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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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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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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7: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突傳病危

  謝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並不急著歇下,而是先進了書房鋪紙研磨,抬筆給方知府的夫人嚴氏寫了張帖子。吹幹了字跡,喊來身邊的甘媽媽道:“再過一個來時辰,你便去尋趙娘子一起去方府送節禮,見了方夫人後,將這帖子單獨遞給她。”
  
  甘媽媽應了聲,自去尋後宅的管事趙娘子去打點禮物——這是桑氏管家後定下的規矩,禮物備好了,臨行前還要再清點一遍,以免中間出現紕漏。
  
  桑氏看著甘媽媽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帖子上只是邀請方夫人明日中午來謝家赴宴,並沒說什麼緣由,也不知人家介時騰得出空閒與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確求上門去,又顯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雖然與方知府和方夫人見過不少次,可那時的甯兒還是個驕縱的小孩子,說實在話並沒有多討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頭上去,誰知道方夫人願不願意幫這個幫?
  
  若是方夫人不願意幫忙,便算是表弟方傑看在小姑謝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無法兩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這事兒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著明日,外甥女見到方夫人後機靈一些……
  
  待桑氏洗罷手回了內室,她那大丫頭墨染一邊給自家太太鋪著床,一邊低聲道:“奴婢瞧著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樣了呢。”
  
  桑氏無奈笑道:“咱們家姑奶奶太軟了,若是表姑娘還不長進些,這娘兒幾個在陸家如何自處?”
  
  謝家老太太的正房裡,陸清寧也幫著大丫頭們服侍著老太太進屋躺下。老太太端詳了外孫女兩眼,微微笑道:“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練出來的?你娘……還算是有福氣。”
  
  陸清寧還想說什麼,老太太卻擺手:“去歇著吧。小眠醒來咱們祖孫倆再聊也不遲。”
  
  回到外面西次間,丫頭們已經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鋪好了軟軟的絲綿褥子。陸清寧又拉住一個丫頭要了兩個大引枕:“我不習慣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說,不要太為她的事兒鬧心——從打進了謝家,面對著親人各種關懷,她突然後悔了;包家的事兒不是還八字沒一撇麼,這麼急切的跑來外祖家添麻煩,這叫什麼事兒啊!自己個兒想轍處理不成麼?
  
  不過歪在炕上又細細想了一回,她也便釋然了。
  
  依著她的思路。她祖父應該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可為何陸婷姝還要風風火火帶著她趕來禹州?
  
  陸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縟節提上桌面上開始商談了,就算是陸家想不同意,事兒早就張揚開來;這種事兒就像現代談戀愛一樣,談多了卻屢屢不成,對真正的婚嫁多少會有些影響不是麼——來時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來的嫂子了?
  
  這麼思來想去的,也許是來路上馬車太過顛簸的緣故。陸清寧竟然也眯眼睡著了;待她被輕輕的腳步聲驚醒之時,正瞧見外祖母身邊的大丫頭雨荷打廳堂裡躡手躡腳走進來,眉宇間還帶著一絲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這便喚人打水來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腳步低聲道。
  
  陸清寧坐起身來擺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個兒叫丫頭便成了。”蘭心和蘇媽媽都在,叫個小丫頭帶她們上來服侍便好,何苦麻煩眾多人。
  
  雨荷也不客氣,輕手輕腳直奔內室而去;陸清寧望瞭望她的背影。心頭一陣嘀咕——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外祖母身邊的丫頭最不愛喜怒形於色了,怎麼今兒卻這麼反常?
  
  卻聽得內室裡老太太一聲驚呼:“什麼?怎麼會這樣?”
  
  陸清寧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內室跑去。不管出了什麼事,總不能叫外祖母太憂心不是?這老太太年歲不小了,哪裡受得了一驚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時也趕來了,陸婷姝跟在兩人身後。眉目間看不出喜怒;陸清寧又不好立刻詢問,只好默默站在一邊。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裡分明含滿了渾濁的眼淚:“方夫人不是端午時還來咱們家赴宴來著?這才三個月,怎麼說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婦你可問清楚了,她這是得了什麼要命的病?過去為何都不曾聽說?”
  
  大太太桑氏本來便用帕子緊緊掩著口,以免哭出聲來,此時也不得不強忍了眼淚回道:“表弟婦本來便有肺癆的毛病,可是這些年精心延醫問藥,說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誰知道……誰知道這兩日突然便又犯了!”
  
  陸清寧微微皺眉。不是說方知府除了一個正妻,只有一個良妾麼?方夫人又嫁給他那麼多年了,膝下兒女雙全,應該不會受什麼閒氣吧,可是為何都將養的不錯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卻長歎一聲:“竟然得了這麼個病……怪不得咱們家請她三五回、她最多來上一回,便算是來了,也不大動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隨身帶著的茶盅兒……”
  
  “我心裡還奇怪,這人兒處處禮數都夠,卻在這等事上如此矜持,難不成真心裡卻是嫌棄咱們商戶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卻明白了,她這是明知自己個兒有那病,生怕過了人呢!”
  
  老太太不說這些還好,說罷之後,在場之人無不露出悲戚之色,就連陸清寧也暗暗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曉自己的病是傳染的,便處處小心,這知府夫人還真是個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長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紅腫的厲害,陸清寧不禁皺緊了眉頭。看來方夫人的病真沒救了,不但沒救了,可能還隨時會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謙還陪著一眾公子哥兒四處跑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時便提議,要不要一眾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婦說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時日不多了。咱們娘兒們去了,她若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咱們也好幫著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著實離得太遠了,便算是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馬加鞭趕來,那也得二十天一個月吧?萬一在這期間……豈不是太大的遺憾?
  
  大太太桑氏卻面露難色:“媳婦身邊的甘媽媽回來,說是表弟婦再三交代,莫驚動您老人家;又說什麼生死有病富貴在天,她的病本就過人,連方知府都被她打發了不知多少回。咱們若是現在趕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皺眉道:“她是個寬厚人,處處為他人考量,咱們卻不能順水推舟裝無事人啊;什麼叫親戚,親戚不就是有難的時候幫上一把的?總不能叫人家說,咱們家依傍大樹乘涼容易,翻臉不認人也容易不是?”
  
  這老太太跟陸清寧想的一樣。既然說病都養的差不多了,突然發作一定是有緣故的;方夫人娘家離得遠,謝家便得在關鍵時刻替方夫人出頭才對!
  
  若只是方知府兩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倆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摻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騷蹄子們趁著方知府忙於公事,無暇顧及後院,隨隨便便騎在當家主母頭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惡氣!
  
  大太太桑氏一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兒,便喚人出去備禮備車;交代罷一眾事宜,轉身回來後,又頗為不好意思的對陸婷姝賠禮道:“陸家妹子好不易來這麼一趟,偏偏事兒趕事兒的……”
  
  陸婷姝輕輕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時笑回桑氏道:“謝家大嫂太客氣。要麼三娘我倆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懷著身孕又離得遠,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這樣也好,”謝老太太接了話:“你們姑侄倆也一同去吧,雖說方夫人病了,可能幫不上甯兒什麼忙,可就算是平時親戚往來,聽說了這麼檔子事兒,也該去瞧瞧。”
  
  又歎氣道:“這麼好的一個女子,偏生得了這麼個病,他們那老大又是個倔強的,至今連個媳婦都沒娶回家,這不是叫他母親……閉不上眼麼!”
  
  眾人皆沉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婦真的熬不過去,可謙那孩子又孝順,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後豈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誰家的適齡好姑娘會願意嫁給他?
  
  若找那無緣無故卻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樣是給親人守孝耽誤了嫁人的姑娘,只是這種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謝家這邊打點好趕赴方府的車馬和探病的禮物,由謝老太太帶頭,一眾人浩浩蕩蕩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趕去。車隊才入巷子東口,西口也有一隊人馬沖了過來,打頭的不是方可謙卻是哪個。
  
  方可謙見到謝家的車隊也很吃驚,可旋即便黯了神色。連謝家眾女眷都趕來了,恐怕母親真是病的不輕!
  
  謝老太太也沒想到這孩子趕路趕得滿頭大汗神情焦慮,還不忘來自家馬車前問安,立刻擺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們人多,待會兒自有你家管事來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謙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難不成他娘連這麼點時間都挺不住了?怎麼叫謝家老太太一說,他這心裡更沒底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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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要面子

  在方府的轎廳裡下了車,謝家眾女眷與陸清甯姑侄倆便在一個迎出來的管事娘子帶領下,匆匆進了通往內宅的夾道。
  
  大太太桑氏將裝著碎銀的荷包偷偷塞給那管事娘子,低聲詢問起方夫人的病情來;這管事娘子與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這位謝家大太太塞銀子的緣故,便低聲回道:“大太太不知聽說沒,我們老爺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聽了她娘家誰的挑唆,一心想將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兒推給我們家可謙少爺,我們夫人如何能願意?本以為我們家老爺亦會幫著推搪一二,誰知……”
  
  這管事娘子哪敢說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卻是立刻心知肚明瞭——一個良妾還想掌控當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戶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罷!
  
  可這俗話說得好,妾的親戚哪怕是皇親國戚,那也是不能當做親戚來走動的,更別提與妾的娘家結親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著得罪戶部侍郎,只將難題拋給了自個兒媳婦,這一招兒也是個昏招!
  
  桑氏便微笑著表示明瞭,又貼在謝老太太耳邊學說了。謝老太太神情變幻了片刻,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戶部侍郎周同賢的女兒,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賢,她們謝家又哪有那麼大的膽子?來之前她還想著為方夫人撐撐腰呢,如今看來卻是個難題了!
  
  轉瞬又想到在府門口遇上了方可謙一行人,謝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撥孩子裡,既有明郡王的六兒子,又有齊雲侯的長子和次子,若叫他們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與周家鬧厲害的,他們能饒得了周家麼!
  
  齊雲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親妹子,謝老太太之前只想著方夫人娘家離得遠,卻把這茬兒給忘了!若有齊雲侯家給方夫人撐腰,不是遠遠強于謝家的能力!
  
  至於方知府,謝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歡周家那個想法兒的,否則不是早就順水推舟、把可謙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為了這麼點小事便求到連襟齊雲侯頭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們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該如何才能與方家大公子見上一面呢?謝老太太不由有些後悔。來時便該叫著自家長孫謝玉龍同來才是!
  
  想到這兒,謝家老太太便低聲囑咐身邊的一個媽媽:“你再返回咱們家一趟。看看玉龍玉麒哪個在家,就說我說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見謝家女眷如此熱心的幫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噓——自家夫人哪兒都好。偏偏遇上自個兒解決不了的難題也要憋著,生生逼出重病來!
  
  早知道如此。她便該自作主張去謝老太太跟前求個主意!
  
  就算夫人不願與謝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傾訴自個兒的苦楚,大公子總是夫人的親生兒子,若早早將這些事兒跟大公子講了,何至於到今兒這地步?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搖頭。怪不得方夫人明知方知府曾經傾慕過她娘,卻還是與她娘情同姐妹,敢情這兩個人性子差不離兒;遇上事了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躲,這叫什麼事兒啊!
  
  都說養兒能防老,養兒能撐腰,這方夫人放著那麼大一個兒子不去依靠,反而將自己拖累病了。這是何苦來的?要麼便是方可謙這人不大著調,方夫人根本不放心他?
  
  調動著腦海裡的舊記憶回想著。陸清甯一時有些迷惑了——原主兒似乎對方可謙還是很仰慕的,那些記憶裡全是可謙哥哥這麼好,可謙哥哥那麼好,看來又不像個不著調的花花公子哥兒啊!
  
  再想起幼弟陸文淵與她學說的,說是齊霄得了她那個華容道,直說那玩意兒可以練習佈陣方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郡王的兒子,齊雲侯的兒子,再加上方可謙,這是湊在一起想做什麼才對!
  
  當今聖上的年歲似乎也不小了……陸清寧立刻不願再多想,朝堂之爭最討厭了,陸家早些年便吃過這種虧,如今莫說攙和,多想一下都不要!
  
