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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妻奴錦衣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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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04: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6-12-9 00:24 編輯

妻奴錦衣衛 作者:綠光

三年前,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香消玉殞;
三年後,他窮盡一切,任誰都不能將她從身邊奪走。

曹瑾妍原是端王世子妃,婚後日子雖說不上琴瑟和鳴,倒也平順,
卻因當今皇上荒淫好奪人妻,加上丈夫懦弱無情,她被送進宮中成了暖床妃,
她放棄自己、放棄人生,只求解脫,誓言不再相信男人,
但卻不得不相信這個前來幫她打理後事的男人,讓他將傳家寶帶給流放的父母。
上天垂憐,她重生在邊境一個醫女身上,名為祝湘,原以為將從此安生過日,
跟過去完全切割,沒想到她又遇上這個她臨終前最後看到的男人!
對於袁窮奇,她有怨,因他鄙視她的骯髒污穢,要不怎連最後一眼都不看她?
她也認識他要請她醫治的是被外族俘虜、身受重傷的睿王,事關國家社稷,
論情論理她都該醫,不過既然這兩人的口袋都很深,多付點診金也是應該,
原以為在這邊境窮村,這兩位貴人會抱怨連連,沒想到卻過得挺悠然自得,
袁窮奇甚至還親自修屋頂、做傢俱、幫忙修建堤防,他是打算在這裡定居不成?
聽他因救村民而受傷,她衝動焦急的扒了他的衣服察看傷勢,卻發現——
他頸上配戴著她託他轉交的傳家寶、他隨身攜帶她前世給他的小藥瓶,
他說,這是他心儀的姑娘家的遺物,留在身邊就能堅定他的心,為她報仇……
他心儀的姑娘家?指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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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5:15 |只看該作者
  【「編輯推薦」讓人不再孤寂的愛情】

  推開了窗,遙望天空,數不盡的夢蘇醒;

  閉上眼睛,仔細聆聽,每一次悸動的聲音;

  不再恐懼,大膽的飛行,愛讓人充滿勇氣;

  你是閃亮的星,在我生命裡,每一天每一夜相系;

  你是閃亮的星,溫暖我的心,愛讓我不孤寂;

  期待未來,期待精彩,認真的做好自己;聲聲祈禱,尋尋覓覓,何時可以停止找尋;不再仿徨,大膽的飛行;黑夜裡,你依然清晰;

  寬闊的天,你給我指引,狂風的夜,你讓我平靜;

  相知相惜,我如此幸運,喔;你是閃亮的星,溫暖我的心。

  (閃亮的星——演唱者:梁靜茹詞曲:王美蓮)

  這是小編年輕時很喜歡的一首歌,那時身邊有兩對班對朋友,談起戀愛來卻是南轅北轍——一對像是歡喜冤家,放閃的時候,絲毫不顧別人會不會尷尬,可吵起架來也是乒乒乓乓,搞得周遭朋友們跟著人仰馬翻;另一對則像是結婚很久的老夫老妻,淡淡的,甚至在我們面前也很少牽手,但兩人卻有著絕佳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需要什麼,不吵架、不查勤,他們的感情讓人覺得很自在、很舒服,就像這首歌給人的感覺。

  在看《妻奴錦衣衛》這個故事時,小編腦海中就一直想起這兩對同學,他們簡直就是書中兩對人物的翻版嘛——齊昱嘉與祝涓的率真版打鬧愛情,雖然有些孩子氣,卻也是肉麻當有趣、吵架當調味劑,日子過得熱鬧甜蜜;而男女主角袁窮奇與祝湘的大仁哥版內斂愛情,則是用行動來表現愛情,不需多余言語,做就對了!

  袁窮奇這個男人的魅力是一點一點的展現出來,上一次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斷了氣,讓他也冷了心,沒想到老天再次讓他遇上「她」,這一次他說什麼都要用生命來保護她,寵她順她只是剛好而已;祝湘雖然在前一世所嫁非人,但老天垂憐讓她重生,她才知道原來有一個男人是這麼愛她,袁窮奇溫暖、源源不絕的愛,就像閃亮的星,給她指引、讓她平靜,溫暖她的心。

  祝湘真的是個很幸運的女人,現實生活中我們無法重生、無法穿越,但我們能張大眼、用心看,也許那個與你相知相惜的另一半早就已經出現在你身旁,只要這個男人的愛讓你充滿勇氣、讓你不再感到孤寂,不論他是讓你又氣又愛的冤家,還是把你寵上天的大仁哥,都別再輕易放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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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5: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含怨而終】

  大盛王朝,明德四年。

  濯蓮殿,深殿華貴,鏤牆描金,雕柱嵌寶,堆砌滿室奢靡,但,卻空洞冷清。

  殿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沉而濃的藥味,夾雜著一股微腐的氣味。

  躺在四柱大床上的濯蓮殿主子,虛弱地張著眼,氣若游絲地問:「是郭大人嗎?」

  男人身形高大,步若游龍的來到床邊,畢恭畢敬地道:「妍妃娘娘,在下是錦衣衛千戶長袁窮奇。」

  「……是你?」曹瑾妍奮力地想張大眼看清來者,但她氣虛得連張眼都費盡大半力氣。

  他一襲香色飛魚服,戴黑弁冠,束鸞帶,佩繡春刀,高大昂藏,氣宇軒昂。

  她記得他,因為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但……已經太久太久,恍若隔世。

  「正是在下。」袁窮奇畢恭畢敬地站在床邊。

  「怎麼不是郭大人?」

  「指揮使公務繁忙,要在下前來替妍妃娘娘……打理後事。」

  曹瑾妍聽著,微扯著唇。「你來也成。」

  她只是不願意死後,後事還得交由齊賢那個走狗置辦,所以才央求皇上讓郭庭邵替她收屍。

  袁窮奇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似等著她交托後事。

  「袁大人可知道我爹娘的落腳處?」她問得極輕,仿佛只剩一口氣。

  她知道,郭庭邵收了他當義子。郭庭邵為人正直,眼光精准,會將他收為義子,那就代表他是個可信之人。

  「知道。」

  「好……袁大人,當我死後,把我燒成灰,將我的骨灰送到我爹娘身邊,要記住……我,是死在端王府裡,是因為染上風寒而死,知不?」她臉色平靜,姣美面容灰白一片,已是離死不遠。

  「知道了。」

  「還有,我擱在床邊的這支玉簪,也請一並送去。這是我曹家的傳家之寶,血翠是世間少有的玉石,更是已逝的宮中玉匠大師盧素最後遺作,亦是先皇所賜……請你告訴他們,我過得很好,端王世子極為憐寵我。」

  袁窮奇看了眼枕邊的玉簪,這扁杓狀的玉簪似綠染紅,長度不及巴掌,在暗處卻仿似會微泛光芒,沿著玉色雕出龍鳳,著實是鬼斧神工之作,教他不禁取來細瞧。

  「袁大人,千萬切記。」

  「我知道。」他將玉簪擱入懷中收妥,再將目光移到她枯槁的面容。

  他知道,她的時候不多了,但是他依舊記得她燦艷如花的時候,猶如三月春光,嬌嫩得教人不敢直視。

  「不要一直盯著我……」盡管沒張眼,她也感受得到他的視線。

  袁窮奇聞言,轉身就著床踏,背對她坐下。

  曹瑾妍微張眼,看著他的背影。兩年前遇見他時,他還是年少之姿,遭齊賢爪牙欺負受傷,可如今他已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教她不禁自慚形穢。

  那一年,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戶部尚書千金,從父親口中得知東廠督主齊賢在朝中翻雲覆雨,陷害忠良,她便對齊賢極為唾棄,自然願意幫助遭受齊賢爪牙欺負的袁窮奇,可沒想到隔年,齊賢以貪污瀆職的莫須有罪名硬是判父親死罪,若非父親好友郭庭邵一再求情,甚至不惜下跪請求,才得以保住父親一命,流放邊境做苦力,最後又受郭庭邵相助,偷偷移往榆川鎮,低調度日。

  而同年,她出閣嫁入端王府,怕庶妹瑾娥無所依靠,便讓她以陪嫁丫鬟一並進府。她本以為端王爺會害怕受牽連而將從小訂下的親事作罷,但端王爺無懼齊賢接納了她這個媳婦,她因而成了端王世子妃,與世子恩愛度日。

  但是好景不常,她的庶妹竟遭世子染指,她不得不讓庶妹成了世子小妾。

  這一切她都能忍,但是,為什麼端王世子能夠眼睜睜地讓齊賢以一頂小轎把她給接進宮中?她是端王世子妃,怎能成為皇上的妃?!

