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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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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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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水手之歌

  晌午飯時,老太爺陸珩帶著陸清甯姐弟去了天穎府最有名的天海居。這天海居酒樓建在無涯湖旁的一個天然小丘上,又因為是個三層樓,便敢說摸天又傍海……
  
  這還是陸清甯來到大順朝後、第一次在飯莊子裡用飯,說不好奇那是假的;待那菜式流水般上了數道後,她卻有些失望——看著模樣,這菜肴並不比陸家後宅大廚房的廚娘們做得精緻多少。
  
  陸文淵這個鬼精靈似乎知道他姐姐想什麼,“三……三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天海居的菜也一樣,你嘗嘗就知道了。”
  
  陸清寧先是被他的一句三哥叫愣了,轉瞬也想到自己是男裝,微微笑了笑低聲道:“你小子是人肚裡的蟲兒不成?”
  
  老太爺此時也舉起筷子示意姐弟倆可以開動了。陸清寧抬箸夾了塊樟茶鴨放進陸文淵的食碟,自己又搛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細細品嘗之後,立刻轉頭對著弟弟笑起來——他的話果然不虛。
  
  正待再給陸文淵多夾些他愛吃的,陸清寧的動作猛然一僵,伸出的筷子也驟然就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身後不遠處的樓梯處,似乎來了群正在上樓的客人,還似乎帶了女子,一路上樓梯來一路調笑著,別提多肉麻了,她卻聽著那其中一個聲音很是耳熟!
  
  老太爺微微皺眉,不知她是怎麼了;也許是一樣聽見了那嘈雜的吵鬧聲,偏頭看時,臉色頓時黑了。
  
  陸文淵順著老太爺的目光看去,一對烏溜溜的黑眼珠也有些發直,臉色亦變得難看起來,小鼻孔憤憤的噴著氣。就像個惱怒的小馬駒。
  
  這天海居並不是沒有雅室,可祖孫三人更喜歡在這二層依窗而坐;老太爺的意思大概也是想叫陸清寧開開眼界,多接觸接觸常人——他們陸家沒那麼多講究,姑娘只要爭氣懂道理,拋頭露面算什麼。
  
  因此這上樓來的客人,或是同樣落座在二樓,或是直上三樓雅室,都要從三人不遠處走過。而正在上樓來的這一群男女,走在最前面、左右手分別攬著個妖豔女子的,卻是陸家大老爺陸廷軒……
  
  “爺這是怎麼了。愣什麼神兒啊?”見陸廷軒突然慢下腳步站在那裡,不再抬腳邁一步。那一對妖豔女子都紛紛開口催促起來。
  
  跟在陸廷軒身後的幾個男人,怎麼會不認識陸家老太爺,有那膽小怕事的,又日日跟在陸廷軒身後撿便宜蹭吃喝的,已然轉頭跑了;陸廷軒被那下樓的腳步聲驚醒了一樣。一把拋開吊在他手臂上的一對姊妹花,匆匆走到老太爺跟前囁喏道:“爹……”
  
  再看老太爺身邊坐著的一對男孩兒。小些的那個正是自己的嫡長子陸文淵,大些的那個卻不是自家子侄,陸廷軒更是有些糊塗了——這天海居白日裡還好,若到了夜裡,便是個極有名氣的喝花酒好所在,自家老爹帶著兩個孩子來這兒作甚?
  
  難道另外這少年跟陸家有什麼淵源,老爹想極力討好人家。便將人帶到這種地方來開眼?
  
  “爺!”一個女子嬌滴滴的撲過來,一把挽上陸廷軒的手臂:“在這兒浪費什麼工夫呀,咱們還是上樓去吧!”
  
  這種風塵女子哪裡知道陸老太爺長得什麼樣子,更是不信天穎府第一大富豪陸珩還會坐在這大堂裡用飯,只以為陸廷軒遇上了普通熟臉兒。
  
  陸廷軒見自己的兒子臉色又黑又紅。眼裡的眼淚若不是強忍著就會滴到衣襟上,一把便將那女子甩出去一丈遠。“滾!”
  
  那女子摔得不善,雪雪呼痛;另一個立刻不依不饒起來,卻怕自己也吃了這種虧,只敢遠遠地站著嬌喝道:“陸大老爺好不講理!若叫我們姊妹滾蛋,先拿銀子來!”
  
  她這話音沒落,便覺得眼前一花,眼睜睜瞧著個物件兒飛快朝她面門飛來,不等她躲閃,那物件兒便硬生生砸在她腦門兒上,砸得她搖搖欲墜眼冒金星;強忍著額頭疼痛蹲下腰身,那物件兒卻是個素面荷包,沉甸甸的似乎有十來兩銀子。
  
  那年紀稍大的少年公子此時也走到她們身邊,一個盯了一眼後,話語聲冷若冰霜:“還不快滾。若再叫我瞧見你們跟著陸大老爺廝混,就沒今兒這麼便宜了。”
  
  這時別說是這兩個女子,就連隨著陸廷軒一起來的其他人也早都呆了,被陸清寧這麼一喝,蜂擁般掉頭往樓下跑去。
  
  她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看都不看陸廷軒一眼,掏出手帕遞給陸文淵:“六弟你把眼淚擦了!你是個男孩子,這般含著眼淚像什麼,當自己是受氣的小媳婦不成!”雖有些不留情面,卻也真是被氣壞了。
  
  陸廷軒聞言,皺眉又打量了她幾眼,驚呼聲險些脫口而出。這是三娘!老爹帶她個女孩子來這裡作甚,又打扮成這個鬼樣子!
  
  老太爺卻不喜不怒的瞟了他一眼:“你站在這兒等我請你吃飯?還不家去!”
  
  ……陸廷軒雖然被老太爺攆走了,陸文淵卻覺得眼前所有美味佳餚都沒了滋味。他呆呆的握著姐姐給他那個帕子,兩隻小手有意無意的擰來擰去,只將那帕子擰成了麻花。
  
  “別擰了,再擰天就真塌了。你見過誰家大老爺們兒擰帕子的?”陸清寧夾了塊糖醋魚,小心翼翼剔去魚刺,放到陸文淵食碟裡,“趕緊吃,涼了就不鮮美了。”
  
  心頭卻歎氣道,雖然她從來不曾拿陸廷軒當父親,並不會多在乎他如何做人做事,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止一次憂心,這人會給她和弟弟們帶來什麼樣的壞影響。
  
  那陸文淵豈不是比她難受得多。他本就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孩子,年紀又小,若這麼點子小歲數就看開了一切,那這孩子還有法兒要麼,一個看護不到還不得出家當了和尚?
  
  用罷午飯又逛了逛各式商鋪,祖孫三人一同回到陸宅,已經是午後未時末。老太爺也許是想叫陸文淵忘掉中午那事兒,逛商鋪時給他買了不少小玩意兒,上了馬車的回程上,這孩子也終於有了笑模樣,令陸清寧踏踏實實松了口氣。
  
  到了家後,姐弟二人一同跟老太爺告了退,陸清寧便送著陸文淵回淵園。
  
  既是這孩子已經看似將那事兒拋在腦後了,她這一路上只管跟他玩笑著;卻不想將他送進臥房小憩,轉頭要走時,卻被他弱弱喊住:“三姐姐,你陪我睡著了再走!”
  
  陸清寧只覺得心頭一酸。這孩子再懂事……也很怕有爹還不如沒爹的感覺吧?忍了這半下午加一道兒,如今到了自己的房裡,終於忍不住了呀。
  
  他替她籌謀了良多。又是將女子醫館選址困難的事透露給老太爺,又是將那萬向輪無意般炫耀給老太爺,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幫她。
  
  她並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有多聰明,甚至不止一次懷疑這孩子的來歷,可如今瞧著他這幅很受傷的模樣,一時便將他的聰明和可疑全都忘掉了,只覺得他就是個需要姐姐拍著睡的、不甚懂事的小孩兒。
  
  陸清寧絞盡腦汁回想勵志小故事,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腦海裡只有苦逼的三毛流浪記。想了半天終於落敗般苦笑:“姐姐給你講個水手的故事吧?”
  
  這並不是故事,而是一首歌,可叫她把前世的歌唱給陸文淵聽,除非她瘋了。她又只喜歡那個歌的前半段,便想方設法給加了修飾,緩緩講給陸文淵聽。
  
  “這個整天被人欺負的孩子,終於長成最厲害的水手了?”陸文淵重複著故事的最後一句,臉上緩緩現出真心笑容。
  
  “是啊,爹爹只會責駡,母親只會哭泣,令他的小時候很不快樂。後來他學會了擦乾眼淚挺起胸膛,可不就成了最最厲害的水手了?”陸清寧微笑。
  
  雖然水手這首歌盛行的時候,她年紀還小,心裡卻是一片灰。要不是祖父故意叫她聽到這首歌,她立刻就喜歡上了,用心的學用心的唱又用心領悟著,也許她就變成個小太妹了?
  
  看陸文淵終於合上羽扇般的長睫毛,平靜的入睡了,陸清寧悄聲退出他的臥房,又低聲囑咐他的奶娘和素心、山杏,莫叫他睡到天黑去,夜裡反而會睡不著,就要離開回後宅。
  
  素心忙挽住她手臂,低聲笑道:“姑娘不如換了我的衣裳,洗洗臉再回去吧?再不奴婢就往後宅跑一趟,給姑娘取了衣服回來換上。”
  
  她陪著陸文淵回淵園時,幾個丫頭婆子並不曾驚訝——淵園並不是後宅女眷住所,偶爾來個男客算什麼。待看清楚這是三姑娘男扮女裝,才都恍然大悟說,怪不得這位公子看著眼熟。
  
  如今三姑娘要回後宅去,素心自然就得攔一攔。後宅連個十來歲的小廝都沒有,三姑娘這幅模樣闖進去,萬一被人圍著暴打一通可如何是好?
  
  陸清甯被素心這麼一說,也恍然大悟,可不是怎麼著,她都忘了自己還穿著男裝。於是笑道:“你跑一趟去給我取衣裳吧。”
  
  她清早時穿著男裝離開清寧園,後宅還不知道將這事兒傳成什麼樣兒了呢。想起這個忙囑咐素心:“若路上有人跟你打聽早上從我那裡出來的男子是誰,你只管將這人給我記下,別的都不用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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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借機立威

  素心略一琢磨就懂了三姑娘的意思,立刻笑著應了。又去西屋取了罐茶葉出來給她泡了茶:“三姑娘略坐著喝兩盞茶,奴婢也便回來了。”
  
  話是這麼說,聽來像是早就有了準備去聽閒言碎語,等這丫頭回來,還是一臉黑。
  
  陸清寧卻渾不在意,洗了臉便去陸文淵西書房換了衣裳,又叫素心幫她重新梳了頭;看來是想將惡作劇進行到底了,素心取回來的還有短絨披風,她卻不要,而是披了之前那件男裝大氅。
  
  “姑娘還嫌那些人的話不夠難聽?”素心跟了六少爺這麼久,早都習慣了處處呵護教導,因此言談話語上更像個當姐姐的樣子,連帶著對陸清寧也提醒起來。
  
  陸清寧調皮一笑:“我是故意的,出來時沒掩飾是故意的,如今還是。”
  
  素心微微一琢磨,前後也串到了一起,“這都是臘月根兒了,姑娘就算揪出些個心懷叵測的長老婆舌頭,難不成還能在臘月根下處置人?”
  
  “若換成是你是我,你仔細琢磨琢磨,是臘月裡處置人更具威懾,還是平日裡小打小鬧的好?平日裡我也沒少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抖威風,可我瞧著都沒看得上我,也沒人拿我當正經主子呢。”陸清寧將真話都跟素心講了。
  
  “恐怕在那些人眼裡,都以為我是個狐假虎威的,我今兒還就要叫她們瞧瞧,我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最近這些天,陸清寧沒少琢磨,為何她落水之後這幾月,也就是她來到大順朝這幾個月,威風沒少抖。卻還是沒起大用處。
  
  想到最後,她也終於明白了,一是包氏的餘威猶在,很多人不願意為了她得罪老太太,二也是那些僕婦認為她個小姑娘、本就是沒什麼大能耐,不過仗著二太太和姑奶奶撐腰而已。
  
  且不說當初的小澄,就連她險些被打了悶棍,都是二太太兩人出面懲治的相關人等;陸清雅被送進家庵,還是燒了佛堂後老太爺親口發話……明面上看起來,有哪一樣跟她陸清寧的手段有關係?
  
  于姨娘那件事倒是她徹頭徹底做了主事的。可于姨娘在清寧園叫囂得厲害時,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及時趕到;何況那事兒是她們大房的私事。跟後宅有多大關聯?
  
