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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驕管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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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他的疏離讓齊鈺清不快,但看看左右,隨之釋然,這是在外頭,自然不便……

  勾起一抹甜甜笑意,她親昵地問:「璟叡哥哥怎麼會在這裡?」

  余敏點清楚銀票後,走回璟叡身邊。

  看見余敏,齊鈺清眉心一蹙。

  璟叡和余敏並沒有靠得太近,只是一個眼神相觸,她發現兩人之間有著……言語無法形容的……是融洽?熟悉?深厚情誼?她不知道怎麼解釋,但他們仿佛是相識相熟了一輩子的人?

  怪異,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動作可以支持這種想像,可她就是……齊鈺清心底莫名地不安,感覺危機逼近。

  她細細打量余敏,她的衣服雖然樸素,但質料卻是上好的,合宜的剪裁將她的身材襯托得很好,顏色雖素淡,卻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白晰。

  她長得不美艷,至少不是那種讓男人一見就會傾心的美麗,但她眉宇間的恬然卻教人望之舒心。

  小小的、天真浪漫的姑娘,在瞬間,齊鈺清眸光中透出寒冽。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間感到如此憤怒,只知道,她非常、非常討厭站在璟叡身邊的女子。

  征戰多年,璟叡對危險的敏感度比任何人都高,直覺地,他站到余敏身前,擋去齊鈺清的敵意目光。

  動作很小,卻引出齊鈺清更多的怨恨,不過她很清楚,不該在璟叡面前發作。

  收拾憤怒,她嬌憨一笑,問:「璟叡哥哥,這位姑娘……」

  「是府中丫頭,讓她來替家母挑選禮物。」璟叡說謊,企圖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府中丫頭?恐怕是從小就貼身伺候的……通房丫頭?那便說得通了,兩人之間的默契來自長時間的相處吧?

  不過,一個小丫頭竟然這般穿戴,可見得主子有多麼上心。

  怎麼可以呢?他的心只能在她身上!齊鈺清冷笑。

  她強勢霸道,這是身為公主的權利,因此她擔心,卻告訴自己不必擔心,到時候……所有人都得為她讓路。

  「若公主無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他沒有等齊鈺清發話,轉身就走,余敏回神,匆匆跟上他的腳步。

  跑這麼快,她長得天怒人怨嗎?值得他看見她像看見敵人?

  恨意漸深,兩道毒戾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余敏。

  【第六章】

  近來,璟叡的打扮成了京城的時尚話題,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身上的配飾,時不時讓人指著贊好。

  自從各鋪子把布匹送進戧園後,余敏卯起勁,天天給璟叡裁新衣、制新鞋,擺弄出來的配飾屢屢弓來旁人注目。

  她是搞時尚流行的,穿搭是她的長才,很清楚怎麼樣的小變化就會讓人產生大改變。

  本來以能力掛帥,長相極少受到討論的璟叡,成為京城權貴中的流行教主,不時有人問他衣服上哪兒買的。

  「府裡針線房做的。」他回答得很淡,但表情很驕傲。

  叡園哪來的針線房?下人的衣物自有外頭的成衣鋪子送來,叡園上下就一個主子,他的東西全讓余敏包了。

  有人想模仿他的衣服款式,可平日裡見到璟叡的都是爺兒們,哪兒形容得出哪裡不一樣,總不能讓自家女眷站到璟叡面前,拉著他的衣服細細研究一番。

  而志在功業的大老爺們,也沒臉跟他借兩套衣服,回去讓人照著裁制,因此京城裡就獨他一份兒,穿著時新款式,到處招搖。

  文承殿裡,一張桌子,一盤棋,皇帝與璟叡對弈。

  自從把他從京畿大營調回來後,這種事隔幾天就會出現一回,因此風聲越傳越盛,人人都暗地裡說,韓璟叡就要有大造化。

  韓璟叡不介意風聲盛傳,他很樂意擺出這副模樣,日後行大事,那些熱愛推敲的文官大臣才能想得透徹,知道他不過是一枚棋子,而皇帝才是下棋的人,想用口水淹他?打狗也得看看主人。

  至於皇帝,他也是在擺態度,最好大家都能夠學學璟叡,多長幾分眼色,別老是指手劃腳礙人眼,皇帝怎麼說就怎麼做,皇帝說了算。

  「想清楚了嗎?」皇帝捻起三枚白子。

  「想清楚了。」韓璟叡再擺入一子。

  他的棋藝與皇帝不分軒輊,只是每次對弈,他總會輸個兩、三子,皇帝明白,璟叡更清楚,皇帝贏在身分。

  「打算怎麼做?」

  「在涼州、袞州、湘州、冀州外圍各安排一萬兵馬,金人發兵日立刻進城發布打仗的消息,一萬兵馬分出五千,引導百姓逃至汾河,之後剩下的五千兵將,與藩王駐軍聯手,封閉城門,對抗金兵。」

  璟叡說得客氣,封閉城門的目的不是對抗金兵,而是當強盜,把藩王權貴來不及帶走的全給刨出來,收歸國有。

  「璟叡打算給他們多少時間逃命?」

  「三天。」利用剩下的兩天當強盜,夠了,搶錢搶糧,應該還能抄出不少罪證,足以讓皇帝順利削爵。

  「三天太多,就一天半!放出消息,汾河船只不足,先到的先過河,為保住汾河以東州縣,船只只開一天半。」

  一天半?夠狠!這麼短的時間能帶走多少東西?可憐的文王、禮王、尚王、勤王,經營多年,到最後只是為他人作嫁?多冤。

  誰讓他們不識相,當年皇帝登基,給足暗示,他們卻一個個裝死,一口一句忠心耿耿,私下做的全是齷齪事。

  這不,皇上騰出手了,他們就首當其衝。

  「臣遵旨。」

  璟叡毫不猶豫的回答,讓皇帝心滿意足,手上的黑子往棋盤落下,又取走璟叡一枚白子。「你打算讓誰守屠虎關?」

  聞言,璟叡手執白棋,久久不落子,半晌後嘆氣,將白子重新放回棋盒裡,起身,跪在皇帝跟前。

  「怎麼啊?有話就說。」皇帝道。

  「稟皇上,臣私心,想舉薦大舅父霍秋幗鎮守屠虎關,霍秋嘉、霍秋岷、霍秋為、霍秋晉鎮守涼、袞、湘、冀四州。」

  目光瞬間凝在璟叡身上,好半晌,皇帝才緩緩吐氣,他的私心讓皇帝放心。

  這麼大一件功勞,事後是賞是罰還不好說,得看當時朝堂那些御史怎麼作文章,讓人辦這麼大的事卻半點好處都允諾不了,璟叡要是再沒有半點私心,皇帝還真不敢放心用他。

  見皇帝久久不語,璟叡連忙磕頭,「此事牽連太大,需商議周延,方能致勝,臣怕消息走漏……自家的舅父,微臣信得過。」

  皇帝呵呵笑開,解釋是多余了。

  「這算什麼私心,璟叡把外祖家的前途和性命全押在朕身上,朕還不至於分不清好歹。行,先回去吧,過幾天把你那些舅父領進宮,朕見見他們。」

  「謝主隆恩。」璟叡一揖到地,退下。

  望著璟叡退出的身影,皇帝深邃的目光微眯。

  謀事容易斷事難,能在緊急時刻作出決斷的才是有能者,璟叡有智、有才,更有能耐,這樣一匹千裡良駒豈是人人都能駕馭?

  偏偏那幾個皇子,能力不足、才智平庸,又不思進取,貿然將這樣的謀臣丟給他們,無異是將白兔扔給豺狼虎豹,沒了一個臣子的命不打緊,就怕有朝一日斷送了大齊的天下。

  「魏一。」皇帝揚聲。

  瞬間,一道黑影從屋梁角竄下,跪在皇帝跟前。

  「這幾天,朕那幾個皇子可有動靜?」

  「太子、三皇子、四皇子都送過禮到靖國公府,但是沒見到人,靖國公世子不張揚,早已經遷出國公府。」

  是刻意不與他們結交吧?眉心蹙成三道柔軟的豎紋,這不是第一次了,璟叡果真只忠於自己這個帝君?

  可璟叡不給自己留後路……萬一日後繼位的是老大、老三或老四,他豈不是給自己種下災殃?

  「韓薔和韓璟叡鬧得這麼凶?」

  「是,據說起因是靖國公擅自作主,替世子爺娶回錢氏女。」

  「什麼?韓璟叡已經娶親?!」皇帝詫異,不是說他命中克妻,滿京城閨秀都不願下嫁?

  「這錢氏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稟皇上,錢氏是錢治國的女兒。」

  「錢治國……因為貪污收賄被流放的那個?」

  「是,據說與錢氏這門親事曾在十幾年前就被提起過,是老靖國公反對,便沒了下文,但老靖國公去年過世,靖國公便作主,讓次子韓璟華代替世子爺迎親,把錢氏娶進門。不過當時正逢錢治國出事,婚禮沒有大操大辦,一頂轎子悄悄地把人抬進門。」

  「韓薔這個不著調的爹,竟給兒子尋了個罪臣之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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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皇帝搖頭,這會兒他想招璟叡為婿,得多費一道功夫,先把錢氏給解決掉,至於韓薔……有這種爹,璟叡不容易吶。

  「稟皇上。」

  魏一出聲,皇帝回神,「何事?」

  「靖國公世子與平王世子交好,靖國公世子回京後,兩人時常聚在一塊兒。」

  皇帝問:「然後呢?」

  「半個月前,平王世子進宮見過太後娘娘,誇了八皇子幾句,還交給太後娘娘一張名單。」

  他們也看出玥兒資質不凡?可是玥兒才十二歲,未來如何,尚且難說……

  「可知道那名單上寫著誰?」

  魏一把名單遞上,皇帝逐一看過,前面幾個是當代大儒,中間的是朝廷名臣,而後面……皇帝指指後面幾個人名,問:「這些人是誰?」

  「回皇上,是軍中武功高強之人,陸奉明是軍中謀士,雖無官職卻深懂兵法。」

  他們想把玥兒培養成一代明君?

  皇帝笑容更盛,璟叡、襄譯認定自己春秋鼎盛,還能在龍椅上坐二十年,足夠大齊再培養個明君出來?

  好吧,便如他們所願!

