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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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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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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48: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冰釋謠言

  “什麼,你是說、把我的馬車派出去了,拉著包家表姑娘上街了?”陸清許站在轎廳門口瞪大了眼睛,既高聲且憤怒:“怎麼不叫她用老太太的馬車,偏要用我的!”
  
  陸婷姝與陸清甯姑侄倆站在一邊,亦是面色晦暗難辨。
  
  且不論二姑娘陸清瑩自己也是有專用馬車的,陸清瑩和包明娟兩個小姑娘坐一輛車也盡夠可以了,只說這兩人為何偏偏也選了今日出門去,還偏偏趕在她們一行前面,將五娘的馬車借走了?
  
  “五姑娘息怒,五姑娘息怒!”專職在轎廳裡管理女眷車馬的管事媽媽一臉羞愧:“五姑娘您也知道,咱們家老太太很久都不曾出門了,老奴本是想請包家表姑娘坐老太太的馬車,誰知老太太的那輛……日久失修,四個輪子竟朽了仨……”
  
  “老奴聽車馬上這麼報來,便匆匆趕到那邊去瞧了瞧,現換車輪唯恐來不及了,因此……因此才將五姑娘的馬車暫借了出去,老奴實是不知曉五姑娘也要出門呀。”
  
  這媽媽嘴上是這般說著,心底卻將自己罵了個夠——老太太現如今就是個擺設,她何苦來為了諂媚老太太做這種事兒?二姑娘的馬車雖是比五姑娘的差了些奢華,卻也足夠舒適了,她卻偏偏中了二姑娘的計,被人當了回槍使!
  
  這麼想著,這媽媽已然將二姑娘陸清瑩恨了個牙根兒癢癢。
  
  陸清甯聞言卻笑起來:“媽媽真是會說話兒,幾句話就將自己的過錯推得乾乾淨淨了。”
  
  若叫外人評判眼下這件事兒,也許會覺得她們太過小題大做,不過是一輛馬車不在家,陸清許和她完全可以坐陸婷姝的車不是麼,何況五姑娘的馬車沒了。還有她三姑娘的呢。
  
  可包明娟與陸清瑩為何放著陸清瑩的車不坐,偏要坐陸清許的?
  
  這是在告訴她們,陸家的所有,隨人取用是麼?包明娟不過是老太太侄兒家的庶女,才來三五日便有了這等待遇,若是包家多來幾人,這陸宅豈不是也得姓了包!
  
  陸清許被她這麼一提醒,也登時納過悶來:“老太太的車日久失修,二姑娘的車呢?二姑娘要盡地主之誼,帶著包家表姑娘四處逛逛。本是好事,可她為何放著自己的車不坐。偏要用我的!”
  
  這話顯然將管事的魯媽媽問住了,囁喏了半晌也不曾說出話來,還是陸婷姝笑著解圍道:“二姑娘也有日子不出門了,馬車轎廂上的帷幕和坐墊也許太陳舊了,不是待客之道。”
  
  “不如魯媽媽待我們走後。立刻差人給她換一換,再將所有該修繕的車輛都修一修吧。如此也省得臨出門抓瞎不是?”
  
  話畢便執了兩個侄女的手,出門上了自己的那輛車,上得車坐好,這才冷笑道:“事兒看著都是小事,其實都在打咱們的臉呢!”
  
  “只是咱們要出門逛逛,沒得叫幾個不開眼的惹得不快活,先叫這起子小人們逍遙去。待回來後再說也不遲!”
  
  隨侍的人並不多,只帶了梅媽媽和水晶碧璽,還有陸清許的奶娘平媽媽。這四人便坐了一輛僕婦們慣用的平頭青蓬車,喚車夫緩緩跟在姑奶奶車後,緩緩出了大門。
  
  “二姑娘也真是不懂事。欺負我們五姑娘年紀小……”平媽媽上了車便歎氣。
  
  梅媽媽立刻笑道:“有姑奶奶還有二太太在呢,還有個三姑娘。怎麼會叫五姑娘吃這麼個啞巴虧?”
  
  這分明就是故意找個茬兒欺負到頭上來了!之前老太太那一邊處處針對三姑娘,許是沒討到一星半點的便宜,今兒便換了人,只可惜換也白換!
  
  說是這麼說,梅媽媽終於還是低聲問平媽媽道:“莫不是你們主僕在後院裡遇上過二姑娘的人?要不然怎麼就趕得這麼巧,咱們要出去,她們也要出去?”
  
  平媽媽也是個明白人,一聽之下就曉得了梅媽媽的意思——包家表姑娘和二姑娘借了自家姑娘的車,分明是故意的……
  
  於是忙垂頭尋思起來,片刻後抬頭道:“我陪著五姑娘去尋三姑娘的路上,跟個小丫頭走了個碰頭,我當時只瞧著那小丫頭面熟,聽你這麼一問方才想起來,那丫頭正是在清瑩園當差,叫小茶的。”
  
  水晶也不等梅媽媽開口答話,立刻笑起來:“是小茶那丫頭啊,那就難怪了,當初我們三姑娘做男裝打扮被她碰上了,她可沒少在後宅裡嚼舌呢,三姑娘瞧她年歲小,發作了不少婆子,唯獨饒了她,如今看來卻是留錯了。”
  
  梅媽媽也不禁笑道:“敢情這小茶就是在後宅裡四處打探消息的?雖說她不犯大錯就抓不住她的手腳,如今知道了有這麼個人兒,往後都防著些便是了。”
  
  說笑間再看馬車外,已經到了繁華所在,再往前不遠便是寶慶樓所在的西市了。陸婷姝在寶慶樓給八少爺九少爺一人定了個項圈,是要做百天賀禮的,兩輛馬車便一前一後緩緩駛去,片刻間就停在了寶慶樓前。
  
  “既是孿生兄弟,項圈便都是相同的樣子,只是內側鏤刻的名字不同罷了。”陸婷姝笑著說給陸清寧聽。
  
  只是不知這種解釋夠不夠?三娘是個伶俐孩子,按說可以了吧?陸婷姝這麼想著,卻還是有些忐忑。
  
  陸清寧卻是突然便明白過來,陸婷姝為何放著針線班子的事兒不打理,偏要跟她們小姐妹一同出來逛街。
  
  敢情這是怕她將謠言信以為真了?因此才話裡話外點明了,旨在告訴她、根本沒有收養小九的意思?
  
  後宅裡將姑奶奶要把小九收到膝下的話傳得沸沸揚揚,可她陸清甯從來都不曾相信過呀!莫說是她,就連謝氏都不信的!
  
  陸婷姝又不傻,收養誰不好,偏要養個孿生兄弟之一?這不是跟她落水之時瘋傳的、姑奶奶要收養她一樣是笑話麼……
  
  可偏偏真有人信這種謠言,譬如那可愛的二姑娘和四姑娘,她陸清甯的原主兒便是因此沒了命;那麼眼下又是針對誰來的?小八小九太小,並不懂這其中奧妙,可陸婷姝與謝氏……若不解釋清楚,定會生出嫌隙!
  
  是了,就是為了這個!若這兩人之間有了心結,將來不論是謝氏以謝家長媳身份接過管家大權,還是中饋之事依然握在二太太和姑奶奶手裡,從此後,陸家後宅定然風波不斷!
  
  陸婷姝的解釋,很是隱晦,陸清寧卻不想同樣隱晦的回過去。既是雙方都想清楚了事情的緣故,還這麼彼此猜謎,萬一哪個環節出了毛病,又該怨誰?索性明明白白告訴陸婷姝,不用擔心這種事兒就是!
  
  陸清寧腦海中閃過了這許多,其實不過是瞬間的事兒,實則聽罷陸婷姝的話,她便靠近陸婷姝耳邊低聲道:“姑母放心,那起子小人如何挑撥,我和我娘都是不信的。”
  
  陸婷姝頓時又驚又笑。驚的是,她根本沒想到,這個侄女竟然立刻便領會了她的意圖,還如此明確的告訴她,挑撥離間沒人信;笑的是,她也太過小心了,如此鄭重其事的安排了一通,原來卻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想是這麼想,實際上這姑侄倆心中都清楚,這事情看起來就跟五娘的馬車一樣是件小事,說開了立刻便萬事大吉,其實……內裡的玄機也不小——若她們雙方都各懷心思或不夠聰明,背後弄這個計謀出來的人,也許就此隨了心也說不準!
  
  比如陸婷姝當真有過繼小九的心思呢,被人這麼一傳揚,立刻便去請老太爺甚至族裡做主也是可能的,而陸清寧又是個火爆脾氣,不可能容下這種情形,這事情哪裡還有挽回的餘地?
  
  就算是謝家,萬一聞聽了隻言片語,恐怕也得跟陸家老太爺生分了。謝氏好不容易有了三個嫡子做依仗,平白被人惦記上了一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寶慶樓的掌櫃早在陸家馬車停在門前時便迎了出來,如今見陸家幾位女眷只顧頭挨頭說著悄悄話,半晌也不邁一下腳步,猶豫著立在一邊不敢打擾;陸清寧說罷話一抬頭,便瞧見那掌櫃的滿臉尷尬,不由笑道:“掌櫃的辛苦!”
  
  眾人便隨著掌櫃的進了寶慶樓大門,魚貫著上了樓梯,進了招待熟客的雅室裡落座。
  
  “我要的項圈都鑲嵌好了?”陸婷姝坐下後也不喝茶,抬眼便問那掌櫃的:“還有七八日便該用了,你先拿出來叫我瞧瞧,有不妥的地方好緊著修改,莫耽誤了我的大事!”
  
  陸清甯很是清楚這位姑母的為人,平日若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紛擾,說是個優雅的官宦人家女兒也是有人信的,於是她很是不明白,為何姑母與這掌櫃的卻如此不客氣,連個稱呼都沒有,只管你來你去的喝來喚去。
  
  那掌櫃的卻也不急不惱,反而笑著哈腰:“您稍等,小的這便去取來,等您瞧過之後,若有不滿意的地方,小的立刻吩咐人修理,保證耽誤不了您的大事!”
  
  小的!這是什麼自稱!寶慶樓根本不是陸家的產業啊!陸清寧垂頭皺眉,一時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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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4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鬧銀樓

  待那掌櫃的捧著兩個雕花填漆的精緻盒子重回雅室,又是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陸清甯心裡豁然一亮——陸婷姝的前夫家,可不就是做珠寶首飾生意的,難不成這寶慶樓就是張家的?
  
  可是、可是陸婷姝早就跟張家沒了關係啊,當初又是自請和離的,頗給張家臉上抹黑,為何這掌櫃的還對陸婷姝這般禮遇?
  
  陸清寧想不通這其中關節,陸清許是個地道的孩子,更是想不明白,何況什麼張家李家的事兒她也不知道,理所應當便以為是陸家財大氣粗的緣故,不由笑著對陸清寧低聲道:“若人人都與這掌櫃的一般看人下菜碟,沒錢的人家兒可就慘了。”
  
  那掌櫃的見陸婷姝埋頭細瞧兩個項圈,根本不帶搭理他的,便笑嘻嘻從懷中有掏出個手掌般大小的盒子,躬身走了過來:“兩位姑娘瞧瞧這新玩意兒吧,是從外洋帶回來的。”
  
  “工匠們才將這東西鑲嵌好,還沒來得及擺進櫃上呢。”他見陸清寧兩人並沒有反感,便將那小盒子放在兩人中間的小幾上,小心翼翼掀開盒蓋子,眉眼間頗帶炫耀。
  
  “這是金剛鑽?”陸清寧笑著揚眉問道:“你們的工匠竟然敢用赤金鑲嵌它,這若是戴出去,一不小心丟了石頭,豈不是丟了大臉!”
  
  “再者說,這赤金跟金剛鑽的顏色也不搭配啊……”
  
  鑽石這東西在這大順朝很是稀罕,也怪不得這掌櫃的如同獻寶。
  
  而陸清寧第一次見到鑽石時,還是謝家舅父與表兄從海上回來時,送了一小盒來家,個頂個兒都有黃豆粒大小,說是給她拿著玩——在他們口中。卻如極其不值錢一般……
  
  何況陸清寧還是個穿越來的靈魂呢,且不論這東西到底值錢不值錢,鑽石用赤金鑲嵌,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那掌櫃的哪裡想得到陸清甯竟是個行家——他們寶慶樓可是大順朝數一數二的銀樓,稱得上是巨匠的也頗有幾個,可對這金剛鑽卻沒什麼好主意,只得勉強做出個金戒指來……
  
  那結果可不真是像陸三姑娘說的這樣,總顯得赤金軟塌塌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丟了石頭?
  
