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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妻奴錦衣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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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7: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義父會做,以往看他做過,所以就跟著學了。」

  「你義父會做?」她沒想到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郭庭邵竟連這種粗活都會。

  袁窮奇不禁微揚起眉。「這是很讓人意外的事?」瞧她一臉意外,仿佛她識得他義父……那口吻甚至讓人覺得他有義父是天經地義的事。

  祝湘楞了下,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嗯……隨口問問罷了,因為我的父親是個手極不巧的人。」她斟酌著字眼,不願問得太深入。

  盡管她不認為袁窮奇會察覺自己是誰,但不管怎樣還是小心為上。

  「喔,那令尊現在……」

  「我父親去年去世了。」

  「抱歉,提到讓你不開心的事。」

  她搖了搖頭。「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必經之路,誰都得要走一遭,父親能少點病痛,已是極好。」說著,她站起身。「不跟你聊了,我先回屋,省得待會劉大娘端早膳來找不到人。」

  袁窮奇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覺得她的走姿非常秀雅,儼然就像是京城裡名門千金的走姿。這點極為古怪,只因京城裡的名門千金都是出自秀女坊教導,舉手投足間皆有一致的禮儀,可這邊境地帶的姑娘家怎會有如此極具風雅的走姿?回想她昨兒個用膳的動作,也是秀氣嫻淑得緊,直教他想不透。

  更別提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恬靜氣質,教他忍不住地想親近她,每每將她逗毛,見她橫眉豎眼不客氣地開罵,他竟有種莫名的喜悅。

  簡直就像是……病了。

  袁窮奇真是教她開了眼界!

  他不但會做桌椅,還甚至用拼湊的方式幫她做了一座簡易的屏風。

  盡管屏風沒有任何雕飾,但是做工極為精細,磨去了所有利角,最厲害的是,竟是用榫接的方式拼裝的。

  而且不只如此,他做了一張大方桌,還做了數把椅子,甚至送了三把到劉家去,做足了敦親睦鄰的功夫。

  劉大娘收到椅子,送膳食來時,笑得眉飛色舞,直在她面前誇袁窮奇真是心細手巧,頻問袁窮奇有婚配了沒,想替他作媒呢。

  她尷尬地只能傻笑,一點都不意外劉大娘誤將袁窮奇當成了木匠。

  可問題是,人家可是錦衣衛的千戶長,這出身邊境地帶的姑娘哪裡配得起他,再者她也不知道他家中到底有無妻妾。

  見她一臉傻笑,劉大娘干脆直接找袁窮奇問,而袁窮奇的回答是——「我已經有婚配了。」

  「啊,那倒也是,袁公子斯文俊白又有一身好手藝,家中自會安排親事。」劉大娘輕嘆著,對這答復不意外,就覺得可惜。臨走前,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回頭道:「對了,祝姑娘,明兒個咱們和小風村幾個獵戶要一道上山獵捕,趁著入冬之前一起圍獵,否則這個冬天就不好過了。」

  「劉老伯不會去吧,他的腳雖能走動,但走山路對他的腳太傷了。」

  「我當然不會讓他去,可就因為他不能去,所以我得代替他去,否則少了人手,一些事做起來就不方便。」

  「喔……那你得要小心點。」她知道獵戶的妻子多少有些本事,不純粹是待在家裡打理家務而已。

  「放心吧,這麼點小事,從年輕時就做慣了,只是如此一來,明兒個我就沒法子送膳食過來了,這午膳和晚膳你得要打理一下,應該不成問題吧?」

  「……嗄?」

  對喔,劉大娘不在,膳食自然就沒著落……那明天的膳食……她攢眉忖著,眼角余光瞥見袁窮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瞅著自己,不禁微惱的瞪去。

  不過是弄幾樣菜而已,有那麼難嗎?

  難不倒她的!

  【第四章 凶獸窮奇】

  想是這麼想,但當翌日正午,祝湘站在後屋的灶口前,看著幾乎樣樣倶全的鍋碗瓢盆,看著一旁已經洗淨切好的菜,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她不斷回想祝涓做菜時的順序,可是她進廚房的機會實在太少,著實想不起來祝涓到底是怎麼做菜的。

  「需要幫忙嗎,表妹。」

  袁窮奇帶著逗人的哂笑聲在耳邊響起,她沒好氣地橫眼瞪去,立刻生了火,站在灶前,抓起鍋鏟,掂算著菜下鍋的時機,然後抓著菜往鍋裡一丟,鍋子裡隨即爆開陣陣爆跳聲,嚇得她倒退兩步,緊握著鍋鏟,卻不敢再往前一步。

  「……不用翻嗎?」袁窮奇虛心請教著。

  翻?祝湘瞪著鍋子,她也很想翻,可好歹等這陣爆聲緩些再翻吧!

  「你有下油嗎?」袁窮奇在旁觀察了會,突地脫口問著。

  「要下油嗎?」

  「今兒個早上劉大娘拿早膳來時,有拿了一小壺油,不就擱在那兒?」他指著灶台上的位置。

  她橫眼望去,再看向鍋裡的菜。「不用油也可以吃。」她嘴硬地強調著。

  她不記得祝涓做菜時有無放油,但不食油也可以的,不是嗎?

  待爆跳聲小了些,她開始翻菜,可是菜葉竟然沾粘在鍋底,教她翻不動,只能用鍋鏟耙著鍋底,硬是把菜給耙進盤裡。

  「……那調味呢?」袁窮奇瞪著她手中那盤毫無香氣,甚至碎中帶焦的菜。

  祝湘怔了下,再一次嘴硬地道:「不加調味更能嘗出菜的甘甜。」

  袁窮奇揚了揚眉,對於她的論調沒有意見,基本上他對吃食並不注重,只要能填飽肚子就不成問題,不過——

  「你現在在做什麼?」

  「煮蛋。」她微惱的瞪去。

  到底是他看不出來,還是故意拐彎損她?

  「……不需要水嗎?」袁窮奇十分狐疑地瞪著鍋底的三顆蛋。

  雖然他沒下過廚,更無機會欣賞旁人下廚,但他總覺得蛋不是這麼個煮法。

  「為什麼要水?」她反問,懷疑他是故意動搖她的自信。

  她記得這蛋是煮好再剝殼的,除了這麼煮,還能怎麼煮?

  「嗯……我只是覺得……」

  話未盡,啪的一聲,鍋底的蛋爆開來,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拉到一旁,彈飛的蛋殼伴隨著未熟的蛋汁往他身上濺來。

  然而,逃過一關尚有一關,其余兩顆蛋跟著爆裂,蛋殼爆飛,袁窮奇只能拉著她退得更遠。

  兩人靜默無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爆跳結束之後,開始傳來焦味。

  「我覺得應該要用水才是。」袁窮奇搶過她手中的鍋鏟,快手把鍋底剩余的蛋殼撥出,再將剩余糊成一團的焦蛋盛到盤裡。

  祝湘羞惱得再也無法嘴硬,只能站在原地不發一語。

  「對了,你淘米了沒?」他回頭問著。

  「淘米?」

  袁窮奇瞪著她半晌。「沒有淘米,怎麼煮粥?」

  「……我忘了要煮粥。」光是想著要怎麼做菜就讓她打從昨天開始心神不寧了,她哪裡還記得煮粥這一回事?

  「你……」袁窮奇閉了閉眼,真的懷疑她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千金大小姐,竟連淘米都不知道。

  就算她從小學醫好了,但不該連基本的廚藝都沒有吧!她好歹是個姑娘家,母親總會教導一些不是?

  祝湘趕忙從米缸裡舀米洗著,卻不知道要洗多久才算干淨,所以干脆用力地搓著米,一遍又一遍地洗,直到水干淨無比,才將米倒進鍋裡。

  「等等,這個要加水!」袁窮奇吼著,趕忙從水缸裡國水倒進鍋裡。

  「喔,對!」粥就是湯湯水水的嘛,肯定是要加水,只是——「要加多少?」

  這問題真的是問倒袁窮奇了,如果問他如何奇襲制敵,他可以以兵法講解,但問他煮粥要添多少水……他能用兵法推算嗎?

