柔,爸爸曾經這樣說過唐君然,作為醫生,他有種莫名的力量讓病人全然的信任他,得天獨厚的優勢,必成大器。

  我也是病人,病因由他而起,也只能讓他做我的主治醫師。

  努力控制住要泛濫的情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一份鮑汁蝦仁飯。”

  “恩,我要一份黑椒牛柳飯,一份水果沙拉,謝謝。”他點完餐,習慣性的雙手插起來,問我,“現在做了李楠的師妹,讀機械?”

  我點頭,“恩,機械設計與原理。”

  他笑笑,目光還是一直注視著我,“厲害,那時候就覺得你這個小丫頭不簡單,沒想到,李楠那個傢伙沒有欺負你吧,那時候我記得你老是和他吵的不可開交。”

  “那時候小,哪裡知道什麼。”我托著腦袋微微笑,“李楠師兄人特好,就是太較真了,我現在在他手下也挺痛苦的,要求嚴格。”

  “李楠很厲害的,我很佩服他,對你嚴格是好事,你爸爸當年不是帶我們也挺嚴的,江教授在日本還好不?”

  “恩,爸爸在那裡挺好的,上次打電話來說過年要回來。”

  “到時候記得告訴我,我一定要看看導師去,對了,在這裡生活的習慣不,廣州冬天暖和多了,南京現在就這麼冷。”

  我笑起來,“唐君然,好歹這裡是我的家,我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比你七年長多了。”

  那邊有服務員把簡餐和色拉端上,他把色拉放在我的手邊,囑咐,“天天熬夜,多吃點水果,小丫頭還沒有男朋友吧,快點找個人照顧你。”

  我手下一滯,想開口,只覺得喉嚨沙啞,怎麼也沒有辦法回答,只要站在他面前,我的驕傲、自傲、優越、光芒全都自動的消失,變的跟一般的小女人沒有任何兩樣,死乞白賴的乞求他的垂憐和關愛,無法自拔。

  勉強的扯扯嘴角,“呵,那個事情太遙遠了,暫時不去想,吃飯。”

  他“恩”了一聲,我拿起筷子,送了一個蝦仁入口,爽滑甜膩,可是我心思不在此,眼神一直淡淡的落在我們中間的桌布上。

  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微笑的深意,他能夠若無其事的談起來,我卻不能滿不在乎的回答,三年多,我還是不能平靜的面對他,不為他一句話心湖盪漾。

  因為我,還愛他,不,是喜歡他。

  吃完飯,我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多半是我在講,他淡淡的笑,認真的聽。

  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坐在爸爸辦公桌對面的,三年前的唐君然,也是這樣。溫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投在他眼裡,微微仿佛波光盪漾,側臉看上去居然有種明滅不定的俊逸,然後他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淡然的透著些許寵溺,“原來你就是江教授的女兒,腳傷好了沒?”

  那天飯桌上,我講的意興闌珊,無論多麼可笑的笑話,他也是笑的風輕雲淡,仿佛下一秒他會摸摸我的頭,附在我耳朵邊叮囑,“講了那麼長時間,要不要喝水?”

  我只能用這樣的話形容他——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我只想知道,他這樣,究竟有沒有過開懷大笑的時候,那一刻真情流露,毫不掩飾。

  也許在蔣迎熙面前,卻不曾為我展現。

  他送我回去,我們沿著洪武路走回東大,即使走人行道,他都示意我走在他的右邊。

  道路旁梧桐樹葉紛紛,飄散在每一個角落,我踩上去,“咯吱”一聲就化成了碎片,唐君然本來就是安靜的人,此刻抿著嘴,也沒有開口。

  有人說過,和喜歡的人走在路上,希望永遠沒有盡頭,可是我卻巴不得快快到達終點,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尷尬,三年,即使時間刻意的去銷毀過往的印記,那段記憶一樣在我們心中成為永遠不被提及的傷處。

  他曾經欠我三個生日禮物,欠我一杯可以暖手的紅茶,欠我一段溫暖。

  還有未完成的承諾。

  可是,沒有人願意再提起,我們故意裝作一切已經過去,可是還有痕跡。

  到了學校,他在門口停下腳步,笑著問,“止水,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覺得很悶?”

  我想點頭,卻只是輕輕的嘆氣,“唐君然,我很早就知道你這個人很悶了。”

  猝不及防的,他蹲下來,我看見他烏黑濃密的頭髮和高挺的鼻梁,腳上一緊,原來他在給我綁鞋帶,頓時心如雷擊,酸楚的幾乎落淚。

  他起身,還是笑的風輕雲淡,“有時間來我們學校玩玩,學校後面百草園又進了新的植物,很漂亮的,下次把李楠喊來聚聚,即使在一個城市,我都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我點點頭,“下次讓李楠師兄請客。”

  忽然他的電話響了,我估計是醫院值班室叫他的,也並沒有挽留,眼見他攔下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絕塵而去。

  突然嘈雜聲傳來,我一抬頭,面前突然開闊,路口接著車水馬龍的寬闊大道,喧囂人聲撲面而來,與剛才相比,竟好像兩個世界。

  我看著唐君然,就以為我們兩是一個世界,原來他走了,我還是要回到現實中。

  輕輕的嘆一口氣,轉身欲走,剛邁了一步,竟有些許留戀,幽幽的往他離開的地方看了一眼,忽然驚聞背後有聲音傳來,“江止水。”

  我轉身,韓晨陽就站在我面前,牢牢的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半是無奈半是挫敗的跟他打招呼,“韓老師你好,好久不見了。”

  “江止水,你這個小孩子。”

  冷風拂過,陽光也被輕輕的撩動,映得他的五官明滅不定,從沒聽到過他這樣的語氣,仿佛突然生疏了,心裡沒來由空落落的,我有些惶然,看著他的眸色,猜不透眼前的男人,“找我有事?”

  “你這樣的表情我倒是第一次見,你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小孩子,原來我一直低估了你。”他的眸色突然轉暗,深邃的讓我猜不出深意,“為什麼擅自的結束遊戲,我們之前不是玩的好好的,你也挺享受的。”

  並沒有被侮辱的羞恥感,我甚至覺得這樣譏諷的話語,對我來說是一種警醒,就像小時候做錯事,我寧可爺爺奶奶打我一頓,也總比他們不聲不響對待我好。

  我只是笑,努力的把笑意洋溢到眼底,“那個人,是我喜歡的,抱歉。”

  他也笑起來,帶著幾分無所謂,“挺不錯的眼光,可惜……”

  “可惜什麼?”

