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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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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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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謝氏臨產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陸清寧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孩兒,對大談自己的婚事有多麼避之不及,索性也就抹下面子說說就是了,再者還有謝氏跟她真心實意的商量呢。
  
  “女兒這幾年逐漸大了,跟方家大公子不便再像小時候那般接觸,這人現如今的人品究竟如何,女兒可是兩眼一抹黑啊。”陸清寧柔聲對謝氏道。
  
  既來了這個年代,總得要過這種世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到了年紀嫁人生子,根本是不能逃避的事情;她現在是才十二歲不假,可早早在這歲數定下親事、過幾年再正式嫁娶的也不在少數,何況還有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
  
  可是那方可謙,究竟值得不值得她早點下這個手呢?切莫說兩人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腦海裡的幼年記憶當不得感情,只說他的年紀,那可是近乎這時代的成年人了,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可能少得了?
  
  既是提到了方可謙的人品,謝氏立時便有些破涕為笑的模樣:“你外祖母身邊的胡媽媽說,你大舅母都嫉妒了……她早幾年便惦著將你玉婉表姐說給可謙,又怕人家瞧不上咱們家的商戶身份,如今見方夫人並不嫌棄,別提多懊悔了。”
  
  陸清寧聽到這裡不免抿嘴笑起來。大舅母桑氏確實很是精明,否則外祖母也不可能將管家大權早早移交;那麼既然桑氏都看好了方可謙,這人聽來好像還不錯?
  
  “娘就那麼確定,大舅母不是瞧上方可謙的家世了,而是看上了他的為人?”她重又提出了新問題,又是點名道姓的,不免將謝氏問了個愣怔。
  
  好在謝氏也只是一愣罷了。隨即便納過悶來,不由笑嗔道:“你這孩子將你大舅母當成什麼人了?你玉婉表姐可是她的親閨女,哪有為了男方家世好、便不管人品的,那不是將親閨女推進火坑去了!”
  
  旋即卻又想到自己的丈夫陸廷軒,謝氏立刻滿面黯然。娘家母親倒也是她的親娘,又只有她這一個女兒,當真是從小疼寵到大的,可到底不也是早在她幼年間便給她定了陸家這門親?!
  
  而陸廷軒這種人……哪裡有什麼人品!還不是當初兩家為結通家之好,便拿著兒女姻緣當起了紐帶!
  
  自打當年她與陸廷軒定下親事,無論是謝家還是陸家。在生意場上可都是受益良多——兩家抱團兒的力量終比一家大不是麼?說到底,還是家族的利益大於一切啊!
  
  謝氏想得到的事兒。陸清甯自然也同時想到了,當然知曉謝氏是為了什麼才那般不快;於是忙撂開方才那話題不提,只笑問謝氏道:“難道方夫人不嫌我商家女的身份,也不嫌我整日裡拋頭露面去?”
  
  謝氏立刻撲哧一笑:“你這孩子淨渾說!今年這一年都快到頭兒了,你也不過跟著你嬸娘姑母去了兩次庵裡。又去了趟禹州,哪裡便是拋頭露面了?”
  
  “現在不曾。並不表示以後還會這樣啊!”陸清寧笑道:“娘已經答應了我弄那個女子醫館,我還惦著將這事兒做得更大更好,往後的日子怎麼會少了家裡家外跑來跑去?”
  
  既是說起這事兒來,陸清寧不免有些耿耿於懷——才穿來那陣子,既不敢跟丫頭和奶娘打聽民風民俗,殘留記憶裡又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她只好想當然的覺得。這就是個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年代。
  
  雖然身邊也有像姑母陸婷姝這樣的,曾經跟著老太爺行商好幾年,她卻以為那只是個例外而已,於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又不甘不願的、過了好幾個月守著內宅坐井觀天的日子。
  
  誰知八月初前往禹州送節禮時,先是在路上遇上了大咧咧的包明珠。那女孩子見到外男一點都不避諱;後又遇上了方知府的兩個女兒,與兩位方姑娘聊了小半個時辰後。她方才知道,過去竟是她想得太極端了……
  
  原來,江南的民風本就是大順朝最為開放的,莫說商家女子,便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也經常不帶面紗帷帽、隨便在店鋪市集間行走,遇上清明等節氣,山間田野更是少不了少女們的多彩點綴和銀鈴般的笑聲——當然身邊服侍和保護的下人始終不能少。
  
  因此陸清寧即便提起自己今後的打算,謝氏並不曾太吃驚,卻依然皺了眉道:“便算是眼下方家這事兒娘不答應,待你過二年真正定下親事後,難不成還鎮日外頭跑去?有了婆家的人,終歸跟小姑娘不能比的,娘不在乎這些,你婆家總得要個面子不是。”
  
  陸清寧立刻佯裝不快活、皺眉撇嘴道:“娘!既是過二年的事兒,那便過二年再說罷!若真是那般要面子的人家,便叫他們頂著面子過日子去就是了,偏尋別人的毛病作甚,這種人家,不結親也罷!”
  
  不快活的表情雖是裝出來的,話卻是真心話。雖然她不敢說一定能左右自己的婚事,早早將自己個兒的想法透漏給謝氏也是好的,這樣也好叫謝氏給她選親事時,儘量“對症下藥”。
  
  謝氏聞言便歎起了氣。這孩子雖不曾明說方家這門親不夠好,可這話裡話外的……她又怎麼會聽不出意思來?
  
  素錦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麼多姑娘任方家挑選,卻偏偏要盯著自己的女兒不放呢?這可真是個進退兩難的大難題了!謝氏越想越亂,越亂越想,突然便覺得肚子裡傳來一陣刀絞般的痛,額頭上頓時便冒出豆大的汗珠來。
  
  陸清寧雖然還算機靈,可她前世今生都不曾見過女人生孩子,哪裡想得到謝氏這是提前發動了,還以為是自己方才的話語將謝氏氣到了,忙站起來欲賠禮。
  
  還是高媽媽有經驗,立刻高聲道:“太太莫不是要生了?三姑娘快扶著太太一把,老奴這便喚人去!”
  
  謝家這催生禮和產婆送的,還真是快速有效!娘兒倆才說沒幾句體己話,身邊服侍的人幾乎都不在,偏偏就犯了動靜兒……
  
  陸清寧苦笑著扶住自己的娘,心裡卻對那兩個新送進來的產婆起了嘀咕——那倆人才來不到兩個時辰呢,連個根底都不知曉,到底頂用不頂用啊?
  
  雖說人是謝家早早尋下備著的,哪有自己瞧過了更踏實!若早知道是今兒這幅樣子,說提前便提前了,不如早早也叫木香幫著尋兩個妥帖的送進來好了!現如今這種狀況,再現找人去怕也來不及,好在還有黃芩在。
  
  心頭雖是嘀咕著這些,陸清寧卻也沒忘記給謝氏擦汗;可是那汗水哪裡是擦得完的,擦得都不如冒得快,令她一時覺得高媽媽喚人的過程無比漫長起來。
  
  突然間想到二太太曾經說過,生過孩子的女人發作得更快,尤其是體力勞動多的女子,還經常將孩子生在地裡田間;自打黃芩進來服侍,謝氏的活動也多了起來,萬一不等來人便生了可如何是好?
  
  這麼想罷,她也不待幾個丫頭進來扶人,一把橫抱起謝氏便快步往耳房而去,竟然也不覺得有多沉。
  
  謝氏痛得不行,卻還很清醒,哪裡想得到自己這嬌生慣養的女兒竟有如此大的力氣,忙忍痛喚道:“甯兒快將娘放在地上,當心傷了你的胳膊腿兒,萬一閃了腰也了不得!你扶著娘往耳房走便是了,著得什麼急?”
  
  見她疼成這樣,竟然還擔心自己的胳膊腿兒,陸清寧不由笑道:“不過是十幾步遠,還累不到我,難不成您忘了,我跟著梅媽媽學了好些日子功夫了。”
  
  順著內室通往耳房的門走過去,才將謝氏放平到早備好的產床上,高媽媽也氣喘吁吁追過來,見自家太太已然好好的躺在那裡了,不由撫胸道:“三姑娘好大的力氣!抱著太太也走得飛快,老奴竟追不上了!”
  
  高媽媽話音不落,兩個產婆也被石媽媽領著從耳房正門走進來,那兩人似乎聽見了高媽媽的話,矮瘦的那個婆子,目光又頻繁的閃動起來……趁著陸清寧垂頭給謝氏擦臉,又使勁的打量了她好幾眼。
  
  陸清寧手上動作不停,心頭卻冷笑起來——不管這婆子是什麼來歷,待會兒一定得囑咐黃芩,莫叫這人太接近太太和孩子!
  
  便笑著抬頭問石媽媽道:“您從後面回來,怎麼沒將黃芩一同帶過來?還是打發她去給太太熬藥去了?”
  
  又問那兩個產婆:“兩位媽媽來得倒快,只是不知道兩位媽媽可曾洗好手並做好一切準備了?”
  
  細高個兒的產婆淺淺的笑了笑:“回姑娘,老身已然仔仔細細洗過手了,莫如姑娘先回避回避,容老身給太太瞧瞧發動到什麼程度了?”
  
  高媽媽也頗為緊張的看著她——這裡少頃便會成為血房,三姑娘尚未出閣,著實不適合待在這裡,可看三姑娘這幅模樣,恐怕不願意離開吧!
  
  陸清寧確實不想走,可想到黃芩那裡還有好些事兒要交代,這細高個兒的產婆又有一副很清澈的目光,立刻站起來笑道:“那就勞煩這位媽媽了。”
  
  轉瞬卻又沒了笑容,看向矮瘦婆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器,只將那婆子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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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贓並獲

  謝氏尚未發作時,黃芩本來還在正房後面的抱廈裡,笑嘻嘻的幫著大姑娘挑花樣子連帶湊熱鬧呢,聽見高媽媽在門外喊著說,太太要生了,立刻便回了自己的屋,拿起早備好的一串藥包跑進了小廚房。
  
  待陸清寧離開產房出來找她,她已經守著兩個小爐子,分頭熬起兩種藥湯來,額頭上微微滲出些汗水,臉蛋兒也烤得微微發紅。
  
  小廚房邊還有間灶房,一溜兒幾口大鍋、是專門用來燒熱水的,幾個婆子你來我往的忙碌著,緊張卻不慌亂,每燒出大鍋的熱水來,便用木桶提著送進了做產房的耳房去;陸清寧瞟了兩眼甚是滿意,眼裡也帶出了微笑。
  
  “莫跟我禮來禮去了,你只管告訴我,這兩樣都是做什麼用的,還要熬多久便可以停火,我找妥帖人來看著,你只管洗了手進產房去吧。”陸清寧見她立刻站起來要施禮,忙攔住了連聲叮囑。
  
  黃芩便要了熱水來,仔細將手泡了又刷刷了又泡的,嘴裡也不停交代:“黑罐子裡是止血的,待太太生完了、萬一出血多便要用,只小火慢慢煨著便是;另一隻罐子裡是催產的,若待會兒……不大好生,便得端進去。”
  
  陸清甯聽得清楚了,便頻頻點頭:“我記下了,這便找人來看著這藥罐子;只是不知待會兒還叫不叫我進產房,我瞧著那個矮瘦的產婆子不像是善茬兒,因此上你千萬給我盯緊了,莫叫她太靠近太太了。”
  
  黃芩年紀雖然不大,跟著當初的師父出入各家後宅接生卻有幾個年頭了,見過的陰私之事只多不少,聽姑娘這麼說。立刻便明白了意思,鄭重點頭道:“婢子定會看好了她,姑娘放心。”
  
  今年春上師父得了重病,纏綿病榻幾個月後終於撒手西去;要不是姑娘給了木香銀子,將她從師父家贖出來,她現在恐怕已經被折磨死了——師父沒了,那家裡只剩大小兩個光棍兒,老的想占人便宜不說,小的也是個登徒子,那種日子……叫她想想都膽戰心驚!
  
  聽了黃芩這句話。陸清寧也算徹底放下心來,便叫這丫頭速速去產房幫忙;黃芩才剛離開。她正瞧見金媽媽帶著小銅錢從門前走過,立刻便喊住兩人問道:“媽媽可是要去院門那邊接班?”
  