  「也許這樣就夠了。」最後,他添了水,讓水淹過鍋底的米。

  「你確定?」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表妹。」這不該是他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沒煮過。」這一次她非但不嘴硬,而且還相當坦白。

  「反正能吃就好。」

  「我也這麼覺得。」

  頭一次,兩人有志一同地達成共識。

  但是——

  當齊昱嘉看著慘不忍睹的兩道菜時,他忍不住說:「要不要到劉家一趟,問問還有沒有醬菜?」

  之前早膳時,劉大娘曾弄過一盤獨家醬菜,味道十分獨特,辣中帶酸還帶了點難以形容的酸腐味,他嘗過一口,雖然入口的味道不像聞起來那般嗆鼻,但僅此一次,他就不願再嘗。

  可他現在覺得,他寧可吃醬菜。

  這話一出,在場兩人皆明白他的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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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7: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對了,還有粥,我去盛。」不願面對齊昱嘉拐著彎的嫌棄,祝湘借口盛粥快步離開。

  「袁窮奇,這不能吃吧,都焦了。」見她不在,齊昱嘉才敢放膽嫌棄。

  「王爺,如果不能吃,你今天就得要餓肚子了。」袁窮奇毫不客氣地點出他的處境,要他三思。

  「可是——」

  「袁窮奇!」屋後傳來祝湘拔尖的喊聲。

  聽那喚聲齊昱嘉敢肯定絕無好事。「在叫你了,你趕快去看看。」

  袁窮奇也有不祥的預感,走到屋後,果真就見她盛起了焦底的……飯?「不是煮粥嗎?」他忍不住問。

  「可是這不是粥,這比較像飯,可又不太像飯,底都焦了。」她埋怨地道。「這是你的錯,肯定是你水添太少。」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除了認罪,他還能如何?

  他拿起鍋鏟,試著挖起上半部沒焦的部分分成兩碗,最終再將全焦的添成一碗,隨即和她一道回房。

  「……我可以吃飯了?」齊昱嘉眯起眼,瞪著那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聞起來一點都不香的米飯。

  「可以,只要清淡一點都可以。」祝湘萬分肯定地道。

  「可是——」話到舌尖了,卻顧及祝湘是個大夫,為免她因為他的坦白而惱羞成怒在他的藥裡動手腳,所以他轉頭問著袁窮奇。「還有干糧嗎?」

  「……沒有。」

  齊昱嘉認命地嘆了口氣,拿起碗筷,先挖了口飯,嚼了兩下,隨即沉痛地攢起眉。「飯裡為什麼會有小石頭……」

  「你淘米時沒有挑出小石子和米糠?」袁窮奇獨自品嘗著黑鍋粑,同樣濃眉深鎖,橫眼瞪著臉都快要垂到桌上的祝湘。

  祝湘羞赧得想要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只能埋頭扒著飯,這飯有焦味,苦味掩過了米飯香甜,讓她愈吃愈想哭。

  不禁想著,晚膳該怎麼辦……這些根本就不能吃啊!

  當天色漸暗,掌燈時分漸近,茅屋裡的三個人卻顯得詭異的安靜,沒有人入睡,也沒有人交談,三個人臉色同樣凝重,儼然像是等待判刑的罪犯。

  直到屋裡近乎全暗,祝湘才咬了咬牙站起身,幾乎是瞬間,袁窮奇和齊昱嘉同時抬眼望去,那眸色有幾分驚疑和駭懼。

  祝湘微惱瞪去。「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她沒好氣地罵道。

  她向來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可偏偏這兩個家伙都有把人惹火的好本事。

  她下廚又如何?一回生,兩回熟,總得要給她機會嘗試,她才可能精益求精,不是嗎?

  他們偏偏露出一臉活見鬼的恐懼模樣,教她不動怒都難。

  「其實……我是想說,我只要喝藥就可以了。」齊昱嘉懾於祝湘的威儀,只能很孬地提出這卑微的請求。

  他是來養傷的,所以藥可以多喝點無所謂,反正多喝點也就飽了,總好過逼他吃那些不知為何物的食物。

  「我下的是重藥,你要是都不吃點東西,反傷元氣,你懂不懂!」要不是如此,她為何要讓自己出盡洋相?

  「我來幫你吧。」半晌,袁窮奇開口,一臉認命之色。

  齊昱嘉揉著額,一臉哀莫大於心死,開始懷疑自己不是死在毒和傷,而是死於慘不忍睹的膳食裡。

  「不用。」她想也沒想地道。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可她覺得這話是騙人的,事實上一個廚藝白痴再加上一個廚藝白痴,只是害死另一個白痴而已!

  「可是……死在自己手上,我覺得痛快一點。」絕望之余,袁窮奇不改毒舌本色,企圖制造一點輕松氛圍。

  可偏偏祝湘不領情,只覺得他極盡可能地羞辱自己。「死在我手上也沒什麼不好,畢竟這種機會也不是——」

  「請問有人在嗎?」

  門外傳來祝涓的聲響,教祝湘楞了下,隨即快步朝門外走去。

  「祝涓,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我不是跟你說了要你乖乖待在家裡的嗎?」祝湘開門見是祝涓,不禁微惱罵道。「這兒的路你又不熟,你竟然一個人跑到這兒,要是迷了方向該怎麼好?」

  祝涓像是早已習慣了她藏在斥責背後的擔憂,笑嘻嘻地道:「可我這不是找來了嗎?這路去年我跟你走過一次,就一條路而已,好找得很,再者我可以挨家問人啊,姊不是說過大風村這兒的人性情都極為熱情,沒什麼心眼?」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說了要你待在家裡,你——」

  「今兒個我要收攤時,那個常跟我買糕餅的錢姊姊說她家相公抓了不少肥肚魚,特地給了我一只,這魚這麼大,我殺了煮好才發現我根本吃不完,所以干脆弄了幾樣菜,一起送到山上跟姊一起吃啊。」祝涓連珠炮般地打斷她的話,順便揚起手上的食盒。「姊,你應該還沒吃吧?」

  「是還沒。」她正愁著晚膳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呢。

  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沉甸甸的緊,就不知道這三層食盒裡她到底裝了多少飯菜。

  「太好了,我好幾天沒跟姊一道用膳,我一個人吃飯好沒味。」說到底,她是想念姊了,明知道姊是上山救人的,可半點音訊皆無,要她怎能不擔心,總得要找個借口一探,她才放心啊。

  「下次不准這樣,聽見了沒。」祝湘愛憐地牽著她的手。

  「嗯。」她用力應著,趁祝湘沒瞧見時搖了下頭。

  肯定會有下次的,在姊回家之前,她隔幾天就會找個借口上山探她。

  帶著祝涓進屋子,就見袁窮奇已經站在廳裡,目光微動地看著兩人。

  「祝涓,這一位是袁窮奇,袁窮奇,她是我妹妹祝涓,她來看我,順便帶了一點吃的。」她大略介紹彼此,而後她看見……她發誓,她看見袁窮奇微眯起眼,眸底有著明顯的擔憂和遲疑,教她不由瞪他一眼。

  祝涓隨即揚開爽朗的笑。「袁大哥,這段時間還請多多照顧我姊。」

  「我不用他照顧,我是來救治人的。」搶在袁窮奇說話之前,她快一步開口,並抬頭瞪著袁窮奇。「袁窮奇,去跟你家公子說,要用膳就到外頭來,我妹不方面到房裡和他一道用膳。」

  為方便救人,她可以省去繁文縟節,因為她是個醫者、是大夫,但祝涓不是,她不能讓祝涓的清白蒙上半點污點。

  袁窮奇微頷首,便朝廳旁的通廊走去。

  「姊,袁大哥看起來人挺不錯的。」祝涓放心了一半,因為還沒瞧見另一個真正在養傷的人。

  祝湘眼角抽搐著,認為她涉世未深,看人的眼力還不夠,但她不會在這當頭告訴她,就怕她會把她給押回家。

  所以,她干脆轉了話題。「怎麼我覺得這食盒沉得很?」

  她拉著祝涓到桌旁,取出一層層的食盒,上層是紅燒五柳羹,是祝涓最拿手也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道菜,光看就覺得食指大動,而第二層是條清蒸肥肚魚,肥美鮮嫩並烘出了嫩姜甜味和幾味藥材香氣,教她光聞口水便快要失控,而最下頭的則是膾炙魚肉,取的是魚肩上的條塊肉,雙面微烤過沾上鹽便是佳肴。

  「我把那條肥肚魚做成三吃,做的都是姊姊最喜歡的口味,可是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忘了帶飯來耶……姊,你這兒應該有米,我弄一下,馬上就好。」

  「在屋後,我帶你去。」

  祝涓跟著她到屋後,從米缸裡舀了幾杯米,隨即動作俐落地淘米,挑出裡頭的石子和米糠,倒進鍋裡,升了火,待火勢漸大後,她隨即蓋了鍋,再將灶口的木柴抽出一些,文火慢煮。

  起身拍著手,卻見祝湘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姊,怎麼了?」她偏著頭,笑得杏眼微眯。

