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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驕管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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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2: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驕管家 作者:千尋

大齊朝某月某日 初來乍到
穿越小說這麼多,余敏覺得自己的情況最啼笑皆非,
堂堂院長千金成了一個三等小丫頭本來很悲摧,
不料她的將軍主子以前遇過穿越前輩,更以對方的手榴彈大勝過,
雖然前輩讓試做不成的原子彈炸死,卻庇蔭了她這穿越後輩,
即便她做不出手榴彈也很得主子青眼,一來就拿到了管事權(握拳)。

大齊朝好月好日 當家作主
以前,主子這將軍當得像小兵,吃穿隨便、上朝隨辯,
跟人合伙賺的大把銀子像裙子,對他來說中看不中用,
如今,主子這將軍當得像帝君,吃穿要精、一應要新,
不僅有現代美食、時尚衣服,還有拖把、打蛋器……等幫他賺錢,
也難怪打她當家作主之後,主子越發愛笑愛回家……

大齊朝明月晴日 驕奴欺主
人家說:她一個奴才,你這樣會把她慣壞的。
主子說:她開心就好。(笑得一臉她開心老子也開心)
眾人皆說將軍府有個養得比公主還嬌氣、還驕傲的小管事,
是,又如何?讓讓她,又如何?誰知她心裡比誰都苦,
在現代,他們是相愛不能相守的繼兄妹,穿越一遭,又是主僕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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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4:47 |只看該作者
  【序幕 Emily的願望】

  3018是單人病房。

  像牙色的牆壁,牆壁上掛著一幅抽像畫,讓病房裡多了幾分鮮活。

  靠牆處有一組白色的L型沙發,像牙色的櫃子裡面,除衣櫃外還有隱藏式的冰箱,窗簾是兩層式的,靠室內那層淺咖色的被拉開,雪白的窗紗正隨風飛揚。

  因為病人不喜歡空調,她喜歡空氣自由流通,身體已經被禁錮,她希望所有人事物都能夠自由。

  靠床的小桌子上,擺著一個可口可樂的瓶子,瓶子上印著女孩的英文名字——Emily,她喜歡玫瑰花,所以瓶子裡插著一朵粉紅玫瑰。

  盤腿坐在病床上,手裡飛快敲著鍵盤,Emily是個時尚設計師,她的天分很早就被挖掘,她固定在某些雜志發表專欄文章,她是個對生活品味要求很高的人,無論食衣住行,她都比一般人講究。

  這麼龜毛的性格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很大關系。

  因此她住的不是普通病房,住進來的時候,病房已經裝潢打掃過,床墊換成瑞士Hastens床墊,地板是綠能環保的茂系亞無毒竹地板,沙發是Poltrona Frau義大利經典品牌。

  沒錯,她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千金。

  她的心髒不大好用,從出生開始,她就為這顆心髒不斷進出醫院,這兩年,它罷工的次數越來越多。

  心髒病患者的狀況是這樣的,平時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只是在發病時,會無預警昏倒,如果搶救不及,就會往鬼門關報到。

  上個月,她在工作室裡昏倒,幾天後,她被強制押送到醫院,緊接著就是等待心髒捐贈的漫長光陰。

  什麼時候可以脫離?那得看運氣。

  病房門打開,韓璟叡走進來,他拿著一朵玫瑰,走到可樂瓶前,抽出瓶子裡面那朵,換上水、插進新玫瑰,前一朵開得太過,龜毛的Emily恐怕已經不順眼。

  她抬起頭,露齒一笑。

  她不算漂亮,但整張臉干淨白皙,眉清目秀,讓人覺得舒服,因為心髒有病,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所以她說話的口氣溫和,臉上時時帶著微笑,令人想跟她多親近。她沒有張揚的美麗,卻有恬淡如水的清新。

  看見璟叡,她禁不住的笑,禁不住的心花怒放,禁不住的愛……從胸口爭先恐後地跑出來。

  她經常懷疑,到底要累積多少的愛意,才會像她這樣,光是一眼就覺得被幸福環繞?

  「哪裡來的帥哥?」她笑著闔上筆電,向男子伸開雙臂。

  「不認識嗎?是信義金秀賢。」

  璟叡走向她,往病床一坐,兩手圈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他長得很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不是斯文纖細型,是那種長年在健身房裡練出來的體格。

  子彈肌?有!二頭肌?有!胸肌?有!人魚線?有!在健美先生身上找得到的東西,他身上都有,只是沒有發達到那麼令人驚嚇。

  照理說,醫生長年在空調環境中工作,應該皮膚白皙、嫩嫩肥肥,一副富家公子哥兒的模樣,可她家的哥哥與眾不同,有點黑、有點壯,不像醫生,更像風吹雨淋太陽曬出來的軍人。

  自從「太陽的後裔」紅透半邊天後,Emily覺得,如果哥哥投筆從戎,絕對是個好選擇。

  「唉,哥真帥。」Emily滿足地把頭往他胸口鑽兩下。

  璟叡笑道:「果然是制服控,我一穿上制服,你就控制不住了。」

  「對啊,怎麼辦才好,哥穿上制服,我就想把哥給吞了,要不是害怕被爸爸擺在手術台上卸成十八塊的話,哈哈哈,心動不如行動……」她抹抹嘴角、舔舔嘴唇,一臉飢渴模樣。

  璟叡被逗笑了,親昵地抱過她,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不過哥穿軍服更帥。」想到他當兵時穿著軍服的英挺樣,厚,男人可以帥成這樣?太罪過!

  他笑,果然是制服控。「早知道我應該去當兵。」

  Emily大笑,從桌上拿起iPad,滑幾下,找出一張圖稿,那是璟叡穿著古裝盔甲的模樣。「哥看,帥不帥?」

  「不會吧,還要當古代兵?你不覺得拿槍比刀帥?」

  她皺皺鼻子,搖幾下頭。「拿刀更帥,咻咻咻,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啵,一聲栗爆。「那是土匪的潛台詞,不是大將軍的。」

  Emily咯咯笑地癱在他懷裡。

  昨夜,她夢見哥了,哥穿著一身盔甲,盔甲上染滿褐色血漬,手裡拿著長弓,箭射出,破風疾飛,穿透敵人的眉心。

  周遭一片吵雜的、喧嚷的、嘶殺的叫喊聲,她卻聽見勝利在對哥呼喚,哥笑得自信張揚。

  在夢中,她哥是個英雄,在現實生活中,她哥也是英雄。

  「如果有機會出院的話,我給哥弄一套穿穿?」她直覺的說。

  出口的話讓璟叡胸口一窒,身形微僵,只是他很努力地不讓憂傷現形。

  「當然有機會,你不知院長的女兒有特權嗎?你是移植名單上的第一名。」

  他和她都知道,有多少病人等不到器官而死在病床上。

  她知道,一句無心的自怨自嘆,讓哥傷心了,帶著微微的歉意,她故意笑得誇張,咯咯地像只母雞,她用額頭輕輕磨蹭著哥哥的下巴。

  他昨夜值班,胡碴沒刮,有一點微刺、一點微癢,她用力圈住哥哥的腰,滿足道:「能夠當爸的女兒和哥的妹妹,真好。」

  他的回答是一聲嘆息,因為他更想她當的,是妻子。

  拉過哥的手、也圈住自己,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們總是心意相通,不過……不能夠。

  「哥,我很喜歡莫醫生,她很漂亮、很聰明、很能干……」

  重點,她是爸挑選的媳婦人選,莫霏爽朗大方、理智溫和,從小在備受寵愛的家庭長大,她心軟、體貼,最最重要的是,莫霏愛她的哥哥。

  在這個愛資源缺乏的時代裡,能夠「被愛」,是天大地大的幸福。

  「爸叫你來當說客?」璟叡問。

  不,叫她當說客的是媽媽,她們母女都清楚,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必須得到幸福。

  「我不想當說客,我比較想當伴娘。哥,我連伴娘禮服都設計好了,到時我一定是婚禮現場最受矚目的焦點。」

  她說完,噗哧一聲,忍不住大笑。

  她不漂亮,這輩子還沒當過焦點,會讓所有人把目光集合在自己身上的唯一機會,是在手術台上。

  他沒有回答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她打開信封,裡面有十幾張5×7的照片。是莫霏用新相機拍的,她很迷戀攝影。

  最上面那張是不經意間拍的,自己穿著白色洋裝坐在病床上,拿著手機靠在哥肩膀講電話,淡淡的微笑,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美,哥也坐在病床上滑平板,那天她吊著點滴瓶,有一點小感冒。

  「莫醫生的攝影技術真好。」她誇獎著。

  「是嗎?可以考慮把她調到X光室支援。」

  Emily失笑,翻看每張照片,直到第一張又疊回最上面。

  她轉身跪在病床上,兩手搭著哥哥的肩膀,鄭重說:「哥,結婚吧,不管對像是不是莫醫生,你都有義務,讓愛你的人不擔心。」

  兄妹對視,誰也不肯讓誰,他們都想從彼此眼底看出些許端倪。

  是她在為他擔心吧,擔心他太寂寞,擔心他不快樂,她總是莫名其妙地擔著無謂的心,即使他早已經講過幾千次,只要能看著她,想著她,他便無條件地快樂著。

  他不正面回答,捏捏她的鼻子,說:「你居然有臉講這種話,從小到大你最讓人擔心。」

  「所以我很努力活著,努力和最厲害的心髒科醫生合作。那哥……也為我努力一次,好不好?」她不讓他回避問題。

  他蹙眉問:「那麼想要我結婚?」

  最近她總是在做安排,安排員工接手工作室,見她的親生父親,抱了她打死不願意承認的繼母,催著爸媽去婦產科報到,看看做試管嬰兒成功的機率有多高,她甚至……背著人,偷偷錄著告別式上要對親朋好友說的話。

  現在,又安排起他的婚姻?

  想放棄了嗎?太累了嗎?對於存活下去這件事不再樂觀積極?

  她用力點頭,篤定回答,「是,我想。」

  答得篤定,但表情帶著謹慎、小心翼翼,又下意識地啃起指甲,真糟糕,一緊張就啃指甲的習慣,都這麼大了還改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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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5: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苦笑地把她的手指從嘴邊拉下來。

  干麼這麼小心,他又不會真的對她生氣,即使她的「安排」確實讓他不開心,但……她很清楚的,他會答應所有她想要他做的事情,不是?