  這當口眾人也到了方夫人的正院。那管事娘子與守門的才說了兩句話,便見著兩個大丫頭打扮的匆匆迎了出來,隨即便引著謝家眾人進了廳堂。
  
  好大的藥味兒!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病人本就病重了,再被這種氣氛圍繞著,不愈來愈沉重才怪了!謝老太太此時亦覺得不對勁,便低聲詢問那引路進來的大丫頭道:“府上是請了哪個郎中給夫人瞧病的?”
  
  “若我不曾記錯,方夫人這種病症……應該多通通風才是,怎麼四處的窗戶門都關得甚緊,藥氣又這麼濃?”
  
  那大丫頭微微紅了臉屈膝道:“郎中請的是曾經的太醫鐘老先生,鐘老先生倒是也這麼講;因此奴婢還求一求老太太,待會兒見了我們家夫人也勸她一勸。”
  
  在場眾人莫不歎息。這方夫人還真是夠執拗的,知曉自己的病是過人的,便連打開門窗通風都不願!
  
  陸清寧猶豫了猶豫,便緩緩開口道:“敢問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種植了各色鮮花?如今這時節種的又是什麼?不如姐姐打發個僕婦去取幾盆鮮花來……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過最好也問問郎中,像夫人這種病症,哪種花兒適合在房中擺放,以免與用的湯藥起了衝突才好。”
  
  那大丫頭又是一紅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銀雀這便差人去問過他,再去花圃上。”
  
  什麼叫關心則亂,這便是了;她們幾個大丫頭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邊,只知道熬藥喂藥擦汗換衣,全然想不起給方夫人開解憂愁,也根本沒工夫多想。
  
  如今陸清寧的一番話,令銀雀登時便臊得夠嗆——夫人沉屙在床,恨不得藥石無醫了,誰還想得到擺些花兒朵兒的?可細細想來,這也是個好主意不是?
  
  謝老太太這時便提議:“咱們來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撥兒進去吧?我先帶著老大媳婦進去,待我們出來再說。”
  
  另一個叫金瓏的丫頭卻滿臉為難:“夫人知曉了謝家老太太攜幾位太太前來探病,便囑咐奴婢們將她抬出來見客呢……”
  
  聽從夫人的話兒,便要給夫人換衣梳頭,那種身子哪裡禁得住這種折騰;不聽從吧,夫人又執意堅持,說什麼內室裡污濁,她衣冠不整……
  
  謝老太太不由歎氣道:“這孩子怎麼這麼逞能!”
  
  卻又不能過分攔著,若非得攔著,豈不是叫方夫人覺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沒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願意出來活動一二,倒是好事。
  
  謝老太太這麼想著便笑道:“用個籐椅抬她出來也好,只是什麼梳頭換衣卻沒必要了吧?在自個兒家裡,還是怎麼舒服怎麼是,也省得叫我們不落忍,這哪是探病,這分明是來折騰人的。”
  
  金瓏便笑著屈膝:“謝老太太說的是,奴婢這便進去跟我們夫人講。”
  
  此時的陸清寧心頭只有一個想法兒,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為自家那母親便夠要面子的了,無論多麼不喜歡陸廷軒納妾,又多麼不喜歡老太太包氏,照樣與那些人面上相處得還不錯,只為了搏一個寬厚之名。
  
  如今再瞧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還甚……一切難題自己扛了生憋著不說,有人來探病還要強撐著出來見客,難不成那內室的床上還不如籐椅舒服?只為了全一個禮數?
  
  再瞧她姑母陸婷姝似乎松了口氣,陸清寧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將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癆不就是肺結核麼,方夫人執意到通風的廳堂來見客,也有別的思量才對!要不然,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會自帶茶碗兒了!
  
  陸清寧這廂垂頭羞愧著,方夫人已經靠坐在籐椅上、由兩個力氣大的媽媽抬了出來。她的腦海裡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樣在,如今再抬頭一瞧,卻險些沒認出來。
  
  這還是那個豐滿圓潤的女子麼?這還是那個面容靜謐的女子麼?
  
  什麼歲月就是一把殺豬刀的話,在此時此刻顯然也不足以解釋了,陸清寧想說的是,花心大蘿蔔男人才是一把殺豬刀啊!方知府據說還算好的,一個正妻之外只納了一個良妾,可就是這良妾,馬上就要將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
  
  方夫人雖是羸弱,卻依然強撐著給謝老太太幾人見了禮,這才虛弱的笑喚陸婷姝:“怎麼好意思,還勞著婷姝妹子來瞧我……”
  
  又笑看陸清寧道:“這是甯兒丫頭?七個月不見,就長這麼高了?真好,真好……”
  
  陸清寧只覺得鼻子根兒發酸,正待說些什麼,就見門外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婆子,滿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那婆子似乎沒料到正廳裡這麼多人在,尤其是夫人竟然也出來了,嚇得立刻站在那裡,卻遏制不住渾身發抖。
  
  金瓏和銀雀立刻雙雙上前,伸手便要拖著那婆子去門廊。方夫人卻輕輕喝了一聲:“叫她說事兒。”
  
  兩個丫頭一鬆手,那婆子立刻堆萎在了地上,“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老婆子只是打了個盹兒,誰知齊家少爺養的那兩條大狼狗便沖進內宅來,還闖進了周姨娘的院子……”
  
  “我們十幾個婆子一起、都奈何不得那兩條狗,還請夫人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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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狗通人性

  聽罷那婆子的連聲哭訴外加求救命,這廳堂裡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陸清寧想笑,卻又不敢,只得垂頭強忍著。
  
  方才她們一眾人到了方夫人這正院門口時,守門的婆子們分明很嚴謹,待金瓏和銀雀迎出去,才放她們進門,如今怎麼卻被個粗使婆子直直沖進正房來了!
  
  是方夫人跟她娘取過經,還是她娘與方夫人取過經?這兩人的院子,竟然都那麼相像,只要是必要時,連個看守後宅二門的婆子也能闖進來!
  
  顯然這消息若是由守門婆子一層層通報進來,並沒這麼震撼!如今叫這二門上的婆子闖進來告訴,也許能給方夫人直接出口惡氣!?
  
  而事畢之後,那周姨娘若想追究哪個人的麻煩,也都可以推脫掉不是?這二門上的婆子來報信,誰也不曾攔著她啊!
  
  兩條大狼狗啊,還真虧齊霄他們做得出來!之前她還在想,就算齊霄兄弟幾個想給他們姨母方夫人出氣解恨,這內宅他們也進不來,總不能強闖進來將周姨娘抽打一頓,誰知他們竟然有這等好招數!
  
  謝家老太太見方夫人一直不說話,那婆子又搗蒜般不停的磕頭,不由出言喝道:“既是你們十幾個婆子都奈何不得,難不成還叫你們夫人去攆狗?”
  
  那婆子先是愣怔了片刻,隨即便抹了抹汗:“老奴……老奴不是這意思。”
  
  金瓏便上前拉她起來:“不管媽媽是什麼意思,夫人知曉了這事兒便好,媽媽還是趕緊想個什麼辦法,將那混亂場面制止了才是。”
  
  那婆子又愣了。她來夫人這兒便是求饒加求助的不是麼,眼下瞧著夫人是饒了她守門不力的罪過了,可那兩條狗……她該怎麼弄?若不怕齊雲侯世子和二公子降罪。兩個畜生而已,打死了便算了,可是、可是她哪兒敢呀!
  
  此時的方府外院大書房,亦是鬧得一團糟。
  
  方可謙本想到了家便沖到後宅去瞧瞧他娘,誰知白老六白鶴鳴聽說了他娘的病因,立刻便如同發了瘋般,非得要拿著馬鞭子去將周姨娘抽死,不知情的反會以為,方夫人竟是白鶴鳴的親娘。
  
  既是這種情況,方可謙也就不能走了。留下來勸來勸去,不但沒勸好。反倒被齊雷偷偷溜走……
  
  待齊雷又溜回來後,方可謙見他一臉得意的神色,立刻直覺不好。拉著他詢問了片刻,卻什麼都問不出來,還是自家小廝悄悄溜進來告訴說。齊家二少爺回到客院,將那兩條從京城帶來的大狼狗放進了內宅。
  
  “雲霆!你給我說說。那狼狗是怎麼回事!”方可謙喝道。
  
  齊雷聽見表哥這麼喝他,自然知道事情敗露了,只好訕笑著湊上前來:“表哥你別生氣,既然你不叫我們兄弟去內宅,我總得想個辦法替姨母出出氣呀!”
  
  在場的全是聰明人,一想也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白鶴鳴和齊雷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登時便拍著手叫起好來。至於另外幾個,那江南省布政司副使馮庸的兒子馮瑾瑜,禹州刑廳通判程晏的兒子程曆川,跟這兩個亦是一夥兒的,即使不能像白鶴鳴那般張揚。卻也哈哈笑起來。
  
  齊霄雖是板著臉,還幫著方可謙埋怨了自己兄弟幾句。可細彎的眼睛裡帶著明顯笑意,還是出賣了他,又對方可謙道:“表哥也莫著急,那兩條狗……你也知道,還是挺通人性的,待會兒准能自己個兒回來。”
  
  方可謙立刻哭笑不得。等它們自己回來?那它們又是如何去的周姨娘院子裡?
  
  齊雷聞聽表哥發問,又是一陣訕笑:“嘿嘿……我能不說麼,表哥?”
  
  可見到不單是方可謙不答應,就連他親哥哥也怒瞪著他,另外幾個更是看笑話一般攛掇他趕緊從實招來,他趕緊做了個羅圈兒揖:“剛剛我偷溜回去客院,正發愁該想個什麼法子溜進內宅去。”
  
  見眾人驚訝萬分,他連忙改口:“我只是想想還不行嗎,我也沒真去呀!”
  
  “我正琢磨該怎麼辦才好,便來了兩個青蔥兒似的丫頭,說是今兒一早,周姨娘打發她們來客院伺候的;我、我又不是好色之人,如何能上她們的當呢,可我、我又不好跟女人發脾氣不是嗎,便喚大黑二黑攆她們出去。”
  
  白鶴鳴笑得抱著肚子跌坐在太師椅上起不來:“那倆丫頭本就是周姨娘打發來的,被大黑二黑嚇到了,自然沒命往周姨娘院子裡跑……齊老二你還別說,你這主意還真妙!”
  
  齊霄卻冷冷的皺眉道:“你還誇他!他這麼幹,看似是出了口惡氣,可卻將姨母置之何地?內院可是還有客人呢,若等周姨娘鬧到姨母面前去,能好看得了?”
  
  白鶴鳴的母親明郡王妃,本是齊雲侯的親妹子,因此他也跟著齊家兄弟倆、稱呼方夫人為姨母的,聽了表哥這話,一時也覺得確實不大對勁,卻依然強撐道:“來探望姨母的那些人,怎麼會因為周姨娘哭鬧,便看低姨母一眼?若真是那樣,還來探什麼病,分明都不是好心的!”
  
  “胡說八道!”齊霄低聲喝道:“當初姑父之所以答應你跟我一同來禹州,也是想叫你長進長進!難不成人與人之間打交道,只交往那有好心的?好心歹心,你又該如何分辨!”
  
  方可謙見白鶴鳴和齊雷都被呵斥的不善,忙笑道:“雲揚你也莫挨個訓斥了……雲霆雖然魯莽了些,目的總是好的不是?平日裡你們紮在一堆兒研究兵法,不是總說兵者詭道也?我倒瞧著,雲霆將這詭道使得淋漓盡致呢!”
  
  馮瑾瑜和程立川也在旁一同撫掌大笑:“正是正是,咱們幾個正發愁怎麼給方夫人出口惡氣,反被雲霆搶了先,還用了個一箭雙雕之計,連兩個不懷好意的丫頭都攆走了,便叫他功過相抵罷!”
  
  話說這麼說,方可謙卻還是很擔心母親。雲揚說得極對,周姨娘可不是溫順人,若等大黑二黑跑回前院來,那女人不得鬧到母親的院子裡去啊?謝家人既然來探病,今晚便該留飯的,等真鬧起來,誰的臉上也不好看啊。
  
  齊霄似乎看出了表哥的擔憂,先揮手制止了幾人的大笑,便開口道:“表哥不如進去瞧瞧姨母去罷。”
  
  方可謙便站起身來:“是該去的,謝家老太太那裡也該請個安。”
  
  又對齊雷道:“你很有把握,大黑二黑鬧一陣子便會自個兒回來?不用我帶著你那幾個養犬的僕人去將它們騙回來?”
  