  齊賢為攏絡皇上的心,在殿內養了多名變童歌女、教坊優伶,甚至只要聽人說起哪位官員的夫人貌美,便派東廠爪牙帶進宮中……她曾以此為恥,厭惡當今皇上竟是如此荒淫放縱,豈料這事竟也落到自己身上。

  她本想要一死了之,但是齊賢卻以父母安危威脅,逼迫她不得不從。古雲忠臣不事二君,好女不事二夫,可是她卻不得不……

  端王世子懦弱無情,教她寒透了心,她便當自己死了,不在乎了,甚至在自己染了病,她也刻意不飲藥,放縱病情加重。

  她是一心尋死,帶著這早已污穢的軀體只求解脫。

  但,就在幾天前,庶妹瑾娥進宮見她,她才知道,原來——是瑾娥陷害了親爹、是瑾娥把假帳冊放在父親的書房裡,更不敢相信的是……瑾娥為了成為世子妃,向齊賢進了讒言,好把她給送進宮。瑾娥難道不知道女人的清白是不容許半點瑕疵?瑾娥是她的妹妹,怎麼能!

  她心痛欲死,病情急轉直下,已至藥石罔效的地步,如今她只求一把火燒去她滿身的污穢,好讓她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到父母身邊。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絕不嫁入端王府,我寧可陪著爹娘流放……」她是多麼希望回到無憂無慮之時,她想要回到那個時候,她淚眼婆娑地望著那道背影,低聲喚著,「袁窮奇,你說句話……就說我這一生可笑極了……」

  背對她的袁窮奇卻置若罔聞,未置一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認為我是個污穢的女人,所以連句話都不肯對我說嗎?」

  她像是發了狂,伸臂卻怎麼也構不到他。「我不是自願入宮,我不願意……可我沒有辦法……」

  原來他是這般冷漠無情之人,打一開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就極為淡漠,仿似早已忘了兩人的一面之緣,又或者是他打從心底看不起她進宮伴駕,可是他可懂得她的苦?她是不能抗拒,不得不!

  在這一瞬間,她累積的恨與怨像是找到出口,讓她放聲痛哭著,直到她嗚咽地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血染紅了她的唇角,滲入銀白蠶絲被中,一片怵目驚心。

  而,袁窮奇沒有回頭。

  直到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依舊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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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邊境鈴醫】

  大盛王朝,明德七年。

  漫天綠林沿著位在邊境的赤霞山聳立,幾欲遮蔽藍天,適時擋去毒辣的日頭,只偶爾幾束光芒被綠葉篩落,碎落一地。

  林子裡,有人踩著碎光而行,伴隨著搖鈴聲。

  赤霞山為大盛王朝和兀術國的邊界,赤霞山山南是大盛最北邊的東諸城,城外散落幾個村鎮,除了杏花鎮尚有幾分繁華景致外,其余的村鎮皆是落腳在山腰或是山腳下,愈往山的東邊而去,荒煙蔓草,幾無人煙。

  盡管如此,林子裡那抹身影依舊沿著山路朝東而去。

  不遠處一戶人家,隨即有人探出頭來,大嗓門地朝家裡頭吼著,「娘,祝姑娘來了!」

  話落,他隨即又大步朝那姑娘走去。「祝姑娘,總算是盼到你了,趕緊進屋吧。」

  祝湘睇了男子一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等著男子往前走,她才慢步跟上。

  屋子是間簡陋的木屋,雖不至於家徒四壁,但有的也只是簡單的家具,就連床都是用木板釘成的。

  而床上躺了個老者,笑得和藹親切,開口招呼道:「祝大夫。」

  「劉老伯近日可覺得腳好些了?」祝湘將背上放藥草的竹蔞擱下,走到床邊面無表情地問著。

  這裡是大風村,位於半山腰,住在這裡的村民約莫數十戶,散落得極遠,總得走上一段路才會瞧見一戶人家,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獵戶,靠上山獵捕各種猛獸為生。

  而劉老伯正是前些日子上山獵捕山豬時,不慎從崖壁墜落,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卻摔斷了腿。

  「好多了,有祝大夫在,我可是放心得很。」劉老伯笑眯眼,口吻像是摔斷一條腿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小傷風。

  「既然如此,我就照上次的藥方開藥,要記得早晚服用一次,藥草搗碎後再敷在傷處。」她回頭在簍子裡找著藥材和藥草。

  東諸城外的村鎮可說是荒涼貧窮,能開業的大夫不會選在這種窮鄉僻壤設館,就算要設館也會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然而其他村鎮的村民要是受傷或生病,也不可能特地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就醫,所以鈴醫成了村民最好的選擇。

  「祝姑娘先別忙著,喝杯涼茶歇會,日頭正毒辣著呢。」劉大娘弄了壺涼茶,快手替她倒上一杯。

  祝湘本想拒絕,可劉大娘說的對,今日特別的酷熱,歇會也好,畢竟待會回程還得走上一個時辰。

  見祝湘接過茶啜了口,劉大娘跟著往她身邊一坐。「祝姑娘,真是太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劉大娘太客氣,我只是盡我的本分。」她也不過是替自己謀條出路罷了。

  她的父親原是杏花鎮上的坐館大夫,但是去年病逝,雖說她也承襲了父親的醫術,但身為女兒身的她,就算醫術再精湛,也不會有任何一家醫館聘她為坐館大夫,所以她每天便沿著幾個村鎮搖鈴,她記得每條山路的村戶,更記得誰家的誰病了傷了,得要備上什麼藥,約莫幾天就走上一趟。

  「對了,這陣子別再往東邊去了,近來有些穿褐色錦袍的人在那兒出沒,你一個姑娘家就別走得太遠。」

  祝湘微揚起眉,想起十多天前,邊境才剛打了場仗,受命打先鋒的睿王聽說被兀術軍給抓走了。

  「那是東廠的番子。」劉文耀也喝了杯涼茶,邊說起近日得知的消息。「這邊境一仗打得十分古怪,莫名其妙開打,睿王被逮下落不明,可東廠竟派了個千戶長就跟兀術談和……要是這麼好擺平,又何必要打這一仗?搞得咱們要上山打獵都不方便極了。」

  「那倒是,依我看分明是東廠故意要整死睿王的,誰都沒事,就睿王至今生死未蔔,我看哪,凶多吉少。」劉老伯輕嘆了聲。

  天高皇帝遠,他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壓根不怕隔牆有耳,直把戰事當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偶爾到鎮上交易獸皮腊肉,聽見皇城裡的消息,便帶回村裡閑嗑,直嘆東廠橫行、民不聊生。

  「你們爺倆說話得當心,都說了近來有官爺在這附近行動,你們還——」

  「娘,那些番子找了兩天就撤了。」劉文耀沒好氣地道。

  祝湘靜靜地啜著涼茶,不置一語,待自個兒已經歇夠,也解了渴,才徐緩起身。「劉大娘,今兒個我帶了五日份的藥草和藥材,五日後我會再過來一趟。」

  「真是多謝你了,祝姑娘。」劉大娘說著,將早已備好的一百文錢交給她,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道:「文耀,把昨天那張剛曬好的鹿皮拿來。」

  劉文耀應了聲,踏出屋外,一會回來時,手上多了張土黃色帶黑斑點的鹿皮。

  「祝姑娘,這鹿皮雖說談不上上品,但要是裁成鬥篷,入冬時也會暖些,就盼你別嫌棄。」劉大娘說著,硬是將鹿皮塞到她手中。

  祝湘本是不肯,畢竟快要入秋,等到入冬後,山中能捕獵的飛禽猛獸會更少,但劉大娘的盛情難卻,加上她想起妹妹祝涓入冬時總是縮著肩到鎮上市集擺攤,想了下,終究是收下了。

  「多謝大娘。」這一件鹿皮談不上極品,但要是到市集上叫賣也是能賣個一兩銀的。

  「是我該謝你。」五天分的藥材和藥草才收一百文錢,這收費簡直是像他們占盡了她的便宜。

  依她老伴的傷勢,要是到鎮上求醫的話,沒花個幾兩銀子都打發不了的。

  「那我先告辭了。」

  「也好,趁著日頭還在,趕緊下山。」劉大娘不敢多留她,畢竟近來邊境並不安寧,她一個姑娘家只身在外總是不妥。

  祝湘把東西收拾好,背起了竹簍離開劉家,一步步地朝山腳走去。

  走了一大段的平緩山路,遠遠的,她就瞧見山腳下的林子裡頭有兩個男人龜速般拖著腳步走。

  她微眯起眼,猜測身形較矮的那個男人大概是受了傷。

  直到只剩十幾步的距離時,她瞧見兩人身上都穿著粗布青衣,但是再走近一些,看清兩人面貌後,她驀地一楞。

  但錯愕只在一瞬間,她神色不變地迎面走去,踩著原本的步調,與兩人擦身而過。

  不用怕的,因為他們認不出來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杏花鎮位在東諸城城南外的樞紐上,東諸城是邊境大城,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必經之路,各地商旅總選在此鎮休憩,因此杏花鎮上市集交易熱絡,酒樓客棧常是高朋滿座。

  盡管近來邊境戰火再起,但一場兒戲般的戰事,沒讓商旅們和鎮民看在眼裡,現下已近掌燈時分,余暉西照,通往鎮北市集的幾條主要大街卻依舊熙熙攘攘,而市集邊緣地帶,大概都是熱食類的攤子,人潮倒是顯得松散許多。