  強顏歡笑,他摸摸她的頭,揉亂她及腰的長發。

  沒有人說她是美女,倒是許多人說她是仙女,因為她有各式各樣的白洋裝,以及一頭漂亮的長發。

  一句「我想」,璟叡點頭,拿出手機,撥出號碼,交給Emily.

  他說:「我今天下午沒有門診。」

  Emily松口氣,這就是她最愛、最優秀、最傑出、最最厲害的哥。

  他舍不得她難過,他總答應她每個要求,不管要求再難、再不合理,他都會盡力辦到。

  可……分明是自己的要求,在看見手機螢幕上出現「莫霏」兩個字時,還是忍不住冒出酸意,嫉妒填滿胸臆。

  她不允許自己產生「錯誤情緒」,所以用力地笑彎兩道眉毛,笑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誇張地把嘴角向上翹,等待電話接通。

  電話通了,她迫不及待地揚起快樂語調,說:「莫姊姊嗎?我是Emily,我收到照片了,謝謝,拍得真漂亮。」

  「喜歡的話,再找時間幫你拍?」

  「好啊……那你今天下午有空嗎?」

  「下午?」

  「是啊,今天下午,我想你了。」

  她用嬌嬌甜甜的口氣說著話,像個三歲小孩,二十歲過後,她就不用這種口氣對人撒嬌了,可見得她現在有多做作。

  「這麼想我?昨天才見過面啊。不過沒問題,今天下午沒班,我回去換件衣服,再開車過來,要不要我幫你跟醫院請假,帶你去士林官邸拍照?」

  莫霏很喜歡Emily,她是個沒有攻擊性的、讓人舒服的孩子,如果病患有「討人喜歡排行榜」,她肯定排冠軍。

  「我是想莫姊姊,但哥哥更想,老師有教過孔融讓梨,所以我決定發揮大愛精神,把莫姊姊讓給哥,我哥下午沒班,可不可以約莫姊姊喝咖啡?」

  只是嘴巴說著,連咖啡味兒都沒聞到,可她卻像喝進一口劣質咖啡,不香,只有純粹的苦,在唇舌間漫上。

  莫霏明顯地愣了一下,但沒花太久時間,電話那頭的她笑了,她恢復慣有的爽朗,回道:「下午兩點,醫院隔壁的星巴克,可以嗎?」

  「下午兩點,醫院隔壁的星巴克?」

  她復述一遍,轉頭望向哥哥,見他點頭,她回答,「可以啊,約會結束後,別忘記叮嚀我哥,給我帶一杯拿鐵回來。」

  「你?喝咖啡?想都別想,不必叮嚀你哥,我給你帶一杯果汁過去。」

  「還要蛋糕。」

  「沒問題。好了,我先巡房。」

  掛掉電話,Emily可以想像莫霏的腳步有多飛揚,快飛起來了吧?

  她反身摟摟哥,問:「哥約會過嗎?」

  「沒有。」他只跟妹妹約過會。

  「唉,你的人生太無趣。」

  「你的人生難道比我有趣?」

  「至少我可以看一看、摸一摸……赤裸的男模,欣賞一下小鮮肉的優美線條。」

  「這是你選擇服裝設計的理由?」

  「不然呢?還有更好的理由?」她調皮地笑著。

  「下次有女模可以看看、摸摸的時候,你趁職務之便,帶我去領略一下。」

  「厚厚厚,這種話千萬別讓莫姊姊聽見。」

  她說著、他笑著,兩人對視,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既然無法成就他的幸福,就得讓路,占著茅坑不拉屎,是缺乏道德的行為表現。

  「哥……」她深吸一口氣,輕喚。

  「怎樣?」

  「一定要幸福哦。」

  望著她,他不想笑,卻無法對著她的笑靨時板起臉孔。

  他點點頭,一貫的溫柔。

  他替她把長發順到身後,說:「你也要幸福。」

  她點頭,「嗯,約定、幸福。」

  他再點頭,心底卻再明白不過,如果她不在,幸福將會離自己遙遠。

  她推推他,「快回去吧,換身帥帥的衣服,頭發幾天沒洗了?都有味道了,洗完要記得噴香水,第一次約會要完美登場,知道不?」

  「知道。」他無可奈何地回答。

  哥哥被她趕走了,直到病房的門關上,Emily才下床,拿起寫著自己名字的可樂瓶子,用力吸一口玫瑰花的香氣,她閉著眼,迎向窗外的陽光。

  不知道曬了多久的太陽,直到臉龐有微微的灼熱感傳來,她才返身坐到沙發上。

  把可樂瓶子放在窗台邊,再看一遍照片,看完後,把照片全擺在瓶子旁。

  風吹起,暖意上揚,她用力吸一口春天的空氣,用力感受春天帶給人們的愉悅訊息。

  拿起畫冊,她把哥哥和莫霏畫在同一張紙裡。

  這是第一次——過去的一張紙裡,倘若有一對男女,男的是哥,女的,只會是自己。

  這次她把自己擠出八開的畫紙外,這次她讓出存在空間,這次她不允許嫉妒出爐。

  她靜靜看著畫紙上的男女,然後帶著豁然的笑意,為他們設計結婚禮服。

  難不難受?難受!她更希望這襲白紗禮服是穿在自己身上,可惜這輩子的她,少了一點福分。

  眨眨眼,把淚水眨回眼底,她不允許自己心酸,她在想像的婚禮中幸福著,想著、畫著,並且笑著。

  突然間,胸口傳出一陣悶痛,她清楚即將發生什麼事,對這種感覺她經驗豐富。

  應該去按緊急鈴,然後慢慢躺回床上。

  但是倦意陡然生起,她不想去做任何「應該做」的事情。

  於是她把畫冊抱在胸口,腦海裡像念咒語似的不斷念著「要幸福哦」,然後,她任由身子在沙發上漸漸癱軟。

  她的身子慢慢變冷,陽光還是暖暖地照,她的視線中最後出現的是被風吹得翻飛的白色窗簾。

  死亡,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

  眼皮墜下,翻飛的窗簾定格在潛意識中。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射進,在雪白的女孩身上投射一片光影,她像天使似的,在金黃色的光暈中微笑著。

  手垂下,握在手中的鉛筆掉在地上、滾了幾圈,一陣風吹起,放在窗台邊的照片被吹亂,最上面那張連同幾片玫瑰花瓣,乘著風的翅膀飛走。

  四周變得安靜極了,微塵在空氣裡飄移……

  莫霏提著Emily最喜歡的檸檬蛋糕,璟叡端著一杯去冰的蘋果牛奶。

  他們的約會只進行半個小時,莫霏發現韓璟叡的心不在焉,笑了,說:「我們換個地方約會,好嗎?」

  「去哪裡?」璟叡問。

  「3018病房。」

  璟叡感受到她的體貼與溫柔,也許娶這樣一個大方聰明的女子,會是個好選擇。

  他點頭微笑,莫霏也笑開,這次約會很成功,因為她成功地投其所好,並且得到對方的欣賞。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再回到病房時,Emily會睡得分外安詳……

  【第一章 平王府後院的小丫頭】

  鼓聲隆隆響起,璟叡從床上彈身坐起,快步衝到帳門前,一把掀開簾帳。

  看見將軍,兩個守在營帳外的年輕小兵,瞬間站直身子,揚聲道:「韓將軍早!」

  呼……松口氣,璟叡這才想起,他已經離開戰場近一個月了。

  天剛蒙蒙亮起,翻起一抹魚肚白的天際上,月亮還斜掛西方,一聲雞鳴從遠方傳來。

  他揉揉脹痛的雙鬢,凝聲問:「趙威回來沒有?」

  「稟將軍,趙威還沒回來。」

  「他一回來,立刻讓他來見我。」

  「是。」

  他必須盡快弄清楚,大金想與大齊開戰的消息,是真是假?

  才從北疆回來不久,根據他的判斷,大金不至於在這時候對大齊宣戰,可是京城裡外卻對此事傳得沸沸揚揚,為什麼?

  凝眉,薄薄的雙唇抿成直線,除非……雙眼倏地瞠開,心頭猛然一驚!

  除非想開戰的不是大金,而是皇上?

  他想起襄譯從江南傳來的消息,心頭一陣急跳,他閉上眼緩和呼吸後,自問:會嗎?皇帝會想下這麼大一盤棋?

  六年了,皇帝已經登基整整六年,這六年當中他不斷提攜青年才俊,雖沒有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的狠勁,但他有意無意地讓有功老臣退出朝廷。

  在朝廷肅清之後,緊接著是……藩王?

  如果皇帝想下這盤棋,朝中持重的大臣絕對不會贊成的,那他呢?他該不該陪著下?下了,一旦成功,他將會封侯拜相,不下?

  想起父親……眉頭蹙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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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走回帳篷,璟叡捧起木盆裡的水往臉上衝洗,冰涼的水讓他精神一振,他緩緩吐氣,拿布巾將臉上的水漬擦干。

  深吸口氣走到案前,他看見桌上的玫瑰。

  不是真的花,是前幾日畫的,他的畫功不佳,但那朵玫瑰栩栩如生,因為它,總是出現在夢境中。

  是,他又作夢了。

  夢中的自己緊緊抱住一名白衣女子,夢中的自己在心裡不斷說著:不哭。卻阻止不了淚水崩落,一滴滴落在她發間。

  她死去了,身體變得冰冷,但淡淡玫瑰香縈繞在鼻間,他的視線落在那本冊子上頭,風一吹,冊子翻到畫著身穿著盔甲的自己。

  他對著女子一再重復說著:我會幸福,你也要讓自己幸福!

  他不知道那女子還聽不聽得見?但她的嘴角慢慢地彎成一道弧線。

  已經大半年了,他總是隔三差五地夢見那個女子對他微笑,總是夢見他與她之間的片段場景,可惜清醒後,他再努力也想不起那女子的容貌。

  只能記得那朵含苞玫瑰,記得那個奇怪瓶子上面的奇怪符號。

  Emily,那是什麼東西?

  他覺得這個夢很困擾人,可是昨晚,這個女子死了,他的心卻像……被人狠狠刨了一刀似的,很痛,他不明白自己,無法理解夢境。

  若有所思間,他換好衣服,將佩刀系上,預備到校武場看看,門外的小兵卻掀開帳門稟報——

  「將軍,趙威回來了!」

  接到聖旨,璟叡立刻從京畿大營往京城趕去。

  身著盔甲,飛身上馬,但狂奔近一個時辰之後,他松開韁繩,放慢速度。

  是啊,他怎麼能夠回得這麼快,皇上腦袋精明、性子多疑,若是跑太快,豈不是在向皇上透露自己已經猜出什麼?