  因此上掌櫃的並不羞愧,反而眼睛一亮:“三姑娘見多識廣。小的佩服!三姑娘可有什麼好主意,不如給小的提點一二……”
  
  咳咳。陸婷姝適時的咳嗽起來,陸清寧忙拋下掌櫃的,匆匆起身走到她身邊,一邊遞了茶去,一邊給她撫著背:“我瞧著姑母咳嗽了十幾日。也不見好,不如咱們一會兒往同福街走一趟。重新請人把一把脈,配一劑好藥來吃吃。”
  
  陸清許一愣接著一愣。三姐姐懂得金剛鑽也就罷了,畢竟這東西就是謝家出海帶回來的,是謝家人教過她也說不準;可是姑母何時患了咳症,她怎麼不知曉?看來回去後得跟太太說一聲,莫叫姑母太勞累了!
  
  陸婷姝就著陸清寧的手喝了大半碗茶,看似是和順了些。便將那項圈放回一邊,伸手招呼掌櫃的:“你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掌櫃的正暗自懊惱,見狀難免欣喜若狂——也許二、不是,是陸家姑奶奶看在以前的情面上。樂意教導他一番也說不準?這姑奶奶若是發了話,陸三姑娘也就不好藏私了不是?
  
  躬著身小步上前。掌櫃的媚笑著抬頭:“您請交代。”
  
  “這項圈……不是你們寶慶樓裡成批量做出來的貨色麼,待我訂了貨,你便差人鏤刻上名字來糊弄我?”陸婷姝的面色並不憤怒,話語卻寒如冰:“你糊弄別人也就罷了,怎敢糊弄到我頭上來!”
  
  “我再三跟你講,是我嫡親的一對孿生侄兒過百天要用的,萬萬不能馬虎,你也再三應了我,定當叫工匠精雕細琢,哦,精雕細琢就是這幅樣子?你不是不知我懂行,反還要如此,你這是要替你們東家出口惡氣不成!”
  
  “你若不給我個過得去的說法兒,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鋪子!”陸婷姝言畢,搭在小幾上的手掌順勢一抹,那兩個盒子連帶兩個項圈嘩啦啦便跌在地上。
  
  這樓上雅室本是鋪的羊毛地毯,可那盒子卻硬得很,項圈砸在盒子上,噗通一聲響,一隻小金麒麟順勢與項圈分離,蹦蹦蹦跳出老遠,紅寶石鑲嵌的眼珠兒也迸飛了。
  
  “二……陸姑奶奶息怒,陸姑奶奶息怒!”那掌櫃的也不去拾地上的玩意兒,只管作揖,見陸婷姝的面色越來越不虞,立刻一咬牙一跺腳:“小的跟您明說了吧,您可答應小的,萬萬莫再生氣才是!”
  
  “你說說我聽聽,我再決定生氣與否。”陸婷姝長長出了口氣,平靜一下心緒——其實怪得了這個掌櫃的麼,還不是怪她太喜歡寶慶樓的手藝,另外……也太自信了?
  
  天穎府的銀樓不少,若說起她過去與張家的恩怨情仇,確實不該來這裡做玩意兒;可她想著,當年這寶慶樓與各家分號都是她一手打理的,總不會太不給她留情面吧?可誰知,偏偏真是一點情面都不曾顧!
  
  可這掌櫃的,畢竟只是個下人,當年又受她恩惠良多,怎麼敢又怎麼會如此待她!她可以打狗不看主人,卻也得容人家解釋一二不是,若內裡還有些別的什麼故事,她那所謂的拆了這家鋪子也決不是妄言!
  
  “那日您剛下了定金,坐著馬車走了,新、不是,二奶奶就來了,正瞧見您一個背影……”掌櫃的口舌突然不俐落起來,屢屢說錯話,不免一邊說一邊打嘴:“二奶奶問您來做什麼,小的不敢不說呀,於是、於是……”
  
  陸清寧聽到這裡,眉頭越皺越緊。這寶慶樓是張家的不錯了,可那個張二爺的什麼二奶奶,這女人也太囂張了吧!開銀樓不好好做生意,反要禍害無辜之人,這是什麼道理!
  
  陸清許懵懂的坐在一邊。根本聽不懂看不懂這一切;可她卻也知道,是這寶慶樓的東家故意為難姑母呢,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麼。
  
  於是待那掌櫃的結結巴巴說罷,她也不等陸婷姝說話,只瞧著姑母的面色難看極了,立刻便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揚手抓起她和陸清寧的兩個茶碗摔在地上,“什麼二奶奶三奶奶的,就是天王老子的奶奶開了銀樓,也得好好做生意!”
  
  “放著生意不做。反還欺負客人,這是誰家的規矩!姑娘今兒索性砸了你這寶慶樓。再叫大傢伙兒都來評評理!”
  
  茶碗摔在羊毛地毯上,只濺起一片黃湯幾片葉子,並不曾碎裂;掌櫃的卻被陸清許這舉動驚了一下,旋即便哭喪著臉看向陸婷姝:“姑奶奶,姑奶奶您給個話兒啊。這事兒本不是小的的主意啊,您和兩位姑娘便饒了小的吧!”
  
  “放肆!”陸清甯厲喝:“事已至此。你還敢狡辯!”
  
  “你可以說拿著次貨充好貨是你們家什麼狗屁二奶奶的主意,你不得不從,毛病全不在你身上……”
  
  “可我問你,我們家當時給你下了定金,你當天就得了你們二奶奶的話,不叫你好好做這兩個項圈,為何不差人去追我們姑奶奶。或是派人去一趟我們家,回了我們家的這份生意!”
  
  “現如今離著用這項圈不過七八日,重新再打制都可能來不及;我們上得門來,你依然不實話實說,反而拿著這兩個爛活計來糊弄。你敢說你不是故意幫著你們主家騙人銀錢!”
  
  陸清許已然怒了,還摔了茶碗;陸婷姝的面色難看。顯然也是被氣的不善,今兒這事情若是忍了,莫說自家這一邊,往後心裡結著大疙瘩,時不時想起來就是一場悶氣,只說這張家,還有那個狗屁二奶奶,就不知要宣揚出什麼話兒去!
  
  既是如此,就像陸清許說的罷了,砸了這寶慶樓又如何!張家是做珠寶首飾生意的不假,可若論拼財力拼人脈,陸家的眼縫可夾他張家一下?
  
  她陸清寧活了兩輩子,別的不會,仗勢欺人還是得心應手的。
  
  前一世,她可以仗著神秘身份出入各種場合如入無人之境;這一世,她可以仗著老太爺寵她,二太太和姑奶奶給她撐腰,打發掉于姨娘又打發掉陸清雅,現如今她怎麼不能借著陸家財大氣粗給陸婷姝出口惡氣!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扯王八犢子的私人恩怨?若是不願意做,當初為何不回絕?
  
  因此上陸清寧也不說別的,只說寶慶樓以次充好騙人錢財,她就不信這張家長了一千張嘴,能將這臭名聲抹了去!
  
  至於那個平白吃飛醋的張家二奶奶,等寶慶樓的事兒出了之後,張家自然能找到她是壞事的根由,她自釀的苦酒她自己吃去!她長了多大的膽子啊,陸家人也敢欺負!
  
  那掌櫃的聽陸清寧這麼說,果然就傻了眼——這事兒本就是二奶奶誠心叫陸家姑奶奶吃癟,怎麼會同意他退定金呢?他當時若是真退了,這差事哪裡還保得住?
  
  如今被這陸家三姑娘一說,寶慶樓可不是一點兒都不占理?等寶慶樓被砸得稀裡嘩啦,騙人的名聲又傳揚出去,哪裡還有翻身的機會呢?
  
  可陸婷姝摔了項圈後就沒說話,他立刻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她:“姑奶奶,姑奶奶高抬貴手啊,您不看別的,也想想這寶慶樓是您一手打理起來的,您就忍心瞧著寶慶樓毀於一旦?”
  
  這話不說則已,說罷就惹得陸婷姝幾聲冷笑,冷笑過後,只聽嘩啦啦一聲——她揚手就將手裡的茶盞摔到了牆上,牆上的掛屏便隨著這一下轟然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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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4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張二奶奶

  金項圈墜地時,動靜並不大,陸清許摔茶盞時也是一樣;可這掛屏墜地後,接二連三的異動終於令下面夥計們感覺出了一些不同,轉眼間就有兩人跑上來,立在門外輕聲詢問:“掌櫃的,出了什麼事?可用小的……”
  
  那掌櫃的聽到腳步聲上樓來,臉上便已經有了欣喜——無論陸婷姝如何做,他都不好翻臉的,夥計們卻不一樣不是?要知道那些夥計可都是新二奶奶安排的,過去的幾個老傢伙,早被打發了。
  
  可這人並不等回答,卻已經感覺到了森森寒意,定睛觀看時,正瞧見陸家三姑娘手執一支又尖又亮的銅釵,端端的就在自己喉嚨前一寸。
  
  “沒你們的事兒,等我喚你們你們再上來,現在只管忙你們的去吧。”掌櫃的對上陸清寧獵鷹一般的眼神,哪裡還敢喊人進來幫忙。話語聲雖然帶些顫抖,卻極力忍著。
  
  聽著外面兩人的腳步重又下樓去了,陸清寧微微一笑,又將手裡的釵子別回腦後。自從險些在千疊園門口遇襲後,她頭上便多了三支銅釵,比尋常的釵子長、薄、尖、硬。
  
  陸婷姝也在此時站起身來,面無表情道:“叨擾了,告辭。”
  
  她沒想到兩個侄女都這麼烈性,根本容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因此上這兩個孩子氣得不善並替她出頭的時候,她的氣已經消了大半。
  
  相比兩個侄女待她的情意,她的委屈還算得了什麼?她與其借著火氣帶著兩個孩子跟包慶樓翻臉,不如帶著孩子們四處逛逛,至於這邊,收了她的定金卻交不出她要的貨……她自會有她的說法。
  
  陸清甯立刻領會了陸婷姝的意思,陸清許卻不懂。還想不依不饒,正待再上前教訓掌櫃的一通方才解恨,卻被陸清寧一把挽住了胳膊,附耳低聲道:“五妹妹莫叫姑母為難了。”
  
  “若今兒這事情鬧大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不好聽的呢,眼下若能收場也算是好事。”
  
  寶慶樓以次充好騙人錢財,還用得著她們在這裡連打帶砸?隨便遣些人出去散播消息也就罷了;若她們姑侄三個趁興砸了寶慶樓,且不說會有多少流言指向陸婷姝,家裡也會埋怨陸婷姝、沒將她倆看護好。
  
  陸清許正待點頭,卻聽得門外樓梯處又是一陣腳步聲。隨即便聽得一個嬌滴滴的笑聲從門外響起:“是陸家姐姐來了?真真是咱們寶慶樓失了待客之道啊……”
  
  話音沒落,雅室的門已經被推開。兩個丫頭分站在門兩邊後,便走進來一個珠光寶氣的年輕婦人。
  
  “喲——”那婦人進屋便瞧見一片狼藉,不免花容失色的驚呼:“這是怎麼了!何掌櫃,你就是這麼待客的,這雅室髒亂成這樣。也不收拾收拾就請客人進來?”
  
  何掌櫃的訕笑著說了聲二奶奶說得是,小的這便喚人來收拾。那婦人這才一臉笑容的走向陸婷姝:“陸家姐姐,好久不見。”
  
  陸婷姝眼皮也不抬:“張二奶奶太客氣了,我可不敢當你這聲姐姐的稱呼,還是請你稱呼我陸家姑奶奶罷。”
  
  又抬頭喚陸清甯姐妹倆:“咱們也該走了。”
  
  “怎麼我才來姐姐就要走?請姐姐多坐片刻喝杯茶的機會都不給我麼?”張二奶奶笑著挑起眉梢。
  
  “我很忙。”陸婷姝笑道:“張二奶奶應該知曉,我們陸家就是茶商,貴號待客的茶葉……也不過是那麼回事兒,不喝也罷。”
  
  陸清寧趁勢捏了捏陸清許的胳膊。陸清許立刻高喚:“姑母,咱們快走吧!不是說要帶我和姐姐去信雅齋買筆墨、再去印書局逛一逛麼,時候不早啦!”
  
  “張二奶奶你瞧,今兒真是不湊巧,我帶著兩個侄女出來逛街。不是個喝茶談天的好日子,恕我不能奉陪。”陸婷姝笑著繞過立在身前的張二奶奶。走到兩個侄女身邊,一手挽了一個便往門外走去。
  
  那張二奶奶如何不知曉這滿屋的狼藉都是陸家人幹的,可她之前並沒在這屋裡,不是當事人,怎麼好趁勢發作?只要何掌櫃的不說話,誰敢留她們姑侄不許走!
  