  金媽媽笑道:“正是呢,姑娘這裡可要幾個幫手麼,老奴接了班便打發她們下來幫忙。”
  
  金媽媽和湯媽媽本是兩個粗使婆子頭兒,各帶一班人在千疊園院子裡當差。自打陸清甯替謝氏當了家,便將兩撥人分了班。白班晚班這麼替換著;如此一來,婆子們當差時更盡心盡力了,只因歇班的時候休息得足夠。
  
  “媽媽將湯媽媽換下來後,叫她過來幫我吧,再順路幫我將桔梗找來。”陸清寧笑道。
  
  黃芩沒來時,謝氏的大丫頭桔梗便是負責主子飲食和湯藥的,黃芩來了之後。桔梗只管打理好膳食便罷了;現如今黃芩進了產房服侍,這湯藥只有桔梗來守著,才叫她放心。
  
  不出半刻鐘,湯媽媽和桔梗都來了,交代罷這小廚房裡的各項事宜。陸清寧苦笑道:“因了不知道太太發動的這樣早,有不少事兒都不大趁手。只好勞煩你們了。”
  
  心中也道,看來她前世的各種生活經驗真是稱不上經驗啊;連個戀愛都不曾正經談過的她,哪裡懂得生孩子那些事兒,來了這古代才多久,險險便抓了瞎!
  
  若說她方才沒有埋怨,那是假的,可仔細一想也便釋然——太太身邊的高媽媽和石媽媽雖然都是過來人,院子裡的婆子們也是大半兒孫滿堂的,恐怕也因為她還是個年歲尚小的姑娘家,哪有半個人敢給她支招兒?
  
  至於二太太和姑奶奶陸婷姝,那更不用提;兩人雖是打理著這後宅,可謝氏這一胎不大好的風聲早被她放了出去,兩人即便有心伸手幫助一二,也早被那風聲嚇到了,誰會平白攬瓷器活兒呢?這可是個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黃芩倒是不止一次說過,雙胎是很容易早發動的,她卻沒大往心上去,總以為有黃芩在,便萬事大吉……說來說去,還不是怪她自己沒盡心。
  
  好在外祖母家送來產婆還算及時,替她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否則她不是更得叫天不應?
  
  湯媽媽見她有些鬱悶,不由笑道:“姑娘替太太打理得已經足夠好了,餘下的這些事兒,老奴和桔梗姐姐多上上心,轉眼也便萬事平安了,姑娘萬萬急不得。”
  
  桔梗此時已經蹲在小爐子邊扇火了,聞言頭也不抬的笑道:“湯媽媽說的正是,前幾日陳郎中進府來給太太診脈,姑娘不是也都聽見了,也許到不了後半夜,姑娘便能瞧見兩個小兄弟了……姑娘可備好了見面禮不曾?”
  
  桔梗這話,還當真是說著了——也就是當天夜裡,還不到亥時中,謝氏便順產生下了一對雙胞男孩兒,若不是時辰太晚了,老太爺得了消息便想放上幾掛鞭作為慶賀呢。
  
  至於謝氏,雖是聽了娘家母親的話並不曾早早備下產婆,只等謝家送人來,奶娘卻是早找好了的,正好吃好喝的養在莊子上,只等進府服侍。
  
  只是如今早生了十幾二十日,又是大夜裡,再去接人連城門都出不去,謝氏只好無力的囑咐石媽媽,明兒一大早便去接奶娘們進來:“……才出生的孩子,餓一夜也不打緊。”
  
  囑咐罷這些,謝氏已是熬不住了,轉眼便闔目睡去;陸清寧無聲歎了幾口氣,便隨著高媽媽和石媽媽退了出來,一同到正房廳裡說話兒,只留下黃芩和點翠在謝氏身邊上夜。
  
  陸清嫵此時也強打著精神等在正廳裡,並不曾回自己院子裡安歇;之前她也想上手幫幫忙,可想到當初那個麝香香囊,終於還是穩穩坐了……如今見兩位媽媽和陸清寧回來了,忙起身詢問:“太太可好?兩位小兄弟可好?”
  
  等聽說一切都好,只是奶娘還要明早才能接來,陸清嫵頓時一愣——這種環節竟然也出了差錯?不是太太才剛發動便該打發馬車去接人的?可疑惑歸疑惑,卻終是不曾問出口。
  
  高媽媽放不下兩位新出生的小少爺,只喝了半盞茶,便不住腳的往東廂房去了——東廂房雖然有施紅帶著幾個小丫頭在,還是親自去守著更安心。
  
  高媽媽既是走了,石媽媽當著兩位姑娘面前也就不再遮掩,眼角眉梢全是惱怒:“且不說幾位太太與姑奶奶全來守了大半日,就連老太爺那裡,都打發孫姨奶奶來問了兩遍,又守在產房外頭幫了不少忙,偏咱們老爺卻是個不上心的,恐怕現在還不知曉自己個兒多了兩個兒子呢!”
  
  陸清寧笑著搬了小杌子給石媽媽:“媽媽累了大半天,快先坐下歇歇是正經,太太和小兄弟們好便是萬事大吉,何苦為別人生那份閒氣。”
  
  又接過陸清嫵遞來的茶塞進石媽媽手裡:“我知道您是有些埋怨老爺,他在千疊園住了那麼些日子,攪得這一切都亂了套,莫說是產婆,就連奶娘也沒來得及接來……”
  
  “可說到底,老爺已然搬走了十來日,這十來日也足夠替太太打算各項事宜了;還不是我經驗不足,才忽略了這些,媽媽便莫怪老爺了,他無論如何……也是我那兩個小兄弟的爹不是。”
  
  石媽媽聞言便是神色一凜。大姑娘曾被她帶著在莊子上住了一年來的,兩人之間早就是無話不說,可這三姑娘,哪裡是那般好相與的?
  
  她方才不說自責自個兒沒替太太思量周到,反倒埋怨起老爺來,落到這三姑娘耳朵裡,不是推卸責任又是什麼?這麼一想,石媽媽立刻站起來,躬著身子結巴道:“三姑娘恕罪!”
  
  陸清寧頓時失笑:“敢情媽媽以為我要秋後算帳呢?還是以為我好賴不分,即便老爺……我還要替他說好話兒?”
  
  “我方才都說了,是我忽略了那些要緊的事兒,我不吩咐,媽媽們自然不好自作主張,因此最該自責的是我呢;只是我終歸年歲小,知曉的事兒到底不多,往後媽媽們更主動些、時不時提點我一二還是必要的。”
  
  “至於別人……無論他指靠得住與否,咱們自個兒的日子、還是需要咱們自個兒往好了過才是,媽媽說我說的可是這個理兒?”
  
  石媽媽頻頻點頭應是,心底也不由不讚賞三姑娘通透——太太才進門那幾年,為老爺那個性子不知流了多少淚,最近幾年看開了,日子反倒舒暢了,可不就是三姑娘說的這樣兒。
  
  至於陸清寧那幾句自責的話,雖是自責,卻也令石媽媽羞愧萬分;頭些年間大房的瑣事也不少,她與高媽媽日日幫襯著,也不曾出過什麼大毛病,怎麼太太才將管家的事交到三姑娘手裡沒幾個月,她們便樂得偷懶了?
  
  石媽媽這麼想著,正待對三姑娘表一表決心,就聽得外面廊下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旋即便見著點翠黑著臉快步走進來:“三姑娘,那個矮瘦的產婆果然不規矩,被湯媽媽在小廚房逮個正著,真真兒是人贓並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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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引君入甕

  石媽媽與陸清嫵聽了這話俱是一驚,唯有陸清寧是一副我就知道這結果的笑容。
  
  之前產房裡面有黃芩在,那丫頭早就得了她的吩咐,根本不許那矮瘦的婆子太靠近謝氏;若陸清寧沒料錯,那婆子之後定會四處找漏洞,以便尋找機會下手。
  
  於是借著謝氏分娩的那一大陣子,她也沒閑著,將這千疊園裡的人挨個兒附耳囑咐了一個遍,尤其是小廚房那邊,她還專門將湯媽媽留下,只怕灶上的婆子嫂子們一旦忙起來,便顧不得大局,有湯媽媽在,便多了一雙暗地裡的眼睛。
  
  如今再瞧,果然……被她猜著了!那產婆既近不得謝氏的身,又摸不進東廂,還真去了小廚房!
  
  陸清寧一邊想一邊忍住笑:“點翠姐姐不急,既是湯媽媽已然將人抓了,不如坐下歇歇喝杯茶。”
  
  點翠哪裡坐得住,又哪裡喝得下茶。那產婆可不是自家的奴僕,湯媽媽雖帶人捉了她,卻捆也不敢捆,甚至連個手指頭都不敢捅人家一下,只得緊緊看著那人,就等三姑娘示下呢。
  
  “越不是咱們家的僕婦,越好處置啊,我們陸家的後宅豈容這等陰險小人隨便來撒野。”陸清寧笑道:“只是我倒真想問問這婆子,她本來遠在禹州,又是我外祖家送來的,這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又笑問陸清嫵:“大姐姐累不累困不困?是回去安置了,還是隨我一同去審審那婆子?”
  
  時辰還不算晚,說困了那是謊話,累倒是真累了;可即便是很累了,乍一聽得點翠來報,陸清嫵也早被驚嚇的渾身是勁兒了。立刻站起身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自是該與三妹妹同去才是。”
  
  若三妹妹這個提議是想借機敲打她,她陸清嫵人正不怕影子斜。
  
  反之若是好心想叫她多學些東西,最遲明年就要出嫁的她,多學點本事確是最要緊的;況且那產婆又是個害人精,說什麼也得去瞧瞧,以後也好容易識破這些伎倆。
  
  這主僕四人便魚貫著往穿堂走去——小廚房可是個重地,那婆子被湯媽媽捉了之後,便給押到穿堂去了。
  
  遠遠的見那婆子一臉的不信、並帶著幾分不服氣立在幾個媽媽包圍中,陸清寧又有些忍不住很想笑。
  
  怪不得她乍一見這人便覺得處處不對。敢情這是個長年累月做壞事的人啊!否則怎麼會這麼一副表情!難不成這人以為做慣了的事兒,便不會有什麼漏洞。更不該被捉住?
  
  十月底的穿堂裡已經很涼了,就算攏著兩個大火盆,並不起大用處,只是聊勝於無而已;那婆子本來有些嫌冷,見主家來人。立刻故作倔強的挺直了身子,還挑釁般盯了陸清寧一眼。分明是看她年紀小,沒拿她當成多大事兒。
  
  陸清寧才不管這一套,這種莫名奇妙的挑釁還激怒不了她;只是快步走上前,繞著那婆子轉了幾圈,眼神從上打量到下,又由下打量到上,嘴角的笑容也愈來愈盛。令那婆子突突的便打了幾個冷戰。
  
  “既是被你們捉了,是死是活隨你們!”見她久久都不曾說話,只盯著自個兒看,那婆子終於有些惶惶,底氣不大足的開了口。
  
  陸清寧立刻笑起來:“媽媽硬氣!莫不是真以為我們陸家不敢奈何你?你個名不見經傳的接生婆子。死了便死了,甚至連個草芥都不如。哪裡來得這視死如歸的底氣呢?”
  
  高媽媽此時也得了信兒,匆匆從東廂房那邊趕來,正巧聽見了自家姑娘這句話,頓時笑得不見眉眼:“姑娘說的正是,這婆子既然如此給臉不要,索性成全她就是了,給她留個全屍也罷。”
  
  “你們敢!我可是在官府報備入冊過的產婆!”那婆子被嚇得不善,立刻色厲內荏的喝道。
  
  陸清寧更是笑得不行:“入冊好呀,入過冊的便能知曉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家裡還有什麼親人對不對?”
  
  弄死這個人容易,想知道這人背後是誰才是難題;因此她與高媽媽一唱一和,也不過是為了哄騙出三兩句實話來聽聽。
  
  其實她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這人定與包氏脫不開干係,可如今的包氏,手伸得到禹州去麼?若說是包家在其中幫了忙,總不能是她說了就算的,必須得有這產婆認了才是,如此也好叫老太爺對包家的野心有個更深的認識。
  
  那產婆果然被陸清寧那句話嚇呆了,身邊又沒人扶著她抓著她,撲通一聲便坐在了地上,臉色灰敗的嚇人不說,還有兩滴淚從眼中掉落。
  
  俗話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可她從來都沒信過這說法——她做接生婆這麼些年,大戶人家的陰私之事沒少攙和,卻全靠著自己的機靈和會看眼色躲過了,家裡的日子也因此越過越紅火了。
  
  於是,當謝家與她約定了冬至月送她來陸府接生後,又有人找上門來,先是談了些要求,之後又奉上五十兩銀子,只說事成後還有重謝,她毫不猶豫便應下了。
  
  陸家的亂七八糟沒規矩,何止是在天穎府有名氣,就算是禹州也經常能聽到三姑六婆聊起;這種人家不但不是龍潭虎穴,反而更容易下手和抽身呢,她何樂而不為?等這筆買賣做完,她便可以帶著全家遠走他鄉,徹底金盆洗手了!
  