  「祝涓。」

  正在收攤子的祝涓聞聲,回頭笑嘻嘻地喊著,「姊,你回來啦。」

  「嗯,順道過來接你。」祝湘本是清淡的神情,在祝涓的爽朗笑意下也染上幾分淡笑。

  祝家兩個姊妹,面貌極為相似,相似的柔順杏眼,相似的巧鼻菱唇,要說是絕色,倒還差上一截,但肯定是賞心悅目的,而兩人相比的話,祝涓好動愛笑的性子猶如朝陽般生氣蓬勃,而祝湘就像是夜裡的玉輪,冷中帶柔。

  「等我一下,我就快弄好了。」祝涓笑著加快收攤子的動作。

  說是攤子,也不過是拿了兩條板凳架上一塊木板,上頭擺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種類不多,因為在這邊境地帶,大伙要的是飽不是巧,所以一般的糕餅鋪子所賣的糕餅樣式並不多,就是分量十足。

  祝涓腦袋精明,雙手靈活,做的糕餅模樣可愛精致,在市集裡特別得到一些姑娘家的青睞,在這市集裡,祝涓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了,每天賣剩的糕餅數量都不多,而且趕在收攤前,她偶而會用幾乎半價的價錢賣給一些同樣在這附近擺攤,又舍不得買昂貴糕餅的小姑娘們。

  如此一來,她收攤時輕松了些,而且沒存底就是多賺了。

  祝湘雖然背著竹簍,還是動手幫祝涓搬著木板和板凳,好讓祝涓背上裝糕餅的木匣。

  「姊,咱們可以——」祝涓一回頭,話還沒說完便眼尖地瞧見對街的關逢春,不禁又跳又蹦地朝他跑去,親昵地喊了聲,「春哥哥。」

  關逢春聞聲,硬是往後退上一步,一臉嫌惡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喚春哥哥呀。」祝涓一臉愛嬌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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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關逢春抽動眼皮,直覺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別擋著,我還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祝涓討好問著。

  「別擋著我的路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關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張斯文的清秀面容因為高傲而添了幾分醜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濟也聽得出話意,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在爹去世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竟會轉變如此大,教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還留在對街的祝湘自然是將這些話都給聽進耳裡,舉步朝兩人走去,還來不及將祝涓給拉走,就見關逢春後頭的馬車走下一人。

  「瞧瞧,這是誰家的撒潑姑娘,一點規矩都沒有,竟在大街上拉著男人說話,難道你家裡人就是這般教導你的?」關夫人一開口比關逢春還要不給情面,看著祝涓的眼神就跟看只野狗沒兩樣。

  祝涓一臉受傷地垂下眼,而祝湘則是忍不下這口氣,快步走到兩人之間。「關伯母,王朝有律,既是有婚聘的男女,不在此例。」頓了下,她才又低聲道:「論教養,舍妹只是攀談,說是拉扯也太過,反倒是關伯母出言教訓稍嫌太過。」

  關夫人聞言,臉色忽青忽白。祝湘語氣雖然軟綿無力,但字句卻透著凌厲,先拿律例護祝涓名聲,再拿律例暗示兩人婚配關系,最後還打了她的臉,暗示關家至今不談婚事,無權教訓祝涓。

  因此她只能氣得臉色一變再變,卻也反駁不得什麼。

  「婚事是令尊在世時提起過的,並無白紙黑字,壓根不算數。」關逢春仗著自己的秀才身分,說起話來趾高氣昂,儼然是把祝涓當成腳底爛泥般地踩。

  祝湘神色不變地道:「如此說來,關秀才這些年的聖賢書不都白讀了?夫子授業解惑,一開始都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而關秀才卻說無白紙黑字並不算數,其意豈不是和聖賢夫子背道而馳?」

  「你——」

  「婚配之事並非空口白話,當時尚有數人在場,還是要我去把那些人都找齊了,才能把這事給辦了?」祝湘態度淡漠,面無表情地迎視關逢春。

  關逢春一雙狹長的眼直直地瞪著她良久,臉色漲成豬肝色,半晌都吭不出一聲,直到後頭的關夫人不耐地喊著,「還不走了,待會耽擱了時間,得算在誰的頭上?」

  關逢春聞言,應了聲,連聲告辭都省了,等著關夫人一上馬車,一行人隨即揚長而去。

  祝湘緩緩回頭,就見祝涓竟還痴痴地看著關逢春離去的身影,不禁無聲嘆了口氣。

  「姊,為什麼春哥哥會改變如此的多?」祝涓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面對失去笑容的祝涓,教她不禁心疼著,怎麼也無法對她道出實情。

  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因為她們沒了爹依靠嗎?

  爹尚在世時,至少是個坐館大夫,在杏花鎮上是家喻戶曉的仁醫,有身分更有清譽,自然和關家般配得起,可如今爹已不在,她們姊妹倆沒了身分地位,沒了有力的娘家為恃,關家人勢利,便看不上眼了。

  「我原本以為爹去世時,關家人會趕在百日前將我迎娶,可是他們卻是不聞不問。」

  「大概是因為你尚未及笄,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許就……」她頓了下,親熱地挽著她。

  「你啊,這麼早就急著要離開我,不怕我舍不得?」

  「姊,我當然會舍不得你,我也沒想要那麼早出閣的。」她只是不習慣關逢春的改變,所以有些悵惘罷了。

  祝湘笑了笑,慶幸祝涓的心思一向單純,隨意拐了話便忘了難過。「祝涓,咱們回去吧。」

  「嗯,走吧。」祝涓揚起笑,幫忙抬另一頭的板凳。

  看著她的笑容,祝湘不禁也被感染笑意。

  對祝湘來說,祝涓不只是她僅剩的親人,更是她心的救贖,所以不管怎樣,就算她再厭惡關逢春那個男人,她還是得幫祝涓完成心願,誰教這門親事是在多年前便訂下的?誰教祝涓偏是盲目的看上那種男人?

  關逢春仗著秀才身分狂妄不可一世,加上關家又是小有家底,如今自然是不願履行婚約迎娶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她得更有本事才行,只要她有本事攢得更多銀兩,給祝涓弄家鋪子,如此一來能得匹配,也許關家人就會改變心意。

  可是……她卻更加憂心有朝一日祝涓嫁進了關家,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偏偏除了完成爹的遺願,她還能如何?

  死者為大,盡管她一點都不樂見這門親事,但她還是得做。

  兩抹身影緩慢地朝赤霞山山腰而去,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尚未開墾,就連棧木都沒有的崎嶇野路。

  兩人身上的粗布青衫早已汗濕一片,眼看著天色漸暗,前頭的男人一手抓著前方的樹枝,一手則拉著身後的男人,但後頭的男人腳下一滑,走在前頭的男人立刻緊扣住他,回頭問著。

  「王爺,你不要緊吧?」

  被喚王爺的男人就是傳言下落不明的睿王齊昱嘉,他臉色黑中帶青,就連唇色都是令人擔憂的紺紫色,狀似昏厥,只存有一口氣的緊抓著前頭的男人。

  男人緊皺濃眉,看向四周,就見不遠處的山坳處似乎有間茅屋,無暇再細忖,向前一步道:「王爺,你忍著點,前頭有間茅屋,我背著你到那裡歇會。」

  齊昱嘉唇瓣動了動,連話都說不出口。

  男人二話不說地背向他蹲下,將他一把背起,避開樹林裡橫生的枝椏,小心翼翼地朝茅屋而去。已是掌燈時分,但茅屋裡卻一點燈光皆無,他在周圍繞了下,確定裡頭無人,才放膽背著齊昱嘉踏進屋裡。

  這是間非常簡陋的茅屋,門開是座小廳,臨窗邊擺上一張方桌和兩張圓凳,再無其他。

  右手邊的小通廊有兩間房,他隨意走入一間,慶幸裡頭至少還有釘制的床板。他猜想,也許這裡是山上的獵屋,是一些獵戶上山打獵時的臨時休憩處,又或者原有村民居住,但早已遷居。

  他將齊昱嘉擱放在唯一的床板上,大手擱在他額上,只覺冰冷得嚇人,而汗濕的身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冷汗還是汗。

  該帶睿王就醫的,他身上不只有傷,還中了毒,盡管服用了自己隨身帶著的百解丸,但這只能緩解毒,不代表解了毒。

  「窮奇……」

  「王爺。」袁窮奇收回心思,目光一落,就見齊昱嘉艱難地張開眼。「王爺無須擔憂,這裡還算安全,咱們可以在這裡暫宿一夜。」

  「你丟下我吧……」齊昱嘉勉強地勾著笑說。

  「沒有丟下王爺的道理。」袁窮奇俊魅的黑眸眨也不眨,無一絲動搖。

  「丟下我,你才能逃……」

  「王爺,義父要我跟在王爺身邊,就是要我平安將王爺帶回京城。」

  齊昱嘉聞言,笑著,眸底卻噙著淚。「這兒離京城有千裡遠,怎麼回去?就算回得去……還活得了嗎?」當初皇上授命他領軍北防,鎮壓兀術,本以為是皇上要給他建功的好機會,豈料卻是要將他送上黃泉!