  身為臣子,可以揣摩上意,但怎麼能揣摩得太明了清楚?

  想通後,他放慢馬速,摸摸黑色馬駒的鬃毛,心中卻臆測著,那些「狂妄」之語不知道傳至皇上耳中了沒?

  應該沒那麼快,離趙威回來不過短短數日,從放話至今,只有三、五天,京畿大營離京城還有段路呢,除非……除非自己身邊有皇帝的耳目……

  有嗎?他不確定,所以放話試探,試探皇帝的消息有多靈通?也試探自己所想的與皇帝想的是否一致?

  大金伐齊的消息像野火燎原,傳遍京城上下。

  百姓人心惶惶,都說戰事即將開打,在這個時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自己那位「忠於朝廷」、「樂意犧牲」的父親,會不會想方設法的到處托人,替他爭取出征機會?

  不過,連皇帝都見不到的父親,能怎麼爭取這個「好機會」?是聯合百姓舉賢,還是讓他的老友袁開出面?

  在父親積極地躥上跳下後,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清楚靖國公有多痛恨他這個親生兒子。過去父親說他是妖孽,這些年他聲勢漸長,妖孽這種話不能再隨意出口,他是怎麼說自己的?

  對,比較新鮮的說法是孤星降世,命中克妻。那這次回京,不曉得還有沒有更新的說詞?諷刺笑意在嘴角一閃而過,他眼底透出淡淡的悲涼。

  「璟叡!」

  後方傳來呼叫聲,他轉頭,看見遠方一個小黑點,朝他猛揮手。

  他扯住韁繩讓馬匹速度放慢,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短短一聲叫喚,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是平王世子呂襄譯,和璟叡一樣,都是不受府裡待見的世子爺。

  不過比璟叡更慘的是,平王是寵妾滅妻,疼愛兩個庶子勝過嫡子,而靖國公家的後院只有一個嫡妻,兩個嫡子,兩者相較,璟叡家的後院簡單得多。

  呂襄譯的親娘楊氏是平王嫡妻,但平王呂鐸喜歡的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遠房表妹苗氏,嫡子尚未出世,呂鐸已讓苗氏生下庶長子、庶次子,呂襄譯這個嫡子的排行還得往後靠,一路排到老三去。

  呂太夫人過世後,呂鐸更加離譜,竟把府裡中饋交給苗氏。

  侍妾把持後院,尊卑不分,呂家後宅一團混亂。

  呂襄譯打小就聰穎機敏,他明白呂家是皇太後及皇後娘娘的娘家,這外戚身分是跑不掉的,外戚若再加上「功高震主」,惹得皇帝不安心,一點布置就能把呂家給摘下。

  眼下皇太後還在,無論皇帝有什麼心結,看在孝道分上,皇上不想忍也得忍,但萬一皇太後離世,皇帝算總帳,呂家肯定要倒大霉,所以韜光養晦為呂家眼前要務。

  因此考上舉子之後,呂襄譯便無心仕途,轉為行商,接管府裡的庶務。

  而呂鐸雖在女人身上轉不過腦筋,確實頗有才干,也屢屢替朝廷立下不少功勞,朝廷不能不封,只是越是封賞,皇帝心情越差,照這情勢繼續發展下去,呂家是否能全身而退?實在很難估計。

  再加上當年,皇帝對呂鐸不安好心,一紙賜婚聖旨,把平庸軟弱的楊氏嫁給平王當嫡妻,再賜下兩個傻不隆咚的女子做側妃,讓原本打算嫁進平王府當正室的苗氏降了位。

  苗氏心高氣傲,她好歹是四品文官的女兒,卻連個側妃都撈不著,教人如何心平氣和?更別說她與表哥情投意合,眼底只看得見彼此,十年愛戀換得這樣一個下場,情何以堪?

  想她美貌無雙、琴棋書畫樣樣能,是當時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人家上門求娶,若非一心戀著表哥,怎麼也能成為正室夫人。

  年輕時不懂事,不聽爹娘勸告,一心栽進愛情裡,委身為妾,受盡委屈,方才看清楚這輩子自己是沒指望了,但兒子不能埋沒。

  於是她爭強好勝,爭丈夫的專寵,爭後院的位置,也爭兒子的出頭,她悉心教養兩個兒子,讓他們能與嫡子一爭。

  二十年下來,庶子果然比嫡子長進,不但考上進士,還與他們的爹一樣,手段圓融,善於鑽營,將仕途經營得有聲有色。

  反觀呂襄譯,不思舉業,只喜愛那金銀物。他接手府裡的幾間鋪子,成天在外頭瞎忙,自掉身價,把自己當成掌櫃的,哪有半點平王世子的風範,言行舉止和行商的下等人一樣。

  呂鐸本想請封庶子為世子,彌補對苗氏多年的虧欠,但兩個庶子太優秀,勤於政事也罷,還私底下結黨,替太子籠絡朝臣的手段簡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皇帝何等精明,他把一切看在眼底,因此請封摺子被扣下大半年,留中不發。

  最後旨意下來,皇上竟立一事無成的呂襄譯為世子?

  苗氏知道此事後大怒,當年呂鐸承諾娶自己為妻卻失約,後來承諾讓自己的兒子承爵,再度失約。她自己就算了,但兒子……難道她忍辱負重多年,落得竟是這樣一個下場?

  是老天作對,還是丈夫薄幸?為此,她恨上王妃,更恨呂襄譯。

  過去她弄死兩個側妃,卻不動楊氏和呂襄譯,理由是兩個側妃張揚、與自己爭寵,而楊氏懦弱、呂襄譯無能,她根本沒把這對母子看在眼底。

  同時,她也擔心要是楊氏死掉,皇太後又往平王府裡送一個精明的王妃,豈不是要疲於應付。

  現在情況不同,她不容許任何人擋在兒子前面。

  「璟叡,剛從營裡回來?」呂襄譯策馬追上。

  呂襄譯長得朱面丹唇,面目溫柔可親,他穿著一身銀白綢衫,腰束錦帶,頭戴紗幘,足登粉靴,人才如玉,氣質翩翩,若非對仕途不上心,恐怕官媒早已踩破平王府門檻。

  「皇上召見,你呢?鹽引拿到手沒?」璟叡反問。

  璟叡長相與呂鑲譯大不相同。

  他一對眉毛濃如墨染,顯得十分精神,黧黑的臉龐如生硬的古銅,眉眼一彎,卻又格外生動。他的體格高大健壯,性格堅毅沉穩,英氣逼人,一副少年大器、精銳張揚模樣。

  兩人站在一起,好男風的人,就可以聯想到許多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面。

  「猜猜。」呂襄譯目光裡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看你這副得意樣兒,肯定是到手了。」璟叡用腳指頭都猜得到。

  呂襄譯掌理平王府庶務,把鋪子打理得有聲有色,可打理得再好,還不是為他人作嫁?無論賺多少全是公中的。

  府裡由苗氏主持中饋,襄譯賺的辛苦錢全落入人家的錢袋子裡,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因此有了足夠的人脈與能力後,呂襄譯開始力邀璟叡合作。

  璟叡老打勝仗,戰利品及賞賜不少,再加上皇帝偏寵,他總能得到不少內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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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5: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個有錢、一個有閑,又是脾氣相投的好友,於是從合開幾間皮貨鋪子開始,幾年合作下來,他們買地、買鋪子、攢金條,生意一年年擴大。

  現在他們的私產比平王府和靖國公府家業加起來,不知道多了幾倍。

  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家,他們也不欲旁人知曉,往後吶,日子還長得很。

  「是拿到了。」呂襄譯得意地揚揚眉頭。

  「等我見過皇上,陪你去找雲侯。」倘若估料無誤,自己恐怕得在京裡待上幾個月,與皇帝「合力籌謀」。

  「雲侯?那可太好啦。」呂襄譯一擊掌,樂歪了。

  買鹽、賣鹽得和鹽幫打交道,目標太明顯,眼下他們實力不足,只適合眉來眼去,不適合大手大腳、顯擺囂張。

  因此鹽引雖然到自己手上,卻不能大張旗鼓地買賣,最好的方法是讓雲侯出頭,替他們賺銀子去。

  當然,雲侯非要吃獨食也不是不可,那就得敲他個兩、三萬兩銀子,反正日後雲侯賺的遠遠不只這些。

  「回京後,你打算待在靖國公府還是叡園?」呂襄譯問。

  祖父過世後,璟叡搬出靖國公府,在平王府附近買下一處三進宅子,置辦幾個下人,由李忠、王信掌事,他們都是祖父用的老人了,能力普通,但好在對自己忠心耿耿。

  「當然是叡園,不過得回靖國公府一趟,看看母親。」

  母親是他唯一的牽掛,若能把娘接出來,再好不過,只是娘掛念著弟弟,不肯離開,否則何必受那些烏煙瘴氣?

  呂襄譯想起什麼似的,湊過身子低問:「上次我跟你講的那件事,查得怎樣?」

  「確有蹊蹺,我這次回來,會再細查清楚。」璟叡回道。

  呂襄譯開始發現情勢怪異,是去年的事兒。

  涼州、袞州、湘州、冀州是文王、禮王、尚王、勤王的封地,這幾位王爺與地方官員交好,聯成一股勢力,把持稅賦,貪腐傳言不斷,聽說還有人私下蓄兵。

  不管他們謀不謀反,對皇帝而言都是一塊心病。

  皇帝六年前親政之後,曾派不少清廉賢臣到這幾州,試著扭轉情勢,但小病已成重疾,哪能容易扭轉?

  到最後,那些官員若不是與藩王虛與委蛇,就是睜一眼閉一眼,更糟的是跳下水,與當地官員同流合污。

  然而在去年,那些官員一個個被調走,官降兩、三級。

  這是皇帝還是吏部的意思?或是官員們私底下的運作?璟叡不敢確定,但如果是皇帝的手筆,便可以證實自己所料無錯。

  那些皇帝的人被調走,當地的惡官及藩王們得意極了,認定自己布置得早,贏了皇帝一道,往後皇帝想要再動他們,再無可能。

  他們才傻透了,皇帝是什麼樣的人?豈是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藩王們離京太遠,不了解朝堂的細微動向,才會作出謬誤判斷。

  這些年,閣員們對皇帝的評語是——識人善任,胸有鯤鵬,斯文儒雅,登基六年,朝中尚無大變化,是個治世英才。

  斯文儒雅,代表他善於隱忍,自控力強。

  胸有鯤鵬,意謂著他胸懷天下大志,眼下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更大、更強盛的大齊帝國。

  登基六年,朝中尚無大變化,說明他沒有施行過雷霆手段,可……即使未施雷霆手段,當年朝廷上那些反對他的官,哪個還在?