  可就是這最後一次,竟令她栽在這裡了!陸家這小姑娘看著年歲小,卻如此陰毒,上來便拿著她的家人威脅她!
  
  她該如何是好呢?若是她痛痛快快招了,這陸家姑娘也許能饒了她,轉頭去找幕後主使算帳;可那幕後主使能饒得了她?收了銀子不辦事,誰家也沒這個規矩呀,何況那家……還可能會派人追殺她呢!
  
  “我有個主意,這位媽媽聽一聽可使得。”陸清寧微微笑著提議:“我猜媽媽你是個聰明人,咱們倆也許能夠一拍即合也說不準?”
  
  “三姑娘!”石媽媽一直都黑臉黑面站在一邊,聽到這裡便有些難忍:“跟這種人還有什麼好商量的?既是她說她已經在官府入了冊,莫如將她直接送官好了!”
  
  陸清寧微微歎氣搖頭。石媽媽厲害歸厲害,有時未免粗糙魯莽了些,高媽媽可是笑吟吟的傾聽著,並不曾出言反對呢——若等明年,高媽媽被侄兒接回去養老,石媽媽可擔得起太太這裡的管事大責?
  
  “石媽媽稍安勿躁。”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的話還沒說完,您聽完了再幫我出主意也不遲。”
  
  石媽媽說罷那話便也覺出自己有些逾越了,本就有些尷尬,聞言立刻點頭稱是,隨即便緊緊閉上了嘴。
  
  陸清寧這才轉頭笑對那產婆道:“媽媽也許會跟我說,主使你對我們家太太下黑手的人究竟是誰,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可現如今你明顯是收了人家好處,又沒給人家辦事,就算我這裡放過你,人家可能對你高抬貴手?”
  
  “你若是聰明人,不如老老實實與我合作罷!你說的越清楚,我心裡越有底,也許就越願意饒過你,還可以送你些銀子,甚至明早便差人將你一家老少接來,再送你們遠遠的離開,自去過逍遙的日子。”
  
  “反之呢,我也就得聽我們這位石媽媽的勸,將你直接送去官府了;待到那時,你的一家老少不但要應付託你辦事的人,還得應付我們家,你覺得舒服不舒服呢?”
  
  “恐怕就算你一頭撞死在官府的大牢裡,也解不了他們的困頓罷!”
  
  陸清寧從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概念。之所以跟這產婆說,若是老老實實交代便能放她一條生路,只是不想為這種小爪牙平白浪費精力——放著後面的大怪不去打,跟這種狗腿子耍什麼威風?
  
  當然了,若是這種狗腿子也令她吃了虧,她的想法和手段又不一樣了;眼下謝氏母子平安,放了這人就放了罷!
  
  高媽媽旁聽到這裡,心裡便徹底有了譜兒,連聲告退都不曾說,便笑眯眯的悄悄退下,直奔兩位小少爺的東廂房而去了。
  
  石媽媽卻是一臉的懊惱外加後悔。三姑娘明明極應付得來這種局面,想得比她這個老婆子深遠多了,她方才那般冒昧的插嘴作甚!
  
  “太太進了耳房後不久,外祖母身邊的胡媽媽又找了我,特地跟我說……這個婆子在禹州的風評不大好呢,得專門看著些……”陸清甯看出石媽媽的面色不好看,便走到她身邊對她耳語起來。
  
  “否則我哪兒能想到叫湯媽媽留在廚房裡等著捉人,又哪裡想得到我外祖母這根本便是引君入甕?”
  
  陸清寧最怕的事兒不是別的,而是叫人看出她比真正的十二歲女孩聰明——雖然這想法或許有些自戀?可穩妥些總是好的,何況胡媽媽也當真交代過那幾句話,她與她外祖母不過是不謀而合了。
  
  石媽媽頓時失笑。原來是謝家老太太設的局,三姑娘只是知情之後順水推舟?這組孫倆配合得還真好!還真是有什麼樣的外祖母便有什麼樣的外孫女!
  
  兩人對視笑了一笑,卻聽得身邊地上砰砰作響;垂頭看時,那產婆正跪在當間兒磕頭呢,一邊磕還一邊嘮叨道:“謝謝陸三姑娘!三姑娘叫婆子怎麼做,婆子我就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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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發奶娘

  謝氏出了滿月,陸家大排筵宴熱鬧了三五天,兩位新降生的小少爺也都得了老太爺賜名,日子一晃之間也就進了臘月。不論是陸家還是別的人家,抑或是天穎府的大街小巷,處處都洋溢著年關的味道。
  
  陸家的大少奶奶蔡明芬,已經在冬至月裡過了門兒,如今已然上手協助二太太和姑奶奶管家了——就為這個,四太太不止一次笑話二太太說,這才真是娶個媳婦好過年。
  
  幾位姑娘的學裡也放了假,只管日日紮在一堆兒,湊在不管誰的暖閣裡,或是下下棋,或是繡繡花,再不便是圍著陸清甯,連威逼帶利誘的叫她講故事。
  
  眼下這不是,五姑娘陸清許正抱著陸清寧的胳膊,晃來晃去磨個不停呢;老太爺大書房裡的各種古籍孤本只借給她看,陸清許不磨她磨誰!就算不能看書,聽人講幾句也是好的。
  
  可陸清寧哪有心思哄五娘這個孩子,還有個爛攤子等她呢……
  
  謝氏新生的那一對雙胞男孩兒,小九陸文堯雖是弟弟,卻很結實強壯,莫說吃起奶來“食欲大好”,就連哭聲也是震天響,換個尿布都要踢騰一陣子方才消停;可是那小八陸文逍……兩兄弟的繈褓擺在一處,總顯得小八像只無力又瘦弱的小貓兒。
  
  就是擔憂小八這孩子恐怕會不好養活,謝氏根本不像個好吃好喝養罷月子的婦人,臉頰上和身體不但不見圓潤,反而更為清減了。
  
  尤其是這幾日,謝氏幾乎都有些茶飯不思的架勢了,令陸清寧每每想起都暗自心驚;方才黃芩來了一趟清寧園,雖是為了告辭回去住兩天。過幾日再進來,提起謝氏和八少爺來,卻也是滿臉的擔憂。
  
  要不先打發陸清許回二房,她和陸清嫵再去千疊園勸勸謝氏去?之前她們姐妹倆也沒少勸慰,可並不曾起過什麼大成效——陸清寧最不擅長的便是勸慰人了,她只會軟硬兼施啊!
  
  陸清許見纏磨了她半晌她都不開口,只在那裡坐著發呆,先是有些不快,可隨即想起自己奶娘說過的話來:三姑娘可與姑娘你不一樣,大房裡那麼多糟心事兒。處處都要三姑娘操心……
  
  “三姐姐你別只管發呆呀!”陸清許有些著急的推了推陸清寧:“不講故事就不講,你若有什麼煩心事。莫如說出來,我和大姐姐也幫你想想轍!再不行不是還有我娘和姑母麼!”
  
  陸清許這話無疑是提醒了陸清寧——她在謝氏的眼中不過是個小孩子,謝氏又是她的親娘,令她很多話都不好說出口,一旦說出來。也許會影響母女情分,二太太和陸婷姝卻不一樣!
  
  聽她說了緣故。陸清許不禁笑起來:“就這麼點事兒,便令三姐姐憋成這樣兒?若是早說,我不是早告訴我娘,叫她來勸勸大伯娘了?”
  
  “三姐姐且先和大姐姐去千疊園,我這便回我娘那裡找她,然後陪她一同去瞧大伯娘和小八小九。”
  
  從打八月底一同進了學,這姐妹幾個處久了。陸清許如同迎風長的小樹,用二太太的話說,那是眼見著懂事不少;只說方才這幾句話說的,哪裡還像個十歲孩子,分明也是個極懂事的大姑娘了。
  
  既是這麼說了。姐妹三人便一同出了屋,在清寧園門口分了手。一個向西兩個向東而去。
  
  誰知陸清甯姐妹倆這邊才進了千疊園,便聽得東廂房那邊一陣大呼小叫,令陸清寧不禁皺緊眉頭,立刻快步往東廂房走去,陸清嫵快走幾步都幾乎追不上她。
  
  才打開門口厚重的棉門簾子,就聽得小八微弱的哭聲時斷時續從南里間傳來,小八的奶娘管嫂子那哭聲更大,還一邊哭一邊嘮叨:“我與徐嫂子都是吃同一鍋的飯,喝同一鍋的湯,怎麼就單單是我的奶有毛病,施紅姐姐未免太冤枉了人些!”
  
  陸清寧站在外間清了清嗓子,只聽管嫂子的哭訴聲立刻戛然而止,隨即便見施紅咬著唇走出來,先給她與陸清嫵施了禮,便垂頭立在一邊不說話。
  
  “是小八又吐奶了?還是又拉肚子了?”管嫂子的話陸清甯聽得清楚,可那人在南里間也不出屋,她也只好問施紅了——小八小九出生後,高媽媽和施紅便暫時先到東廂房來服侍,只怕忍冬那幾個二等丫頭帶著小丫頭們不妥帖。
  
  陸清寧不問這個還好,才一問出口,施紅的眼淚珠子頓時成雙成對往下掉:“從打中午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個時辰的事兒,都吐了三回了!這般吃了吐吐了吃的,八少爺那麼小,哪裡受得住!”
  
  “高媽媽呢,高媽媽怎麼說,是去回稟太太去了,還是去請郎中了?”陸清寧問道。
  
  “現如今太太那副樣子,日日夜夜都為八少爺擔驚受怕的,高媽媽哪裡還敢叫太太知道,說是先請郎中瞧過了再說。”施紅的淚流得更狠了。
  
  這幾天郎中也沒少請,陳老爺子都來過兩回了,可八少爺該吐還是吐;本來出生時就比九少爺小一圈,如今更是瘦的皮包骨了,再這麼下去,這孩子恐怕……恐怕就保不住了!
  
  陸清甯和陸清嫵兩人進屋也有一會兒了,身上的涼氣也已散得差不多,聽施紅這麼說,皆有些心驚,立刻對視一眼,便一同往南里間走去;施紅忙抹了把淚,快步上前撩簾子。
  
  “既是高媽媽不敢叫太太知道,施紅姐姐也明白這個道理,我方才怎麼才進院門,便聽得這邊很是吵嚷?”
  
  陸清寧擦身從施紅身邊進了門,不冷不熱的扔下了這麼一句,施紅立刻便紅了臉;正站在小八搖籃邊默默流淚的管嫂子,一張臉也頓時脹成了大紅布,就連上前施禮的事兒都忘了。
  
  “我聽黃芩說,小八每次吃奶的時候都會尿濕,管嫂子是喂好他立刻便給他換尿布啊,還是等他打了奶嗝兒再說?”陸清寧哪裡懂得小嬰兒該如何餵養,只是想起黃芩去清甯園告辭時說的話。
  
  “奴婢的師傅活著時,曾經跟奴婢講過,吃奶的孩子才吃飽後,絕不能抖摟來抖摟去的;可那管嫂子畢竟養過兩個孩子了,奴婢也不敢質疑,不如三姑娘抽空兒問問她,也許八少爺並沒有別的毛病,只是她……換尿布和繈褓的時候太不經意了。”黃芩當時這麼說。
  
  不等管嫂子回話,施紅似乎聽出了三姑娘話裡有話,立刻垂頭回道:“管嫂子不捨得叫八少爺睡濕窩子,都是尿了立刻就換,即便剛吃完奶也一樣。”
  
  管嫂子也附和道:“回三姑娘的話,正是施紅姐姐說的這樣……”
  
  心頭卻頗有些不以為然——若她喂了奶不給八少爺換繈褓,豈不是早被攆出去了!
  
  陸清寧立刻皺眉笑道:“如何餵養孩子的事兒我可不懂,按說也不該問管嫂子這些話;可我聽有的郎中說,才吃了奶的孩子不好挪動來挪動去的,尤其是小八,底子本就薄……”
  
  管嫂子立刻低呼冤枉:“奴婢對八少爺只能比養自己個兒的孩子更精心,哪會將他挪來挪去的?莫說是八少爺,就連奴婢自己,整日整日都不出屋的,只怕喝了冷風,再令八少爺拉肚子呢!”
  
  “管嫂子沒聽懂我的意思吧?”陸清寧似笑非笑道:“我不是說你故意將八少爺挪來挪去,而是說……你能不能想個什麼好主意,給他喂了奶之後拍出奶嗝兒,便叫他老老實實躺一陣子再說?”
  