  因此陸婷姝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冷的瞟了那何掌櫃一眼。
  
  何掌櫃的心裡有鬼,項圈一事本就是他們寶慶樓理虧,若是鬧大了,丟了差事是一定的,如今見陸婷姝頗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立刻垂頭不語;張二奶奶頻頻給他使眼色,他根本也瞧不見。
  
  可張二奶奶本就是個是非精,項圈的事兒若沒她暗地作梗,又怎麼會鬧得如此難堪;她眼見著陸婷姝姑侄三個就要出門,何掌櫃又不應和她的意圖,立刻清了清嗓子,那兩個把著門的丫頭立刻迎過來,歪歪斜斜便朝著陸婷姝幾人撞去。
  
  “這是怎麼當下人的,走路都不長個眼,隨便往人身上撞!”陸清寧一聲冷笑,人已經離開了陸婷姝和陸清許,眨眼間便一手捉了一個丫頭,手腕上也用了些力氣,只將那兩個丫頭擰得呲牙咧嘴。
  
  待見得那兩個丫頭還欲掙扎,只將手腕一推一送,那兩人噗通噗通便撲倒在地上疊了羅漢——陸家姑侄三人是想息事寧人,可卻也不怕這種主動挑釁!遇上給臉不要的張二奶奶,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張二奶奶確實也沒想到陸清寧有這一手。
  
  叫兩個丫頭撞過來,不過是想將陸婷姝撞得人仰馬翻出口惡氣——憑什麼這姓陸的生不出孩子來便能和離,而她卻要做著活寡婦,沒處訴說委屈不論,還被公婆指責為不下蛋的母雞!
  
  兩個丫頭被推得跌倒在地,即便有地毯墊底兒,卻也摔得不善,喚疼的聲音立刻此起彼伏起來。
  
  這聲音無疑提醒了張二奶奶,她立刻高挑著眉梢沖了過去,手指幾乎要點到陸清寧鼻子上:“陸家姑娘好不懂事!我的丫頭招你惹你了,你要如此待她們!”
  
  “張二奶奶有眼無珠是怎麼的?”陸清寧閃身躲過她手指的指點:“你的丫頭走路不看人,硬生生往我們身上撞,撞摔了跟頭也是活該,難不成還叫我給她們幾個奴才當肉墊!”
  
  “你、你……”張二奶奶先是沒想到陸清寧身手矯健,此時亦是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是牙尖嘴利的,一時想不出說些什麼,索性撒潑到底了:“明明是你先出手打我的丫頭!”
  
  陸清許站在一邊惱得不行,很想撲上去撕了張二奶奶的嘴才好,卻被陸婷姝拽得緊緊的,一步動不得,同時還低聲叮囑她不許開口罵人,罵人就落了下乘;急得她跺了幾下腳,也只好眼睜睜看著她三姐姐,只盼她三姐姐好好教訓下這潑婦才好。
  
  陸清甯巴不得張二奶奶如此撒潑,聞言立刻笑道:“好吧我承認,是我主動出手打你的丫頭,那麼我問問張二奶奶,你們寶慶樓如何惹著我了,我要出手打你的人呢?”
  
  不等那張二奶奶說什麼,立刻便冷了臉:“難不成我是閑得無聊,故意來找你們寶慶樓的麻煩?這於我有什麼好處?還不是你們寶慶樓放著正經生意不做,反而要騙人的緣故!”
  
  “張二奶奶若是不信這個邪,咱們便去你寶慶樓門前宣揚宣揚,誰是誰非自有路人評判!”
  
  那何掌櫃的立刻一臉汗珠子往下淌,邁步走到張二奶奶身邊低聲道:“二奶奶啊,您就給自己個兒留條後路吧……若那項圈之事捅出去,恐怕咱們家老爺太太再不容您打理寶慶樓了!”
  
  張二奶奶聞言便有些面色蒼白,身子亦是有些搖搖欲倒。
  
  公婆雖是總在責駡她生不出孩兒來,實則也是覺得有些對她不起,否則也不會將這家寶慶樓交到她手上——她的娘家全靠著她掌管這家銀樓,時不時貼補一番呢。
  
  她那天怎麼就豬油蒙了心,瞧見陸婷姝的馬車離開便忿忿不平,轉而交代何掌櫃的用大路貨糊弄人,還覺得只要陸婷姝在陸家失了顏面,她就高興?
  
  可眼下若叫她對著陸婷姝賠禮,她做不到!陸婷姝可是跟她夫君和離的,外面誰不說陸婷姝是看不上張家才自請離去,叫她再給這姓陸的錦上添花,除非她瘋了!
  
  因此她只管咬緊了牙不說話,她就不信陸家那幾人還能騎到她脖頸子上來,非逼著她道歉不可!
  
  殊不知陸婷姝與陸清甯全是見好就收的性子,陸清許雖不忿,卻也不能拗了姑母和三姐姐的意思,三人見她啞了聲音,面上也再沒了咄咄逼人的顏色,立刻扭頭便朝著門外走去,再沒留下隻言片語。
  
  張二奶奶望著幾人的背影,不免長長松了一口氣。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無論什麼樣的委屈,也頂不上她掌管包慶樓要緊不是?夫君無用,膝下空虛,再沒個錢財和鋪子傍身,她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陸家人如此囂張的欺辱咱們,二奶奶就這麼認了?”那兩個丫頭見陸家人紛紛走掉,立刻都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只顧得垂頭撫平衣襟上的皺褶,另一個卻憤憤不平開了口。
  
  只見張二奶奶才漸漸轉好的面色立刻又無比難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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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趁火打劫

  “紅梅姐姐高抬貴手吧!”何掌櫃慌忙作揖,“二奶奶好不容易才收了氣,紅梅姐姐就別再敲邊鑼敲邊鼓了!”
  
  “你非得攛掇著二奶奶不管不顧做出點什麼事來,待二奶奶被老爺太太奪了這銀樓,于你于我有何好處?”
  
  何掌櫃面上是懇求,心裡卻將這個叫紅梅的丫頭罵遍了祖宗八代。二奶奶上次來交代的那事兒,不就是這個丫頭攛掇的!
  
  這丫頭仗著曾經伺候過老太太,又被老太太送給二爺當了通房,便妄想著壓制陸家姑奶奶一頭,不成想惹惱了陸家姑奶奶、被灌了絕子湯,跟了二爺這麼些年了,只能還是個通房丫頭……
  
  這種過往,何掌櫃的心中清楚得很,按說他個大老爺們兒,又是在外頭管事的,並不該攙合進去;可如今陸家姑奶奶早就不是張家人了,這丫頭還惦著出氣呢,竟然還攛掇起新二奶奶來,拿著寶慶樓的名聲當兒戲,還當真是個惹禍的根苗。
  
  “喲!瞧瞧何掌櫃的這話說的,老爺太太那可是二奶奶的公婆,怎麼會因為一點小事遷怒二奶奶呢?我倒瞧著,何掌櫃的莫不是還惦著舊主子的情份?”紅梅撇著嘴笑了一笑。
  
  張二奶奶的面色變幻個不停,終是忍住怒氣,頗有些懷疑的看向何掌櫃的:“紅梅說的可是真的?何掌櫃的究竟是為我好,還是胳膊肘兒朝外拐呢?”
  
  何掌櫃的一時之間只想拂袖而去。這新二奶奶與陸家姑奶奶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啊!不過也是,自家那二少爺……續娶也只能娶個這樣兒的不是?
  
  “小的究竟是不是為二奶奶您好,您還不明白?這幾年小的替您打理著這寶慶樓,可曾出過半點差錯?”何掌櫃這麼說著,面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
  
  他可不是張家的奴才!當年他只是個工匠。是陸家姑奶奶將他請到寶慶樓,磨練了兩年後、又請他做了大掌櫃的,按說陸家姑奶奶自請和離之後,他便也該辭去的,還不是他不捨得寶慶樓這份心血落在別人手裡!
  
  雖說他留下來確實有自己的私心,可他這幾年兢兢業業,也對得起這新二奶奶了吧?眼下若是還說不通,他索性撂了挑子就是!
  
  若說之前的話都令張二奶奶似信非信,如今這幾句卻著實將她嚇住了。
  
  她娘家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父兄皆是手藝人出身。那種人家出來的她,哪裡懂得打理銀樓買賣。還不是何掌櫃一直撐著這份產業。若何掌櫃的一怒之下辭了這差事,她、她豈不真得被公婆訓斥個狗血噴頭?
  
  如此寶慶樓裡終於消停了,張二奶奶氣恨紅梅胡亂攛掇她、拿她當槍使,先給了紅梅兩個大嘴巴,又叫這丫頭將這雅室裡收拾乾淨。並不許別人幫忙;而陸婷姝姑侄三人,此時已經到了另一條街上。挨個兒看起了鋪面房……
  
  這是陸清寧的主意。離了寶慶樓後,她見陸婷姝一直悶悶不樂,將事情前前後後捋了捋,便問陸婷姝道:“姑母既然對銀樓如此懂行,為何不開一家銀樓解悶兒玩?”
  
  “我外祖家如今常年有船走南洋去西洋,帶回來的寶石和金剛鑽甚是便宜,姑母再尋幾個手藝好的工匠。在首飾式樣上多想些獨特的,什麼寶慶樓吉祥樓的,拿什麼跟咱們比,都得關門大吉啊……”
  
  何掌櫃的不知從哪兒淘騰來的、謝家帶回來的鑽石,即便鑲嵌得極其低劣。還四處獻寶呢,待陸家也做起銀樓生意。瞧張家去哪裡買鑽石寶石去!即便買了,也叫他們砸在手裡!
  
  陸婷姝正愁對張家的怒氣無處發洩去,外加陸清寧說的話也確實在理兒,立刻就笑著應了——大少爺的媳婦已經進門快半年,中饋之事也學得八九不離十了,她若還像從前一樣跟著二太太管家,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了不是?
  
  而她與張家二爺和離也有年頭了,總不能就這麼老死在後宅裡;跟著老太爺走南闖北學下的經商本事,也是時候重新拿出來操練操練了……
  
  陸清許也在一邊拍起了巴掌:“三姐姐這主意好,既叫姑母賺了錢,又給姑母出了氣。”
  
  於是姑侄幾個說幹就幹,大半個時辰後,竟然就找到了可心的鋪子,連定金都交下了,只等著第二日過來換契紙上檔子。
  
  待辭了那家鋪子的賣主和牙儈,重又上了自家馬車,陸婷姝興致不減,笑吟吟的問陸清甯和陸清許:“三娘與五娘可有意參一股?你們放心,有姑母在,賠不了本兒,每個月還能給你們倆賺幾十兩脂粉錢。”
  
  陸清寧之前提這個頭兒,便是抱著這想法,只是她沒想到,陸婷姝這麼快便提起了參股之事,她以為總得等鋪子過完手續;轉念一想也就明白過來——
  
  謝家如今可是最大的寶石商,若不趕緊跟她定下,雖說越過她也是一樣與謝家合作,可她先出了做銀樓的主意,又是謝家的外孫女,算她一股,陸婷姝也決不會吃虧不是麼?
  
  她立刻笑著點頭:“姑母好提議,莫說每月賺幾十兩,就算只有三五兩,也足夠我與五妹妹買脂粉了。”
  
  “我那裡還有謝家表哥捎給我的一盒子金剛鑽,一盒子紅藍寶石,便拿著它們跟姑母入股如何?”
  
  且不論做銀樓生意正缺這些,就算是不缺,她也不會放著現成兒的石頭不拿來換錢,反而花掉手裡的現銀來入股。
  
  陸婷姝不由笑個不停:“你這孩子真是會做事,姑母才瞌睡你就遞枕頭……”
  
  她的陪嫁莊子和鋪子都能賺錢,手上並不缺銀錢,只是缺個自己喜歡的事兒做,若真能將銀樓開起來,這輩子都不怕寂寞無聊了。
  
  而那會兒在寶慶樓裡聽三娘說起金剛鑽的鑲嵌,那可是她極感興趣的事兒,如今三娘提出要拿著金剛鑽入股,必然也會將謝家傳授的鑲嵌工藝聊給她聽,如此她也好交代工匠……
  
  陸清許見兩人興趣盎然,自個兒卻插不上嘴,不禁有些懊惱。不過轉念想起自己也有些私房銀兩,母親又隔三差五貼補她,拿著跟姑母做些事兒倒也不難,立刻略帶羞澀的笑道:“五娘沒有寶石,五娘只有些金銀,也可以交給姑母融成首飾用!”
  
  陸婷姝笑著執了她手:“姑母要你的金銀融首飾作甚?做首飾的金銀,姑母自有思量……你只要跟你三姐姐常陪陪姑母,無事時也幫姑母想想新花樣,就算你一股又如何?”
  