  這樣一個「識人善任」的皇帝怎會派出一堆無作為的庸官?又令他們在當地虛與委蛇數年後一個個抽身,辜負皇帝的期望,他們有什麼臉返京朝見龍顏?除非……

  除非這些人已經了解當地風土民情、行政概要,除非他們已有足夠的治理能力,日後能夠順利接手涼州、袞州、湘州、冀州。

  這件事傳遞出一個訊息,皇帝是下定決心撤藩,只待那些藩王犯下些許錯誤,皇上便可以找到藉口,順理成章地除去他們。

  而那個藉口……

  大金蠢蠢欲動,有意舉兵?這是皇帝要的藉口嗎?

  呂襄譯嘆道:「皇上心機難測,要是早知道他想干什麼,事情好辦得多。」

  「等我進宮見過皇上,也許能猜……」話說一半,璟叡皺眉,臉孔板起。

  他一抖韁繩,策馬退開數步,凜冽氣息傳來。

  兩兄弟在一起多年,默契好到讓人難以理解,見璟叡表情丕變,呂襄譯無奈問:「不會吧,又來了?」

  「也許不是他們的人。」

  璟叡臉色已變,可態度行動依舊從容,令人看不出底細。

  「不然呢?誰敢在韓璟叡頭上動土?常勝將軍、不敗將軍的名號不是唬來的,也只有那些用錢買動的傻子才敢拿命換銀子。」呂襄譯搖頭,苦嘆。

  這種事遭遇第一次時,還覺得驚心動魄,但一年遇上個三、五回,心髒已經強大許多。

  至於璟叡嘴裡的「他們」是誰,還用猜?

  呂襄譯沒有朝堂上的朋友,只有喝酒作樂、掩人耳目的紈褲酒肉兄弟,他從不礙著任何人的利益,誰會花銀子鏟除他?除了家裡那兩位對世子之位有著志在必得的「庶哥哥」之外。

  他悉心盡力為平王府賺錢,可不是用來讓人買凶追殺自己的。

  「不能想個法子讓他們消停些嗎?」璟叡不耐煩。

  「行,我回去後立馬裝病,把府裡的庶務交出來,想買刺客?銀子自己賺。」

  「說到做到,別老留著那幾根雞肋,味道不好又占位兒,鬧心!」

  「是,回去立刻辦。先說說,這次有幾個?」呂襄譯的武功不如璟叡,聽音辨位的能力更是遠遠不及。

  璟叡眼珠子轉過一圈後,說:「八個,武功平平,我五、你三,十招內結束。」

  「不,你六、我二,我懷裡還兜著鹽引呢,行動不便。」

  「呿!這也能當藉口?」

  璟叡覷他一眼,但話出口同時,馬背上一輕,他後往一竄,刀子抽出,直接衝殺過去。

  呂襄譯翻白眼,嘟囔一聲,「還真是性急。」

  他抓起鞭子,「行動不便」的往空中一抽。

  「啪」地一聲,飛身搶身過來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臉上被打個正著,摔落馬前三、五步處,眼看馬腳就要踩到自己了,黑衣人心頭一緊——

  呂襄譯拉緊韁繩,逼得白馬前腳高高昂起。

  黑衣人松口氣,本以為呂襄譯要停下馬,一個鷂子翻身,高舉大刀,沒想到人還沒站穩,下一瞬間呂襄譯的馬鞭甩來,扣住他的腰,將他往前一拉,拉到……馬蹄下?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揚起,他的肋骨全斷。

  「兩招。」襄譯對著在遠方打鬥的璟叡說。

  璟叡一劍劃過,又一個刺客倒地不起,大概是他太硬、難啃,其中一個圍攻他的刺客聰明轉身,尋找「軟目標」。

  眼看一前一後,兩人迫得呂襄譯前進不得,後退不行,這時,璟叡劍氣劃過,往身前的敵人出招,下一瞬,那黑衣人胸前激噴出血,傷不算重,但場面很驚悚。

  璟叡抓起對方,使出神力,往呂襄譯身後的刺客丟過去,人丟出的同時,他飛身向前,把呂襄譯面前那個用劍挑開。

  同時間,呂襄譯身後那位被同伴撞得七葷八素,沒站穩腳,摔在地上,璟叡把手中長劍擲去,把兩人像烤串燒似的被釘在地上。

  回過頭,璟叡濃濃的眉毛一彎,驕傲地對好友說:「八招,七個。」

  「驕傲啥,你是不敗將軍,我是紈褲子弟,又不是在同一線上的。」呂襄譯撇撇嘴。

  璟叡挑挑眉,說:「鹽引賺的,五五分。」

  「嘿嘿,早說好的六四分,怎麼能改?」

  「救命之恩。」

  他丟下一句話,走到被釘在地上的刺客面前,一舉手把劍抽回來,拭淨,收入劍鞘裡。

  呂襄譯瞪他一眼,「強盜,一成至少有兩、三千兩。」

  「舍不得?那就想法子整整你家裡那幾個瘋子,別讓他們老玩這些爛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朝廷命官都很閑。」

  呂襄譯嘆道:可不是嗎?

  以前看在老頭的分上不屑和他們鬥,可這些人手段一次比一次陰險狠毒,還真的不能放任不管了。

  「你沒發現,這一撥撥來的素質越來越差?」呂襄譯得意問。

  「怎麼,你給的銀子不夠使?」

  「可不是,誰教平王府的鋪子田莊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呢。」

  他嘆口氣,眉眼卻勾得很妖嬈,這廝不當小倌還真是埋沒。

  「想使什麼詐,盡快,這次打完,說不准皇上還要讓我到東邊去打海寇,你不是想把生意做到東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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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要帶我去?」呂襄譯眼睛一亮。

  「想跟的話,京城裡的事盡快搞定。」

  「沒問題。」

  一個說盡快搞定、一個說沒問題,其實當中問題大得很,堂堂的平王世子出京,得報備皇上、皇太後,可皇太後這麼喜歡他,讓她點頭的機會不大,更何況要挪窩……那些秘密產業得安排妥當,想起來事情還真多。

  不過,兩個男人什麼風浪沒見過,怕啥?

  「我先隨你去一趟平王府,給王妃請安。」璟叡說道,這話圓融,他分明是擔心呂家庶子還留有後手。

  呂襄譯接下他的好意,「行,我娘老叨念你呢。」

  楊氏寵愛兒子,愛屋及烏,對璟叡頗上心,又與璟叡親娘交好,兩人甚至私下約定,要替兩兄弟求娶同一家閨女,讓他們成為連襟。

  話出、揚鞭,長風吹起、衣袂翻卷,御風似的,兩兄弟奔馳在一望無垠的綠野上,風中混雜了泥土與青草的清香,令人心馳神往。

  一陣玫瑰的清香傳來,璟叡皺眉,哪裡來的玫瑰花?

  疑問生起同時,照片伴隨著花瓣從空中翻落,璟叡迎風駕馬,照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前,他直覺拍胸,把照片壓在胸口。

  停下馬,拿起胸口的紙片,這一看……怔愣,他久久無法言語。

  清楚了,夢中女子的容顏一清二楚,是她……他敢發誓,就是她。

  這紙片,太平滑、太光亮,上面的人物不像用畫的,反而像是把人給縮小、貼上,然而讓他無語的是,紙上的另一個人是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他和那名女子同時出現在紙片裡?為什麼那個畫面出現在自己的夢裡?為什麼那女孩的笑容會牽動自己的心?

  他定在原處,想不通。

  呂襄譯發現璟叡停馬,狐疑地朝他望去一眼,策馬回奔。

  「怎麼不走?」他用鞭子戳了戳璟叡。

  璟叡愣愣地將照片遞給呂襄譯,他接手,湊近細看。

  這是什麼東西?走遍大江南北,看過多少奇珍異寶、稀奇古怪的東西,怎麼會有……他亦是滿肚子的疑惑不解。

  璟叡怎會穿著古怪白袍?這就罷了,他不好女色的,怎麼容許身邊女人靠得自己這麼近?

  那女子長相普通,勉強稱得上清秀,可是她笑著,眉松松的,怎麼看怎麼舒服……

  「你怎麼有這個東西?誰畫的?」他問。

  「這不是畫的。」璟叡回答,鬼斧神工吶,這不是人的手藝。

  「不是畫的?那是怎麼弄出來?」

  「我不知道,但紙片上的女人……」

  「很醜?」呂襄譯直覺接話。

  「很美。」璟叡卻道。

  呂襄譯傻眼,這樣的程度叫美?他的眼睛有沒有毛病?

  呂襄譯與璟叡一起回到平王府,他們沒去拜見平王,先往後院去見平王妃。

  兩人剛跨進後院,就聽見下人們聚在一起的竊竊私語。

  大白天的不做事?呂襄譯見狀,咬牙,眉心微緊,這群踩低拜高的家伙!

  平王府上下就數「守靜園」裡的丫頭嬤嬤最沒規矩,每次他不在府裡,就敢鬧將起來,專欺平王妃好脾氣,要是把這群人送到苗氏跟前,一個個立刻變成遇上狐狸的小母雞。

  呂襄譯揚聲怒道:「怎麼回事,還有沒有規矩?」

  一名大丫頭發現世子,立刻順順頭發、整整衣服,妖妖嬈嬈地扭著屁股上前回話。

  守靜園裡沒什麼油水,若不是存有那麼點心思,哪個年輕丫頭肯留下?

  這大丫頭嬌聲柔語說道:「稟世子爺,昨兒個夜裡,敏兒已經沒氣了,誰知道早上要把她抬出府,她卻活過來,吳嬤嬤說她是被鬼魂附身,讓人去請示苗夫人。」

  講幾句話,媚眼拋出三、五個,看得呂襄譯直反胃。

  「敏兒是誰?為什麼好端端的人會死?」

  「敏兒是守靜園的三等丫頭,在小廚房裡打雜的,昨日苗夫人過來同王妃閑話家常,敏兒卻不知死活的硬是衝撞王妃,苗夫人下令打三十板子,打過板子後,敏兒發燒不止,熬到半夜就沒氣了。」

  這話更不通了,既然敏兒是三等丫頭,又在小廚房打雜,根本不會在王妃跟前伺候,怎麼能夠衝撞王妃?滿口胡言亂語!