  古代的繈褓太束縛了,尿濕了便得翻來覆去解開,再翻來覆去換乾淨的,有時還得連著上身的衣裳都一起換掉,就算好孩子也早就折騰吐了!
  
  “比如餵奶前便將小八脫光了,只拿小被子包著他,待尿濕了便棄了濕包被,直接躺回乾淨被窩兒去不就成了?”陸清寧提議道,“這屋裡足夠暖和,就算先脫光他,也不怕他著涼。”
  
  管嫂子聞言便愣了——這位三姑娘懂得倒不少,不過這倒是個招兒,要麼就試試?只要她聽了主家的話,八少爺再吐個不停,也就不怨她了不是?
  
  可若說是換繈褓換的吐了奶,北里間那邊的徐嫂子也這樣,九少爺怎麼就好好的!這麼想著,管嫂子的眼角眉梢便又帶出了少許的不以為然。
  
  “按說太太如今已然出了月子,我也該將我管了一陣子的瑣事交回去了;可太太她憂心小八的身子,外加自個兒雖出了月子,身體也是需要慢慢將養的,為免叫太太費心費神,壞人只好我來做了。”陸清寧從打進門那一刻起,便瞧出了這個奶娘眼裡的不大服氣。
  
  “從管嫂子進府來給小八做奶娘那日起,便該知道,小八好,嫂子便好,反之也是如此……這道理不用我多說了吧?可我瞧著,你始終不大懂呢?”
  
  “我們陸家別的沒有,下人卻是論百計數的,管嫂子可莫以為我們小八非你不可呀!”
  
  話說到這兒,陸清甯已經冷了神色:“我才來東廂時,在外頭便聽見小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管嫂子不說哄哄他,卻忙著訴自己的委屈;待我進了屋,他更是已經哭得沒了力氣,你卻還站在一邊抹淚,哪裡還有一點做奶娘的自覺!”
  
  之前的所有話,全是在試探這人的為人,待聽得這人不停地辯解,全然沒有一絲悔意也沒有一絲虛心,陸清寧立刻便忍不住了——不過就是個奶媽子,奶水再好,人品不行,這人也留不得了!
  
  “你這樣的奶娘,我們小八用不起,還請管嫂子哪裡來的回到那裡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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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也講道理

  那管嫂子聽了陸清寧這一番話,一張嘴張得幾乎能塞下個大鴨蛋——這位三姑娘才進來時,還是滿臉笑盈盈的,還幫著她出各種主意,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還要將她打發出去!
  
  當初太太定下她,說只要生產了便叫她進來伺候小主子,她心裡也曾有過頗多猶豫……
  
  雖說她們一家子都在外面幫太太打理陪嫁,並沒有哪個是在府裡當差的,可這陸宅裡的事兒也不少聽說,不說別人只說這位三姑娘,據說翻臉就比翻書還快!
  
  可在府外頭呢,莊子上最大的就是莊頭和管事了,除此外都是一般兒大的奴才,沒有誰壓制誰擠兌誰那一說兒,有那力氣全都用在好好過日子上了,那種生活多悠閒。
  
  若離開莊子進府裡服侍,又是做小少爺的奶娘,雖說聽來更有前程,可也要在各個主子身邊打轉,處處都要看人臉色,哪有那麼輕鬆的。
  
  再者說,她的二妞兒也還沒斷奶呢,叫她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反而去奶小少爺,她多少也有些不甘不願;要不是她丈夫把將來的前景描述得天花亂墜,說什麼大妞兒二妞兒都成了小少爺的奶姐姐,一生不愁……她才不來呢!
  
  可如今她既然來了,就沒想過要走,三姑娘卻劈頭蓋臉將她一頓訓斥,然後便攆她出去!這不是丟了大臉了,等回到莊子上,那些碎嘴婆子豈不是得笑話死她!
  
  再說……僅僅是攆出去便成了?誰知道還有多少可怕的事兒等著她!
  
  “三姑娘饒了奴婢吧!”管嫂子噗通便跪在地上:“三姑娘怎麼說,奴婢便怎麼做還不成麼。奴婢往後定當好好照顧八少爺,再也不敢毛手毛腳了!”
  
  陸清寧冷笑。敢情她自己都承認毛手毛腳了?小八從中午到眼下,吃的奶全都吐掉了,若這人真是悔不當初,也不該求她饒恕,先照顧小八才顯得心誠,否則都是白搭嘴上功夫不是麼!
  
  她想是這麼想,卻只是不說話冷臉站著;陸清嫵只好上前將人扶起來,極力的壓低聲音道:“八少爺那裡才消停下來,管嫂子莫不是想將他再鬧哭了?”
  
  又轉頭問陸清寧:“三妹妹真的已經決定了。要打發管嫂子回莊子上?眼下可有妥當人來接替?沒有的話……豈不是得餓壞了小八?”
  
  陸清寧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大姐姐宅心仁厚,正隨了太太的好性子。我卻是只能羨慕羨慕罷了,根本不敢學;若我也與你們一樣,咱們娘兒們哪裡還有活路?”
  
  “小八本就吃的不多,徐嫂子奶水又足,叫她先將小八小九兩個一起喂著。我這裡立刻就去差人尋新奶娘,應該也用不了三兩天。”
  
  陸清嫵見說情無效。反被她捎帶了兩句,也便不再言語;施紅卻隨了心,笑著回話:“趁著天色早,奴婢這就叫人套車送管嫂子回去;新奶娘的事兒,奴婢也差人多多打探著。”
  
  陸清寧因此更加肯定,這管嫂子一定不適合繼續做奶娘了,否則施紅這麼老實穩當的丫頭。就連在背後都從不說人不是,又怎麼會如此說話。
  
  於是笑著點頭,話卻是對著管嫂子說的:“我聽說你沒進府服侍八少爺前,在莊子上也是個做活計的好手,家裡孩子又小。乍一叫你離開,未免也不捨得;這次回去。便好好在莊上當差吧。”
  
  “外人若問起你為什麼回去了,你只說你的奶水不夠好、吃什麼也補不來就是了,這個宅子裡絕不會有人透漏出去,說是你服侍少爺不盡心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這才囑咐施紅:“施紅姐姐替我將石媽媽偷偷喊出來吧,就說是我說的,叫她給管嫂子開雙份的工錢,再賞她兩匹好布,給管嫂子的孩子裝些點心和糕乾粉。”
  
  管嫂子的面色比乍一聽到要攆她出去還驚訝。這事兒這麼著……就算過去了?三姑娘不罰她?還是她耳朵出了毛病,根本就是聽錯了?
  
  陸清嫵見狀,緊著給她遞眼色,見她只顧發呆根本瞧不見,忙出言點醒:“嫂子還不趕緊謝謝三姑娘,愣在那裡樂傻了吧!”
  
  心頭也不由歎氣道,就這麼一個粗粗拉拉的媳婦子,也當真不是做奶娘的料;多虧小八今兒頻繁吐奶,才顯出了這人的原形,否則叫這人常年留在小八身邊,還真不知會將那孩子帶成什麼樣兒呢!
  
  管嫂子被陸清嫵這句話提醒了,重又跪回地上給陸清寧磕了個頭,猶豫了半晌,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心頭卻來了個大轉折,徹底服了氣——三姑娘翻臉翻得有道理不說,人也不是傳說中的那般不近人情,若用坊間的俚語來講,這不就是個人精兒麼!
  
  這管嫂子的公婆都是大太太謝氏的陪房,經常在莊子上念叨說,太太是個好人,可也未免太軟了些……分明是長年累月替太太擔著憂的。
  
  如今可好了,太太不但膝下有了三個親生兒子,還有三姑娘這麼個硬氣閨女,太太的好日子也來了,她這次回去一定跟公婆講,叫他們踏踏實實將心放在肚子裡才是!
  
  只有太太好,大家才都好,這正是三姑娘方才講過的道理,可惜她現在方才領悟……
  
  施紅叫人套車送走了這管嫂子,小八也睡醒了,才一睜眼就像個小貓一樣哭起來,聲音別提多小了;陸清甯姐妹倆一直在這廂守著他,就連太太的正房都不曾去,見狀忙將小九的奶娘叫過來。
  
  “管嫂子的奶不好,小八吃了就吐,我只好打發她回去了;若要選新的奶娘呢,又沒那麼快,還勞煩徐嫂子這兩日裡,將他們倆一起喂吧。”陸清寧笑著扶了小九的奶娘。不叫她施禮。
  
  徐嫂子笑著應了聲,緊著說少爺們還小,奴婢的奶足夠兩位少爺吃了,心頭卻明鏡兒一樣——兩位姑娘來了之後,她在北里間都聽得見管嫂子低一聲高一聲的,全然不管八少爺哭得可憐……說得好聽是那人奶不好,其實分明是心不好才對!
  
  施紅還牢牢記著陸清寧之前說的話,見徐嫂子答應喂八少爺,帶著兩個小丫頭子極麻利的便將小八剝個精光,又拿了包被將他裹好。方才遞進徐嫂子懷裡;徐嫂子看呆了:“這是……”
  
  施紅不免笑著將陸清寧那些話學說了一遍,徐嫂子饒是再怎麼平順老實的一個人兒。也不由笑出了聲:“我們八少爺真是有福氣嘍,有兩個姐姐這麼護著,處處為他想得周到!”
  
  陸清寧面上只好裝出靦腆笑容來,直說徐嫂子太會誇獎人,心底卻滿意的笑道。這才是個好奶娘呢——一口奶還不曾喂小八吃,已經喚上我們八少爺了不說。誇獎人也是極其周到,並不曾落了陸清嫵。
  
  小八也許是餓的狠了,再不便是徐嫂子身上有他喜歡的味道,徐嫂子才抱著他坐好,一手抱他一手撩開衣襟,他那小小的頭立刻湊過去,張開小嘴便吸吮起來。咕咚咕咚的吞咽聲也無比響亮。
  
  陸清嫵那是標準的古代女孩兒,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奶娘餵奶也不避諱人的?見狀不免有些面紅耳赤,想拉著陸清寧回避吧,又情知是不該回避的。畢竟還得看看小八吃完奶的狀況,只得紅著臉垂頭坐著。一下也不敢朝徐嫂子的方向看。
  
  陸清寧卻是不在乎這些的,時不時瞟上小八一眼不說,耳朵也時刻支楞著,聽著小八的吞咽聲。
  
  不聽還則罷了,聽了便有些後悔便宜那管氏了——施紅方才偷偷告訴她說,小八一到了管氏懷裡就扭動個不停,根本不像眼下這樣主動找奶吃,莫不是管氏身上脂粉味道太濃的緣故!
  
  可是人已經叫她打發走了,總沒有追去找後賬的道理吧!只好待再給小八尋新奶娘時,多注意些也便是了,人的經驗可不就是一點點積累的麼。
  
  小八確實也像她說的那樣,食量遠遠不如小九那麼大;徐氏喂了他不足半刻,他已經滿足的離開徐氏胸脯,小眼珠兒滴溜溜四處亂轉起來。
  
  徐氏也便掩了衣襟,將他輕柔的豎起來抱在胸前,手掌輕柔的在他後背叩了幾叩,只聽小八立刻打了幾個響亮的奶嗝兒,惹得陸清寧立刻笑出聲來,就連陸清嫵也笑紅了臉。
  
  “老奴在門外便聽得這屋裡熱鬧得緊,”高媽媽此時也掀開簾子走進南里間:“原來是大姑娘三姑娘來了。”
  
  說罷這話,她也見到抱著小八的不是管氏而是徐氏,不由一愣;施紅趕緊迎上前去,低聲將之前的事兒簡單學了學,高媽媽立刻紅了臉,兩步上前來向陸清寧請罪道:“都怪老奴不夠精心,沒瞧出那管氏……”
  
  “瞧高媽媽這話說的,吃管氏奶的是小八,小八又不會說話只會哭,您打哪兒瞧去呀?”陸清寧笑道:“若不是我和大姐姐今兒趕得巧,才進了外間就聽施紅姐姐埋怨她奶不好,我也想不到那上頭呢,媽媽快莫自責了。”
  
  “我聽施紅姐姐說,媽媽去給小八請郎中了,郎中來了沒有?叫我說呀,不如叫徐嫂子喂小八半天兒看看再說,我瞧小八吃得挺好的……這麼點兒的孩子,總不能日日拿著藥湯子當奶吃不是?”
  