  “江止水,你終究還是一個小孩子,怎麼裝還是個孩子。”

  我氣惱,別過頭不想理他,忽然眼前一黑,他的手掌附在我的額頭上,溫熱的,我看進他的眼眸,仍是倨傲、強勢,還深藏那樣的意味,不甘,征服,嘲弄。

  只是當時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空氣中還殘留著唐君然的味道,可是在陽光下卻顯得薄涼,韓晨陽那個“可惜”深深的烙在我心裡。

  這場愛情從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我的付出、痴戀不被祝福,我心已經如履薄冰,脆弱的不能再受任何輕微的撞擊。

  忽然想起張愛玲的《沉香屑》——“請您尋出家傳的霉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

  請你沏上一杯茶,靜靜的聽我說過往,你的茶盡,我的故事卻還在上演。

  日誌 11月12日

  時間是澄清的東西,即使在過去太多太多年,在億萬宇宙的以太間,也可以看清它的軌跡。

  回憶是美好又難以割捨的東西,品味之間,頓生感傷。

  《虹之女神》中的岸田智也和佐藤葵就在一家小唱片店邂逅,沒有預料的走到一起,他被誤會是跟蹤狂,在夜晚來臨的時候襲擊她。

  智也和小葵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他們都在各自追尋著,沒有女人緣的男主遇上了大大咧咧又堅強的女主,然而故事的開始,他就再沒看見她了。

  他始終對美麗的少女缺少免疫力,唯獨對於小葵,他卻無法把她當作女生。她幫他追女生,幫他寫情書,把他當作自己電影的男主角,她行動的每一步似乎都給予了暗示,可是,他什麼也不明白。

  刺眼的陽光,嚴厲的呵斥,安靜的屋頂,和無限延伸的時光。

  她是如此愛他,只是,她沒有說出口。

  青澀的年華一去不復返,最後她在飛機的墜落中死去。

  小葵的妹妹找到多年前的情書,他看著忽然笑了出來,在反覆的朗讀中,他漸漸發現了白紙上的秘密。

  “優柔寡斷我喜歡,毫無鬥志我也喜歡,一個人什麼事情都不做,我還是喜歡,感覺遲鈍的你我喜歡,你的笑臉我最喜歡。”

  最後的哭聲消盡在垂直雲端的彩虹之中,莫大的悲傷突襲而來,催人淚下。

  死亡是世界上最悲痛的事情,有再多的遺憾、愧疚、思念在死神面前通通歸結於零,無論怎樣,那個人永遠不會知道,永遠不會聽見。

  可是,青澀年華,純真的愛戀刻骨銘心。

  我想,我應該優美的死去,在巨大的悲傷中,合上眼,就看見他們的笑臉,還有過去的歲月飛速的閃過。

  那時候,我們都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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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不懂時間的愛情

  高一暑假軍訓。

  火焰熱的太陽雖然還未直照,但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閃爍地生光,酷熱夾雜在空氣裡,到處發揮著盛夏的威力。在這種的壓迫下,萬物懶洋洋的像是失去了活躍的生命力,操場上躺著的小石塊發出孜孜的響聲,和炙人腳心的灼熱。

  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發梢也濕透了,我斜眼睛去看坐在樹陰下休息的教官老大,心煩焦躁,“什麼鬼天,熱、熱、熱……怎麼還不吹哨……”

  旁邊的董安妍也耐不住,“瘋了,瘋了,教官真變態,快點休息呀,撐不住了。”

  我給她出主意,“我看你就裝暈倒吧,我扶你去醫務室,那裡起碼還有電風扇!”

  她偷偷的伸手打算掐我,被教官一聲吼嚇的縮了回去,“喂!誰站軍姿時候還嘀嘀咕咕的,是不是等會想繼續站啊!”

  她狠狠的瞪我一眼,我低下頭抿嘴笑,然後目無焦距往向天空,天空藍的發白,明晃晃的陽光像是沒有盡頭一樣,肆意流淌。

  坐在樹陰下休息,我喝水,董安妍拿出防曬霜仔細的抹,忽然聽到操場北邊有男生起哄,越來越多的人涌過去,我也好奇,拉了她去看。

  一個男生站在教官對面,又瘦又高,皮膚在即使在烈日下依然白的近乎透明,他一抬頭,墨色的眼眸清澈如水,笑而回眸間,流露出骨子裡天生的戾氣。

  一瞬間,我沒有預料發生的事,那個小教官忽然揮起拳頭,直直的向男生臉襲來,男生倒是輕鬆的閃過,然後一手擋住教官的拳,另一隻手從教官腋下抄過去,一轉身,然後一個完美利落的過肩摔,教官摔在草地上,男生淺淺的笑起來,眼睛裡有種惡作劇般的喜悅。

  周圍人發出低低的呼聲,男孩子伸出手一把拉起小教官,“下手有些重了,你沒事吧?”

  年輕的小夥子黝黑的臉上分不清是被熱辣太陽烤的還是不好意思,居然浮上了紅雲……“沒事,承讓、承讓。”

  這時候教官指導員走過來拍拍教官的肩膀,“知道小趙的厲害了吧!”然後轉向我們,大喊一聲,“各班集合,組織學習擒敵拳!”

  好容易一個上午熬過去,腰酸腿疼已經麻木,教官帶隊去吃飯,我遠遠看見一隊男生站在食堂門口,董安妍小聲嘀咕,“為什麼我們班男生訓練結束總是比我們女生早,他們教官也太好了吧!”

  我們排隊站在他們前面,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剛才那個男生正站在我後面,我不由的多看了幾眼,他軍姿站的標準,手指緊緊貼著褲縫,如果我猛的去拉,也一定會紋絲不動。

  被告知午飯要遲點才開,隊伍中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教官不在,說話聲越來越大,後面男生有人說話,“趙景銘,你那招哪裡學的,這麼厲害!”

  可是我當時並沒有聽清楚他的名字,於是腳稍稍往後挪了一步,斜過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說話的男生愣了一下,傻傻的指自己,“我?”

  我撇嘴,一仰頭就看見男生高挺的鼻梁和垂在額前的黑髮,很是帥氣,“我問你呢!”

  他微微笑,眼神還是那般的清澈,“趙景銘。”

  我點點頭,默念了一遍,想起他剛才漂亮的身手,還有那雙水晶般澄澈的眼睛,不由的莞爾。

  漸漸的,一個班的人也熟稔起來,男生女生即使不在一起訓練,也會趁吃飯時候聊上幾句,多半也是互相認識一下,聊聊天氣,然後草草結束。

  排隊吃飯的時候董安妍對後面男生抱怨,“你們男生睡覺時候就好好睡,別老是敲墻,害得我以為是老鼠呢!”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軍訓住的營房和男生只有一墻之隔,如果打穿那面墻,貼墻睡的男生女生基本就是同床不共枕了,頓時覺得很搞笑。

  那個叫陸子尋的男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不是我敲的,孫老大敲的,不會你正好睡在墻那邊吧?”

  董安妍狠狠的瞪他一眼,“托你們福,我昨晚都被你們攪和的一夜難眠。”

  陸子尋立刻噤言,立刻有女生開始問男生睡哪裡,陸子尋問我,“江止水,你睡哪裡的?”

  我比劃了一下,“靠窗戶最近的墻邊,難道你們男生也有人睡那裡?”

  他想了一下,“那地方我還真沒注意,你不怕熱,那角落吹不到風扇的。”

  我笑笑,“那裡安靜,沒有老鼠沒有敲墻。”

  話一出,幾個男生面色尷尬,互相打鬧扭作一團,“看你還敲!敲你個頭!”