  而老太太包氏托包家尋下產婆背後欲下黑手之事,陸清寧早就下了令,叫千疊園的下人莫要外傳,畢竟……還牽扯了謝家。
  
  其實她很願意躲在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後,就做個偷偷耍手段的人挺好。可如今再看,這些日子事情永遠層出不窮。原因就是根本沒有人怕她。
  
  老太爺既然話裡話外都叫她把大房撐起來,不立立威怎麼成!
  
  素心聽了她的打算,不免有些擔憂。三姑娘畢竟還小呢,小小年紀就擔了個“潑婦”名聲,以後還不得影響姻緣啊?
  
  陸清寧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又指了指陸文淵的臥房:“他比我小好幾歲呢,小八小九更小。我若退縮了,我們姐弟哪還有好日子過了。”
  
  “至於姻緣這種事,我也不怕素心姐姐笑話我小小年紀不怕羞,良人一說兒、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就算不露出潑婦本質來,骨子裡也是個不吃虧的。到了人家照樣被人不喜,還不如索性做了。外面即便傳了我的壞名聲、還有人來求娶,反倒是不忌諱這個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是為了陸家姑娘的豐厚嫁妝,哈哈。”
  
  她之所以跟素心交了實底,也是為了叫素心知道,她在乎小六兒和另外兩個弟弟;小六兒住在外院,她鞭長莫及,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素心再不知道找她商量,也許會釀成大錯。
  
  素心也不愧是謝氏早早選出來的人兒,又第一個將她分到淵園,她本就比另外幾個心還多些伶俐;聽了陸清寧這話,立刻莊重致謝:“奴婢替六少爺謝謝姑娘,姑娘放心,六少爺這兒有我和奶娘、山杏看護,絕不會叫姑娘多分心。”
  
  “姑娘如此也好多照顧照顧太太和兩位小少爺。”
  
  “你謝我作甚呢,他是我親兄弟,他好了,也是我的助力,哪個姑娘家不願意自己兄弟硬氣?”陸清寧笑著扶了素心。
  
  且不說嫁人以後,就是眼前,小六兒又幫了她多少忙?沒有他在老太爺耳前耳後的說她好,老太爺哪有工夫搭理一個女孩子,孫女再好,將來也是別人家的!
  
  又跟素心嘮叨了些有的沒的,比如說二少爺四少爺那邊,叫小六兒少往那邊走——二少爺陸文博的狐狸尾巴早露出來了,提防起來還好些,四少爺卻是個沒譜兒的。
  
  既是提起了二少爺,素心難免皺眉:“他先是針對六少爺,又買通了長生和幾個婆子,妄圖暗害三姑娘,怎麼老太爺還叫他跟著幾個管事學做庶務,並不懲罰他呢。”
  
  陸清寧歎了口氣:“畢竟六少爺年紀還小呢不是?若放在別人家,六七歲的孩子尚且怕養不活,只給排行,都不給上族譜的……”
  
  老太爺雖然隨時將陸文淵帶在身邊,上學堂時卻不能趨步跟著;因此留著陸文博,也不過是下下之策……等再過三兩年,陸文淵長大了,莫說陸文博做出這麼大惡的事兒來,就算事兒再小些,且看他能否逃過?
  
  若到那時老太爺還對他手下留情,她陸清寧也不能忍。眼下不忍,動了陸文博,就觸了老太爺的底線;將來呢,她就動了他,又能如何!
  
  素心聽懂了三姑娘的意思,難免更是心驚——原來老太爺是怕六少爺養不大,才留著二少爺?這種人……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六少爺和兩位小少爺,還能指望他將來撐起家來?
  
  “有總比沒有強不是?”陸清甯苦笑得如同自嘲,將素心取來的女式披風搭在手上,“我回了,你記著再過會兒就將小六兒喊起來。”
  
  披著男式玄色大氅的她,才進了垂花門,便迎來了各色目光。
  
  她只裝做懵懂,實則卻將那些嘲笑的眼神主人牢牢記住;雖然她知道,那些僕婦也許只是古板,看不上姑娘家跟男子關係密切,可她是那種人麼?這種只看表面的人,就算留著,何堪大用。
  
  再前面不遠就是清寧園了,卻見水晶和碧璽手牽著手跑了過來,不知是有什麼事兒;若說是素心方才回來給她取衣服,兩人不放心她要出來接,就該與素心一起去淵園不是麼?
  
  “別跑,有事兒也慢慢說。”她快走了幾步迎上去,見兩人額頭上都微微出了汗,眼下已是臘月,雖是江南卻也有些寒冷的味道了,不遠的路也跑出汗來,這究竟是怎麼了?
  
  “太太叫石媽媽來了兩趟請姑娘,這又來了第三趟……”水晶也怕姑娘著急,忙告訴她。
  
  陸清寧又氣又笑。恐怕是有碎嘴婆子將閒話傳到太太耳朵去了吧?太太如今也不總待在千疊園,只要是出了院門,聽些閒話也是免不了的。
  
  “石媽媽說沒說是什麼事兒?”陸清寧笑問。
  
  水晶和碧璽同時搖頭,碧璽道:“石媽媽沒說,不過奴婢們瞧著,石媽媽臉色不好。”
  
  主僕三人便一同往千疊園走去,離著那院門還有一段路,就瞧著沁玉從院兒裡出來,遠遠看見她們主僕,立刻迎上來:“三姑娘可回來了,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正在房裡哭呢。”
  
  陸清寧的眉頭刷的皺緊:“沁玉姨娘可知道太太為什麼哭?”
  
  沁玉又歎氣又惱怒:“婢妾猜必是宋姨娘來給太太請安時說了什麼閒話了,她比婢妾來的早了幾步,婢妾到時,太太臉色就已經很不好看了。”
  
  謝氏出了滿月沒多久,就又恢復了姨娘們請安的規矩——八少爺九少爺已經順利出生了,再這麼沒規矩的放鬆下去,也容易養成人的臭毛病。
  
  可這規矩才恢復沒幾日,宋姨娘就坐不住了,就開始上趕挑事兒了?恐怕就是早上遇上了男裝的陸清寧,便拿來到謝氏跟前兒當話兒說了吧。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瞧瞧去,沁玉姨娘也回吧。”陸清寧笑了笑,轉身帶著兩個丫頭往院門裡走去,也沒問她眼下這時辰又來千疊園做什麼。
  
  沁玉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無聲的歎了口氣。三姑娘最近幾個月處處都像個大人了,真的會做出那種事?可若說宋姨娘是胡編亂造的,難道那臭女人不想要命了?
  
  “我的三姑娘呀,你可回來了!”才進了廳堂門,石媽媽和高媽媽雙雙迎來齊聲道:“太太在房裡不高興呢,快去勸勸吧!”
  
  陸清寧卻站下腳步。有什麼可急的,再急也得先問問謝氏周圍的人怎麼說才是,否則立刻就去將宋姨娘捉了來,萬一冤枉了人就沒法收場了。
  
  “可是誰來說些不好聽的話了?”陸清寧拉住兩位媽媽問道。
  
  高媽媽搖頭:“若只是誰說些不好聽的也就罷了,晌午時又收了禹州方知府家送來的信……”
  
  上一封信送來時,因為謝氏當天晚上就生產了,之後又坐月子,方家並不曾急著要回話兒;如今連滿月也過去不少天了,方家這是著急了?
  
  陸清寧這麼一想,不由有些後悔——之前她竟然將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否則在外頭時、也許能跟老太爺要個准話兒?若老太爺不答應,誰也不能強迫她早早定下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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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又有信來

  陸清寧進了內室,就瞧見謝氏雙眼紅腫,不過已經沒再掉眼淚了。見她進來,顯然還不曾消氣,臉色也頗有些不好看。
  
  “娘這是怎麼了?我大清早兒便跟著老太爺和六弟出去了,才回來就聽說您叫石媽媽找了我好幾趟,可是有什麼事兒?”陸清寧只當什麼都不知道,一味的裝糊塗。
  
  或許是這話稍微給謝氏寬了寬心——跟著老太爺和六少爺出去是件好事兒啊,謝氏臉上的神情不由有些鬆動,卻還是略帶嚴厲的喝問:“除了這事兒,你還做了什麼?你可知道這滿後宅都在說些什麼?”
  
  若是別人問這些話,陸清寧火氣上來,不是頂著來,就是轉著圈子偏不講實話;可誰叫眼前這人是她娘呢,她立刻笑道:“您是說外面都在傳,大清早的從我院子裡出來個陌生男子?”
  
  謝氏微微有些發愣。這種事兒可不是小事兒啊,女兒竟然還輕描淡寫反問她?莫不是還有隱情,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兒?這麼一想,謝氏提了大半天的心忽悠就放回肚子裡——她就說麼,她的甯兒怎麼會是那麼不知深淺的?
  
  高媽媽石媽媽之前確實也勸過她,且不說宋姨娘那種人說出來的話到底可信不可信,只說三姑娘的為人,也不像那種膽大妄為不考慮後果的;更何況,陸家的後宅何曾到了外男隨便出入的地步?
  
  可陸清寧身上的男式大氅還披著呢,進了屋來也沒來得及脫掉,謝氏抬眼又是一看,這才發覺,立刻又皺緊了眉頭:“難道沒有那麼個人?那你穿的這又是什麼?”
  
  這話口氣很嚴厲,謝氏說罷卻又紅了眼圈。陸清寧也驚醒過來。原來自己還披著那件衣裳呢,怪不得進了屋就一直覺得燥熱,忙解開脖子附近的扣兒,將那大氅脫了下來,這才笑道:“人兒確實是有的,不過也不是別人,而是您女兒我呢。”
  
  “老太爺大清早就叫孫姨奶奶來傳話,說是要帶我和小六兒上街去逛逛,我總不能做女兒家打扮陪他們四處溜達吧?這大氅還是小六兒頭些天上街給我買回來的,您瞧這樣式是不是挺好看的。小六兒的眼光還不錯呢。”
  
  謝氏立刻破涕為笑,原來竟是這麼回事兒?她就說麼。她的甯兒怎麼會做那種傻孩子才會做的事兒!
  
  笑是笑了,嘴上卻還佯嗔道:“淨胡鬧!天穎府民風開放,你就算做女兒家打扮又如何,偏要打扮成男孩子,大清早的從後宅裡大搖大擺走出去。你這麼做可曾考慮過自己的名聲!”
  
  陸清寧咧嘴笑了半天,這才道:“我來您這兒時才回來呢。出去先是跟著老太爺去了一家木匠鋪子,將前幾天畫的那個小車的圖給木匠講了又講,又一同去了陸氏茶莊,見過朱天黎朱爺爺,喝了會子茶,聊了會子天兒。”
  
  “之後又去同福街看了一處小院,還去天海居吃了飯。這一來一去的大半日,還是男裝更方便不是?”
  
  民風再開放,去木匠鋪子拿著圖跟木匠說話,去酒樓大堂裡四平八穩的吃飯喝茶,終不是女裝打扮的她能做的事兒。
  
  謝氏終於釋然。面上還帶了些驚訝。這孩子也許並不知曉朱天黎究竟是何許人也,她卻是知道的。那可是老太爺八拜之交的大哥,陸家丟了皇商的身份後,若不是有朱天黎的多年協助,也許陸家早就敗了!
  
  這人于老太爺來講,又不單單是異性兄弟,亦師亦友不說,還是頭號大軍師呢……
  
  “女兒雖然沒弄清朱爺爺的確切身份,可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陸清寧笑著回謝氏:“我不是一直鬧著想開個女子醫館麼,老太爺將同福街那處小院子送我了,說是年後便差人去修繕,再帶我去衙門更名上檔子。”
  
  謝氏更是驚訝萬分,卻不曾想還有更大的驚喜在後面——老太爺竟然叫女兒領著兩個管事研製磚茶!這、這是將女兒當成兒子養了不成!
  
  娘兒倆將這個男裝之事說開了之後,見謝氏神色徹底輕鬆起來,陸清寧不由發問道:“我聽高媽媽她們說,您是收了方家的信才不高興的,難道方家舅母不大好?”
  
  她若是不提,謝氏幾乎都要將這事兒拋諸腦後了,聽她一問,方才的欣喜立刻杳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說不清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那封信拿出來遞給陸清寧:“娘也沒什麼背著你的,你自個兒看吧。”
  
  老太爺都將閨女當男孩兒看待了,她還說什麼呢,這孩子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她講什麼都是白搭,不如叫這孩子自己看罷信琢磨去。
  
  陸清寧接過那封信,心頭難免有些忐忑。謝氏這是怎麼了,要知道方夫人可是跟謝氏商量過要結兒女親家的,兩人之間的悄悄話兒卻叫她自己看,難道看完了能叫她自己拿主意不成?
  