  齊雷得意的笑道:“表哥只管去姨母那裡便好,大黑二黑得了我的令,既不敢回來太晚,也不會回來太早!”
  
  這兩條大狼狗,可是才下生便被他養在身邊的,它們的父母本是最純血最高貴的一對兒,它們倆又怎麼能差得了?他齊雷就敢誇下海口,若是大順朝的所有狼狗裡,大黑二黑稱第二,就沒有別的狗敢稱第一!
  
  也正因齊雷很是愛護這兩條狗,才走到哪裡便將它們帶到哪裡;眼瞅著他們兄弟來禹州也有四個月了,只要是他們離開暫住的方府出門辦事,有大黑二黑守著,從來都是萬無一失!
  
  “這個有些吹牛了吧?”白鶴鳴壞笑道:“若叫你說,有大黑二黑的客院裡萬無一失,那周姨娘送來的兩個丫頭又是如何進去的?”
  
  齊雷被噎了一下,轉了轉眼珠立刻反駁道:“若不放那倆丫頭進去,誰給大黑二黑引路?難不成我還打發哪個小廝帶路不成?”
  
  齊霄眯眼笑了笑,這才道:“你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偏偏裝出一副聰明樣子來!”
  
  方可謙也被幾人的對話逗笑了一陣子,心中道這樣也好——內宅裡他不好來回出入,多虧還有兩個妹子呢,為了護著母親,也不少針對周姨娘,那周姨娘並不曾討得什麼便宜;可那畢竟是妹子們做的事兒,是妹子們自己個兒的孝心,跟他全無關係。
  
  他方可謙又不是別人家那種混不吝的少爺,自己的母親被哪個小妾欺負了,便敢沖到那小妾院子裡砸盆摔碗,打丫頭罵婆子……
  
  如今表弟的那兩條大狼狗……定將周姨娘嚇得半死;周姨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曉這是誰在給母親撐腰,若還敢再整日胡言亂語,她的日子也別想安生了不是麼!
  
  這面上的事兒這麼聽著確實是不夠好聽,他堂堂方府大公子,護不住自己母親,還要靠表弟的兩條狼狗出面出氣;可只要周姨娘怕了,從此將那張嘴閉得嚴實些,目的就達到了。
  
  止住這些胡思亂想,方可謙便暫時與這兄弟幾個告退,直奔內宅而去;到了二門上先差了腿快的婆子去夫人那裡報信,他自己便慢慢悠悠的在後面往母親院子裡走去。
  
  方夫人的廳堂裡,方家兩位姑娘也趕來了,給一眾人見過禮,又問過母親今日可好,便一左一右坐在陸清寧身邊陪著說話;待金瓏進來回稟說,大公子來了,陸清寧立刻站起來想要回避。
  
  方可謙的大妹妹方可歆立刻一把拉住她,低聲笑道:“你個小人兒,明明去年還整日裡可謙哥哥長可謙哥哥短的……如今規矩倒足。快快坐下吧,這麼多長輩在,哪裡用得上你回避呢?”
  
  方夫人虛弱的笑著應和了:“可歆說得對,甯兒你只管坐著吧,又不是外人兒,怎麼突然多禮起來。”
  
  說罷這話,方夫人的目光中,便有種說不清的神情頻頻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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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雙魚玉佩

  回謝家的途中,陸清寧靠在馬車轎廂裡頗有些思緒不寧,一雙手也偶爾去撫摸一下裙腰上掛著的玉佩……
  
  之前在方家,方可謙到了方夫人的廳堂裡,與眾人逐個見了禮,又陪著說了幾句話,見母親雖然還是一副病容,神情卻很愉悅,並不像報信的說得那般嚴重,也便放了心,略坐了一刻便告辭了。
  
  他一走,方夫人也顯得非常疲倦了,謝家老太太便緊著張羅僕婦們抬她回房歇著;方可歆也自告奮勇道,有她和妹妹呢,替母親陪客也是一樣的。
  
  方夫人卻還是執意停留了一下,還低聲吩咐銀雀進到內室裡,拿出個極精緻的扁盒來,替她送給陸清寧:“過去你還小,舅母有些摳門兒,不捨得將這寶貝送給你,生怕你淘氣打破了它;如今你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快將這玉佩掛上,叫舅母瞧瞧。”
  
  方知府既然是謝老太爺的義子,又是謝大太太桑氏的表弟,陸清寧是該稱呼她一聲表舅母的;只是這玉佩,送便送了,為何還說了那麼一番話?
  
  因此不單是陸清寧有些驚訝,在場的謝家眾人與陸婷姝都驚了——方夫人話裡有話呀!
  
  謝家老太太與陸婷姝,自然都僅僅是驚訝,轉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方夫人已經病得不輕了,想給晚輩們留下些念想兒的想法也是應當,怎麼還會有別的意思呢!
  
  大太太桑氏的心頭卻有些不知滋味了。難不成表弟婦是有心娶外甥女做媳婦?還是她病糊塗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不挑不揀、緊著定下一個,省得閉不上眼?
  
  自家那大姑娘玉嫻前年嫁進了許州首富左家,如今已經開始當家主事了,二姑娘玉婉歲數也不小了。正該開始議親了;可桑氏從來都不敢想,將女兒嫁進官宦之家呢,即便眼前這方家是她娘家表親也是一樣。
  
  早知道今日,不如將玉婉也帶著來探病!都怪她,生怕表弟婦的病會過人,因此也沒捨得帶女兒來……
  
  若表弟婦真是那個意思,她家玉婉一是比外甥女大兩歲,二也是足夠溫婉柔順,恐怕表弟婦也就選了玉婉而不是外甥女了!
  
  桑氏這麼想著,心頭立刻悔恨難當。又怕被婆母和妯娌看出她的不快,忙掩飾了神色。又惦記著明日定要帶著二女兒再單獨來一趟……
  
  二太太段氏也是如桑氏一樣,想著方夫人是不是有些打理身後事的意味;她卻不像大嫂一樣既悔恨又嫉妒,只因她明知商家女是死活不該與官宦人家聯姻的,因此上還很是為外甥女捏了把汗。
  
  尤其是那個方可謙又比外甥女大了六七歲,若方夫人真是這個意思。等下一步再明確表示之時,說什麼也得勸勸老太太攔一攔——這根本就不是個好姻緣。男女雙方懸殊著實太大了些!
  
  陸清甯哪管周圍人所思所想,接了方夫人賞的玉佩,先是道了謝,便遵從了她的話,順從地任由銀雀將那玉佩配上絡子又拴在她裙腰上,還轉了半個圈給方夫人看。
  
  方夫人笑得很欣慰,卻也不再多留眾人。立刻低聲吩咐身邊兩個女兒替她送客,又叫人將她抬回內室……她著實撐不住了,只剩下一點力氣道失禮。
  
  上了馬車後,面對著姑母陸婷姝,陸清寧終於鬆弛了些;這一鬆弛。臉上自然也就帶出了些許疑惑——方夫人送的這玉佩,分明是個很值錢的老物件兒。又是個魚形,分明該是一對兒,為何就送給了她一件?因此她一邊摩挲著那玉佩,一邊在心底思索起來。
  
  “三娘是覺得這禮物重了些?”陸婷姝端詳了她片刻,終於問出口來。
  
  陸清寧緩緩搖頭:“若單單說禮物貴重,倒沒什麼,大不了回到天穎府後跟我們太太說一聲,再叫太太安排些回禮罷了;三娘只是怕方夫人這麼做別有用意呢。”
  
  陸婷姝頗有些不以為然,卻並不表露,只是笑道:“只是一塊玉佩而已,方夫人又不曾多說什麼,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說方夫人有別的意思,方才在方府時,陸婷姝也不是沒想過。可人家方府是官,方可謙的人品又是極好的,年歲也不小了,哪兒輪得到她們家三娘?來時路上遇上方可謙他們,她就想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再者說,就算方夫人病入沉屙,心裡一時犯了糊塗,真真是想將侄女給她那大兒子定下,方大人也不會任夫人胡來不是麼?
  
  陸婷姝本不是個甘心認命的人,可是出身擺在這兒,一輩子的路基本也定了型;在她心裡早就認定,婚姻便該是門當戶對的,若是一味的攀高枝那不叫努力,那叫沒有自知之明。
  
  因此……她也不願叫自己個兒的侄女那樣做;漫無目的攀高枝根本毫無幸福可言,反而可能毀了一輩子呢。
  
  陸清甯當然明白陸婷姝的意思,其實她也是這麼想的。在眼下這個年代,不嫁人做單身是不可能的事兒,可她也不願意跟公子哥兒搭上關係啊!
  
  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神馬的最討厭了,她只想有多遠躲多遠,若不是這麼想,她又何苦為方夫人一塊玉佩煩惱?
  
  本來禹州這一行,便是為了抵擋包家之後可能的出手;結果方夫人病重,很關鍵的一個人也幫不了她了。這倒沒所謂,大不了到時候跟包家拼了,何況老太爺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包家遊說的,可誰知道,卻又多添了一件心事。
  
  她並不是多麼愛胡思亂想的人,只是前世的工作習慣留下的印記太深了,她還是願意將事情看得遠些,好早日準備好防範手段。
  
  可事實哪會處處如她所願,都照著她的想法行進下一步?因此還是聽陸婷姝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車隊沒一會兒便回到了謝宅。謝家幾位姑娘似乎是算計好了時間,眾人才回到老太太的廳堂裡坐下,她們便約好了一樣陸陸續續前來請安了。
  
  大太太桑氏見自家二女兒謝玉婉來到身邊,先是看了看女兒,又頻頻的端詳了陸清寧幾眼,心頭怎麼都覺得女兒說什麼也比外甥女強些;待三侄女謝玉清親熱的坐在了陸清寧身邊,兩人又低聲說起了悄悄話,桑氏不由皺起眉頭。
  
  她是惦著將自己女兒帶著往方府裡再走一趟,可若是自家弟妹段氏也打了這個主意可如何是好?玉清那丫頭也不小了,只比玉婉小八個月,也該議親了呢。
  
  不過……退一萬步講,只要是謝家能跟方家做了親,總比這大好的好處落到陸家人手裡好得多!
  
  陸家是謝家的親家不假,桑氏也真心希望自家小姑連帶孩子們在陸家過得好,她們過得越好,謝家越消停;換句話說,若是謝家沒有適齡的姑娘家,桑氏也很願意叫小姑和外甥女落些好處。
  
  可如今並不是那麼回事兒!自家還有好幾個姑娘正當年呢!桑氏這麼安慰著自己,心底的內疚順勢杳無蹤影。
  
  也是此時,謝老太太的大丫頭雨荷看似是才從外面回來,進了廳堂轉圈屈了屈膝,便幾步走到老太太身邊:“老太爺回來了,聽說表姑娘來了,說是叫個媽媽引著表姑娘去外書房見上一面呢。”
  
  陸清甯聞言忙站起身來,垂頭等著老太太發話,老太太便笑道:“你姑母自有我們陪著呢,叫胡媽媽領你去前院兒見見你外祖吧;不過你別忘了跟你外祖說,莫嘮叨起來沒個完,就快用晚飯了。”
  
  陸清甯笑著應了聲,便與眾人告退。謝三姑娘謝玉清見狀忙叮囑她:“你可莫忘了我跟你講的,今兒晚上你就睡我房裡了,回頭你若再答應二姐我可不依!”
  
  桑氏的神色一緊。段氏之前交代了三丫頭什麼話不成?怎麼三丫頭這般急火火的邀外甥女晚上去她那裡睡!她們從方府回來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怎麼不曾瞧見這娘兒倆偷偷說過話?
  
  若段氏並沒私下交代過什麼話,三丫頭玉清也真不是個省油燈!虧她以前以為這丫頭還算老實的,桑氏憤憤的想道。
  
  老太太說的胡媽媽,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手,身邊常年帶著夾道裡幾個小門的鑰匙。陪著陸清寧進了夾道,胡媽媽便笑道:“老奴帶著表姑娘走小道兒吧,比坐騾車還快些。”
  
  陸清寧這一天坐了太多的車,也願意多走幾步路活動活動腿腳,自然不曾反對;誰知胡媽媽卻頗為讚賞的偷偷瞧了她一眼,心頭暗道自家姑奶奶有福了,表姑娘終於長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若在往常,這小祖宗哪裡願意多走一步路?尤其是頭幾年,不哭喊著叫她奶娘背著便是好的了!
  