  「我一定會帶著王爺回京。」袁窮奇沒有絲毫畏懼,堅定的目光仿佛無視眼前的困境。「總有一天會將齊賢那狗賊除去。」

  齊昱嘉注視他良久,不知道該笑他天真,還是附和他的認真。如果齊賢這麼容易除去,這朝綱不會如此萎靡不振。

  齊賢是何許人也,他可是東廠督主,仗著皇上的寵信,賜了齊姓,在朝中翻雲覆雨多年,權傾朝野,而皇上卻也默許著他,任由他誣賴忠良,顛倒朝綱,讓他儼然成了大盛的地下皇帝。

  就連這一次與兀術一戰,他都懷疑根本是齊賢進言,要皇上利用此舉讓他戰死邊疆,否則為何不過是派個東廠千戶,就讓兀術議和了?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議和,當初又何必出戰?

  如果真要他的命,不需要拉那麼多將士陪他上路!一道聖旨就能要他的命,壓根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勞民傷財。

  「沒有機會……」齊昱嘉笑得虛弱,那齊賢哪是這般容易除去的角色。

  「沒有走到最後,誰都不能論斷。」袁窮奇神色未變,讓人難以猜測他的心思。「當王爺被兀術大軍擄走時,又有誰想得到我能闖入敵營將王爺救出?」

  沒有走到最後,他絕不會放棄,這是他給「那個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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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啊……如果沒有你,我早已經落入兀術人手中了。」那時,他確實認為,他會死在異鄉,作夢也沒想到袁窮奇竟會帶著一支錦衣衛,突圍入營,硬是將他救出。

  四年前,郭庭邵為了救下戶部曹尚書一命,不惜向齊賢那狗賊下跪央求,才讓他知道原來朝堂裡還有人如此正直,無懼齊賢,所以當郭庭邵派義子袁窮奇跟在他身邊時,確實教他心安了幾分。

  但當戰事爆發他被擄時,他認為就算就此死去也不會太意外,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袁窮奇闖入敵營時,他心懷感激,更加確認錦衣衛有情有義,公正忠勇。

  「咱們好不容易過了邊界,繞過東諸城來到這裡,自然更沒有放棄的道理。」袁窮奇環顧四周道:「王爺就不用再多想,咱們可以在這裡多歇個幾天,找個大夫替王爺治傷祛毒。」

  齊昱嘉笑皺著眉。「袁窮奇,你真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人,但是你說的話卻是恁地鏗鏘有力,仿佛一切都會否極泰來。」晦暗的光線底下,眼前就像是逃不出生天的深淵,一切令人連抵抗都覺得無力,可是袁窮奇卻可以恁地狂妄,仿佛再艱困的谷底,也會背著他離開。

  只是這一路走來,他知道這附近有多荒涼,別說大夫了,就連人也只見到一個姑娘,在這種窮山惡水之地想要找大夫,恐怕比登天還難。

  「當然,閻王想跟我要人,得先殺了我。」袁窮奇說著,取出身上的水袋遞給他。「喝點水,要是吃得下的話,先吃點干糧果腹。」

  齊昱嘉雖有憂患意識,但終究還是個王爺,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曾幾何時將自己搞得這般狼狽?他又累又渴,中了毒更有劍傷,他很清楚他沒有任性的借口,還能活著感覺到痛,是袁窮奇不要命地將他救出,所以就算再無食欲,干糧再硬,他和著水也要吞下去。

  「袁窮奇,你不吃?」他啃著干糧,卻見袁窮奇只是在前頭坐下。

  「我還不餓,王爺先吃吧。」袁窮奇靠著牆盤坐,稍作歇息。

  齊昱嘉看著他,想著這一路走來,他們盡其可能地避開熱鬧城鎮,就怕後有追兵,所以能補上的干糧也不多,他……是怕干糧不足,所以不吃嗎?

  忖著,齊昱嘉再吃了兩口便將干糧收起。

  不知道這狀況還得維持多久,能省自然得省。在上一個小鎮,竟也有東廠番子沿街走動,雖不確定是否會被認出,但能避則避。

  只是……這樣子走走停停,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齊昱嘉不敢想,閉上眼休息,他現在必須養足體力,不拖累袁窮奇。

  天未大亮,袁窮奇便外出,一方面打探地形,一方面則看附近是否有人煙,而他運氣不錯,遇到一戶劉姓人家。

  「大夫?這位公子,想找大夫的話,得到杏花鎮或是來春鎮,咱們這種窮鄉僻壤沒有醫館,怎會有大夫。」劉文耀沒心眼地說著。

  「但這附近總是有個村落,要是有人傷了病了,都是如何處置的?」袁窮奇不死心地再問。

  「這個的話,咱們東諸城外的這些散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鈴醫經過,那位鈴醫的醫德極好,醫術奇佳,連我爹那摔斷的腿,被她醫了兩回,已經不喊疼,也可以下床稍稍走動了,而且她的收費非常便宜。」

  袁窮奇聞言,喜出望外地問:「這位鈴醫大概多久會再過來一趟?」

  「她昨天剛來,給了五天份的藥材,所以應該要五天後才會再過來。」

  「五天……」袁窮奇垂睫忖了下。「你可知道那位鈴醫家住何方?!」

  他等得了五天,但睿王恐怕是等不了!睿王不說,但他看得出來,他的體力和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還糟,再這樣下去,他體內未祛的毒終究還是會沿著經絡,逆血攻心。

  「我只知道她家住杏花鎮,但不確定是在杏花鎮的哪處。」劉文耀看不出他內心的焦急,徑自道:「要不你就到山腳下等,這位鈴醫總是在東諸城外的村落走動,你在山腳下等,總會等到她。」

  「不知那位鈴醫長得什麼模樣?」看來只能到其他村落碰碰運氣了。

  「她是個姑娘家,姓祝,個頭大概到我肩膀,總是穿著素白短襦配鴉綠色裙,身上背個竹簍,最重要的是她會邊走邊搖鈴,你只要聽到鈴聲就對了。」

  「多謝兄弟。」袁窮奇感激不盡地道,再攀談了兩句,便先回茅屋跟齊昱嘉說明此事,待天色大亮後,立即下山尋人。

  沿著山路,他疾步奔馳,不放過每一條路徑,然而眼見天色都快要暗了,卻依舊未聽到鈴聲,打探了其他村的村民,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他只好先回茅屋,等待隔日再尋。

  一早,當他再度下山,正打算朝山腳的小風村去時,卻突地聽見搖鈴聲。

  他飛步朝鈴聲奔去,開口喊著,「請問前頭的可是祝大夫?」茂密的叢林將不遠處的身影切割得零零碎碎,教他看不清楚。

  祝湘聞聲,停下腳步,往後望去,眉頭隨即一皺。

  而幾乎是同時,袁窮奇撥開了凌亂枝椏,清楚地看見她,突地一頓。

  她……不是兩天前遇見過的那位姑娘嗎?

  【第二章 山水有相逢】

  袁窮奇直瞪著她,心想前兒個在山腳下就遇見過她,而她既是個醫者,為何眼見睿王身有傷病,卻能視若無睹地走過?何來醫德可言?

  他心底不快,一時間猶豫著,下意識地厭惡她視而不見的行徑,但一方面又擔憂睿王日漸虛弱,不能不救治。

  他的沉默教祝湘忍不住戒備起來。

  祝湘不解他為何一見到她就面露微愕地看著自己,難道說……他看得出她是誰?然而不過是眨眼功夫,她便推翻這想法,不只是因為她篤定他肯定認不出自己是誰,而是因為他眼中毫不遮掩的嫌惡。

  他沒道理嫌惡她,他沒有資格!

  將心底浮動的思緒一一收妥,見他依舊不吭聲,她也不客氣地從他身邊走過,儼然視他不存在。

  袁窮奇微微動氣地回身喊著,「你真是個大夫?」

  祝湘抿了抿嘴,不想理會他、和他有所牽連。

  她知道他是誰,更知道另一個男人是誰,只是她從沒想過異地會再相逢,如果可以,這一世她壓根不想再見到他。

  「如果你真是個大夫,為何兩天前你會看不出我的兄弟身上有傷?」袁窮奇問著,大步走到她面前,與她對視。

  祝湘無懼地望著他,他的面容輪廓極深,立體眉骨壓得黑眸深邃銳利,和三年前相較下,早已褪去青澀,昂藏身形壯而不碩,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但是,同樣可憎。

  她略略明白他的嫌惡由何而來。如果她推測無誤,大抵是因為兩天前,她與他們擦身而過,他惱她身為醫者卻見死不救。

  可憑什麼?她為什麼就得救他們不可?

  他們可是東廠要緝拿的人,她不想和他們沾上關系,拖累自己無所謂,她還有個妹妹要照顧,豈能受到牽連。

  「看來大夫的醫術不怎麼了得。」袁窮奇突地撇唇哼笑了聲。

  祝湘微皺起眉,知道他在挑釁,她偏偏不為所動,「井底之蛙難窺天地之大,不怪公子孤陋寡聞。」

  袁窮奇眯起黝亮黑眸。「我確實是孤陋寡聞,就不知道祝大夫能否一展身手,讓我見識見識。」

  果真不是他的錯覺,她——討厭他。

  為什麼?他根本不識得她,既是素昧平生的兩個人,他對她嫌惡,是因為她見死不救,而她呢?