  三娘的女子醫館本就是個來錢的生意,又打理著茶磚作坊,那作坊如今沒有收入,今後卻是個大進項,因此她才不跟三娘客套,說什麼你的寶石留著做體己就是了;可五娘……
  
  陸清許聽姑母這麼說,立刻一臉興奮:“琢磨首飾花樣這事兒我願意做!”
  
  陸清寧無聲微笑。說什麼有了她就有了謝家的支持,其實不過是小小不言的緣由,陸婷姝最最在意的,還是她們姐妹的情意吧。
  
  方才在寶慶樓,她們姐妹倆極力護著陸婷姝,莫說姑侄間本就甚好,就算過去關係一般,經了這麼一遭兒之後,姑侄情分也會突飛猛進呢。
  
  那張家,也實在欺人太甚!陸婷姝早就和離離了張家,卻還要受這種屈辱,難不成就不聲不響算了?陸婷姝何辜?
  
  “姑母可用三娘求求高盛和高全兩位管事,叫他們去尋些工匠?姑母可知曉那何掌櫃的家住哪裡?”陸清寧笑眯著眼問道。
  
  陸婷姝是什麼人,豈有不懂她深意的,抿嘴兒笑了半會子,這才道:“那兩位高管事是你祖父送你的,莫使喚他們。”這點小事還不用將老太爺摻合進來。
  
  “何掌櫃的應該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今兒晚上我叫薛家嫂子跑一趟。”
  
  何常的人品如今看來……似乎並沒多好,否則也不會幫著張二奶奶算計她。
  
  可當年她也交代過何常,寶慶樓是她帶著他們幾人盡心盡力的心血,即便她離開張家了,也希望何常好好守下去。何常對張二奶奶言聽計從,必也是不想丟了掌櫃的差事,何況他還有個好手藝……她就原諒他又如何。
  
  今兒這事情一出,兩個侄女幾乎要砸了寶慶樓,她們走後,還不知何常與那張二奶奶如何交涉,那張二奶奶又會如何奚落何常;三娘先攛掇她也做一家銀樓,這又提起何常來,這意思,是叫她趁火打劫了!
  
  若她能說動何常“棄暗投明”,想必還能帶出來幾個寶慶樓的工匠,如此她的銀樓也就萬事俱備,只欠內外裝修的東風了!做銀樓,挖工匠,爭取兩年內將寶慶樓趕出天穎府!陸婷姝這麼想著,拳頭攥得越來越緊。
  
  馬車也在此時緩緩停住,車夫的聲音從轎廂外傳進來:“姑奶奶,三姑娘五姑娘,陳家燒臘鋪子到了。”
  
  陳家的燒臘,正隆老店的鹵雞胗,金家點心鋪子的桂花糕和玫瑰餅,是出門逛街的女眷們必買之物。若不是為了散心,叫後車的丫頭媽媽們去一趟也就罷了,可這姑侄三人哪是拘束之人,立刻前前後後下了車,攜手朝陳家鋪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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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晶鋪子

  “豉鴨四份,乳豬四份,乳鴿四隻,蛋黃盞十六個。”姑侄三人將這鋪子裡的各式燒臘看了個遍,陸清寧搶先發話。
  
  陸清許不明白三姐姐這四份四份的是怎麼來的,懵懵懂懂抬頭就要發問;她奶娘平媽媽立刻在一旁輕輕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少說話,她雖不懂問些家常話算什麼,卻也只好緘口不言。
  
  水晶和碧璽兩個丫頭在鋪子裡等著,等包好了各種吃食好提到馬車上去,陸婷姝便帶著兩個侄女往外走,才出門口,卻瞧見一輛也帶著陸家標記的馬車緩緩停下,眉頭刷的便皺起來。
  
  “我的馬車!”陸清許輕呼,隨即便要甩下奶娘和眾人搶上前去,卻被陸清寧一把握住胳膊。
  
  “不就是一輛車麼,既是包家姑娘喜歡,索性將那陸家的族徽摳了去,就送給她吧,反正她必要在咱們家常駐了,沒輛馬車用也失了待客之道;回去囑咐一聲車馬班子上,再給你做輛新的就是了。”陸清寧雲淡風輕的笑道。
  
  她才穿來那一陣子,一直以為陸家真的已經到了嫡庶不分的地步。如今日子久了,她終於慢慢明白,那嫡庶不分不過是包氏老太太一手托起來,外加背後挑唆撐腰的。
  
  而她們大房之所以更嚴重些,還不是因為陸廷軒……若不是老太爺醒悟的早,默許內宅大刀闊斧的做了些補救,眼下真不知會是什麼狀況?外加她的穿越而來,也許無形中改變了什麼?
  
  陸家的規矩不說別的,只說這馬車吧,嫡庶之間乍一瞧真沒什麼區別,可嫡出的姑娘們,馬車上都帶著陸氏族徽。庶出的卻沒有呢——這是前後幾代百十來年傳下來的規矩,料老太太掌家時也不敢輕易更改。
  
  陸清寧本是個現代的靈魂,按說對嫡庶一說並不是多看重,陸清瑩陸清雅之流本就是她的死敵,她才不管她們究竟是何種身份,就算是嫡女又如何?至於入鄉隨俗強調嫡庶,也不過是打壓死敵的一種手段罷了……
  
  “三姐姐叫我白白將馬車讓給她?”陸清許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
  
  陸婷姝適時輕笑道:“給你打制一輛新馬車不好麼,難不成你還要她們坐過的!有那回去重換篷布帷幕和引枕的工夫,新馬車也做得了。”
  
  陸清許似懂非懂的點頭。姑母說的也對呢,她本就有個臭毛病。自己的東西不願意叫外人碰一下,前年陪著太太去外祖家探親。大舅父家的庶出表姐不過摸了摸她腕上的鐲子,她擼下來就扔給了表姐……
  
  “姑母,三妹妹五妹妹,真是巧呢。”陸清瑩此時已經下了馬車,見陸婷姝三人正往她們自己的馬車方向走。明知幾人故意回避,卻還是匆匆追來。笑吟吟的打著招呼。
  
  包明娟跟在她身後,也低聲打了招呼,施罷禮便垂著頭不再言語——陸家這位姑奶奶她惹不起,姑祖母交代了,遇上便叫她裝啞巴呢。
  
  “也不算很巧,我們正要走,你們才來。”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回道:“包家表姑娘初來乍到的。二姐姐帶她多逛逛吧,我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陸清瑩卻似沒聽見她的冷嘲熱諷,低眉順眼的挨著陸清許,輕聲問起了五妹妹今兒玩得高興麼:“都跟著姑母和你三姐姐去了哪裡逛?可買到了自己心儀的小玩意兒?我們方才去了一家水晶館。我還給你買了只水晶貓,待回去便差人送到你院子去。”
  
  陸清許因為陸清寧最近一陣子的言傳身教。外加今早被人不言不語借走了馬車,對陸清瑩很是不喜,可聽得陸清瑩給她買了只水晶貓,立刻一臉欣喜:“二姐姐知道我喜歡這玩意兒?真是多謝你了。”
  
  她房裡的擺件,最多的便是小貓,白玉的,翡翠的,古陶的,瓷的琉璃的不一而足。就連日常的清洗擦拭,都怕丫頭手粗,每每都是喚著奶娘平媽媽陪她一起、親手打理歸置。
  
  或許是陸清瑩這個示好起了作用,待三人上了馬車,陸清許便有些不落忍般輕聲道:“二姐姐……其實也挺可憐的。”
  
  陸清寧垂頭笑起來。陸清許這孩子,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真聖母啊,幾句好話就哄得軟和起來。
  
  “她可憐麼?大順朝一共就一家水晶礦,絕大半都做了貢品,剩下些邊角料做些水晶珠子和小擺件來賣,也絕不便宜呢。”陸清寧笑罷抬頭說道。
  
  也多虧前幾日陸文淵跟她提起過這個水晶館,否則她哪裡知道的這麼詳細。
  
  見陸清許根本沒聽懂,陸婷姝不禁大笑起來:“五娘還小,咱們與她說話就莫如此說一半藏一半了,你瞧瞧她,一臉的懵懂,多叫人心疼?”
  
  陸婷姝不笑還則罷了,這一笑,陸清許的神色更尷尬起來,再加上一臉糊裡糊塗的模樣,令陸清寧也不禁笑了幾聲,笑過之後立刻收聲,拉著她的手低聲說道:“方才又說起那馬車,我瞧著你就沒聽明白,正好一起給你講講。”
  
  “那兩人放著別人的馬車不用偏要借你的,恐怕就是因為你的馬車上有族徽。”陸清寧這麼說著,不免皺起了眉頭——這也不過是猜測罷了,可即便是猜測,也不能遂了包氏那頭兒的意願不是?
  
  “因此上我和姑母才說,索性把那馬車去了族徽,送給包明娟就是了。”
  
  “至於水晶……那東西昂貴,人盡皆知,僅憑二姐姐一個月那麼一點子月錢,又沒有于姨娘補貼她了,她哪裡來的那麼些銀子?”
  
  陸清許依舊不懂,好在她有個不懂就問的好習慣:“或許是包家表姑娘跟她交好,拿私房錢先借給她用了?”
  
  “包家表姑娘連包府裡都住不下去了,咱們家誰不知道呢?這麼一個不尷不尬的庶出姑娘,親爹不疼嫡母不愛,手裡能有多少私房?就算她很有,為何要借給二姐姐,再叫二姐姐買了水晶貓送你?”陸清寧很是好笑的問道。
  
  “她們要收買我,好叫我娘對她們網開一面,日常多多照顧她們?”陸清許眨巴著大眼睛,神情極是可愛,卻氣得陸清寧很想用力擰她臉蛋兒一把方才解恨。
  
  陸婷姝見狀,拿著帕子掩口笑了一會兒,“待咱們回去,都學給二太太聽罷,這些事兒也不是一刻半刻講得清的,叫二太太閑來無事多給五娘說說,日子久了也就明白了。”
  
  陸清許頗是懊惱的抱著陸清寧胳膊歪靠著,眉宇間全是迷惑。馬車走出了很遠很遠,她突然出聲道:“莫不是老太太給的二姐姐銀子,叫她四處打點,好朵拉幾個人,跟老太太一頭兒去?”
  
  可用得著收買她麼,她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陸清甯與陸婷姝對視一眼,情知這孩子是鑽進牛角尖兒,想不明白誓不甘休了;陸清寧便輕聲笑道:“且不論她們與你示好還有別的什麼大意圖,只說若你跟她們走得近了,日常閒聊會不會透露很多東西給她們知道?”
  
  “另外二嬸娘瞧見你跟她們走得近,心裡也一定不痛快呢,二嬸娘不痛快了,老太太就樂了……”
  
  太深奧的東西她不想說了,畢竟她比陸清許也才大兩年來的,就算陸婷姝這聽者不生疑,陸清許也難免覺得自己太笨、比不上她,日子久了或許會與她疏遠。
  
  陸清許聽罷她這一番話,立刻驚呼一聲:“壞了!聽三姐姐這麼一說,我好像做了壞事了!”
  
  “方才二姐姐拉著我問,都去哪裡玩耍去了,我告訴她、我告訴她陪著姑母去定了一家鋪子!”
  
  陸清寧先是一愣,旋即便咬了唇看向陸婷姝;陸婷姝搖頭笑道:“這倒不礙的,我正愁沒地方下口咬人呢,她們若願意背後使壞,不是正巧送上門來?”
  
  “天穎府的旺鋪又不只有那麼一家,大不了將我那幾個鋪子捋一捋,將那不大賺錢的關了,改開銀樓也就是了。”
  
  “我猜等回了家,二姑娘必定親自去五娘你那裡與你閒聊,你只管裝傻充愣告訴她,姑母定下的鋪子在哪裡;若那鋪子被她們使法子奪了去,我自有法子叫她們好看。”
  
  陸清許微微一琢磨,也明白姑母這是要將計就計;饒是如此,還是對自己的多嘴和輕信分外懊悔,半晌都提不起精神來,只管悶悶的靠著不說話,隨著馬車晃來晃去像個布娃娃。
  
  “這事兒怪不得你,在燒臘鋪子門口遇上她們倆,我便該緊緊跟著你、不叫她們多打聽才對,若要怪也該怪我不是?”陸清寧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幅樣子了,不免輕聲勸解起來。
  
  她確實沒想到,她與陸婷姝都在呢,陸清瑩還敢拉著陸清許問東問西,換而言之,陸清瑩也真算得上是“膽大心細”了,也怪不得老太太不惜血本,竟將私房錢給了這位二姑娘,替她在後宅左右逢迎。
  
  只是那馬車的事兒,她始終沒太想透徹。有個族徽比沒有又多了什麼?為何那兩人非得要借了陸清許的馬車才肯出門?難道是說……陸清瑩和包明娟要打著陸家嫡女的名頭招搖撞騙去不成?
  