  “胡媽媽還記著我小時候的糗事?”陸清寧似乎能看得透人的想法,立刻笑問。
  
  胡媽媽先是大驚,隨即便紅了臉笑道:“表姑娘真是個聰明人!老奴想些什麼,表姑娘如何能瞧得出來?”
  
  陸清寧微笑著並不答話。直到胡媽媽打開了通往老太爺那邊的小門,她才裝作不經意笑問道:“胡媽媽可還記得,我小時來外祖家,跟哥哥姐姐們玩得可好?我這腦子,只記得當年的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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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喜憂參半
  
  陸清寧之所以要問胡媽媽這一番話,只因原主兒留下的那些許記憶,或許是年頭兒長了有些模糊,或許是年紀太小不諳男女之事、本就沒往心裡去,對她想知道的沒什麼太大幫助。
  
  可是來禹州的路上在茶棚前面,方可謙卻是親熱的喚她清甯表妹的;後來的路上她回憶了一路,卻也沒尋出小時候與他多麼親密的蛛絲馬跡。
  
  胡媽媽聽她那麼問,臉上便有些窘色。這叫她怎麼回答表姑娘呢,難不成還告訴說,表姑娘你當年只愛跟在四少爺與方家少爺身後跑來跑去,並不喜歡跟表姐們玩耍?再不便說表姑娘你小時候像個野小子?
  
  可她卻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壓低了聲音囁喏道:“表姑娘並不曾胡鬧什麼,若說起調皮的事兒,也是四少爺和方家少爺攛掇的……並不怨表姑娘。”
  
  只是這麼短短一句話,倒令陸清寧恍然大悟了。原來她小時候竟然是方可謙和謝玉麟的跟屁蟲啊!
  
  再聯想到方夫人送她魚形佩時笑得欣慰,她突然覺得,待回了家也許該去問問太太才對,難不成那兩位母親……在她們都小時便達成了什麼一致?
  
  若真是這樣,那可就壞了!方可謙不過是個只知道跑馬取樂的公子哥兒,絕不是良配!想到外祖父的書房便在眼前,她忙止住思緒,可是右眼還是不爭氣的跳了幾下,令人平白的有些煩躁。
  
  謝家老太爺早就派了小廝在門口等著呢,見胡媽媽引著表姑娘來了,立刻進去回稟,少頃便出來笑道:“表姑娘請進去吧,老太爺正等您呢。”
  
  又請了胡媽媽到耳房坐著喝茶。一會兒好再帶著表姑娘回內宅。陸清甯便對胡媽媽笑了一笑,轉頭進了書房,直奔最裡面那一間——她外祖只有見外客時才會在明廳裡。
  
  謝老太爺正在親自煮水泡茶,見她進來,便伸手指了指椅子;陸清甯卻上前兩步,給他跪下磕了個頭,惹得老爺子匆忙站起來來扶她:“叫你坐你便坐,不年不節的磕什麼頭?”
  
  陸清寧銀鈴般笑了幾聲,方才回話道:“甯兒是代我娘給外祖父磕的頭,我娘今兒一早可是再三交代呢。”
  
  “你娘和你弟弟可好?”謝老太爺撚須笑問。
  
  “托您和外祖母的福。都好。”陸清寧笑回道:“外祖母介紹的那個陳郎中,每隔幾天便去給我娘診一次脈。將我娘的身子調養得極好;文淵白天上族學,晚上回到我祖父那裡,還要寫幾篇大字、作一篇文章,卻並不顯吃力。”
  
  “那你自己個兒呢?”謝老太爺探尋的目光看向陸清寧。
  
  她忙笑道:“我不是就站在外祖父眼前呢?您瞧我,這才半年多的時間。衣裳尺寸放了兩次,年初做的鞋子也都穿不進去了。這一身都是七月裡新做的呢。”
  
  “你這丫頭,報喜不報憂啊!”謝老太爺歎氣搖頭:“你當我不知道,你娘靜養這陣子,將你累苦了?你們房頭那幾個姨娘和庶子庶女,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還有你那不爭氣的爹!根本便是個指望不上的!”謝老爺子說到這兒便有些咳嗽起來,陸清寧忙上前幫著外祖輕撫後背順氣,心中知曉。外祖這是早知道陸廷軒鎮日流連勾欄了。
  
  說了聲無礙,又叫外孫女落座,謝老太爺這才道:“回去跟你祖父講,他的信我看見了;那個包同知包大人答應他的鹽引一事,叫他莫當真。且不論包同知才坐了這個位置,究竟拿得到拿不到鹽引。只說你們陸家並不缺這個錢,何苦往這個營生裡頭鑽?”
  
  “大順朝的這些鹽商都是幾代傳下來的,個個都不好對付,哪能容別人來分一杯羹?包同知若是想重新將鹽引都掌握在自己人手裡,老鹽商們完全有能耐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叫你祖父千萬別攙和!”
  
  陸清寧早就知道,陸老太爺一定會找人商量這件事,畢竟鹽引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如今聽外祖父這麼說,她也就放心了——陸老太爺是個好商人,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還是懂的。
  
  “至於包家其他的打算,你外祖母晌午時便差人出來告訴我了;你祖父早年間便答應過我,但凡是你們姐弟的事情包括婚事,都不能他一人說了算,還要與我商量……你只管放心啊。”謝老太爺輕聲安慰著外孫女。
  
  若不是包家打的壞主意將這孩子嚇壞了,這孩子怎麼會將身懷六甲的母親扔在家裡托人照顧,自己車馬勞頓的跑到禹州來!
  
  陸清寧聽罷這話,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立刻心頭爽朗得就像外面的初秋天氣。可垂頭瞧見了裙子上墜著的魚形玉佩,又是一陣忐忑,終於拎起那玉佩給外祖看了看:“這是方才在方府,方夫人給的……”
  
  謝老太爺卻撫胸笑起來。笑夠了方才端詳她道:“怎麼,你將小時候日日追在可謙身後的事兒都忘了?你拉著他的手商量過多少次要給他當媳婦呢,他也答應的脆生著呢,怎麼你長大了卻反悔了?”
  
  陸清寧大窘。之前胡媽媽說話便吞吞吐吐的,令她很是懷疑自己小時候究竟做了些什麼,待聽說只是被方可謙和謝玉麟攛掇著幹些壞事而已,她多少還放了些心,怎麼叫外祖父一說,竟然是這樣!
  
  “方可謙只知道跑馬看風景!”她突然底氣很足的來了這麼一句,“恐怕比我爹也強不到哪裡去!”
  
  謝老太爺更是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陸清寧的臉色是愈來愈紅,仿佛是煮熟了的蝦子了;他這才停了笑低聲道:“敢情這大名鼎鼎的才子方可謙,在我外孫女眼裡只是個花花公子哥?”
  
  大名鼎鼎的才子?才子神馬的,可比花花公子還討厭呢!陸清寧嘀咕道。據說陸廷軒當年也是個才子呢,結果怎麼著,連二叔都考上舉人了,他不還是個童生麼!
  
  謝老太爺接下來的一番話,卻令陸清寧大吃一驚。敢情齊雲侯世子和二公子、還有明郡王的六公子常駐禹州,又由方可謙日日陪同,是要做這等大事?日日遊山玩水、跑馬鬥雞隻是個迷惑人眼的煙霧彈?
  
  即便這煙霧彈放得好,太子未定,輕易站隊,可不是件好事情!陸家當初不就是因為站錯了隊才丟了皇商的名分麼?
  
  “俗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不想趁著年輕時搏一回?齊雲侯的世子和公子,明郡王家的六公子,身份已然擺在這兒了,有這個抱負也不為過。”謝老太爺沉聲道。
  
  這番話,卻像是將方可謙擇了出去?
  
  “若是當年你們陸家的大家主是你祖父,而不是你曾祖父,你們陸家也不至於……你祖父當時雖然年輕,看得卻比你曾祖父長遠,只可惜沒人聽他的就是了。”
  
  “不過這站隊之事,終究是風險大了,我們老啦,經不得這個啦!”
  
  歎罷氣,謝老太爺便親手斟了兩盅茶出來,笑喚外孫女嘗嘗他的手藝,之前的大事也算就此揭過再不聊了。
  
  他也是想叫外孫女給陸珩透個口風罷了!這等事情怎麼好寫在信裡?!否則跟十二歲的外孫女談這事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月間,齊雲侯世子來拜訪過他,亦去拜訪過陸珩,他沒多久便知道了;依著他的本意,不偏不倚才是商人本色,謝家和陸家都不是官身,站什麼隊呀!便算是站了,也不過是出錢的冤大頭而已,又能得到什麼太大的好處!
  
  陸清寧也明白了外祖的用意,只將方才那些話記在心頭不再提,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又誇讚了兩聲外祖的茶藝比她母親還好上幾分,真不愧是她母親的師父,便欲起身告辭。
  
  謝老太爺卻叫住她:“我估摸著,方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想叫可謙作甚政治聯姻,與其娶個官宦人家的媳婦、處處受掣制,甚至要被迫站隊,還不如換條路走。”
  
  陸清寧立刻恍然大悟。方可謙不願意站隊!方夫人甚至方知府也不願站隊!可不願站隊便要打她陸清寧的主意麼?難道不怕反而牽連了陸家甚至謝家?
  
  “方夫人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她不願受人家掣制,便要反過頭來掣制我們家?”她冷笑:“要叫我說呀,除非方大人辭官不做,否則這事兒沒門兒!”
  
  謝老太爺先是驚愕萬分,隨即也明白了外孫女的意思。這丫頭是怕與方家結親連累自家呢!
  
  他立刻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脾氣也太暴躁太急切了些!方家既然是不願意站隊,難不成還能娶了個商家女後又反悔了,又主動去抱哪個皇子親王的大腿去?”
  
  “若不是早想清楚了,可謙的兒子怕是都會滿地跑了!”
  
  陸清寧頓時臉色微赫。倒是這個理兒啊……可是、可是她偏不願被人這般擺佈還不成麼?婚姻便是婚姻,牽扯上利益便不夠純潔了不是麼,她寧願找個農夫一同種地去,也不願進這種人家的家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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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倌兒館

  陸婷姝與陸清甯姑侄倆離開禹州謝家回到天穎府,日子如同飛一般,轉眼過了中秋又過了重陽,九月的天氣已經是一幅秋的畫卷了。
  
  梅媽媽給陸家姑娘們尋回來的兩位嬤嬤,並不是宮中出身——陸家再是富豪,也不是官身,梅媽媽又曾經在宮裡當過差,哪裡敢請宮中出來的老宮女到陸家常駐。
  
  這兩位嬤嬤,雖然只是曾經在宮中出來的姑姑們辦的女學裡打過下手,手頭的本事也足夠叫陸家姑娘們學一陣子,並樣樣拿得出手了。
  
  只是苦了陸家的一眾姑娘們,早上學禮儀,下午學繡花,日日放學時伴在一起長籲短歎,不是喚腿疼,便是說被繡花針紮破了手。眼下正是才散了學,幾人全都湊在陸清嫵的院子裡,一聲聲長籲短歎呢。
  
  五姑娘陸清許更是喚她的丫頭道:“還不快把你荷包裡的藥膏子拿出來,給我這手指抹點兒!前幾日紮的血洞才好些,今兒又被繡花繃子磨成這樣,痛死我了!”
  
  陸清甯聞言忙制止道:“我不是前幾日便教給平媽媽了,每日拿牛乳兌上熱熱的玫瑰花水給你泡手麼?你還是回去泡了手再抹藥膏子吧,要不然抹了也是白抹!”
  
  陸清嫵笑道:“我叫辛媽媽這就煮玫瑰花水去,在我這兒泡了便是。”
  
  又問陸清寧道:“你這主意還真是好,泡了手之後不但化瘀緩解疲勞,還能令手兒嫩白嫩白的,又是木香教給你的?”
  