  呂襄譯像是快被一鍋爆油給炸熟了,他怒氣衝衝地衝進叡園時,余敏正在擺飯。

  看見她,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問:「說,寶珍坊那款項鏈樣式是不是你畫的?」

  璟叡見狀,面上不豫,將他架開,若對方不是自己的兄弟,他早就揮拳揍過去。一個拉扯,他把余敏藏在自己身後,手緊緊握住她的。

  「有話好好說。」

  余敏有恃無恐,把另一手也迭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從璟叡身後探出頭,回答,「是。」

  是?她居然敢說是?還一臉的理直氣壯,呂襄譯臉似寒霜,甩袖怒聲指控道:「上回爺見你畫首飾圖案,跟你要,你不給,反倒去便宜旁人,你這是吃裡扒外,對主子不忠!」

  那次他在余敏桌上,看見相似的圖樣,見獵心喜,她卻打死不給,沒想到她……這條又醜又笨的蠢魚,著實欺人太甚。

  偏偏璟叡杵在那裡,他又打不贏人家的爺,只能氣呼呼地怒瞪余敏。

  對主子不忠?什麼跟什麼啊,價錢還是爺的「一口價」呢。

  五百兩銀票成為她的護身符,日夜貼身帶著,那可是她到古代的第一桶金,怎麼也不能掉了。

  余敏尚未開口,璟叡早一步回話,「別生小魚的氣,是我作主賣給寶珍坊的。」

  「什麼?你作的主?」呂襄譯萬萬想不到,原來,他竟是被好友在背後捅刀。

  搶身上前,他怒問:「有圖樣為什麼不給綠翠齋?那才是我們的鋪子。」

  余敏恍然大悟,原來綠翠齋是爺和世子爺合開的產業,既然如此為什麼……

  「小魚不是給,是賣,寶珍坊用五百兩買斷小魚的圖。」

  璟叡解釋得很清楚,余敏聽懂了。

  爺這是在為她爭取,爺認為她的要求沒錯,爺……寵她疼她,像哥一樣。忍不住地,她在爺背後,偷偷笑了。

  同樣地,呂襄譯也聽懂了,璟叡這是在嫌棄自己,白要余敏的圖?

  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望住璟叡,他是不是腦子進水,怎麼能說這種話?

  「什麼叫作奴婢?她的身契還在你手裡,別說一張畫,就算主子要她的命她都得乖乖雙手奉上。」

  這種言論嚴重冒犯到余敏了,她從袖兜裡拿出二十兩銀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擺,怒聲相抗,「買一個丫頭頂多五到七兩,我給爺二十兩,回頭爺記得把我的身契「雙手奉上」!」

  哼,有錢的是大爺,現在本姑娘有五百兩傍身銀,也是個爺兒們啦。

  她的氣勢驚人,話說完,片刻也不多待,轉身就走,留下面面相覷的兩個男人。

  呂襄譯被她的氣勢震道,吶吶問:「這丫頭耍什麼橫啊?一日為主,終生為主,她不懂嗎?」

  「什麼主子?不就是有兩個臭錢,可以把人給踩在腳底下?這會兒小魚也有錢了,她踩你兩下你就火大?只許你踩她不許她反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璟叡輕笑回問。

  他、他……幾十年的換帖好友,居然不站在他這邊?他說他只是有兩個臭錢,他的臭錢……他也有分啊。

  可憐脆弱的小心肝被璟叡傷透頂,緊握雙拳,揚聲大喊,「我為什麼不能火大?早就跟你說,叡園上不上、下不下,沒半點規矩,還以為有笨魚幫著掌事,狀況會好些,可你哪只眼睛看她把你當主子敬著啦?」

  璟叡聞言沒生氣,反而洋洋得意起來,攤開雙臂道:「她不只把我當主子敬著,還把我當親人捧著、愛著、伺候著。」

  說完,他拍拍自己的新衣服,再抬抬腳,讓呂襄譯看看自己的新鞋子,最後再顯擺地拿起系在腰間的玉佩和荷包,瀟灑甩幾下,氣得呂襄譯差點中風。

  「那丫頭是平王府的。」呂襄譯跳腳耍賴。

  他忘記自己屢次被笨丫頭給噎到說不出話,看著璟叡的炫耀,突然間,他也好想要一個沒規矩的壞丫頭。

  「忘記了?你已經相贈於我。」余敏的身契在他手上,想搶?得打得過他才成。

  「我後悔了。」

  「起手無回大丈夫。」說完,他雲淡風輕地替他擺碗布筷,風涼地補上一句,「吃飯吧,這大概是小魚給你做的最後一餐。」

  最後……一餐?呂襄譯再也受不了啦,抱著頭,大喊一聲,「我、後、悔、啦!」

  早知道余敏這麼好用,醜一點有什麼關系?留下就是。

  早知道她會做這麼好看的衣服、這麼好吃的菜、畫這麼漂亮的圖……嗚,他為什麼要放開她?

  璟叡不理會他的哀嚎,夾一塊滑溜魚片放進嘴裡。

  在二十一世紀生活,是件很愉快的事吧?吃好'穿好、用好,連顯擺都讓人很驕傲。

  呂襄譯像是作出什麼重大決定似的,手往桌面上用力一拍,說:「你去告訴那個賊丫頭,就說爺允了,如果她肯把圖畫交給我,我會分她一成股份。」

  璟叡搖搖頭,比出兩根手指,再夾一塊魚片。真好吃吶……

  兩成?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璟叡還沒完,又補上話,「往後鋪子裡賣她擺弄出來的東西,都得給兩成股。」

  啊!他狠狠捶桌面,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咬牙,「成交。」

  璟叡笑得像只狐狸,從把圖賣給寶珍坊那刻,他就料到今天,總算……總算成就了小魚想要的成就。

  他把筷子塞進呂襄譯手裡,「銀子有這麼重要嗎?看你痛心疾首的。」

  「我對抗的不是銀子,是原則、是規矩、是道理,天底下哪有可以威脅主子的奴婢?」

  璟叡微笑的臉龐頓時變得嚴肅。「第一,她不是奴婢,是我的女人。第二,這時代的原則、規矩、道理通通不適合她,她是穿越時空,從數百年後來的。」

  「難不成你要用數百年後的規矩對待她?」呂襄譯瞠大眼睛,為一條笨魚,他啥都不在乎了?

  「只要她開心,有何不可?」璟叡點頭。

  此話一出,所有的事全透徹了。

  自己終於理解,為什麼光想到小魚就會忍不住開心,為什麼不喜歡打扮的自己,穿上她做的衣服就會覺得甜蜜,為什麼在外頭應酬,心裡卻老想著她做的飯菜。

  為什麼明明累得想上床,還是抵抗不住與她秉燭夜談的愁望。

  因為喜歡上了,喜歡被她心疼,喜歡她為自己忙碌,喜歡她時刻想著自己。

  因為喜歡上了,便想要她開心,便想要與她在一起,便把她……擺在心上。

  看好戲似的,鴦兒和巧兒遠遠站在門後,兩人嘴角噙著笑意,雙手橫在胸前,等著看余敏的笑話。

  「賤婢,你敢不讓我進去?」韓薔站在叡園大門口,指著余敏的鼻子破口大罵。

  當初買下叡園時,韓薔曾道:「我發誓,絕對不會踏進那裡一步,就算你死在那裡,我也不會過去幫你收屍。」

  心中得有多大的怨恨吶,才會對親生兒子說出「收屍」這種惡毒言語。

  璟叡沒有發怒,卻順著他的話,對要跟著自己出府的李忠、王信兩家人說:「都聽見了?倘若靖國公踏進叡園一步,你們便提頭來見。」

  這些對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間鬧意氣,下人們根本不知道該不該照著做。

  因此韓薔上門,李忠立刻找余敏出頭作主。

  余敏搞不清楚狀況,只是在匆忙間聽李忠講上幾句,才曉得她家的爺和老爹竟有這麼重的心結。

  古代人不是最重視人倫關系的嗎?難道……爺是隔壁老王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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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難道當年韓薔本想一把將爺掐死,卻有個不知真相的祖父在,無法動手,沒想到養著養著,越養越出息,如今皇帝要重用這位精英,當爹的面子掛不住,上門尋釁來了?

  是不是這樣不知道,余敏只能憑著自己的八卦神經胡亂猜測。

  但有件事很肯定——冰凍三尺非一曰之寒。

  父子間鬧到這等景況,絕非只是口頭說說,更何況,她不認為爺是個會賭氣的,以此推論……還真不能讓這位中年大叔進門。

  她試著捺下性子,對韓薔說道:「奴婢見過老爺,少爺進了宮,想必再過不久就會冋府,還請老爺稍待一下。」

  「讓我在門外等?你這丫頭,好大的口氣!」

  「不是奴婢口氣大,而是奴婢關心老爺啊,當初老爺是立下誓言的,奴婢怕破了誓,對老爺不好。」

  余敏一提,韓薔方才想起那回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但立刻打道回府,面子上下不來。「你這是在威脅我?」

  「奴婢不敢,要不……請老爺進門吧,可萬一日後老爺身遭五雷轟頂之苦,挫骨揚灰、腸穿肚爛的報應,老爺可千千萬萬不能責怪奴婢啊,奴婢可是提醒過老爺的。」

  余敏嘴巴不饒人,李忠、王信聞言失笑,這話真解氣吶,攤上這樣一個惡父,他門家大爺真可憐。

  被人訕笑,韓薔暴跳如雷,「你敢詛咒我?你可知我是誰?」

  「奴婢知道,您是少爺的父親。」

  腳用力舉起,重重一踏,韓薔氣歪鼻子。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每每人家提起他,不是韓恕的兒子,就是韓璟叡的老子,好像非得依附他們他才有身分地位,沒了他們他什麼都不是!

  韓薔氣不過,他狠狠衝上前,二話不說揚手一巴掌用過去,扯起嗓子怒道:「睜開你的狗眼睛看清楚,我是堂堂的靖國公。」

  靖國公?!余敏的歷史讀得不怎麼樣,不知這種「公」是大還是小,是厲害還是普通,會不會他大喊一聲「砍頭」,就會有一大堆王朝、馬漢從四方跳出來要砍她的頭?

  不過他那一巴掌確實很厲害,很清脆的一聲,余敏臉上立刻浮起鮮紅指印。

  這一巴掌打痛了她,也打樂了巧兒、鴦兒,兩人眉眼微彎,連日來的火氣總算找到出處。

  可不是嗎?一個仗著王信是叔父,一個她爹是李忠,過去她們可是府裡作主的,滿府的丫頭、小廝誰敢不敬她們一聲姑娘。

  但自從余敏接管叡園,雖然她們還在爺身邊服侍,可是現在連兩位管事都低她一級,更何況她們。

  鴦兒在巧兒耳邊低問:「人應該進來了吧?」

  巧兒輕笑,「都已經過這麼久還進不來,她也別來了,反正不是余敏的對手。」

  鴦兒點點頭,不再說話,互望對方的視線裡帶著暗暗的得意。

  就在余敏被打呆了同時,璟叡正好回府,他跳下馬,把韁繩交給小廝,排開圍觀人群,飛快站到余敏身邊。

  他半句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望向韓薔,單單是對視著,韓薔好像看見自己的父親以的,聲勢一下子弱掉。

  他承擔不起兒子的視線,只好忿忿甩袖,給自己找台階下。

  他隨口糊弄一聲,「你母親想你了,有空回靖國公府一趟。」

  等不及璟叡回答,他把話丟下,就逃難似的跑掉。

  余敏無法相信,就這樣……完勝?

  奇怪,既然這麼害怕兒子,為什麼非要過來鬧這一場?惹得百姓圍觀,很有面子嗎?

  他是精神突然失常?性格扭曲到無法自控?或者有什麼目的?