  我抿起嘴偷偷的笑,無意中對上趙景銘的目光,他站在梧桐樹下,笑容清淺,濃密的樹陰里幾絲陽光漏下來碎金一般灑落在他肩頭,微微的風吹起他鬢邊的碎發,實在是賞心悅目。

  軍訓結束的前一天早上,因為天氣實在是熱的受不了,我早早的起床,發現天還是昏灰一片,便拿起牙刷水杯去水房梳洗,水泥砌台上爬滿了青苔,井水很涼快,我捧起水拍在手臂、脖頸、腿腳上,一陣風吹來,涼颼颼的。

  就在我維持著半彎腰狀態時候,一雙NIKE的Air Zoom映入眼簾,再抬頭便看見趙景銘叼著一根牙刷,嘴邊沾著些許泡沫,對著我招招手。

  有些無措和尷尬,偌大的水房就我們兩個人,只有水“嘩嘩”流淌的聲音。

  我一向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開口說話,也不好意思冷場,便和他隨意扯一些漫無邊際的話題,忽然他問我,“這裡夥食吃的習慣不?”

  我嘆氣,非常苦惱,“難吃,很難吃,尤其是早飯,我最喝不慣沒有味道的白米稀飯,如果有小籠包就好了,或者肉包也可以,我快想死它們了。”

  他噗哧笑出來,“原來你是食肉動物呀,我也吃不慣白米粥,都是水,沒有米,沒有體力訓練都沒勁,對了,你等我一下。”

  我愣住了,只見他敏捷的跳上水泥台,鬆鬆垮垮的T恤襯出他纖細的骨骼,卻十分有力,他站在那裡囑咐我,“幫我把這些東西遞回宿舍,然後去操場後墻那等我。”然後踩上墻邊的裂縫,一隻手撐住墻頭,整個人一下子就騰空躍起,消失在水房。

  只留下我一個人目瞪口呆的半天回不了神,以為這一切是幻覺。

  我在操場後墻的樹林裡等他,閒來無事望著天邊的太陽,天空沒有雲彩,一片湛藍,太陽靜靜的,一點點從晨霧中露出她的身影,柔美、溫情。

  忽然聽到有人叫我,“江止水,你在不在?”

  我順著聲音望了過去,矮墻上有隻手巴在上面,連忙走過去答應了一聲,然後隨著那聲“接著”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熱乎乎、軟綿綿的東西落到我手上,他也從墻上跳了下來,額發被汗水打濕了,卻不喘,笑眯眯的賣關子,“猜猜什麼東西?”

  我湊過去聞,驚奇的喊出來,“你居然跑出去買肉包子!太膽大了吧!”

  他大笑,然後動手拆塑料袋,“這家包子做的最好,皮薄肉多,又不貴,來來來,很久沒吃到了吧,嘗一個熱的!”

  我瞪大眼睛,眼見他遞來一個,也不推辭,一口下去,果然肉味十足,還有香菇青菜,油而不膩,鮮而不澀,很是可口。

  於是我們兩就躲在操場的角落裡啃肉包子,那天的陽光溫柔的不可思議,連樹葉上都閃著點點滴滴金光,那是我吃過最棒的早餐。

  那天趙景銘一直微微笑,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泛濫到眼底,激起層層漣漪。

  一如多年之後一樣。

  十五天的軍訓終於結束了,閱兵式一結束,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準備回家。

  董爸爸開車來接我們,董媽媽看到女兒眼睛都紅了,把董安妍上下摸了個遍,“女兒,你們軍訓沒給飯吃,怎麼瘦成這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董安妍撒嬌,“爸爸媽媽請我們吃飯,去真知味。”

  董爸爸連聲說好,幫我們把行李抬上車,這時候有一輛車經過我們面前,董爸爸愣了一下,隨即問我們,“趙景銘在你們學校,一屆的?”

  董安妍“恩”了一聲,“跟我們一個班的,爸爸你認識他?”

  董爸爸笑笑,“認識他爸爸而已,走吧,妍妍、水水喜歡喝什麼飲料,我們先去超市好不好,讓你媽媽打電話訂座位。”

  我們上車,大眾打了一個彎然後上了高速,而在這之前,我看見趙景銘站在那輛奧迪前面對我揮手,我也衝著他揮手示意再見。

  那輛車的車牌開頭是“南A”——南京軍區司令部的車牌。

  我在董安妍家住了三天之後才回家。

  一進門就是沖天的苦咖啡味,還有酒精味,廚房的垃圾箱裡堆滿了啤酒罐,我喊了一聲,“媽媽”卻沒有人應答,推開書房的門,地下散落著設計圖稿,有的被揉成皺巴巴的一團。

  她手指按在太陽穴上,聽到我喊她,緩緩睜開眼,艱澀的開口,“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彎腰去撿,她按住我的手,“算了,都不要了,水水,我有事跟你談談。”

  我上下打量著她,精緻的妝容掩飾不了她一臉的憔悴,記憶中媽媽很會保養,從來沒有人能猜出她的年齡,而作為服裝設計師的她穿衣品位更是一流,而她現在穿著簡單隨意的睡衣,顯然是無暇顧及自己。

  “我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你和爸爸的事,我說過,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牽扯我進來,如果離婚就盡快,無限期的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說完這句話,我平靜的看她的反應,媽媽苦笑,“水水,我只是想說,我要去意大利了,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

  我條件反射式的問道,“那爸爸怎麼辦?”

  “我和他打算離婚。”

  這條市區中心的繁華大道,一到晚上霓虹閃爍,人群涌動,就像一條沸騰的河流,人們面目模糊的出來活動,是在黑暗中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魚。

  我從公交車上下來,往鼓樓醫院走去,我有些迷惘,想找爸爸說說話。

  卻被告知他今晚有一個臨時心臟搭橋手術,我只好坐在值班室裡等,護士姐姐都很客氣,給我端茶送水,陪我聊天。

  一直等到九點半,爸爸才從手術室裡出來,看到我有些意外,“水水,你怎麼曬成這樣,像是從非洲剛回來一樣!”

  我尷尬,摸摸臉,“曬了半個月,一滴雨都沒下,不變黑才怪呢!”

  一旁學生建議,“止水,我們學校應該有二氧化硫漂白裝置的,你要不要去試試?”

  然後就有女學生啐他,“把你丟裡面試試去,黑胖子!”

  大夥大笑,紛紛給我出美白的主意,因為這次手術很成功,氣氛也很好,我也不由的被感染了。

  和爸爸去永和豆漿吃晚飯,我欲開口卻不知道從何問起,爸爸了然,“水水,你是為媽媽要出國,我們準備離婚的事來找我的吧。”

  我點點頭,“你們已經商量好了是不是?”

  他沉默,然後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是的,抱歉現在才告訴你。”

  我搖搖頭,目光筆直看著他,“爸爸,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從小到現在,我總是覺得您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正確的,這次也不例外,但是我很想問,您還愛不愛媽媽?”