  待她將兩三頁紙看完,心頭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了。
  
  方夫人的病似乎並不見好,還有愈來愈嚴重的趨勢了,可這話裡話外,卻不再催著謝氏給她一個承諾,反而說,方可謙說了,甯兒妹妹還小,總不能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就將人家女孩兒早早定下,原因卻僅僅是他們方家怕兒子三年後娶不到媳婦,那樣做太自私……
  
  陸清寧一直惡作劇的想,方可謙都十八大九了,卻尚未娶妻,連個親事都不曾定下,不是心中有所愛卻求不得,就是性取向有問題。
  
  看了方夫人的信她才知道,原來方可謙曾經訂過親,那女子……卻在十五歲及笄前夜得了暴病而亡,外加現如今方夫人病入膏肓,外面都風傳方可謙是個克妻克母的命呢。
  
  “她……方家舅母這麼說,是不是欲擒故縱啊?”陸清寧這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她總習慣將事情往最壞了想,卻忘了謝氏與方夫人的交情了。
  
  謝氏卻不糊塗,知道閨女跟自己個兒最親,手帕交再好也是外人兒,不免笑道:“你這個孩子,心眼兒恁多。你方家舅母與我相交多年,怎麼會不知我的性子,我從不是個死打爛纏的人,跟我欲擒故縱又有何用?”
  
  “那您收了這封信後為何不高興?”陸清寧難免有些糊塗。
  
  謝氏並不太願意跟方家結親,如今方夫人信裡已經說了不強求,謝氏為何還哭得一塌糊塗,莫不是擔心方夫人的病?不是都說生死有命麼,哭出多少眼淚,還能救命不成?
  
  謝氏長歎一聲:“人就是這樣兒啊,被迫之時不論心底怎麼想,總是覺得不快活,覺得像是被人要脅一樣,理所應當的便想反抗拒絕;可一旦人家不逼迫了,靜下心一想,其實自己也不是多反對那事兒……”
  
  若不是方夫人在她臨產前來過那封信,謝氏始終不敢想,自己的女兒竟然還有知府家求娶,畢竟自家只是商戶;可方夫人那封信就像軟硬兼施,令謝氏心底登時結了個大疙瘩。
  
  而現如今方夫人松了口,她卻突然覺得很失落——若女兒不嫁給方可謙,以後怕是不好再找比方家還好的親事了!可謙那孩子也算她看著長大的,論人才論品貌,都是挺好的,唯獨是年紀太大了!
  
  陸清甯聽了謝氏一番言論,既有些好笑又有些著惱。謝氏多大的人了,竟然還有逆反心理!不過這話倒是大實話,人大多數都是這樣不是麼?
  
  就像她前世曾經遇上追求者一樣,那一方越是迫切,她越討厭,等對方死了心,對她的心思轉淡,她也會有些失落……
  
  謝氏見她不再答話,也就認為她害了羞。方夫人雖是不曾催促定親之事,卻也沒曾說就此拉倒了,恐怕還有後續,到時見招拆招也就是了;這麼一來,就又想起早上時候宋姨娘來說的那些話。
  
  “那宋姨娘……甯兒你說該如何處置她?”若不是女兒最近大半年強硬起來,在她懷胎生產這一段,將大房打理得越來越清淨,謝氏也許就樂得眼不見為淨,只叫宋姨娘閉門不出,請安也免了。
  
  過去的謝氏,若是討厭一個人,一定會冷著她,姨娘們似乎也早就習慣了她這個行事方法;可現如今,宋姨娘那些話可全是對著女兒來的,她若是不懲罰這個小妾,豈不是助長了胡言亂語的風氣,叫女兒過去的努力都白搭了?
  
  陸清甯當然明白謝氏的苦心,立刻笑道:“雖說馬上就要過年了,可這大年底的,正是評論功過的好時候兒,莫如明兒一早女兒早些來,趁勢給娘這千疊園也做個總結,該獎賞的獎賞,該罰的……也便一起罰了吧。”
  
  千疊園的僕婦們真沒有偷奸耍滑之流,就連新來的小銅錢都很招人稀罕;她這主張其實就是為了叫宋姨娘瞧瞧,小妾與婆子丫頭一般都是奴才,誰也不比誰強,獎勵了一大批,偏要罰她,看她往後還有什麼臉!
  
  “是個好主意,就這麼著。”謝氏一邊叫點翠服侍著洗臉,一邊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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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趁機要脅

  第二日一早,陸清寧早早收拾好自己,便帶著水晶和碧璽來了千疊園。
  
  到了千疊園後,高媽媽將早就準備好的僕婦花名冊交給她,陸清寧卻一眼就瞧見了高媽媽雙眼有些紅腫,不知是沒睡好,還是為什麼哭過一場。
  
  “媽媽是哪裡不舒服?”陸清寧關切的問道,“可是小八小九夜裡又鬧人了?”
  
  高媽媽是太太的奶娘,又比石媽媽為人柔和圓滑,只要一日不回家養老去,太太就一日還得依仗她,怎麼能叫她心裡不痛快呢,該開解時必須得開解呀。
  
  說什麼小八小九夜裡鬧人,也不過是借著幌子提個頭兒;那倆孩子的奶娘都挺精心,再怎麼鬧也不用高媽媽徹夜看護,若是又吐了奶或是別的不好,也早該請郎中了,哪用高媽媽熬夜伺候。
  
  高媽媽一下子就聽出了三姑娘話音裡的關切,眼圈又是一紅,卻還是強忍住搖頭;陸清寧不免半沉了臉微嗔:“您是把我當外人了!”
  
  “您若是不跟我說,我就找別人問了,石媽媽和施紅姐姐她們總該知道些底細。”她越發的相信,高媽媽這是遇上什麼難處了。
  
  聽她要找別人打聽,高媽媽也沒辦法了,左右太太還沒收拾利索,她也有空跟三姑娘嘮叨兩句,三姑娘聰穎,能給她出些有用的主意也說不準。
  
  待聽得高媽媽學說罷,陸清寧的眉頭越擰越緊。高媽媽這個侄子是不是不大可靠啊?若叫高媽媽隨他就去了,那可不一定是養老,那是將高媽媽當成錢匣子了!
  
  原來是高媽媽的侄子來信了,說是冬至月裡,他那媳婦做活兒跌斷了腰。到底沒治好撒手西去了;他信裡的話裡話外一邊跟高媽媽打聽,能不能早些回家去,回家能帶著多少銀子,可夠再給他娶個續弦,一邊問高媽媽,太太這裡可有要放出去的丫頭……
  
  這分明是想人財兩得呀!陸清寧這麼想罷,卻不好攙和人家的家事,只得換了方式勸慰高媽媽道:“若是令侄想續弦,也在理兒上,畢竟孩子還小。家裡沒個女人總是不像樣兒。”
  
  “不如叫人給他捎些銀子回去,叫他重新把日子過起來。您還是留在咱們家罷!太太很樂意給您養老,您何苦去跟著他們過苦日子……您若真走了,太太日日想您,您也不心疼?”
  
  高媽媽也是人精兒一個,如何聽不出這話裡的意思。
  
  她最近這一年裡可沒少嘮叨。說是要跟侄兒回家去,也是不想叫人看低她。奶娘比別人高貴多少呢。無論如何也是奴才,做不動活兒了還要主家養老,這得是多厚的面皮兒,何況葉落總得歸根。
  
  可現如今侄兒家卻是那種狀況,她回去能養老?不要命就是好事!
  
  已故的侄兒媳婦倒是個好的,可侄兒本是大男人,還叫媳婦冒著大雪上房苫房頂。終於將命都交待了;她不過是那小子的姑母,銀子被搜刮乾淨了之後,哪有善始善終。
  
  侄兒來信這事兒,她只跟三姑娘說了,還不曾跟太太講。可她明白,就算太太知曉了。必也是跟三姑娘一樣的話,誠心誠意的留她。也許她真該給侄兒捎些銀子回去,人就留在陸家算了!
  
  聽高媽媽話語中有了些鬆動,陸清寧立刻笑道:“這就是了!媽媽還是留下來的好,否則太太也得被人指著脊樑骨罵,說太太沒情意呢……媽媽奶大了太太,又服侍太太這麼些年,老了老了給打發回家了,根本就說不過去不是?”
  
  高媽媽大驚。可不是怎麼著,太太最在乎面子了,她怎麼就沒替太太想過這個!
  
  這麼想罷,高媽媽立刻埋頭欲跪,一是感謝三姑娘提點,二也是告個罪,卻被陸清寧一把攔下:“太太這便洗漱好了,出來正遇上您這模樣,倒以為我欺負您。”
  
  話音沒落,外頭報進來,宋姨娘和沁玉姨娘來了。
  
  “太太還沒梳洗好,叫她們回廊下略等一等。”高媽媽立刻恢復了常態,拿出了管事媽媽的威風。
  
  就算是臘月裡又如何,天穎府本就不是那麼冷的地方,在回廊下多站片刻也死不了人;宋姨娘有能耐亂嚼舌頭,就該受這站著等的罪!
  
  謝氏似乎也是想替陸清寧長長威風,因此在內室裡梳洗完畢,還是又坐了片刻方才來了廳堂。
  
  陸清嫵這時也來了,姐妹倆笑著上去問了安,便左右扶著謝氏坐下,高媽媽已經吩咐廚房送早飯來,只等著兩位姨娘進來服侍太太用飯了。
  
  沁玉自打被抬了房,後來又陪著陸廷軒在這東跨院裡養過病,對謝氏這個正室太太越發恭謹,而她越是恭謹、日子便越發好過,這麼一來二去的,再怎麼笨拙的心思也已經通透了——于姨娘看來是回不來了,宋姨娘也是個傻的,她何苦跟她們學?
  
  因此一說太太已經起了,請姨娘們進去服侍,沁玉進門就洗了手,又將手搓得溫熱乾爽,這才到東次間裡施禮問安,站在桌子邊擺箸鋪巾,一來二去便顯得請了安就站著不動的宋姨娘像個傻子了……
  
  宋姨娘從打進了門,見到三姑娘跟太太有說有笑的,就有些愣神兒,心底那說不清的滋味又一次朝上湧來。
  
  再看大姑娘陸清嫵,也與太太情同親母女,宋姨娘立刻明白那說不清的滋味是什麼了——憑什麼一個兩個都錦衣玉食的,她的女兒卻在家庵裡受苦!
  
  正想抬頭說些什麼,卻見幾個丫頭全都嘲笑般看她;再看沁玉那蹄子已然站在太太身後服侍著用飯了,宋姨娘這叫一個惱怒啊,若不是當著太太的面兒,她真想將這小蹄子罵一通才解氣!
  
  她宋婉靈可是良妾,做不來這伺候人的差事!哪像這蹄子就是個通房丫頭出身,跟于姨娘一樣的下流貨色!可偏偏……于姨娘在時,她被于姨娘壓了一頭,如今那人被送走了,這沁玉小蹄子還要壓她一頭!
  
  老爺好久沒來她的吟風苑了……今晚要不要早早打發個小丫頭、替她去老爺書房請人?
  
  宋姨娘這麼想著,臉上就露出了略帶嬌媚的笑容,陸清寧將她這神色瞧在眼裡,喝到嘴裡的牛乳險些就吐了出來。
  
  眼下還不是時候發飆!陸清寧一遍遍在心裡告誡自己,便只當做沒瞧見什麼,只管低頭吃飯,卻見謝氏緩緩放下手中的碗:“我吃好了,沁玉去洗洗手,不用管我了。”
  
  之所以並不說你們兩個也去耳房用飯吧,謝氏是早打定了主意,叫這兩個小妾空著肚子,跟僕婦們一起接受女兒的訓話——有些人就是這樣,你越對她好她就越上臉,既如此還不如時不時給些苦頭吃。
  
  只是可憐了沁玉,今兒要給宋婉靈作陪綁的那個……
  
  陸清甯和陸清嫵也放下碗,說是吃好了。沁玉愈加會來事兒,又是服侍太太漱口,又是服侍太太擦手擦嘴的,難免又惹得宋姨娘嘴角翹起明顯的嘲諷。
  
  “宋姨娘今兒很高興啊,從打站在這裡笑容就不斷?”陸清寧放下擦嘴的布巾,立刻微笑著發難,人卻與陸清嫵一起,扶著謝氏離開這東次間,直往廳堂走去。
  
  宋姨娘一愣,正想尋思個話茬兒回三姑娘,抬頭卻只瞧見幾人的背影。再瞧沁玉,只扔給她一個挑釁的笑容就隨了去,她也只好跟在後面往廳堂走去,心裡卻砰砰砰打起了鼓。
  
  三姑娘這是要將昨兒那事還回來了!
  