  在府裡,呂襄譯素有混世魔王名號,做事不必思前想後,全憑喜好,他對這大丫頭的媚眼很火大,便藉機上前,揚起手,「啪、啪」清脆兩個巴掌聲後,這大丫頭兩邊臉頰瞬間腫起。

  冷眼一望,眾人下意識退開兩步。

  「有人想說實話嗎?」嘴角挑起冰涼的笑,呂襄譯寒冽目光逐一掃去。

  滿院子下人嚇得縮在一處,卻是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多說半句話,有機靈的轉身想逃,呂襄譯豈能容他,旋身一踢,那人像破布似的飛到半空中後重重落地,嘴裡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眾人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刷地全數跪地磕頭求饒,卻沒人敢提半句敏兒,而他們越是這樣,越證明當中有鬼。

  璟叡冷哼一聲,這平王府後院著實令人「驚奇」。

  惡奴欺主,一個、兩個已經不得了,沒想到一屋子全是這種貨色,苗氏的手段未免太厲害。

  璟叡道:「進去問問王妃不就知道事情始末,至於這群奴才與他們置什麼氣?全給捆上,找個人牙子發賣出去吧。」

  「發賣?這等賣主奴才,一個個全砍了才痛快!我明兒個進宮,讓皇姑姑發個話,找劊子手把他們全拉到苗夫人院子裡行刑,搞個血流成河,才叫痛快。」

  聞言,有那不禁嚇的先開了口,緊接著一個一個爭先恐後,開始講述昨日發生的事。

  幾個人東一句、西一句,呂襄譯和璟叡已聽出個大概。

  原來苗氏打算先毒王妃,再害世子,事成後平王府就成了他們母子的天下,於是買通廚房汪大娘在燕窩裡下藥。

  苗氏還怕王妃不上當,特地走一趟守靜園,要親眼看著王妃把燕窩吞下。

  沒想到這件事被小丫頭敏兒發現,在大丫頭呈上燕窩時,她硬起膽子衝進偏廳,把王妃手上的燕窩打碎。

  燕窩掉地,苗氏氣得一口氣提不上,而王妃養的狗竟跑過去舔食燕窩,才舔沒幾口就口吐白沫死了。

  事敗,苗氏誣賴敏兒毒害主子。

  王妃雖性格怯懦,卻也明白事理,她不斷為敏兒求情,但苗氏堅持打敏兒三十大板。

  一個小丫頭三十板下去還能活?當晚就沒了氣。

  沒想到今天要把人拖出去,她又活過來?這太嚇人了!

  有人說王母娘娘見不得敏兒委屈,把人給送回來,也有人說她被妖魔鬼怪附身,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尚未有定論。

  此刻,去給苗氏回話的下人回來,他一進園子就大聲嚷嚷,「把人抓出來,夫人說了,再打三十板,就不信打不……」聲音在發現呂襄譯時,戛然停止。

  呂襄譯冷笑一聲,問:「這麼急著把人打死,是在害怕什麼?怕平王寵妾滅妻之事傳出去,還是怕皇姑姑一道旨意,滅了平王府後院的「亂源」?」

  這種話誰敢接?應了他,豈不是把苗氏給得罪死。眾人紛紛低頭,大氣不敢多喘一聲。

  「先去看看那丫頭。」璟叡道。

  呂襄譯回過神,沒錯,那丫頭是母親的救命恩人。

  他隨便指個丫頭,說道:「你帶爺過去,剩下的乖乖跪著,不要命的盡管往苗夫人跟前遞話。」

  他這樣講,誰還敢動?世子爺是個混世魔王,連王爺的面子都不給,何況是苗夫人?

  在丫頭的帶領下,兩人快步往下人房走去。

  認真算來,這是平王府後院的事,璟叡沒必要摻和,他只是好奇,一個三等丫頭哪來的膽子?

  丫頭領著他們走到一間屋子前面,卻是打死都不敢進門。

  呂襄譯不理會她,逕自推開門,大步進屋。

  屋子很簡陋,一張大通鋪,有五席褥子,床下有幾個簡陋的木箱,靠門處有張桌子、兩個水盆,除此之外再沒有多余的東西。

  一個丫頭縮在牆角,蜷著身子,把頭縮在膝間啜泣著。

  兩人走到床邊,呂襄譯還沒發現,璟叡已感覺奇怪,被打三十大板,應該是連起身都困難,她怎麼能夠坐得住,不痛嗎?

  「敏兒。」

  呂襄譯出聲,小丫頭抬起頭向他們望去,她滿臉都是淚水,眼睛紅通通,但在視線接觸到璟叡剎那,一臉驚喜。

  猛然跪起身,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掐自己的臉頰一把後,停頓三息,之後不管不顧爬過來,一把抱住璟叡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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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璟叡和呂襄譯互視一眼,他們都在彼此眼底看見不可思議。

  余敏放聲大哭,「哥……救我!」

  璟叡沒有把小丫頭推開,任由她緊緊地抱住自己,因為她的哭聲居然……居然讓他的心重重猛抽幾下。

  呂襄譯也久久無法言語。

  是啊……能說什麼呢?太太太……太奇怪了,那紙片上出現璟叡已經夠奇怪,沒想到另一個長像普通的女人,居然出現在他家後院?

  這一切要怎麼解釋?

  在短暫的恍神後,璟叡說:「襄譯,我先帶她回叡園,她在平王府不安全。」

  「好,我馬上過去。」

  整件事情實在太詭異,讓人無法解釋,他很好奇。

  璟叡打橫把人抱起,出門前他想到什麼似的,補上話,「把她的賣身契一起帶過來。」

  「知道。」兩兄弟有默契慣了,一前一後走出下人房,各自理事。

  余敏躺在璟叡的臂彎裡,雲裡霧裡的搞不清楚什麼狀況,只是……從下仰視他的下巴,看著熟悉的哥哥,惶惶不安的心,安了。

  【第二章 又是個穿越的?!】

  靖國公府裡。

  國公夫人霍秋樺收拾好包袱,往裡面塞進五百兩銀票,交給蘇嬤嬤。

  蘇嬤嬤是國公夫人院子裡的管事嬤嬤,從小就跟在夫人身邊,主僕數十年的感情,情分深厚。

  「千萬別回來,倘若找不到姚蘇,又發現府裡狀況不對,就去找璟叡,把我懷疑之事告訴他,讓他出面處理。」霍秋樺再三叮囑,此事太嚴重,若是待在府裡查探,恐怕動靜太大,早晚會被發現。

  蘇嬤嬤面露猶豫道:「我還是留在主子身邊,讓素月或素心出府去查。」

  「素月行事不穩重,素心膽小,就怕韓薔知道我心生懷疑,往後我在府裡行事更加艱難,要是能夠找到姚蘇,你別露面,讓周管事上門傳訊,我會告訴他該怎麼做。」

  「奴婢知道了。」蘇嬤嬤心頭發澀,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

  全怨老太爺,當年看著韓家顯耀,又有同儕之誼,明知姑爺性子輕浮,還是把主子嫁進韓家。

  老國公爺品性雖好,老國公夫人卻是個刻薄寡恩的,她對媳婦百般挑剔,若非主子性情堅忍、有大智慧,怕是一屋子烏煙瘴氣。

  而姑爺空有一副好樣貌,卻是滿腦子豆腐渣,他不熱衷仕途,只熱衷女人,宿在暖香樓裡的次數比宿在主子屋裡多。

  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還好,如今不在了,姑爺更變本加厲。

  上有那樣的婆婆、下有這樣的丈夫,主子含辛茹苦二十年,若不是大少爺能耐,心頭尚且存有這麼一點點的盼望,日子教人怎麼熬?

  還以為忍著忍著,忍到大少爺再立功勛,能夠作主靖國公府,主子的苦日子就到頭了,沒想竟會發生這種事,教人多冤、多恨吶!

  前些日子主子身子微恙,日夜咳上幾聲,便請大夫進府,沒想到不醫還沒事,越醫病越重,主子察覺大夫態度不對,悄悄請濟世堂的江大夫來看,沒想到竟是……

  光是回想,她就覺得心驚膽顫,原來主子喝的不是藥,而是毒,難怪病情越來越重,整個人迅速消瘦,到最後連床都下不了。

  蘇嬤嬤明查暗訪,派人將大夫抓來嚴刑逼供,這才問出他收受國公爺不少好處。

  靖國公府並不寬裕,主持中饋的老國公夫人幾番酸言酸語,逼著主子把嫁妝拿出來支撐家用,沒想到姑爺竟拿著大把銀子往大夫身上砸,企圖收了主子的命?

  這是怎樣的丈夫?

  過去蘇嬤嬤總是勸和不勸離,說出嫁的女子潑出門的水,可現在……這樣的靖國公府還能留?

  蘇嬤嬤心憐主子,主子聰慧,姑爺愚鈍,每每惹出事端,都得靠主子替他解決,為此姑爺屢次受老國公爺責罰。

  可姑爺不思己過,反倒怨恨起主子,往往告到老國公夫人面前,讓她替自己作主,都活到幾歲了,還躲在母親背後,慫恿母親來整治媳婦。

  這種事不斷發生,主子越來越看不起姑爺,姑爺也越來越怕主子,一對夫妻處成這樣子,教人不勝欷吁。

  「主子,如果查出來的真相是……怎麼辦?」

  「不知道。」

  霍秋樺確實不知道,這二十年來她不時自問,女人錯嫁便是一生世、便是回不了頭的謬誤?

  難道她聰明了一輩子,只能得到這樣的下場?求不得幸福、求不得快樂,現在連平安都變成奢望。

  她深深感到悲涼,彷佛自己是落在蛛網上的蝴蝶,不斷搧著翅、不斷掙扎,直到魂斷那刻。

  望著蘇嬤嬤憂郁的神色,她只好安慰道:「別擔心,我不會和韓薔撕破臉,他再下作,也得顧忌著我爹娘和哥哥弟弟們,霍家不是好欺負的。」

  「就是這話,國公爺身分雖高,可咱們霍家老太爺、舅爺都是實打實地握著兵權,如今金人即將對大齊用兵,皇帝還得指望咱們霍家呢,國公爺豈敢造次?」

  豈敢造次?倘若他不敢,怎會給自己下藥?