  陸清寧笑著搖頭:“大姐姐忘了,咱們家太太當姑娘時也是請過教養嬤嬤的?都是太太教的呢,還再三囑咐我教給你們,說是每日早晚都泡上兩刻鐘。省得上繡花課時捏不住針。”
  
  既是提起謝氏,陸清寧心頭便又是一陣忐忑。昨日陳郎中來診脈,終於吐露了一個隱藏了好些日子的消息——謝氏腹中懷的竟然是雙生子!
  
  她當時一聽到這個消息,根本沒有一點喜悅。只因這古代的女子、生孩子本就如同過鬼門關一樣,更不要說她娘懷著兩個了!萬一生產時不夠順利,該如何是好?!
  
  陳郎中也很憂心這個。若是謝氏一直都四處走動著,生產時可能還好些,可為了裝作胎相不好,她一直都窩在內室裡養胎,待到分娩之時豈不是得費大力氣!
  
  他本來早就想說出這個診斷。可之前又沒有十成的把握,怎麼能亂講?萬一診斷失誤。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陳郎中臨走時,便委婉地提議道:“大太太每日多在屋裡活動活動吧……”
  
  陸清寧此時回憶起陳郎中這個提議,忙匆匆走到內室外面,喚來水晶附耳囑咐道:“你去出府找一趟木香,叫她將那個給產婆做過藥童的黃芩丫頭給我送進來住些日子。”
  
  外祖母謝老太太那邊。早早便給謝氏準備了兩個產婆,可如今離著產期還有小兩個月呢。不好大張旗鼓的早早接來,只怕落入有心人眼裡,再橫空引來沒必要的麻煩;那黃芩才十四五歲,面上只當是重新買個丫頭來,反倒低調得多。
  
  水晶應了聲便離開了,二姑娘陸清瑩本來一直偏頭看著門外的主僕倆,見陸清寧重又進了屋。忙慌張的閃躲著眼神;陸清甯了然一笑,這才問道:“我記得二姐姐也是不愛繡花的,怎麼最近幾日沒見你喊手疼眼疼?”
  
  陸清瑩猶豫了猶豫,這才低聲道:“既是生為女子,總該學些女紅才是……”
  
  陸清寧也不吭聲。心頭卻頻頻冷笑道,原來于姨娘沒被送到莊子上時。這二姑娘不論吃穿還是身邊伺候的丫頭,樣樣比她不差;如今這是沒指望了吧,也不得不動手捏針拿線了。
  
  四姑娘陸清雅被送進了家庵時,陸清瑩被嚇壞了。聽陸清瑩身邊的慧心說,二姑娘那一陣子幾乎夜夜都做噩夢,每次都要哭哭啼啼喊上幾聲,被奶娘安撫著才能繼續睡下去。
  
  可這人若是真怕了,如今為何還總做出鬼鬼祟祟的事兒來?她陸清寧不過出去囑咐水晶兩句話,都要伸著脖子偷看,難不成還惦記著抽空禍害人?!
  
  也是前幾日,二少爺陸文博又挨了老太爺的訓斥。他本就不想繼續讀書了,不想屢次求到陸廷軒面前去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便求到了老太爺跟前兒。
  
  老太爺雖是對這個不成器的庶孫沒什麼指望,外加他之前便懷了壞心害過陸文淵,早就對他死了心;卻也想不到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便不想讀書,反而想要做買賣了!
  
  訓罷了陸文博,老太爺恐怕是還不解氣,又叫自己的長隨招財和進寶滿大街去尋陸廷軒。
  
  不想兩人尋遍了能喝花酒的酒樓,找遍了花街裡的各家青樓楚館,卻遍尋不到;還是招財機靈,問了幾個過去總與陸廷軒混在一處的,方才知曉……自家大老爺如今已經嫌棄喝花酒逛勾欄煩膩了,轉而泡起了小倌兒館。
  
  招財進寶不敢涉足小倌兒館,便只得灰溜溜回家面見老太爺去請罪;老太爺強忍了怒氣點上四個老家人,親自帶人到那楚風苑門前,指使著幾個老家人進去將陸廷軒強拖了出來,兩腳便將他踹趴在了地上,又將楚風苑砸了個稀巴爛。
  
  陸廷軒到底是陸家的大老爺,是謝氏的丈夫,被老太爺打得爬不起床來,謝氏如何能不知曉?高媽媽石媽媽一眾人瞞了幾日,終究還是被她知道了,本以為太太定會羞怒非常,誰知她只是涼涼一笑,說了聲我知道了。
  
  陸清甯當時聽高媽媽學說罷,心底也有些疑惑。陸廷軒逛青樓也罷,流連楚風苑也好,這可是今年才有的事兒啊,太太這麼快便習慣無視這人的惡癖了,只是笑一笑便擱到腦後?
  
  待到了謝氏跟前軟軟的安慰了幾句,說您若是不舒坦便講出來,莫憋壞了自個兒的身子,謝氏終於淌了兩行淚,看來是忍了好久,口中還哽咽道:“我有什麼不能忍的,難道還挺著大肚子與他和離不成?”
  
  “只是你們姐弟今後如何自處呢?老太爺鬧得動靜如此之大,但凡是個人全都知道了,這不是叫你們姐弟今後無法抬頭過日子麼!”
  
  陸清甯一時無語。謝氏說的沒錯兒,陸廷軒幹的這事兒……影響著實太壞了,就連陸清嫵聽說後都默默流了好幾次淚,生怕閔家來退婚呢。
  
  她自己倒沒所謂,反正在心裡她從不曾將陸廷軒當成親人看待過;可是別人誰知道她是穿來的?!還有陸文淵,老太爺還一心期盼著他大了些後走仕途呢,有陸廷軒這麼一個爹,這仕途能好走麼?
  
  可她又不能埋怨老太爺。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誰容忍得了這種事情?大順朝好男風的不少,可至多在家裡養三兩個美貌孌童便罷了,又有誰像陸廷軒一般大張旗鼓的,日日長在楚風苑,臉都不要了!
  
  陸清寧也只得連聲安慰謝氏道:“有個好爹自然是是更好,可既然沒有,文淵我們倆也得好好生活不是?我們還有您呢,還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呢,為了您,我們也會好好的,只要我和弟弟爭氣,任誰怎麼說,也不能將我們看扁了去!”
  
  “若真是因為那麼點事兒便瞧不起我們,那種人不結交不相識也罷。有個好爹又如何呢,難不成有個好爹的便走到哪兒都吃香?自個兒不會做人、令人唾棄的不是也大有人在?”
  
  聽了她這一番話,謝氏立刻破涕為笑。可不是怎麼著,做人全靠自己呢,關爹娘多大事兒!她能將陸廷軒當成不相干的人,兒女為何不能!
  
  “三妹妹快來泡手!”陸清嫵的輕聲呼喚,打斷了陸清寧的回憶。
  
  她忙站起身來走到盆架邊,伸手不待浸在水裡,便聽陸清瑩起來告辭:“大姐姐,三妹妹五妹妹,我先走了。”
  
  陸清寧立刻轉頭笑看陸清瑩:“二姐姐為何這麼早便要回去?回去不也沒什麼事兒麼,在這兒湊湊熱鬧不是比回去閑得無聊好得多?”
  
  陸清瑩臉色微紅道:“我……我小腹有些痛,得趕緊回去叫馮媽媽給我煮些紅糖水喝。”
  
  這倒是個好藉口,陸清寧眯了眯眼。只是她隱約記得,陸清瑩的初葵仿佛才過去十幾天呢?不過人家既然主動張羅走了,管她藉口是什麼呢!留在這兒反而妨礙她們幾人聊天玩耍不是麼。
  
  陸清嫵卻皺了眉,柔聲詢問道:“要不要給二妹妹請個郎中來啊?你這小日子也太不規律了些,還有腹痛……初期不調養好了,往後再調養可是難上加難了。”
  
  陸清瑩的臉色愈加漲紅,只擺了擺手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陸清寧看著她的背影,無聲冷笑——動作這麼利索,跑得這麼快,卻偏要拿那種事當藉口!就算有事兒想瞞著,直說不願意跟她們姐妹強湊在一起很難麼!
  
  “三妹妹是覺得她有什麼別的事兒?”陸清嫵輕聲詢問。
  
  陸清寧笑道:“大姐姐可還記得于姨娘的那個丫頭長生?後來去了浣洗上那個?那丫頭最近往清瑩園跑得也太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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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會算計

  陸清嫵微微一琢磨,還是有些似懂非懂,只好問道:“三妹妹是擔心二妹妹跟長生那丫頭和在一起謀算什麼事兒呢?長生不過是個丫頭,又能給她出什麼中用的主意?”
  
  “我也只是猜測,”陸清寧將燙得微紅的手從盆裡拿出來,任由陸清嫵拿著滾熱的毛巾又給她裹了手,微微笑道:“咱們家老爺不是一直臥床不起呢麼,我聽說二姐姐時不時便親自過去噓寒問暖呢……還帶著說是親手做的吃食。”
  
  “她那兩把刷子會做什麼?當初為了換得姑母的誇獎,倒是學做了兩日的點心,可那各種滋補湯哪裡是她做得出來的。”
  
  陸清嫵手下動作不停,眉毛卻皺得愈發緊了。長生那丫頭,今年總有十八九了吧?她被三妹妹從莊子上接回來時,長生早就離開于姨娘身邊、進了漿洗房了,她幾乎都忘了這丫頭長得什麼模樣。
  
  如今再細細回想起來,不由微微有些發愣。若是她不曾記錯,那丫頭長得還不賴呢,且不說那細皮嫩肉,彎彎的眉眼,單說那楊柳般的腰身,遍尋這後宅所有丫頭,也找不出幾個能與那丫頭媲美的呢!
  
  回頭看了眼陸清許,正靠在她的軟榻上,被丫頭用熱毛巾裹著手,也許是太舒適了,微微有些睜不開眼、一副要睡著的模樣;便低聲問陸清寧道:“你可打聽過那丫頭原來在吟風苑……會不會被老爺……”
  
  “我問過太太院兒裡的忍冬,說是八九不離十。”雖然陸清嫵問得含蓄,陸清寧怎麼會不知道話裡的意思。
  
  她自打得知長生往清瑩園跑得勤,便立刻喚了忍冬來詢問。
  
  聽她問的是吟風苑裡原來的大丫頭長生、是否被老爺收用了,忍冬立刻脹紅了臉,“姑娘饒了奴婢吧。這個可不好說呀!屋裡面吹了燈後的事兒,奴婢怎麼好跟婆子們問得那麼清楚?”
  
  “婆子們倒是嘴碎的,總想跟奴婢多嘮叨些,可奴婢也不敢聽呀……不過意思應該……是差不離兒。”
  
  陸清嫵更加不解了:“若真是如此,老爺不主動求太太給長生個名分,于姨娘也應該求啊!長生可是她身邊的丫頭,鬧得難看了豈不是影響她?”
  
  陸清寧冷笑:“于姨娘那種人,大姐姐你還不知道麼?不給名分,那丫頭便得處處聽她使喚,還能替她爭寵。若是求了名分分出去單立了院子,那便不是主僕。而是面上做姐妹,私下做對手了!”
  
  陸清嫵一個激靈,心頭立刻清明起來。她比三妹妹大好幾歲呢,這等事兒上卻不如當妹妹的想得明白,若將來嫁進閔家還是如此懵懂……恐怕還不如太太呢!太太畢竟還有她們姐弟!
  
  “若真是三妹妹想的這樣兒。應該也不怕長生去老爺跟前給于姨娘求情吧?”陸清嫵看似與陸清寧探討,實則卻更像請教了。那丫頭不是應該恨于姨娘還來不及的?
  
  陸清寧也不答她。先摘了手上冷掉的毛巾扔回盆裡,走到榻邊給睡著了的陸清許身上蓋了薄被,低聲囑咐丫頭們好好看顧五姑娘,這才挽了陸清嫵往西屋走去。
  
  姐妹倆到了西屋坐定,她這才對陸清嫵道:“咱們家二姑娘恐怕卻抱了這個心思,想借一借長生的光呢。”
  
  陸清嫵皺眉笑起來:“我卻覺得,她抱了這個想法也是白抱。長生指不定怎麼恨于姨娘當初擋了她的路,怎麼還會幫她?”
  