  徐嫂子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也緩緩開了口:“坊間有種說法兒,有的婦人是‘灰奶’,奶娃子吃了不是瀉肚便是吐……那管嫂子就是那種奶也說不準。”
  
  高媽媽頻頻點頭,心裡卻悔得不行——灰奶的說法她也知道,為何就沒早早想到,好早早打發了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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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奇怪紙團

  小八陸文逍的舊奶娘管嫂子走了三天后,高媽媽終於尋了個處處看來都妥帖的新奶娘來;新奶娘婆家姓郝,並不是大太太謝氏的陪房,而是陸家的家生子——謝氏的陪房一共就十來戶,哪裡那麼好找合適的人兒呢?
  
  而中間這三天,徐嫂子雖是忙的不亦樂乎,喂了小八喂小九,奶水好歹還夠吃,小八的吐奶症狀竟也全好了!
  
  可能還真是徐嫂子說的那樣,之前的管氏根本就是灰奶,莫說小八天生體質差,就算換了小九也一樣受不住,陸清寧這麼想;高媽媽背地裡卻跟施紅說,還是三姑娘那小包被的主意好,之前的管氏……真是該死!
  
  無論怎麼說吧,事兒已然過去了,不單是陸清寧不用再為小八擔心,就連謝氏也逐漸有了笑模樣兒,人也開始逐漸離開千疊園,在陸家後宅走動起來。
  
  唯有陸家老太爺,越近年底越有些眉頭深鎖——陸清寧半夜遇襲,謝氏所生的雙胞男孩兒其中之一太過體弱,樁樁件件都叫他對包氏老太太深惡痛絕,哪還有什麼心情過什麼年!
  
  這天清早,他書房的桌上又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小紙團,令他展開一瞧便氣炸了肺!
  
  孫姨奶奶見狀不好,忙端了熱茶服侍老太爺喝了幾口,這才小心翼翼問道:“不管有什麼煩心事兒,不如先放一放?大年根兒下的,再氣壞了身子,叫孩子們如何自處呢?”
  
  老太爺還待皺眉訓斥她少管他的事兒,就聽得陸文淵的清脆話語聲從正廳傳進來:“祖父祖父,小六兒來陪祖父用早膳來了!”
  
  孫姨奶奶立刻長舒一口氣。六少爺來得真巧,不但解了她的圍,還能叫老太爺高興起來呢!
  
  果不其然。才聽罷陸文淵的喊聲,老太爺的眉頭尚未皺起來便松了,笑著站起來走到門口:“你這個小六子!來陪祖父用早膳就陪吧,站在門外喊什麼!難道還想叫祖父出來請你不成!”
  
  陸文淵立刻咧嘴兒一笑:“先生說了,不管去見誰,進門都要先敲門,得了允許才能進;祖父這里間兒又敞著門,想敲門便得進屋,不喊一聲怎麼辦?”
  
  “就你是個機靈的!”老太爺哈哈笑了幾聲,轉頭吩咐孫姨奶奶:“去將早飯傳了來吧。等吃罷了,我帶小六兒上街逛逛。”
  
  孫姨奶奶屈膝應了聲。便轉身去了;陸文淵卻嘰裡咕嚕轉了轉眼球,低聲求道:“祖父……咱們能不能將我三姐姐也帶著呀?”
  
  “她這幾日又是畫圖又是找工匠的,說是要給八弟九弟做輛小推車,結果咱們家的幾個木工全都不敢接那活計,不如咱們帶她去外面找個巧手的?”
  
  “你這小子!”老太爺聞言又不禁笑起來:“莫不是你已經答應了你三姐姐。說要陪她上街去?如今聽祖父說要帶你出去,又不想失信於人?”
  
  陸文淵立刻一副“被你猜對了”的表情。小臉兒通紅。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笑道:“怪不得先生說姜是老的辣,祖父就是塊極辣的薑!”
  
  老太爺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大兒子陸廷軒雖然混帳,卻是個有福氣的,有這麼一對好兒女!
  
  “你可瞧見了你三姐姐畫的圖,那小推車很難做麼?”老太爺不免笑問陸文淵道:“咱們家的幾個木工也不笨呀,為何卻連個小推車都做不出?我猜一定是你三姐姐故意為難他們的。”
  
  “不是。怎麼會!”陸文淵急切的為自己姐姐辯解,小臉蛋兒更紅了幾分:“咱們家的木工倒是將推車做了出來,只是做不好輪子,試了三四次都是只會走直道兒;可我三姐姐說,要做什麼萬向輪才對。否則就不好拐彎兒呢。”
  
  “祖父可知道什麼叫萬向輪,又有誰會做這個的?”
  
  老太爺擰眉想了想。立刻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這樣吧,等你孫姨奶奶傳來早點,便叫她往後宅走一趟,叫你三姐姐帶著圖紙一起過來,咱們一同去街上查訪查訪。”
  
  心頭卻道,萬向輪這說法兒很巧妙呀,可當真會有這種東西麼,就算真能按圖做出來,三丫頭又是打哪兒瞧來的?那孩子是總叫喜墨從他這書房裡拿書給她看不假,可他的藏書他心裡有數,何曾有這麼一本書記載過這種東西!
  
  想是這麼想,老太爺是什麼人,面上一點不帶顯露的;孫姨奶奶少頃便將早飯傳了來,兩個婆子跟在她身後進來、麻利的將食盒裡的飯食擺了一桌子,立刻便屈膝告退下去,老太爺也便囑咐孫姨奶奶去清甯園傳話。
  
  “姨奶奶好早!”陸清寧正打算去千疊園給謝氏請安,才走到自己的廳堂裡,便聽外面通傳,忙笑吟吟迎了出來。
  
  孫姨奶奶笑著回了聲三姑娘早,同時拋給她一個眼神;陸清寧立刻明瞭,兩人重又回了正房內室。
  
  進了屋,孫姨奶奶腳都不曾站穩,便低聲道:“老太爺一早兒便瞧見書桌上有個紙團,看罷之後便黑了臉……”
  
  老太爺的書房從來都是這位孫姨奶奶上下打理的,反正當年她早早就在書房裡服侍,早都做習慣了,換成別人來替換她,老太爺也不喜歡;她比老太爺起得早多了,怎麼會沒瞧見那東西?
  
  她從來都不曾有取代包氏的念頭,因為她天生就是個奴才命;老太爺這麼久了又一直歇在前院,她也算專房獨寵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可孫姨奶奶很小時就進了陸宅當差,包氏那種人,她又怎麼會不瞭解;眼下包氏看來是難以起複,可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有那麼一天、被包氏重新翻過身來,她喜墨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發現那個紙團後,她立刻便打開看了看——在書房服侍久了的丫頭,哪有不識字的;看罷紙上內容,雖是數九天,汗也嘩嘩的往下流……五老爺和六老爺的生母竟然都是被包氏弄死的!?
  
  若那紙上寫的別的什麼,她也就扔掉不管了,可偏偏是那種內容,她寧願裝作沒看見,回頭被老太爺責怪,也得將那紙團留在最顯眼的位置!
  
  陸清甯聽著孫姨奶奶小聲學罷,面上也有驚色,“姨奶奶可知那紙團是哪裡來的?祖父的院子怎麼會有人輕易出入?”
  
  心頭卻長歎了一口氣——如今馬上就是小年,太太滿月已經過去了十來日,那次夏妍到清寧園來告訴她那個消息,更是已經過去了很久,如今終於捅到老太爺跟前兒了。
  
  只是不知道這紙條到底是五老爺的傑作,還是六老爺的主意?抑或是兩人聯手做下的?
  
  當初才從夏妍那裡得知,齊媽媽深夜裡在添芳園的後院小花園裡祭奠幾位已故姨奶奶,陸清寧始終沒想出好主意來,如何將這事兒捅出去;她才不想考慮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只是不想叫包氏好過而已。
  
  五老爺六老爺都是庶出,跟她們這幾房都不大走動;謝氏又早被風傳胎相不好,即便五六兩位太太出於禮貌想來探望,也是唯恐多事、寧願不來,陸清寧總不能主動跑去,嘮叨些空穴來風不是,那哪裡是透露消息,分明是別有用心。
  
  等謝氏終於平安順產下兩個幼弟,陸清寧知道,這機會終於來了。
  
  五太太膝下只有一女,排行為七,比四太太的女兒八娘大兩個月,如今也有三歲多了,卻再沒好消息傳來;六太太有孕幾個月了,亦想沾沾喜氣,知曉了大嫂平安生產,兩人立刻齊刷刷到了千疊園。
  
  陸清寧便在這時裝作說漏了嘴,說起謝氏生產時的順利,也感慨起兩位老姨奶奶當初的不幸;五太太是個愛貪小的,只顧轉著眼打量廳堂裡的擺設,並不曾在意她話裡有話,六太太卻似乎是個人精兒,當時聽罷便目光頻頻閃動……
  
  然後便是兩天前,天色剛黑,六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媽媽和大丫頭竟然來了清寧園,說是來給大房送些她們太太娘家送來的野味兒,其實卻是主動替自家太太進一步來打探消息。
  
  陸清寧當時裝作不想說,最後到底“卻不過情面”,還再三囑咐那媽媽和大丫頭左耳聽右耳冒,這才對兩人道:“夏妍那丫頭你們也知道,心不是一般般的高,已然高到拿著老太太的消息換前程了。”
  
  “因此這種話兒到底可信不可信,媽媽和姐姐一定是心裡有數兒,咱們哪兒說哪兒了便是了……”
  
  既然有六太太的人進一步打聽,那麼今早老太爺的書房裡出現了小紙團,應該就是六老爺做的吧?也許這孫姨奶奶昨晚就發現了紙團也說不準呢!總不能是有人半夜摸進了老太爺的書房裡!
  
  陸清寧心裡回憶著頭幾天的事兒,孫姨奶奶聽三姑娘問她怕不怕老太爺責備,一時也是有些猶豫,兩人久久無話。
  
  可事兒已經出了,怕責備也晚了,孫姨奶奶只得狠狠心咬咬牙道:“婢妾多謝三姑娘替婢妾擔心,婢妾只是個奴才,挨老太爺罵幾句也不算什麼。”
  
  說罷這話,猛然醒悟自己究竟是來做什麼了,忙笑道:“你瞧婢妾這記性,是老太爺叫婢妾來告訴三姑娘,說是叫三姑娘帶著那小推車的圖,收拾收拾自己便往老太爺那裡去呢。”
  
  “老太爺要帶六少爺上街逛逛,六少爺替三姑娘說了情,說是要帶三姑娘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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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惹火上身

  送走孫姨奶奶,說我這廂收拾罷便立刻趕往前院去,陸清寧迅速回了房。
  
  先是囑咐水草去千疊園傳個話兒,說她從外面回來再去瞧太太和小兄弟,又將蘭心和小素都打發出去,她立刻便將身上早就穿好的衣裳脫掉,重新裝扮起來。
  
  也就是一刻多鐘,陸清寧在東內室整理好自個兒,將那小推車的圖紙裝進腰上荷包裡,抬腿就往外走去;奶娘蘇媽媽正巧從西屋出來,剛好跟她走了個臉對臉,立刻被唬得大驚失色,站在原地伸著手指想喊來人啊,卻無法出聲。
  
  “奶娘!”陸清寧嗔笑道:“您仔細看看,是我呀!”
  
  蘇媽媽瞪大了眼仔細打量她好幾遍,這才回了魂一樣緊著撫胸,也顧不得自己本是個下人,扶著牆便走到椅子旁坐下,倒了杯茶水兩口喝光,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才喘過氣來:“姑娘可是嚇死奶娘了!”
  
  “姑娘打扮成這般男子模樣,是要做甚!方才奶娘都不曾認出你來,你若這樣出了清寧園的門,叫那起子嚼舌的奴才遠遠瞧見了,豈不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陸清寧穿的是一件湖藍直綴,外披一件玄色哆羅呢披風,髮髻也重新梳成男子模樣,束了個小小白玉冠。
  
  打扮成這樣之後照了照鏡子,她還嫌自己的臉色偏白,又將梅媽媽做的易容膏薄薄抹了一層,眉毛也畫成粗獷的男兒樣,怪不得蘇媽媽以為,大清早竟然有個陌生男子從姑娘內室走出來。
  
  聽蘇媽媽並不擔心別的,只是擔心她被下人亂傳閒話,陸清寧笑道:“奶娘安心。是老太爺要帶我和六弟上街逛逛,穿成這樣多少會省些心;至於下人們,有老太爺作證呢,誰敢隨便抹黑我,被我聽見了哪個亂嚼舌頭的,就挨個打出去。”
  
  她本可以將男裝帶到前院,去孫姨奶奶的屋子裡換了,或者方才叫孫姨奶奶等她片刻,可她偏不!
  