  可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不是?憑什麼她的四姑娘犯了一點點錯就要被送進家庵,三姑娘院子裡青天白日走出男人來,卻還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難道只因為嫡庶之分?
  
  三姑娘不說什麼也就罷了,若非得要舊事重提,她宋婉靈就要跟太太好好掰扯掰扯;那麼下賤的事兒,三姑娘都做得出,是不是也該被送出去,這輩子都叫她自生自滅去!
  
  “太太,婢妾有事相求!”宋姨娘這麼想著,便緊走了幾步,跟進廳堂裡也不等謝氏落座,便撲通跪倒在地。
  
  謝氏皺眉。昨兒還來亂嚼舌的人,今兒有事相求?這前倨後恭的模樣也太下作了些吧!
  
  “你說。”謝氏緩緩開口。
  
  “求太太派兩個媽媽將四姑娘接回來吧?”宋姨娘柔柔弱弱的抬頭說道,神色間卻帶了股子你不答應就不行的毅然決然:“眼下馬上就是年了,家庵裡既清冷又清苦,只怕四姑娘日子難過。”
  
  “她又被送去了這麼些日子,早晚兒都跟著師傅們念經抄經文,也早知曉了過去的錯,回來定會好好兒的,再也不惹太太生氣了……太太就饒了她罷?”
  
  陸清寧撲哧笑出聲來:“宋姨娘你是怎麼想的呀?四妹妹被送進家庵一不是惹了太太,二也不是太太下的令,你求太太有什麼用?你該去求老太爺呀!”
  
  她還不曾發難,宋姨娘就主動送上門了,這樣也好!
  
  恐怕這是宋姨娘以為抓了她的把柄,要趁機拿著昨兒那事做藉口,要脅謝氏呢;若想叫宋姨娘守口如瓶,不將清甯園走出男人的事兒亂說去,就得將四姑娘接回來——這主意打得還不錯呢。
  
  宋姨娘果然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她:“三姑娘是說不叫太太幫這個忙?四姑娘也是太太的女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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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飛蛾撲火

  陸清寧微微一笑,並不像平日裡那般鋒芒畢露:“宋姨娘這話說得好,四姑娘也得稱呼太太一聲母親的;可誰家有過說法兒,說身為母親,就要驕縱兒女?並不管兒女犯了多大錯,都要老母雞般護著,那還有規矩了?”
  
  “其實太太很寬厚了,這幾個月並不曾少了四妹妹一點供給,每半個月還會派石媽媽去家庵瞧瞧,生怕四妹妹受了委屈,宋姨娘你卻說四妹妹過得清苦,這是將太太置於何處呀?”
  
  “不過你畢竟是四妹妹的生母,心疼她也是情理之中,不如你求到老太爺那裡去,若老太爺也有些鬆口,再叫太太幫你鋪墊些好話可好?”
  
  宋姨娘一時被她這番話擠兌的啞口無言,淚珠兒險險就掉落出來,可轉念又想到她還抓著三姑娘的把柄,立刻忍住眼淚,回了陸清寧一笑:“三姑娘的話很有道理,婢妾受教了。”
  
  “可婢妾聽著三姑娘的意思,不管哪位姑娘少爺犯了錯,都該受責罰?婢妾怎麼倒覺得,太太還是偏疼了誰似的?”
  
  “宋姨娘莫跟我繞來繞去,有話就直說吧,莫耽誤了今兒的正事,”陸清甯笑意更盛,她就等著這人主動往昨兒那件事上提呢,“究竟是誰還犯了錯,你只管說,太太必不會有理沒理都護著的。”
  
  陸清嫵聽了這話,不免心驚肉跳。
  
  昨兒那事,她也聽說了,可除了約束自己院子裡的僕婦、叫她們莫跟他人學著亂弄口舌,她也沒別的辦法呀;如今三妹妹為何不但不遮掩,還叫宋姨娘當眾說出來?
  
  那話可沒什麼好聽的,三妹妹年歲不小了。再有一年半年也足可以議婚了,若將昨日那事傳揚出去,還有什麼臉面呀!還不快快叫宋姨娘閉了嘴,將事兒都爛回肚子裡去!
  
  這麼想著,她便輕輕拉拽陸清寧的衣袖,卻見陸清寧偏頭對她一笑,也不知怎地,她立刻就安了心——看來三妹妹早知道宋姨娘借機生事呢,心裡也早就有了對策!
  
  宋姨娘並不曾想到陸清寧不但不躲閃,還叫她趕緊說。跪在那裡愣了半晌,終是一咬牙——我給你們臉面。你們卻不領情,那也莫怪我不客氣了!
  
  “那婢妾敢問三姑娘一句,昨兒大清早的,清寧園怎麼走出個陌生男子?若說是後宅遭了賊,別的院子也不曾丟過什麼。再者說小賊也不敢青天白日的大搖大擺離開……”宋姨娘雖是跪著,面上卻再無恭謹之意。平日裡的嬌弱小白花,搖身變成了咄咄逼人的冷厲面孔。
  
  陸清甯強忍了笑,還略微同情了宋姨娘一回。這可真是可憐天下慈母心啊,為了救陸清雅脫離家庵那個苦海,這宋婉靈還真是豁出去了!
  
  可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若這人自小好好教導陸清雅,不是什麼事兒都沒了?再深了一想,陸清寧也不禁發笑——好好教導是件容易事兒麼。宋姨娘自己都做了小妾,能教導出好孩子來才怪了。
  
  “宋姨娘說的是啊!”陸清寧大驚小怪笑起來:“若那陌生男子是個賊,他定然不敢青天白日大搖大擺走出來呀,那不是等著挨抓麼?那麼他又是誰呢,青天白日出入女眷居所。也不怕被僕婦們綁了送衙門?”
  
  “宋姨娘可曾親眼瞧見了,真有這麼個人?”
  
  宋姨娘並不曾聽懂陸清寧話裡的意思。可聽著她這麼說,還是一驚。三姑娘臉皮怎麼這麼厚!明明誰都瞧見了的事兒,她卻裝成一副聽故事的樣兒!
  
  “可不是怎麼著,婢妾瞧得真真兒的呢,幾乎跟那人走了個臉對臉!那人必也是做賊心虛,跟婢妾隔著幾步遠,立刻拐了彎兒了……”
  
  陸清寧哈哈笑了兩聲,立刻高呼道:“水晶碧璽,給我進來,掌宋姨娘的嘴!”
  
  她才不用太太的人,宋姨娘得罪了她,她幹嗎要麻煩別人的手替自己出氣呢?
  
  宋姨娘本來跪得好好的,聽了這話也不管太太叫沒叫起了,立刻就想往起爬,嘴裡還嘮叨道:“三姑娘好沒道理!婢妾哪裡錯了,還要掌婢妾的嘴?這是想打死了人封口呢……”
  
  她這話音不落,水晶和碧璽已經從外面回廊進了來,左右將她夾住,不費吹灰之力便一把按回地上,手掌掄開了抽起來,眨眼間,宋姨娘已經被劈劈啪啪抽成了個豬頭模樣。
  
  此時莫說是謝氏那幾個貼身的丫頭和媽媽,就連謝氏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知道宋姨娘你肯定是不服,我這就跟你說說為何要打你。”陸清寧端起微微有些冷了的茶水喝了滿滿一盞,心火這才回落了些。
  
  “宋姨娘既然說,眼睜睜瞧見有個陌生男子走出了清寧園,那麼你是死人麼?你為何不高聲喊著後宅的僕婦們將他捉了?”
  
  “你是覺得清寧園裡住著的我,清譽與你無關,還是覺得清寧園裡的玩意兒都不值錢,隨著小蟊賊偷走就是了?”
  
  “你是不是大房的一份子,啊?大房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卻做旁觀的那個,敢情你只管吃喝玩樂,不管分憂解愁?那麼留著你何用?左右你也說了,姑娘少爺的母親是太太!”
  
  水晶和碧璽此時已經放了宋姨娘——這麼嬌弱的一個人兒,哪裡禁得起她倆抽個不停,三姑娘之前的交代,也沒叫她們將人打死呀。
  
  宋姨娘嘴疼得幾乎說不出話,又不敢將滿口的血吐出來,強忍著噁心吞咽了幾口,終是忍痛開口:“婢妾……婢妾人微言輕,使不動後宅的媽媽們,因此婢妾隨不曾喚人捉拿人,三姑娘也不該治婢妾的罪,婢妾不服!”
  
  “你試過沒?”陸清寧笑著問她:“你若是試著喊過幾個媽媽,她們都不曾搭理你,你給我找出人證來,我就饒了你,還給你賠不是。”
  
  就算宋姨娘真喊過誰,那被喊的能承認麼?接下來還不輪到她們挨三姑娘的大嘴巴子了?
  
  宋姨娘微微一琢磨,情知是三姑娘拐彎抹角帶著她跑偏了;她只想追究三姑娘的院子裡為何出來個男人,三姑娘避而不談,反而賴上她不頂事了!
  
  “婢妾膽小怕事自是有錯,婢妾認罰,可三姑娘還沒說呢,為何大清早竟從三姑娘院子裡出來個男人!”事到如今,她也豁出去了。
  
  “婢妾顧及大房和太太的面子,並不曾在外面透露一點,婢妾想說的是,婢妾也不是非得揪著三姑娘不放,畢竟咱們家好多姑娘都要嫁人的,婢妾只想求太太和三姑娘,將四姑娘領回來!”
  
  陸清寧此時已經不想跟她廢話了,聞言微微一笑:“壓根兒就沒有什麼男人,那不過是我女扮男裝而已,宋姨娘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當然我可以再裝扮成那樣子給你瞧瞧,可我現在沒興致。”
  
  陸清嫵看了看謝氏,謝氏對她微笑點頭;她立刻撫著胸長出了一口氣——怪不得三妹妹一直理直氣壯的,原來這孩子這麼淘氣,扮成男裝出出進進的,就想找幾個人下手呢……偏偏就有宋婉靈不長眼,飛蛾撲火般撞了上去。
  
  宋姨娘聽罷陸清寧的話就呆了。
  
  她是不想相信這些說法兒,也許三姑娘是找說辭想圓謊呢;可她仔細一回想,那人雖是面孔微醣,並不是三姑娘這白淨模樣,可那身量,那胖瘦,還真與三姑娘不相左右,眉眼亦是相差無幾!
  
  想是這麼想,宋姨娘哪裡能立時就承認了,“三姑娘隨口這麼一說,未免難以服眾啊?婢妾倒是願意相信三姑娘,可外面那些僕婦又待如何?當時可不止婢妾一人瞧見了……”
  
  陸清寧嘖嘖了兩聲,更是發笑:“宋姨娘這話可奇怪了,我為何要服眾?我是主家姑娘,她們是僕婦,信我的,自然信我,不信我的,還一味偷偷背後嚼舌的,只管打發出去就是了,難不成我還要按個兒給她們一個說法?”
  
  “我知道宋姨娘就是一心惦著四妹妹,我也給你指了明路,去求老太爺就是;你的身份是不好做這事兒,四弟弟如今常住外院,叫他替四妹妹求到老太爺那裡去不就成了。”
  
  四少爺陸文安,在這個家裡很是默默無聞,甚至有些木訥;宋姨娘若真心想求老太爺,也只能用陸文安這條路了,可萬一在宋姨娘心裡,兒子比姑娘分量重……那也是她們自己的事兒,她陸清甯就管不著了。
  
  “三姑娘此言差矣!”宋姨娘到底出身秀才家,還會拽幾句詞兒:“婢妾方才也說過,咱們家好幾位姑娘呢,如今只有大姑娘定了人家;若三姑娘不給個說法,連累了姑娘們如何是好!”
  