  「沒事,只是覺得你做得好順手。」祝涓廚藝極好,雙手也很巧,刀工更是一流,所有家事幾乎都是她張羅打理的。

  相較之下……她似乎顯得有些一無是處。

  「當然呀,這三四年來家事都是我包辦的,怎麼可能不上手?」

  「把事都丟給你,真是辛苦你了。」祝湘十分汗顏,從沒想過原來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那是因為祝涓早已做慣,等到自己臨危受命,以為簡單卻是手忙腳亂,搞得人仰馬翻。

  祝涓一把挽住她的手。「姊,你說這什麼話?你和爹忙著,我當然得要找事做,替你和爹分憂解勞,再說爹去世後,是姊姊攢錢養我,要說辛苦的人是姊,不是我。」

  祝湘聽著,不禁笑柔了稍顯冷銳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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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7: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不喜與人親近,但是祝涓不一樣,她就像是真正的妹妹,遠比自己的妹妹還要和她親上千百倍。

  她心窩發暖著,噙笑問:「這煮飯還要點時間,倒不如咱們先到屋裡等。」

  「好啊。」

  當兩人旋回屋裡,就見兩個男人坐在桌邊,雖無交談,但像以眼神彼此交流,討論這食盒內之物能否吃食。

  祝湘眼角抽搐著,走近時,兩人一同抬眼,齊昱嘉不由打量著笑臉迎人的祝涓。「你就是祝大夫的妹妹?」

  「是啊,不知道怎麼稱呼這位公子?」祝涓落落大方地問著。

  「我姓齊。」

  「那我就叫你齊大哥吧。」祝涓沒什麼心眼,也沒什麼防心,看人全憑第一眼的感覺。

  「我姊姊上山就是為了醫治齊大哥嗎?」

  「是啊。」

  「齊大哥怎麼會受傷?又是打哪來的,在哪兒受傷的?」

  相對於祝湘的靜默,祝涓顯得有些聒噪,但她並非好事閑聊,而是想要探點底子,確定姊姊在這兒安全無虞。

  「我……」齊昱嘉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這才想到,怎麼祝湘從未詢問過這些問題,對於兩人身家從不追探?

  這麼想來,祝湘的行徑反倒是有點怪了,她該像祝涓這般追問才合理。

  「祝涓。」祝湘嘆了口氣,只得將對外的說法跟她說過一遍。

  祝涓微揚起一雙濃黑分明的柳眉,睨了祝湘一眼,勉為其難地抿嘴應了聲。「我知道了。」

  山賊?她從沒聽人提起東諸城外有山賊……就連兀術人也甚少擾境呢。

  「再等一下飯就好了,我順便熬了藥,待會用過膳後,把藥喝下,早點歇息。」祝湘拉了把椅子,和祝涓坐在兩人的對座。

  「這菜聞起來挺香的。」齊昱嘉笑問著。

  「邊境的簡單膳食罷了。」祝涓歡喜接受他的贊美,她是因為對學醫毫無興趣,所以很自然地往廚房摸索。

  「希望嘗起來就跟聞起來一樣好。」齊昱嘉毫無惡意地道,純粹是被祝湘驚嚇得不小,所以希望妹妹的手藝是真正的好,而不是空有其表。

  「什麼意思?」祝涓不解的問著。

  「祝涓,要不要去看看飯熟了沒?」祝湘忙道,不想自己的糗事一再被宣揚。

  「嗯,好啊。」

  祝湘成功地阻止糗事被揭發,一會兩人便端著香噴噴的白米飯進廳。

  齊昱嘉一接過碗,立刻確定這是可以吃的!管不了米飯正燙著,大口地扒進嘴裡,就算燙著了嘴也痛快。

  反觀袁窮奇倒是精明得很,先嘗菜,確定味美肉鮮才放膽食用。

  「姊,不是說有跟劉家搭伙,怎麼他們看起來像是餓很久?」她湊在祝湘耳邊低聲問著。

  「那個……」

  「劉家人上山圍獵,要明日才會回來,所以今天是你姊下廚。」袁窮奇話一出口,立即接收到祝湘羞惱的瞪視,但他無所謂,能填飽肚子最重要。

  「喔,我姊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就忘了怎麼做菜了。」祝涓聰穎,一聽就明白,猜想他們八成是餓了一天了,所以才會猛扒飯菜。

  「有這種事嗎?」齊昱嘉咽下了飯菜,騰了點時間問著。

  「我爹說,這種事也是難說得緊,不過我姊雖然忘了怎麼做菜,卻反而生了習醫的才能,我爹更開心了,把我姊帶在身邊教著,要不是我姊是姑娘家,早就成了鎮上的坐館大夫。真不是我要說,鎮上的坐館大夫醫術還沒我姊了得,很多鄰裡都是找我姊診治,而且每個都贊不絕口。」說完,還與有榮焉的揚起小臉。

  「祝涓……」祝湘捧著額,羞得小臉微燙著。

  祝涓沒自覺,可這話聽在她耳裡就跟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沒兩樣,但是害羞之余卻又覺得有幾分驕傲,可以讓妹妹這般以她為榮。

  「看來你們姊妹感情相當好。」袁窮奇脫口道。

  「那當然,她是我姊啊。」說著,還很親熱地挽著祝湘的手。

  祝湘見狀,笑柔了杏眼,一臉拿她沒轍卻又喜歡她的依賴。

  那笑意恬淡柔雅,如輕風掠過湖面,漾開圈圈漣漪,袁窮奇看了,心底升起了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見過,又像是不曾見過,教他滿心疑惑。

  而他的注視自然落在祝涓眼裡,她忖了下道:「袁大哥,你的名字挺特別的。」

  「是嗎?」袁窮奇不以為意地應著,他早已經過了在意自己名字的年紀。

  「窮奇——逢忠信之人,囓而食之;逢奸邪則擒禽獸而伺之……是這樣子說的,對不?」祝涓笑問著。

  袁窮奇微揚濃眉,忖度她說這話的用意,還未應聲,祝湘已經嗓音微沉地道:「祝涓,除此一說,更有著「窮奇騰根共食蠱」,你沒聽過嗎?」

  她話一出口,袁窮奇臉上虛應的笑意突地僵住,深邃黑眸直盯著她不放。

  「可是我記得窮奇是凶獸,只是奇怪為什麼會有人以凶獸之名為名。」

  「祝涓,要你多讀點書你就不肯,你壓根沒聽過「窮奇之獸,馳逐妖邪,莫不奔走,是謂善獸」嗎?」

  瞬地,袁窮奇手上的筷子掉落,眸中噙著難以解釋的震驚。

  「袁大哥,你怎麼了?」祝涓不解的問著,就連祝湘也側眼望去,隨即垂眼,心忖難道他記得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已經是那麼久之前的事了,他還記得嗎?

  「我……」袁窮奇一時間竟語塞了。

  他本姓袁名奇,乃是世襲錦衣衛千戶,幼時父母雙亡,由義父郭庭邵夫妻教養長大,因為年少輕狂,遭東廠羞辱而起衝突,而對方適巧是齊賢的心腹,這事後來傳到齊賢耳裡,便拿他治罪,義父出面保他,齊賢給了面子放過他,卻惡意改他的名為窮奇,藉此羞辱他。

  窮奇之名,一如祝涓的說法,羞辱著他的人格教養,可同一年,他與東廠番子再起爭執而大打出手,逃離之際適巧遇到曹瑾妍,蒙她相救,當時她便是拿祝湘所說的話勉勵他。

  放眼天下,無人不知窮奇乃為四凶之一,可是曹瑾妍卻說古書有凶善兩說,看他想成為什麼,他就做什麼,窮奇之名是善是惡取決於自己。

  他直瞅著祝湘,無法平復內心的騷動,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何老是逗她,原因就出在她身上那股和曹瑾妍相仿的氣息。

  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的事?簡直就像是曹瑾妍在他面前……

  「吃飯了,發什麼楞?」祝湘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對勁,只能佯怒低斥著。

  袁窮奇猛地回神,笑得自嘲。瞧他竟胡思亂想了起來,曹瑾妍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還是他親手將她給火化,把骨灰送到她爹娘手中的……人都死了,就算能轉世為人,這年歲也不對。

  「袁大哥,你在笑什麼?」祝涓偏著頭問。說是笑嘛,卻又不是開心的笑,反倒有些悲傷。

  「沒什麼,只是想起往事。」

  祝湘聽著,心中一窒,疑惑他真是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喔。袁大哿,你為什麼老是盯著人看?」祝涓沒心眼地問。

  袁窮奇將碗筷放下,淡聲道:「京城禮儀都是如此。」他托著腮,口氣像在哄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妹妹。

  然而,齊昱嘉卻很不客氣地噴了口茶,即使嗆到卻還忍不住地笑著,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