  政治上的事?如果是的話……在政治上和爺作對?更蠢了吧。她家爺可是深得帝心,緊接著將要有一番大作為。

  搖頭,余敏想不透,也不想花太多心思去忖度,她對政治冷感,每次打開電視,看見政論節目,她的直覺反應是轉台。

  她是小老百姓,只想靠自己的小力量,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

  韓薔跑得沒影了,璟叡這才轉過身看余敏。

  這一看,臉部表情突然變得僵硬,她臉上的指印非常礙眼,令他氣悶、胸口不順,像是誰往那裡揍一拳似的。

  璟叡拉起她的手,往園裡走。

  大門關上,他定下腳步,向周遭掃去一眼,所有人立刻散去,各自行事。

  余敏望著他深鎖的眉眼,忍不住動手為他順了順怒眉,柔聲問:「很難受吧?有這種爹,亂沒面子的。」

  他被她的話逗笑了。

  靖國公討厭長子卻又拿兒子沒轍的事,恐怕整個京城上下無人不知,要說丟臉?那臉早在幾百年前就丟盡了。

  「有話想問我嗎?」璟叡問。

  相識近兩個月,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一起吃飯、一起聊天,通常是她說、他聽,他對二十一世紀有很大的興趣,而他的興趣激起了她的思鄉篇,所以她一說再說,把那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時代解釋得清楚分明。

  她很會畫圖,有圖有解釋,他幾乎能在腦子裡架構出她嘴裡的未來世界。

  但,他從沒有提起過自己,她只知道他是個很會打仗的將軍,皇帝喜歡他,給他許多賞賜,他沒跟她說過自己的身分、家人、過去。

  對那些事,他萬般厭惡,如果可以,他連想都不願意想起,可她臉上的巴掌印痛了他心。璟叡想,他有向她解釋的義務。

  余敏是個敏感女子,她其實看得出來,他不愛說起家人,身為民主時代的女子,她知道隱私對人類的重要性,所以她從不主動問。

  而今天這出,讓她有一點點明白,他的不願意。

  點點頭,她說:「有。」

  「問吧!」

  「靖國公很大嗎?」

  他怎麼都沒想到她的問題竟是這個,她成功逗樂他。

  余敏知道問題很蠢,但是,值得,因為他深皺的眉心展開了。

  一定是彌補心態,余敏是真心對他好,真心要把來不及對哥的好全部給他,她希望他快樂,仿佛……他幸福了,二十一世紀的哥就會跟著幸福。

  「位次郡王,你說大不大?」璟叡反問。

  「聽起來滿大的,我今天值了。」

  「值什麼?」

  「沒看見嗎?我和靖國公吵架呢,還東刮西刮、酸他一頓,那麼大牌的人吶,我這種小人物居然……實在太幸運。」

  說著,她呵呵大笑,不漂亮的五官,看在他眼底美得教人驚艷。

  大大的掌心撫上她的臉,他輕聲問:「痛嗎?」

  「還好,可以申請勞災給付嗎?」余敏問得一臉認真。

  「勞災給付是什麼?」

  「凡工作期間生病住院或是不小心受傷,造成無法工作而且沒有領到原有的薪水,就可以申請傷病給付,彌補傷病期間損失的薪資。」

  他反問:「你是無法工作還是領不到原有的薪水。」

  「我美美的小臉腫成豬頭,爺還不讓我休假?太沒人性了,血汗工廠,剝削勞工,我要抗議!」

  她握起小小的拳,向他抗議,他笑彎眉頭,握住她的小拳頭,說道:「好吧,允許你休假三天,月俸照領。休假想去哪裡?」

  嗄,她突然頓住,直到反應過來,才樂得拍手大叫,「不會吧,爺要帶我去玩嗎?」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發,說:「反應真慢。」

  這動作很親昵,但他第一次做就覺得自然,好像他已經這樣摸著她的頭無數遍。

  這時,一聲輕柔中帶著些微哽咽的女聲傳來——

  「夫君,妾身終於見到你了……」

  兩人齊齊轉身,在聽清楚對方的話後,寒霜瞬間在璟叡臉上凝結。

  也在同一個時間裡,余敏終於明白,為什麼靖國公要來鬧這一場,這叫什麼?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嗎?

  用現代管理職員那套來管理下人果然不成,她治家的手段得改改……

  余敏頂著半張腫臉,把叡園的下人集合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對人發作。

  來自民主國家,她始終認為人權無比重要,她沒把賣身契當成一回事,認為大家能從不同的家庭中出來同聚一場,實屬緣分,應該分外珍惜。

  但錢盈盈的出現,讓她檢討起自己,或許她應該更入境隨俗一點。

  在余敏審理下人的時候,璟叡也和錢盈盈面對面。

  這是第一次,「夫妻」正式見面。

  錢盈盈已經見過璟叡很多次,只是她每回出現,璟叡始終不肯多看她一眼,實話說,他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還不清楚。

  「盈盈明白,這樁婚事委屈您了,可事已至此,難道相公不看不聽不理會,我們的婚事就不存在嗎?」她的口氣無比輕柔,淡淡的怨氣在眉間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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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璟叡沉默,他不認識她,也不打算認識她,所以從未派人調查過對方。

  第一次打照面,他必須承認,她長相確實不差,可惜那雙眼睛太閃爍,透著不為人知的精明。

  錢盈盈側過臉,委屈地瞥了璟叡一眼,她很清楚自己楚楚可憐的模樣最吸引人,於是在聲音裡面多加上兩分哽咽。

  「咱們的婚書還在,是實打實的夫妻關系,即使獨守空閨,盈盈也從未後悔。我知道您心裡憋屈,那口氣總要發泄了才能過得去。相公打我吧、罵我吧,把所有的錯處全算在盈盈頭上,盈盈不怨。」

  她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任憑心再硬也無法無視她吧。

  可她的委屈只勾出璟叡的冷笑,真要委曲求全,她就會乖乖地待在靖國公府,不會用這種方式強行進入叡園。

  她大概以為,只要進了叡園,他就不會把她丟出去……不對,或許父親正在等著他這麼做,以便把事情鬧大,讓大家都知道他已經成過親的消息。

  這樣一來,皇帝自會打消賜婚念頭,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傳出一些謠言,比方……他無法人事?

  近來他風頭正健,多少嫉妒他的人,正等著拿他的笑話到朝堂上大作文章。

  可惜,賜婚只是他拿來堵父親的借口,而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不知道自己與皇上在籌劃什麼,否則便會清楚治家不嚴、後院紊亂這種事是「小事」,還撼動不了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見璟叡始終不語,錢盈盈再接再厲。

  「相公要是真的看盈盈不上眼,盈盈不敢勉強,只怨自己無德無才,可是相公一心為國,忙於公事,無心打理家宅後院,後宅之事且讓盈盈助您一臂之力,倘若日後相公有了心儀女子,盈盈願意退居妾位。」

  以退為進?璟叡冷笑。

  明知道就是後院起火,她才能趁機潛進叡園,現在講這種話,是想陷害助她入府之人,還是想把火燒到小魚頭上?

  如果是後者的話……

  小魚足不出戶,怎會有這麼大的名聲,竟傳著傳著傳進靖國公府?

  難道叡園有父親的眼線?不對,他沒這個本事,想在自己身邊安插人,他還早得很,那麼是……

  眼睛微眯,冷冽一閃而過,他明白了。

  雙手橫胸,璟叡說道:「叡園已有主事之人,不需你插手。」

  聞言,錢盈盈柳眉緊蹙,他對余敏的看重果然如那人所言。

  方才匆匆瞥過一眼,余敏並不美麗嬌柔,她怎會得到爺的青睞?莫非她不是奴婢,而是他收房的?

  錢盈盈咬牙,鼓起勇氣地再次試探。「再怎麼說,余姑娘始終是個下人,用這樣的人掌理後院,消息傳到外頭會被人說話的。」

  「誰告訴你余敏是下人?你怎麼知道是余敏掌理叡園?你使多少銀兩探聽消息?又或者該說,你好本事,能在我的叡園裡安插眼線?」

  他大步向前,俯視,一股強大的壓力朝她籠罩,頓時氣息一窒,錢盈盈喘不過氣。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細致人,心思細密、城府深沉,可在他面前,她像被人撕去衣服一般,赤裸裸的無半分遮蔽。

  「不、不是,盈盈未曾離開過靖國公府一步,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做相公說的那些事……」她越說越小聲,像是喉間擱了把匕首,要是太大聲,喉管就會被人切斷似的。

  從未離開過靖國公府嗎?很好,他再確定不過了。

  微眯雙眼,璟叡挺直身子,退後幾步。「兩條路讓你選,第一,我許你一紙和離書,你可以帶著嫁妝離開靖國公府,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第二,你留在叡園,只是後果自行負責。」

  他語聲淡定無波,語氣卻沉重如積雪森森,冰冷的笑意在嘴角挑起,鋒利的目光教人心頭一驚。

  他絕對是說真的,不是恐嚇!錢盈盈下意識想選前者,但她想起靖國公的承諾,想起現實問題,硬生生壓下心底恐懼。

  國公爺說過,當今皇上注重孝道,相公想要前途便不能忤逆父親,而她的娘家人或者流放,或者為奴僕,再無人可以為自己作主,至於嫁妝……她哪有那種東西?

  她只能死死巴住這個身分,無法作另一個選擇。

  錢盈盈抬起下巴,硬聲相抗,「相公對妾身有偏見,盈盈不敢為自己辯駁,但願往後相處多了,相公會明白妾身的為人。」

  意思是要留下?哼!好大的膽子。

  他不再對她多說廢話,轉身離去。

  【第七章 松開多年的心結】

  余敏把錢盈盈安排在離主院有點遠的北院,這是爺的意思。

  叡園不算大,除下人居住的院落之外,還有大大小小五個,璟叡住在主院,余敏原本住在主院旁的小院落,但爺一句話,當下人的只得乖乖搬進主院。

  主院有九間房,以ㄇ字型排列,左邊三間歸余敏,右邊的三間當中有兩間打通,充作練武房與兵器室,剩下的一間巧兒鴦兒同住,橫向三間分別是小廳、臥室、書房。

  余敏和璟叡的臥房緊鄰,夜深人靜時,耳聰目明的璟叡還可以聽見余敏在屋裡走動的聲音。

  小廳裡,正面立著一架八扇的梨花木四季圖屏風,屏風前面是一組楠木桌椅,桌腳處有著雲紋雕刻,桌子兩邊立著銀制的立式瓜型燈。

  兩面牆有一排對稱的花梨木太師椅,每張椅之間放著茶幾,地上鋪著楠木桌椅,映著屋檐上掛著的五連珠花卉燈籠,看起來寬敞舒服。

  余敏對布置屋子很有一套,過去廳裡的東西也是這些,但許是擺法不對,感覺起來有些擁擠。

  璟叡不習慣有人在旁服侍,因此巧兒、鴦兒多數時間候在門外,主人召喚方可進屋。

  自從和余敏吃過第一頓飯後,璟叡直接下令,讓她服侍用膳。

  不過與其說是服侍,倒不如說是陪吃飯。起初余敏還有點緊張,後來漸漸明白,他是個不講規矩的,也就慢慢放大膽子,與他一面吃飯,一面說笑起來。

  只是今天爺的脾氣不好,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淡淡的,不應聲。

  是那位「夫人」困擾他了?