  “若長生不想幫她,卻又往清瑩園跑得勤,大姐姐你說這是什麼道理?”陸清寧笑道。
  
  陸清嫵垂頭理了理雜亂的思緒,突然便明白過來:“你說她們倆互相利用呢?老爺、老爺可是還臥床養傷呢!”
  
  在陸清嫵心裡。老爺無論做錯了什麼,那也是她爹。子不言父之過。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要是萬一、二妹妹抽空將長生那個小蹄子領到老爺跟前去……老爺那身子,哪裡受得了磋磨?
  
  陸清寧也想過,要不要捉長生一個現行,好借機將這丫頭敲一頓板子再發賣了,也省得常年埋著這麼一個定時炸彈;連長生都不在了,看陸清瑩還有誰可以依靠!還有那陸文博,屢次三番三番五次的想棄學做生意,恐怕也是長生背後攛掇的!
  
  若是不及時將那丫頭按住,陸廷軒眼下正在養病,正缺那溫言軟語侍疾問藥的,真被她抓住機會爬上來,于姨娘的兩兒一女就像給她生的一樣啊!尤其是七少爺,如今年紀還小,正缺母愛呢!
  
  可是可是,老太爺生怕謝氏被陸廷軒氣壞了身子,打了陸廷軒一頓後,只叫下人將大老爺未成親前的院子收拾出來住著。那可是外院兒啊,她一個姑娘家,難不成還能日日長在外院守著去?不守著又如何抓長生呢?
  
  聽陸清甯說罷長生上位的各種可能,陸清嫵只覺得後背心滿滿都是冷汗。
  
  二少爺已經十二了,比六少爺大了五歲多,七少爺年紀雖小,又正是個好拉攏的年紀,長生若是當了姨娘,狗仗人勢的將兩位少爺攏在身邊,豈不是成了大房頭一份禍害了!
  
  按說她明年就要嫁進閔家,陸家大房亂成什麼樣跟她也沒甚大關係,可若是往深了想,老爺本就……不爭氣,太太若是日子不好過,她也就等於沒了娘家撐腰不是?
  
  她陸清嫵雖然不是正宗的嫡女,可太太待她視如己出,也正是因為這個,才令閔家更加高看她一眼——庶女都能有嫡女的待遇,那該是多麼的品貌雙全?當初跟陸家定親事時,閔家可連個磕巴都沒打呀!
  
  因此她總不能得了太太的好處,卻不為太太分憂吧,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呢!
  
  可這分憂又該如何分呀!三妹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都找不出來什麼好辦法,她又能如何做?也只好看看接下來能想出什麼轍來,需要她的地方她多伸手吧!
  
  “三妹妹都沒法子總往前院跑,她一個丫頭還能生了翅膀不成,”陸清嫵低聲安慰陸清寧道:“大不了見招拆招吧。”
  
  陸清寧苦笑著點頭,可不是也只能如此了?
  
  陸廷軒愛上了男風一事,正令老太爺心頭窩火呢,如果在這關鍵時刻,陸廷軒又要抬個姨娘,恐怕誰也不攔著,相反還會挺高興——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呀,不要說一個,就算十個八個恐怕也使得!
  
  長生那丫頭選的時機……還真好!她離開于姨娘的吟風苑都半年了,就這麼一直忍辱負重的等機會,怕是等得就是這種時候。
  
  “要不然……叫太太跟老太爺求個情,將老爺抬回千疊園養傷吧?”陸清嫵突然道。
  
  陸清寧笑著撫掌:“大姐姐這個主意好!我方才怎麼就沒想到?千疊園裡也有老爺的房間呢,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大不了將東西跨院收拾出來也使得!”
  
  太太如今早當沒有陸廷軒這個丈夫了,可若為了長久之計,求她委屈些日子應該也能答應,總不能白白便宜了長生那個死丫頭不是!
  
  陸清嫵立刻站起身來:“咱們倆去看看小五吧,也該叫她起來了,睡多了夜裡當心走困;等將她送回去,就去太太那兒小心商量商量……”
  
  一行人離了清嫵園,先將陸清許送到了二太太的院子裡;天色已經不早了,二太太正要打發人去接五姑娘,見她們姐妹一同進來了,立刻笑著起身迎了,“我還當五娘又要跟你兩個姐姐一同吃了晚飯才回來。”
  
  “五妹妹上完繡花課,直念叨手疼,我們便在清嫵園一同泡了手,結果五妹妹手上還包著毛巾便睡著了。”陸清寧笑著回道,“若不是怕二嬸娘不放心,真真兒就留她吃了再回來。”
  
  二太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又執起陸清許的手瞧了瞧,口中佯嗔著你這丫頭也太嬌嫩了些,這才問道:“就你們仨人兒?二姑娘呢?”
  
  二太太知道有這兩個侄女在,就算二姑娘也在,自家五娘定是不會吃二姑娘什麼暗虧,可依著她的本意,還是願意叫那二姑娘有多遠躲多遠才好。
  
  “二姐姐只在大姐姐那裡坐了一坐就走了。”陸清許快言快語的接話,又對陸清嫵兩人道:“大姐姐和三姐姐也留在這裡用了飯再回吧?我叫我娘的小廚房給你們倆加幾個好菜!”
  
  二太太立刻眉開眼笑:“我們五娘也真懂事了呢,你們倆就留下吧!鄧嫂子正好醬了不少的牛肉和牛蹄筋,我記得三娘最愛那個了。”
  
  陸清寧卻搖頭笑道:“我和大姐姐改日再來叨擾吧,今兒散了學還不曾去千疊園呢。”
  
  不等二太太答話,陸清許就笑問:“我猜你們一定是去與大伯母商量二姐姐的事情對不對?她上一次的小日子剛過去不到半個月呢,今兒又撒謊說肚子疼!真真兒是個滿嘴沒一句真話的!”
  
  幾人立刻面面相覷。二太太更是笑得幾欲打跌:“這是誰教你的!你怎麼還知道小日子應該隔多久,不到半個月又來了便是不對!”
  
  陸清許立刻一臉無辜:“是嬤嬤教的呀,不信您問大姐姐和三姐姐,教習嬤嬤才來沒兩日便教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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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奇怪藥方

  陸清嫵和陸清甯離開二太太的秋實園,一路往千疊園走去;才拐上了通往大房的必經之路,迎面遠遠走來一個人,不是那叫長生的丫頭又是誰。
  
  長生遇上二人,也有些微微吃驚少許心虛,立刻低垂了頭給兩人行禮,又低垂了頭意欲速速離去。陸清寧卻笑道:“我沒發話叫你走,你著得什麼急呀!這都到了晚飯點兒了,漿洗房還忙著呢?”
  
  “三姑娘說得是,是奴婢錯了;漿洗房確實也忙得不可開交,天涼了,積了不少後宅女眷的夾衣裳,奴婢得回去抓緊熨燙呢。”長生的說辭也來得快。
  
  陸清寧挑眉哦了一聲:“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不過你們漿洗班子的管事也真是的,既給你分配了熨燙的活計,還打發你出來跑腿作甚?你這是出來給哪個院子送衣裳來了,我們太太那裡可是有專人負責取衣裳的,應該不用你送來吧。”
  
  長生沒想到三姑娘竟這麼刨根問底,囁喏了兩聲也只得回道:“奴婢、奴婢是來給二姑娘送花樣子的。”
  
  不說去二姑娘那裡了還能說去哪兒?這條道進去只有大房幾個院落,眼前這兩位姑娘自然是用不上她的,大太太那裡更不用提。被逼著說罷這話,長生不由有些憤慨——這三姑娘真是一點活路兒也不想給人留了啊!
  
  陸清寧聽了她的話,微微笑了笑,卻不像她想的那樣還要追問到底了,只是如同趕蒼蠅般厭惡的揮了揮手:“你回吧!熨燙的事兒最需要精神,你可莫在幹活兒時還想著你那些私事兒,小心再燙壞了自己個兒。”
  
  她說這話時如同趕蒼蠅,長生聽了這話也如同吃了蒼蠅。
  
  這三姑娘……哪兒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跟個下人說起來話也這般惡毒!長生憤憤的抬起頭想嘮叨幾句。卻不想人家已經抬了腳,一路越走越遠了。
  
  陸清寧兩人到了千疊園,石媽媽正張羅著小丫頭們擺桌子呢,見她們倆人進了屋,立刻笑道:“兩位小祖宗今兒早啊,怎麼不用石媽媽喊人去請了?難不成今日的繡花課、三姑娘得了滿分?”
  
  大姑娘還好,石媽媽帶著她住在莊子上的時候,日日都做些活計,如今就算女紅嬤嬤那些課程管得緊,大姑娘的繡花裁剪也不在話下;可這三姑娘。最近幾日散了學就長籲短歎,甚至還聲聲叫著手疼。說是筷子都拿不起,不想吃晚飯!
  
  還是太太看得清楚,說三姑娘根本便是想偷懶,不想上女紅課,叫眾人莫迎合她。迎合了之後便會得寸進尺……姑娘家總要嫁人的,女紅上拿不出手豈不是叫婆家笑話?
  
  “石媽媽又笑話我!”陸清寧假作不依——這些天。太太房裡的人可沒少笑她,說她繡的花朵像日頭,繡的小草像竹子,還不都是太太攛掇的!
  
  “三姐姐!”陸文淵早到了,本來正在內室陪著謝氏說話兒呢,聽到外面的聲音便飛快的竄了出來,一頭撲進陸清寧懷裡。將頭在她胳膊上蹭了幾下方才放開,小心翼翼摘下自己的荷包遞上來,“我給三姐姐尋的指套!戴上它,繡花就不扎手了!”
  
  陸清寧打開荷包一瞧,頓時失笑。就連一邊的陸清嫵也用帕子掩著嘴笑起來。
  
  石媽媽見兩位姑娘笑得厲害,也湊過來瞄了一眼。一眼之後,立刻將陸文淵攬過去抱著笑得不行:“我的小祖宗,你這是瞧見誰繡花戴著護甲的?叫媽媽說呀,你這是被鋪子裡的夥計們騙了吧?”
  
  陸文淵的荷包裡,端端正正擺著幾隻掐絲琺瑯的護甲,還鑲著各色寶石,閃爍著七彩斑斕的光芒,幾欲迷人眼;陸清寧拿出一隻戴到左手小指上,舞動著手兒叫丫頭們觀賞,丫頭們也不由笑作一團。
  
  陸文淵小臉兒脹紅,拼命從石媽媽懷抱裡掙脫出來:“笑,就知道笑!我三姐姐戴上這指套不好看?不誇獎也罷了,還笑話我!”
  
  他這話音一落,廳堂裡的笑聲更歡了,就連謝氏在內室也坐不住了,立刻叫高媽媽扶著走出來,一心想瞧瞧外面到底笑些什麼……
  
  晚飯後,陸清寧細心的囑咐水晶幫她將六少爺送回前院,自己便拉著陸清嫵坐到謝氏身邊,斟酌著用詞與謝氏商議起接陸廷軒到後院來養傷的事兒。
  
  謝氏既迷惑又不情願:“他在前院不是住得好好的麼,為何偏要將他接進來?”
  
  若說過去謝氏只是對陸廷軒死了心,那麼如今還要加上一個詞兒:厭惡。是的,謝氏對那人別提多厭惡了,流連煙花之地,流連小倌兒館,怎麼是個醃臢便能解釋的?
  
  “我知道您寧願多久多久都不見他一面,樂得心裡乾淨。可如今不比往常,老爺被人打了這等主意,若等弄成了真的,受苦的還是您不是?”陸清甯溫言軟語勸說道。
  
  “七少爺若是小兩三歲,還能接到您這院子裡廂房住下,日日使人看緊了,省得變成別人手裡的刀;可如今他這年紀根本便是不尷不尬的,若真等長生和二姑娘順了意,人家照顧起他來不是比您順手?”
  
  陸清寧的意思無他,不過是有奶便是娘的道理——謝氏若是想做那個娘,也不是做不得,並且比別人都順理成章;可謝氏一是懷著身孕,二是不甘心不高興,與其勉強自己,不如快刀斬亂麻,麻利的斷了別人的念想!
  