  袁窮奇冷冷睨他一眼,而祝湘則以不耐佯裝心慌地道:「祝涓,你今天話很多,還不快快用膳,趁著天色尚未全黑趕緊下山。」

  「可是姊,天色早就全黑了。」她指著烏漆抹黑的外頭說。

  祝湘愣了下。「那你今天……」

  「我可以跟姊一道睡啊,明天再下山。」

  祝湘微眯起眼,總算搞清楚她的來意。「你這小機伶鬼,根本打一開始就是打這壞主意吧。」

  「人家想你嘛。」祝涓挽著她的手拚命撒嬌著。「不要生人家的氣嘛。」

  祝湘想佯怒,可偏偏被她這麼一撒嬌,再惱也全都忘得一干二淨,笑意不自覺地抹在唇角。

  袁窮奇望著她的笑臉出神,直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但是……他真的覺得仿佛曹瑾妍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可以再次遇見她……他會保護她,讓誰也不能欺她。

  【第五章 藥是三分毒】

  當晚,祝涓留下來過夜,和祝湘擠著同一張床。

  過去,祝湘是怎麼也不肯與人同床,只因她會無法入睡,但是現在……三年了,也多虧祝涓爽朗的性情,才能多少改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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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她,曾有個名字喚作曹瑾妍,曾是戶部尚書千金,曾是端王世子妃,更曾是皇上的侍妃……現在,她是祝湘,一個邊境鈴醫,那些過往已經離她很遠很遠,遠到像是上輩子的事,當然,如果袁窮奇沒出現,她會將那些不堪的記憶當成前世,可他卻出現了,也揭開了她的傷疤。

  她對袁窮奇有諸多埋怨,怨他不願在她死前傾聽她的不堪,更恨他的存在仿佛彰顯了她的污穢,三年過去了,他更加挺拔高大,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能夠將睿王救出兀術,避開東廠,日夜衣不解帶地照料著睿王。

  他甚至記得她說過的話……能夠記住她說過的話,代表著她在他心裡多少有些分量,可她不懂,如果他是個明事理、辨是非之人,當初為何他就不願和她說上幾句話?幾句話就好,她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聽她說說話,她只是……太寂寞了。

  翻過身,無聲嘆氣,閉上雙眼,將曾經禁錮她的過往甩到腦後,現在的她,名叫祝湘,這世間再無曹瑾妍。

  翌日天未大亮,祝涓便先起身,用僅剩的菜做了早膳,打算陪祝湘用過早膳才下山,豈料早膳吃到一半,劉家人就來了。

  原來這一次圍獵大豐收,劉大娘特地要劉文耀送了兩只山雞和半邊的乳豬過來。

  「這怎麼好意思?」祝湘見那些血淋淋的牲口,嚇得連退兩步。

  可惜了那兩只山雞,要是能夠豢養著,說不定還會下蛋,而且不用急著把兩只山雞都給宰了,畢竟這一只山雞好歹也有八九斤重,就算他們有四個人,也要費上幾天才吃得完,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出在烹調上。

  「這算是答謝祝大夫一直以來診金收得那般便宜,你要是不肯收下,我娘可是會不高興的。」劉文耀因為此回大豐收,開心得說起話來眉開眼笑。

  「可是……」這些東西交到她手上根本就沒用啊。

  祝涓聞言,走上前道:「姊,這是人家的好意,你就盡管收下吧。」

  祝湘一臉為難,為難的不是她不想收,而是她更希望劉大娘送上門來的是已經料理好的食物。

  劉文耀當她收下了,三步並兩步地先回劉家。

  「祝涓……」祝湘一臉為難地道。

  「姊,不如這樣吧,我先處理這兩只山雞,毛拔一拔清理後,一只肚子裡塞個藥材包再烤,另一只就先抹鹽曬干好了,至於這半邊乳豬,我切一切腌成腊肉,剔除的骨還能熬湯頭呢,加進一些藥材可是很補身的。」祝涓說著,腦袋已經想出了保存方法和料理方式。

  祝湘微眯起眼忖度。想著老是跟劉家搭伙,給劉大娘添了不少麻煩,可偏偏齊昱嘉的身子要藥補也得食補,要是有祝涓在的話,一些補身藥材她也知道如何入菜,要是讓祝涓留在這裡,一來她不用老是擔憂她一人在家,二來又能讓齊昱嘉早點康復,讓她倆回復原本的生活。

  「姊,你覺得如何?」

  祝湘垂眼,望向祝涓那雙黝黑像是會說話般的水眸,突地輕笑出聲。「你這丫頭,當我不知道你腦袋在打什麼主意?」

  「姊,我也是想幫你啊。」祝涓說得理直氣壯,卻笑得賊兮兮的。「早點把齊大哥醫好,你也可以早點回家,我可不想老是一個人用膳,多無趣。」

  「可如果你待在這裡,你到鎮上擺攤,這一來一回會耗掉你很多時間。」

  「哪會呀,姊,從這裡到杏花鎮,一般人腳程大概半個時辰內就走得到,是你走得太慢。」祝涓多不忍心告訴她這個事實,可事實上她姊走路真不是普通的慢,過去她病剛好時,她以為是她病愈走得慢,豈料到現在她都走得慢,小踩步走得悠閑又端正,真是服了她了。

  「是這樣嗎?」原來不是太遠,而是她走得太慢?

  「那晚點我到鎮上擺攤時,再順便把蒸籠和一些糕餅材料帶上山。」祝涓瞧她臉色就知道她已經答應了。

  「晚一點我陪你去一趟,否則你一個人哪拿得動那麼多東西?」

  「如果要拿東西的話,應該是要請袁大哥幫我吧,他人高馬大肯定很有力氣。」祝涓提議著,她想要借機確定袁窮奇老愛盯著姊看,到底是不是喜歡姊。

  「不,他不方便。」到鎮上對他而言風險太高,沒必要冒這種險。

  「為什麼?」

  祝湘楞了下,暗惱自己怎麼未經思考就脫口說出,趕忙道:「他得要照顧他家主子,再者我想到鎮上找個好鋪子頂下,讓你弄家糕餅鋪子經營,往後就不需要在市集裡擺攤,風吹日曬的。」

  「可是頂家鋪子也要好幾十兩,這錢……」

  「我有。」

  「咦?」

  「把東西拿到屋後,咱們邊弄邊說吧。」她瞪著還擱在地上以竽葉包覆住的野味,正忖著要如何下手,突地長臂橫過她的面前,輕而易舉地抓起兩只山雞和那半邊的乳豬,教她不由抬眼望去。

  這人什麼時候跑來的,她壓根沒聽見腳步聲。

  袁窮奇沒說什麼,徑自朝屋後走去。

  祝涓偏頭想了下,忍不住嘴癢地問:「姊,袁大哥是不是喜歡你?」

  「不要胡說!」祝湘想也沒想地低斥。

  「我沒有胡說,昨晚用膳時,他幾乎從頭到尾都盯著你耶,如果不是喜歡,他看得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還說是什麼京城禮節,我才不信呢。」真以為她年紀小就好騙不成?太瞧不起她了。

  祝湘皺著眉,怎麼也不認為袁窮奇會喜歡自己,可他老愛盯著自己是不爭的事實……她忖著,驀地想起昨晚的事,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對自己起疑了。

  可她隨即又搖了搖頭,如此光怪陸離的事,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歷,她也不會相信,袁窮奇沒道理對這事起疑。

  「姊,人會老盯著一個人瞧,就算不是喜歡也肯定是欣賞的,就像我從小就老愛跟著春哥哥的身後跑是一樣的道理。」正因為如此,她才認為袁窮奇是看上她姊姊了,她當然得要對他更加觀察。

  「祝涓……」祝湘頭疼地撫著額。雖說袁窮奇走得快,但好歹也還在幾步之外,她講這麼大聲是怕袁窮奇聽不見嗎?

  「姊,你呢?」

  「什麼?」

  「你對袁大哥是什麼感覺啊?」

  祝湘很不給面子地當場翻白眼。「祝涓,給我管好自個兒就好,我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她都忘了這邊境姑娘個個熱情,這種羞人的事放在嘴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她卻很難拋卻從小被禮教拘束的心。

  「姊,我是擔心你啊,你今年已經十六……」

  「祝涓,夠了!」十六?若是以曹瑾妍來說,她今年已經二十歲了!而且她早已決定這一輩子不嫁,誰都不能逼她!

  曾經,她像祝涓一樣,從小就對訂下婚配的對像心儀不已,嫁入端王府時,她也認為自己終於得償所願,可事實證明對方根本是個沒有擔當的混蛋。

  她已經受夠男人了,她再也不相信男人!