  爸爸的眼神忽然變的柔和起來,“為什麼不愛,我從第一眼見她就愛到現在,可是,水水,你知道,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我們的性格差異太大,我是一個保守、理智的人,你媽媽卻恰恰相反,我們在金錢上、子女教育上、家庭生活、工作上幾乎格格不入,一次次吵架、冷戰已經讓我們兩都疲憊不堪,所以不如分開。”

  我垂下頭,輕輕的嘆氣卻不知道說什麼,爸爸慈愛的摸摸我的頭,“水水,別擔心爸爸媽媽的事,快開學是不是,這幾天好好在家裡,別再出去曬太陽了。”

  直到開學那一天,我終於幸運的變白了,和董安妍一起去報到,那天校園裡走來走去的都是曬的黑黝黝的高一新生,因為人很多,隊伍從教學樓一直排到花壇邊。

  亂哄哄的場面,炙熱的太陽在頭頂肆虐,每個人都顯得那麼不耐煩,家長們一路跟隨,讓原本擁擠的隊伍更加混亂了。

  我放眼望去,每一個都是同樣的表情,焦躁,只有隊伍最後面,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雙手插在口袋裡,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對著天空,對著太陽,微微笑。

  董安妍悄悄的拉我的衣角,“水水,你看那個男生是不是長的挺帥的?”

  我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五官長的很硬質大氣,抱著一個籃球,興高采烈的和前面的男生講著什麼。

  我點點頭,安妍笑起來,“他給我的感覺,很像民國時候打抱不平的肝膽義士。”

  我撇撇嘴,“你最好別禱告他叫霍元甲,或是陳真。”

  安妍大笑,“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武田由美。”

  可是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那個男生,就在我們快要忽略的時候,出現在高三的那個夏至未至,他的名字叫做陳禛。

  日記 9月2日

  夏天的夜空是繁星閃爍的,可是南京的天空,卻什麼都沒有。

  涼風如水,空氣裡到處都是“恍然若失”的氣息。

  我讀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恍恍惚惚,看到最後一句——“我站在什麼也不是的中央,不斷地呼喚綠子”,想哭,卻失了表達。

  “一個秋天,我想,風的氣息,光的色調,草叢中點綴的小花,一個音節留下的回響,無不告知我秋天的到來。四季更迭,我與死者之間的距離亦隨之漸漸拉開。”

  對不起,我讀不出“愛情”,我只讀的出“時間”和“生死”。

  直子的死,渡邊深深的內疚,出外旅行,在歷經一個月的旅途中他的直子的身影如潮水般反覆扣打他的腦際,他遭遇了玲子、綠子,對他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不明白,渡邊到底是愛著誰,或許誰都不愛,還是誰都愛,只是愛過而已。

  我對愛情懵懂,不明白,沒有愛過,父母的愛情讓我更加迷惘。

  也許三五年之後,我再次捧起這本書,我會讀到不一樣的東西,可是現在,我只能在這些蒼茫的文字中,讀出渡邊的迷惘,讀出直子的無望,讀出玲子的漫不經心,讀出綠子的無知無畏,讀出作者對自己內心深處最私密的痛。

  這裡情緒那樣憂傷,那樣悵惘,只不過因為一切都已逝去,錯過的無法挽回。回憶總有超過現實的美,是故遺憾更為痛切。

  是遺憾吧,對時間流逝的束手無策,忽然發現一切不是記憶中的一切,自己被自己欺騙,還是自己終於驚醒。

  我不明白。

  一切其實在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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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夢裡花落知多少

  古老的沉靜的城市被淹沒在蒼茫的雨中,高大的鐘樓在青影沉沉的暮色沉寂下去,路燈橘色光芒被細細薄薄的雨絲牽扯的氤氳薄霧。

  還沒有到六點鐘,窗外已經半黑了,看來,冬天慢慢的逼近了。

  董安妍指著黑板邊緣的花邊,咕噥,“止水,我是不是畫歪了,總看上去怪怪的!”

  我從凳子上跳下來,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端詳了一會,“哦,這裡,葉子沒畫好,整個布局就會怪怪的,要不要換一個圖案?”

  “換個豬肉卷、漢堡包算了!”她忿忿的回答,“這個板報怎麼這麼難出,王雅林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黑板上還要用上廣告色,這不是明擺著折騰人的!”

  我剛想接話,忽然她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聲音陡然的抬高,“姨媽出車禍了,傷到腿了,好好,知道了,我馬上就去鼓樓醫院!”

  她放下電話,抱歉的目光投向我,然後看看黑板,我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先過去吧,剩下來的我來就好了,對了,幫我跟阿姨問好。”

  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課桌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顏料瓶,黑板上還有大片的空白,我不由的嘆氣,今天不知道到何時才能夠完工。

  空盪蕩的教室有些安靜的可怕,即使把門鎖上還是心有餘悸,漫漫的天光,寂寞的可怕。

  我心不在焉的調著顏料,一個沒留神把一隻畫筆摔在地上,點點滴滴的紅色飛濺,白色的墻上嫣紅水色一片,來不及反應,我嚇的目瞪口呆。

  忽然有人來敲門,我慌忙的扭頭看,原來是趙景銘,他敲敲玻璃窗,然後指指門,我立刻明白過來,連忙把門打開。

  他穿著白色的T恤,運動褲,白色的休閒板鞋,也不打傘,黑黑的短發閃閃發亮,有那麼幾縷濕濕的垂落額頭,晶瑩的水珠順流而下,滴落至眉間,雙眼在薄薄的雨簾之後,淡如煙霧裡的湖泊,水汽縱橫,“你還不回去,董安妍呢?”

  我笑笑,“她家出了點事,先回去了,你怎麼還沒走?”

  他走到座位上,掏出紙巾,擦了一下臉上的水痕,“我剛從體育館回來。”然後他看著我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樣子,笑起來,“你愣在那裡幹什麼,不是出版報的,還不快去。”

  我“哦”了一聲,拿起粉筆,寫了兩個字還是忍不住想問出來,轉頭卻發現他坐在座位上拿出書本和練習冊開始寫作業,專心致志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把想問的話硬生生的咽進了肚子,只是發了一會呆繼續開始抄板報。

  屋外的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可是教室裡平添了許多人氣,我沒來由的一陣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板報差不多快結束了,我從凳子上跳下來,沒留意後面,退後幾步想看效果的時候踩到了一個東西,我連忙轉頭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後面。”

  趙景銘笑笑,目不轉睛的盯著黑板看了一會,“很漂亮,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我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一般、一般。”伸手就準備收拾東西,沒想到他指指墻上,雪白墻面上點點緋紅,很像是臘月梅花。

  他蹲下來,抿著嘴笑,“讓我想到了《天龍八部》段譽給山茶起的名字——抓破美人臉。”

  我倒是很發愁,“怎麼辦,不小心弄上了,明天給班主任看到就不好了。”

  他也不說話,從桌上取下乾淨的畫筆,“白顏料呢?”

  我恍然大悟,在一堆顏料裡摸出一隻,擰開蓋子,遞給他,“不知道能不能遮住,試試?”

  於是我們坐在地上,就拿著畫筆,蘸著白顏料抹在紅色印記上,忽然我玩心大起,向他提議,“如果我們拿白顏料在百墻上寫字,會不會被看出來?”

  “你試試呀!”他調皮的衝著我眨眨眼,“寫什麼好呢?”

  “我討厭黑板報,我討厭下雨,我討厭上學,我討厭考試!”我一股腦的喊了出來,仿佛發洩似的,潑皮勁十足,趙景銘也不接話,只是微微笑看著我,燈光灑下來,落在他的臉上,笑意暖暖,眉眼彎彎。

  忽然他迅速的站起來,警惕的說了一句,“有人過來了!”我一驚,剛想起身卻被他按在課桌底下,“別出聲!”