  臉上的傷很疼,可為了要個說法,為了將四姑娘接回來,宋姨娘也顧不得許多了;老爺並不止一次誇讚她生的花容月貌,到時候找機會在老爺跟前哭幾聲,也比在三姑娘跟前兒叫疼管用得多。
  
  “宋姨娘是怕那些僕婦們出去饒舌?將我院子裡出來個男子的事兒張揚到陸家外面去?”陸清寧微笑:“那可就不是趕出去那麼輕鬆了,那是她們上趕的找死,我就成全她們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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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磚茶作坊

  似乎昨日還在年味洋溢的正月裡,轉眼間卻冬去春來了,這日子過得還真快!陸清寧微微眯著雙目,仰頭看著屋簷前的燕子,它們樂此不疲的銜著春泥築巢,倒真像眼下的她了……
  
  磚茶作坊建好有十幾天了,在建的時候,陸清寧就專門叮囑了負責招募人手的管事高盛,莫找些粗笨男人來,最好是尋些年輕婦人,做活兒細緻不說,她也好往作坊裡走動,時時探討看顧。
  
  眼下的磚茶作坊裡熱霧彌漫,熏得人臉上的汗拭掉一層又添一層;饒是她多麼心智堅毅,也許是來了大順朝之後、過得比前世安逸多了,在這作坊裡待久了,終是有些忍受不住,笑著囑咐了管事娘子幾句,便走出來透氣。
  
  春茶還不到能採摘的時候,更不用說過了清明穀雨後的老葉,那還要等兩三個月;眼下作坊裡正在試做的磚茶所用的原材料,是朱天黎寫信通知了陸家所有的茶莊商號,從庫房裡尋出的陳年老茶。
  
  按說陸家守著不少茶山,並不缺好茶,更不會拿些陳年老茶糊弄遠路而來的客商們;因此陸清寧也疑惑了,這些老茶為何還尋得到。
  
  還是朱天黎給她解了惑——之所以要尋遍所有茶莊商號才尋出了幾百斤,也是有的客商真正有這種需求,要知曉有些老茶是可以入藥配偏方的。陸家並不指望這個賺錢,甚至在遇上大訂單時、便附送給客商了,可有總比沒有強。
  
  如今正在試製的磚茶,就是用的這些老茶和幾百斤茶梗茶末;陸清甯不求這些陳年茶做出來的茶磚也有好風味,可至少也要先做出形狀來不是?
  
  老太爺為了這作坊,分給了她兩位管事,除了那位負責招募並管理人手的高盛高管事之外。另一位管事高全正是高盛的親兄弟,便是當初負責建作坊、做工具的。
  
  得了陸清寧給的圖紙後,高全帶著手下試做了兩次,便做出了蒸茶用的方模;而那與方模配套的壓板,必須與方模緊緊貼合,壓下去不能有絲毫縫隙,起壓板的時候又不能難以拎出,倒是頗費了一番力氣,做了五六次才成功。
  
  因此陸清寧很是珍惜這些人為作坊投入的心血力氣,在高升將十個婦人招募來之後。也沒急著動手工作,先給眾人講了講之前的各種辛苦努力。
  
  她並不是要叫那些女工節省什麼。陸家產茶,老茶葉子老茶梗本就不值錢,開工前期又是試驗階段,浪費個幾百上千斤也沒什麼;只是費盡力氣卻做不出像樣的磚茶來,首先就對不起管事和工匠。再其次也對不起女工們自己的勞力。
  
  “只要嫂子們一日裡還在作坊做工,自然是有月錢的。我絕不會拖欠你們一個大子兒;可你們誰願意被人問起之後,敢於說忙了好幾個月、卻什麼也沒做出來,最終拖黃了作坊,不得不另謀高就?”
  
  “反之若是嫂子們盡心盡力,好好將這個活計做下去、做成了,你們也就成了有手藝的匠人了;匠人與只懂賣力氣的粗使有什麼區別,我不講大家也明白……到那時。嫂子們即便靠自己的手藝也能養家糊口了是不是?”
  
  女工們當時都很動容。她們以為不管哪個主家,都該是最最討厭浪費材料的,誰知陸三姑娘竟然如此替她們這種最底層的出力人著想?做個女匠人當然比賣力氣強多了,誰能不願意?就算賣給陸家又如何?
  
  因此上這十個婦人外帶著女管事馮嫂,個頂個兒都極是精心不說。還很主動的簽了陸清寧講解過的做工協約;這才開工十幾天,已經做出像模像樣的大塊磚茶來了。只是半發酵的工序還有些掌握不好。
  
  陸清寧此時站在作坊前的小院兒裡,就在為這個發酵過程苦惱著。
  
  她前世跟著祖父一起長大,很小時就動手做吃食給自己填肚子了,可那發麵蒸饅頭蒸包子的事兒,跟這茶磚發酵也相離甚遠吧?總不能給茶葉里加了麵肥呀!
  
  當然,不經發酵的磚茶也是有市場的,可味道卻與半發酵的相差甚遠;若陸清寧沒記錯,上一世祖父給她講過,發酵發出金花的磚茶,因為味道更濃郁醇厚,更受西北遊牧民族的喜愛,只是……她怎麼竟然死活想不起,那金花是如何發出來的了?
  
  朱老爺子還在查訪會做磚茶的老師傅,按說陸清寧這裡即便研製不出,師傅也會找到的,到時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可她既然管起了作坊,心氣兒早就起來了,怎麼會服這個輸。
  
  “姑娘,”一個略帶些小心翼翼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管事馮嫂:“奴婢方才想了又想,莫如將那蒸好的茶葉不急著壓型,也不急著送進烘乾房,就放在灶邊慢慢的溫著去,時不時再噴一些水試一試?”
  
  陸清寧立刻回了頭:“馮嫂你是說,借著灶邊的溫度……就是那個熱乎勁兒和水汽叫茶葉慢慢發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之前她只顧得強調蒸壓,將茶葉蒸軟了就趁勢壓制,只怕太過乾燥後不好成型,其實卻是被“蒸壓”兩個字晃點了吧!
  
  她怎麼就沒想起來,壓好之後的磚茶立刻就被送去烘乾,幹熱的環境不適合發酵——就連揉好的饅頭坯子都要放進鍋裡慢慢發一下、再開火蒸才會更暄騰,何況是茶餅茶磚!
  
  其實馮嫂早就想到了這法子,卻由於地位懸殊,不好跟她開口提議吧?陸清寧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馮嫂這主意真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真是五體不勤的緣故呢。”
  
  “往後還要靠馮嫂多提點我呀,眾人拾柴火焰高麼。”
  
  馮嫂也是陸家的家生奴才,沒來管理磚茶作坊之前,是一座茶園的二管事;雖說陸家的產業並不與陸家內宅女眷打什麼交道,可既然要離開茶園,到三姑娘手下辦差,她事先也打聽了不少與這位姑娘有關的事情。
  
  三姑娘很驕縱,三姑娘很刁蠻,三姑娘逐漸長大了,手段越來越多越狠辣……聽罷這些言語,馮嫂的心裡忐忑極了,甚至很是懊悔,自己不該貪圖作坊大管事這個地位,高盛管事才一開口便應下了……
  
  也許這磚茶作坊只是老太爺疼愛三姑娘,交給三姑娘胡鬧玩耍的罷!馮嫂懊悔之余,頗是恨自己為何不早些打聽打聽,如今上了賊船可就下不去了。
  
  到了作坊後,跟三姑娘接觸的也多了些,馮嫂倒是覺得事先打聽過的消息言過其實;可那些話多少還是起了作用,令她並不敢太過指手畫腳,而是三姑娘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只有這樣做才不會觸動三姑娘的逆鱗不是?
  
  可現如今開始生產十幾日了,那些茶葉蒸完了就壓型,根本就發不出金花來,三姑娘急得火上房,她們眾人心裡有不同想法卻不提——萬一三姑娘又從別處招來懂行的敢說話兒的,她們的差事不就難保了?
  
  可不論千想萬想,馮嫂始終沒想到,自己才壯著膽子、一跟三姑娘提議,三姑娘就說這主意好,還叫她以後多提點著!這哪裡是眾人口中驕縱蠻橫的三姑娘?
  
  “三姑娘言重了,這是奴婢應當應分的。”馮嫂笑道:“若是那法子真能將茶葉發起來,莫如請高全管事再建個帶著半盤炕的屋子呀,蒸房的灶台邊總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還是擁擠了些。”
  
  “好啊,”陸清寧笑著點頭:“將蒸好的茶葉放在火炕上慢慢溫著發花去,就像各家各戶發豆芽孵小雞一樣,對不對?”
  
  馮嫂笑著稱是,心底對這位姑娘的看法兒徹底來了個大逆轉——誰家嬌生慣養的姑娘懂得這些?三姑娘卻懂!跟著這樣的主子,絕不會吃虧的。
  
  這麼一來二去的,也就到了晌午飯點兒;作坊裡並不曾單另安排做飯的廚娘,而是那十個婦人輪流抽調兩個出來,到了飯時便去開火下廚。
  
  這也是高盛負責招募人手時,陸清寧出的主意。
  
  廚娘除了一天三頓飯,實在太閑了,閑了便要生事;這作坊雖是小手工業,終究也是手藝活兒,十個婦人簽署協約時都打了包票,絕不將工序外傳,否則便有被送官的代價,可憑什麼叫廚娘也簽這種東西?
  
  因此還是叫她們自己做飯自己吃罷!也省得她們日日防著廚娘偷手藝。
  
  今日負責做午飯的是兩個手腳極麻利的嫂子,天麻麻亮時蒸的發糕,眼下熱一熱便可,還有大鍋的小米粥,也是早上煮的,只需燉兩個大鍋菜便是一頓飯;可主家姑娘還在呢,就叫姑娘跟著她們吃這些東西?
  
  兩個嫂子在廚房裡面面相覷了許久,現出去買肉買魚已經來不及,只好又單令炒了個蝦醬攤雞蛋,一臉尷尬的走出來,低聲喚著三姑娘先吃……
  
  殊不知陸清寧許久都不曾見過這種家常味道了,進了廚房見到那盤黃燦燦的發糕就雙眼發亮,再瞧見粗瓷大碗裡滿滿的青菜燒豆腐,牛肉燉蘿蔔,眼淚險些就溢了出來——這頓飯有爺爺的味道。
  
  她這神色落在兩個做飯的嫂子眼裡,卻成了委屈……兩人對視一眼,皆紅了臉,卻不想三姑娘洗罷手,已然坐在桌邊狼吞虎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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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生一計

  又是一日近傍晚。
  
  陸家內宅,垂花門上兩個守門的婆子相談甚歡,聲音之大似乎是忘記了她們還在差事上,只以為在自家門前閑聊天兒了;待男裝打扮的陸清寧突然從夾道裡走出來,兩個婆子不由大驚失色,不約而同的閉緊了嘴。
  
  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瞟了兩個婆子一眼,“媽媽們好興致,我以為我扮成男裝出入這麼久,僕婦們早就習慣了,不想兩位媽媽還當成新鮮事兒呢?難不成你們想跟之前打發出去的那些碎嘴婆子作伴去?”
  
  “三姑娘恕罪!”兩個婆子唯恐落後於人,撲通撲通跪倒在地,“三姑娘恕罪呀!”
  
  她們不敢辯駁,只得反反復複重複著這麼一句話——三姑娘第一次作男裝打扮時,可牽扯了不少這後宅裡的僕婦,有人挨了二十記戒尺掌嘴那是輕的,重的還被拔了門牙賣掉了,三姑娘當時說,若再有下次,可是要拔舌頭的……
  
  兩個婆子想到拔舌頭的說法兒,立刻汗出如漿,磕頭搗蒜的求陸清寧饒命。
  
  “兩位媽媽起來吧,”陸清寧輕笑:“我說的懲罰,是針對捕風捉影的那些人,媽媽們不過是嘮叨兩句我穿著男裝倒比姑娘打扮還精神,何罪之有呢?”
  
  “我的意思是,我天天這般打扮出入,媽媽們早該看膩了,就別當成新鮮事兒聊來聊去了,還是小心當差為妙。”
  
  那兩個婆子如釋重負,伏在地上磕了頭謝過三姑娘,匆匆從地上爬起來,萬分恭謹的目送她離去;直到她走遠了,這才對視一眼,皆出了一口長氣。
  
  “大少爺已然成親了。才替二老爺管著兩家小鋪子練手,這位卻管起了磚茶作坊和女子醫館,老太爺分明是將這位當成男孫教導了,往後還真是得多多忌諱、多多尊重才是。”其中一個婆子極低聲的說道。
  
  另一個嚇了夠嗆,直說姐姐你莫要再提了,心裡卻很是認可這話——三姑娘就像第二個姑奶奶啊,當真是她們惹不起的。
  
  兩人再一次閉緊了嘴,老老實實守著門不敢再聊天,卻不想三姑娘身邊那叫水晶的小丫頭噔噔噔跑了回來:“敢問兩位媽媽,今兒後院可是來了客。又是來探望誰的?”
  