  祝湘的眼光精准,回到鎮上立刻就談妥一家鋪子,以八十兩頂下,位置就在鎮上最熱鬧的八方街尾上,地段不錯,人潮也不少。

  而後她再走了趟藥鋪,把一些用得著的藥材補足,正打算回家一趟幫祝涓把剛蒸好的糕餅拿到市集上時,卻在回程路上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楞了下,隨即快步朝他跑去。

  同時,他也瞧見她,朝她走來,還沒開口,她已經低聲罵道:「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他不該跑到杏花鎮來嗎?

  「我……」袁窮奇濃眉微攏,對於她的反應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回去。」她說著,不住的朝旁望去,慶幸這當頭街上沒有半個東廠番子在,不禁催促著他。「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忙,晚一點才會回去。」

  「我知道,可是小風村有人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劉文耀急著要找你,我才和劉文耀特地到鎮上走一趟。」只是他運氣較好,才剛到鎮上就找著她。

  「病人姓什麼,可知道是怎麼個病法?」她說著,以眼示意他到街邊上細談。

  「劉文耀說對方也是個獵戶,姓費,是一道上山圍獵的,原本都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地臨近正午時開始吐又下痢,這下子連氣都喘不上來,整個人蒼白得像是只剩一口氣,所以才會跑到鎮上找你。」

  祝湘聽著,柳眉微攢,想了下才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到藥鋪再買個幾味藥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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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陪你一道。」

  「不用,你到鎮外那片林子裡等我。」

  袁窮奇微揚起眉,總覺得她話中有話,仿佛知道他不該涉險出現在鎮上。

  但他未再細想,只因他眼尖地瞧見兩名東廠番子從對街走來,於是接過她背在身後的竹簍,便到鎮外林子裡等候。

  不一會祝湘已經來到鎮外,手上還拿著一包包的藥材。

  「你不在這裡等一下劉文耀?」見她直朝林子裡走去,壓根沒打算停步等人,袁窮奇追上幾步問著。

  「我知道小風村費老伯住在哪,劉大哥要是找不到我,就會回小風村,眼前最重要的是救人,耽擱不得。」那病症聽來是重症,就怕稍有拖延,即使再有良藥也救不回命。

  「那倒是。」

  一路上兩人沒再開口,他們來到小風村後,就見有一戶人家外頭有不少人佇足,有人眼尖地瞧見來者是她,趕忙喊著,「祝大夫來了!」

  幾個村民立刻退開,好讓祝湘可以進到屋內。

  祝湘一進屋內,屋內氣味不佳,她邊走邊說:「把窗子全都打開。」話落,走到床邊替男人把著脈,她纖柔指尖一按再按,驀地抬眼喊道:「袁窮奇,把我的竹簍拿過來。」

  袁窮奇早已候在一旁,立刻將竹簍擱在床邊,祝湘翻找著裡頭的藥材,再拿著剛買的藥材,一並攤在屋內的小桌上。

  「費大娘。」她喊著男人的妻子。

  「祝大夫,我家男人還有沒有救?」費大娘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雙眼腫得跟核桃沒兩樣。

  「有救。」祝湘鏗鏘有力地道,然後開始將要熬的藥材依比例放在紙包上頭。「費大娘,因為費老伯他厥逆亡陽、脈微欲絕,此乃致命急症,所以我要下烈藥,而這些藥材正好可以用上,但你要記得,這一味是附子,要先煎,約莫過了兩刻鐘後再加入其他的藥材,把五碗水熬成一碗湯藥,趕緊讓費老伯服下。」

  「好,好,我馬上照辦。」費大娘抹著淚,拿起藥材趕忙到廚房熬煮。

  外頭的人一聽見有救,一個個朝房裡探著頭,對祝湘更加贊佩不已。

  祝湘又旋回床邊,掐按著費老伯手腕上幾個穴。

  「表妹,附子不是毒嗎?」袁窮奇走到她身旁低聲問著。

  祝湘眉眼未抬地道:「是藥三分毒,操之在人,一如窮奇之名,善惡操之在己。」費老伯她以往曾診治過,心脈一直不甚穩定,這一回亦是心脈引起,幸好她先打探了病情,才能在第一時間先帶了能派上用場的藥。

  袁窮奇聞言,魅眸微瞠,難掩震驚。

  到底是身為大夫都會有相同見解,還是她……

  他直瞅著,目光銳利得像是要把她剖開,想確定盛裝在這軀殼裡頭的到底是哪一抹魂魄,要不怎會說出同樣的話,教他一再生出錯覺?

  「對了,」她像是想到什麼,突地抬眼道:「表哥,先借個二十兩花用。」

  不假思索的他應聲道:「好。」

  祝湘反倒是愣了下,撇唇道:「早知道就說一百兩。」雖說錦衣衛在朝仍有勢力能和東廠抗衡,但她真不知道錦衣衛是這般財大氣粗。

  「一樣好。」同樣不須考慮。

  「先說好,我不一定會還。」醜話說在先,省得他翻臉。

  「無所謂。」錢財對他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他並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白晝黑夜都尋找不到的魂魄。

  而她,會是他百尋不著的魂魄嗎?不同的外貌,卻擁有相似的氣韻,教他釐不清相似的究竟是同為醫者所擁有的氣質,還是他思念過火。

  「表哥,你不問我拿這些銀兩有何用?」

  「不就是救治這個人?」

  「好聰明的表哥。」她有些意外,他的猜測像是一種直覺。

  「替你妹妹頂個鋪子,光是那三百兩也很夠用了,不是嗎?」他笑笑反問。

  祝湘楞了下,小臉不禁微微漲紅。「你偷聽我們說話。」他會提起鋪子,代表他根本就完全聽見她和祝涓的對話。

  「我沒有,我可以發誓。」他欣賞著她難得的羞怯。

  「發什麼誓,你明明什麼都聽見了。」小人!沒聽過非禮勿聽嗎?

  袁窮奇不置可否,兩人沒再多說什麼,半晌後藥熬好了,費老伯喝下藥後,脈像平緩了許多,教祝湘暗松了口氣,立刻開了藥方給後來趕到的劉文耀,托他再到鎮上依著藥方抓藥。

  當然,銀兩是袁窮奇給的,而她也拿得毫不心虛。

  待確定費老伯的病況穩定之後,早已過了正午,兩人推辭不了費大娘的盛情,便留在費家用過午膳才告辭。

  回山上的路上,祝湘掙扎了下才道:「袁窮奇,謝謝你。」

  誰知,走在前頭的袁窮奇卻沒反應。

  「喂,我在跟你道謝。」她沒好氣地走到他面前。

  袁窮奇怔了下,問:「你剛剛說什麼?」

  「你今天怪怪的,心不在焉的。」不是她的錯覺,而是他去過小風村之後,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嗎?表妹,難不成你一直盯著我看?」他朝她眨著眼,笑得戲謔。

  他是個相貌極為出色的男人,哪怕是眨著眼的輕佻神情,都只教人感覺迷人,無一絲調戲輕浮。

  祝湘楞了下,小臉微微透著紅暈。她何時被人這般調戲過?明知道是笑鬧,可那於禮不合,他不能也不該這麼做。

  「不理你了。」嘴上得不到好處,她轉頭朝山上走,不再和他唇槍舌劍。

  「表妹,走慢點,天色有點暗了。」袁窮奇快步跟上。

  「你別靠過來。」他的氣息逼近,教她氣急敗壞地往邊上走,卻沒留意的踩著了地上的干枝,腳下一滑——

  袁窮奇眼明手快地將她撈進懷裡,將她護得緊實。「就跟你說天色暗了,走慢點。」

  祝湘被禁錮在他懷裡,羞意在瞬間化為凶猛恐懼,教她一把推開他。

  「走開!」她聲嘶力竭地吼著,不斷地摩挲著雙臂,像是無法容忍男人碰觸自己,哪怕是不曾傷害過自己的他,她也不能允許。

  袁窮奇沒錯過她的驚懼,腦海中翻跳出許多可能性,教他徐徐退上一步,語氣輕淡的說:「表妹,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推這麼用力,要是把我推落山崖,是打算欠債不還,來個恩將仇報?」

  「你在胡說什麼?我……」她語塞,心知自己的舉措必定引起他揣測,但她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想解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余光瞥見地上有亮光,她垂眼望去,竟見有面手鏡掉落在地。

  她拾起一瞧,手鏡為銅,邊緣無花紋綴飾,極為樸實,可這種地方怎會有手鏡掉落,鏡面有擦痕,而且鏡柄還溫熱的……

  「表妹,謝謝你幫我撿起來。」

  「你的?」這裡只有他和她,她沒有帶手鏡的習慣,所以這手鏡的主人很明顯是他,只是她還沒問出口,他倒是先招認了。「你隨身帶著手鏡做什麼?」

  問著,她把手鏡遞還給他。

  「當然是——」他眯眼望著手鏡裡的自己。「時時注意儀態。」

  「你有病,袁窮奇!」她驚詫極了,佯裝駭懼,舉步就跑。

  以往在京城裡聽聞有些男人愛漂亮,對於服飾冠頂都極為講究,但再怎麼講究,也不可能像他隨身帶著手鏡,尤其在逃難的危急之時!