  果然不一會,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大,然後就是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趙景銘,你怎麼還不回家!”

  我嚇的縮在課桌下大氣都不敢出——班主任怎麼突然過來了,如果他推門進來,看見我們兩個這樣會不會有別的想法,還是直接把我們拉去教務處問話。

  趙景銘不走過去開門,卻慌不忙的回答,“哦,我在出板報呢,馬上就結束回家了,您有事嗎?”

  班主任也沒說什麼,“哦,出完就早點回家吧!”然後“啪啪”的皮鞋聲消失在樓梯口,我抬頭對上趙景銘的目光,澄澈清亮,透著許許安定和從容,“老班走了,沒事了,嚇到了吧?”

  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真的嚇死我了,還好他沒有進來,不然一定完蛋了!”

  他尷尬的笑笑,蹲下去幫我收拾畫具,我抓起畫筆,在墻角寫了幾個字,他湊過來一看念了出來,“我願這人生一場,如長樂、未央!”

  我笑笑,“俗氣的句子,太矯情了,不過留在這裡做一個紀念好了。”

  他接過我的畫筆,在墻邊寫下小小的字母,“Je t'aime bien,mais tu ne le sauras jamais”,我看了半晌不明白,“趙景銘,你寫什麼呢?”

  單手撐住墻,他輕輕蹙眉,隨即展顏,“沒什麼,一個願望而已,走吧,都八點多鐘了,我送你回去。”

  走在去車站的路上,我沒帶傘,他幫我撐傘,暈黃色的路燈鋪陳一路,地上的水窪反射亮晶晶的光芒,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由的斜了眼睛去看他握住傘柄的手。

  不夠細膩的手,和他的臉相差太多了,但是看上去就很有力,想起軍訓時候他露的身手,心裡也了然,出生在軍人高官家庭,恐怕也是很辛苦的事情。

  公車一輛輛的過去,濺起飛花,車燈下雨點斜織,朦朧的讓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捕捉一朵跳躍的精靈,趙景銘站在我左邊,大半的傘傾斜在我這裡,校服的左肩已經濕了大半,晶瑩的水珠順著額前的頭髮輕輕的滴落。

  心下一陣感動,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他似乎覺察到我的眼神,“怎麼了?”

  我促狹的低頭,順勢探出身看看車,手忙腳亂的掏月票,“車來了,我先走了。”

  他卻收起傘,仔細的折好,不顧我推脫硬塞在我手裡,“拿著吧,我一會打車回去,明天還給我好了。”

  潮水一般的人流擠上公車,我好容易站穩,抬頭一看,那個男孩子站在站台下,雙手插著口袋,向我微微笑,眼前是雨霧朦朧,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是脣邊的笑容雋永。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那時候年少、懵懂不自知。

  回到家,空空盪蕩的客廳,再也沒有了咖啡和酒精的味道。

  茶几上放著一個大信封,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他們的離婚協議,爸爸去了上海參加學術會議,媽媽去了意大利,家裡真的只剩下我自己。

  麥當勞的漢堡越吃越乏味,最後幾口我硬是忍著噁心咽了下去,翻開書也不想看,電視調了幾個頻道又關掉,燈火通明的家裡,每個角落都是腐爛的寂寞。

  可是,這就是生活,我無力去改變,只好默默的順從。

  第二天早讀課,我去的早,剛拿出語文課本準備預習,就聽見講台前亂哄哄一片,一個男生神秘兮兮的說,“這次月考我們班年級前二十的有三個,第一名是陳肖,第二名是江止水,第三名不記得了。”

  周圍人嘩的一下議論起來了,董安妍一臉羨慕的看著我,“天哪,太厲害了,這下你不用愁成績了,我就要擔心我的物理能不能及格了。”

  我安慰她,“沒事的,放心好了。”然後起身拿起那把雨傘走到趙景銘的課桌旁,剛放進去,後面就有人奇怪的問,“趙景銘的傘,怎麼在你那裡?”

  沒來由的就一陣慌張,我輕描淡寫的解釋,“啊,那個,昨天他借給我的。”

  那個男生也沒多問,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呵,那個小子,昨天一個人跑回來拿傘就不見人影了,等了他半天只好自己回家了,還讓我淋了一身的雨。”

  我尷尬的笑笑,迎面趙景銘夾了幾本書進來了,看到我們打招呼,“早啊!”

  其他幾個男生開始起哄,嬉笑紛紛,“趙景銘,太不夠義氣了,打完籃球就不理我們了,原來是給美女送傘來了!”

  明知道他們並沒有惡意,但是我臉色立刻變的很難看,冷冷的轉了身,回到了座位上,只聽到趙景銘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來,“別亂說,我昨天借傘給江止水後就走了,要是你們,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吧!”

  立刻沒有玩笑的話語,我回頭看去,他淺淺的笑,如晨曦中的一滴露珠,透明清澈。

  最後一節課終於結束,所有科目的試卷都擺在眼前,教室裡充滿了一股詭異的怨氣,每個人臉上都浮出淡淡的頹喪,高中的學習和初中迥異,而現在我們才感覺出那種無形的壓力。

  我成績算是正常發揮,陳肖初中就很出眾,其他幾個我都沒有什麼印象,董安妍的物理低空飛過,不過她仍然是很興奮。

  幾家歡樂幾家愁。

  放學時候去老師辦公室,關於學生會競選,我無意做什麼幹部,隨意的敷衍了幾句便走出去,在走廊上看到趙景銘,“考試怎麼樣?”

  他笑笑,攤攤手,指指辦公室,“我一向是辦公室的常客,沒辦法,我對學習一竅不通,我能上這所國家重點已經是奇蹟了。”

  可是我好奇,“昨天你寫的是什麼語,我可不相信你什麼都不會!”

  他淡然的笑,真誠的解釋,“我家原來是打算讓我讀完高中去法國留學的,所以會一點法語,別的我真的不行,不是學習那塊料。”

  我點點頭,不想多談及學習的事,禮貌的笑笑,“加油。”

  他也笑,輕輕揮揮手,“先進去了,再見。”

  日子慢慢的過,高一的我們和書本、和教學模式慢慢的磨合,同時,外面的世界對我們來說也是新奇的,《萌芽》開始在我們之間流行,韓寒、郭敬明成為我們追捧的少年作家,年少輕狂、恃才傲物的那麼讓人心生嚮往。

  可惜,我卻只是凡人一個,沒有那樣傲人的才氣,註定要走過高考的獨木橋。

  漸漸的,認識了班級裡的很多人,可是和男生,我仍然是保持一些距離,趙景銘是為數不多能談的來的人,自從他坐到我後面的位置上,我們的話題也不可避免的增多了。

  他話不多,但是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待人處事遠遠比我們同齡人成熟多了;他有時候會一個人留在教室很晚,手上總是捧著不是教科書的雜書看;他的成績永遠沒有起色,但是他會說很好聽的法語,也會講很多趣事;他有時候上課會偷偷的吃零食,總是被我和董安妍搶來一半,他也不惱,總是淡淡的笑。

  可是他卻不是骨子裡透出那份的淡然,而是刻意的偽裝和掩飾著他的戾氣,他打籃球的時候,每一次投籃,每一次防守都氣勢凌厲,不見平常的淡然。

  後來我才明白,這樣的人活的很辛苦,在別人眼裡看見的自己永遠不是自己,而是一個陌生的,另一個自己。

  因為不知不覺的,我也變的不認識自己了,才能體會那份強大的隱忍。

  我參選了學校的學生會副主席一職,原本覬覦這個職位的人才濟濟,我也不願意強出頭,可是我卻意外的憑藉運氣和出色的演講獲得了全勝。

  那天在會場外遇見了趙景銘,他盯著我仔仔細細打量了三分鐘後,取下自己校服上的領帶,把我的領結換下來,打了一個漂亮的領帶,然後讚賞的說,“帥多了!”