  老太太那邊自打得知謝氏平安產下一對雙生子,氣得肺都要炸了;可老太爺正高興著。又是要過年,老太太輕易也不敢做什麼。畢竟掃了老太爺的興、那真是要吃苦果子的。
  
  她陸清寧索性就造個錯誤擺出去,想必她現在這幅打扮出了清寧園,用不了片刻便有話傳到老太太那裡去;她就要等著瞧瞧,老太太到底是放著個把柄不抓,還是乖乖入了她的套。
  
  之前禹州來的那個矮瘦產婆。還有賬沒算清呢,她陸清寧可不是吃了虧便能忍的。不想轍還回去,她就不姓陸。
  
  聽她說是老太爺招呼,蘇媽媽立刻露出歡快的笑臉——六少爺本就在老太爺那裡受疼愛,如今三姑娘竟然也被老太爺高看一眼,不帶別人上街去,偏偏帶著這一對姐弟,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那姑娘快些去吧。可莫叫老太爺等急了!”蘇媽媽笑著站起來,快步走到她身前,又一次仔細端詳了她幾眼,還給她撫了撫領角:“嘖嘖,姑娘打扮成這幅樣子還真是俊。可莫叫哪家大姑娘小媳婦看上了,要搶姑娘回去做小女婿呀!”
  
  陸清寧不免佯嗔道:“奶娘好沒正經的!對了。我走了之後,若有誰來清寧園想打聽什麼,您告訴這院子裡的人,一口咬死了只說不知道!”
  
  蘇媽媽連連點頭,笑著說奶娘知道了,心裡卻歎氣——姑娘若真是個少爺就好了,年紀上還比二少爺大上倆月,那就是大房的長子啊;六少爺畢竟還小,八少爺九少爺更小……
  
  一個人出了清寧園後,陸清寧故意埋著頭,專揀那不起眼的路往前院兒走;可陸家的下人幾乎是無處不在,不但路過清瑩園前遇上了那院兒裡的小丫頭小茶,還險些與宋姨娘走個碰頭,好在陸清寧是故意躲人,立刻又繞了路走。
  
  宋姨娘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後背盯出兩個窟窿來,陸清寧雖然走得急也感受得到。
  
  更不用提那些灑掃婆子,和花木班子忙著裝飾假花盆景、漿洗班子往各房送衣物的各色人等各色眼神——大清早的女眷後宅裡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少年,卻又不是自家哪位少爺!
  
  期間也有多事的婆子,想將這陌生小子喚住責問一聲,平白的往這後宅來是做什麼的;好在周圍也有明白人,低聲道這般打扮的都是富貴人,喊住人說不定就得罪了哪位主子。
  
  既然做下人的誰都清楚少一事更省心,如此這般,竟叫陸清甯很順利的就出了後宅進了前院,卻沒被哪一個認出來。
  
  待她到了前院,這邊當差的大多是小廝和粗壯婆子,乍一見得有這麼個不認識的少年從後宅出來,亦是被嚇了一大跳,更有兩個膽大的小廝悄悄跟在她身後,一邊跟一邊暗自嘀咕,要不要上前問一問。
  
  陸清寧離那兩個小廝雖遠,卻將兩人的腳步聲聽得清楚,只怕那兩人走得太近了,未免漏了餡兒,立刻嘎然站住腳步回了頭;這舉動將那兩個小廝嚇個不善,立刻就立在了原地。
  
  她立刻粗著嗓子道:“我從禹州謝府來,本想到後宅裡探望下我家姑母和兩個小表弟,進了後宅才納過悶來,這時辰未免太早了些……便又折返出來。”
  
  兩個小廝一聽這話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大太太娘家親戚啊,否則怎麼會知道大太太新生了兩個小少爺;當時便點頭哈腰笑說公子請便,陸清寧立刻拔腿便走。
  
  等兩個小廝納過悶來,大太太的滿月宴辦得滿城皆知,誰不知曉大太太一舉生了一對雙胞男孩;這人若真是謝家表少爺,為何自家沒人引著……陸清寧早就走的沒了影……
  
  到了老太爺的院子前,孫姨奶奶想是料到她該來了,已經等在了門口;遠遠見到這麼一個少年走來,心頭立刻嘮叨起來,也不知曉是誰這麼早來拜訪老太爺,又為何沒有回事處的人領過來。
  
  陸清寧這一路見多了這種表情,也不憋著嗓子了,快步朝這邊走過來的同時,笑著喚了她一聲,只見她就像蘇媽媽一樣,緊著撫胸:“三姑娘可是嚇死婢妾了!”
  
  聽陸清寧問她怕什麼,她不免低聲道:“若不是三姑娘而是別人,一個人便進了二進院兒,還跑到老太爺院子跟前來,咱們家這門戶和規矩也忒松了些,豈不是又得惹得老太爺發一通脾氣!”
  
  這孫姨奶奶過去做丫頭時,也不少跟著老太爺東奔西走的,畢竟招財進寶兩個都是大男人,做事未免粗糙,生活上的細節便照顧不周。
  
  天穎府地處南方,民風很是開放,尋常女子拋頭露面也沒什麼,可若陪著老太爺去北方,她也只好扮成與招財進寶一樣的裝束……因此上她對女扮男裝的事兒倒是沒抵觸,話畢便引著陸清寧進了院兒。
  
  “三姐姐!”不等二人走到書房門前,陸文淵已經蹬蹬跑了出來,撲上來便挽住陸清寧的手。
  
  孫姨奶奶未免驚訝道:“六少爺怎麼一眼就瞧出來這是三姑娘了?”
  
  陸文淵壞笑了半晌,方才低聲道:“這些衣裳都是我幫我三姐姐挑的,替我三姐姐買回來的!姨奶奶可莫告訴祖父呀,若被祖父知曉我總是偷偷溜出去逛,一定得打爛我的手掌心兒!”
  
  孫姨奶奶是專房獨寵不假,每次的一碗避子湯卻少不了——老太爺子嗣甚是繁茂,早就知足了,並不想譜寫一個老來得子的佳話,這想法早就明明白白告訴了她。
  
  就為這個,她也沒少面上懇求、背後哭泣,後來情知生子無望,六少爺又長期跟在老太爺跟前兒,她未免將些母愛給了陸文淵;另外她也很怕老來無靠,只盼著六少爺大了,記著她曾經的好。
  
  因此上孫姨奶奶頻頻點頭:“六少爺不曾穿大襖,還是快快進屋吧,莫染了風寒……”
  
  “三娘給祖父請安了。”既進了裡屋,陸清寧也不敢再裝小夥子,殊不知一把女聲一個福禮配上她那男子打扮,險些將老太爺笑個倒仰,陸文淵更是樂得前仰後合,若不是孫姨奶奶緊緊牽著他,只怕那孩子就笑摔了。
  
  一屋子人終於笑罷,老太爺便招手:“將你畫的那圖紙給祖父瞧瞧,我聽小六子講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萬向輪,如此的難做?”
  
  陸清寧忙脫了披風搭在一邊,從腰間解下荷包時方才發現,這荷包竟然還是姑娘樣式,不免紅了臉,卻還是低頭將那圖紙掏出來,雙手遞給老太爺觀瞧。
  
  “原來所謂的萬向輪是這樣子,是靠著豎著的這個、可以四處轉動的輪軸控制它的轉向,而不是將它固定在橫著的車軸裡?”老太爺拿著那圖看來看去,少頃便看明白了。
  
  陸清寧不免暗笑——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麼,可家裡的幾個工匠偏生說看不懂,怎麼講解也不懂,這就是上位者和下人的區別罷!
  
  在那些人眼裡,並行的車輪與車輪之間就該用橫軸連接,叫他們換個樣子,便死活接受不了,還說她胡鬧!
  
  “正是祖父說的這樣兒,”她笑道:“咱們家的工匠也許不是看不懂,必是怕做出這樣的車輪來,再將小八小九摔著,因此誰也不敢做呢。”
  
  “是啊,哪個當下人的敢隨便做這種嘗試呢,萬一主子出了事,豈不是賠上人家一家子性命也不夠?”老太爺笑道:“我看這輪子挺好,咱們出去花錢找人做!”
  
  “可若是做出來不是你想的那樣,祖父可要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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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想得倒美

  馬車出了陸家大門,便粼粼往最熱鬧最繁華的街市駛去。這輛車是老太爺的專用車輛,比女眷的小馬車寬大得多,轎廂裡就算同時坐上八個人也不會嫌擁擠,若不是帶著孫子孫女一同出來,老太爺也甚少動用這個。
  
  “三姐姐的萬向輪可能用在馬車上?”陸文淵頗感興趣的提問。
  
  陸清寧苦著臉看向老太爺,老太爺哈哈笑道:“四處亂竄的馬車你敢坐?”
  
  陸文淵立刻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小臉兒也苦瓜一樣皺成一團:“不敢不敢,還是就這樣吧!”
  
  說了這話,他又有些猶豫:“那給小八小九做好了小推車,小推車會不會也四處亂竄呢?這……是不是太危險了?要麼還是按著工匠說的吧,原來那種車輪雖然不是萬向,畢竟更妥帖些。”
  
  陸清寧還是看著老太爺,老太爺這次卻不答話了,她只好笑道:“小推車畢竟小啊,一個僕婦伸出雙手就能掌控著它,也不用擔心它亂跑;馬車畢竟太大了,拉車的又是畜生,即便有車夫,也不一定……”
  
  “這就像小家與大家族的區別,一家三五口的事務也許好打理,幾百口子的大家庭……就太費心了。”
  
  老太爺撚須微笑,陸文淵似懂非懂;陸清寧歎了口氣,也不再說話了——這個六弟再聰明,畢竟是個孩子,很多事兒還是要叫他自己慢慢領悟去才是。
  
  尋找工匠的事情很順利,只因就像之前講的那樣,陸家自己的工匠之所以不愛接這差事,最是怕三姑娘胡鬧傷了兩位小少爺,他們反而成了替罪羊;外面的工匠卻不然,反正也是件小活兒。並沒多大的難度,誰會放著錢不賺呢。
  
  交了訂金,祖孫三人離了那家木器店,老太爺便笑著問陸清甯姐弟倆:“你們是想隨著祖父轉轉咱們家的鋪子,還是隨便街上逛逛,買些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
  
  陸文淵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若說想去隨便逛逛,祖父會不會嫌他貪玩呀?可若說去瞧鋪子,會不會又以為他太老成了?
  
  陸清寧忙笑著替他做主:“還是隨著祖父一同看看鋪子吧,若要逛街買玩意兒,哪天都成的。”
  
  陸文淵雖然備受老太爺喜愛。畢竟還是個小孩兒,老太爺如今就張羅帶他們姐弟看鋪子。分明……分明就是想自現在開始培養陸文淵的經商本事呢;她自己又是個女孩子家,她這一輩的女孩兒,誰有這種待遇,可不能白白浪費了老太爺的美意!
  
  老太爺聽她這麼說了,臉上倒也看不出高興與否。只是親手將陸文淵抱上了馬車;之後卻又轉頭對陸清寧道:“我聽說你要弄個醫館?可選好妥當的地界了?”
  
  要弄女子醫館這件事兒,陸清寧本就沒想瞞著誰。何況老太爺在陸家也算是手眼通達了,刻意瞞著都瞞不過去;只是她沒想到,他怎麼問起了這個,難道是想過問一聲,再教她兩手兒?
  
  老太爺見她面色驚訝,便笑著道:“是祖父糊塗了,在這兒談這個作甚。上車再說。”
  
  待馬車又粼粼前行起來,陸清寧組織了一下語言,終於小心翼翼開口:“因了正趕上年底,還沒籌畫得太圓滿,選址之事亦是不曾提上日程呢。”
  
  木香和黃芩那些人。在天穎府本就有些根底,畢竟曾經跟著各自的師父四處出診。也攢下了些許人脈;因此就算女子醫館不曾正式開業經營,幾人如今也將風聲放了出去,那些大戶人家樂得有女郎中來家看病,竟然不比以前各人跟著師父時生意差。
  
  老太爺聽罷笑道:“待會兒遛完鋪子,祖父帶你們姐弟去看個小院兒,那小院兒就在同福街上,周圍都是藥堂醫館。”
  
  陸清寧尚未答話,陸文淵已然咋舌道:“祖父是想叫三姐姐將女子醫館開在那裡?那可真是太好了!同福街那個地界兒,不是正合適開醫館的麼,三姐姐還不快謝謝祖父!”
  
  陸清寧頓時失笑——這小子,這種話茬兒他接得倒快!只是叫她學他順杆兒爬,她可做不出,畢竟老太爺也沒說的太明確不是?
  