  「表妹,你太失禮了,注意儀態是為禮,難道你不知道嗎?」他快步走至她身旁,不過真不是他要說,她跑起來的速度真不是普通的慢,要是邊境真的打起仗來,依她這身手……

  干脆就別跑了。

  「你別靠近我,好惡心。」她跑得氣喘吁吁,不忘朝他扮了個鬼臉。

  袁窮奇笑了笑,偏故意靠近她,嚇得她驚叫連連,跑得更快了,但真的只快一點點,他步伐再大一點一樣跟上。

  讓她嘲笑,他不痛不癢,只要能讓她暫時遺忘瞬間生起的恐懼,受嘲笑就當做功德。

  只是她是個謎,他難以摸透的謎,太多巧合的線索,教他生起了探究的衝動,這是打從曹瑾妍辭世以來,他頭一次對個姑娘家生出興趣。

  回到大風村,壓根不需要祝湘要求,袁窮奇已經貼心地制作一些簡單家倶,只為了讓祝涓可以在這裡住得舒適些,甚至還替祝涓打造了一輛簡易的推車,方便她將做好的糕餅一路推到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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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8: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這一點,教祝涓喜笑顏開,天天繞在他身邊袁大哥長、袁大哥短的,被收買的速度比夏日的暴風雨還快,但不可否認,袁窮奇的心細確實教人感到窩心。

  而除此之外,他還特地修繕屋頂。

  「你不會打算在這裡長住吧?」祝湘站在屋外,抬頭詢問著在屋頂上走來走去的袁窮奇。

  她知道他是武人出身,壓根不擔心他會突然踩空摔死,但好端端的修什麼屋頂,已經秋末了,雨季早已經過去。

  「不,只是聽劉文耀說這天候要變了,恐怕會下雨。」他巡著看著,一找到縫隙便以木條釘上,動作靈巧得像是個專業的木匠。「公子的房間橫梁邊上會透光,要是下雨肯定會漏雨,而你和祝涓的房間也逃不過,所以就順便補補。」

  「是喔。」既然是劉文耀說的,那就肯定錯不了。

  「晚一點,我要跟劉文耀到小風村弄個簡單的堤防,以防綴溪又泛濫。」

  「嗄?」祝湘聽得一楞一楞的,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熱心助人。

  對祝湘而言,他簡直像個謎,像陣五裡霧,教人摸不著頭緒。

  嚴格說來,過去只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了解不多,但是她死前的央求他卻充耳不聞,傷透她的心,盡管移魂重生到祝湘這副軀體上,那股被傷的痛依舊深鏤在腦海裡,教她就算見著他也故意視而不見。

  可如今相處後,又覺得他並非如再次見面時那般令人厭惡,是他改變了,還是因為熟識了才在她面前慢慢地顯露本性?

  她不解,但他願意幫助邊境村民,這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她沒道理阻止。

  待他一出門,祝涓也已經將糕餅蒸得差不多了,推著推車出門。

  雖說鋪子已經頂下了,裡頭的用具一應倶全,可祝涓還是堅持住在大風村准備膳食,還要在這兒克難地准備糕餅再一路推到鎮上鋪子裡。

  相較之下,她倒是閑得緊,除了照料齊昱嘉外,就是劉大娘串門子時和她聊上兩句,要不就是到小風村一趟,確定費老伯的病情穩定與否。

  所以,她真得很閑,可是,她收費昂貴,於是,她開始心虛。

  想要整理家務嘛,她真的不拿手,就怕愈理愈亂,至於後屋廚房,她已經被下達禁入令,除了熬藥以外,那裡不是她的地盤,那麼,她還能做什麼?

  「祝大夫,你在想什麼?你……可以跟我聊聊。」齊昱嘉遲疑地開口,很怕她想得出神,手上跟著不留情,到時候倒霉的是自己。

  祝湘猛地回神,想起自己正在給齊昱嘉換藥。她抬眼瞅著他,猜想他今年也約莫十七、八歲,外貌俊白如玉,神態豐神雋雅,雖臉帶病氣,但是極為干淨,不但沒有胡髭,就連身上也沒有異味……

  「祝大夫……該不會是我身上的傷惡化了吧?」雖然他覺得身子一天比一天康復,下床走動也不再走個幾步就氣虛,若要立刻啟程回京應該也沒問題,可是她現在的眼神好讓人忐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仿佛他患了惡疾,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袁窮奇將你照料得極好。」他沒讓齊昱嘉有半點邋遢樣,盡管臥病在床,可總替他將長發束好,衣服理好,沒有一絲的散亂。

  「是啊,有時我都懷疑他到底什麼時候睡覺,我睡了,他還沒睡,我醒了,他也早已經醒了。」齊昱嘉極有興致和她聊袁窮奇,只要她別老是在上藥時出神就好。

  「是嗎?」她沉吟著。

  除此之外,廚房的水缸從沒空過,他還能撥空砍樹做家倶,如果她要外出,他也必隨侍在旁,如今還可以和劉文耀到小風村幫忙築堤防……他的體力是用之不竭的嗎?

  「我也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忠人之托的人,竟在最危難時非但沒拋下我,甚至還勇闖……救了我,背著我走,一心只想要救我。」齊昱嘉說著,字語間是對袁窮奇訴不盡的感激。

  祝湘微揚起眉,沒點破他的語病,反倒是靜默了起來。

  換言之,袁窮奇是在齊昱嘉被擄走時,還闖入敵營將他救出?邊境有許多小道消息,並不全都可信,可是從齊昱嘉口中說出的,必定是最真實的。

  如此忠勇之人,也莫怪當初她對睿王見死不救時,會逼得他口出惡言了……所以他一開始的嫌惡只是純粹因為她見死不救,而如今對她改觀了,連帶的也不再針鋒相對?

  思忖時,屋頂上突地傳來石子敲打般的聲響,她走到外頭查看,驚見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雨勢來得凶猛而無預兆,過午的天色竟暗沉得猶如黑夜,教她忍不住皺起柳眉,想起袁窮奇和祝涓出門時沒有帶油傘,這天候要是淋到雨,想不生病都難。

  正憂心忡忡地想著,遠遠的便瞧見模糊的雨幕中有人影走動,一會兒便見劉文耀和袁窮奇快步地跑到屋前,兩人身上早已經是一身濕。

  祝湘還沒開口,劉文耀已經大嗓門地喊著,「祝姑娘,袁老弟受傷了,你趕緊替他瞧瞧吧。」

  袁窮奇無聲咂著嘴,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已經一把拉開他的衣襟——

  「……我傷在臂上。」這般急著脫他衣衫,而且還瞪著他的胸膛瞧……這女人是怎麼了?

  【第六章 睹物思人】

  祝湘雙眼直瞪著貼在他胸膛上的那只血翠簪。

  血翠的產量極少,民間獲得血翠應例皆得上繳大內,而這把血翠簪顏色似綠染紅,呈扁杓狀,長度不及巴掌,在暗處會微泛光芒,就著玉色雕出龍鳳,盡管周身被鑲了鏤花銀飾,上頭懸以紅線,乍見猶如是配飾,但這是她的最愛,她根本不可能錯認!

  這分明是當初她臨死前托他交給爹娘的血翠簪,為何還在他身上,他為何沒有交給她的爹娘?

  「祝姑娘,袁老弟是傷在手臂上……」劉文耀小聲提醒著。

  雖說她是個大夫,但畢竟是個姑娘家,直瞪著男人胸膛的豪情舉措饒是邊境的姑娘也做不出來。

  她驀地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驚世駭俗,趕忙松開他的衣襟。

  「不打緊,只是小傷而已,我先進去換件衣袍。」袁窮奇拉起衣襟,大步從她身旁走過。

  「祝姑娘,袁老弟手臂上的口子挺大的,是因為有人不慎滑進溪裡,他為了要救人才會刮出那道口子,你得要替他上藥,我先走了。」劉文耀臨走前再三囑咐,就怕袁窮奇懶得讓人醫治,放任傷口惡化就不好了。

  「雨很大,你要小心點。」她本想要拿把傘給他,卻想起屋裡根本就沒有傘。

  「放心,到我家不過半裡路,一下就到了。」

  祝湘微頷首,望著外頭的雨勢,想著劉文耀說的事,她心裡糊成一片了。

  袁窮奇絕不會是個惡人,他慷慨解囊助人,甚至熱心的和村民築堤防,照料齊昱嘉更是極盡所能,可……為何他沒把血翠簪交給她的爹娘?