  她這裡才看似理出個頭緒,卻聽得陸婷姝輕呼:“三娘你快瞧,那裡不就是二姑娘說的水晶鋪子?這鋪子是何時開起來的,東家又是誰,我怎麼從不曾聽說過呢?我只以為京城才有賣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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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5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步登天

  見陸婷姝似乎有喚停了馬車下去看看的架勢,陸清寧忙出言阻攔。
  
  “姑母莫急,等馬車駛過去半條街再喊停,然後叫梅媽媽和水晶去街上四處瞧瞧看看,多打聽些回來聽聽再說也不遲。”
  
  一個月前,這水晶館突然便在天穎府最繁華的街市開張營業了,她卻只聽陸文淵給她學說過、開張時的盛況以及水晶製品的天價,這鋪子背後的東家究竟是誰,陸文淵全不知曉。
  
  可是陸清寧卻知道,自打朱天黎替老太爺回絕了齊雲侯世子齊霄等人,那幾人便不再登陸家的門檻,卻在天穎府常住了下來,看似還有別的路數要走。這水晶鋪子,或許便與那幾人有關……
  
  水晶這東西在二十一世紀算不得什麼,在這大順朝卻很是稀罕。
  
  而這稀罕又與金剛鑽不同,金剛鑽出自海外,對大順朝人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物件兒,鑲嵌到首飾上都沒有好法子;而水晶的稀罕,卻是因為礦產稀少、多用來做貢品,因此成為天價。
  
  天價的貢品為何卻可以在天穎府面對平民百姓售賣?就算是用的材料僅僅是貢品剩下的邊角料,只能磨些珠子,再或者做成沒巴掌大的小擺件,這也要背景深厚的人家才做得到吧?
  
  天穎府知府雖是官,不過是個五品,何況官員不能經商,首先就被陸清寧排除在外;而天穎府的富商不少,卻少有有官府背景的——沒有官府背景,再有銀子又能如何?
  
  因此陸清寧幾乎可以斷定,那水晶鋪子,也許便是齊霄幾人扶持某家願意站隊的富商辦起來的!陸家躲這種事情都躲不及,怎麼能大明大擺上門去。就算要去買些小玩意兒把玩,也得先弄清楚了再說不是麼。
  
  陸婷姝聽她如此說了,稍微一琢磨也便明白了,立刻收回去撩帷幕的手,直到大半條街過去了,前面就是正隆老號,這才叫車夫停下車。又將梅媽媽和水晶喚到身前細聲囑咐過,兩人轉身離去後,姑侄幾人方才進了店裡。
  
  正隆老號是家五葷鋪,之前去過的陳家燒臘鋪子雖也出售滷味。卻與這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口味。燒臘鋪子的滷味偏甜,是南邊沿海的風味。這正隆老號卻是咸香口兒,更合陸清寧的意。
  
  於是之前去陳家鋪子,也不過買些燒鴨烤豬,至於雞胗鴨翼這種小零嘴兒,還是正隆老號的最好。
  
  陸清寧最近兩月總出府打理茶葉作坊。不少到正隆老號來,因此她甫一進門。那夥計就笑著招呼:“陸姑娘您來了!快裡面請!才鹵出鍋的雞胗鴨肫,還冒著熱氣呢!”
  
  “您幾位且去喝杯茶,小的這便叫人給您幾位打點些好的裝盒去。”
  
  正隆老號開店已有六七十年,只靠著這一門多年浸淫的鹵貨手藝,早就賺得了瓢滿缽滿,如今且不論東家在城南獨一無二的五進大宅,只說那遍佈大江南北的各家分號。也是十分了得。
  
  而眼下這家店,正是最早時這家東主起家的地方,因此這裡雖說是五葷鋪子,卻更像一家很雅致的酒樓,左右全都辟了雅室出來。只為了招待常上門的老客喝杯茶。
  
  陸婷姝姑侄幾個叫馬車停在這兒,也是這個意思。到雅室喝喝茶略坐一坐。等著店中夥計給裝點各種鹵貨,梅媽媽和水晶想必也該打聽得差不多了,因此陸清寧笑著答應那夥計:“雞胗鴨肫照原樣兒多來一份,再添些鴨翼鴨掌和鴨舌。”
  
  “今兒的鹽水羊肝可新鮮?若是上好的,給我單裝一小份。”羊肝補眼,陸文淵最近太用功,陸清寧很怕他傷了眼,每隔三五天總要給他買些羊肝,權當吃魚肝油了。
  
  那夥計泡了茶端來,聽罷陸清寧的囑咐便應聲而去,她左右打量打量這雅室,突然便壓低聲音:“姑母,我若是沒記錯,這五葷鋪子是薛家的是不是?就是王繼忠王伯父的岳家?”
  
  薛家,不正是王家二姑娘王靜玫的親外祖家?王靜玫的親娘薛氏,嫁給了王繼忠做填房,生了王靜玫後再沒好消息,反而一而再的滑胎——這薛家也真狠心,只為了攀一攀豪商巨賈,脫掉小買賣人的外袍,便用女兒做起了生意。
  
  “正是他家。”陸婷姝笑道:“你還真別說,自打十幾年前這薛家攀上了王家,這各地的分號可是如同雨後春筍,一家家的往外冒呢,只是……可憐了王太太。”
  
  陸清許稍微一回憶,也想起王繼忠是哪個。去年夏天,她們眾女眷去王家的別院賞荷花,陸清雅當時還出了個大醜,午後離開時……她還遠遠看到了一個騎馬的男子,那男子,可是沒少出現在她夢裡呢……
  
  眼見著陸清許的臉兒越來越紅,陸清寧關切的問道:“五妹妹怎麼了?可是那茶太燙了?略晾一下再喝吧。”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倒令陸清許的臉更紅了,又不能實話實說,只好支支吾吾回道:“是、是我太莽撞……不小心被茶燙了舌頭。”
  
  陸清寧囑咐罷她,心思已經是轉起來——整個天穎府能與齊霄等人互相依附扶持的商戶,除了陸家也就是王家蔡家與閔家了吧?
  
  蔡家閔家與她們陸家是兒女親家,且不論老太爺跟那兩家家主通過氣與否,只說若那水晶鋪子是這兩家誰開起來的,陸文淵應該也會知曉一絲半點風聲;難不成那水晶鋪子是王家開的,再或者與這薛家也有關聯?
  
  若不是陸家與幾家之間都盤根錯節,陸清寧才不願費盡心思琢磨齊霄幾人的事兒,他們愛與誰互相利用與她何干。可現如今並不是那回事兒,陸家在皇家身上吃過虧,又與另外幾家關係頗近,不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怎麼成?
  
  薛家、對,就是薛家!王家資產雄厚,並不遜于陸家幾分,而薛家在各地全都開了正隆分號,稍微一用心打理,分明就是散落在各地的耳目,陸家不願與齊霄等人合作,齊霄他們若是夠聰明,再找的那一家,說不定就是王家與薛家!
  
  可惜此處並不是談論這種事情的好地方,陸清寧稍微想明白了背後的事兒,便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才將那茶盞放下,水晶與梅媽媽也前後腳進了屋。
  
  梅媽媽是個心裡極有數的人,進來後只略點了點頭,並不曾說話;水晶卻懵懵懂懂的上得前來,張嘴就要說話,陸清寧忙給她使了眼色:“你再去瞧瞧夥計們都裝好了盒子不成,若裝得了,咱們這便走。”
  
  眾人重新上了馬車,梅媽媽拉著水晶在後面車上低聲教導不提,前面這輛車上,陸婷姝也低低問道:“三娘可是早猜出來了?”
  
  陸清許眨了眨眼,頗是快嘴的發問:“姑母跟三姐姐猜什麼迷呢?”
  
  陸婷姝笑著皺眉:“不是家裡的事兒,你個小孩子家家少打聽。”話是這麼說,卻對陸清寧輕輕搖了搖頭,顯然也是後悔當著陸清許的面說這個了。
  
  陸清許撅著嘴佯裝不高興:“姑母偏心,三姐姐才比我大兩歲,一樣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大兩歲啊?那就等你再長兩年再說。”陸婷姝笑著輕拍了她一掌。
  
  陸清寧卻似想起了什麼,頗為不好意思的附在陸婷姝耳邊說了幾句話。陸婷姝聽罷便黑了臉,沉吟了一下便低聲道:“那你立刻就去吧,叫梅媽媽和平媽媽過來我們這輛車,你帶著水晶和碧璽坐那輛過去。”
  
  陸清許還想趁機撒嬌耍賴,問三姐姐為何背著她跟姑母說悄悄話,聽姑母這麼一說,想必是正經事兒,也就沒再言語,等陸婷姝喊著車夫停車時,卻還是憤憤的開了口:“都怪包明娟!若不是她借了我的車,何苦叫三姐姐去用僕婦的馬車,顛簸的要死!”
  
  “我和水晶碧璽都結實,不怕顛簸。”陸清寧笑著安慰她。
  
  這些天總在磚茶作坊和女子醫館兩頭跑,她樂不得今兒歇一歇逛一逛,權當休息散心;可方才一想到王家薛家,又想起磚茶作坊裡有兩個婦人曾經在薛家做過活兒,她這心裡就突突跳——那兩個婦人在作坊裡,整日拿著薛家的鹵貨製作當家常兒閒聊,嘴上根本就沒個把門兒的!
  
  等陸家的磚茶做出來,別人家難免眼紅,可只要人家與她一樣下心思,用不了一年半載,誰都能揣摩出來,她們陸家如今爭的就是那一年半載的先機。
  
  因此上,若這兩人僅僅是嘴上沒把門兒的也就罷了——生死契約不到期,她不信她們能將磚茶技術傳揚出去,她只是怕那兩人當了別人的槍、在她作坊裡搗鬼呢……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事兒還少麼?
  
  隨後幾人便匆匆換了車,陸婷姝帶著陸清許回家去,陸清寧帶著水晶碧璽兩個丫頭匆匆趕往磚茶作坊。待馬車離了熙熙攘攘的鬧市,她便示意水晶:“打聽出什麼來了,現在說吧,方才人多口雜。”
  
  水晶一臉羞赧,連說了兩遍奴婢錯了,這才低聲將打探出來的事兒簡單學了學,“……知情的人都在說,這薛家算是一步登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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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5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嚇唬人的

  這麼容易便被梅媽媽與水晶打聽出來的事兒,為何小六兒陸文淵日日跟著老太爺,卻不知曉?是老太爺刻意瞞著,還是那孩子得了老太爺的話,不叫他四處亂講?
  
  陸清寧也顧不得想那麼多,既是薛家當真是水晶鋪子表面上的東家,她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迅速趕往磚茶作坊,將那兩個曾經在薛家鹵貨作坊做過工的婦人找出來,盤問一番再決定那兩人的去向。
  
  馬車出了城,緩緩駛上鄉間小道——磚茶作坊就建在天穎府東南城郊的小村子裡,這是陸清寧的主意。
  
  且不說這高家村的村人淳樸善良,只說憑著高盛和高全兩位管事是這高家村出來的人,高家村外不遠處又有陸家的三座茶山,那就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不是麼。
  
  高家兄弟很小時就父母雙亡,十來歲年紀上賣身進了陸家,可沒進陸家之前,全靠著鄉親們周濟,也算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如今陸清寧將磚茶作坊選在了高家村,一年半年的也許見不到成效,可等到磚茶真正做起來,高家村的村民們不都有了差事可做?
  
  因此上,當初她甫一說出選址最好選在高家村,那兩位高管事便又驚又喜,再也沒了小瞧老太爺為何要叫三姑娘做總管的心思不說,之後辦差也盡心了許多。
  
  “馮嫂子恐怕也想不到姑娘這個時候兒來,不知午飯做得夠不夠吃呢。”眼看著沒多遠的路就要到高家村了,路邊有一大群孩子們正在小河裡摸魚撈蝦,歡笑聲一浪浪傳進馬車裡,水晶羨慕的撩開簾子看了一陣,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也順著側窗往外張望了一陣,不由笑道;“你是饞了吧?要不然叫車停下。咱們去買些魚蝦來,也叫孩子們賺些零花錢?”
  
  高家村外這條河,是個無名小河,河水整日清淩淩的,不止一次勾動了陸清寧意欲去蹚水摸魚的心,只可惜前些日子天氣沒有徹底回暖,她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不可能為了貪玩便不顧身體。
  
  如今天氣漸暖了,那群孩子們卷著褲邊袖口在河裡蹚來蹚去的,衣裳早濕了大半。看起來卻依然很快樂,也許今兒她也能下一次河?
  