  他想不透,但也不打算在這當頭細究,畢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必須先讓她醫治睿王,出於他看人的直覺,若能把她惹毛,相信事情不難辦。

  「抱歉,我有要事在身,下次吧。」祝湘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想從他身旁走過,他卻橫移了一步硬是擋住她的去路,她還未開口,便聽見奚落笑聲兜頭落下——

  「說穿了就是醫術不成氣候,還誇什麼大口?」

  「你又懂什麼?」她眯眼瞪著。

  早知道他是這般無情又惡劣之人,當初她就不該救他!

  「我是不懂,因為我不是大夫,但有人打著大夫之名,卻無大夫之仁心仁術、見死不救,豈不教人懷疑。」袁窮奇似笑非笑地道,黑眸灼亮地盯著她不放。

  祝湘抿唇,卻沒忍下這口氣。「他中的是附子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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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袁窮奇楞了下,隨即再問:「該如何解?」他不懂醫,亦不懂睿王究竟身中什麼毒,但她光從顏面診斷就說得這般篤定,許是可以相信。

  祝湘掀唇哼笑著,「我有仁心仁術,但是我的診金不低,你恐怕請不起。」

  「開個價。」

  面對他以錢砸人的霸道模樣,祝湘本想獅子大開口,但終究忍下。「要我開價,倒不你先開個請得起的價,別說我欺負你。」看他淪落至此,身上能有多少銀兩?她就是要刁難他,如何!

  「一百兩。」袁窮奇面色不變地道。

  祝湘楞了下,「開價誰都會,能夠真端出銀兩才算數。」她不信他身上有一百兩。

  「換句話說,只要我拿得出,你就肯定會醫治我的兄弟?」

  「可以。」

  袁窮奇二話不說地從懷裡掏出一百兩面額的銀票。「這是楚家票號的銀票,我相信杏花鎮上也有分號。」

  祝湘呆住,沒想到他身上竟有銀票。

  還真是一百兩……她瞪著銀票半晌,不禁忖著,要是有這一百兩,就能替祝涓弄間糕餅鋪子,有間鋪子關家人也就不會看輕祝涓,可是她真的不想和他牽扯上關系,這個男人雖不曾負她,但他的冷漠卻是教她刻骨銘心。

  「算我求你,我家兄弟真的是拖不得了,他非但中了毒還有傷,再拖下去他捱不住了。」袁窮奇一改方才的囂狂姿態,低聲下氣地央求著。

  祝湘冷冷瞪著他。她知道另一個男人就是外傳生死未蔔的睿王,照那日看來,他的腰腹有傷,毒亦已深植體內,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不出幾天就會氣絕身亡……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一把抽走他手中的銀票。

  袁窮奇喜出望外地微露笑意,聽她開口問:「人在哪?」

  「我帶路。」他說著,往前一比。

  祝湘將銀票收妥,卻見他突地靠過來,防備地退上一步,問:「你要做什麼?」

  「我幫你背竹簍。」袁窮奇不以為意地道。

  「不用了。」

  「要的,接下來有段山路。」他非常強勢地提過她的竹簍。

  祝湘瞪著他,懷疑他根本就是怕她中途走人才會搶她竹簍以防萬一,但看他將竹簍背上,大步往前走了幾步,隨即又回頭朝她揚笑。

  「往這邊走。」瞧她神色不快,就連小嘴都抿得死緊,他才噙笑道:「沒要挾持你的竹簍,只是你畢竟是個姑娘家,這竹簍自然該是由我來背。」

  祝湘對他的解釋毫不采信,因為她不認為他是個如此體貼的男人,直到這一刻,他那無情的背影,還深深地鏤在她的腦海裡。

  祝湘隨著袁窮奇來到山腰茅屋,裡頭的簡陋不足為奇,畢竟這大風村本就是個窮村,但真教她驚詫的是躺在床板上,儼然只剩一口氣的齊昱嘉。

  「怎會拖到現在才找大夫!」她才瞥了眼齊昱嘉的臉色,便低聲罵著。

  袁窮奇楞了下,疑惑地揚起眉。「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為了要找你這位鈴醫,就已經費了我快兩天的時間,要是兩天前碰頭時你肯多停留,也就不會如此了。」他當然知道睿王的情況危急,可找不到大夫,他又能如何?

  「這是在怪我了?」她坐在床板邊,把著齊昱嘉的脈,抬眼瞪著袁窮奇。「他的脈像微而緩,這代表他已經拖了好幾天了。」

  袁窮奇不搭話了。

  光是為了要避開東廠番子就已經教他應付不暇,更別說要在鎮上找大夫,曝露行蹤。

  他不吭聲,祝湘便靜心把著脈,一會抬眼道:「這得要用急藥才祛得了毒,可我的竹簍裡沒有那幾味藥,得到鎮上的藥材鋪買才成。」

  她會這麼說,那是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方便到鎮上,鎮上有許多東廠番子巡視,否則他早就可以帶著齊昱嘉到鎮上就醫。

  袁窮奇忖了下。「我走一趟。」

  祝湘疑惑地看著他。對他而言,鎮上該是個險境,還是他認為東廠番子要找的只有齊昱嘉?但身為錦衣衛北鎮千戶長的他出現在鎮上,鎮民也許不識得,但那些東廠番子不可能認不出他。

  東廠行事向來謹慎,對於朝中官員皆繪以畫像張貼周知,他既會出現在這裡,代表當初他就是跟著出征的一員,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她如果是東廠番子,必定會盯著他。

  這一點他應該比她還清楚才是,但盡管如此,他還是為了要救齊昱嘉而放手一搏?難道他和齊昱嘉本來就有這麼深的交情?

  「把要用的藥材跟我說,我現在就走一趟。」

  他的催促聲教她的眉頭鎖得更緊,忖了下才道:「你這兒什麼都沒有,就算買了藥材也沒法子熬,倒不如你再往上頭走,找一戶劉姓人家,就說我要請劉大哥幫個忙,請他過來一趟。」

  她想,在這當頭跟劉大哥要個人情,應該也不為過。

  袁窮奇有些疑惑地睨著她,但想想,這比他親自走一趟鎮上要好得多,所以他立刻走了趟劉家,把劉文耀給請了回來。

  祝湘一見劉文耀,便將要的藥材寫在單上,還托他買了些生活用品和熱食類,否則空有藥材卻不能好生靜養,就怕事倍功半。

  待劉文耀一口答應離開後,袁窮奇不禁開始打量著她,瞧她開始著手解睿王的衣衫,一見那傷勢,眉頭緊鎖,嘴裡又低罵著,「這傷雖是上了藥,但是這藥布換得不勤,只會讓傷口不收,反倒紅腫潰爛,你到底會不會照顧人?」

  袁窮奇揚起濃眉沒吭聲,誠如她所說,他確實不善於照料人。

  「這藥得要換,要不這肉要是爛進去了,到時候就得剮掉,屆時你再看看他到底捱不捱得過。」她管不住嘴,低聲罵著。「不良的照料等同是加快扼殺一個人,你知不知道?」

  她生氣,是因為兩天前,齊昱嘉的臉色還沒差到這地步,所以她拿喬,認為就算不救也無妨,可當她真正瞧見他時,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要不是她被激得上當,恐怕齊昱嘉真是要死在這窮山惡水裡了。

  「你——」袁窮奇脫口喊著。

  「我怎樣,我說錯了嗎?」她抬眼,水灘眸子無懼直瞪。「不管怎樣,有辦法留下人家一口氣,就要更想盡辦法保下那口氣,否則救人又有什麼意義?」

  那不帶溫度的話語像是雷般地打進袁窮奇的心裡。

  不只是因為她說的有道理,更因為——當年曹瑾妍救他時,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她怕他不會好生照料自己,所以才會一再叮囑。當然,他也很清楚,在他面前的姑娘,是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只是同樣的話從不同人的口中道出,依舊令他震撼,更教他摸不著頭緒。

  「學醫的人,都是如你這般心思嗎?」千回百轉的心思最終化為軟弱問語。

  「學醫就是為了要救人,不是嗎?」她反問道。

  「既是如此,為何一開始你不願救他?」

  「那是因為我不覺得他的身體有差成這種狀況。」她嘴硬的反駁著,說到底還不是他害的,竟能把人照顧成這模樣,他也算是一絕了。

  「那麼今日要請你上山醫治,我瞧你也不怎麼願意。」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她毫無道理地不肯幫,可偏偏她又是劉姓人家嘴裡有醫德的大夫,這兩造行徑對照,怎能教他不糊塗。

  「你突然就跑出來,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你又眼生得緊,我自然得防備。」她轉開眼,說著自己不熟悉的謊言。