  憑良心說,余敏也悶,還以為他是黃金單身漢,沒想到是使君有婦。

  也對,都二十歲了,這時代的男人早點成親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她怎麼就認定他沒老婆呢?他的身分、他的地位、他的年齡,府裡都應該有這號人物存在才對。

  說了幾句,不得回應,她也怏怏的,不再找話題,兩個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吃完飯。

  余敏告退,打算讓巧兒進屋收拾,璟叡卻搶先一步拉住她的手。

  「爺,有事?」她問。

  「我有話與你說。」

  「好。」她點點頭,由著他拉住自己的手。

  動作很親昵,但余敏不以為忤,因為她早就習慣這樣的親密,在前世。

  即使心底清楚,爺並不是哥,可在不知不覺間,她總把他當成另一個男人。

  她知道不公平,但穿越是個辛苦的大工程,她允許自己享受一點點額外的甜蜜。

  雙雙走出花廳,往園子裡逛去,鴦兒想提燈替他們照路,璟叡拒絕了。

  沒有路燈,樹影幢幢,若不是爺在身邊,余敏腦海裡會浮現不少鬼故事。

  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很有耐心地等待他起個頭。

  兩人慢慢走到亭子裡,她坐在石椅上,他傍著她坐下,挨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但,還是老話,她習慣和他親密,即使清楚身邊這個男人是爺。

  抬頭,今天月色特別好,皎潔的月亮映著繁星,如果沒有惱人的事,是花前月下最好的場景。

  「事情問清楚了?」璟叡終於開口。

  「嗯,是看守後院的林婆子貪財,為十兩銀子把人給放進來。」

  「僅僅因為一個林婆子貪財?」他問,一絲笑意泄漏,她是心寬還是傻氣?

  她閉嘴,低著頭,沉默不語。

  他明白了,輕嘆道:「掌家的人,不能太過心慈手軟。」

  錢盈盈沒離開過靖國公府,怎麼知道叡園的大小事?怎麼知道執掌中饋的是余敏?又怎能買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林婆子?

  幾個問題下去,答案呼之欲出。

  叡園中,除每旬前往靖國公府向夫人問安,稟報主子生活起居的巧兒和鴦兒之外,兩府下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這段日子,巧兒在明面上與余敏作對的事多了,沒掀起波瀾,余敏只一笑置之,而鴦兒心思重,面上溫柔,手段卻更厲害,幾句話挑撥便讓余敏失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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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這次錢盈盈的事,必有兩人首尾。

  余敏替她們隱瞞,定是看在李忠、王信的面子上,他們都是府裡得用的人手,夫妻倆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至於那兩個丫頭,若不是存非分心思,差事也當得不錯,可惜人總是盼著不該盼的,才會行差踏錯,就像錢盈盈……

  想起錢盈盈,不自覺地,凌厲掠過眼底,他給過她機會的,未來如何……是她的選擇。

  半晌後,余敏緩言,「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與李叔、王叔談過了,會盡快挑選對像,讓她們出嫁。」

  璟叡點點頭,他們是祖父用舊了的人,他也不想翻臉,不過還是得找個時間敲打敲打,免得以為他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再次沉默,不過這回沒有停頓太久,璟叡說:「小魚兒,我是靖國公世子。」

  「爺講過了,國公是很厲害的世襲爵位。」余敏衝著他笑,她喜歡他喊自己小角兒,那語調……和哥一模一樣。

  璟叡失笑,她的形容詞好像只有「很厲害」,很厲害的菜、很厲害的衣服、很厲害的兵器……簡單卻也清楚,像她的脾氣。

  「我的祖父叫作韓恕,祖父曾為朝廷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而最大的一件功勞,是在戰場上將陷入重重包圍、身受重傷的三皇子從刀林箭雨中背出來,為救回三皇子,祖父失去一條腿,班師回朝後,皇帝封祖父為靖國公,在京中榮養。」

  故事剛起頭,余敏便明白,他想說了,講所有令他羞愧開口的事。

  「那位三皇子,現在還好嗎?」

  「他已經登基為帝,在六年前。」璟叡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升遷得那麼快,年紀輕輕便官拜三品,除戰功之外,皇帝何嘗不是念著祖父的恩情。

  余敏拍拍手,誇張贊嘆,「哇,爺的祖父是現任皇帝的恩人,了不起。」

  他微笑,繼續往下說:「祖父長年在外打仗,與祖母聚少離多,兩人只生下我父親一根獨苗,祖母把父親當眼珠子養,舍不得他吹風受苦,更舍不得讓他到戰場上歷練,因此祖父常埋怨祖母,好端端的把一個武將的兒子給養歪了。」

  何止養歪?在審過下人之後,余敏留王叔多問上幾句,這才曉得韓薔文不成、武不就,是個顢預愚蠢的家伙,若非韓恕替他娶回一個好媳婦,現在的靖國公府恐怕早已後繼無人。

  不過塞翁失馬,韓家本就沒有朝堂背景,再加上韓薔沒出息,皇帝非但不忌憚韓家,反而重用韓璟叡。

  「然後呢?那株歪苗子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聽余敏用「歪苗子」形容父親,璟叡深感意外。她居然沒有批評他不孝,反而不知前因後果便無條件站在自己這邊?

  心軟了,也暖了。

  「祖母出身文官世家,常覺得武官粗鄙不堪,認為自己配給祖父是低嫁了,若不是祖父受封靖國公,她大概會一輩子郁郁不樂吧。

  「祖母擔心父親走上武官這條路,想方設法把他養成讀書人,企圖讓父親走科考這條路子,沒想到父親書念得七零八落,肚子裡沒學問不打緊,還學會輕視武官。

  「祖父對獨生子憂心忡忡,想找個人加以管束,於是與同袍結親,求娶霍家女兒進門。霍家五代都是武官,先祖曾經受封為鎮國將軍,後來的子孫當中也有做到二品將軍的。」

  「聽起來是樁不錯的親事,可你祖母那關過得了嗎?」余敏可以想像新媳婦進門會受婆婆多少氣。

  「你說對了,祖母不樂意與武官結親,父親也不甘心,而當時父親紈褲之名遠播,霍家還不肯讓女兒出嫁呢,眼看婚事就要黃了,祖父卻寫下切結書,不允許兒子納妾、收通房,倘若霍家女兒沒為韓家生下兒子,便過繼霍家子弟,承襲爵位。

  「外祖倒不貪求爵位,只是見祖父如此誠心,方才允下這門婚事,這張切結書,引起祖母和父親的強烈不滿,但祖父是當家作主的,父親只能依了祖父。

  「然而洞房花燭夜,喜帕挑起那刻,父親滿肚子怒氣爆發了,他是個低俗鄙人,日日進出青樓妓館,只喜歡那種柔弱無骨、嬌媚俗艷的女子。我母親出身武將世家,練過武,一身英氣,氣勢壓得父親自卑自鄙。

  「父親憤慨也無他法,且祖父發話,讓母親好好管教父親,母親照做了,卻讓夫妻倆的關系越來越差。

  「在母親的鞭策之下,短短幾年,父親果然考上秀才,甚至中了舉,這讓對父親已經失望透頂的祖父逢人便誇贊媳婦好,氣得父親內傷。

  「可是父親懦弱無能,心中有火不敢對祖父發作,只會躲在祖母背後訴苦,因而多年來祖母處處為難母親,不但讓母親立規矩,還把持著中饋不放,讓母親遭受許多委屈,但她性子高傲,從不訴苦。

  「既然父親憎恨母親的管束,我出生之後,母親便不理會父親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三歲時,祖父和外祖父覺得我資質好,兩個賦閑在家的老人決定聯手教導我。我開始習武藝、學兵法,他們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但父親與祖母已經夠討厭我母親和外祖家了,怎肯讓我再成為武人?他們鬧得太厲害,祖父大怒,要把他們趕出靖國公府,這才消停下來。」

  「所以他們遷怒了嗎?把對你母親、對你外祖父的不滿移到你身上?」余敏憂心衝衝地望著他。

  「為什麼這樣問?」璟叡歡喜她為自己擔憂。

  「因為遷怒是人之常情,因為他們不是豁達寬容、有遠見之人,因為他們心量狹窄,沒有能力改變自己,只能靠著怨恨別人來發泄。」

  「你猜得對,我被遷怒了,祖母和父親討厭我,對我或者冷言冷語,或者視而不見,或者痛責怒斥,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對他們的所有記憶都是不堪的。

  後來母親生下弟弟,這回祖母鐵了心,要把弟弟養在膝下。祖父本來不肯,但祖母鬧到上吊自殺,祖父無法可想,只好妥協。母親心疼弟弟,然而為了盡孝道、為了家庭和樂,不得不退讓,本想等弟弟年紀大一點再作打算,沒想到養到五歲上下,弟弟性格變得霸道乖張,請再多的先生來指導也改變不了了。

  「即使如此,祖母與父親依舊偏愛弟弟,若不是祖父堅持,靖國公府的世子輪不到我頭上。」

  余敏找不出勸慰的話,只能輕拍他的背,他抓下她的手,反手握住。

  「我十四歲就隨著大舅父上戰場,首戰告捷,我升為小隊長,一年年功勛累積,直到去年祖父過世,我已經升為三品威武將軍,通常,兒子的榮耀都會是父親的驢傲,可是對我父親而言,並不是。」

  余敏接過話,「那種偏狹的男人,肯定認為自己夾在「靖國公」與「威武將軍」中間活得很窩囊,傑出的父親、優秀的兒子,再加上愚鈍的自己,他的自卑肯定更嚴重。」

  璟叡訝異於她的敏銳,啟唇一笑。「你說得對,這世間有太多人見不得別人好,我父親心中矛盾,經常酸言酸語,又加深了這矛盾,而我父親那種性格,正人君子豈會與之深交?