  我記得那天一上台時候,自己那雙自信滿滿的眼睛,還有胸前暗紅色的領帶,我帶著幾分微笑、幾分親和、還有幾分的咄咄逼人,幾分凌厲的氣勢,贏得滿堂喝采。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幾乎所有女生都把領結換成了領帶,只有我,白襯衫上什麼都沒有,那條領帶,依然系在趙景銘的頸間。

  我想,我的傲氣,我的自信就是那樣被眾人寵出來的。

  站在聚光燈下,我,江止水原來可以那麼自信,可以那麼耀眼,可以那麼矚目,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羨慕。

  我很虛榮,我渴望那種生活,卻時常的自卑,我常常為了一件小事苛責自己,對能力之外的事耿耿於懷,而我問自己,快樂嗎?

  我不知道。

  那樣的光芒,暫時填補了我無邊的寂寞,可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茫然。

  趙景銘那樣的關心,眼神漸漸流露出來的憐惜和愛意,我心知肚明,即使我不喜歡趙景銘,卻無力拒絕,他的溫暖讓我有種錯覺。

  我還是一個孩子,在母體的子宮裡,以最安全的姿勢面對這個世界。

  我是個壞孩子,仰仗著自己的性子,恣意妄為,可是抬頭三尺有神靈,不知道我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日誌 10月29日

  青春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東西呢,我迷惘,淚水滴滴,卻怎麼也止不住。

  也許我還小,也許五年之後再捧起這本書,我會嘲笑自己,嘲笑這本書,嘲笑那麼不切實際的感情,嘲笑荒誕的青春,曾經那麼肆意的揮霍。

  混亂紛雜,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總得有背叛出走逃離死亡,一群人的平衡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情去打破,在那個世界裡,愛多麼可笑又可悲。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夢裡花落知多少,可是愛不愛就是一場夢,如無開始就沒有結束,要是有了開始就禱求不要結束吧,但是夢終有醒來的一刻,也許愛也是這樣,有一天我們漠然回首,發現那些感情多像一場夢,然後發現,如今的自己究竟是活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我們自己都分不清了。

  忽然就明白了,青春有些東西是屬於青春,而不是屬於我們的,我們不可能一輩子擁有他們,只能靠回憶擁有,而回憶有一天也會老去,我們該如何是好。

  而現在我是不是在夢中活著,高一,物理,董安妍,趙景銘,都是一場夢,因為是夢,是不是我就可以肆意的揮霍,理所當然的承受他的關懷。

  明知殘忍,我卻不願意醒來,夢裡花落,秋盡冬至,也許我的冬天也要降臨。

  念了那刻的一晌貪歡,我在夢中看花開花落,身做客。

  沒有人告訴我,除非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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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9: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同學年少不言情(上)

  深秋的太陽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摻雜在依然鮮明的最後剩餘的綠色裡,仿佛是日光融成了點滴從天上落到了大地上。清晨還帶著薄薄的霧氣沒有散去,留下淡淡的惆悵。

  朗朗的讀書聲響起,班主任象徵性的在班級裡轉轉就走了,我的心思卻不在書本上,眼神不由的飄忽到了後排的座位上,那裡只有幾本書散落在桌面上,講義資料壓在書本下,亂七八糟的揉成一團,一陣風吹過,書頁“嘩嘩”的作響,黑色鋼筆字跡若隱若現。

  不知道這是第幾天趙景銘沒有來上課,我拼命的忽略,還是忍不住想起。

  一隻手悄悄的從桌子底下伸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袖,隨即董安妍湊了過來,“止水,趙景銘怎麼五天都沒來上課了,去哪裡了你知道不?”

  我搖搖頭,乾脆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疑惑的望著我,“你一向不是跟趙景銘滿談的來的,連他消失到哪裡都不知道?”

  我沉默,輕輕的嘆一口氣,她的腦袋幾乎要貼到我的課桌上,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吐出,“有人說在天堂看到他的,和幾個社會上的男生在混一起。”

  我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天堂是1912一條街上的酒吧,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瘋狂、糜爛、沉溺、墮落的代名詞,可是趙景銘怎麼會在哪裡呢。

  忽然覺得太陽穴無故的跳的厲害,想問一些問題卻不知道問誰,惶惶然的收了神,一個莫名的念頭出現在腦海里,瞬間,酸澀的感覺潮水般的淹沒了整個人。

  我能不在乎嗎,把手貼在胸口,我問我自己。

  當他澄澈的眼睛蒙上一層薄霧的時候,多麼艷麗的陽光都照射不進那樣的死灰深水,他那樣死死的看著我,甚至可以聽見他血管裡鏗鏘撞擊的那份不甘、嘲弄,還有隱忍。

  我與他擦身而過,他的聲音漂浮在空氣中,“只是因為寂寞,所以想讓一個人陪在身邊,無論是誰都可以,是不是?”

  無言以對,他那一刻的脆弱讓我不忍繼續傷害,“趙景銘,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對不起。”

  我不喜歡他,亦不愛他,可是卻自私之極,我利用他。

  可是現在,趙景銘,你是不是在折磨我良心,還是在懲罰我的自私,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後悔了。求求你,回來上課,用你自己的前途去賭我對你的感情,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空盪蕩的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收拾好書包,我站起來走到他的座位上,那些書亂糟糟的堆在桌上,我坐在他的座位上,把書一本一本的壘好,把那些試卷鋪平。

  無意中在他的抽屜裡面發現了幾張紙,字跡實在是太過熟悉,我和他之間的小紙條。

  “中午請我和安妍吃飯,我要吃紅燒肉和小瓜炒肉,最好還有豆腐湯。”

  “是去食堂還是打包回來給你們?”

  “下雨,不想走路了,你能不能打包回來給我們。”

  “OK!”

  “趙景銘,你真是個大好人,超級大好人!”

  “數學作業你做完了沒,能不能把那道向量的給我講講,老師講的我沒聽。”

  “趙景銘,你上課是不是又在看武俠,每次都要我給你講一遍,再這樣下去我可要收費的!”

  “好呀,你說一道題多少錢,我出!”

  “你天天請我吃飯就行了,我保證你數學考110分以上。”

  “呵呵,沒問題,讓我請多少頓都行,至於110分以上,我是不敢妄想的。”

  “別那麼喪氣,我對你有信心,要不活動課時候我給你講一下,行不?”