  血翠簪是當年曹家僅剩未被抄走的傳家寶,更是她出閣唯一的嫁妝,正因為如此,她才一再囑咐他務必把血翠簪交到爹娘手中,可他卻鑲了鏤花銀飾,串成了配飾戴在身上……這到底是為什麼?

  方才乍見血翠簪時,她心底是惱著的,可如今冷靜之後,總覺得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再者血翠這種東西放在身上,如果有心人要嫁禍栽贓他,他會落得百口莫辯的下場,但他卻還是這麼做了……他到底在想什麼?

  想問,偏偏又不能問,想了下,決定替他上藥再找話試探他。

  打定主意,她便走到他和齊昱嘉的房門前,一把推開了房門——竟見袁窮奇渾身赤裸……

  她呆住,像是沒料想到會撞見這一幕,因為她腦袋在想其他事,所以她忘了敲門,所以她撞見了他赤裸的軀體,壯而不碩的精實身軀,寬肩窄臀健實的長腿……

  「啊!袁窮奇,你有毛病啊!」她慢半拍地關上門,惱聲咆問。

  袁窮奇瞪著門板,無言地撇了撇唇,快速地穿上干淨的粗布衣裳,一把拉開了房門。

  「表妹,有毛病的是你吧?」

  「你才有毛病,明知道我要幫你看傷口,你還故意脫光光,你是故意的!」她羞得連雪白頸項都染上一片嫣紅,水眸在暗處顯得潤亮剔透。

  「我渾身都濕透了,不把濕衣服換下,難不成你等著看我染上風寒?」他沒好氣地道。

  祝湘呆楞地望著他,看著他解下束發,發梢還滴著水,忙道:「趕快把頭發擦干,否則就算換上干衣服也一樣會染風寒。」她都忘了他渾身濕透這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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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如果不是你突然開了門,我現在應該在擦頭發了。」他掀唇笑得戲謔。

  祝湘聞言,羞惱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劉大哥一直趕著我幫你診治傷口。」

  「你要怎麼賠我?」

  「賠?!」她嗓音拔尖地問。「你上一回還不是闖進我房裡,那筆帳我都還沒跟你算呢!」

  算到底,姑娘家的清白可是他拿萬金都賠不起的!

  「那可不一樣,上一回我只看到你的肩頭,可這一回你是從頭到腳把我給瞧光光。」算了算,他才真是虧大了。「姑娘家要講清白,難道男人就不用談清白?」

  祝湘氣得眯了眯眼。「男人的清白一點都不值錢,還有,不要跟我啰唆,立刻回房擦頭發,我要看你的傷口!」

  以為跟她耍嘴皮子,她就會忘了她要做的事不成?

  袁窮奇咂了聲,回頭就見倚在床柱邊的齊昱嘉正掩嘴忍笑,他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才從床邊一張小花架上抽出布巾,隨意地擦拭著長發,一回頭,就見祝湘早已經備好了藥和布巾走進來,站在桌邊候著,並拿起他擱在桌面的白瓷瓶打量。

  他沒好氣地走到桌邊,拿回白瓷瓶。「其實劉文耀太誇大了,不過是個小傷口罷了,根本就不需要上藥。」

  祝湘直盯著他小心翼翼地將白瓷瓶系在腰帶上,不禁道:「那藥瓶裡頭裝的是金創藥,不過裡頭的藥早就沒了,要不要我替你裝點新的?」

  「不用。」

  「那你系個沒裝藥的瓶子在身上干麼?」如果她沒記錯,那藥瓶……是她給他的,因為底下有外祖父醫館的館號,不過這一款藥瓶早已沒在使用,僅剩的她全都帶回家,而其中一瓶給了他。

  「祝大夫,你就別問了,那瓶子是袁窮奇的命。」

  見祝湘望向齊昱嘉,袁窮奇不禁跟著回頭,以眼示意他不准多說。

  齊昱嘉立刻識相地閉上嘴,直接往床上一躺,假裝休息。

  見從齊昱嘉口中得不到什麼消息,她干脆直接問著袁窮奇,「不過就是個瓶子,又沒有嵌玉鑲金,有什麼了不起的?」

  「睹物思故人,聽過沒?」袁窮奇沒好氣地道。

  祝湘聞言,楞楞地望著他。那位故人,指的不會就是她吧?可是當初他們只有幾面之緣,哪裡算什麼故人?

  他不但將她送的藥瓶帶在身上,甚至還有血翠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了,沒什麼事,你可以回房了。」袁窮奇不願多談,打發著她離開。

  祝湘回神瞪著他。「回什麼房?把衣服給脫了,我要幫你上藥。」

  「傷在手臂為何要脫衣服?你就這麼想看我的身體?」

  「你在胡說什麼?脫掉衣服比較好包扎!」她羞惱道。

  袁窮奇見她萬分堅持,無奈之余也只能褪去外衫。

  祝湘瞥了眼他依舊戴在頸上的血翠簪,再將注意力放到他的手臂上——

  「袁窮奇,你真的有毛病,這口子這麼大,你竟然還說不用上藥!」她罵道,拉著椅子坐到他身側,卻發現這傷口是原本就有,但不知道被什麼利物再刮過,讓原本稍稍收口的傷處扯得更深。

  「你身上原本就有傷,你為何不說?!」是她疏忽了,他將齊昱嘉從敵營中救出,怎可能全身而退,身上有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她先前根本不曾細思過這個問題。

  「表妹說過我是傷在腦子,一目了然,不是嗎?」他笑得戲譫,提醒著她。

  祝湘眯眼死死地瞪著他。「確實是傷在腦子無誤,否則就不會在這當頭還跟我說風涼話!我跟你說過,傷後的照料最是重要,你知道怎麼照顧你家公子,就不知道要怎麼照顧自己?」

  「我等著你照顧我。」

  「誰要照顧你?每個人都得要自己照顧自己。」她拿起金創藥撒在他傷口上,當作沒聽見他壞心眼的調戲,余光瞥見他戴在頸上的血翠簪,忖了下,假裝有興趣地問:「欸,這是什麼?那鏤花銀飾裡頭好像是一支玉簪。」

  袁窮奇垂眼看了眼血翠簪。「是啊。」

  「你一個大男人身上怎會有姑娘家的玉簪?而且還特地鑲了鏤花銀飾。」

  「你在意?」

  她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她在意,是因為那是她的血翠簪,可他的說法好像她在意他身上有著姑娘家的飾品。

  「表妹,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噙著壞心眼的笑。

  「你在胡扯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明明是玉簪,怎會鑲鏤花銀飾,很特別,問一下而已,你別往臉上貼金!」要不是想知道他留下血翠簪的用意,她還真不想聽他鬼話連篇。

  「你很想知道這支玉簪打哪來?」

  「我……」她是很想知道,可問題是他的說法太曖昧,教她說不出口。

  袁窮奇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等著。

  「你笑什麼?」祝湘橫瞪他一眼,手裡動作沒停,拿起剪子將包扎用的布巾末端剪成三股,隨即開始往他的手臂上包扎著,到了末端再抓起三股反繞交叉,像是編辮子般,最末再繞了圈打結。

  袁窮奇本是笑著,但在見她包扎好的布巾後,不禁楞住。

  這種包法……八字交叉,這是曹小姐當年替他包扎時的包扎法,當時他覺得特別,問過後,她說這是她外祖父摸索出的一種包扎法,布巾較不容易脫落,是她外祖父的絕活,就只單傳她一個。

  所以她——

  「怎麼了,我扎得太緊了嗎?」見他神色有異,她隨即動手要解開包扎。

  袁窮奇一把扣住她的手。「你這種包扎……」

  祝湘頓了下,反問:「有問題嗎?」

  「……很特別。」袁窮奇直瞅著她,可不管再怎麼瞧,他也無法看穿這軀殼底下的是哪一縷魂。「這是上哪學的?」

  「當然是跟我爹學的。」她面不改色地道。

  「是嗎?」他不信,因為曹瑾妍說過,這獨門絕活只單傳她。

  可她會!一模一樣的包扎法,一模一樣!