  他能夠來往的只有臭氣相投的酒肉朋友,酒一喝便口無遮攔,那些人時不時取笑父親,說他有個好爹、好兒子,一輩子啥事都不必干就可以安享富貴。」那種口氣,酸得人掉牙。

  「父親在外頭受氣,回到府裡便拿我出氣,我經常只是從他身邊走過便莫名其妙一棍子往我頭上砸下來,我的頭不曾在戰場上受傷,倒是在我父親的棒子下見過幾次血,我懷疑過,他是真的想把我活活打死。

  「好幾次我忍不住了,問外祖父:「我到底是不是父親的兒子?」外祖父心疼我,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無法說得太多,只能嘆道:「你父親是個糊塗人,我後悔了,當初不該讓你娘出嫁的。」

  「沒錯,我父親是個糊塗人,養在糊塗的祖母膝下,四十幾歲的人了還是蠢得近乎可笑。父親中舉那年,祖父幫他謀了個七品縣官,他竟因害怕吃苦,讓祖母去跟祖父吵,祖母哭鬧喊叫,說祖父要謀害親生兒子,才讓父親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受苦,非要租父在京裡給他謀官位。

  「父親只是舉子,不是進士,京裡有什麼官位可以謀?就算是進士,就算家裡後台夠硬,也得出去歷練個幾年,才能轉調回京。到最後,祖父索性不管了,任由父親醉生夢死,成天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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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3: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今天來的那位,是怎麼回事?」余敏問。

  「她叫作錢盈盈,十年前她的父親是個五品京官,但品德不修、收賄貪污,名聲敗壞,這樣的人應是人人避而遠之,偏偏父親與他氣性相投,兩人成為莫逆之交。一頓酒席過後,兩人相談甚歡,口頭定下我與錢盈盈的婚約。

  「祖父不允,撂下狠話,倘若父親那麼喜歡錢家閨女,就將父親自韓家族譜除名,讓他入贅錢家,當錢老爺的女婿。之後,此事就不再被提起了。

  「去年祖父過世,喪事剛辦完,錢家老爺因為貪賄被革職查辦,父親去牢中探望一趟,回來之後竟決定在百日之內讓我與錢盈盈成親。

  「我壓根不理會,祖父後事辦完,我立刻回去軍營。可沒想到祖父不在,再無人可管束父親,他竟不管我的意願,一句兒女婚事,父母作主,就讓弟弟代替我上門,將錢盈盈娶進家門。

  「這也是我在外面置辦宅邸,搬出靖國公府的原因之一,我不認這門親事,不認這個妻子,即便回國公府見母親,也不多看錢盈盈一眼。

  「男人耽擱得起,但女人青春有限,我耐心等待錢盈盈自行求去,沒想到,這回她居然伙同我父親演了這出好戲,既然如此,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已經給過錢盈盈選擇機會,接下來她後果自負。」

  「你父親對錢家老爺是重情重義還是欠他什麼?我很難相信男人之間的感情能夠好到犠牲親兒子?」

  「也許他從來沒把我當成親生兒子吧。」璟叡苦笑,「他沒有官位,根本見不到皇帝,可那場與北秦之戰,朝中老將都曉得危險重重,無人敢率兵出戰,他居然冒用祖父之名,給皇帝上折子,讓我當主將率領大軍出征,當時我只有十六歲。」

  十六歲?太殘忍,老將不敢做的事,他這個當爹的竟然把兒子推出去?他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啊?

  「那不是叫你出征,是讓你去送死。」余敏忿忿不平。

  「沒錯,他心裡是這麼打算的。從那之後,我再沒把他當成父親看待,若不是因為母親和祖父,那個家我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那次戰役,很艱難吧?」余敏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牢牢的。

  「對,我差點兒死掉,幸好大舅父把我從鬼門關前撈回來。不過禍福相倚,我差一點在那場戰事中斷送性命,卻也因為那場戰役聲名大噪,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將軍在邊關闖出名號,我成了邊疆諸國心目中的閻羅將軍。」

  「你父親就是個大變態!」余敏忍不住了,怒吼出聲。她才不相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種屁話,如果它是真理的話,那些受虐兒的爸媽又是什麼?

  「變……態?」他細細咀嚼這兩個字,越嚼越見滋味。

  「對,他就是個變態,他自傲、自信、自以為是,他在他母親的教養下看不起武夫,反對自己的父親,卻沒想到自己吃喝拉撒睡、所有的享受都是來自自己看不起的人。

  「他不肯放棄父親帶給他的利益,又舍不下自尊心,他既崇拜父親的成就,又痛恨父親的傑出,因為那會對比出他是個廢物。他天天在矛盾中掙扎,既自卑又自傲,終於,他有了兒子,想在兒子面前扳回一城,卻沒想到兒子選擇一條和父親相同的道路,並且在那條路上飛黃騰達,兒子比他的父親更優秀、更厲害,對比得他這個父親更愚蠢、更沒出息。

  「他企圖控制你,但你不受控制,他想打壓你,卻無法打壓。你的優異讓他太受傷,他不痛快便不允許你痛快,殊不知讓他痛苦的不是你或你祖父,而是他可憐又可鄙的自卑。」

  余敏哇啦哇啦一長串說完,璟叡怔住。

  從沒有人對他分析過父親的性情,每回恨透了,也只能說句「父子無緣」,哪裡知道原來是如此……

  松開了,心中多年的結。

  原來韓薔不過是個可鄙、可恨卻又可憐的男人,但那不是自己的錯,他不需要去承擔父親的自卑。

  定定望住余敏,月光把她的臉暈染得分外溫柔,他說不出心底感受,只是覺得……覺得有她在,真好。

  一個衝動,他把她抱進懷裡,用鐵箍似的雙臂緊緊地將她圈住。

  對於他的親密,她已覺得習慣,覺得理所當然,不過這次……是因為被理解的快樂吧?

  男人都是這樣窮於言詞,分明心裡感受滿滿,說出口的卻不足三分,只能任憑別人錯解。

  這在行銷宣傳、自我推介很重要的二十一世紀裡,相當吃虧。

  不過余敏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她還有其他事要說。

  「你還有什麼話沒交代清楚的嗎?」她只是隨口問問,等他回答「沒有」之後,她就要告訴他:YA!彈簧床制作成功。

  今兒個晚上,他們將會作一個甜甜的夢,把白天的不愉快忘光光。

  可他卻回答,「有一件事。」

  然後他推開她,認真望住她的眼睛。

  月光很亮,她看得清楚他每個細致表情,但他過度的認真,讓她有些害怕了,那種隱約的害怕,讓她趨吉避凶的直覺發作,立即轉移話題,「你祖母和你父親對你母親這麼壞,要不,把她接到叡園來吧,我會讓她過得舒舒服服,徹底享受有子萬事足的喜悅。」

  她成功轉移了。

  他回答,「我提過幾次,母親老是說放心不下弟弟,拒絕了,但上次回國公府,母親同意了,說是處理完一些事之後就會搬過來。」

  璟叡講這話的時候,表情分外溫柔,因此余敏知道,他和母親的感情有多好。

  這就是人啊,你愛他三分,他便疼你五分,你不能對人無情,卻要求對方對你有義。

  「如果我懇求你母親,她會教我武功嗎?」

  「你讓自己更可愛一點,肯定會,不過……」

  「不過怎樣?」

  「千萬別拿穿越的事嚇她。」

  「穿越很嚇人嗎?你就沒有被嚇到。」

  「我是威武大將軍啊,哪能一樣?」

  他難得幽默,她順勢配合,把剛才那茬揭過。

  余敏說:「要不是發生錢盈盈這件事,我有好消息要告訴爺呢。」

  「什麼好消息?」

  「搗鼓多日的彈簧床終於成功,我擺了一張在你床上,已經鋪好床單被褥,今兒個晚上美美的睡一覺,作個美美的夢吧。」

  「真的嗎?那今晚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余敏一彈指,道:「既然夫人要搬過來,要不,我把西院整理起來,再弄張彈簧床,請王叔幫我找幾個木匠,做一系列的系統家具,再弄出一張沙發,哇,夫人可以當依莉莎白女王了。」

  女王?她說得很誇張,但他被她的誇張逗得開心。

  「好,盡量做,花多少銀子都沒關系。」

  「爺有空,帶我回靖國公府一趟吧,我給夫人量身材,做衣服才是我的強項。我保證讓她走出去,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要不是時代不同,她還會說:我會幫你娘找到人生的第二春!

  「好,我母親喜歡月牙白的衣服,祖母時常罵她晦氣……」

  他們手牽手,一路往回走,一路計劃著,說到興致高昂處,余敏還會用力拍手,笑得張揚。

  兩人回到主院,在進房間之前,余敏想對他說一聲晚安,但璟叡搶快一步。

  「小魚,我還有一件事沒交代。」兜兜轉轉,他又繞回來。

  不安的感覺再度浮現,她抿起雙唇,眉頭微蹙,他知道她在害怕,但,為什麼害怕?

  他不解,把她的臉勾起來,讓她望著自己。

  余敏的視線落入一雙深眸裡,然後看見了他溫暖的目光中隱含寵溺,突然地,那股不安隱去,淡淡的笑意漫入眼簾,直覺地她輕輕點了下頭。

  他彎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魚,聽清楚了,我、喜、歡、你。」

  喜歡?不可以啊……不公平啊……不行的啊……

  余敏全身肌肉突然繃緊,身子直挺挺地,變成竹竿,璟叡一個用力,把她抱進懷裡,他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等待她的回應。

  鴦兒透過門縫,看著互相擁抱的男女,心恨起。

  她從小便服侍大少爺,她知道自己身分卑微,明白自己不會成為爺的妻子,但她不要求太多,只期待能夠成為爺的通房,生下一男半女,抬為姨娘就足夠。

  她想待在爺身邊,想日日看得見爺,想在爺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可是……爺從沒用過看余敏那樣的眼光看自己,從沒有碰過自己、抱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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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6-11-29 16:1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她曾卑微地告訴爺,想一輩子伺候爺,爺卻冷冷說道:「我只會娶妻,不會納妾,這是韓家的家規。」

  韓家的家規嗎?那余敏算什麼?一個三等丫頭,只因為她的前主子是平王世子,她便搖身一變,抬了身分了?

  可再怎麼抬舉她,她也脫不開賤籍,難道堂堂的靖國公世子能娶丫頭為妻?

  為什麼?余敏到底哪裡不同?為什麼她能得到爺的青睞?

  鴦兒想起爹的警告,想起娘一下午的奔走,他們竟為余敏幾句話便想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實在太可惡也太過分。

  悒郁幽怨、充滿妒恨的目光,望著交纏的男女。

  她不會放過余敏,絕對不會……

  鴦兒眼珠子一轉,巧兒會意,立刻兩手叉腰,氣勢洶洶,要找人拚命似的。

  「余敏當真以為自己是叡園的主子?哼!連主子的床都還爬不上呢,就拿主子的銀子流水般的使,短短幾天,幾百兩銀子就這樣花出去,她是算准爺厚道可欺嗎?」

  此話太誅心,她家的爺豈是個厚道貨色?敢欺他?那些欺負過他的,墳上的青草長得都比人還高啦。

  何況哪來的幾百兩,那些棉花鳥毛羊毛加一加不過幾十兩,巧兒的話很誇張。

  「她到底買了什麼,這般燒銀子?」鴦兒明知故問,視線往身子左側的桃樹方向一瞥。

  「誰曉得?一車車全往南院丟,不過我倒是知道她給自己買不少頭面,全是寶珍坊的東西。」巧兒刻意把「寶珍坊」三個字說得特別大聲。

  「寶珍坊?那是京城貴女最喜歡的鋪子啊,隨便一支簪子都要上百兩,她一個賣身丫頭竟敢拿爺的銀子自個兒花?」

  「可不是嗎?人家花錢不手軟,記不記得蓋灶房的事?別人家給工人一天兩百錢,她硬是給三百錢,還大魚大肉供著,外頭的人都傳言咱們爺是個富家翁呢。是了,光她屋裡那張桌子就要價六十兩,什麼桌子啊,這麼珍貴?」

  鴦兒苦笑,「能怎麼辦呢?世子爺信她,把她寵得沒邊兒了,聽說爺把全部家當都抬進她屋子裡,要說余敏沒爬上爺的床,我可不信。」

  「這倒是,爺把她給寵上天了,爺沒日沒夜地忙著,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余敏,每回在府裡過夜,都會待在她屋子裡說話,聊到三更半夜呢,前幾日還特地帶她出府玩,我看,她早晚會變成咱們大奶奶。」

  「大奶奶?你在說啥,那裡還住著一個呢。」鴦兒壓低聲音道。

  「你說錢氏?她不是余敏的對手,人家手段厲害著呢,她早晚會被爺休棄。」

  「錢氏安安分分的,又沒惹事,豈能說休就休,何況國公爺只認准這個媳婦。」

  「她安分,余敏不安分,隨手弄點事、栽點贓,輕而易舉,再說了,咱們爺在戰場上,砍頭像收韭菜似的,余敏吹吹枕邊風,再招點事兒,那位恐怕就得尋塊黃土埋了。

  「你別忘記,咱們不過少對她奉承幾句,她就鬧得爺要把咱們倆配人,我們可是跟了爺十幾年、老夫人親口允的通房丫頭呢。」

  講到這裡,巧兒氣得一跺腳,表情生動而真實。

  這事兒還沒完,她都哭成這樣了,娘依舊到處托媒婆給她說親呢,都是余敏惹的禍……

  「聽說錢氏讓余敏去拜見,余敏說不見就不見。還沒正名呢,就如此囂張,真讓她再往上一步,第一個死的肯定是錢氏。」

  說到錢氏時,鴦兒的視線往桃樹方向勾勾,巧兒會意,拉起她的手說:「別再講了,多嚇人啊,錢氏的事咱們管不了,要死要活是她的命,她自求多福。」

  兩人就這樣,一面說著一面快步走開。

  半晌,桃樹後穿著粉色長衫的錢盈盈走出來,晦澀不明的臉上布滿陰沉。

  她細細回想她們的對話,越是細想,越令人動怒。

  爺在她屋裡待到三更半夜嗎?爺領她出府游玩嗎?爺把全部家當往她屋裡抬嗎?爺有心娶她當正妻嗎?