  “趙景銘,星期天上午你陪我去買東西好不好?”

  “什麼事?”

  “安妍要過生日了,幫她買生日禮物。”

  “好的,什麼時候見,地點。”

  “新街口大洋星巴克門口,11點,你看行不?”

  “知道了,不過你別再遲到了哦。”

  無力的把臉埋在手掌裡,頓時很有想哭的衝動,我決心要去找他。

  天黑的早,在漆黑的走廊盡頭,透過玻璃窗,我抬頭看遠處星星點點的微光,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無數的暗影,壓抑的可怕。

  我的良心已經惶惶不安,在巨大的人潮中行走,覺得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輕蔑不屑,他們那麼無所謂的從我身邊而過,無一不在嘲笑著我的幼稚和錯誤。

  如果我能夠控制住自己,是不是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面,如果我能夠對寂寞安之若素,是不是就沒有如今的層層糾葛,我不應該和他在曖昧的邊緣游走,兩敗俱傷。

  從沒去過酒吧,推門進去立刻一股刺鼻的煙味,煙霧繚繞,重金屬搖滾,舞台上有穿著暴露的女孩子在跳舞,名副其實的混亂酒吧。酒色男女調情咒罵或者昏睡沉默。空氣裡彌漫著煙草和酒精的味道,還混雜著強烈刺鼻的香水和汗水味。讓人聯想到原始叢林的氣息。

  仿佛墮入無盡的光影陸離之間,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另一種世界,讓我深深的恐懼。

  耳朵上墜銀色耳釘的服務生討巧的笑,“小姐,找人?”

  我卻不能呼吸,也不能完整的回答,目光惶恐且躲閃,“找,我找,人。”

  一群年輕人坐在角落,我卻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燈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顯冷漠異常,仿佛與世隔絕,周圍嘈雜躁動的世界,淪為了他的陪襯。

  一根煙夾在手裡,在燈紅酒綠間,他把這誘惑燃燒於指間,身邊有濃妝艷抹的女孩子頻頻示好,他卻不曾抬眼,只是煞有介事的將煙在脣邊綻放,然後欣賞著緩慢升騰的青色煙霧,他的表情色彩妖艷,如梵高的筆觸一般張揚。

  完全不是那個穿著白襯衫校服,笑起來乾淨透明的男孩子,全然的陌生的可怕。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叫他的時候,他抬頭,正好對上了我的目光,一剎那,我頭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應付。

  甚至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他的目光寒冷,立刻讓我從頭到腳都結了一層冰,等能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聲音冰涼透骨,“江止水,你過來做什麼?”

  “我找你,我來找你。”我聲音低的幾不可聞,喃喃自語,“你快回去上課吧。”

  他卻聽的見,只當笑話一樣,“你憑什麼管我,我上不上課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愣在當下,那群人開始起哄,“趙哥,幹嘛呢,過來繼續喝!”他在我面前站了一會,轉身離去,我急急忙忙跟上去,不由分說的拉住他,“趙景銘,你不要這樣!”

  那群痞性十足的男孩子哄堂大笑起來,有人吹口哨,“趙哥,你又忍上什麼風流債,小美女,來來,別急,喝酒喝酒。”

  有人攛掇,“是呀,來,喝酒,趙哥人最好了,你陪他喝酒他一高興啥條件都會答應你的,你要錢啊,衣服啊,伸手就來了!”

  我把他的衣袖攥的緊緊的,他想甩開我的手,卻不願意用勁,僵持了一會他笑起來,指指桌上的水晶杯,“江止水,就按我兄弟說的,一杯喝下去,我聽你的。”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後來我知道那個酒的名字——芝華士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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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19: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同學年少不言情(下)

  平常喝水杯子一半的容量,一個男生給我倒滿,然後略帶擔憂的口氣詢問,“趙哥,我看酒裡還是勾兌點果汁吧,要不姜汁?”

  忽然來了勇氣,沒等他回答,我端起杯子,只當是喝中藥,第一口的味道就是木炭的焦味,還有辣辣的口感,酒味一下子竄進我的鼻子,刺激我的淚腺,我直覺的就想吐出來,可是堵著一口氣,大口的吞咽下去,眼淚也不受控制唰唰的流了下來。

  周圍一片死寂,我輕輕的將杯子放下,抹了一把眼淚,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喝完了,你是不是可以答應我了。”

  明黃的火光照在他的臉側,幾乎可以看見他微垂的輕輕顫動的睫毛,可是那雙眼睛被隱藏在暗影之下,沒有表情的表情,但是隻一瞬間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我幾乎是被他拖著出了酒吧。

  可是他不住顫動的手洩露了他的情緒,我卻有種勝利的快感,以及無淚的痛苦。

  街邊的法國梧桐光禿禿的投下影子,斑駁凄冷,酒吧一條街到處都是流轉的燈,冷風直往胸口裡鑽,仿佛連血液的流動都緩慢下來,連聲音都變的艱澀,“趙景銘,你為什麼要跑到這種地方,你回去上課吧!”

  他怔怔的看著我,嘴脣仿佛動了動,下巴微微抬起,半天幽幽的嘆氣,“江止水,你說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別管我了好不好,就讓我這樣下去,我過的挺好的,很開心。”

  我直直的注視他,幾乎是哀求的口氣,“趙景銘,你別這樣,我看了難受,你幾天沒有去上課了,再這樣下去班主任會找到你家的。”

  他只是戲謔的哼了一聲,“你別管我了,我很開心,沒了你我一樣能開心。”

  “你是不是因為我才這麼做的?”我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猝不及防的,他的手指按在我頸邊,我可以清晰感覺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狠狠的說,“對,就是你害的,你滿意了嗎,你問我怎麼樣,我能怎麼樣,我能拿你怎麼樣!讓你喜歡我,你能喜歡上嗎?江止水,你既然那麼寂寞,你不找別人為什麼要招惹上我!”

  我無言以對,可是徹底的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心頭那股對他的歉疚蕩然無存,冷冷的甩了他的手,“趙景銘,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這樣做讓我更加瞧不起你,你這樣算什麼,利用我對你的愧疚折磨我,拿你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這麼做就是對自己人生不負責任!我告訴你,就憑這一點,我也不會喜歡上你的,永遠不會!”

  霓虹燈下,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竭力的掩飾些情緒,我看不清他的眸光,只是他的脣角浮上淡淡的笑容,那種只會在心死成灰的人身上才會露出的笑容,青灰蒼白無力。

  但他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手中握著一隻打火機,“啪”的一聲,暖暖的橘黃色指間跳躍著,然後鬆開,繼續點燃,鬆開,繼續,了此不疲。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眩暈的厲害,酒精開始奏效,沒有任何食物的胃一下子承受不住那麼劇烈的刺激,仿佛扭結在一起,越絞越深,我無力的蹲下去,汗珠一滴滴從額頭滲出來。

  慌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怎麼了,江止水,你別嚇我,怎麼了?”