  「是嗎?」他喃喃自問著,總覺得初見她的神態與她的想法不符。

  「那些就先別管了,現在我先替他上藥,你來幫我壓著他。」她說著,走到竹簍邊挑著藥草,取出小缽,動作俐落地開始搗著藥草。

  「為何要壓著他?」袁窮奇不解地問。

  祝湘睨他一眼不語,瞧藥草搗得差不多了,才走回床邊。「最好連腳也壓著。」她不希望一個不小心被踢傷,到時就沒人醫他了。

  袁窮奇盡管一頭霧水,但還是依她所言,盡其可能地壓住齊昱嘉的手腳,只見她用小長匙將藥末舀至齊昱嘉的傷口上時——

  「啊!」狀似昏厥的齊昱嘉驀地瞪大眼,發出暴吼聲,手腳下意識地掙扎著,幸好袁窮奇抓得夠牢,要不被掙脫,頭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她。

  「忍忍,都多大的人了,這麼點痛都受不得嗎?」她說著,更加快動作地將藥末全都敷在他的傷口上。

  齊昱嘉粗喘著氣,一雙大眼像是要瞪突般,有一瞬間搞不清自己身處何方,他們又是在對自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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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子,她是這附近的鈴醫,醫術不錯,你就先忍忍吧。」袁窮奇低聲說著。

  「鈴醫?」齊昱嘉聲音粗嗄的問著,那腹間的痛楚像是有把刀無情地割剮著,教他險些爆粗口。

  一會敷好了藥,齊昱嘉也痛出一身冷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床板上。

  「這要裹上布巾嗎?」袁窮奇見她收拾著缽,卻沒取出竹蔞底下的干淨布巾,不由低聲詢問著。

  「不用,大概一個時辰後,我要再敷一次藥。」

  齊昱嘉本是虛乏地閉眼休息,一聽到一個時辰後要再受一次的痛,不禁道:「別了吧,沒有別的藥了嗎?」

  祝湘涼涼看他一眼。「有藥治得好就該偷笑了,還挑?」

  「我……」齊昱嘉看向袁窮奇,見他沒吭聲,自己也只能咬牙忍下。

  「我到山裡再找兩樣藥草。」確定竹簍裡的藥草不夠,祝湘毫不遲疑地背起竹簍往外走。

  「等等,我陪你去。」

  一見他逼近,她立刻往旁挪了一步,臉色不善地道:「我既然已經收下一百兩,這事我自然會辦好,你犯不著緊迫盯人。」

  「我不是緊迫盯人,只是想幫忙。」袁窮奇微皺起眉,不喜她將自己想得這般惡劣。

  他承認他是用了些手段激將她,但他現在已經對她稍作改觀,也希望她能同等對待。

  「你幫不上忙,因為你不會分辨藥草,帶著你去只是增加我的麻煩。」祝湘毫不客氣地堵得他無話可說,舉步朝外走去。

  袁窮奇楞在當場,吐不出半句話反駁。

  齊昱嘉見狀,不禁悶聲低笑,哪怕會扯痛傷口,「袁窮奇,原來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尚在京城時,袁窮奇這位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大人可是吃得極開,有多少官家千金青睞,他周旋其間,從沒人不買他的帳,可偏偏這裡就有個不買他的帳、甚至還對他出言不遜的姑娘。

  「王爺還笑得出來,看起來這藥末的藥效十分神奇。」袁窮奇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說的也是,我似乎不覺得那麼疼了,不過也有可能剛下手時痛得我快昏厥,所以現在反倒不那麼疼了。」齊昱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今日難得被痛得精神好,又有好戲看,教他跟著多話了起來。「你上哪找來的鈴醫?」

  袁窮奇坐在床畔,將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原來如此。」齊昱嘉現在完全能夠理解這位祝姑娘的嗆勁兒是打哪冒出的。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要她不肯幫忙。」

  「許是你態度不善,人家初見你,把你當山賊了,防備也是正常的。」

  「這種窮山惡水之地哪來的山賊?」話是這麼說,袁窮奇卻不禁細想兩人照面的瞬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是識得自己的,可是他卻是對她一點印像皆無。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淡漠,仿佛他得罪過她似的,那神情不是防備,只是很單純地不想和他牽扯上。

  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什麼?」齊昱嘉輕扯了他一下,朝他眨著眼。「對祝大夫上心了?」

  「王爺可以胡思亂想了,看來待會再上藥時,我得再費點力壓人。」

  「袁窮奇,你最好是可以再壓大力點。」齊昱嘉沒好氣地道。「大不了就是本王猜錯了,犯得著這般整人嗎?」

  別說他是個尊貴的王爺,看在他是個只剩一口氣的傷患分上,於情於理都該待他好些。

  袁窮奇揚了揚眉,正色道:「我想要請祝大夫留下來照顧王爺。」

  「你不怕咱們身分被識破,惹來麻煩?」

  袁窮奇搖了搖頭。「祝大夫說了,照料極為重要,但我畢竟是個武人,這種輕巧差事我做不來,再者留下她,王爺要是有什麼狀況,隨時都能應對。」

  「袁窮奇,人家是姑娘家,你要她跟咱們住在一塊……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齊昱嘉聊了幾句,開始乏了,眼皮沉得張不開。

  「她是大夫,你是傷患,這無關男女。」而且,他認為她應該會答應。

  想要回京,這傷勢和體內的毒不處置妥善,就怕再近的距離也回不了京。

  當祝湘找好藥草,順便撿了些柴火回來時,適巧劉文耀也推著推車回來。

  推車上擺滿了各式的物品,袁窮奇總算明白為何剛剛她一開口就是要五十兩,原來她不但要藥材,更要劉文耀帶了幾套新衣袍和被褥布巾,甚至還有碗壺鍋瓢那一類的器皿。

  「從劉大哥他家旁邊的岔路往山下走有一條溪,你要每天都去那裡挑水,把後頭的水缸裝滿,然後幫他擦洗身體,要記住,身體清潔是重要的,而且三餐盡量弄些簡單熱食,吃得清淡些。」祝湘取出一包包的藥材後,指著推車上的物品一一講解著。

  袁窮奇愈聽濃眉攢得愈緊。如果是要熬藥,倒還不成問題,但要開伙……

  「祝大夫。」待她講解完畢之後,他才低聲啟口。

  祝湘沒吭聲,偏著頭看向他。

  「不知道能否請祝大夫留下醫治我家公子?」他毫不啰唆地直言道。

  「不能。」她拿起一包藥材往屋子後頭走去。

  「祝大夫,你既是有心救人,何不送佛上西天?」袁窮奇不放棄地跟在她身後。

  屋後有座簡陋的灶,祝湘確定藥材的分量正確後,倒進藥壺裡,添了水,起了火,俐落地熬起藥。

  「祝大夫,我家公子剛剛雖是清醒了,但與我聊上幾句後又睡著了,近來他睡著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多,我怕我是個粗人沒法子好生照料,如此不是白費了祝大夫今日前來?」這是袁窮奇頭一次有種面對姑娘家,自己不管說了什麼都打不動的挫折感。

  祝湘睨了他一眼,拍拍手起身。「得要再替他上一次藥了。」

  「祝大夫……」

  「兩百兩。」她突道,堵住他未盡的話。

  袁窮奇直睇她半晌,毫不猶豫地答允。「好,直到我家公子康復為止。」

  他松了一口氣,不只是因為她願意留下來,更因為她願意留下來,意味著睿王的傷和毒,她都能夠處理。

  但,她也真是獅子大開口,兩百兩竟說得出口。

  「但,今天不成。」

  「為何?」

  「我家中還有個妹妹,總得回去告知她一聲才成。」祝湘繞過屋後,踏進屋裡。「況且有些接下來要用的藥材,我得親自去買,當然這是額外費用,你得要先拿給我,還有兩百兩也請你一次交付。」

  他隨隨便便都能拿出一百兩銀票,她相信他身上肯定還不少,沒人嫌錢少,尤其她正需要錢,再者她留下才能確保齊昱嘉安然渡過這一劫。

  「好。」一口價,他答應得干淨俐落。「但你還得負責膳食。」

  「……去跟劉家搭伙,多給他們一點菜跟米,也算是報答劉大哥替你跑這一趟。」要她下廚?別作夢了。

  她將竹簍裡洗淨的藥草擱進缽裡捶搗著,神色自然不過。

  「你不會下廚。」他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祝湘抬眼瞪他,很用力地搗著藥草。「我會與不會,都與你無關,我是個大夫,不是廚娘。」

  「嗯,所以你不會下廚。」他點點頭,再確定的說。

  祝湘吸口氣,直覺得這家伙真有惹火人的好本事。「關你什麼事?」再用力搗了兩下,從竹簍裡抽出干淨的布巾,順手端起缽往床的方向走。

  「倒是少見就是。」一般來說,出身邊陲地帶的姑娘家,通常都練就許多本領,干農活的、要氣力的,姑娘家不見得會輸給男人,當然也進得了廚房,就算沒有好手藝,但也差強人意。

  她拿起布巾先將齊昱嘉腹部的藥末抹去。「我的雙手是用來救人的。」

  袁窮奇很認同地點著頭。「所以不會下廚,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與其在廚房裡忙活,倒不如在外頭救人。」

  祝湘微惱地用力抹去殘余的藥末,壓根沒聽見齊昱嘉悶哼了聲,虛弱地張開眼。

  「你就非得這般嘲弄人?」她拿起小長匙,將缽裡藥末快速地撒在齊昱嘉的傷口上,那一瞬間齊昱嘉痛得縮著眼瞳,連呼叫的力氣都給痛意吸走了。

  袁窮奇專注地欣賞著她因惱意而微緋的小臉,覺得她終於有點人味,似乎也忘了距離。

  「祝大夫想太多了,我不過是由衷地佩服祝大夫罷了。」

  祝湘惱火瞪去。「像你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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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該死的袁窮奇,給我閉嘴,我快要痛死了!」齊昱嘉痛得怒咆,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祝湘楞了下,這才發覺手中的缽不知何時端斜了,藥末竟全數都倒在齊昱嘉的傷口上。

  「祝大夫,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袁窮奇笑得一臉壞心。

  想拿他兩百兩,當然得讓他逗一逗。

  祝湘想罵人,可抿了抿唇,告訴自己,不要跟這種無情的無賴一般見識,只要把齊昱嘉醫好,她會馬上離開!