  再者說了,七少爺到底是于姨娘生的不是?就算謝氏真心對他好,誰知道是不是養虎為患!等辛辛苦苦將他養大了,卻被他反咬一口,何苦來呢?
  
  “理兒倒是這個理兒,”謝氏皺眉點頭,“可老爺願意搬回來住著麼?更何況這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可全是我的人,哪有半個願意好好伺候他的?”
  
  “太太多慮了。”陸清嫵笑著接話道:“老爺身上有傷,接他回來住只是為了好好照顧他,他有什麼不願的?就連老太爺也得誇您一句賢淑寬厚呢。”
  
  太太也好,三妹妹也罷,當著她的面兒毫不掩飾對老爺的不滿,她卻不能跟著附和;可是勸導太太的話她必須得說呀,如今的老爺早就靠不住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太太了!
  
  謝氏果然被她這話逗笑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這丫頭啊,倒比你三妹妹嘴兒甜的多。”
  
  話雖是這麼說,陸廷軒被接到後院來之後,到底派誰照顧他呢?
  
  陸清寧及時開了口道:“若叫我說呢,就將太太的東跨院收拾出來吧,至於伺候老爺的人選,我看著沁玉姨娘就不錯,她身邊還有兩個小丫頭,一同都帶來也住得下。”
  
  東西跨院本就是給姨娘們準備的,一是由於陸廷軒的姨娘太多,二是謝氏最煩自己的院子裡有外人,因此兩個小院一直都空著。
  
  沁玉自打擺了抬房酒第二天、吃了陸清寧一個下馬威之後,要多老實便有多老實;尤其是木香有一次替她診了脈後,又悄悄告訴陸清寧說,這位姨娘恐怕不好再有身孕了,如今一說起照顧陸廷軒的人選,陸清甯自然便想到了她。
  
  再者說,那沁玉又是謝家陪嫁給謝氏的丫頭,不單單是賣身契,就連老子娘和兄弟姐妹也被謝氏緊緊攥著呢,如今叫她來照顧老爺,又是個天大的恩賜,難不成她還敢趁機製造麼蛾子?有誰這麼傻,天堂有路不願走的?
  
  謝氏認真琢磨過女兒的提議,便點頭道:“這樣也好,就叫沁玉一起搬過來也成。”
  
  陸清寧便喚來石媽媽吩咐下去,趁熱打鐵將東跨院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再派幾個婆子去前院將老爺抬回來;謝氏看著女兒大人般處處想得周到,吩咐起差事來也有條不紊,鼻子立刻一酸……
  
  當初女兒落水,她的心裡別提多憤怒了。她的甯兒可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呀,竟然連個活路都險些斷掉?
  
  那時的她,真是越想越悲憤,很想拋下這個不像樣的婆家一走了之;可女兒生死交關,兒子年紀又小,自己肚子裡還有了新生命,她終究是無法割捨。
  
  於是被壓迫久了的心突然泛起了想反抗的念頭兒,不為那個不值得交付終身的男人,只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和未出世的孩子,也得搏一搏。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她的憤慨和懇求?女兒醒來後,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兒似的,這才短短幾個月,已經學會了無數雷厲風行的手段了!
  
  其實這個跟老天有甚干係?還是她太弱了啊,因此才逼得女兒自己個兒迅速長大成人!是她對不起這孩子!
  
  陸清寧吩咐罷眾多事宜,再回頭便瞧見了謝氏微紅的眼圈兒。她不想勸,也不能勸——這位母親的心思她再瞭解不過了,若是她不識深淺勸慰幾句,謝氏今兒夜裡就別想好好休息了,怕是輾轉反側都難以入睡!
  
  這麼想著,她便摘下裙邊的香囊,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將陸文淵送她的幾個指套拿出來放到一邊,從最深處掏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遞給謝氏:“我聽說老爺挨了老太爺幾個窩心腳,傷得挺嚴重。”
  
  “這是我跟梅媽媽求來的藥膳方子,太太想著囑咐了可靠的人給老爺做來吃。”
  
  謝氏接過那小紙片,輕輕打開,由上看到下又返回看了一遍,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驚疑。這是調養的藥膳?怎麼竟然用得到這麼多的奇怪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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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懷鬼胎

  第二日下午散了學,陸清瑩又用身體不舒服當做藉口,匆匆逃離了清嫵園。陸清甯早從慧心和馮媽媽口中得知,陸清瑩根本不是小日子紊亂,卻也不屑拆穿她——左了那外院的軒園已經是人去樓空,隨她怎麼籌措都是一場空!
  
  陸清瑩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長生正執著小扇蹲在廊前,給紅泥小爐扇火呢。見她急匆匆跑了進來,不由笑道:“二姑娘莫急,這湯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好。”
  
  清瑩院裡沒有小廚房,兩人之前商量了好幾日,最終也只得將這燒水熬藥的紅泥小爐搬到回廊上來暫且一用。好在這小爐子雖小,湯水卻也是文火慢燉來得更香甜,為了兩人今後的好前程,慢些便慢些了……
  
  聽陸清瑩說,大老爺喝了她煲的湯水,連聲誇讚她的手藝,長生的眉梢眼角全都是飛揚的笑容,口中卻道:“奴婢倒瞧著,還是二姑娘的孝心感動了大老爺才是真的。”
  
  陸清瑩的眼角不由有些濕潤——她想她姨娘了。
  
  自打姨娘被送到了莊子上去,人人都躲避瘟神一般躲避她,就連七弟弟也受了連累;他們姐弟的衣食雖然還是過去的慣例,並不曾被克扣半分,可是下人的目光,個個都是不屑,她不止一次哀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了!
  
  只有長生,雖然早就不在姨娘身邊服侍了,卻還是抽空便來照顧她照顧七弟,七弟如今身上穿的貼身中衣,也全都是長生熬夜趕出來的一針一線!
  
  如此就算姨娘……回不來了,她們姐弟還有長生呢,這丫頭有所求,她有所需。何樂而不為?
  
  等再過幾日,父親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她一定要跟父親說,給長生抬成姨娘算了,這樣她們姐弟也好有個依靠,總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強出許多!
  
  “我前幾日跟你商量的,求父親給你抬了房,你可想清楚了?到底答應不答應啊?我是覺得眼下正是好時機呢,先不說太太有了身孕,就說父親那裡受了傷。也很需要個人貼身照顧呢。”陸清瑩端了小板凳坐到長生一邊,低聲商量道。
  
  “這麼好的時機。可是稍縱即逝呀!太太最少還有三四個月無法與父親……若是長生姐姐被父親抬了房,也許不出兩個月便有好消息了呢。”
  
  陸清瑩話是這麼說,心頭卻冷冷的想道:長生這丫頭若真做了父親的姨娘,豈能容她懷上父親的骨血!等她真生下一兒半女,她們姐弟的依靠不是又沒了!哪有人放著自己的兒女不疼惜。卻去管別人死活的!
  
  “看二姑娘說得哪裡話!”長生微微有些羞澀道:“奴婢之所以抽空來照顧姑娘少爺一二,也是因為感念于姨娘過去的積德行善不是?奴婢可不是求的攀什麼高枝兒呢。”
  
  “于姨娘不在。還有二少爺那頭兒,雖說老太爺只答應叫他從頭學起,並不曾將他帶在身邊隨時教導,依著二少爺的聰明,再有一兩年也能獨當一面了,還愁他不能護著您與七少爺?到時候,只怕奴婢這點微薄之力。二姑娘瞧都瞧不上眼了……”
  
  這就叫欲擒故縱吧,過去她服侍于姨娘時,可沒少學這些東西。二姑娘不過是學了于姨娘的十之一二,還想在她面前耍大刀?
  
  二姑娘已經十三歲出頭了,根本等不了好幾年;更不用提二少爺根本沒有她講得那般伶俐。到底哪個靠山更快捷更便宜些,根本不用二姑娘琢磨。也必須得選她不是麼!
  
  陸清瑩果然擺手道:“長生姐姐快莫提我那不爭氣的二弟了。他前前後後鬧了有半年了吧,最終才得了個給二管事打下手的差事,等他出頭之後再護著我和七弟,怕是得叫我等白了頭!”
  
  既是提起陸文博,陸清瑩這氣立刻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他當初做事不夠隱秘,不但沒奈何得了小六子,反而被老太爺發現了端倪,怎麼會連累得姨娘被送出府去!
  
  何況還有陸清甯那丫頭呢,就算二弟弟再早早混出模樣來,還能將手伸進內宅來,將陸清寧整治了給姨娘出氣?反倒是長生更為可靠些!
  
  “若是我記得沒有錯,長生姐姐明年四月便該滿二十歲了吧?難不成你只想到時候被拉出去配個小廝不成?”陸清瑩閃爍的目光緊緊盯著長生不放。
  
  配小廝也得看是什麼樣的人呢!眼前這丫頭早被姨娘舉薦給了父親,多少次在姨娘不方便的時候替姨娘服侍父親,哪個小廝願意娶回家這麼一個破爛貨!
  
  只是這話卻不能明著說的,長生自己心裡清楚是一,她不能將這丫頭惹毛了是二!她點到為止便成了!
  
  長生果然被她這話說中了心事,手裡一直不停扇火的扇子也頓了一頓,卻終於狠了狠心:“誰叫奴婢生就了一個奴才命的?若真到那時候,莫說是配小廝,就算配個渾身騷臭的馬夫,奴婢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她當然很想被大老爺抬了房,就算抬不了房做姨娘,有個通房丫頭的名分也是好的,畢竟通房也是名正言順了,總比過去在于姨娘房裡見不得人好,亦不用怕到了年紀被配給小廝;可她永遠不能叫二姑娘知曉她很迫切不是嗎!
  
  眼下無論如何,都是二姑娘在求她;若是她有一絲沒掩飾住,反變成了她求二姑娘,她今後的日子可就被動了。
  
  說什麼做個通房丫頭也是好的,那也是不得已好不好?若二姑娘真心想依靠她,無論如何也得使出渾身解數來,幫她圓了姨娘夢才對!
  
  陸清瑩聽了她這話,不禁倒吸了幾口涼氣,重新又打量起她來。難道這丫頭在姨娘房裡的時候,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替姨娘伺候父親的?
  
  “長生姐姐還是信不過我吧?”陸清瑩賠笑道:“我既然都說了我二弟是靠不住的,你還不信我的誠心麼?”
  
  “你瞧瞧我父親身邊那幾個人的德性,哪有一個比得上你的?你還發愁得不了寵?”
  
  “宋姨娘雖然膝下有兒有女,架不住四姑娘不爭氣,她自己又年長色衰;沁玉姨娘更不用提,雖然還算年輕,卻從來不曾漂亮過,只是仗著從太太身邊出來的,我父親一個月不得不去她那兒應付一兩日。”
  
  “還有那雪芳,雖然長得比長生姐姐你略高一籌,可名分沒到手就丟了,那根本便是個愚蠢的女人,哪有長生姐姐你聰明!你若真願意……還有我們姐弟助你一臂之力,不是輕輕鬆松便成了太太之下的第一人!”
  
  長生終於有些動容,很是認真的看向她:“二姑娘說得是這個道理,叫奴婢也不由有些動心;可是……二姑娘千算萬算,漏算了一個人。”
  
  “是誰?”陸清瑩有些奇怪——父親身邊一共有數這麼幾個人,她方才已經數了個一清二楚,怎麼會漏算了誰!
  
  “長生姐姐是說太太?”陸清瑩微微皺眉:“太太可是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就算你再年輕再漂亮,也不敢跟太太比呀!若你真懷了這個心思,我也只好再選別人了!”
  
  這丫頭當她自己是老太太包氏呢?包氏當初可是良妾,因此才得以在元配老太太去世後做了填房,更別提包氏當年還費了不少心機。
  
  難道長生竟也抱了這心思,打算叫她伸出援手將太太拉下馬?就算她陸清瑩真有那個本事和膽量,長生只是一個奴才而已,再怎麼掙命也成不了填房啊!
  
  長生聞言立刻咯咯笑起來,笑夠了方才低聲道:“瞧二姑娘說的,奴婢怎麼敢打大太太的主意?奴婢是說她!”
  