  韓薔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只會使後院女子的陰私手段,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喊打喊殺,他要是真有能耐,敞開天窗說亮話,她還佩服他幾分。

  往後……她真的不敢多想……

  巧兒叉腰,斜站在浴桶旁邊,一雙美目細細盯著余敏的身子。

  哪來的傷?什麼受到杖刑,身子支持不住,讓爺一路將她抱回府?假的!

  他家世子爺是什麼身分、什麼人物,竟抱著這個賤婢招搖過街,怕是隔個幾日,京城上下就要傳遍。

  越想心底越是不平,巧兒恨不得上前將余敏給撕了。

  瞄一眼余敏脫下的衣裳,遠遠不如自己身上穿的,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二、三等丫頭。

  若說模樣嬌美,讓爺看上眼,她也認了,可那張臉分明普通得很。

  巧兒服侍少爺十年,別說讓爺抱過,就是……就是多看一眼,也是難得。

  少爺不喜歡女人近身,府裡上下都曉得,可不曉得打哪兒冒出來的余敏,竟讓少爺青睞了?她想破腦子都想不透怎麼回事。

  越想越氣,她顧不得娘的交代,甩掉布巾,走出屋子。

  巧兒的動作很大,余敏被聲音驚嚇,轉頭,只望見巧兒的背影。

  呼……長嘆,她把臉埋進溫水裡,自己又做錯事了嗎?別怪她,她的腦子實在太紊亂,她必須把前因後果好好釐清,才能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釐清……對的、釐清,首先,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她記得自己沒有按求救鈴,所以應該是死了?靈魂早從二十一世紀那副軀體裡抽離?

  可她沒見到奈何橋,沒喝下孟婆湯,更沒看見閻羅王,只是一縷魂魄飄飄蕩蕩到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附身在剛被打死的丫鬟身上。

  這是俗稱的穿越或者……空間跳躍?

  為什麼會這樣?是哪裡出了差錯?

  因為她的壽命未盡,心髒卻透支過度,需要一副新軀體?因為她不信上帝,背棄阿彌陀佛,上天要矯正她的信仰觀?還是因為……她滿心、滿肚子的遺憾,上蒼深感同情,給她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她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但確定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那……長得和哥一模一樣的男人是怎麼回事?他是哥嗎?哥也穿越了?他還記得自己嗎?

  不對,他不是哥,他身上沒有哥的味道,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裡,有好奇、有陌生,卻沒有心疼。

  他只是一個和哥哥長得很像的古代人。

  他比哥年輕得多,也壯實得多,雖然他抱她的動作和哥一模一樣,但哥的身體那麼好,怎會像她,心髒透支、陽壽未盡然後穿越了?

  所以,是她的錯,是她腦袋太混亂,行為太失控。

  她不該抱著人家放聲痛哭,不應該遭遇委屈就習慣性地往哥哥身上躲,更不應該看著他就覺得心安……

  這裡是階級意識很強的古代,她是穿越女,不該保存自己的公主病,她只是剛被杖斃的粗使婢女,她應該……

  只是,他為什麼沒用鄙夷的目光瞪她,沒有嫌惡地指著她,大喊一聲「放肆」?因為他被她一聲「哥」喊暈了頭?被她哭得亂七八糟的眼淚亂了心?

  搖頭,更亂了。

  就是因為混亂,她很白痴地問巧兒,「你們這裡的香皂,都是這個味兒嗎?」

  廢話,這裡是古代,難不成她還指望有阿原手工皂?就算有香皂,估計只有公主或皇後娘娘用得上,她一個賤民恐怕只有重新投胎,才能再度遇見那等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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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就是因為混亂,她要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這裡沒有水龍頭,巧兒和鴦兒提水,提得滿身大汗,一雙眼珠子都快把自己給瞪穿,唉,該學會將就的。

  把頭從水裡拔出來,深吸一口氣,余敏用力拍拍自己的臉,決定不想了,決定走一步,算一步。

  她捧起水,狠狠潑幾下,拿起不吸水的布巾用力擦干。

  這副身體至少有大半個月沒洗過,第一桶水下去,搓不了多久就浮上一層灰白色懸浮物,真可怕,她這種罹患公主病的女人,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安然活下去?

  從浴桶裡爬出來,准備換衣服之時,她想起先前那位巧兒姑娘陰陽怪氣地說:「這套衣服可是鴦兒姊姊最好的一套,還沒上過身呢,如果你嫌棄的話,不妨穿上自己的舊衣。」

  拿起衣服,翻看兩下,說實話,她確實嫌棄,不過處處講究的日子應該結束了吧。

  余敏套上衣服,走出浴間,遇見等在外頭的巧兒。

  她臉色的臭度可以和臭豆腐拚高下,若不是酷似哥的男人下達指令,巧兒大概會直接把自己丟進焚化爐吧。

  前世心髒不好,習慣避免爭執,也避免情緒過度起伏,余敏只微微一笑,屈膝道:「勞煩姑娘了。」

  「你也知道勞煩人了?」巧兒哼一聲,走在前頭。

  余敏乖乖跟上前。

  回到房間,鴦兒已經等在那裡,她年紀比巧兒略大些,五官眉目柔和得多,至少就算不屑她,也不至於表現得太明顯。

  鴦兒幫她擦干頭發後,讓大夫進屋子替她號脈。

  大夫只說她身子虛弱,需要好好調養,留下方子便轉身離開。

  這點余敏也深感怪異,剛被杖斃的人,屁股上竟不見半點傷痕,不合邏輯,但最不合邏輯的穿越事件都發生了,傷口消失這回事也就……隨便吧。

  她輕觸銅鏡,鏡中的人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

  令人訝異的是,這張臉和前輩子的自己一模一樣,身材相似、膚質狀況相似,右手臂上的相同位置有一顆相同的痣。

  只是碰到這麼大的事,她震驚恐懼,胸腔裡的心髒卻沒有造反跡像,沒有習慣性的悶痛、沒有心悸不已,依舊穩穩地跳動著。

  可不可以由這些事歸納,這顆健康心髒是做為她穿越的獎賞?

  「倘若姑娘整理好,爺在廳裡等你。」

  鴦兒說話中規中矩,沒有巧兒那股不自禁流露出的鄙夷,但比起巧兒,余敏更防備鴦兒,她的目光太閃爍。

  要見「哥」了嗎?余敏輕咬下唇,猶豫,她該怎麼解釋……自己認錯人?

  見余敏這副模樣,鴦兒冷淡一笑,還沒想好說詞是吧?

  也對,是該想想辦法在自己身上弄出點傷口,否則杖刑之謊怎麼圓得過去?

  口氣裡帶著微微的譏諷,鴦兒說道:「不急,余姑娘慢慢來,我在門口留個小丫頭,倘若姑娘准備好見爺了,她會帶你過去。」

  她不給余敏說話的機會,轉身離去。

  「……這也嫌、那也挑,好像咱們府裡的東西都入不了她的眼,嫌胰子臭,嫌布巾不吸水,嫌衣服粗糙……沒弄明白的話,還以為爺救了個公主回來呢。

  「爺說她受傷,哪來的傷啊?全身上下連一塊破皮都沒見著,怕是糊弄主子爺,想求得爺憐惜……」

  巧兒的抱怨滿坑滿谷,聽得呂襄譯抿唇憋笑。

  璟叡還嫌守靜園的下人沒規矩,這裡的下人規矩又好到哪裡去?

  璟叡知道自己被取笑了,不過巧兒確實沒規矩,在國公府裡有母親盯著,她還不至於這樣大膽,出府後,她仗著侍奉自己多年,再加上有王信這個叔父當靠山,誰都不放在眼裡。

  去年祖父離世,匆促間買下叡園後,他離家打仗,戰事結束,又被派至京畿大營駐守。每次來回,在府裡待的時間加在一起湊不到二十天,哪有那個心思調理下人。

  李忠、王信對外頭的事還算有能耐,但管理後院就差了點,以至於到現在,叡園外頭看著還好,裡面卻亂成一團。

  「巧兒的意思是,余敏目空一切,把你們當成下人,指使得團團轉?」呂襄譯似笑非笑地問。

  指使嗎?巧兒一頓,答不出話,只好轉頭向鴦兒求助。

  鴦兒屈膝道:「回平王世子,余姑娘沒有指使得我們團團轉,只是多問上幾聲。」

  比起巧兒,鴦兒的回話厲害得多。

  這種說法容易造成誤解,「多問幾聲」與「指使」之間的差別,在於下人是否心寬,而非余敏好不好伺候,重點是,余敏確實是嫌棄挑剔了。

  一個粗使丫頭諸多挑剔?那叫作不識抬舉,當真以為主子寬厚,她便飛上枝頭當了金鳳凰?倘若主子存了這個想法,能不憎厭余敏?

  可惜她們的小心計非但派不上用場,還讓璟叡看得更加清楚,叡園需要找個人好好掌理,免得尊不尊、卑不卑,上下亂套。

  「余姑娘呢?還沒打理好?」呂襄譯又問。

  鴛兒面上刻意表現出些許猶豫。「余姑娘打理好了,但她還沒准備好見爺。」

  她偷偷瞧璟叡一眼,只見他眉頭緊蹙,面色不豫。

  生氣了嗎?鴦兒自覺計策得逞,心頭更歡。

  還沒准備好見爺——言下之意是讓爺等著,皇後娘娘才有這等架子吧!鴦兒、巧兒互視一眼,抿嘴淺笑。

  她們再度估計錯誤,璟叡並非惱怒,而是擔心……那丫頭確實藏有秘密?

  「襄譯,餓嗎?」璟叡問。

  「趕路趕得急了,有點。」呂襄譯順勢回應,他知道璟叡想支開兩人。

  「你們去做些拿手好菜送過來。」

  心機不深的巧兒連忙接話,「做蝦泥肉羹好嗎?是爺最喜歡的。」

  璟叡懶得應付,呂襄譯道:「對,用點心思,本世子別的不多,銀子不少,吃得高興了給你們大賞。」

  「是。」巧兒樂滋滋地回答。

  鴦兒卻皺眉微詫,不是該怒責余敏沒規矩的嗎?不是該命人把余敏給抓過來嗎?怎麼會話題一轉說……餓了?