  水晶最近總陪著陸清寧出去,因此上也做短褐小廝打扮。兩個婆子強忍了笑,笑這小丫頭還真像個真小廝,你一言我一語回道:“是老太太娘家來人了,說是侄孫和侄孫女,聽說那位姓包的表小姐。還要在咱們家住上一陣子。”
  
  “媽媽們可知道她為何要住在咱們家?”水晶年紀小,聽了這面上事。根本想不出緣故——那位包小姐能幫老太太什麼忙呢,留下來也沒半點用處吧。
  
  因此話是這麼問了,她卻也沒想叫兩個婆子回答她,轉身就要走;卻被一個婆子拉住衣襟,低聲附耳道:“老太太想將那包家表姑娘定給三少爺呢,二太太已然發了一次脾氣了,若三姑娘有空兒。不妨去勸勸二太太。”
  
  水晶咧嘴笑了一笑,掏出把銅錢遞給兩個婆子:“媽媽們下了差打酒喝。”
  
  她才陪著自家姑娘離開垂花門往裡走,就聽得有僕婦議論,說什麼來客如何,二太太如何;姑娘之所以打發她回來問兩個婆子。也是沒有比垂花門上當差的更清楚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陸清寧聽跑回來的水晶學罷舌,立刻苦笑起來:“這老太太就這麼不叫人消停。可真是煩人。”
  
  臘月裡老太爺書房出現了紙團之後,似乎也沒有進一步的動靜。就算是老太爺私下囑咐了人查證,哪裡能叫她知道,因此她只得再做他想,看看可有別處還能下手的。
  
  如今可倒好,老太太越來越警覺、似乎再沒什麼把柄能被抓到的,就連夏妍都變得懨懨的,跟清寧園的走動也散漫了起來,老太太卻又有了新花樣,還將娘家侄孫女包明珠接了來!
  
  包明珠不是包夫人的小女兒麼,又比三少爺大兩歲,老太太竟然籌畫著、要將她嫁給二老爺家的次子?且不論包明珠人品如何,這也算下嫁吧,包同知和包同知夫人竟然也同意了?
  
  “或許來的不是包明珠呢,包同知不是還有兩個庶女麼?”水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怕被別人瞧見她跟守門婆子們太過密切,她也沒深一步打聽,並不知道來的到底是行幾的包家小姐。
  
  這話卻提醒了陸清寧——可不是怎麼著,包同知還有庶女呢,小的那個太小了,也許送來的是大些的那個庶女……若真是如此,更怪不得二太太被氣壞了。
  
  “咱們先不回清寧園,你同我去瞧瞧二太太。”雖然她身上還是男裝,眼下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二太太也不是刻薄人,應該不會埋怨她失禮。
  
  “二太太被氣得頭疼,吃了藥睡了一覺才剛好些,三姑娘稍等,奴婢這便去回稟。”二太太的丫頭綠菊笑吟吟的將她迎進正廳,又上了盞茶,端了一盤拼了四樣的小點心,這才轉身進了內室。
  
  少頃二太太就走了出來,身穿家常的袍子,頭上也不過是兩隻素面簪子,顯然並不曾將陸清甯當外人兒,面上的不快也早就不見了,甚至還被一身男裝打扮的陸清寧逗得笑了一笑:“你怎麼這副模樣就來了?是不是才進家就聽說了那古怪事兒?”
  
  “是三娘莽撞了,生怕二嬸娘被她們氣到,也沒回去換了衣裳再來,”陸清甯一邊施禮一邊笑回:“如今瞧二嬸娘已然想開了,三娘還不如直接回了清寧園,換好衣裳才來蹭二嬸娘的飯吃。”
  
  “你這個猴兒精,嘴皮子最麻利,最討人喜歡。”二太太笑著點了她一指頭,便拉著她去西次間木炕上坐了。
  
  “若憑你二嬸娘我自己個兒的氣性,恐怕是到了天黑也好不了,先是你娘和你姑母來過,這會兒你又來了,二嬸娘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老太太情知二太太不會同意三少爺娶個庶女,也情知三少爺還小,並不該早早定下親事,之所以提什麼將娘家侄孫女定給三少爺,也是為了給人添堵。
  
  二太太又是個氣性大的,還當真被老太太這招兒氣了個倒仰。還是姑奶奶陸婷姝說,你若氣病了,就得叫你那大媳婦管家,我這當姑母的也不好跟著指手畫腳了,隨後便眼睜睜瞧這老太太出招兒吧……二太太這才恍然大悟。
  
  “你娘更絕,說兒女的婚事是父母媒妁之言,輪不到老太太一個繼祖母插手,我就將這話原封不動叫人說給老太太聽了,老太太險些沒被我氣吐了血。”二太太越說越笑。
  
  “你娘如今也硬氣了!如此等小八小九長大些,我也能將管家的事情還給她,樂得享享清福了。”
  
  陸清寧偷笑。
  
  自從謝氏出了滿月,陸清寧便將過去瞞著的事兒大多都告訴了她,別的事兒還好,一笑就過去了,只是謝氏分外擔心、老太太還會再提起包明培,雖然有方知府夫人壓制過,萬一方夫人去了呢……
  
  還是她告訴謝氏,她的婚事輪不到繼祖母插手,被謝氏學來了,又教給了二太太!
  
  至於管家之事……陸廷軒不爭氣,就算等老太爺老了,怕也輪不到他做大家主;因此上即便謝氏是個管家好手,也不要沾這個邊兒才是,否則將來鬧分家,有的是笑話兒瞧。
  
  因此陸清寧笑過之後忙搖頭:“二嬸娘真是守著金鐘不敲呢!大嫂如今跟著您和姑母學管家也有日子了,若真想躲清靜,再過一年半載的,叫大嫂管家就是了。”
  
  二太太也不過是一提,聽陸清寧這麼說,也笑著說眼下還不急;陸清許這時也從學堂回來了,見到陸清寧也在,立刻撲上來大叫:“三姐姐我好羨慕你!你都不用天天學繡花了,為什麼我卻這麼慘!”
  
  開了春之後,陸清寧便只上上午半天課了,繡花那種事,根本不是她學得會的,不學也罷;謝氏本來很不高興她這個決定,可她又沒有分身術,上了女紅課就沒有時間打理作坊,也只能作罷。
  
  陸清許抱怨了幾句,洗了手喝了碗茶,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又是一臉不高興:“老太太叫齊媽媽將那個包明娟領去學堂了,說是往後就叫她跟我們一起上課了!她又不是我們家人,為何要住在我們家不走了?”
  
  二太太和陸清寧立刻都皺起了眉頭。老太太這是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從太太少爺們身上下不去手,便轉而打姑娘們的主意了?
  
  聽二太太和陸清甯齊齊發問,齊媽媽到底是怎麼說的,陸清許皺著眉學說起來:“……說是包明娟的生母前年就沒了,包夫人對她很不好,病了也不管給治,冬月裡險些沒了命。”
  
  “老太太心疼她小小年紀沒了娘,就給接來教養,叫我們好好跟她相處,還叫我管她叫表姐!誰認識她是誰呀,憑什麼叫她表姐!倒是二姐姐跟她一見如故,才半天兒時候,兩人就親姐妹似的!”
  
  陸清甯見二太太眉頭皺得緊,也只得安慰:“二嬸娘莫急,明兒一大早我就上學堂去,先瞧瞧這位包家姑娘有幾斤幾兩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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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次交鋒

  “這位可是三表姐?包氏明娟見過三表姐,三表姐萬安。”陸清甯清早到了學堂,那個包明娟和陸清瑩已經到了,她才進門,包明娟就一臉柔柔的笑容迎上前來,施罷禮後,還要伸手接水晶提著的書籃。
  
  水晶如見蛇蠍,匆匆躲過包明娟的手,臉上還滿是戒備;包明娟微有些訕然,可轉瞬不見。
  
  “明娟妹妹多禮了,往後還要常相見,莫要如此大禮來大禮去的,沒得顯得外道。”陸清寧微笑著回道,“昨兒我出去了不在家,聽說妹妹來了,卻不曾好好招待好好問候,真是失禮得很。”
  
  “妹妹如今住在添芳園呢?這一路走過來可是不近啊,老太太可曾給妹妹安排了騾車來回接送?”
  
  包明娟笑著搖頭:“三姐姐是做大事的人,何談失禮不失禮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再說今兒這不是也見著了……”
  
  “妹妹是暫住在添芳園,不過姑祖母已然吩咐下去,說是要給妹妹單辟個小院兒出來,要待三五天才收拾得好;妹妹年歲小,胳膊腿兒還算靈便,這幾天就暫時多走些路也無妨。”
  
  第一次交鋒,看來是包明娟完勝——莫說陸清瑩坐在一邊得意的笑起來,就連水晶也有些小臉兒發黑。
  
  陸清寧才不管這個。她只不過是想知道包明娟的性子為人,還有老太太究竟是什麼打算罷了,方才不過隻言片語,她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待會兒陸清嫵和陸清許來了,私下叮囑她們離這包明娟遠些也就是了。
  
  她從來不曾覺得老太太只是接包明娟暫住,誰家暫住的客人還跟著姑娘們一同上課?難不成讀個半個月二十天的書。回了包家就搖身變成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了?
  
  四姑娘陸清雅莽撞,足以做一把好槍,可惜被送進了家庵,一年半載的根本回不來;二姑娘陸清瑩心思多,可膽子又小,沒了于姨娘和丫頭們在背後撐腰提點,幾乎就成了廢物一個。
  
  四太太倒是老太太的親媳婦,可一是年紀擺在那裡,無法跟姑娘們親近,二是幾位太太也避著她。並不跟她如何走動;何況老太太拿著四太太當了幾次槍,四太太深受其害。心中早有怨言……
  
  於是便來了個包明娟。只是方才那一次交鋒,陸清甯已然對老太太這個安排豎起了大拇指——若來者是包明珠,且不說包夫人捨不得嫡親女兒常住親戚家,只說包明珠那一副破馬張飛的性子,一眼就叫人看得到底兒。哪有這包明娟心眼兒多!
  
  “三姐姐早!”陸清寧正從水晶提來的書籃裡往外拿著書擺在課桌上,就見陸清許花蝴蝶般飛了進來。帶著一股清涼的風走到她桌邊、跟她打招呼。
  
  陸清甯忙給陸清許使眼色,叫她去跟那邊的兩個問好;陸清許很不情願的眨了眨眼,人也不動窩兒,“二姐姐早,包姐姐早。”
  
  陸清許這般打招呼,還是跟陸清寧學的,孰不知用到別人身上卻並不太妥當;陸清寧不由暗暗歎氣。再抬頭看那邊,陸清瑩果然一臉不高興,而包明娟見她望過去,匆匆低頭,面上的不屑和輕視還沒來得及收起。
  
  “我每日下午都不在。你何苦如此得罪人?”陸清寧一把將陸清許按坐在身邊,低聲埋怨。“老太太差人給包家姑娘收拾小院兒呢,怕是要留她在咱們家長住,我瞧著她不是個省油燈,你可能應付得來?”
  
  陸清許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兒:“打今兒起,我娘叫綠菊姐姐跟著我呢,三姐姐不在,綠菊也能護著我。”
  
  “五妹妹糊塗,”陸清寧皺眉道:“二嬸娘叫她的貼身大丫頭跟著你,也不過是為了提點你,難不成還能幫著你做些別的什麼,若叫人說是二嬸娘欺負晚輩如何是好呢?”
  
  陸清許先是一呆,隨即就又笑起來:“我知道三姐姐是為我好,我以後小心些就是了。”
  
  心中卻道,看來還是三姐姐更聰明,她真是得跟著多學、長些心計才是——她娘叫綠菊跟著她上學時,確實也囑咐過,叫她多聽綠菊的話少惹禍,如今看來正是跟三姐姐說的一樣兒呢。
  
  這時陸清嫵也來了,姐妹倆忙站起來給陸清嫵見禮;陸清瑩的不高興更甚了,大姐姐是姐姐,她就不是麼,只遠遠喊一聲早就算問好,這不是明顯的叫包家姑娘分出三六九等來!
  
  包明娟卻像沒瞧見她的不高興一般,拉著她站起身走過去,一同給陸清嫵見了禮,還笑語妍妍的說了幾句話,方才各自回了座位上坐了;這才低聲對陸清瑩道:“別人失禮丟的是別人的面子,二表姐何苦跟她們一樣兒的?”
  
  “身為庶女本就低人一頭了,若不謹慎小心些,日子不好過呢,就像我在家時……”
  
  陸清瑩卻似乎不領情,飛快的打斷包明娟:“妹妹快別說這個!那陸清嫵也是個庶女,我怎麼就沒瞧出來她低人一頭了!還不是如今我姨娘不在家,她們就可著勁兒的欺負我!”
  