  混帳!

  【第三章 表妹駕到】

  熬好的第一帖藥,是袁窮奇扶起齊昱嘉一口口地喂下。

  誰知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齊昱嘉驀地翻過身,趴在床板邊狂嘔著。

  袁窮奇見他嘔出大口大口污黑的血和穢物,滿屋皆是腐臭難聞的氣味,忙問:「祝大夫,他這是——」

  祝湘神色淡漠地睨了眼。「一個時辰後再熬一帖,把他身上的毒全都逼出來。」

  袁窮奇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一會,瞧齊昱嘉翻躺回床板上,臉上灰白氣色仿佛褪散了些。

  「他的毒已深植體內,能吐多少算多少,其他的就等他慢慢排出,再以藥材調養,最慢一個月,他便能健步如飛。」她說著,開始著手整理竹簍。「記得將穢物清理干淨,屋裡別纏著病氣,滿屋子味道想養好病也很難。」

  「你要走了?」

  「入秋了,天色暗得快,我得趕緊下山。」

  袁窮奇忖著這裡到杏花鎮,距離說遠不遠,但對只能步行的她而言,得要費上不少時間。

  「可惜,公子剛服藥,否則我就送你一程。」

  祝湘背起竹簍,頭也沒回地道:「不用,告辭。」

  「明日何時過來?」

  「正午之前。」話落,她瀟灑離開。

  祝湘回到杏花鎮時,已是掌燈時分。回到家中,和祝涓說了來龍去脈,要暫時到大風村裡就近照顧兩個外鄉人,囑咐她一個人在家時,要將門窗關緊,以防宵小。

  「可是……姊,他們到底是誰,這樣好嗎?」祝涓難掩擔憂地問。

  兩個大男人,雖說其中一個是傷患,可在不知道對方來歷的情況下,便要就近照顧人,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點?

  「放心吧,他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只是外地來的罷了。」

  翌日天亮,她到鎮上再采買了一些藥材和一些沒買足的用品器皿,背著沉甸甸的竹簍緩步朝山腰上的大風村而去。

  然而,走到山腳下,就遇見了袁窮奇。

  「你在這裡干什麼?」她劈頭就問,口氣凌厲得像是個教訓學生的夫子。

  「挑水。」看他挑在肩上的東西,也該知道他在干什麼。

  「你怎麼往這兒走?我不是跟你說——」

  「往劉家旁邊的山徑確實是可以走到山谷溪邊挑水,但我走了兩趟後,發現繞過山腳再上山,會比較好走。」這一段的山路較緩,況且相較之下距離一般,他自然要挑平穩的山路,順便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她。

  這附近看似平和,也未見東廠番子出入,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獨自一人走在杳無人煙的山徑上總是不妥。

  祝湘不予置評,邊走邊問著,「你家公子狀況如何?」

  「還不錯,一早就會跟我喊肚子餓了。」他挑著水,走在她身旁,竟莫名有種自己天生就該侍候她的錯覺感。

  「有食欲是好事。」她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什麼,又問:「今兒個劉大娘可有准備清淡的膳食?」

  昨天要下山之前,她特地繞到劉家道謝,麻煩劉文耀走那一趟路,並說這陣子得跟他們搭個伙,幸好劉大娘熱情得緊,一口答應,還歡迎她多多麻煩她。

  「有,她特地熬了粥,准備幾樣極清淡的菜,我家公子吃得挺開心的。」他想,和干糧相比,再清淡的菜吃進嘴裡,睿王都會覺得是珍饈美饌。

  「那就好。」她輕點頭,察覺到一道視線總是跟著她,瞥了眼走在身側的他,果真與他對上眼。

  這人到底是怎麼著?走路就走路,一直盯著人是怎樣?

  不是今天才如此,打從昨日,她就覺得他相當不客氣,哪怕沒搭上話,他那雙眼還是緊緊地盯著白己,教她渾身不自在。

  迎上她的視線,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道:「只是……我什麼時候變成祝大夫的遠房表哥了?」

  祝湘微揚起眉,想起昨日要委請劉大娘搭伙時,劉大娘問起自己與他倆的關系,她心想往後要暫住在一塊,自然得要找個不會教人起疑的說法永除後患。

  遠房表哥,是個還不錯的說詞,只是……他有必要笑得一臉占她便宜的得意蠢模樣嗎?

  「你有意見?」還是他能端出更好的說詞?

  「我這才想起,你壓根沒問過咱們的來歷。」他一心急著要她救治睿王,倒是忘了跟她交代來歷,真虧她毫不介懷,毫不過問。

  「你們是何來歷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橫豎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她真心如此認為,從此之後再無瓜葛。

  「那倒是。」她的態度打從一開始就非常一致,淡漠得恰到好處,可就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兩人一路上沒再開口,直到回到半山腰的茅屋。

  袁窮奇先把水挑到屋後水缸,祝湘踏進齊昱嘉的房裡,房裡沒有難聞的氣味,而且齊昱嘉看起來神清氣爽,像是有擦過澡。

  「祝大夫。」余光瞥見她,齊昱嘉揚笑打著招呼。

  「今日好多了?」她把竹簍擱在一旁角落,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替他診脈。

  「好多了,真是多虧有祝大夫。」齊昱嘉笑睇著她。雖說昨天被她折騰得不輕,但是效果奇佳。

  「不,你該慶幸身邊有個袁窮奇。」雖說她對袁窮奇的觀感不佳,但那是他們的私人恩怨。

  袁窮奇畢竟是郭庭邵的義子,不會差到哪去,她相信郭庭邵看人的眼光。曾經,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事實證明,她的眼光奇差無比。

  「為什麼這話聽起來像是祝大夫早就識得袁窮奇?」

  祝湘神色自若地道:「昨天吃夠了他的苦頭,也算是相識了。」

  這解釋齊昱嘉很合理地收下了。「這說來也奇,袁窮奇甚少對姑娘家那般無禮,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著,竟然一再……失禮。」事實上,他想說的是調戲。

  這個袁窮奇也算是個奇人,身為和東廠對立的錦衣衛鎮撫使,可是在朝中卻相當吃得開,更是許多名門千金青睞的對像,宮中若有大宴,那票名門千金大抵都是衝著他來的,這是來到邊境之前,他對袁窮奇唯一的認識。

  也正因為他在千金名媛之間的評價那般高,所以他不認為他會調戲姑娘家,可偏偏昨天他痛到快昏厥時,他真覺得袁窮奇分明是在調戲祝大夫。

  「人嘛,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外貌俊雅風流,舉措像是個高風亮節的君子,可事實上卻是懦弱膽小的怕事之徒。」她隨口說著,確匹他的脈像比昨天穩定了些,思忖著今晚的藥材得稍作調整。

  「不會是在說我吧?」

  門口傳來袁窮奇似笑非笑的聲音,教祝湘沒好氣地斜眼瞪去。「怎會是說你?你的外貌談不上俊雅風流,舉措更不像個君子,不過到底是不是個懦弱膽小的怕事之徒,這我就不知道了。」

  「表妹,你的醫術這般高明,要不要先醫自己的眼?」袁窮奇端了盆水踏進房裡,擰了布巾後遞給齊昱嘉。

  「祝大夫是你表妹?」齊昱嘉呆楞地接過布巾,仿佛對這事極為驚詫。

  「我沒那麼大的福氣當他的——」

  「祝大夫也來了?」門外響起劉大娘的大嗓門,教祝湘硬生生把話給咽下。「來來來,剛好一道用膳,幾樣粗菜吃看看合不合胃口。」

  劉大娘手腳俐落地端著木盤擱在房內唯一的一張四方小桌上,木盤上頭擱了三菜一湯還有一碗粥。

  「劉大娘,真是麻煩你了。」祝湘走到桌邊,幫著把菜給端到桌面。

  那人真得很可惡,既然知道劉大娘就在身後也不說一聲,要是她說得露餡,要她怎麼就近醫治齊昱嘉?好歹也要替她的清白著想吧。

  「不打緊,既然是祝大夫的遠房表哥,這個忙更是得幫。」劉大娘把菜擺定,才剛拿起木盤,不禁問:「是說你的表哥怎麼不是到杏花鎮,反倒是到咱們大風村來了?」

  「因為山上比較靜,對我表哥的身體較好。」祝湘信手拈來個說法,毫不費力。

  「欸,可病著的那個不是你表哥的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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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祝湘微頓了下,好半晌才道:「我表哥……身上也有傷。」

  明明就是一種權宜說法,可要她當著他的面叫他表哥,真是教她打從心底不舒服,不禁恨恨地瞪了袁窮奇一眼,結果卻見他朝自己微頷首,像是正應和著她喊的那聲表哥。

  「是喔,還真是看不出來,不過說來他們的運氣也真差,竟然會來這兒找你的路上遇到山賊。」劉大娘嘆息著卻又有些疑惑,「可咱們在這兒待這麼久了,從來也沒聽過山賊在這附近出沒啊?」

  祝湘眼角抽了下。真虧他說得出這種蠢話,這裡的人家窮得都快沒命了,山賊在這兒出沒,是存心餓死自己不成?