  我再也堅持不住那種劇烈的疼痛,心裡深藏的無力、挫敗、歉疚、委屈通通涌了上來,眼前立刻朦朧一片,臉上有冰冷的觸感,隨即對上趙景銘那雙寫滿焦慮的眼睛,他柔聲安慰我,“是不是胃疼?堅持住,我帶你去醫院。”手忙腳亂的抱住我,不停的自責,“我真他媽的該死,我混賬,我該死,對不起,對不起……”

  寂靜無人的夜裡,仿佛聽的胃裡翻江倒海的聲音,我疼的幾乎窒息過去,冷汗涔涔,只是堅持咬牙說了一句話,“我贏了,你答應我的。”

  那次是我第一次因為胃病進了醫院,急性胃炎,我只是疼,卻並沒有為此而醉倒。

  從此我愛上了芝華士,也落下了病根,永無可能痊愈的病根,我欠他的,就拿這個還。

  從那以後,他開始去上課,可是只是靜靜的一個人坐在一邊,桌面上的書一攤就是半天,也不見一頁紙翻動,他的話越來越少,尤其是和我,幾乎疲於應付。

  可能一開始我們都錯了,才讓我們都陷入僵局。

  漸漸的也有流言傳開,說我和趙景銘分手之類,我努力的裝出滿足不在乎的樣子,可是沒辦法做到心如止水。

  班主任找我談話,言詞尖酸刻薄,示意我不要影響趙景銘出國留學,我氣惱不過,滿肚子委屈,心裡清楚,不過因為趙景銘家的背景勢力,我成了替罪羊。

  聽不見班主任發難的聲音,眼前只有那張令人厭惡的嘴一張一合,我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關我什麼事!他不學習是他自己的事,你不分青紅皂白把責任歸咎在我的頭上,你算什麼老師,你還怎麼為人師表,你配做老師嗎!”

  整個辦公室一片死寂,隨即唏噓聲響起,立刻有年輕的老師站出來,“你這個同學怎麼跟你老師說話的,小小年紀不要那麼目無尊長,以後有你苦頭吃的!”

  班主任被我氣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忽然覺得一切都很飄渺,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學生會副主席,在我看來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我江止水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活,即使他是我的老師,也不可以這樣指責侮辱我。

  毫不猶豫的摔了門出去,雙腿已經麻木,校園那麼大,來來往往都是人群,我卻無處可去,教學樓已經沒有人了,我在樓道上頓時失了力氣,緩緩的貼著墻壁蹲了下去,沉重的無以復加。

  我和趙景銘之間就是債,孽債。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輕輕的,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剛剛去過辦公室了,知道了班主任對你那樣說話,對不起。”

  我迅速的站起來,抬頭看他,在光影之中,他的臉部線條猶如刀刻,眼裡深深的倦意,我忽然沒來由的厭惡我們這樣的關係,冷冷的笑到,“我發現這幾天我說的,和聽的最多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趙景銘,算了吧,算是我欠你的都還了,你別再為難我了,我已經遭到報應了,我們都省省力氣吧。”

  他大步流星的走過來,扳過我的臉,憤怒的叫囂,“江止水,什麼叫你欠我的都還清了,你讓我上課我也去了,我也想努力跟你做回朋友,現在你卻跟我說算了,我告訴你,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我掙脫不得,無力的垂下手,“趙景銘,都過去了,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可是我們沒辦法回去了,真的,算了吧。”

  他眼神忽然凌厲起來,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身子欺了上來,我被他緊緊的箍在懷裡動彈不得,還沒用勁去掙扎,他的嘴脣就狠狠的貼上我的嘴角,冰冷、占有欲十足,發洩著壓抑許久怒氣般的,我當即就愣住了,下一秒便用力的推開他。

  糟糕透頂的初吻,只覺得委屈和難過,我不屑的擦去痕跡,淡淡的說,“趙景銘,現在我們兩清了,從此就當陌路,也好,反正你也要去留學。”

  冷風拂起他鬢邊髮絲,有幾縷墜落,半遮眉下那雙幽潛的眼,他的眸光那麼異樣,如深海旋渦,他語氣斬釘截鐵,“我不會走的。”

  我輕輕笑起來,“是嗎,你不會走的,那好呀,我走!”

  無力的沉默,只有細微的呼吸聲,一切都在我轉身之後消逝,從此,我們將成陌路。

  流言越傳越離譜,甚至污穢不堪,作為當事人的我們兩個卻不約而同的沉默,漸漸的,也成為師範附中的眾多風流往事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由於我出言不遜的頂撞,班主任越發的為難我,在高一結束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在文理分科上選擇了藝術生這一欄,儘管我的文化成績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我厭倦了那樣壓抑沒有盡頭的生活,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只容的下自己的場所默默的活著,沒有波瀾,沒有趙景銘灼灼的目光,那樣的感情我承受不住。

  藝術生的學業很輕鬆,我的條件得天獨厚,不管忙不忙都留在畫室,留在黑幕遮住的聚光燈下,在那些跳躍的色彩和流暢的線條裡,我能夠自由呼吸。

  而和趙景銘的那段過往,卻成為我心頭的傷疤,想起來,還不自覺的痛。

  高二的一天下午,我去理化班找董安妍有事,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那個男生轉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眸裡面滿滿的都是閃亮的艷陽投下的光芒,眼波流轉之間藏不住一絲喜悅,“江止水,你是不是來找董安妍?”

  我忽然不知所措起來,久居黑暗讓我早就忘記了陽光的樣子,“是,麻煩叫一下她吧。”

  他並不扯開嗓子喊,而是起身走到董安妍的座位上,扣扣她的桌子指指窗外,董安妍轉過臉衝著我招招手,跑了出去,而那個男生還是微微笑,靜靜的回到座位上。

  我卻不由的多望他一眼,午後的陽光斜照,鋪陳了一室的陽光,那個男生的眉眼柔和,側臉籠罩在光暈中,淡淡的,仿似流年暈染過的陳年舊畫。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男生,叫常澤。

  日記 5月11日

  村上春樹有著極端的近乎病態的細膩的美感。

  他這樣形容少年,他們的靈魂仍處於綿軟狀態而未固定於一個方向,他們身上類似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那樣的因素尚未牢固確立。然而他們的身體正以迅猛的速度趨向成熟,他們的精神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

  《海邊的卡夫卡》裡,在十五歲生日到來的時候,名叫烏鴉的少年離開家,去遠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圖書館的角落裡求生。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離開,他將會在十五歲這一刻走向通往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的道路。

  一路上他遭遇了這世界上最為稀奇古怪的所有人和事物。最後他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他說,最好先睡一覺。一覺醒來時,你將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那個叫烏鴉的少年其實已經死去,他的少年時代已經完結,他的充滿預謀的偉大的出走已經成為過去,他終將與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告別。

  他長大了。

  是的,我們都終將長大,過去的荒誕的生活,曖昧的試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和迷惘都會隨著年華逝去,可是那些成長的傷痛潰爛在肌膚裡,疼痛蝕骨。

  我嘗過那種苦痛,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我們那時候還年少,我和趙景銘,都是由青春操控的木偶,年少有太多不安分的因素,一不小心,我們便失足成千古恨。

  自己的錯誤要承擔,我承擔了,卻無法釋懷,因為是我欠他的感情債,永遠沒辦法抵償。

  同學年少不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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