  發展不在預料中,但她還是忍氣屈膝道:「奴婢遵命。」

  鴦兒的表情落在兩人眼裡,心思也猜到了幾分,女人湊在一塊兒就是麻煩。

  呂襄譯撇撇嘴,拿起杯子,一口氣把杯裡的茶全喝了。「真難喝,你這裡沒有好點兒的茶葉嗎?我每年給你的分紅拿去做什麼了?」

  「在箱子裡,沒時間算。」璟叡應道。

  「你從小就是這副德性,食衣住行樣樣不講究,賺錢也不懂得花,真不曉得還這麼拚命掙功勞做什麼?」

  「打仗的時候,有口水喝就算好的,還講究?講究的人全死在戰場上了,不是被打死,是餓死的。」璟叡笑著回他兩句。

  「唉,所以我說當武官不容易,不像那些文官只要在朝堂上張嘴閉嘴,把舌頭吐出來和人爭幾句,就能吃香喝辣、攢金儲銀。」

  「我家的國公爺不就是這麼想的?可一路活到四十幾歲,他能夠吃香喝辣,全仗著我們這些莽夫替他爭口糧。」璟叡諷道。

  呂襄譯失笑,補上幾句,「人家還不領情呢,所以施恩得挑人,免得便宜被占盡,還遭人嫌棄。」

  說得好,對那位親爹璟叡的心涼個透徹,若不是還沒把娘撈出來,那個國公府他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確定鴦兒、巧兒走遠了,呂襄譯才換過話題。「我方才審了一回下人,大家都說余敏膽小怯懦,是個好欺負的主兒,不像你家丫頭說的那樣。」

  璟叡沉吟須臾後,緩聲回答,「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周通?」

  呂襄譯不懂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我記得,那個給你弄出幾十顆手榴彈,助你兩日光景便大敗西夷,那時你說他是、他是穿……穿啥的?」

  「穿越。」兩人之間沒有秘密,他們的關系比親兄弟更親。

  「對,他是從幾百年後穿越到這裡的,可你不是說,大家都認為他發瘋了?」一個瘋子的話能夠相信?

  「對,但是我相信他。」

  「為啥?」會相信這種鬼話,腦袋肯定有毛病吧?

  如果能夠穿越,他也想穿到幾十年前,在成王兵變時站到先帝身邊吆喝幾聲,說不准就可以封個王爺當當,他家老頭子就是這樣變成平王的。

  回想當年先帝封王,封得可真是慷慨大方。

  一夜之間,大齊多出二十幾個王,這些人當中有用的找不到,沒用的廢物滿街跑,朝廷年年撥大筆銀子養他們,看得呂襄譯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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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6: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周通原是行事謹慎之人,因此在邊關待十幾年,打過大大小小的仗,都能夠全身而退,卻也因為性情木訥,多年下來只混到一個小隊長當。

  「可自從他摔掉山谷,軍醫說沒救,他卻奇蹟似的活過來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變得張揚驕傲、目空一切。你想想,謹慎木訥的他怎敢走到我面前大放厥詞,要與我打賭?」

  「打賭?」

  「對,賭他有本事助我在三天之內打敗西夷,若他贏,我付他三千兩白銀。我同意了,事後我確實給他三千兩,他大樂,宴請營中弟兄喝酒吃肉,要是過去,他有筆意外之財,肯定會挖洞藏起來。」

  「確實是性情大變。」呂襄譯同意。

  「他醉得迷迷糊糊,被架回營帳時,我支開眾人,問他:誰教他做手榴彈的?」

  「他告訴你了?」

  「沒有,但他說,如果不是材料受限,他可以給每個士兵做一把槍。他說著話,答答答地一陣亂喊,手上做了個奇怪動作,一面笑一面說:「弓箭?那是小孩在夜市裡玩的游戲,槍才是王道。」他還說,光是在網路上賣改造槍枝,他給自己賺了一部雙B跑車。」

  「什麼是雙B跑車?網路又是什麼?」

  「不知道,他講的話當中,有許多我聽不懂的詞彙,只能強記。但我藉機和他打賭,若他能做出比手榴彈威力更強的東西,我允他黃金三千兩,還上報朝廷,給他一個官位。

  「他拍著我的背說:「沒問題,要我弄核子彈是困難了點,但做幾顆原子彈倒可以試試。」」

  「他在床上大跳大叫,說他穿越時空數百年,就是為著改造歷史而來,說他這種人不應該在監牢裡埋沒一生,應該建立豐功偉業。他還說自己愛死穿越、愛死親愛的上帝、神佛、瑪利亞。」

  「後來呢?」

  「酒醒之後,我逼著他做原子彈,他大驚失色,連連搖頭說他做不來,但我用一把大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非做不可,他被逼得沒法子,向我要了不少材料,關在屋裡埋頭苦干。」

  「他把原子彈做出來了?」

  「沒有,他把自己給炸死了。」

  說到這裡,璟叡仰天長嘆,當年的自己年輕氣盛、太過急躁,若不要殺雞取卵,他至少還有手榴彈可用。

  呂襄譯問:「你的意思是,周通死而復生,但靈魂換了?」

  「沒錯,換了個幾百年後的靈魂。」

  「余敏也是被杖斃,也是死而復生,所以也是穿越?」

  「否則要怎麼解釋被苗夫人杖斃的她,身上卻不見傷痕?」

  當年周通清醒之後,腦袋上的傷也不翼而飛,嚇得軍醫逢人便說周通有神佛相佑。

  「如果余敏也是穿越的,不就可以讓她給你做原子彈、核子彈?不、不、不……千萬別把她給炸死,還是做做手榴彈就好。」

  璟叡微笑點頭,這可不是天佑大齊嗎?

  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滅掉大金,想到同袍兄弟可以不損一人,平安返鄉,他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

  巧兒、鴦兒把熱騰騰的菜肴端上桌時,余敏出現在門口。

  璟叡看著打理干淨的余敏,她和紙片裡的女孩更像了,一種讓人不自覺放松的舒心感油然而起,她……真美麗。

  他心情飛揚,卻半分不顯,臉上仍然掛著「內有惡犬、生人勿近」的標志。

  呂襄譯不同,光是想到她即將帶來的「好處」,便抑不住他的奸商本能,揚起手,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敏敏快過來,餓不餓?飯做好了。」

  敏敏?余敏一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她縮緊小腹,強行忍住。

  但呂襄譯那副奸商嘴臉,看起來很像企圖吞掉小紅帽的大野狼,嚇得她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老師有教過,反常即為妖,要是在半路上有人拉著她的手說:「妹妹,你跟我走,我把鮮紅的心髒送給你好不好?」

  別懷疑,他肯定不會白送你心髒,而是打定主意拿走你的肝髒、腎髒、眼角膜、皮膚……所有值錢器官。

  所以,這個漂亮到不像男人的男人,在打什麼主意?

  她下意識往後退,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璟叡瞧她一眼,沒有笑容、沒有巴結,更沒有大野狼式的笑臉,他淡淡說:「還不過來吃東西,要人喂嗎?」

  他不是哥,他不哄她、不疼她,理所當然。

  他不是哥,她不理他、不甩他,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他的口氣那麼淡,表情那麼冷,她卻下意識聽話,下意識走到桌邊,下意識挑選他身邊的位子坐下,遠離大野狼。

  因為……哥對她的制約還在?

  看見余敏在璟叡身邊坐下,巧兒居然忘記自己的身分,大喊一聲,「不行!」

  聲音過大,惹得在座三人側目。

  巧兒急了,老國公夫人幾年前發過話,要抬她和鴦兒當通房丫頭,雖然爺還沒有、還沒有……可她們的身分終究與旁人不同,滿府下人,誰不尊稱她們一聲姑娘?

  可她都還沒坐到爺身邊,同桌吃過飯,這個賤人有什麼資格?

  巧兒氣到臉都歪了,瞪著余敏的眼珠子快掉出來。

  她說不行?管起主子啦?

  呂襄譯灼灼目光中盡是玩味,這丫頭和守靜園下人有得比,只不過守靜園裡那些是後頭有人撐腰,這王巧兒是誰給她撐的腰?難不成她和璟叡之間有那麼點兒說不清楚的……

  在巧兒喊出「不行」後,余敏下意識站起,直覺退開,因為突然記起,穿越後的自己不是公主而是小奴婢,但璟叡動作更快,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走人。

  被攥在溫熱的掌心裡,余敏一愣。

  這雙手和哥不一樣,哥的手柔軟細致,外科手術的醫生都很注重自己的手,但他的手粗糙,指間厚厚的繭子摩擦著她的手背,不同的觸感,卻奇異地帶給她相同的安全感。

  明知道是不同的人,但那張熟悉的面容還是讓她混亂了。

  呂襄譯和璟叡同時盯上巧兒,盯得她胸口撲通撲通、小鹿亂撞,她知道自己過了,可、可……可是爺向來不注重規矩的呀,她深吸氣,安慰自己沒事的。

  鴦兒不敢幫腔,生怕火延燒到自己身上,巧兒向她投去求救目光,她把頭低下,假裝沒看到。

  見鴦兒不幫自己,巧兒不得不硬著頭皮擠出話,「老夫人說過,男女七歲不同席。」

  拿祖母壓他?璟叡氣樂了,問:「主子發話,奴才插嘴,又是哪門子規矩?」

  口氣不嚴厲,可鴦兒知道事態嚴重,無法置身事外了,她一把拉住巧兒,跪在主子跟前。

  她倉皇道:「奴婢知錯,求爺饒命。」嘴上說著饒命,卻忍不住多看余敏兩眼,今天主子和往常不同,是余敏的關系嗎?

  璟叡劈頭斥喝,「出去,把門帶上!」

  「是。」

  巧兒被拉著站起,忿忿地朝璟叡和余敏望去,視線落在那雙交握的手上。

  都已經在爺面前上過眼藥,爺還……爺不容許她們逾越,卻容許余敏和他同桌?她到底哪裡特殊,值得爺這般對待?難道爺真想收了她?

  巧兒一雙眼睛幾乎要噴火,是鴦兒硬將她往外拉。

  打發了巧兒、鴦兒,璟叡問:「怎麼不坐下?」

  余敏回神,直覺回答,「哦。」

  哦?呂襄譯失笑,又是個沒規矩的,他們哥兒倆御下真是失敗吶,不過……看在她「穿越」的分上,看在她會做手榴彈分上,他對她依舊親切。

  他甚至幫她盛飯,還把筷子遞到她手邊。他一邊做著伺候人的事,一邊盤算著,除了手榴彈之外,那個幾百年後的世界,有沒有能賺大錢的生意?