  “妹妹你在包家過得不好,不也是因為姨娘沒了;若有生母護著,怎麼會隨隨便便被人欺負了去!”
  
  包明娟一愣。姑祖母昨日早早接了她來,可是將幾位姑娘的脾性兒地位全給她說到了,為何卻不曾提起過陸家大姑娘也是個庶女?她還以為這位大姑娘也是陸家大太太親生的呢!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就令陸清瑩恨得牙根兒癢癢。一樣是庶女,命運卻是天壤之別,還說什麼庶女地位低!她陸清瑩偏偏不信這個邪,但凡有機會就要爭一爭!
  
  “她生下來就死了娘,一直被太太養在膝下,是個記名的嫡女呢!親事也早定了,男方是閔家嫡親的四少爺,今年秋天就要出嫁了!”陸清瑩酸溜溜說道。
  
  包明娟微微一笑心頭了然,怪不得姑祖母不曾提,原來是個要出嫁的。
  
  同時卻在心底泛起一絲苦澀——姑祖母之所以叫她跟陸二姑娘多親近,敢情她們倆同病相憐,陸二姑娘的生母雖然沒死,卻也一樣是指望不上了。
  
  上午的課程不過是教些禮儀應酬之事,外加讀一讀女則列女傳,因陸家姐妹幾個已經學了幾個月,幾乎可以說爛熟於心頭,那姓蔣的嬤嬤已然想要辭去了,卻又來了個包明娟。
  
  蔣嬤嬤巴不得再混兩個月束脩來使,因此來了之後便將包明娟單叫到一邊,一點點從頭教起,另外幾個姑娘只叫她們溫故……
  
  “這課上得人好困!”近午時出了學堂,陸清許就開始埋怨,“若蔣嬤嬤不能再教些新的,這課不上也罷!”
  
  “莫如三姐姐快去跟我娘和姑母商量商量,再請個教琴教畫的女先生來可好?”
  
  陸清寧扶額歎氣。好不容易要將蔣嬤嬤熬走了,連上午的時間也是她自己的了,她怎麼會自己找那個不自在,張羅學什麼彈琴作畫!
  
  陸清嫵一樣不想學。她馬上就要嫁作閔家婦,詩情畫意當不得過日子,難道閔家一個商戶人家,還能叫她與閔四少日日對月彈琴吟詩、風花雪月?點著蠟燭打打算盤看看帳本,才是商戶人家該做的事兒不是麼。
  
  陸清許見兩個姐姐沒人贊同她,立刻一臉的委屈;包明娟攜著陸清瑩緊走幾步,笑吟吟答話:“五表妹喜歡彈琴?我在禹州時倒認識個女琴師,或許可以跟姑祖母說一聲,請她派人將那位琴師請來教咱們呢!”
  
  “真的?”陸清嫵立刻一臉雀躍:“真的可以麼,包家姐姐認得的那位女琴師琴技如何?”
  
  “據說她撫琴的時候,花苞都能開放,我家二姐姐在一次賞花宴上親眼得見過呢,”包明娟嚮往的笑道:“只是我當時臥病在床,不曾親耳聆聽,很是遺憾。”
  
  “不過我聽說,她也許是性格清冷的緣故,向來不收徒弟,不知介時請得來請不來;若不行的話,我親自回一趟禹州,再拿上家父的名帖去請,也許能說動她……”
  
  “真的真的?”陸清許幾乎要跳起來了:“那快去請她呀!三姐姐三姐姐,要不要咱們也隨著包家姐姐一同去趟禹州,同時備些厚禮以表誠意呢?”
  
  陸清寧一直都做旁聽者,並不曾給陸清許潑冷水——包明娟只是個陌生人,早上一問一答還不足以瞭解太多,多聽聽也好;如今卻終於有些忍不住了,終於笑道:“聽來倒是個好主意,可你還不曾問過二嬸娘呢。”
  
  “你確定二嬸娘願意叫你一頭紮進琴棋書畫,而不是多學中饋女紅?琴棋書畫當不得吃當不得喝,中饋女紅卻要用上一輩子呢。”
  
  包明娟到底只是個孩子,所有恭謹謙卑,都是在包家時面對嫡母嫡姐裝出來的,裝久了就成了習慣;如今離開包家住進了陸家,包家是官,陸家是商,立時便激發了她的虛榮,笑容也不由高傲起來。
  
  “三表姐所言差矣……琴棋書畫雖然當不得吃穿,卻能令人談吐高雅舉止高貴;若不趁著年紀小多學些本事,多麼美的女子也終將容顏老去只剩空皮囊啊。”
  
  陸清許還要出言贊成,卻被陸清寧狠狠瞪了一眼;瞪罷這不懂事的五姑娘,陸清寧這才似笑非笑道:“若是以色事人的女子,多學些琴棋書畫自然是好的,有這一身好本事,就算家敗了被賣進青樓,還能獨佔花魁呢不是?”
  
  “你、三表姐你這是什麼話!”包明娟立刻被這話氣得渾身顫抖,巴掌大的小臉兒上,鼻子眼睛也擠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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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步步是棋

  “她真是這麼說的?”老太太包氏聽侄孫女包明娟學說罷陸清寧的言語,眉頭越擰越緊:“齊媽媽,你也聽了明娟學舌了,你覺得三丫頭那些話、可像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說得出來的?”
  
  包明娟立時委屈的鼻子尖兒都紅了,匆匆上前一步就跪在地上:“姑祖母,明娟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添油加醋,那些話當真都是陸三姑娘說得不假!”
  
  包氏苦笑了一聲:“你這孩子,跪來跪去的是做什麼?哦,你當我不信你?快起來!”
  
  這才對齊媽媽和包明娟兩人道:“我是覺得那孩子像是成了精呢!小小人兒懂得這麼多,不像是有人一句一句教的,倒像是自己個兒心裡有數兒,偏要跟我作對到底呢!”
  
  齊媽媽大嘴一撇滿臉冷笑:“老太太也太抬舉了她,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處處想占個先機、嘴上壓制別人一頭罷了。明娟姑娘是您的侄孫女,又是初來乍到的,她這是想先給表姑娘一個下馬威,再殺雞儆猴呢!”
  
  包氏搖了搖頭——想殺雞儆猴的人不少,未必都能將話說到點子上,唯獨這三姑娘……最近這一年,倒像是將她心中所想瞧了個一清二楚呢。難道她活了這麼大歲數,最終卻要栽在一個孩子手上,樣樣手段都不等使出來就黃了湯?
  
  “瑞雪和甘霖回來了沒有?叫她們打聽個事兒就這麼難?”包氏突然想起自己房裡的兩個二等丫頭,一大清早齊媽媽就打發倆人出去,想要打探陸清寧最近總做男兒打扮是因為什麼,為何到現在還不曾回來?
  
  不知是從何時起,她這添芳園的人出去已然叫人避如蛇蠍,不管是婆子們正在嘮叨什麼嘮叨得極熱鬧。瞧見瑞雪兩個丫頭遠遠走來了,都會緊緊閉上嘴——若還是這樣下去,她包氏豈不真是個活死人了,任憑什麼事全都不知曉!
  
  四太太那裡倒是常來常往的,可這個媳婦,根本也靠不住了,老太太想到這兒不免冷哼;大房的二姑娘倒是上趕的朝上貼來,可那丫頭……心數還是不大夠使,知道那麼一星半點的,當不得大用。
  
  包明娟聽到老太太問起兩個丫頭。未免心頭一喜,卻還是低眉順眼的答了話:“齊媽媽不如將那兩位姐姐喚回來吧。”
  
  “哦?難不成你在學堂裡已經打探出來了?快給姑祖母說說。”包氏再有心計。也按捺不住一臉急切了。
  
  若是在自己的屋子裡也要日日掛著假面具,還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三姑娘已經大半個月只上半天課了,如今說是就連上午的課程也要停了,只去忙那家茶葉作坊呢。”包明娟人小心卻不小,雖說她只去了兩個半日的學堂。比丫頭打聽事兒卻順遂多了,她卻不想一次全抖摟出來——若真是那樣。她也就沒了用處不是。
  
  “茶葉作坊?我怎麼不記得老大家的陪嫁裡還有這種作坊?”老太太眉頭擰得愈發緊了,“齊媽媽你替我想想,大太太手裡可有這種鋪子?還是最近新添的呢?”
  
  她嫁進陸家這麼些年了,都不敢插手做些茶葉絲綢生意,只怕被老太爺斥責她,從自家手上搶銀子,因此上只能在內宅花銷上做些手段;謝氏才生了一對雙胞男孩兒。竟然就有了這待遇!
  
  齊媽媽悶頭苦想了半晌,滿面疑惑的抬了頭:“老奴想不出大太太何曾有過這麼個鋪子啊,莫如叫表姑娘再回想回想,三姑娘在學裡還說了什麼?”
  
  包氏不用再問,已然知道了這個茶葉作坊一定是新建的了。怒氣騰騰的就往囟門上頂,臉色也漸漸脹紫了;包明娟被嚇壞了。輕輕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姑祖母息怒。”
  
  “我聽著她們幾個的言語間,那不過是家十來個人工的小作坊,權當是給三姑娘玩鬧的小玩意,錢是賺不了多少的,倒連累的三姑娘一身銅臭,將來嫁人都難了好些。”
  
  包氏一琢磨也是這個理兒,如牛的喘氣聲也就慢慢和緩下來。
  
  可不是怎麼著,不管這茶葉作坊是不是老太爺賞的,謝氏以及手下人都不懂如何打理,於是便扔給了三姑娘玩鬧去;可那三姑娘雖然機靈,做生意卻是隔行如隔山,不將老太爺一片心血付之東流就是好的了!
  
  她倒要看看,老太爺這麼上趕的扶持大房,大房要將這差事做成什麼樣子,又要如何抽老太爺的臉呢!放著幾個正經兒子不管,卻要去扶持個黃毛丫頭,就算被打了臉也是活該!
  
  包明娟見狀,更加猶豫要不要將陸三姑娘的醫館說出來。若是不講,瑞雪和甘霖兩個丫頭出去了大半日,萬一也打聽回來,豈不是顯得她藏私;若是講了,或許還能叫姑祖母高看她一眼,留她在陸宅長住不說,也許還會給她謀一個好前程!
  
  可是她也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是姑祖母的一顆棋子。如何掌握下棋人之手,這是個問題——若她是個勇往直前的小卒,隨了下棋人的心,卻對不住自己;若她一撥拉一動,還有可能惹惱了下棋人!
  
  還有誰比她更難做人的!
  
  這麼想著,包明娟立刻三緘其口了。她才來了一天多,知曉的太多也不好不是?姑祖母的氣頭兒才平息了,她又點了火,連累著自己都不招待見,何苦來呢,她雖說要為自己籌謀一二,卻也不急於一時。
  
  若那倆丫頭真打聽回來什麼,她再斟酌著添幾句也就罷了!
  
  也是這個時候,二太太房裡,五姑娘陸清許端端正正跪在西次間地上,一絲一毫也不敢馬虎;綠菊心疼她,幾次三番欲向自家太太求情,卻都被瞪了回來,只得惶恐的低了頭立在一邊。
  
  良久後,二太太看了眼屋角那台西洋大座鐘,這才緩緩開口:“跪夠了一個時辰了,起來吧。”
  
  陸清許的腿腳卻早已經跪麻了,根本站不起來,綠菊用目光征得了二太太同意,匆匆上前幫忙,還對陸清許耳語道:“快跟太太認個錯吧!”
  
  “你這丫頭以為我是聾了不成!”二太太的手指磕打著炕几:“她若是個知錯就改的,用不著你教給!”
  
  訓斥罷綠菊,這才瞪著陸清許道:“怎麼,跪了這麼久,就沒有話兒要對娘說的?”
  
  陸清許一臉羞愧:“是女兒錯了,無論別人做什麼說什麼,女兒信也罷不信也罷,也不該跟三姐姐離了心。”
  
  原來在學堂的門口處,陸清寧所謂的花魁之說,不但惹惱了包明娟,還惹怒了陸清許。
  
  包明娟委委屈屈的哭個不停,陸清許勸了半天都不管用,當時便氣壞了,甚至連三姐姐不上進、寧願沾一身銅臭也就罷了,可也莫拉著別人一起墮落的話都說了出來。
  
  好在陸清寧的骨子裡是個大人了,陸清許說什麼,都不過是中了老太太和包明娟的計謀,冤有頭債有主,她並不會遷怒於這個口不擇言的傻孩子;因此當時只說叫包明娟收起黃鼠狼的眼淚來,挽著陸清嫵就先走了……
  
  綠菊卻嚇壞了。她們太太才叫她跟著五姑娘沒有一天呢,五姑娘就惹了禍,這可如何是好?因此上陪著五姑娘回到太太房裡,綠菊立刻就招認了。
  
  二太太何嘗看不出老太太弄個包明娟來長住的緣故?因此聽綠菊學說罷,莫說往常的開午飯時辰都推後了,又立刻便罰了陸清許,跪上一個時辰方允許起身。
  
  “哦,你真是這麼想的?”二太太似笑非笑的看著陸清許:“那你給我講講,你錯的只是跟你三姐姐離心麼?”
  