  陸清雅那種人最是喜歡見杆兒就爬的,結果怎麼著?她陸清甯可不是陸清雅,可不能隨隨便便將老太爺的些微看重鼓搗沒了!
  
  “六弟!”這麼想罷,她立刻低聲喝道:“待看完房子,再聽聽祖父怎麼說也不遲,你太急切了。”
  
  陸文淵被小小呵斥了一聲,不免有些扁嘴兒;若不是他偷偷將三姐姐的作為告訴了祖父,祖父又覺得三姐姐這招兒很妙,今兒怎麼會主動問起來呢?她卻不誇他……
  
  陸清寧將他這些小小動作全看在眼裡,被他那又委屈又忍耐的表情逗得很想笑,終是拍了拍他的手沒說什麼。
  
  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陸家這麼多的子孫,虎視眈眈的少不了,她可得抽空教給他,不能叫小六兒學他們,就像康熙朝的九龍奪嫡,越急切越被大Boss反感不是麼!
  
  當然把老太爺比成康熙皇帝未免抬高了,可老太爺是大家主總不可否認;別人家的事兒不歸他管,培養哪個做接班人、如何分配家產總是他說了算,還有那顆心到底偏向誰,都是他說了算不是?
  
  “九功,你在咱們家最大的茶葉鋪子停下車,咱們去那兒喝杯茶。”老太爺撩開轎廂帷幕囑咐趕車人。
  
  這話吩咐下去後,也就是不到半刻的工夫,車又停了,陸家的茶莊到了。因陸清寧是男裝打扮,坐在車轅上的招財也不好給她端車凳,眼睜睜看著她從車上跳下來,動作卻無比流暢俐落,不免瞪大雙眼驚訝無比。
  
  再看她搶了自己的差事,先是扶老太爺下車,又是將雙手伸到六少爺腋下將他抱下來,絲毫不帶費力的,招財的嘴大張著有些合不上了,還是老太爺笑駡了一句,這才小跑在幾人跟前,進了茶莊告訴掌櫃的出來迎接主家。
  
  掌櫃的姓朱,叫朱天黎,年紀比老太爺還大些,來時路上老太爺已經給她說過了;可能是常年在茶莊這種比較斯文的地方浸淫,這朱掌櫃並沒有絲毫的銅臭氣,反而帶著些溫文,得了招財的通報立刻笑著迎出,給老太爺見了禮,看向陸清寧卻不知如何稱呼。
  
  老太爺忙笑著招呼朱掌櫃:“先進屋再說吧。”
  
  這家茶莊說是茶莊,其實也是個臨街的三進院兒,臨街的院牆拆掉後做了很大的門面,廳堂用來招待進門買零散茶葉的顧客,左右各有一間雅室,用來招呼客人品茶。
  
  從這門面的後門再往後走,二進院又是一大排雅室,這裡便是用來招待遠路來的客商,一邊喝茶一邊談生意的場所。遠路來的客商多是大客戶,多半來自不產茶的地方,每次來都是幾百斤甚至上千斤的要貨,在這雅室裡商談,也好將各種茶葉品嘗一番,再定下數量。
  
  朱掌櫃的腳步並不在這二進院裡停留,而是帶領眾人順著抄手遊廊走到了東邊小門,這小門裡面便是後院了——這後院招待的不是客商,而是給主家預留的私人場所,就算陸老太爺談的是別的生意,也一樣可以領到這後院來詳談。
  
  跟在眾人身後進了後院當中的正房,陸清寧幾乎難忍驚歎。這五間房打通的一間大廳,別提多敞亮多奢華了!
  
  當然了,奢華只是她個人的想法,用的是上一世的眼光;因為在上一世,是件紅木傢俱都要至少五位數了,而在這間足有三百平米的大廳裡,到處都是雞翅木!若換到上一世去,這一屋子的傢伙事兒,連帶著各式門窗,還不得值個千八百萬的?
  
  陸家到底多有錢,她並不太清楚,因為她只聽說過陸家有多少座茶山,多少家桑園和繅絲、織布作坊,那些東西太具體,換算不出銀子來;而在陸家後宅,吃穿用也就那麼回事兒,她一不在乎吃,二不喜歡穿,也覺不出多麼奢侈來。
  
  唯有這裡,使她感受了穿越來之後的第一次震撼,為陸家的家底而震撼;不過也許這個年代這種東西還不算什麼?這麼想罷,她立刻恢復了平靜——又不是土包子進城,可不能太丟臉了。
  
  老太爺這才笑著給朱掌櫃介紹:“小六兒你是見過的,另外這個,是三姑娘,小六兒的胞姐。”
  
  朱掌櫃聞言有些驚訝。這一路走來,也不曾瞧出來三姑娘是女子扮的男裝啊!
  
  卻還是趕緊微笑著給她見禮,陸清寧因穿的是男裝,忙抱拳回禮道:“朱掌櫃客氣,後輩這廂有禮了。”
  
  這禮回的是不是不倫不類叫人笑話,也管不了許多了……誰叫嬤嬤們只教過女子禮。
  
  待眾人紛紛分為主次坐下,招財自告奮勇去燒水;朱掌櫃的看看陸清寧,又看看陸文淵,一時有些糊塗,搞不清主家今兒到底是來作甚了。
  
  主家昨兒就該知曉齊世子一行又上門來的消息了,為何今日卻帶著姑娘少爺一同到這裡來?難不成那麼大的事兒,這兩位還能摻和?這兩位不都是孩子麼,更別提還有個是女子!
  
  這麼想罷,朱掌櫃有些話便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還是老太爺擺手笑道:“你莫忌諱他們倆,有話只管說吧。”
  
  朱掌櫃得了主家這句許可,也就不再猶豫,低聲將齊世子幾人昨日上門來的話講了一遍,話講到最後,老太爺與陸清寧同時皺眉搖頭,陸清甯更是管不住嘴一般搶先道:“他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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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袋泡茶包

  陸清寧多了這麼一句嘴,不免有些懊惱,好在臉上塗了易容膏,並瞧不出臉紅來;可神色間任誰都瞧得出來,她既害臊又後悔的模樣。
  
  誰知老太爺不但沒責備她,反而笑了兩聲,又頗感興趣的問她:“三娘為何這麼說,說出來叫祖父和你朱爺爺聽聽。”
  
  朱爺爺?聽了老太爺這話,陸清寧更是懊悔難當了——她之前可是只稱呼朱天黎為朱掌櫃的,老太爺這話裡的意思卻像與人家有深交;難不成這朱天黎還是老太爺的幕僚?若是如此,她方才豈不是失禮於人了。
  
  不對,經商人家哪有幕僚這一說兒;可至少也是個幫著出大主意的“軍師”吧,否則老太爺一不會將這種密談場所設置在這裡,二不會叫這人出面招待齊霄他們。
  
  “朱爺爺,三娘方才失禮了。”陸清寧忙站起來,重新給朱天黎行了個晚輩見長輩的禮,朱天黎虛扶了她一把,又笑說三姑娘客氣,她這才重新落座。
  
  “既是祖父想聽聽三娘是如何想的,那三娘就在祖父和朱爺爺面前獻醜了,”陸清寧略帶羞澀的笑道:“且不說咱們天穎府的地和宅子都不算大順朝最貴的,也不論這幾樣兒在天穎緊不緊缺。”
  
  “就算真貴真緊缺,只憑著齊世子那幾個任誰的面子和家世,在任何一處買塊地或是買個現成的莊子,又算什麼難事呢。”
  
  “往小了說,他們與咱們陸家借莊子也許是想占個小便宜;往大了說,誰知道他們這麼做會不會拉陸家下水?”
  
  “占陸家便宜也好,拉陸家下水也罷,陸家能得到什麼好處?我瞧著不但好處沒有一星半點,壞處倒是一大堆。”
  
  老太爺給她講過陸家從皇商變回普通商人的緣故。八月初去禹州回來,她也給老太爺帶過謝家外祖父的話兒;因此她並不用將話說得多明顯,老太爺和朱天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聽她說罷這麼幾句,老太爺撚須微笑,朱天黎不喜不怒面無表情;片刻後老太爺方才開口:“既是三娘你都瞧得出來、這中間沒咱們陸家什麼好處,你說為何那齊世子還敢開這個口?”
  
  “他把咱們家想成和他一樣兒的了唄。”陸清寧輕笑道:“無論是誰,只要敢於在……那事兒上早早站隊,自然都是認為自己那頭兒必會成功的。”
  
  “更別說咱們家曾經是皇商,在他們心裡,咱們家如今難免不想再重新輝煌起來。也好重洗前恥;可惜他們忘了一句老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之所以有把握說出這話來。只因老太爺早就表達過明確的意思。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有了利便想有名的,可老太爺經歷過高空墜落的痛苦後,很是明白皇商之名連個屁也不是,說白了不過是當權者的奴才、替當權者管理著小金庫罷了。
  
  “陸家不是不能站隊,誰坐在那把椅子上。陸家就站在誰那邊。”陸清寧微笑著補充:“除此外,誰也別想將咱們家當成謀利謀權的棋子兒。”
  
  齊雲侯家也好。明郡王家也罷,那都是有官職有爵位的人家兒,明郡王家更是宗室,在大順朝也算得上是樹大根深了,就算敗了,也許不至於被連根拔起。
  
  可他們陸家有什麼?萬一再一次站隊失敗,新君又不像當今這樣斯文。亦沒了皇商之名可以辭去、以做謝罪,只能乖乖交出全家性命和錢財吧!
  
  這些道理按說應該誰都懂得,陸清寧幾乎有些不屑說;可古往今來,卻有無數人栽倒在這種相似的事情上,比如……老太爺的爹。她的曾祖父。
  
  據說老太爺當時也不看好曾祖父站隊之事,可是到底沒阻攔住;那麼她就算是班門弄斧又如何。連她這個小女子都看得懂的事兒,老太爺還會被齊霄那小子說動心不成!
  
  老太爺似乎早就想得到陸清寧怎麼說,因此待她說完也不曾怎麼驚訝;朱天黎卻是帶著讚賞的目光笑看她,心裡也是早就明白了、主家為何叫個小姑娘談看法。
  
  “怎麼樣朱老哥,我這一對孫男娣女的,不像他們那個爹能生得出來的吧?”老太爺頗樂。
  
  陸清甯姐弟頓時大窘。祖父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倆卻不知道,陸廷軒夏天時來這家茶莊,曾經與齊霄幾人遇上過,當時可是極為上趕的想替那幾人效力呢!
  
  若不是陸廷軒當時拍著胸脯跟齊霄保證了一些話,齊霄這群人後來也不會很急切的不停上門來,當然這都是後話,陸清寧很久後才知道真相。
  
  “小六子,現在輪到你了,你姐姐珠玉在前,祖父也不強迫你語出驚人,你只說說,你姐姐說的對不對呀?”老太爺誇獎過後,又把問題拋給陸文淵。
  
  而陸文淵分明是經常跟著老太爺出來歷練的模樣,因為朱天黎待他挺隨便的,肯定早就熟悉了;聽見祖父發話,陸文淵咧嘴兒笑起來:“我聽祖父和朱爺爺還有姐姐的。”
  
  老太爺立刻沉了臉,佯嗔道:“莫非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我叫你說說你姐姐說的對與不對!若你姐姐方才說,可以將咱們家的莊子借給齊世子,難不成你也聽她的!你這也叫做閉著眼站隊懂不懂?”
  
  “那可不成!”陸文淵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又對自己的猴兒急有些害臊般紅了臉,重又老老實實坐回去,“咱們家的莊子也不是白來的,憑什麼白白借給他們用,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呢!”
  
  陸清寧拼命忍笑,朱天黎一張老臉也笑得通紅,老太爺卻有些真惱了:“那他們不借,他們給錢買咱們家的莊子,你給不給?”
  
  “不給,陸家還沒窮到賣莊子的份兒上!”陸文淵也不懼老太爺的怒氣,嘎嘣俐落脆回答,“牙行裡擺著那麼多待出售的莊子,上好的地界兒上好的房屋有得是,隨他們買哪個!”
  
  “不過若是他們仗著他們家官兒大,想來強的……咱們家實在打不過,也只得吃了這個虧。”
  
  陸清寧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笑起來——陸文淵這辦法其實最好了,裝無賴裝懵懂是打退有心人最好的利器。
  
  老太爺和朱天黎的笑聲比她還大。
  
  不將陸家的莊子借給齊霄一行人做秘密聚會場所,那是理所應當的,陸清寧方才說的全在理上,他們早就明白,可是苦於沒有回絕的好理由,否則老太爺今兒也不來這裡。
  
  誰知道就是個小孩子的幾句話,瞬間點醒了他們;等齊霄那些人再來詢問商量結果,就給他們來這套好了!商人重利,就這德行,愛咋咋地!
  