  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朝清寧園方向努了努嘴:“昨兒傍晚奴婢從您這兒回漿洗房,路上便遇上這小魔星了,她似乎是瞧出什麼了,話裡話外都不忘敲打奴婢呢。”
  
  “若是二姑娘不能將她轄制了,奴婢還不等抬房便得死在她手裡;您說奴婢可敢冒這個險?”
  
  陸清瑩立刻陰沉了臉:“怎麼處處都少不了她!早知道如此,當初便該攛掇著小四換個更狠的手段……”
  
  她的話音越來越低,後半句幾近無聲的自言自語了;可長生離她太近了,一個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裡,卻還是裝成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低沉道:“因此奴婢也不作他想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湯煲好了,奴婢這便熄了火,二姑娘趁著熱乎勁兒給老爺送到前頭去吧?要不要奴婢幫您將馮媽媽喚出來陪您一同去?”長生擱下手中的扇子商量道。
  
  陸清瑩猶豫的看了看自己的正房——馮媽媽如今已經不像早以前那麼可靠了,對她做的事兒也總是睜一眼閉一眼,再不像過去一樣勸解;還有那個叫慧心的丫頭,也是太太賞的,這種日子,真的叫人過不下去了!
  
  “算了,不過是去前院探病而已,叫個小丫頭陪我一起去便好。”陸清瑩收回目光,站起身來喊正在院門口玩耍的小茶過來提罐子。
  
  長生便將紅泥小爐熄了火,順勢陪著這主僕兩人出了清瑩園,一個朝東,兩個朝南分頭走掉。
  
  “什麼?你說太太一大早兒便派了人,將老爺接回內院去了?”陸清瑩站在軒園門口,聽守門的小廝回罷話,立刻臉色蒼白的倒退幾步,嘩啦一聲便將小茶手中的罐子撞掉了地上。
  
  那滾燙的湯水立刻濺了她半邊腿,還浸濕了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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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1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路截胡

  可這種燙傷的痛楚,卻終於抵不過陸清瑩心中的萬般情緒,就像有無數利爪在撓著她的心肺。
  
  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她悲哀的望著軒園的門,只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三九天被凍住的冰人兒。
  
  小丫頭小茶打碎了湯罐,本就害怕姑娘責駡,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匆匆上前挽了陸清瑩的手:“姑娘,姑娘!姑娘的腳燙壞了沒有?奴婢去叫個軟轎抬姑娘回院子,再叫個郎中來吧!”
  
  軒園守門的小廝也嚇得夠嗆。二姑娘被滾燙的熱湯燙了,卻不喊痛,只知道傻呵呵的站在那裡發呆,難不成是受了什麼打擊?不應該呀,前幾日這位姑娘過來,不都是笑吟吟的模樣?
  
  “二姑娘,小茶說得對,您還是趕緊回去請郎中看看燙傷吧!”小廝急切的催促道。
  
  這裡可是前院,一個姑娘家就這麼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看門的不懂事,惹惱了主家姑娘呢。
  
  陸清瑩被小廝和丫頭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煩,拔腿就要離開;這時才覺出右小腿和兩腳火燒火燎的疼,哎呦一聲便抱著腿蹲了下去,眼淚撲落落往下掉。
  
  小茶見自家姑娘這幅模樣,更是慌了神,撒腿便往後院跑,一邊跑一邊交代那小廝:“你幫我照顧姑娘片刻,我喊了人便回來。”
  
  她不過是個跑腿的丫頭,平日裡連正房都進不去,姑娘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哪兒知道應該怎麼辦?還是去問問姑娘的奶娘馮媽媽再說吧!若是需要喊幾個婆子將姑娘抬回去,她也指使不動人呀。
  
  小茶一路瘋跑回了清瑩園,馮媽媽聽她說罷緣故。眼神就有些瓷住了——怎麼她一眼照看不住,二姑娘這個祖宗就又惹了禍!不過好在這次並不是惹惱了別人……
  
  一刻多鐘後,一頂軟轎將陸清瑩抬回院子,又有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將她抬進內室放在床上。
  
  馮媽媽小心翼翼的給她脫了鞋又脫掉襪子,看著那滿腳的燎泡,不由倒吸了幾口涼氣;又拿剪刀剪開她貼在腿上的衣裳,緩緩撩到一邊,腿上的水泡竟然比腳上還大些!
  
  馮媽媽雖然早就得了陸清寧的叮囑,叫她盯緊了自家姑娘,不許肆意妄為。陸清瑩到底是她從小帶大的,說是不心疼姑娘那是假話——何況得了三姑娘的話好好看顧自家姑娘。也是為了姑娘好不是?
  
  “我的姑娘啊,怎麼生生兒將自己燙成這樣兒?”馮媽媽俯首瞧著陸清瑩的燙傷,眼淚嘩嘩的淌了一臉。
  
  陸清瑩也不答話,只管嗚嗚咽咽的哭。慧心此時也找出了一罐獾油遞來,馮媽媽忙打開罐子蓋。拿著乾淨的棉花蘸著油給她傷處塗抹起來。
  
  “奶娘奶娘!太疼了!不抹了!”陸清瑩尖利的哭喊著,腿腳也不由亂踢亂動起來。
  
  “奴婢幫姑娘扶著些。馮媽媽也抹慢些兒。”慧心伸手按住了她的膝蓋,示意馮媽媽繼續,“姑娘稍微忍一忍,等獾油都塗好了,用不了片刻就舒服了。”
  
  陸清瑩哪管慧心說的話本是好意,在她心裡,這丫頭是大太太給的。根本便不是來服侍她而是來監視她的,如今被慧心一把按住了膝蓋,心頭火騰騰頂起來,一掌便摑在這丫頭頸子上,口中還喊道:“你個死丫頭想要按死我呀!”
  
  慧心脖子上挨了這一巴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被打的那一處也熱辣辣的作痛。立刻便松了手離開床前;陸清瑩的腿沒了禁錮,躲避馮媽媽塗藥躲得快了些,一腳就蹬在馮媽媽肚子上,將馮媽媽踹得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姑娘若是不塗這藥,那燙傷什麼時候才能好啊?若是蹭破了皮,當心留疤呀。”馮媽媽一邊抹淚,一邊搭著慧心扶她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卻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著。
  
  陸清瑩卻比馮媽媽還委屈,嗚嗚哭道:“我偏不塗這個!誰知道這藥里加了什麼,說不準塗了它反倒留疤呢!”
  
  慧心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姑娘是嫌棄那藥是奴婢拿進來的?姑娘怕奴婢給那藥里加了料?”
  
  “你到底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陸清瑩惡狠狠的回道,卻並不正面回答慧心問的那些話。
  
  慧心顯然不會被她的兇惡嚇到,還是一臉的笑容:“姑娘既是不信奴婢,那便等著郎中來再說吧;不過奴婢可是聽說了,燙傷能早用藥便該早用藥,也省得燎泡越起越多。”
  
  蘭心慧心幾個丫頭,本就是謝氏給自己閨女陸清甯準備的,因此能學的東西全找了妥帖的媽媽教導她們了;可後來這陸宅裡處處不安寧,謝氏也只好一咬牙,先將幾個丫頭叫進來,給兩個庶女屋裡也各分了一個。
  
  就因為這緣故,二姑娘一點都不信任她!慧心心底微微笑著,若換了別人家的太太,二姑娘這樣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她們太太卻從沒囑咐過那些陰私事兒,二姑娘卻還是這麼不知足!
  
  無論是郎中手裡,還是大戶人家常備的藥匣子裡,獾油就是最好的燙傷藥了,二姑娘執意不用,她還能強迫是怎麼著?請郎中的一來一去,至少要大半個時辰,往後有二姑娘哭的時候兒呢!
  
  馮媽媽平日裡總跟慧心一處做活計,因此也知曉這丫頭還是個好的,像二姑娘說的、慧心給獾油里加了料,怎麼可能麼!要知道這院子裡的藥都是她收著的,方才也是她告訴慧心放藥的地方、叫慧心去取的。
  
  “姑娘就算不信慧心,還不信奶娘麼?奶娘才將藥匣子的鑰匙給了慧心,她眨眼間就將獾油取來了……你聽奶娘一句勸,忍一忍疼先將藥抹上可好?”馮媽媽便軟言軟語商量道。
  
  陸清瑩哪兒會聽這種勸,只是閉眼躺在床上不吭聲。馮媽媽無奈,只好又端著小杌子坐在床邊,又用眼神示意慧心自去忙自己的事兒。
  
  慧心離開後,這內室裡只剩下陸清瑩與馮媽媽倆人兒。馮媽媽立刻幽幽的歎了口氣:“這出去請郎中的婆子,不一定怎麼偷懶呢,能走得慢些絕不跑得快些……”
  
  陸清瑩立刻一聲冷笑:“我一個沒了姨娘看護的庶女,既然落到這種境地,是死是活都聽天由命吧!”
  
  馮媽媽不禁一呆。她不過是想勸勸姑娘早些上了藥,怎麼到了姑娘口中,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再想到最近幾日,長生那丫頭往這裡跑得勤快,她立刻臉色發黑:“姑娘這是又聽了誰挑撥了?咱們太太對姑娘也算不錯了……姑娘惜福罷!有大姑娘的例子擺在那兒呢,姑娘只要不出格兒,還能差過大姑娘去?”
  
  陸清瑩更是連聲冷笑起來:“還算不錯?老爺受了傷在前院養著,正是我親近父親的好時機,誰想太太轉頭便將他接進了千疊園,這分明是不想叫我在父親膝前盡孝!不錯?”
  
  馮媽媽愣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太太和老爺畢竟是夫妻呀!姑娘都知道要盡孝,太太就不能盡盡夫妻情分麼?奶娘倒覺得姑娘想多了……”
  
  “盡夫妻情分是沒錯兒啊,可太太早做什麼去了?偏偏等我往軒園走得勤,她半路截胡兒?”陸清瑩哪裡聽得進去馮媽媽的勸告。
  
  何況自打于姨娘被送進莊子上養病,陸清瑩早就看透了,太太根本沒有這等本事,全是陸清寧搗的鬼!否則怎麼前些年都相安無事,那陸三兒一插手替太太管家,這事兒便一檔子接著一檔子的!
  
  “姑娘是說三姑娘?”馮媽媽驚疑的問道。
  
  她早就在心裡嘮叨過,姑娘惹誰都行,千萬不能惹到三姑娘頭上!且不說如今的三姑娘手段淩厲,只說太太那裡,可是將三姑娘當成眼珠子的,若沒事還好,有了事,太太還能繼續寬厚一輩子?!
  
  她們姑娘如今日子難過,那位四姑娘更不用提,早都被送進了家庵裡,不全是打四月裡三姑娘落水一事上來的?難不成三姑娘早就發現了,當初的落水跟二姑娘四姑娘逃不開干係?
  
  待馮媽媽將這疑問小心的問出口,陸清瑩也是一驚。旋即便搖頭道:“不可能,怎麼可能的?她當初落水也是被四妹妹身邊哪個丫頭踩了裙角,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莫說馮媽媽是她的奶娘,除了親娘,她跟誰也不能認這事兒。
  
  她雖然不認,馮媽媽又怎麼能信她;當初三姑娘落了水,于姨娘氣勢洶洶的來清瑩園敲打了二姑娘好一陣子,馮媽媽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更何況三姑娘後來的話裡話外,都是告訴馮媽媽說,叫她將二姑娘看牢了,若是再惹事……
  
  “二姑娘,馮媽媽,長生來了。”馮媽媽正在暗自琢磨該如何是好,只見慧心撩開簾子回稟。
  
  馮媽媽心底突然便明白了,二姑娘為何日日往前院軒園跑得歡,眼下又為何如此惱怒了。敢情長生這丫頭何止是來挑撥離間的,還是來攛掇人利用人來的!
  
  “奴婢聽說二姑娘燙了,傷得可嚴重?”長生一臉焦急的搓著手小跑進來。
  
  馮媽媽立刻站起身來冷著臉道:“你的耳朵倒靈得很!才離了清瑩園沒半刻,又跑回來了,難不成你在漿洗房的差事都不用做,這後半輩子就指望我們姑娘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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