  要說遇到山賊,至少也得說在東諸城的西南角,而不是在這東南角外,笨蛋!

  「是啊,他們運氣是背了點,但好在聯系上我了,靜養個一段時間就不成問題了。」祝湘淡聲說著。

  劉大娘跟她再搭了幾句話,一會劉文耀又端來飯菜,寒暄了幾句,才將這對熱情的母子給送走。

  待人一走,袁窮奇便靜靜地走到她身旁,開口占她便宜。「表妹,你怎麼看得出表哥我身上有傷?」

  「傷在腦子,一目了然。」會說遇上山賊,不是腦袋壞了是什麼?

  袁窮奇微揚起眉,還未開口,一旁齊昱嘉已經毫不客氣地拍床大笑,引來祝湘橫睨一眼。

  袁窮奇涼涼的回頭看著齊昱嘉,就見齊昱嘉笑著道:「袁窮奇,棋逢對手啊!」

  這次揮軍北上,錦衣衛既有安插人手,東廠的手自然也能伸進來,而且安插的還是占了錦衣衛指揮同知一職的田尚寶。田尚寶仗著自己是齊賢的義子,在大軍裡頤指氣使,卻三番兩次被袁窮奇那張利嘴給刁得應不出半句話,只能漲紅臉縮在一旁生暗火。

  他以為袁窮奇那張嘴已經夠厲害,豈料這個祝湘更是棋高一著,反應奇快無比,字字句句一針見血,明知不該笑的,但他是真的忍不住。

  「該用膳了,公子。」袁窮奇皮笑肉不笑地道。

  「嗯。」他憋著笑,瞧著兩人互動,倒也教他這段養傷的日子好捱了些。

  盡管添了一些用品,可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茅屋裡,還是顯得有些不方便,那兩個男人可以一切從簡,但她不能,尤其至少要給她火折子,不能讓她摸黑診脈找藥材,更得讓她可以生火燒點熱水擦洗身體,就像現在。

  「祝大夫——」

  「站住,不准開門!」正褪去外衫准備擦澡的祝湘連忙喊著,可也不知道門外的人是不是故意,竟然還是把門給推開——「袁窮奇!」

  她尖聲喊著,只能趕緊抓起外衫遮住自己,怒眼瞪去,卻見他已經快一步退出門外,門也關得死緊。

  「袁窮奇,你這個混蛋到底在搞什麼?!」她羞惱的罵道。

  這裡就兩間房,這房裡就只釘了座床板,連張桌椅都沒有,更不可能會有屏風,她都已經出聲制止了,他竟然還推門而入!

  「祝大夫,抱歉,我家公子人有些不適,所以我才會過來……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他在門外快速的說著。

  祝湘心裡極惱,但一聽見他說齊昱嘉身體不適,連忙飛快地套好衣服,推門走到隔壁房裡,張口就問:「怎麼了?」

  問的同時,她已瞧見齊昱嘉臉色蒼白,臉上布滿細碎的汗。

  「不知道……就突然肚子犯疼得很……」齊昱嘉緊閉著眼,不斷地在床上翻動著,像是企圖找個好姿勢可以祛走些許痛楚。

  祝湘上前把了脈,細柳眉微微攢起。「看來是我藥下得太重,教你體內的熱和寒給撞在一塊,我替你弄帖藥,讓你舒緩舒緩。」

  齊昱嘉聞言,微微點著頭。

  祝湘從竹簍拿出幾味藥,快步走到屋後,就見袁窮奇已經動手生火。

  祝湘冷睨他一眼。「看在是你公子身體不適的分上,這次不跟你計較,再有下次,我就戳瞎你的眼。」

  她已經受夠了那些滿心色欲的男人,如果袁窮奇也是這一類男人,那麼……她會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傳宗接代!

  「好,只要我把該辦妥的事都辦好了,就算你要戳瞎我的眼,我也沒話說。」

  祝湘以為他指的是把齊昱嘉安全地送回京城,可還未啟口便又聽他說:「不過,可能會讓你等很久就是。」

  等很久?她忖著,聽杏花鎮往來的商旅提起過,從京城到東諸城,乘坐馬車大概要費上兩個月的時間,如果是快馬大概只要一半時間,現在只要費上個把月將齊昱嘉的身體調養好,然後避開東廠耳目,他想趕回京城並不會太久。

  不過重點是——「你就這麼想要被我戳瞎眼?我要的是你別再犯,要進我的房之前一定要敲門,等到我答允了,你才能入內。」

  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她特別叮囑,是他該知道的基本禮儀。

  「記住了,表妹。」

  「不要叫我表妹。」

  「總得要叫慣,否則要是在劉大娘面前露了餡,豈不是要壞了你的清白?」

  「最好是如此。」她悻悻然地將藥材洗淨擱進壺裡,回房前瞪了他一眼。「熬個三刻鐘就成了,弄好了就讓他喝下,如果再有問題再來喚我。」

  「麻煩你了。」

  「偶爾也會說人話嘛,表哥。」她哼了聲。

  袁窮奇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浮現淡淡笑意。

  真是個怪丫頭,尖牙利齒得很,但卻又不教人真的惱怒,更有趣的是她方才明明就動了怒,可一聽睿王不適,卻又立刻趕來……說到底,倒是個性情挺不錯的怪丫頭。

  祝湘哪裡管他在想什麼,回房擦澡後,確定沒有什麼聲響便上床睡覺。

  現在的她,不需要錦衣玉食,裘衾絲被,不管到哪裡她都能安身立命,粗茶淡飯一樣度日。

  在床上翻了會,確定隔壁再無聲響,確定齊昱嘉沒有其他狀況,她便放心地入睡。

  翌日,天未亮,她便已經起身梳洗。

  本要到隔壁替齊昱嘉把脈確定病況,但想了下,也許他們尚未醒,她便轉了個方向走到屋後,卻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像是在劈柴。

  循著聲音來源,她往屋後的林間走去,在林葉隙縫中瞧見袁窮奇正在砍樹。

  他揚起手中的斧頭,朝樹干連劈了兩下,約莫三、四丈高的桃心花木應聲倒下,而他立刻托住樹干,再緩緩地擱置在地上,像是怕引起太大的聲響。

  她站在一旁觀察著,就見他動作俐落地將細枝劈除,而後站在樹干旁思索一下,便開始動手將樹給分段劈開,像是准備制作什麼。

  祝湘想了下,朝他走去,啟口喚著,「袁窮奇。」

  然而背對著她的袁窮奇卻是充耳不聞,像是太過專注在手上的工作,她也不以為意,待走近剩幾步距離時,又喚了一次,他卻依舊沒有反應,她不禁微惱地想要輕拍他的肩,就在她快要碰到他時,他握著斧頭的手突地反手劈來,嚇得她尖叫出聲,雙眼不禁緊閉著——

  「是你?」

  祝湘聽見他的聲嗓才緩緩張眼,發覺自己幾乎逼出一身冷汗,而他手中的斧頭已經緊握垂放身側。

  「你在搞什麼,故意嚇人嗎?」叫他也不應,一走近就拿斧頭招呼她……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

  「表妹,給你一個建議,不要隨便走到練武者的背後,這樣很危險。」那會是一種自然的身體反應,要不是他動作夠快擋下,她真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在他的斧頭之下了。

  「我有叫你,是你不踩我。」她知道他是武人,會有武人戒備的習慣,可她明明有先出聲。

  袁窮奇眸色微黯。「抱歉,是我沒聽見。」

  「專注工作是好事,但你好歹也要提高警覺。」確定他不是故意嚇人,她的臉色稍霽,蹲在被他劈成數塊的木柴邊問著,「你這是要做什麼?」

  「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我打算做幾張桌椅,這麼一來大伙一道用膳也方便多了。」袁窮奇將斧頭擱到一旁,從懷裡取出一把短匕,開始雕著榫孔。

  祝湘想起昨兒個用膳的狀況,小廳裡本來有兩把椅子的,可是一把的椅腳早就壞了,所以昨兒個用膳時,是齊昱嘉坐在床上,她坐在椅上,袁窮奇只能站在桌邊。這種情況教她想要邀劉家人一道用膳都開不了口。

  倒沒想到他心細如發,知道要改善這問題,但更教人意外的是——「你真的會做桌椅嗎?」曾幾何時錦衣衛連木匠的活兒都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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