  在璟叡非善類的注目下,余敏乖乖接過筷子,吃了一口飯,可才咬兩口就忍不住皺眉頭。

  真……真是難吃,這種廚藝簡直是天怒人怨。

  呂襄譯敏銳,解讀她的表情,溫柔問道:「不好吃嗎?要不,吃點菜?」

  他萬分熱情地幫余敏夾菜,她乖乖把菜擺進嘴巴,可一個忍不住,露出「超惡爛」的表情。

  璟叡臭臉了,巧兒沒說錯,確實是個挑剔的。

  「嗯?」璟叡不說話,只發出警告聲。

  正打算把菜吐出的余敏,硬把菜咽回去,她端起茶,灌上幾口,方把那股怪味兒給衝下肚。

  「對、對不住。」她一面道歉,一面觀察璟叡的表情,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呂襄譯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不是你的錯,叡園的廚子確實不行,只管吃飽不管好,要不是餓極了,這裡的飯菜我是連半口都吞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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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叡園管廚房的廚藝確實不怎樣,但比起軍中伙房做的,已經算得上美味佳肴,更何況這一桌子是出自巧兒、鴦兒的手。

  璟叡覷了呂襄譯一眼,巴結成這樣?要是她不會做手榴彈,豈不是白忙?

  不理會呂襄譯,他二話不說,直接往余敏碗裡夾菜。

  大塊大塊的肥肉墊底,大把青菜堆上,再往最上頭疊入一大片煎得「微焦」的蛋,威聲道:「吃!」

  這是在玩疊疊樂還是造金字塔?

  余敏苦惱地看著碗裡的菜,光聞味道就覺得痛苦,但是……璟叡的眼睛直直盯住她,一副「你不吃它們,我就啃了你」的態度,她不得不挑出兩根菜秧子放進嘴裡細嚼。

  這時候,余敏分外想念哥。

  她帶著怨念吞下飯菜,在心裡大喊:哥,你在哪裡?救我……

  這餐飯就在余敏的痛苦中結束,她吃掉小半碗飯,不吃菜,光吃飯,因為後來才發現,滿桌子「佳肴」中,勉強能入口的是她嚐的第一口米飯。

  【第三章 什麼也不會】

  菜撤下,余敏邊喝著比越南茶更苦、更澀、更難喝的茶,邊質疑這個時代的炒茶技術。

  呂襄譯放下茶盞,進入正題,「敏敏,你說說,你怎麼知道有人要陷害我母親?」

  這次她沒忍住,噗!茶激噴出口,要不是死命摀住嘴巴,連那些好不容易吞下去的米飯都會跟著噴射出來。

  「怎麼啦?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呂襄譯問得既溫柔又親切,像顆溫暖的小太陽,讓女人的一顆芳心在瞬間融解。

  「不、不必了……只是……只是……」

  余敏支支吾吾老半天,呂襄譯發揮無比耐心,柔情似水地問:「只是什麼?」

  「可不可以請你別喊我敏敏?」她一臉為難地望向他。

  璟叡抿唇暗喜,襄譯對女人向來無往不利,沒想到會在個小丫頭身上鎩羽?

  濃眉微挑,不明白為什麼,見襄譯在余敏面前吃癟,他心頭挺……樂的。

  千萬不要低估呂襄譯對金山銀山的包容力,被掃了臉,他依然溫柔,再接再厲。「不喊敏敏,要喊什麼呢?敏妹妹?小敏?」

  他越湊越近,余敏越退越遠,她看見大野狼的獠牙在眼前晃。

  「呃,如果、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喊我小魚。」

  「小余?小魚?好可愛的名字,好,就喊你小魚 告訴你,往後有什麼事,爺給你撐腰,要是有不長眼的下人敢欺負你,立馬告訴爺,平王府就在叡園隔壁,幾步路就到了。」

  「是,謝謝。」余敏依稀彷佛看見自己的心肝腸肺腎,正被一一摘除。

  「好啦,快點說說,你怎麼知道有人要陷害我母親?」

  怎麼回答?原主的事她半點印像皆無,那些記憶和被杖刑的傷痕一塊兒被刪除了。

  見余敏沉默,他再度催促,「別怕,有爺作主呢,誰也坑害不了你。」

  他這麼積極地想要答案,可……答案已成公案,余敏只好長嘆回答,「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邀功的大好機會,她居然用這三個字帶過?所以……那個穿越的可能性再提幾成?

  呂襄譯不死心,「你的賣身契已經不在苗氏那裡,別擔心。」

  她哪裡是擔心,就是……她很想跳腳,穿越這種事不能舉牌昭告天下吧。呼……再嘆。「奴婢撞到腦子,什麼都不記得了。」

  撞到腦子?胡扯,大夫說過,她身上沒傷、腦袋沒傷,整個人好得不得了。

  與璟叡對視一眼,呂襄譯結束試探,退回位子上,由璟叡接手。

  璟叡走到余敏面前,定住,俯視快被嚇慘的小姑娘。

  余敏抬頭,整個背貼在椅子後靠,仰視高大的男子。

  他不笑,臉龐嚴肅得像個將軍,身材高壯得像個將軍,專注的目光像個將軍,他全身上下流露出將軍的肅殺氣息,這樣的氣息讓人情不自禁軟腳,情不自禁對他俯首稱臣。

  心速加快,激動翻騰,像是有人朝她胸口倒進一桶灼熱岩漿。

  「你叫什麼名字?」璟叡問。

  她自稱小魚,他們沒有奇怪反應,而美得像妖孽的爺喊她敏敏,「余」加上「敏」……她大膽假設,原主的名字和她前輩子一樣。

  猶豫三秒鐘,她拚了!「回爺的話,我叫余敏。」

  「家裡有誰?」

  與璟叡對視,她決定再賭一把,「爹、娘、哥哥。」

  她說得小心翼翼,卻引來璟叡和呂襄譯嘴角擴大的笑意,「余敏」家裡半個人都沒有了,她的娘、爹、哥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們的笑讓余敏自我懷疑,賭輸了嗎?

  璟叡問:「你不是撞到腦子,什麼都不記得,怎麼還知道自己的名字、家裡有什麼人?」

  對哦,前後矛盾了,余敏閉上嘴,在心裡碎碎念著「沉默是金」。

  璟叡難得用哄人的口氣說話,但他哄了,並且哄得心甘情願。「說說看,為什麼見到爺,喊爺哥哥?我是你哥嗎?還是我長得像你哥?你哥哥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他不斷丟出問號,她沒有任何一句可以回答。

  但璟叡對於咄咄逼人這種事表現出濃厚興趣。「形容一下,你哥是什麼樣的人?做什麼的?既然你記得哥哥,那麼肯定喊得出他的名字,說說看。」

  他越問,口氣越硬;她越聽,嘴唇越抖,心越顫。

  如果換成過去那顆爛心髒,早就罷工了,一昏天下無難事,可現在……她有點痛恨胸腔裡這顆堅強壯碩的心髒了。

  「我不記得,我不知道,不要再問我。」她摀起耳朵,拚命搖頭。

  沒有辦法時的唯一辦法,叫作耍賴,當然,裝死也是王道。

  「不知道?一下子記得、一下子不記得,一下子知道、一下子不知道,莫非不是遺忘,而是說謊?」

  酷斯拉再現江湖!

  璟叡兩只手扶在椅把上,身子往前傾,臉朝她的臉靠去。

  余敏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他依然繼續靠近,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鼻子快要貼上鼻子,近到她可以接收到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

  不行了、不行了……啊……她不行了!

  她經常幻想哥對自己做這種事,現在……幻想成真,害得她荷爾蒙四射,頭腦裡出現一堆沒道德的亂倫畫面。

  她不行了啦,余敏用力一拍椅把,用力站起來,用力作出決定——最好的防守是進攻。

  可惜就算她站得挺直,依舊得仰視他,全怪她的小腿骨發育不夠長,只好犧牲她可憐頸椎。

  她像驕傲的小母雞,鼓足氣勢地揚聲道:「腦子是很復雜的器官,沒有人可以了解它的運作模式,所以記得一些、遺忘一些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器官?運作模式?這些話……很新鮮呢,以後的時代的人都是用這種難解的話在溝通?

  璟叡雙手橫在胸口,陡然轉變態度,寒聲道:「說謊對你沒有好處,說清楚,穿越之前你的名字也叫作余敏嗎?」

  穿越?他、他、他……說穿越?有沒有聽錯?揉揉耳朵、揉揉眼睛,揉揉所有訊息接收器官。

  「穿越?」她問。

  「穿越!」他答。

  轟轟轟,晴天霹靂連轟炸,他怎麼知道穿越,莫非他也是穿越人士?那麼……他是哥嗎?那個她想拿來和莫醫生配對的哥哥?

  倏地,喉嚨被綁住,她無法發出聲音,只能流下淚水,狂飆的淚順著她的臉頰拚命往下墜。

  如果他是哥,是不是代表在二十一世紀,他們的愛情無法順利進行,所以邱比特幫他們換個新空間?

  她在發抖,她很委屈,她很可憐,短短的三秒鐘內她淚流滿面。

  一股強烈的不忍生起,心疼在敲擊他的腦袋,璟叡不想問了,穿不穿越重要嗎?不重要!什麼才重要?她……她的傷心才重要。

  直覺地,他想擁她入懷,但呂襄譯推開他,搶到余敏面前。

  莫非世間真有穿越這回事?他用觀賞「神獸」的目光緊緊盯住她。

  他想問她一大堆事,比方下一任皇帝是誰?齊國是不是真會與大金交戰?她有沒有本事制造手榴彈……

  他從璟叡懷裡抽出照片,放在她面前,用加重版口氣說:「你就是穿越人,我們知道了。」

  照片……是莫霏拍的,有她、有哥,有二十一世紀的文明產品。

  她再也抑不住激動,一把撲進璟叡懷裡,兩條小胳臂緊緊圈住璟叡寬寬的腰際,放聲大哭。「哥,你也穿越了嗎?」

  什麼?什麼?什麼?更多的問號把璟叡和呂襄譯的腦袋塞爆,完全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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