  該死!寶珍坊的東西豈是那種低賤之女可以得的。

  咬牙暗恨,現在余敏已無視自己,若真讓她成了氣候,叡園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錢盈盈狠狠扯下一片桃葉,在掌心揉成碎屑。別怨她心狠,一個弱女子要在這世道裡生存有多困難,爹與哥哥們被流放,娘和妹妹成了奴婢,過去高高在上的主子現在變成卑賤的下人,她不想過那種生活,就必須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所以……

  她將揉碎了的桃葉往地上丟去,再恨恨踩上幾腳。

  【第八章 「大奶奶」的下馬威】

  雞鳴聲揚,天邊翻起一抹魚肚白,還沒大亮呢,璟叡已經上朝了。

  這年頭當官的不容易,早早出門晚晚回,動不動就要出公差離皇城,真是辛苦。

  送走璟叡後,余敏先做完晨間運動,吃過早點才進廚房和廚娘討論幾道新菜色,雖然爺對吃的不要求,但她就是要讓他吃得好、吃得精致、吃得健康。

  他太強大了,一個人就能獨力完成所有大事,不需要旁人插手幫忙,余敏能為他做的有限,而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照顧他。

  余敏和璟叡一樣,習慣自己動手,不喜歡有人隨身伺候,因此巧兒、鴦兒這兩個大丫頭沒事可做,反倒做起傳話、整理屋子、遞茶送水這種二、三等丫頭的活計。

  她們有沒有不滿?當然有,且在錢盈盈事件之後,這種憤怒在巧兒身上表現得更明顯。

  余敏時不時感覺有兩道嚇人目光往自己的脊梁骨戳,鴦兒還好,依舊低眉順目的,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不過聽說她們都跟父母鬧了一場,兩人都說不願意外嫁,都堅持要留在爺身邊伺候,還撂下狠話,除非死,否則絕不離開叡園。

  這就難辦了,余敏不是古代人,把人杖斃、強娶強嫁這種事實在辦不到。

  李忠、王信的妻子連袂上門,求余敏在爺面前說幾句好話,讓她們姊妹留下。

  可是留來留去早晚會留成仇,她們對璟叡心有盼望,現在嘴裡說沒關系,可哪日希望成了失望,那股恨不知道會燒了多少人?

  余敏不懂這年頭的女子在想什麼,找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男人,成為他心目中的唯一,難道不比終生為婢為妾來得幸福?

  總之,兩人的去留成了余敏最為難的事。

  她不願意拿這件事去煩璟叡,他忙瘋了,不時留宿在宮裡,與皇帝討論戰事。

  據說與金人的戰爭,估計會在二月開打,過完年,他就得整軍往西北走。

  這場戰役至少得打上大半年,在冷兵器的時代裡,打的是肉搏戰,死傷數量很驚人。

  她不會做原子彈,幫不了大忙,她能做的是想法子在滴水成冰的北方,助他的軍隊躲避寒害。

  所以她亂花錢了,買一堆羊毛、豬皮羊皮牛皮回來,堆了滿屋子。

  她打算織毛線,勾圍巾手套,再試著做簡單、防水、保暖的皮靴,她還搜集一堆鴨毛鵝毛,比起弄彈簧床、做吃食,做這些才是她的老本行。

  從廚房回到小廳,管事們已經集合在一起。

  叡園不大,裡裡外外不過三十幾個下人,需要管的事不多,加上沒有女眷,不需要辦什麼游春宴、賞花宴之類的,因此事情更少。

  余敏進屋後先招呼眾人坐下,讓人拿出兩盤點心和茶水,營造出和樂的開會氣氛。

  「余姑娘,我又收購兩百斤棉花,約好今天送進府裡,還是堆在南院嗎?」王信道。

  「對,獨自放一間屋子。」

  「姑娘說要雇幾個織娘,但短工有點困難,要不讓人牙子上門,挑幾個得用的,先買下來?」李忠道。

  再買幾個人嗎?她只想雇短工織毛線、做羽絨衣,東西做出來之後,如果得用,自然要呈到御前,讓皇帝去處理,若把人買下,府裡用不著那麼多人,會人滿為患啊。

  「李叔再看看吧,如果真的雇不到,也只能先買了,時間有點急,要抓緊著辦。」

  到時她會讓爺和世子爺看清楚,她是不是只是個「裁縫」。

  「好。」

  府裡的事討論結束,接下來研議靖國公府老國公夫人的生辰禮。

  那是璟叡的的祖母,不能不慎重,卻也不能招搖,璟叡提過,老夫人心裡疙瘩大著呢,心心念念著,還沒分家皇帝的賞賜怎麼可以不往靖國公府送?倘若禮送得太重,還不知道老夫人那兩只眼睛要怎麼紅。

  瑣瑣碎碎的事不到半個時辰就討論結束,余敏招呼大家喝茶用點心,接下來是她和下屬培養革命情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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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6: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余姑娘,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李嬸猶豫半晌後道。

  「李嬸,有什麼事你就講吧。」

  「大奶奶提過好幾次了,希望姑娘能過去見見,可姑娘總藉口忙,雖然爺的態度……好歹,她的身分在那兒擺著。」

  唉,說到錢盈盈,她比巧兒、鴦兒更難辦。

  錢盈盈在叡園是個尷尬的存在,她是璟叡的妻子,確實登記在案,還有公公、祖母認可她的身分。

  問題是爺不認啊,進府以來璟叡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弄個冷宮把人給冰起來就算了。

  以這時代的觀念來說,就算是父親做錯,身為兒子,璟叡都不應該堅持,反正都娶進門了,是好是歹,日子總得過下去,把人晾著著實不應該。

  但以余敏的想法來說,強扭的果子不甜,在兩人尚未有夫妻之實之前,把婚約解除才是正途,可錢盈盈倔強,璟叡更倔強,死活都不肯接受她,事情只好僵在那兒。

  一個被冷落在冷宮的怨婦,心裡頭有多少恨吶?她正尋不著宣泄出口呢,據說滿府上下世子爺最看重的是余敏,她能不被抓出來殺雞儆猴?

  站余敏的立場,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因此,「大奶奶」命人傳過幾次訊,她都裝忙,一忙二忙把這事給混過去,她想著,時間一久,錢盈盈就會把箭頭轉個方向,哪知道眼下人家都找上府裡老人來給她說道理了,她還能置之不理?

  余敏嘆氣道:「我明白李嬸的意思,可世子爺的態度……倘若大奶奶命我做些爺不愛的事兒,一邊是世子爺,一邊是奶奶,委實困難。」

  「不如姑娘先去見見大奶奶,若她有非分要求,你便往世子爺身上一推?」李嬸道。

  「世子爺這樣做不妥當,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世子爺好男風,這件事雖然是國公爺犯糊塗,可影響的是世子爺的前程吶。姑娘,你得勸勸世子爺,先把人給收下,往後有喜歡的,一並娶進門便是。」李忠道。

  想到國公爺,真教人頭痛,老國公爺還在的時候,他就到處放謠言,說世子爺命中克妻,殺戮太多,無子嗣送終,這麼惡毒的話從一個當爹的嘴裡說出,外人焉能不信?

  因此,即使世子滿載功名,也沒人敢上門結親,老國公爺一死,國公爺又搞出個犯官之女,真不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

  余敏搖頭,她才不會去勸爺,婚姻可是事關一輩子的幸福,寧可沒有,也不能將就。

  不過,錢盈盈那裡,確實不應該再躲了。

  考慮兩日,余敏還是決定過來拜見一下「大奶奶」。

  李嬸有句話說得對,璟叡可以不理會錢盈盈,但她不行。

  她不尊錢盈盈為主,錢盈盈未必會發作,但必定把惱恨存在心頭,璟叡不可能時刻待在府裡,萬一哪天錢盈盈趁璟叡不在尋釁……

  無論爺怎麼漠視錢盈盈,身分終究擺在那裡,當奴婢的人微位卑,大奶奶想發落自己,她能說什麼?

  要是錢盈盈往靖國公府傳些什麼,那裡看一個刻薄的老夫人呢,小小婢女怎麼扛得住?

  因此百般不願地,她還是出現了。

  站在西院門口,余敏等待下人通報,等了近半個時辰,她還在原地,與眼生的婢女大眼瞪小眼。

  正在余敏考慮是不是先回去時,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從裡頭走出來,兩人擦身而過時,他抬起頭,衝著余敏一笑。

  猥褻的目光讓余敏極度不舒服,他是錢盈盈從靖國公府帶來的?

  錢盈盈並不讓人省心,進叡園後不久,就開始東挑西揀,且專挑爺不在家的時候生事。

  她不肯吃大廚房備下的飯食,非要吃小廚房做的,問題是璟叡不在,余敏經常是一碗湯面就解決了,味道好但清淡、簡單、精致,錢盈盈如此一鬧,她若是真端上一碗湯面,那女人鐵定又不樂意了,認為余敏是踩低拜高,現實勢利。

  鬧過吃食,又嫌棄余敏送過來的下人無禮,非要從靖國公府帶人過來。

  對這種小事,余敏不會反對,反正人是她在用,總得合心合意,才會心情好、脾氣順。

  即使余敏心知肚明,她這麼做的目的是為著方便和靖國公傳遞消息。

  只是叡園哪有什麼消息能傳?爺忙得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府裡就這麼一群下人,難不成靖國公連他們家下人的八卦都上心?