  她這提議自然得到了水晶和碧璽的歡呼般迎合。倒將趕車的老楊頭兒嚇了一跳;待聽說三姑娘叫他將車停下來,要去河邊買些魚蝦,他那老臉頓時就黑了——他雖然沒給主子們趕過車,可卻也沒聽說主家哪個姑娘這麼為所欲為啊……
  
  老楊頭兒歎著氣將車停在了道邊,還不等下來擺好下車的馬紮。就見帷幕被撩開,刷刷刷跳下來主僕三人;老楊頭兒更是無奈了。卻不敢說什麼,只好看著三人風一般往河邊跑去。
  
  陸清寧帶著水晶和碧璽到了河邊,喊了個看起來最機靈的孩子頭兒過來問話:“我們想買些你們撈上來的魚蝦,你們願意賣給我們麼?”
  
  那孩子仔細打量又打量這三人,又回頭看了看路邊的馬車,不由有些迷惑的仰頭問道:“你是陸家三姑娘?”
  
  他也曾經遠遠的見過這位陸三姑娘幾次,可這位姑娘不都是坐著一輛很漂亮的馬車來的?若這人真是陸三姑娘。就算將魚蝦送給她又如何,作甚還要人家的銀錢?
  
  待陸清寧弄明白這孩子的意思,心底頗有些感動——她不過是選了個最合適建作坊的地界罷了,可這高家村的人卻以為她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不要錢我可不能要你們的魚蝦,”陸清寧笑著撫了撫那孩子頭頂:“你們得了銀錢也莫亂花。拿回家去補貼給爹娘不是很好?”
  
  湯媽媽的孫兒小銀錠已經到了陸文淵的淵園當差了,那孩子憨厚老實。做事兒從不挑肥揀瘦,卻稍顯沉悶;而眼下這孩子真是機靈,若願意進陸宅陪著陸文淵玩耍,倒是個極好的玩伴呢。
  
  這麼想著,陸清寧不由有些失笑。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順朝人,雖然才來不到兩年,也盡力的學會入鄉隨俗,可動輒遇上個機靈的、便想買賣人口,這變化也太快了吧……
  
  那男孩兒聽她說一定要給錢,猶豫了猶豫,便回過頭去清點自己這邊的人頭兒,點了兩三次後確信沒錯,便仰頭笑道:“我們一共八個人,陸姑娘你給我們十六個錢吧?”
  
  陸清寧再度失笑。這孩子,太淳樸了!若他願意將那些魚蝦拿進城去賣,恐怕賣一百六十錢也不止吧?
  
  “我出門來出得急,沒帶著銅錢,只有銀角子,給你一個銀角子,你去雜貨鋪換成銅錢、再與你的夥伴們分好不好?”陸清寧從荷包裡掏出個二錢左右的銀角子遞給他。
  
  那男孩兒頓時將頭搖晃的如同撥浪鼓:“這太多了,我不能要!蔣先生說了,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噗嗤!陸清寧立刻笑噴了。剛還說這孩子機靈,怎麼轉眼又成了老學究?這蔣先生是哪個,這不是誤人子弟麼?
  
  “嗟來之食是施捨,只給你銀錢、並不要你的魚蝦,”陸清寧笑著將那銀角子塞進男孩兒手裡:“你們這大半簍的魚蝦,拿進城裡售賣,至少也要一百幾十文,我與你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與嗟來之食不是一回事兒呢。”
  
  “若你不要我的銀錢,我才是吃嗟來之食的那個吧!”除了面對陸文淵和小八小九,她根本不會哄孩子。
  
  那男孩兒哪裡見過銀角子,攥在手裡就像攥了個火炭,兩手顛來倒去的將那小東西倒換著,看了半會子方才道:“那我是不是還要找給陸姑娘一些?你要是不放心,就在這裡等,我跑去雜貨鋪換了銅錢,再回來找給你?”
  
  陸清寧笑著指了指那個魚簍:“這簍子難道不花錢麼?哪有買人家的魚蝦連著簍子一起拎走,卻不給簍子錢的?”
  
  水晶和碧璽呆呆的站在一邊,不錯眼珠的看著自家姑娘跟這男孩兒說笑。
  
  簍子裡是裝著大半簍的魚蝦不假,可那小白條魚不過比手指略長些,蝦也不大,就算有個一半條手掌大的鯽瓜子,那也是鳳毛麟角不是麼,哪裡值一個二錢銀角子?
  
  “姑娘一片好心,便隨她去吧。”見水晶欲上前去提醒,碧璽一把拉住她低聲道。
  
  主僕三人拎著魚蝦重回馬車邊,老楊頭兒急忙接過那魚簍——三姑娘方才的所作所為他都瞧在眼裡呢,原來三姑娘竟然是這麼一付好心腸兒……
  
  馬車停在磚茶作坊院門前,陸清寧跳下車來便瞧見灶房方向冒起的炊煙:“還算趕得巧,廚娘們正在做飯呢,水晶快將那魚簍送進去,小雜魚用大醬湯燜了,河蝦就鹽水煮也罷了。”
  
  醬燜小雜魚,正宗的北方吃法,這天穎府地處江南,對這做法根本就是聽所未聞;好在陸清寧以前過來,也曾與廚娘們閒聊過,還教廚娘做過醬燜茄子。
  
  今兒輪班做飯的,正是在薛家做過工的兩個婦人!水晶將魚蝦送進灶房,出來後便低聲告訴陸清寧:“……姑娘是現在便進去呢,還是待午後再說?”
  
  其實就算陸清寧不回答,水晶因為早知道自己姑娘的脾性,情知姑娘一定會選擇現在去灶房,而不是午後很突兀的將那兩個婦人喊出來挨個兒詢問——這作坊裡也是人多口雜的地方,何苦叫別的女工跟著膽戰心驚?
  
  果然陸清寧笑了一笑,便囑咐她和碧璽:“你們倆就在灶房外守著,等閒人莫叫他進去,我若有事,自會高聲喊你們。”
  
  進得了灶房,瞧見那兩個婦人正分頭坐在小板凳上收拾小魚,幾口大鍋裡冒著騰騰熱氣,想必若沒有魚蝦送來,只等揭鍋開飯了;見她來了,那兩個婦人慌忙站起來施禮問好,又頗為忐忑的商量道:“這灶房裡煙薰火燎的,您快去外面坐坐吧?”
  
  陸清寧卻單刀直入:“我有話跟兩位嫂子說,還是這裡最便宜。”
  
  那兩個婦人對視一眼,臉上頗為忐忑。也不知道主家這是怎麼了,她們倆自打來了這作坊做工,一直老實肯幹,也不曾做過什麼壞事啊?
  
  “兩位嫂子莫慌,不過是點家常小事。”陸清寧輕描淡寫的笑道。
  
  她其實明白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若有人要對付陸家,怎麼會輾轉找到新建的作坊來,陸家生意頗多,哪裡下手不成?可是……這磚茶作坊是她管著,哪裡出問題都沒關係,唯獨她這裡不可以!
  
  “我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因此就與兩位嫂子直說了,我聽說兩位嫂子都在薛家的鹵貨作坊裡做過工?”
  
  “如今薛家……似乎有意攙和朝野之事,那種事不是我等小民能玩兒得轉的,動輒便是殺頭掉腦袋的大禍,因此上兩位嫂子多長些心計吧,莫與過去的東家走得太近,否則出了什麼事,誰也救不得誰。”
  
  這話說的或許太過了,有故意嚇唬無知婦人的嫌疑。可換成別的說法,這兩個婦人便不會打心底裡害怕不是麼?什麼榮華富貴也好,金山銀山也罷,沒了腦袋拿什麼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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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5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滿身銅臭

  那兩個婦人確實被陸清寧這番話語驚嚇住了,手裡正在擠著的小魚都掉落回木盆裡。她們是在薛家做過工不假,可她們哪裡認識主家,日常打交道的都是一般做工的人,就這等關係,也要牽連?
  
  過去倒也曾經聽說過,朝廷將什麼人家滿門抄斬,那是連僕人都不放過一個的,可是、可是她們就是四處做短工的,跟誰家也沒簽什麼死契,連僕人都不算啊!
  
  陸清寧早知道這兩個婦人便會這麼想,想著既然早跟薛家脫離了,萬事牽扯不到她們;於是笑道:“既是早就斷了干係,以後也不來往,自然無事。我也不過是怕兩位嫂子在那邊還有熟人,若還與她們走動,便不好說了……”
  
  那兩個婦人雖不識字,自打成了家就在外面四處做工,也算是有些見識了,聞言又琢磨了半會兒,終於納過悶來,其中那夫家姓江的婦人搶先開口:“我們明白東家的意思了。”
  
  “您只管放心,我們當初是被人拉幫結夥給趕出來的,管事的當時明知我們冤枉,也不曾替我們做主,我們斷不會再跟她們有一分一毫的交道可打。”
  
  另一個姓邊的嫂子也囁喏道:“江嫂子說得甚是,她們當初將我們擠兌出來,我們就沒再打算搭理她們……前半個月說是鹵貨作坊裡缺人手,管事還叫人又來高家村找過我們,江嫂子還潑了那人一身洗菜水……”
  
  這邊嫂子想當然的以為,必是薛家作坊來人之事被東家知曉了——這麼機靈的姑娘,哪裡瞞得過去呢?這個東家平日裡待她們又是極好的,比薛家作坊不知好上多少,她們一定得好好在這裡做事,叫東家放心就是了。
  
  之前陸清寧也曾經納悶兒。薛家的鹵貨作坊紅火的很,並不比來她這裡做工少賺,這兩位嫂子為何要離開薛家,難道只是因為磚茶作坊在高家村,離家更近的緣故?
  
  原來是被人擠兌出來的,怪不得,陸清寧暗笑。
  
  這邊嫂子本就為人軟弱,那江嫂子卻是個潑辣貨,既知道東家姑娘所為何來了,立刻笑著表態:“東家您只管放心。小婦人們雖是大字不識,有命賺沒命花的道理也懂得……”
  
  陸清寧正待笑著應和兩句。便見著水晶大呼小叫的跑了進來:“姑娘,姑娘!馮嫂說渥堆房的茶葉發起來了,叫您快去瞧瞧呢!”
  
  此話莫說是陸清甯,就連那兩個婦人也一臉的大驚喜,騰楞楞都打板凳上站起來。異口同聲的問道:“真的?真的發起來了?”
  
  陸清寧笑著告訴兩人:“既是馮嫂子說的,那一定是真的。這些天她不就是帶著兩人管著渥堆那一攤子麼……兩位嫂子不如留個人看火,另一個人隨我去瞧瞧,等回來再換另一個人去。”
  
  渥堆發酵是大事,作坊又不過十個來個工人,每人都去瞧瞧,往後再做活就更有力氣了;只因陸清寧早跟幾人承諾過,等磚茶真的做出來。並進了陸家各大茶莊售賣,會按著出售的數量給作坊這邊拿喜錢——其實就是提成獎金。
  
  話既這麼說,邊嫂子便主動留下來看火捎帶繼續擠小魚,陸清甯帶著江嫂子隨著水晶便往渥堆的那排房走去;卻聽得院門吱吱幾聲輕響,回頭看時。卻是之前在河邊的那個孩子頭兒。
  
  “你怎麼來了?”水晶跑過去笑問他,還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惹得那孩子滿臉不悅。
  
  陸清甯和江嫂子頓時笑起來——水晶這個小丫頭比那孩子也大不了兩歲,裝什麼大人啊!
  
  “這是邊嫂子的兒子,叫二虎。”江嫂子告訴陸清寧:“……也是個可憐的,小小年紀沒了爹,她娘還得出來做工養活他和他姐姐……”
  
  陸清寧便高聲喚水晶叫他進來:“是邊嫂子的兒子,恐怕是找他娘有事。”
  
  那二虎卻蹬蹬蹬幾步跑過來,伸出手來,手心正擺著之前買魚蝦給他的銀角子:“陸姑娘,這個銀子還給你,我們不能要你的錢。”
  
  “咱們在河邊不是都說好了麼,怎麼又變卦了?”陸清寧很驚奇,“你不能要我的錢,我也不能白要你的魚蝦啊,可那魚蝦都快做熟了,我拿什麼還你?”
  
  二虎才不管這個,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將那銀角子像她之前一樣,塞進她手裡,撒腿就要跑,誰知水晶早料到了他的去路,一邁腿便將他攔下,又輕握住他的胳膊將他拉了回來:“你還沒跟我們姑娘說,為何不要這銀子?”
  
  “是、是蔣先生說,我不該要這銀子!”二虎理直氣壯道:“蔣先生說,陸姑娘在高家村建了磚茶作坊,那是帶著村民一起致富的好事兒,溝裡的魚蝦又不是誰家養的,陸姑娘喜歡吃,只管打發我們撈去就是了!”
  