  茶案上的茶此時也過了三巡,正事也算談完了;朱天黎便洗了手,準備親自沏一壺新茶,好叫老太爺和姑娘少爺歇一歇,泡茶的當口閒聊起來,說起今年的茶品相不大好,碎末太多……
  
  “咱們那幾十家茶莊子沒有一家是賣次茶的,難不成就將那茶末子扔了不成?”朱天黎頗有些心疼。
  
  若是給小茶莊當成倆錢兒一包的高末兒賣去,這好茶的茶末兒茶梗兒又不是高末兒能媲美的;小茶莊的老闆定是想靠它賺上一筆,價錢定的也會比高末兒高不少,窮人家買時便得思量思量。
  
  老太爺也歎氣——就算降到次等高末兒的價格,也比扔了強,可萬一被小茶莊子打著陸家茶的旗號叫賣,傷的就是陸家名聲。
  
  “是什麼樣的茶末子,朱爺爺可否取來叫三娘一觀?”陸清寧頗感興趣的問道。
  
  “怎麼,你有好主意?”老太爺微笑著看她。
  
  陸清寧笑著搖頭:“現在還不敢說,等三娘瞧過了再說吧。”
  
  招財燒好水送過來後,人便去了門外,聽見屋裡召喚他,忙無聲的小跑進來,聽朱天黎叫他去前面門面取些茶末兒進來,立刻應聲而去,一邊往外走一邊納悶兒,要些破茶末子作甚,難不成好茶喝膩了……
  
  “三娘若是沒記錯的話,咱們家那些織布作坊也出細棉布的?”陸清寧將招財取回來的茶末子翻看了一下,就笑問老太爺:“若是為了成本考慮,細棉布也使得,畢竟細棉布比軟煙羅便宜,不過效果就沒有軟煙羅好。”
  
  “若是細棉布可以換個織法,織得松一些更好了,不但比軟煙羅還好用,成本也低。”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細棉布帕子掏出來,在帕子上畫了個格子。
  
  “都做成這麼大的小布袋,裝上比平時泡茶略多的量、再封好口子,取一角上縫一條細繩兒,用來掛在茶壺茶杯外,便可以熱水沖泡了;等沒了茶葉味道,拎著繩子將茶包提出來扔掉即可。”誰叫這個年代沒有無紡布來著,好在陸家有紡織作坊。
  
  “因為這茶包方便快捷,又不用擔心有茶末入口不舒服,價格上完全不用太低廉;若是有客人不識,夥計們隨便稱呼這東西叫茶包也好,叫袋泡茶也罷,還能賣個新鮮,祖父和朱爺爺覺得如何?”
  
  老太爺和朱天黎同時撫掌大笑,朱天黎更是笑道:“陸氏袋泡茶,三姑娘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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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4:2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無心插柳

  得了老太爺和朱天黎的讚不絕口,陸清寧卻不好意思起來——袋泡茶在上一世太常見了,她不過是個“剽竊”者啊;不過話說回來,她眼下生活在大順朝,又沒搶立頓的生意……轉眼也便笑起來。
  
  而老太爺若不是這次出門來隻帶了招財一個人,進寶並不曾跟著,幾乎立刻就想打發一個長隨去各個紡織作坊傳話去了。還是陸清寧笑著說不急,又趁勝追擊起來:“祖父書房裡有本書,講過西北等一些邊疆民族甚喜磚茶。”
  
  “那磚茶並不使用嫩茶所制,而是些偏老的茶葉與茶末茶梗蒸壓而成;若是祖父能查訪到擅作磚茶的師傅,咱們家茶山上的老茶和這茶末子豈不是都有了去處?”
  
  陸清寧上一世的祖父便是茶莊經理,因此她多少懂些茶經與各種茶的歷史,磚茶從唐代便有生產,可盛行起來還是明清。
  
  曾經的那個歷史是那個樣子,眼下這個時空卻還沒有大批量磚茶面世,卻又有古籍記載過,豈不正是個好機會,能將陸家的茶葉片片都利用上?若不做磚茶,茶樹上的老葉子都是扔掉的東西!
  
  老太爺也記著有這麼本古籍,似乎還是唐代傳下來的孤本,只可惜那上面並不曾記載太詳細的蒸制壓制方法,聽她說起不由皺眉:“擅作磚茶的師傅好找麼?”
  
  比較起方才的茶末子做成袋泡茶,朱天黎似乎對這個磚茶更感興趣,畢竟這個磚茶是更不容易跟風模仿的。
  
  這麼想罷他立刻笑道:“既是早有古籍記載,查訪查訪吧,訪不到也就罷了,若是訪得到……豈是袋泡茶那些小利能比擬的?”
  
  陸氏茶莊也有西北來的客商。偶爾也有人問起,這裡可經營磚茶,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雙方未免都有些失落——大順朝西北邊疆和境外的很多民族都喜歡味道濃郁的磚茶,可那東西卻只有少數兩家在做,豈不是把錢都賺了,他們卻無法分一杯羹。
  
  “祖父和朱爺爺可以一邊派人查訪,一邊差人試著少量的做一做,只要能將茶葉壓制成型,就成功了第一步。”陸清寧提議。
  
  話是這麼說。也只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吧;若真是那麼好做的,江南種茶的大戶不少。不是早都做出來了。
  
  老太爺和朱天黎卻笑說是個好主意。
  
  別人家也種茶,可又有幾家心疼那些老葉,只有陸家茶山多茶樹多,這越多就越心疼,何況陸家接待的客商也多——磚茶若是真能做的出來。那就是陸家又開了一條新財路,能帶來很豐厚的利潤呢。
  
  “祖父和朱爺爺可見過鄉下脫坯用的那木頭盒子。上面沒有蓋子,下面沒有底的,只是為了將拌合好麻刀的黃泥固定出個模樣來。”前世的祖父也曾經給陸清寧講過茶磚大概做法,卻是當著聊天的閒話,她並沒太當事,也就沒太多問。
  
  “古籍裡既然說磚茶是蒸壓而成,也許是要將炒好的茶葉蒸的微濕。這樣怎麼壓也不怕碎,還能壓得更緊實;最底下鋪一層老茶,葉片大兜得住,壓實了之後再鋪茶葉和茶梗再壓實,撒些茶末添補上空隙再壓……”
  
  老太爺與朱天黎對視一眼。都微微笑起來。聽著倒有點意思!
  
  “三娘說得起勁,不如我給你兩個管家歸你管著。你將這作坊打理起來如何?”老太爺笑道:“你也不用怕什麼拋頭露面,雇人建作坊備料備工具的事兒都叫兩個管家打理去。”
  
  “那敢情好!”陸清寧不待答話,陸文淵又從一邊蹦起來,替她做了主,“祖父不是開玩笑,是說真的對不對?”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老太爺雖不是開玩笑,卻也時刻不忘引領自己最喜歡的這個孫兒:“可你三姐姐還不曾答應呢。”
  
  陸清寧怎麼會不答應,又有陸文淵怕她不好意思應下,先給她做了先鋒,聞言立刻笑道:“若是試製,三娘能行;等真做成了,要大規模起作坊,就得祖父再找人掌舵了。”
  
  這也叫以退為進對不對?她都將磚茶試製成功了,老太爺怎麼會將她換掉,就算換掉,也得給她個過得去的說法和部分利潤才對——這樣的話,她這輩子都有了傍身的銀錢。
  
  “那咱們就說好了,如今已然是臘月底,等出了正月,就開始起作坊招人手,萬事俱備之後,茶樹也開始出嫩芽了,你只管放開手做去。”老太爺笑道。
  
  又吩咐了朱天黎一些事宜,老太爺便帶著陸清甯姐弟倆離了陸氏茶莊。上了車後,車夫九功就趕著馬車往同福街而去——說是帶陸清甯姐弟倆看什麼自家鋪子,其實就是見見朱天黎,如今正事兒談完了,也該做些別的了。
  
  到了同福街那個小院兒,老太爺下了車,便笑著喚陸清甯姐弟倆:“你們瞧瞧,這小院子若是改造成鋪面可使得,這也是個三進院,前面做了鋪面,後面也可以住人,還不用單另再給郎中們找房住。”
  
  陸清寧因是男裝,坐在車上也不曾避諱,馬車轎廂兩邊的側窗一直都敞著,這一路將這同福街也看得差不多了,卻不曾發現任何一家專治婦嬰病痛的,如今再聽老太爺這麼一說,心裡更是高興:“三娘覺得這位置好得很。”
  
  “這小院一直閒置著,可是因為這條街都是醫館藥堂,做別的生意撐不下去,更不適合住家?”
  
  老太爺頷首:“正是如此,所以這處院子便閒置了好些年,所有的椽子怕是都腐了,你若覺得好,還得從頭修繕。”
  
  陸清甯想起木香看過的幾處門面,處處都不如這個位置好,每年的租金也不少,有那租金也足夠修繕房屋了;可轉念又想起什麼來,不由看向老太爺:“那……那三娘要給家裡交多少租金呢?”
  
  老太爺被這話問愣了,難道他方才提過租金的事兒?仔細回憶了片刻,知道自己並沒說過什麼,不由從頭開始審視這個孫女——這孩子從來不曾想白佔便宜啊!這、這哪裡像他那不成器的大兒生的孩子!
  
  “等祖父找幾個管事帶人將這院子修繕好,就帶你去衙門裡換名上檔子,這房子祖父送你了。”老太爺風輕雲淡的說道。
  
  陸文淵一直都緊緊握著陸清寧的手,方才聽他姐姐還要給家裡交租金,就用力捏了捏他姐姐的手掌心,如今聽了老太爺這話,也顧不得捏手了,喜笑顏開仰起小臉兒:“謝謝祖父!”
  
  老太爺笑壞了:“怎麼,如今算是如了你的意?你當初日日在我耳朵邊念叨,說什麼你姐姐的醫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可是早就打上這小院兒的主意了?”
  
  “你日日嘮叨不休,祖父日日一聲不吭,你心裡可曾怪祖父不近人情?”
  
  陸文淵紅了臉,拼命搖腦袋:“沒有沒有,孫兒從來不曾怪祖父,祖父是胸中有大丘壑的人,只要不搭言兒,必是有算計,今兒這不就是考了我姐姐一場?”
  
  老太爺仰天笑了一陣,這才正顏道:“這話你倒說對了,若是你姐姐愚笨,莫說這小院兒,就連帶她去陸氏茶莊都是不可能的事兒。”
  
  又轉頭問陸清寧:“你可懂了祖父的意思了?”
  
  陸清寧垂頭做恭謹狀:“三娘明白,有付出才有回報,三娘也是家中的一份子,若是不能為陸家做出貢獻,也就沒資格得到什麼。”
  
  敢情今兒這所有的安排,全是為了考量她?六弟去老太爺跟前給她求這小院兒,為何從來不曾跟她透露過?
  
  不過也是呢,若是早早透露了,她的各種回答就會被老太爺看出端倪,反而顯得她做作,為了得到這小院兒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阿諛了。
  
  老太爺聽了她的話卻頻頻搖起頭來:“偌大的一個陸家,祖父還不老,你叔父們也正當年,還用你個小姑娘家貢獻?你好好看看你們大房,才會曉得祖父最深的用意啊!”
  
  說罷這話,老太爺就歎起氣來,陸清寧忽悠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爺這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給弟弟們撐起一片天!
  
  陸廷軒已然指望不上了,陸文淵是頭大的嫡子,雖然聰明卻才七歲,離成年還早著,小八小九才出滿月,若她也不爭氣,大房也就完了!老太爺這是想叫她擔負起嫡長子的責任來,將大房的重任挑起來!
  
  她在內宅做的那些事兒,必是大多都不曾瞞過老太爺的法眼;她只是想給自己創造一個更乾淨的環境,照顧謝氏、保護弟弟們也是為了將來互為依靠,到了老太爺眼裡,卻既欣慰又滿意……這是不是也算無心插柳?
  
  老太爺這麼做,也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房都不能放棄,陸廷軒不爭氣,便得想轍換人扶持吧?大家主還真難當。
  
  陸清寧想通了,便笑回老太爺道:“三娘懂了,三娘今後一定好好給弟弟們做榜樣,就算不能為他們遮風擋雨,也要全力盡到做姐姐的責任。”
  
  遮擋一輩子風雨,可能麼?她終究只是個姑娘家,等過些年嫁了人,若還一味的惦著娘家,豈不是成了搬倉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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