  人事的事鬧過後,還以為會就此安分下來,沒想到才幾天呢,錢盈盈又突發奇想,不願意住北院,非要搬進西院。

  西院是她特地為夫人備下的呀。

  「大奶奶有請余姑娘。」進去通報的丫頭終於出現。

  余敏偷偷翻個白眼,下馬威使夠了嗎?玩這種心機,真無聊。

  踢踢發酸的腳,她不發一語,隨著丫頭進去。

  西院的甬道是由白玉石鋪成的,通往五間的重檐式屋子,紅柱紅窗、青磚灰瓦,一走進去更能感覺到這屋子的精細。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西院種滿梅花,眼下已經開始結花苞,再過不久,定是滿院新梅勝飛雪的好景致。

  西院裡本來有些花花草嗷嗷叫,照料得並不好,決定把西院留給國公夫人之後,余敏就到處探聽夫人的喜好,知道夫人喜歡梅花,她便到處找花匠,移植了幾棵梅樹。

  花匠們費了番大心思,才讓梅樹順利活下來,原以為至少得等到明年才能開花,沒想到在專人的悉心照料下,如今竟也結上不少花苞。

  誰知張羅那麼久,最後會便宜了錢盈盈。

  錢盈盈鬧著搬家那天,璟叡不在,而余敏隨著呂襄譯到工匠那裡,指點彈簧床的做法,等她回府,塵埃落定,錢盈盈已經占好地兒。

  身為丫頭的自己,總不能把「大奶奶」給請出去。

  余敏無語,正遲疑著該不該告狀時,璟叡淡淡地說了一句,「沒關系,她住不了太久。」

  他總是用那種雲淡風輕的口吻,說著自信滿滿的話,教人很難回應。

  反正爺都發話了,余敏便也懶得去理她。

  進入廳裡,正面立一架繡著雉雞牡丹的綃紗屏風,屏風前面是一張山型羅漢床,兩邊一排對稱的花梨木太師椅,地上鋪著青磚。

  錢盈盈刻意打扮過了,飾玉蝶花鈿、雲紋金步搖,藕色夾襖外罩一襲蓮紅色對襟織錦長裳,上有銀線袖成的點點落梅圖,美得像仙女下凡塵。

  實話說,錢盈盈長得挺美的,瓜子臉、柳葉眉,一雙嬌俏的單鳳眼滴溜溜的望著人,大概男人對著這樣一雙眼睛會覺得被勾引了,但看在女人眼裡多少覺得她不安分。

  見到錢盈盈,余敏屈膝為禮,「大奶奶。」

  從余敏進門,錢盈盈臉上的笑容就沒褪過,即使滿心妒恨,即使恨不得撕了余敏,她還是保持住笑臉。

  她起身,一把拉住余敏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妹妹可真忙,終於得空來見姊姊一面了。」

  姊姊?妹妹?她們之間有這層關系嗎?一陣惡寒生起,余敏提醒自己,莊敬自強、處變不驚!

  她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低聲道:「還請大奶奶見諒。」

  「說什麼客套話呢,姊姊都明白的,世子爺看重,讓妹妹主持中饋,妹妹這才忙得見不了人。你命好,不像姊姊只能獨守西院,什麼也幫不了爺。」

  她在等余敏懂事,主動將權分些出來,以換取日後的順利平安,吃獨食雖好,可也得有那個能耐。

  余敏卻像聽不懂似的,問道:「不知大奶奶讓奴婢過來,有什麼事情吩咐?」

  裝死?好啊,讓你裝!錢盈盈冷笑,殺人的目光射上。「是有幾件事要麻煩妹妹,不知道妹妹肯不肯幫姊姊這個忙。」

  「大奶奶有事請吩咐。」

  「再過幾日,便是老夫人的生辰,府裡可曾備下禮物?」

  「是,王叔已經著人去辦。」

  「這生辰禮可不能大意,怎麼說世子爺都是老夫人的嫡長孫,到時候府裡宴請的客人很多,千萬別讓爺失了面子。」這話,是老國公夫人特地命人傳來的。

  「是,奴婢記住了。」

  「到時,你隨我回一趟國公府,老夫人知道爺身邊有你這個可人兒,幫著張羅叡園的大小事兒,心裡頭高興,想見見你。

  「記住,得把時間空出來,姊姊見你一面難也就罷了,姊妹之間沒什麼好計較的,若是連老夫人想見你一面都不得……那麼,妹妹的架子似乎大了些,會給人說嘴的事妹妹還是別做的好。」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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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好端端的,老國公夫人怎會知道她這號小人物?不就是喜歡當「姊姊」的錢盈盈透露出去的。

  余敏還在想她會用什麼招式對付自己,原來她沒打算在叡園動手,而是要把案發現場擺在靖國公府。

  也好,確定時間地點,就不必終日惶惶不安,成天防賊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那天爺也會回靖國公府吧?想起爺,余敏心頭略安。

  這是爺的特殊本事,不必做什麼、說什麼,光是讓她想起,便會覺得心安,仿佛他是個能防塵防爆防惡毒的防空洞,躲進他的保護範圍,就會安全無虞。

  余敏低眉順眼地說道:「奴婢遵命。」

  「另外,我想邀些夫人小姐在府裡開個賞花宴,你命人把府裡上下打理干淨,張羅吃食,世子爺在朝堂上當官,咱們當妻子的得幫著做門面,記住,慎重些,別讓爺沒臉了。」

  咱們當妻子的?誰跟她是咱們?誰又是妻子?惡寒從她背後陣陣生起。

  不過……辦賞花宴?錢盈盈這麼做是想替自己正名?想正式將靖國公府大奶奶的身分擺出去,讓京城貴婦認得她?

  爺提醒過自己,她家爺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多少文官武官都想巴結他,從他身上套交情好套些話,若是有人往叡園送禮,不管禮大禮小,連碰都不能碰。

  正當眾人不得其門而入時,錢盈盈搞這麼一個賞花宴,豈不是大開方便之門?之後不曉得會帶來多少麻煩。

  余敏皺眉,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回絕時,錢盈盈又說話了。

  「既要辦賞花宴,又要參加老夫人的壽辰,我的衣服首飾找不出能夠撐場面的,你讓寶珍坊和彩繡莊的掌櫃的來一趟,時間有點趕了,要抓緊著辦。」

  余敏抿唇一笑,不管是主子或下人,衣服都是有定制的。

  她剛接手中饋時,還特意讓人去外頭打聽,哪家的規矩都是這樣。錢盈盈剛進門時就做了四身衣服,打造一些金銀飾物,現在鬧這出是想積存家底,還是想趁勢顯擺、迅速定位?

  余敏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笑著,她不會照做的,想讓人進府裁衣置辦首飾?可以啊,那就自己叫人來,用自己的嫁妝付帳吧。

  她的笑讓錢盈盈覺得礙眼,卻不能發作,只能白叮囑幾句,「記住,這事兒得抓緊著時間做,若是耽誤老夫人的壽辰可不成。」

  真能耽誤是好事呢,至少省得擔心人家要怎麼對付自己?

  這世間最讓人痛恨的,就是明知道人家要對自己使壞,卻只能眼睜睜等著事情發生,不能事先喝止。

  「大奶奶放心,耽誤不了。」余敏微笑。

  「那就好。」錢盈盈也笑。

  兩人心中都有定計,等著對方接招。

  余敏的對策很簡單,就是要衣服,不給,要頭面,不許,要看生辰禮,不准,要見她余敏——沒空。

  錢盈盈的計策略勝一籌,看出了這個賤丫頭不就欺負自己沒錢嗎?

  簡單!余敏不給,她就自取,余敏想在叡園當家作主,她就讓她待不下去,所以……要怎麼讓老國公夫人對余敏感興趣呢?

  璟叡又被留在宮裡了,不知怎地,他一整天都覺得心緒不寧,他想回叡園,迫不及待。

  皇帝站在一面牆前,牆上繪著大齊的疆域,他的目光在涼州、袞州、湘州、冀州與汾河之間不斷來回,而璟叡站在皇帝身後伺候著。

  「最近練兵,練得怎樣?」皇帝問。

  「回皇上,經過兩個月的密集訓練,雖不敢說比金人強,但體力、武功和敏捷度進步許多,布陣速度也加快不少。」

  「聽說你讓士兵到河裡泡水?這種天氣要是生病了可不成。」、

  「回皇上,二月的北疆天寒地凍、冰雪正融,選在那時候打仗,眾將官必須得忍受酷寒,否則仗還沒開打已經輸掉一半。」

  他精心挑選的三千士兵,是要送到屠虎關的,那裡地勢高,比平地又更冷上許多。

  皇帝點點頭,手順著袞州一路往下指。

  他們計劃,劫來的糧米送往汾河以東,供應流民及軍隊所需,而金銀珠寶及文件密檔,直接用船沿水路送進京城。

  金人二十萬,進入大齊這麼大一片土地後,必會分散,只要在他們的後方堵住糧草供應,而四州米糧早已被璟叡劫掠,在缺糧草的情況下這場仗並不難打。

  皇帝又問:「璟叡當真相信,霍秋幗能以三千士兵,在屠虎關抵擋金人二十萬大軍整整五天?」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璟叡的想法很好,只是太冒險了。

  「回皇上,兩國開戰之初,金人不會立即集結二十萬大軍,大約會先派一、兩萬的先遣部隊衝破屠虎關。」

  「一、兩萬對三千也是場艱難戰役,更何況你說過金人的兵在各方面都強過咱們的。」

  「是,所以臣與幾位舅父密議,決定不正面迎戰,用法子拖著,只要拖過五日即可。」

  「用法子拖著?怎麼拖?」

  璟叡走近地圖,手指向西北方一隅,說:「這裡是屠虎關,易守難攻,金人的先讓隊到這裡集結後,必定在此處山林扎營。

  「這座山裡林木叢生,是很好的隱蔽處,山上有座大湖,供水充足,只是那座湖每年四月雨水泛濫時就會淹山,波及山下百姓,因此大齊駐軍得年年修堤,免得造成災難。」

  「四月?與此役無關。」皇帝隱約想到什麼,可是算算時間又兜不上。

  「沒錯,但霍將軍會在年底之前先領著精兵前往屠虎關,一來將百姓事先撤走,二來砍木挖堤,三來布置機關,待金人大軍前往屠虎關時便放火燒林。」

  「放火燒林?好!如此一來,金人扎營處便失了掩護。」

  「不只如此,放火燒山後,煙、炭、星星之火皆能讓帳篷點燃,他們想扎營就必須先滅火。」

  「不是說供水充足嗎?還怕沒東西滅火。」

  「是的,可這樣下來,就得耽擱一整天,待他們整軍歇下後,之前挖的堤就可以炸開,這時候的金人行軍數日,又在扎營上費了大把功夫,肯定兵疲馬困,突如其來的地震淹山應該能造成不少損傷。」