  蔣先生,又是這個蔣先生,不是教給孩子們不食嗟來之食,便是叫她陸清甯不勞而獲……陸清寧這麼想著,不禁皺眉問道:“我聽你說了好幾遍這個蔣先生,他是誰?”
  
  江嫂子笑道:“是我們這村裡的一個秀才,只因家境還算殷實,便也不收孩子們的束脩,每日都教孩子們認一個時辰的字。”
  
  陸清甯了然微笑,轉頭笑對二虎說:“你回去跟蔣先生說,不勞而獲不是君子所為,叫我白白吃了你們的魚蝦,那就是小人作為;而你們既然撈了魚蝦,這銀錢便是你們勞動所得,你們拿著它是應當應分的,跟我這磚茶作坊建在高家村是兩回事。”
  
  二虎一臉的懵懂,根本聽不懂她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陸清寧無奈,只好問水晶:“我說的話你聽懂了沒?或者你只管記住就是,你陪著他去見見那蔣先生,就將我方才這些話學給他聽。”
  
  現在只是她在高家村建了作坊,若以後什麼張家李家全來了,按著那蔣秀才的說法,難道叫全村的孩子給所有作坊東家當碎催?
  
  當然她也可以理解成這蔣秀才本是熱情好客的意思,可也不能這麼教孩子不是?教出一群聖母聖父來如何是好呢……
  
  水晶轉著眼珠將方才那些話無聲的磨叨了兩遍,自認是學得不差分毫了,便接過那銀角子重新塞回二虎手裡,兩人一同離開;陸清甯也喚上江嫂子,又往渥堆房那邊去了。
  
  自那天管事馮嫂給陸清寧提過、最好建個半面大炕的房屋來發酵茶葉,倒是提醒了陸清甯——前世祖父給她講過的大半制茶技術她都當了耳旁風,普洱茶的製作她倒記得很清呢!
  
  只因普洱茶製作需要個特殊工藝叫做渥堆,她當時對這個從沒聽說過的詞很感興趣,纏著祖父問了問究竟是哪兩個字,也就連帶著將那個工藝都聽了進去,聽了馮嫂的提議,莫不如將渥堆工藝用在磚茶上!
  
  這麼定了之後,陸清寧立刻便囑咐高全在院子裡又建了一排排房,還很奢侈的建了地龍,而不是火炕——
  
  這院子不小,將來再建幾排房也足夠大,雖然眼下做渥堆室只用一間就夠了,火炕也勉強能用,可既然發酵是必須的手段,不如一次到位,也省了以後再擴建,平白耽誤以後的正常生產。
  
  陸清甯跟江嫂子進了排房最東邊那屋,管事馮嫂正和兩個女工圍著那發好的茶葉笑呢,見她們進來,慌忙起身給她們讓出個位置來以便觀瞧。
  
  “這一次一共發了五堆,卻只有這一堆出了花。”馮嫂頗有些不好意思。
  
  陸清寧低頭,將馮嫂用託盤撮來的那一小盤發酵茶看了個仔細,抬臉笑道:“我覺得已經挺好了呀,前幾天也試了兩撥兒,不是都沒發出來?”
  
  “這一堆堆在在渥堆房的什麼位置來著,你們可還記得?既是水量都一樣,偏它發了起來,也許就是這堆的位置,冷熱正合適呢。”
  
  時不時給茶葉上噴淋水分,每堆都是一樣的量,一樣的高度,這是第一次發花之前,陸清甯與馮嫂商量好的;同時還準備了個小冊子,就掛在渥堆房的牆上,馮嫂是識字的,每天記錄噴了幾次水,每次噴水量等等,以備尋找規律。
  
  第一批試過噴水外帶蓋緊麻布保證恒溫之後,不但沒發起花來,茶葉還都被地面的溫度烘得大半幹,明顯是水少、外加地龍太熱的緣故,第二批便又加了水量,然後……竟然發過頭了,茶葉全都起了大片大片的黴斑。
  
  現在這次是第三次,根據小冊子上記錄的水量,將第一次的加了些,又少於第二次的,結果還真發起來了!只可惜這年代沒有溫度計,也許這一次只是誤打誤撞了,要找規律,還要多來幾次才是。
  
  陸清甯正待與馮嫂幾人多探討幾句,卻聽得身後有匆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水晶,那丫頭還一臉的不高興。
  
  水晶見她回了頭,也等不及到了跟前再說話了,小嘴兒撅得老高,不住聲埋怨著:“姑娘,奴婢與那蔣秀才著實講不通,他、他執意不叫二虎收您的銀子,竟然跟著我跑來了,說要跟姑娘當面講!”
  
  “他、他還說姑娘誤人子弟,要將孩子們教得滿身銅臭氣,真是氣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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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5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盲人摸象

  聽水晶氣咻咻的學說罷那蔣秀才的所有言談,在場幾人全都變了臉色——三姑娘年紀是不大,卻很有自己那一套,不惹她便罷,惹了她卻絕不留情,那蔣秀才竟然敢說三姑娘滿身銅臭,商家的兒女不是最忌諱這個的?
  
  陸清寧卻撲哧一笑,腦海裡立刻閃現出一個迂腐的老秀才模樣,花白鬍子佝僂腰,滿口的之乎者也。
  
  “你說他跟著你來了?那好吧,我去見見他,我倒要看看是他說服我,還是我駁倒他!”俗話說得好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陸清寧倒要看看,滿口之乎者也的老秀才,到底有多好的口才。
  
  馮嫂聞言就是一驚。雖說三姑娘得了老太爺的許可,日日出入陸宅打理作坊,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家呢,平日見到的男子也都是陸家的奴才……那蔣秀才卻是個外男啊!
  
  “我方才還見了邊嫂子家的二虎,那不也是外男?孩子老頭兒都不算。”陸清寧不以為然——四尺男童和迂腐老秀才算什麼外男,有什麼可忌諱的?當年陸婷姝跟著老太爺走南闖北,見識的外男更多了!
  
  說罷這話不等馮嫂再說什麼,她帶著水晶和碧璽就往外面走去。不過是二錢銀子的事兒,這老秀才還真是鑽牛角尖了,看她怎麼出去駁斥他一頓!
  
  本來聽江嫂子說起這蔣秀才免費教孩子識字,她還挺欽佩他的,甚至打算等磚茶作坊賺錢了,替高家村建一個學堂,再給這蔣秀才交些束脩,叫他多拿些時間給孩子們好好做夫子,誰知……這才沒半個時辰。這人便暴露了迂腐本質,怪不得只是個老秀才!
  
  這麼一路想著,便到了前院,遠遠的就看見院門處站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小的是二虎,那大的……
  
  “那人是誰?怎麼闖到咱們作坊來?”陸清寧皺眉問水晶道。
  
  水晶一個愣怔,姑娘不是知道蔣秀才來了麼,怎麼沒走幾步就忘了?
  
  陸清寧見水晶的表情不對,立刻一掩嘴——那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少年郎是蔣秀才?她竟然一直以為他是個老頭子!還惦著給人家一點顏色看呢!
  
  怪不得馮嫂跟她說什麼男女有別……陸清寧無聲哀歎,都怪她方才太著急了。早問清楚蔣秀才是個毛頭小子,她就不出來了!她當然不忌諱什麼男女之別。她只是不想欺負小孩兒好不好?
  
  不想她帶著水晶碧璽到了跟前,又極端莊的跟那蔣秀才見禮問好,那秀才卻板著一張臭臉,活像陸清寧欠了他幾吊錢,頗帶著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不說。還愛答不理的,哪裡還像個懂規矩的秀才呢?
  
  陸清寧這心頭火騰棱一聲便竄上了腦門兒:“蔣先生很閑麼?既是嫌我一身銅臭氣。連句話都不屑說,何不在家吟吟詩作作畫,到我這滿是銅臭的作坊來,也不怕沾染了臭習氣?”
  
  蔣秀才蔣子瑜也不曾想到這陸三姑娘先還有模有樣的見禮,轉頭便來了這麼一套話,一張臉立時脹得通紅,嘴裡也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高家村的村民們皆熱情好客。可套用蔣先生教給學生們的禮記中古語,君子不食嗟來之食,叫我一個銅錢不花就白拿人家的東西,這種下作事兒我做不出。”陸清甯也不容蔣子瑜再開口,劈啪啪便爆豆般嘮叨起來。
  
  “蔣先生怕你的學生們收了我的銀子。從此兩隻眼只盯著如何賺錢了,我還怕我拿了東西不給錢。擔個巧取豪奪的惡名呢,因此你也不要想教訓我,我沒工夫聽你囉嗦。”
  
  “水晶碧璽,替我送客!”陸清寧竹筒倒豆子般倒完牢騷話,也不管蔣子瑜如何尷尬如何驚訝,扭頭便走。
  
  渥堆房裡還有正經事呢,跟個不懂事的毛孩子較什麼勁?若這蔣秀才還堅持叫二虎將銀子還給她,她再轉交給邊嫂子就是了,河邊那十來個孩子撈大半簍子魚蝦容易麼?叫邊嫂子將那銀子換成大錢,在給孩子們分分也是一樣。
  
  “陸三姑娘留步!”蔣子瑜終於開了口:“小生……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生之前錯怪了姑娘,還請姑娘勿怪。”
  
  “哦?”陸清寧玩味的笑著回頭:“蔣先生為何錯怪我呢?你不認識我,我亦與你不相識,兩個從不曾謀面的人,為何會有這種誤會?”
  
  “難不成蔣先生是在告訴我,你從來都是從隻言片語中判斷陌生人的為人?蔣先生自以為自己聰明,窺一斑即可知全豹,殊不知卻是盲人摸象了!”
  
  蔣子瑜本來勉強開了口,還以為只要自己道了歉並說明緣由,陸三姑娘自會與他冰釋前嫌——他其實只是覺得二錢銀子買半簍魚蝦多了些,想請陸三姑娘莫慣出孩子們的壞毛病來,畢竟往後她還要常來常往呢。
  
  可誰知這陸三姑娘竟然不願聽他解釋?
  
  “是我不願意聽蔣先生解釋?蔣先生未免太嚴以律人寬以待己了吧?再或者便是你看人下菜碟,我叫我的丫頭去跟蔣先生說明緣故,蔣先生卻嫌她是個奴才,不屑與她多說?”陸清甯冷哼:“可不管如何,蔣先生你總不能張嘴便埋怨我教壞孩子們,你說呢?”
  
  “二錢銀子是多了些,可我當初也與二虎說了,沒有買人魚蝦不給簍子錢的,那魚簍子也是人家費力砍荊條下山來、又費了手眼編好的。我陸家偌大的產業擺在那兒,我卻要賺小孩子一個魚簍子,這話好說不好聽啊。”
  
  蔣子瑜瞬間又紅了臉,原來真是他錯了,錯得離譜。只見他立刻撣了撣衣袖,抱著拳躬著身便給陸清甯深深施了一禮:“陸三姑娘說得是,是小生的錯,小生這廂給姑娘賠禮了。”
  
  陸清寧的脾氣,最不怕戧火,最怕順從,一旦對方順從了,她便有些不知所措,爆豆子一樣的話語也蹦不出來了。
  
  可是她心裡惦著渥堆房,何況又到了午飯點兒,沉吟了片刻,也替蔣秀才撅得慌,不禁擺手笑道:“罷了,不過一點小事,說開了也就是了。我後面作坊裡還忙著,便不留蔣先生喝茶了,水晶碧璽,替我送送蔣先生。”
  
  可即便說就此算了,她還是不曾施什麼告別禮便轉身離去——她跟這迂腐秀才又不熟,何苦禮來禮去的?
  
  那蔣子瑜這才敢直起身來,卻只瞧見了她那倔強筆直的背影,就像……晚春時才頂破筍殼冒出來的小小青竹,雖有些細苗苗的,卻異常筆挺,全然沒有別的女孩兒那般柔弱。
  
  水晶本就對這秀才全無好感,如今見他又盯著自家姑娘的背影愣神,立刻嗯嗯的清了兩聲嗓子;蔣子瑜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跟著兩個丫頭往外走時、腳步也有些虛浮,還是被二虎扶了一把,方才沒被大門的高門檻絆倒。
  
  這一幕幕,惹得碧璽在一邊偷笑不停——秀才都是這樣子麼,說話紅臉,不說話也紅臉?
  
  而陸清寧這廂回了渥堆房,江嫂子已經回去了,換成了邊嫂子過來湊熱鬧,見她回來了,邊嫂子便不眨眼的望著她。
  
  “二虎隨著蔣先生一起回去了,若不是有那個蔣先生,我就留那孩子在這裡一起吃了。”陸清寧輕描淡寫的說道。
  
  莫看這邊嫂子當著她面說起話來都不俐落,一個女人家守著寡拉扯起來兩個孩子,既不再蘸,又不叫苦,那就不是一般的婦人不是?如此這般不錯眼珠的盯著她看,恐怕背後還有故事呢!
  