  “今兒不過是個包明娟,比你只大上一歲半而已,挑撥上三兩句,你便認了真,莫說什麼姐妹情誼,就連自個兒姓什麼都忘了;改日再來個張明娟李明娟,比你更多了成百上千的心竅,你還能保證跟你三姐姐一條心?”
  
  陸清許不免一臉的愧疚:“娘說的是,女兒最大的錯處是沒個自己的主意。什麼琴棋書畫,不過是聽來好聽罷了,女兒偏偏就信了包明娟的話,非得要學……”
  
  二太太不由臉一板:“你可是覺得娘和你三姐姐都不願意叫你學習琴棋書畫,你即便多喜歡也得忍了,因此才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討人喜歡?那樣不是更沒了自己的主意了?”
  
  “你總得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們為什麼不叫你學才是。”
  
  陸清許猶豫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娘和三姐姐是怕我玩物喪志!”
  
  二太太被氣笑了:“你這個孩子!你又不是男兒,將來還要考功名,怕什麼玩物喪志!娘和你三姐姐不過是不願叫你隨了包家姑娘的心,給人家鋪路!”
  
  “你若真想學那些玩意兒,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當然也隨你,可若將師父請來了,包家姑娘是不是更有理由住在咱們陸家不走了?”
  
  陸清許登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就說麼,三姐姐為何那般誇大其詞,一副視琴棋書畫如虎如狼的樣子,原來不過是不想留包家姑娘!”
  
  “她才來了沒兩天,都挑撥得你和你三姐姐吵了一架,若多留些日子,咱們家豈不是得亂了套了?”二太太又恨又氣:“偏偏你是個傻的,這麼點子小事兒都瞧不出,老太太如今怕是正偷著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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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休沐之日

  這一天,正是姑娘們學裡沐休的日子——說是學裡,不過是在後宅辟了個乾淨寬敞又閒置的院子,東西廂房做了兩位嬤嬤的臥室,正房便權當了學堂。
  
  東梢間與東次間打通後,比西邊更明亮些,擺上幾個繡架、做了繡房,省得刺繡時費眼;西梢間本想用來讀讀書,學一學禮儀,可四個姑娘外加上嬤嬤,人數稍微多了些,便效仿東側、與西次間貫通成一大間,也勉強算得敞亮了;何況如今又多了個寄學的包明娟。
  
  既是休沐,五姑娘陸清許一大早便跑去理事花廳商量二太太,想要出去逛逛;二太太本不想答應,待聽五娘說、很想借這個機會給三娘賠賠不是,姑奶奶陸婷姝也在一邊躍躍欲試起來,也只得頷首答應。
  
  陸清許便趕緊離開花廳,一路緊走著趕往清寧園。她是跟母親說,想請三姐姐一同出去逛逛呢,可是……她前兩日才跟三姐姐生過氣,誰知道三姐姐到底願不願意陪她出門?得趕緊去遊說一番才好!
  
  才進了清寧園,卻瞧見陸清寧穿著套好似小丫頭的衣褲,正在院中又跑又顛的,不禁瞪大了雙眼驚訝萬分:“三姐姐這是……”
  
  陸清寧咯咯笑著停下動作走過來,先拽了搭在脖子上的白布手巾擦了擦汗,這才笑道:“我前一次落了水,身體一直都不大好,梅媽媽教我每日早上都跑一跑跳一跳,果不其然,如今結實多了!”
  
  何止是跑一跑跳一跳啊,還有天色不亮時跟著梅媽媽學的各種拳腳呢。可這些又不能天天掛在嘴邊跟陸清許說,這孩子可是個快嘴的。
  
  “那為何又穿了這麼一身衣裳?”陸清許好笑的看著她。
  
  “若穿著裙子跑步,豈不是跑兩步便踩了裙角,自個兒絆自個兒一個嘴啃泥?”陸清寧也好笑的回她,“這大清早的,又是好不易趕上一個休假,不多睡會兒,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陸清許便上前拽著她的胳膊磨蹭:“三姐姐,陪我一同上街逛逛吧?我娘說了,今兒事不多。叫姑母跟咱們一起去散心呢,有姑母跟著。怕什麼的?一同去吧一同去吧!”
  
  這是怕她一口否定了,便先抬出陸婷姝來,還滿口反問?陸清寧笑著看了眼陸清許,“既是姑母帶你一同去,為何還要來喊我呢?不如你們自去吧。”
  
  陸清許哪知道三姐姐這是故意逗她著急呢。立刻苦了臉:“若是你不去,我在姑母跟前兒……話兒都不敢多說。還是一同去吧,好不好?難不成你還生我的氣呢?”
  
  等陸清寧收拾好自己,陸清許在外間廳堂裡已經等急了,還是陸清寧笑道:“五妹妹出來時都沒看時辰鐘?這還早著呢,若是早早到了街上,店鋪大半沒開門,難不成咱們就在馬車裡坐著等?”
  
  又轉頭問蘇媽媽道:“奶娘。我和五妹妹還用帶著帷帽麼?”
  
  不等蘇媽媽說話兒,陸清許便哈哈笑起來:“三姐姐在這事兒上怎麼這樣不機靈起來?難道將過去男裝上街的事兒都忘了?”
  
  她這話不過隨口一提,陸清寧卻立在原地眯了眯眼——老太太叫人打探她最近總是男裝出門的緣故,可是費了不少勁;雖說瑞雪甘霖那倆丫頭並不曾問出什麼來,她相信包明娟已經邀功般跟老太太講過了。不知添芳園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動作?
  
  也不知老太太只是為了耳清目明,還是為了多瞭解些事情。好在今後多給她下絆子;陸清寧是不信前者的,因此上她還真得多長些心計,處處防著些……
  
  只可惜二少爺陸文博前兩日生辰,她已經借機將夏妍安排進了陸文博的院子,添芳園裡除了個看門的李婆子,再沒個她熟悉的、可以做耳目之人;再者說,她還是更信自己,與其靠別人隔三差五通風報信,還不如自己這邊多加防範。
  
  這麼想罷,陸清甯便囑咐奶娘蘇媽媽:“我瞧著這幾日咱們院兒裡又有些鬆散,等我出去後,奶娘將她們聚在一處交待幾句……但凡是跟添芳園走得近的僕婦,叫她們出去後都防著些。”
  
  “才送走了一個四姑娘沒多久,又來了個包家的表姑娘,跟清瑩園走得頗近便;因此上奶娘一定要記得叮囑她們,尤其是幾個小丫頭,莫以為那包家姑娘年歲小為人傻,我瞧著就算十個二姑娘捆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她心術多。”
  
  “若是在外頭跟這位表姑娘遇上了,能遠遠躲開就躲著,不能躲呢也不要多話。”
  
  說起清寧園最近的鬆散來,還真是不誇大其詞——只因大太太謝氏平安順產了兩位小少爺,三姑娘又得了老太爺的青目,莫說是轉兒穩兒幾個小丫頭松了口氣,就連奶娘蘇媽媽都如釋重負轉而躊躇滿懷,這麼下去還了得?
  
  蘇媽媽聞言就紅了臉,卻還是老老實實應了聲:“奶娘曉得其中利害,姑娘只管放心去,奶娘定會挨個兒都囑咐到了。”
  
  莫說蘇媽媽臉紅,就連五姑娘陸清許聽了方才那一番話,臉色也有些微赧。她不也一樣,開始時還以為包明娟那人親切大方,意欲與人親近呢,誰知才一接觸便被挑撥得跟三姐姐吵了一架!
  
  待這兩姐妹攜手到了理事花廳,大奶奶蔡明芬正要離開,看來是要親自去庫房取些什麼,手裡還拿著對牌。
  
  她才出了門口,便見兩個小姑興沖沖來了,不由滿臉羨慕:“可惜我去不得……你們倆可得記得給我買回些正隆老店的鹵雞胗,否則定不饒你們!”
  
  蔡明芬自打嫁進陸家,一向小心謹慎侍奉翁姑,也只有私下裡對上這兩位小姑、才流露些真性情;誰知卻又被陸清許調笑了一番:“我大哥臨走那一日才給嫂嫂買了鹵雞胗,今兒嫂嫂又想吃了?莫不是想我大哥了?”
  
  蔡明芬立刻紅了臉——大少爺跟著二老爺出門去許州了,說是要十天半月才回得來。新婚不足半年的小夫婦,想念是一定的,可誰當得起小姑這麼當面打趣?
  
  “大嫂快去忙吧,你還想要什麼我們都幫你捎回來。”陸清寧笑著給蔡明芬解圍,“大嫂這是要去庫房?叫個婆子去辦不就好了?”
  
  蔡明芬微微歎了口氣:“這不是給包家表姑娘的小院收拾好了麼,我們太太專門叮囑我去給選些木器和擺件,生怕下人不經心,叫人挑出毛病來呢。”
  
  陸清寧挑了挑眉梢——給包明娟選擺設的事兒,顯然是二太太無法出面的,否則也顯得太抬舉那人了,於是便交待大奶奶蔡明芬去做,這也是不難理解的事兒。
  
  可這擺設怎麼選呢,一個客居的姑娘家房裡,自然不能擺些奢華值錢的玩意兒,可若是太寒酸了……
  
  “大嫂也莫為難,包家表姑娘還小,自然喜歡顏色鮮亮的物件兒,什麼花斛插屏一類的擺件兒,重在小巧精緻……”陸清寧輕笑著低聲告訴蔡明芬。
  
  蔡明芬眼前頓時一亮。可不是怎麼著,不過都是些擺著看樣兒的玩意兒,只要看上去不寒酸,誰還能憑空挑別的毛病,難不成一個表姑娘還要用金山銀山堆起來供奉!陸家偌大的庫房,還缺得了那些樣子貨麼!
  
  “多謝三妹妹提點,我這就去了;你們也快進去吧,姑母也等你們一陣子了。”蔡明芬笑著與兩人告辭,匆匆帶著貼身的媽媽丫頭疾步走遠。
  
  陸清寧兩人也便進了花廳,分立在陸婷姝左右,只等她交代罷手頭的事兒便出發;二太太見狀笑著接過陸婷姝手裡的算盤和冊子:“你們只管出去散心,這個我來做吧,雖然比你算得慢些,又不是多急的事兒。”
  
  陸婷姝也就笑著站起身來:“不過是闔府做夏裳的總數兒罷了,離入夏還遠著,我也是想無事一身輕,早算完早省心;二嫂先忙別的,這個等我回來接著算也沒所謂。”
  
  話是這麼說,她與二太太的臉色卻都沒多好看——不說前面只論這後宅,最近大半年之內便打發了多少婆子丫頭?偏偏針線上交上來的布匹絲線總數比過去並不少!
  
  針線上的管事娘子可是陸婷姝與二太太管家後新任命的,若等算出來數目是虛報,她們臉上可會好看得了?
  
  陸清寧早就瞧出來那本冊子是做什麼用的,如今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全都面色不虞,微微一琢磨也便明白了其中緣故;不由低聲道:“要不然咱們改天再出去吧?”
  
  若依著陸清許的小性子,當然很想立刻就離開,要知道為了出這趟門,她可是跟二太太纏磨了半晌;如今她雖然不明白三姐姐為何就來了這麼一句,卻也不敢再纏著人趕緊出發了,只在一邊默默站著。
  
  二太太見狀立刻笑道:“多大點事兒?三娘五娘都這麼懂事,多大的事兒也不算事兒了,你們快走吧,待回來再說!”
  
  陸婷姝也不免笑起來:“可不是怎麼著,多大的事兒呢?那就勞煩二嫂受累了,我們可要出去閒逛了!”
  
  三娘最近這些天一直躲著她呢,恐怕是後宅裡的謠傳令三娘當真了,陸婷姝低頭微歎——大太太掙著半條命生下了八少爺九少爺,那可是大房正宗的嫡子啊,豈有過繼到她陸婷姝膝下一個的道理?
  
  因此上一定得借著今兒這個機會跟三娘講清楚,否則即便事情不是真的,她陸婷姝跟大房的親密也得受到莫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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