  「好法子,可這也頂多能困住他們一、兩天,你方才說的布置機關又是如何?」

  「是,皇上,霍將軍會事先在城門前五百尺處設置鐵絲網,網上布滿棘刺,棘刺會刺傷馬腿,讓馬無法作戰。」

  「這布置太幼稚,頂多是陣前一、兩排的幾百匹戰馬受傷摔倒,後面的部隊自然會發現機關,花大把力氣只為著傷幾百個人的戰力?不劃算。」

  「可摔馬、除網,重新集結隊伍都需要時間,再者,臣所謂的機關重點不是鐵刺網,而是在離城兩百尺處的大坑洞。」

  「坑洞?」

  「是,洞裡澆油、洞上鋪干草,除去鐵刺網後,金人必定會一鼓作氣衝往城門前,這一衝,幾千批戰馬自會收勢不及,摔入洞裡。

  「這些坑洞在咱們的射程內,洞裡有油,洞上有草,幾百支燃著火的長箭會燒得他們措手不及。就在金人大驚失色同時,霍將軍暗暗布在金人隊伍後方的百人精銳會出動燒糧。前後受挫之下,金人必會退到後面,重新議計,再行開打。」

  「很好,這下子又能拖上一、二日。可金人沒了糧,打起仗來會更狠,他們需要關內的糧米來養軍隊。」皇帝沉吟。

  「是的,接下來他們定會快速攻城。為抗金人入侵,屠虎關城牆高聳,長箭無法射入城內,敵軍只能靠攀爬搶攻,我方先准備好生石灰水,敵人攀上城牆後,以竹筒抽取生石灰水疾射敵人臉部。

  「生石灰水會產生高熱,敵軍受熱灼傷臉部、雙眼,不致死,卻定會摔堆在城牆邊,阻擋後方士兵前進,我估計至少可以再撐上一天。

  「但敵軍數目眾多,到最後定會強攻,這時候能夠撐多久就得靠咱們軍隊的能耐了,不過在危險時,霍將軍會出面降敵,讓金人進入屠虎關。與此同時,三千軍隊已陸續撤離,待金人進城時,城裡將會到處起火。」

  燒山之後再燒城,他半點東西都不給金人留下。

  「生石灰加水會產生高熱?誰想的計策?」皇帝失笑,居然在戰場上用這種陰招?

  皇上笑,璟叡也跟著笑,這招確實很陰,不像大將軍的手筆,確實,這是後宅女子的傑作。

  「怎麼笑得這麼怪?是你哪個舅父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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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稟皇上,並不是,是府中一個小丫頭想出來的。」璟叡刻意的刻意把余敏推出去,這是替未來計劃,日後自己定要封王,他若想娶她,她的身分不能太低,所以她的功勞必須讓皇帝記住。

  「小丫頭……」皇帝凝眉,片刻後問:「是那個搞出彈簧床的丫頭嗎?」

  「是。」

  「那丫頭倒是滿腦子鬼主意。」

  半個月前,呂襄譯送了張厚厚的怪床墊過來,說是心疼皇上一心為國,夜不成寐。

  襄譯這孩子模樣長得討喜,說話也討人歡心,所以皇帝試著躺上,那感覺……何止是舒服,簡直是當神仙啦。

  這段日子,滿心盤算對金大計,夜裡輾轉難眠,這張床及時出現,簡直是要芝麻送西瓜,救命仙丹吶。

  昨天呂襄譯又進宮,笑咪咪地向皇帝討個御筆,什麼「天下第一床」,約莫是要開鋪子大發利市吧。

  這種事也只有他敢向皇上要求,不過是幾個字罷了,皇帝自然應允,卻提出條件,要他月年春天下場參加會試。

  那家伙軟泡硬磨,磨不過皇帝,勉強咬牙應下,還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嘴,「如果襄譯沒考上,皇姑丈可別罵我。」

  皇帝不同他置氣,淡淡回道:「不罵,罵什麼呢,考不上就把牌匾給拆了當柴燒,不就得啦。」

  這件事令皇帝對璟叡相當滿意,他口風緊,連最好的朋友也沒有透露朝廷改變襲爵制度的決心。

  「確實,她古靈精怪,滿腦子稀奇主意。」璟叡附和。

  「聽說襄譯生病,到莊子上休養,連平王妃都跟過去照顧,是真是假?」

  「假的,藉由生病,襄譯方能將王府庶務丟回去,他得卯足勁兒准備會試。」講到後面,璟叡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這麼聽話?好!下次碰著襄譯,幫朕傳句話,讓他再送上幾張彈簧床,我讓皇後、太後都給他的鋪子寫匾額。」

  「稟皇上,嚴格來講,那間鋪子不是襄譯的。」

  「不是他的?那他為誰辛苦為誰忙?」

  「鋪子的正主是小魚——擺弄出彈簧床的丫頭。」

  「小魚?這名字倒有趣。」

  「她姓余,單名敏字,我們習慣喊她小魚。」

  「一個丫頭哪來的本事開鋪子?」還不是得靠襄譯出手,恐怕是借個名吧,皇帝心想。

  「起初我們說好,我與襄譯各占鋪子四成股,小魚占兩股,但襄譯和小魚打賭輸了,她拿走六成股份,我和襄譯各占兩成。」

  打賭?皇帝撫須而笑,這丫頭聽起來挺有趣。「說說,他們打什麼賭?」

  「賭小魚能讓一張薄紙撐住硯台。」

  「怎麼可能?她辦到了?」皇帝直覺問,但……當然辦得到,否則怎能拿走六成股份。

  皇帝換句話問:「她怎麼做到的?」

  「容微臣為皇上示範。」

  「好。」

  璟叡搬來兩張圓凳,將白玉紙前後折成波浪狀,放在兩張圓凳中間,再將硯台擺上,果然白玉紙穩穩地將硯台撐住了。

  在皇帝的驚訝目光中,璟叡取下硯台,將裝滿茶水的壺和杯子往上頭放去,一樣擦得住!

  余敏是這樣解釋的——慣性矩可以抵抗更多的力,當高度增加十倍就可抵抗一千倍的力。這解釋似乎很清楚,但他和呂襄譯聽得一頭霧水。

  「這個賭,你們輸得不冤枉。」皇帝撫掌而笑。

  「可襄譯覺得冤,不服輸,他們又賭了算學,各出五道題,襄譯用算盤,小魚用紙筆計算,看誰先把十道題目答完。」

  「這次小魚可笨了,襄譯那手算盤連戶部尚書都傻眼的。」皇帝說道。

  「襄譯也覺得穩操勝券,沒想到輸得更慘。襄譯還想耍賴,小魚笑著說:「沒關系,起手有回大丈夫,身為男人,一輩子不對女人耍幾次賴,怎能算得上英雄好漢?往後小魚會好好向世子爺學習,學著讓臉皮厚得像爺這般有創意,活著才有勇氣。」」

  璟叡的話逗得皇帝呵呵大笑。

  「這丫頭確實有趣,找個機會把她帶進宮裡,讓朕瞧瞧。」

  「臣遵旨。」

  璟叡退出御書房,今天待得太晚,宮裡有讓他留宿的地方,但他心神不寧,還是決定回叡園。

  宮裡已經下鑰,他央求秦公公幫忙,才能順利出宮。

  沒想到呂襄譯竟在宮外等他,這人應該在王妃的陪嫁莊子上「養病」才對,怎麼會等在這裡,莫非真讓他料到,有事發生了?

  璟叡快步迎上,表情凝重地問:「你來等我嗎?什麼事?」

  「上車再說。」呂襄譯一把將他拉上車。

  車行轆轆,呂襄譯遞了杯茶給他,璟叡急問:「有什麼事快講。」

  「干麼這麼著急,是好事。」他笑咪咪道。

  好事?不對……他感覺到的是不安。

  他在皇上面前自信若定、強顏歡笑,可心底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我聯絡上漕幫了,打算明天出京,走一趟湘州,和漕幫的燕大爺見個面。

  「你不是需要船只,把涼、袞、湘、冀四州的金銀財寶運回京城嗎?如果談得攏,這次的好處我打算讓給漕幫,之後咱們就可以開始策劃與漕幫合作,做河運生意。」

  這門生意他已經想過好多年,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璟叡的大計恰好給他開了口子。

  「這事就勞你去辦了。」璟叡點頭道。

  「我不在京城,莊子那邊……」

  「我會派人守著,不讓人打擾王妃。」

  「就等你這句話,我餓慘了,從下午等你等到現在,半口飯都沒吃,回叡園把小魚拉下床,給我做碗面墊墊肚子吧。」呂襄譯說得可憐兮兮,不怪他,實在是太久沒吃到余敏做的好菜了。

  璟叡覷他一眼,搖頭嘆氣。「好,讓車夫快一點。」

  「你也沒吃飯?和皇上聊到這麼晚?我這個皇姑丈還真是寵愛你吶。」呂襄譯勾勾璟叡的下巴,自顧自地笑起來。

  已經吃掉三碗紅豆湯,還是痛!

  余敏弓著身子,趴在床上,痛到一個不行。

  穿越至今已經三、四個月,日子過得很平順,被她徹底遺忘的生理期今天下午突然報到,她「轉大人」了,轉得她哀哀叫。

  前世的人生初體驗她也是這樣,痛得滿床翻滾,媽媽弄紅豆湯、管家阿姨煮中藥,把兩個女人搞得手忙腳亂。

  但效果太慢,還是大哥最好,一杯水、一顆止痛藥,讓她的疼痛瞬間消失無縱。

  那天下午,她耍賴地窩在哥懷裡,哥要考試了,她臉皮厚,打死不走,哥只好抱著她,一面背書一面哄她。

  別人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她唱的是「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個寶」。

  沒錯,她是哥的珍寶,是哥捧在掌心的明珠,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疼愛另一個人,但她知道,這世上她再不會愛第二個男人比愛哥哥更深……

  那麼爺呢?

  爺……也很好,他對人有些冷,但對她,從不。

  他縱容她做所有該做、不該做的事,他不用這時代對女子的標准要求她,在他的羽翼下,她過得自在而舒適。

  那天,爺說喜歡她。

  她聽見了,卻只能一路裝死。

  難道不喜歡爺嗎?開玩笑,怎麼可能不喜歡?如果愛情是一場競賽,光那張臉已經贏了一半,只是……她不能做不公平的事啊,這樣好的男人不應該只是個替代品。

  他不是哥,他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他有權利得到一個真心愛他的女子。

  所以她不是真心愛他?

  余敏下意識搖頭,她不知道,因為她無法把哥的影子從他身上剝離,因為她弄不清楚自己愛上的是爺還是哥的背影。

  她願意待他好,願意傾全力照顧他,讓他過得舒服,但,她不願意對他不公平。

  呃……又一陣抽痛,救命救命救命……哥,你在哪裡?給我止痛藥行不行?

  她痛得頭發暈,滿腦子全想著哥掌心裡那顆小小的藥片。

  這時候,一股怪怪的味道傳來,她掩住口鼻,轉過頭。

  好死不死竟讓她看見窗戶有一根……管子?香?

  不會是傳聞中的迷香吧?這屋子小歸小,卻是兩面牆有窗的,吹這種迷香?空氣一對流就會散掉,對方是腦包?

  不對,現在天氣太冷,人家算准了她不會開窗。

  余敏強忍疼痛、掩住口鼻,她小心翼翼下床,打開另一邊的窗子,把頭伸出去,猛吸幾口氣,也讓冷空氣帶走那股怪味兒。

  約莫一炷香工夫,那根細管子慢慢燃盡,灰末落在地上,微微的紅點消失,室內空氣裡的怪味兒很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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