  果然等邊嫂子說該擺飯了,借機告辭後,與管事馮嫂一起在這渥堆房做工的兩個婦人就吃吃笑個不停。
  
  陸清寧難免笑問兩人笑什麼呢,那兩人你推推我,我瞅瞅你,終於有一個開了口:“邊嫂子打得好主意,惦記著要蔣先生做姑爺呢……”
  
  “且不論蔣先生家境殷實,只說人家那秀才身份,就不是邊嫂子家大鳳配得上的不是?”
  
  陸清寧微微一笑——整日來往這磚茶作坊,家裡又處處都是僕婦,這種饒舌八卦她早就習慣了;卻還是低聲叮囑道:“咱們背後說說也就罷了,莫叫邊嫂子知曉呀!嫂子們都在作坊裡做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真鬧得不好看就不美了。”
  
  那婦人恭敬的應聲:“姑娘放心,方才您若不問,我也不會說的。”
  
  話是這麼說,心底卻有些驚訝東家的好脾氣了。那江嫂子不是很明顯的要護食麼,東家竟然看不出來,或者說看出來了也不生氣?
  
  轉念一想,這婦人也就釋然了——陸家雖然是商戶,那也是大順朝有名的豪商巨賈,莫說是眼前的三姑娘,就算是個庶出的,也輪不到蔣秀才,邊嫂子眼皮子淺,三姑娘眼皮子可不淺!
  
  陸清寧才不管這婦人怎麼想,又喚過管事馮嫂問起了之前斷掉的問題:“那堆發起來的茶葉,是在渥堆房的什麼位置?另外幾堆沒發起來,是太熱還是太涼,可找到了緣故?”
  
  不是她急於見成效,而是成功一次不容易,要在這次成功裡多找出些規律才好不是?
  
  老太爺知道磚茶不好做,從不曾催問過她,甚至問都不曾問過一句;可後宅女眷不這麼說呀,站在老太太那一頭兒的,已經迫不及待冷嘲熱諷起來了,說她用不了多久,就得將這作坊還給老太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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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5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是我的

  蔣子瑜蔣秀才離了磚茶作坊,走出去幾十步後,臉上的懊惱還不見消褪;隨在他身邊的二虎喊了他幾聲,想叫他陪著去雜貨鋪將銀角子換成銅錢,以便給小夥伴們分一分,誰知喚了幾聲也不見應答。
  
  蔣先生被陸三姑娘罵傻了——二虎這麼想。便只得將不顧看路的蔣子瑜送回蔣家去,這才一路跑回自己家,叫著姐姐大鳳陪他去雜貨鋪。
  
  大鳳的反應可不像蔣子瑜,見到那枚銀角子躺在弟弟手掌心,眼睛立刻就閃閃發亮;待聽得是得換成銅錢給別人分下去,他們家只能落得幾十個錢,不免一陣沮喪,卻還是拉著弟弟的手往雜貨鋪走去。
  
  路上,二虎就將蔣先生被陸三姑娘罵傻了的事兒、當成笑話學給姐姐聽:“……陸三姑娘可真厲害啊,蔣先生都到了家,還沒緩過神兒來。”
  
  大鳳今年快滿十五了,身材雖不夠高挑,卻已經有了大姑娘的勻稱豐滿,心思也早都不再是個孩子了;聽了弟弟這麼一學,臉色自然難看得很——聽著蔣先生那樣子,倒像是丟了魂兒……
  
  “陸三姑娘長得什麼樣兒?今年幾歲了?”大鳳便拉著弟弟低聲盤問:“都說陸家很有錢,陸三姑娘可是穿金戴銀綾羅滿身?”
  
  二虎微微回憶了回憶,輕輕搖頭:“陸三姑娘好像挺樸實,若是不說,誰也看不出是個富貴人家小姐。”
  
  “她長得什麼樣兒,姐姐可不該問我了,我哪裡敢仔細看啊,不過我聽娘跟幾個嬸子聊天,說她若不是眼梢太吊,下巴太尖。顯得她太過厲害,過上三兩年也得是個大美人。”
  
  陸清寧若是聽到這姐弟倆一番言論,立刻便得啼笑皆非。
  
  邊嫂子等人的議論已經很是給她留了顏面,說什麼大美人,那只是美好願望——鄉下婦人的審美觀,最愛的便是銀盤大臉,眉目如星,若哪個女子長了個尖下頦,還有一雙丹鳳眼,那根本便跟美好不搭杠……
  
  可眼下聽著二虎說話的只是大鳳。並沒別人;大鳳微微一琢磨,立刻在心裡描畫出了個瓜子臉桃花眼的狐狸精模樣。鼻息不免越來越沉重了,心中暗道:怪不得自家兄弟說蔣先生如何如何,就像丟了魂兒一般,敢情是被狐狸精將魂魄勾走了!
  
  “姐你怎麼了?”二虎聽得聲音不對,抬頭看時。大鳳一臉的氣惱模樣,嚇得他險些將手裡的銀角子丟出去;要知道他過去屢屢闖禍。他姐姐拿著笤帚疙瘩滿院子追打他,也不曾氣惱成這樣兒啊!
  
  姐姐也跟蔣先生一個想法,不願意叫他收陸三姑娘的銀子?可剛才他拿著銀角子給姐姐看,她不是挺高興的?再說了,陸三姑娘那些話,他可是越聽越有道理,他們又不是小要飯的。拿著魚蝦換銀子有什麼不對?
  
  大鳳心裡不爽快,卻不能跟弟弟撒氣。她娘不止一次念叨過,要不是還有弟弟在,她們在這高家村也活不下去了,僅有的幾間房和幾畝地也得被父族奪了去。弟弟就是她們娘兒倆的依靠……
  
  “我沒事兒。”大鳳勉強笑了笑,眼前也到了雜貨鋪。姐弟倆進去換了銅錢,她又囑咐弟弟兩句,譬如分錢的時候莫打架,留下自家魚簍錢後再平分,竟然都忘了正是午飯時分,她其實應該帶著弟弟回家吃午飯了。
  
  ……陸清寧在磚茶作坊吃了午飯,還像以往一樣,喚著水晶碧璽陪她在院中大樹下喝茶聊天;主僕三人才剛坐定,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又叫碧璽給趕車的老楊頭送去一大碗茶,碧璽才走,就聽得院門一聲輕響。
  
  來人正是二虎的姐姐大鳳,水晶得了陸清寧的眼色示意,忙笑吟吟的迎過去:“姑娘可是來面試、要在我家作坊做工的?”
  
  陸清寧自己不喜歡這古代的繁瑣打扮,莫說穿衣,就連頭面首飾也不願多戴一件,除了固定三丫髻必須的幾個發針,和那幾支特意打造、可以殺人的鍍金銅簪,多一朵珠花寶結也不愛往發上戴。
  
  可她卻喜歡將身邊的丫頭打扮得嬌俏可愛——大女人大多數都愛打扮身邊的小女孩不是麼;更何況今兒一早離開陸宅,本就是要陪著陸婷姝與陸清許閒逛的,打扮得太寒酸也無法見人。
  
  大鳳進門就瞧見了陸清寧,卻跟自己想像的不大一樣,如今見水晶走過來,眼神也就移到水晶身上來,這一移之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難不成這才是陸家三姑娘,二虎本來就是認錯人了?這姑娘頭上兩朵水漾剔透、不知名的石頭寶結,就得很值不少銀子吧?
  
  如此想著,之前那怒氣衝衝來找茬的心火不由滅了三分,卻還是有些硬邦邦的回道:“我不是來做工的!”
  
  水晶頓時啞然。不是來做工的,跑來他們這作坊作甚?姑娘早就定了規矩,說是閒人免入的……轉瞬又想起這是高家村,也許是哪個嫂子家有急事,家裡孩子過來找娘,便笑道:“那姑娘是來找誰的?”
  
  大鳳此時已經肯定了,眼前這姑娘才是陸三姑娘,那邊樹下坐著的、長得頗是清秀卻穿戴一般的,定是陸三姑娘的朋友,便勉強笑回水晶:“我來找你。”
  
  水晶愣了一愣,又回頭看了看陸清甯,陸清寧幾不可見的對她搖了搖頭。垂頭琢磨了瞬間,她立刻抬頭笑道:“那還請姑娘有話就說罷。”
  
  大鳳咬了咬唇,終於鼓起勇氣:“蔣先生……是我先看上的,你不許跟我搶!”
  
  而此時碧璽也送茶回來了,雙丫髻上一邊一個粉紅碧璽寶結,明晃晃的反射著太陽光,豔麗瑩潤的光澤令大鳳眯著眼躲了又躲。
  
  見水晶站在那裡哭笑不得,碧璽哪知這是什麼狀況,立刻跑上前來,“水晶姐姐,這是誰呀?若是要做工的。領過去見姑娘吧。”
  
  大鳳立刻一臉尷尬,轉頭奪門而逃。只留下水晶繼續哭笑不得,碧璽一臉懵懂。
  
  “姑娘以後還是少來這作坊吧,要麼我和碧璽輪班替姑娘來交代什麼,要麼就叫馮嫂子去府裡求見……”待回到陸清寧身邊,水晶低聲提議。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姑娘不過是見了那蔣秀才一面,連半句好聽的話都不曾說過,卻還叫人以為姑娘是來搶男人的?
  
  就、就那蔣秀才,值得一搶麼,莫說是自家姑娘。就連她這個丫頭也是看不上他的!
  
  陸清寧卻一直微笑著不置可否。心底卻道,原來這年代也有主動爭取心愛之人的女子?若她不是生在陸家、而是這鄉野間普通人家就好了……她倒寧願跟方才那女孩子換一換身份呢。
  
  一個來時辰後。主僕三人已經回到陸府。馬車才進門,不等在轎廳下車,陸清甯就瞧見孫姨奶奶匆匆走來,忙笑著招呼:“可是老太爺找我有事?我還正要去見他老人家,有好消息要跟他老人家回稟呢。”
  
  孫姨奶奶笑吟吟扶她下了車。趁機附耳道:“是老太爺叫我來迎迎三姑娘,老太爺才出門去了。恐怕要夜裡才回得來。”
  
  孫姨奶奶已然成了老太爺與內宅各處的傳話筒,陸清寧早就習慣了,因此下了車便執著她的手:“莫如您隨我一同回清寧園坐坐去。”
  
  回了清甯園,陸清寧並不急著洗臉換衣,打發了丫頭們門外候著,便與孫姨奶奶一同進了內室。
  
  “包家來人給包三姑娘送了箱籠,還送了兩個教養媽媽來……”孫姨奶奶還不等坐穩。便皺眉笑著說道。
  
  “這是包家明目張膽給老太太做後援了?”陸清寧笑道:“包三姑娘在家時,過得都不叫人過的日子,來了陸家倒上趕著送箱籠送媽媽,這是怕我們小瞧了她,她便不能更好的給老太太做手眼?”
  
  手眼說得好聽。其實不過是狗腿子。
  
  孫姨奶奶被她的話逗笑了——老太爺定是唯恐三姑娘看不出更深的玄機,還專門叮囑她走上這一趟。可三姑娘多明白啊,哪裡用的上多說。
  
  如今二太太幾人當著後宅的家,倒是比老太太當家時打理的好上千倍,可若叫那幾個人出面對付包家表姑娘,又未免有些不像……
  
  因此上這孫姨奶奶很是覺得,老太爺也有些可憐……但凡後宅有個像樣兒的老太太鎮著,哪裡用得著他老人家大事小情都這麼操心?不過話說回來,若老太太是個著調的,哪裡還有這麼多爛事!
  
  “老太爺叫婢妾跟三姑娘說,辛苦三姑娘了。”孫姨奶奶低聲道。
  
  陸清寧笑著搖頭:“若我萬事不懂,自然是辛苦也辛苦不到正點子上;如今有他老人家和孫姨奶奶您提點著,我也不怕摸不到門道,沒什麼辛苦的。”
  
  她很願意操勞這些。只有她在這個家裡有用,才能替自己博個好前程,也只有陸家好了,她才能更好;而拋除這個大道理不論,只論貓捉耗子的過程,就是既給她解了悶,又叫她越來越熟悉這年代的各種內宅鬥法……
  
  “三姑娘方才說,有好消息跟老太爺回稟?要不要婢妾替三姑娘帶話兒啊,還是三姑娘等老太爺回來後親自過去?”孫姨奶奶笑問。
  
  待聽說是磚茶作坊的渥堆成功了,孫姨奶奶又驚又喜。之前她可沒少替三姑娘擔心呢,畢竟這家裡去老太爺跟前念叨的人不少,話裡話外都說三姑娘不堪大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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