  「這事能假嗎?不信你可以問祝涓,她也知道。」她神色不變,說得篤定,幾乎連自己都快要相信。

  袁窮奇緊扣著她的手不放,喉頭微微縮著,半晌才啞聲道:「我有個朋友,她雖不是大夫,但她對醫術極有興趣,她性情嫻雅溫柔,總是笑臉迎人,路見不平會仗義助人,我曾被她幫過,她救了我一命,教導我許多,而身上這藥瓶便是她當年贈與我的,我帶在身上來思念她,而她當初也是用同樣的包扎法替我包扎,她——」

  祝湘直睇著他,他黑眸灼亮,亮得仿佛可以照亮一切黑暗,看見她污穢的魂魄,教她想要逃避,教她駭懼——

  「姊,救命啊!我的推車要倒了!」

  外頭突地傳來祝涓的尖叫聲,祝湘隨即抽回手,快步朝房外走去。

  袁窮奇望著自己的手,懷疑自己根本就是瘋了,才會在那一瞬間認定她就是曹瑾妍,可是怎麼可能……

  但如果她不是曹瑾妍,為何她身上會出現如此多的巧合?她的話語、她的包扎法、她的性情和她的神韻……驀地,他明白了為何打一開始自己的目光就不住地追逐著她,只因那陌生的熟悉感是來自於他對曹瑾妍僅有的認識。

  可是,如果她是曹瑾妍,那當初他親手焚燒的又是什麼?

  「袁窮奇,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剛剛說那席話,像是在告訴祝大夫往事,但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對她訴衷曲。」齊昱嘉枕著肘,涼聲問著。「你該不會是把祝大夫當成當初救你的那位姑娘吧……還是她們是同一人?」

  他問出口卻又覺得不對,如果她們是同一人,袁窮奇的態度一開始就不會那般淡漠。

  袁窮奇充耳不聞,陷入沉思中。

  三年,曹瑾妍已經離世三年了……他驀地想起祝涓說過,祝湘在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就忘了怎麼做菜……思及此,一道靈光乍現,教他驀地抬眼。

  難道說,是——移魂?

  是夜,大雨不停,屋後廚房上方只是一塊凸出的檐角,這下子雨全都潑到灶邊,連要熬個藥都得費盡工夫,更遑論要做菜。

  而由於今天下大雨,祝涓的糕餅鋪子生意也被大雨給打壞,剩了不少糕餅回來,剛好充當晚膳。

  「這糕餅極為綿密,內餡十分扎實。」齊昱嘉嘗過之後,不禁驚為天人。「祝姑娘廚藝真是高超,菜燒得好,就連這糕餅都是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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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9: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祝涓聽著,笑眯了水眸。「齊大哥真會誇人,其實我做得很一般。」她謙遜道謝,但心裡還是不禁暈陶陶的。

  「不,這般手藝就連我在宮……宮家,一個好友府上嘗的都沒這特別。」險些說溜嘴,齊昱嘉趕忙轉了過去。

  「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巴掌大的糕餅,他可以一口氣吃下十來個。

  慶幸有這兩人搭著話,才沒讓滿屋子尷尬無盡頭的蔓延下去。

  祝湘就坐在祝涓身旁,看著外頭的雨勢,而袁窮奇則是倚在門邊,同樣若有所思地望著雨勢。

  祝涓壓根沒發覺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息,徑自抓著齊昱嘉問著。「齊大哥,這其實都是一些簡單的糕餅,我呢想弄點不一樣的,可是卻想不出有哪些特別的糕餅。」這邊境地帶的糕餅就那幾樣,想變個花樣都不容易。

  「那還不簡單,我倒是可以說上一些不同的,就好比豌豆黃。」

  「那是什麼東西?」她聽都沒聽過。

  「這豌豆黃有分粗細,我呢偏愛嘗細的,口感細膩,入口即化,不過做工倒是挺繁瑣的,這豆得挑上好的,煮得夠爛,豆泥要濾得夠細,加點糖熬,如此口感精致,甜而不膩,那黃澄澄的表面就引得人食指大動。」說著,他才發覺自己真的已經離宮很久,久到連那些吃膩的甜點都想念了。

  「可是豆子熬成泥後,不可能會黃澄澄的。」祝涓忖著,依他敘述猜出該怎麼做,卻無法理解為何會是黃澄澄的。

  「好像是染了什麼東西……豌豆黃之所以稱為豌豆黃,就是因為它是黃色的。」雖然不知染了什麼,不過這一點齊昱嘉可是再肯定不過。

  「可是……」

  「豆子熬煮時會加入黃梔子染黃。」祝湘突道。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袁窮奇適巧回頭。這一席話,更教他篤定她很有可能是曹瑾研移魂而來。

  只因豌豆黃是宮中御食,宮外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會知道,那是因為他曾在宮宴裡嘗過。

  而他一直釐不清的是,她如果是曹瑾妍,為何初見他時會認不出他?甚至打一開始就淡漠地拉開距離,為什麼?

  「祝大夫,你怎麼會知道?」齊昱嘉脫口問著。

  他的疑惑一如袁窮奇的想法,豌豆黃在民間是吃不到的,更遑論是在這邊境地帶,一個不曾踏出廣源縣範圍的邊境姑娘是不可能知道的。

  祝湘愣了下,水眸微移,便道:「黃梔子是藥材,過去我爹還在時,曾聽我爹提起過數種藥材可入食材,這一點祝涓懂得也不少。」

  「嗯嗯,姊說的沒錯,很多藥材都是可以當食材的,好比粥裡頭可以添上枸杞黃耆,這都可以助人恢復元氣,如果湯膳的話可以加入的就更多了。」祝涓沒心眼的說著。「像齊大哥吃的粥裡頭,我可是都按照姊姊形容你的身體狀態,配上了藥材熬煮,如此一來食藥雙補,身體可以復原得更快。」

  「原來是這樣。」齊昱嘉輕點著頭,原本只覺得打從祝涓來了之後,他對每頓膳食都期待得緊,倒沒想到她竟如此懂得養生之道,懂得如何以食補身。

  「齊大哥,還有什麼糕餅呢,說來聽聽,到時候我試做讓你嘗嘗。」

  「好啊,我知道的還有蓮蓉卷糕、桂花涼糕、山楂糕……對了,還有烙干、耳朵眼……」齊昱嘉細數著宮中御食,把記得的全都說出,就盼透過祝涓的手藝也嘗到思念的味道。

  一個細說分解,一個靜心聆聽,兩人討論得好不熱鬧,反觀另外兩人卻異常靜默。

  祝湘被外頭的雨聲給擾得心浮氣躁,朝門口望去,卻適巧對上袁窮奇灼熱的眸光,那視線像把火,像要在她身上燒出真相,教她更加焦躁。

  她不願被他發現,也認為他根本不可能發現,可偏偏他那雙眼像是快要將她看穿,教她心神不寧。

  她調開眼,卻甩不開那熾人的視線,教她心煩意亂,正要開口斥責他時,一陣腳步聲踏破了磅礡雨聲,教她不由得朝外望去。

  幾乎同時,袁窮奇也望向外頭,隨即往門口走去。

  沒一會兒,就見幾個山上獵戶身穿蓑衣而來,祝湘趕忙起身,就聽見為首的劉文耀放聲喊著,「小風村的堤防被衝垮了,有人為了要將石塊堆起,結果受傷了,咱們幾個要到小風村瞧瞧狀況!」

  「我跟你們一道過去。」袁窮奇不假思索地道,手卻突地被人抓住,他有些意外的望去,果真瞧見祝湘抓著自己。

  今兒個他試探過頭,招來她的防備,一個晚上都沒和他搭上半句話,本以為想打破僵局得要費上不少時間,沒想到這當頭她倒是主動地拉住自己。

  「你不能去,你身上有傷!」她低罵著。「想幫人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一點小傷不礙事,小風村裡的男人不多,大多是一些老弱婦孺,能多個人去多少能幫上忙。」袁窮奇揚起唇角解釋著。

  她的語氣雖重,但臉上皆是擔憂,他領受了。

  「可是——」她當然知道小風村裡大多是老弱婦孺,但他——「咱們沒有傘沒有蓑衣,你這樣淋雨去,是存心要讓自己染上風寒不成?」

  「姊,我今兒個回來時有買了兩把傘,要是用得著的話就帶去吧。」祝涓手腳俐落,在聽兩人對話時,就已經從廳邊的推車裡頭取出新買的油傘。

  祝湘見狀,不知道該惱她多事,還是開心她的貼心。

  「沒事,我去去就回。」袁窮奇接過手,便要跟著劉文耀一行人離開。

  「等等,我也一起去。」祝湘隨即回房背起放置藥草的竹簍。

  「你別去,天色這麼暗,你——」

  「我是個大夫,有人受傷了,我可以不管嗎?」她沒好氣地瞪他,再從祝涓手中接過另一把傘。

  袁窮奇本想再說什麼,但劉文耀已經在催促了,他也只能一把握住祝湘的手。

  祝湘想甩開他的手,卻聽他道:「跟在我的身邊,有個萬一我才來得及拉你一把。」

  祝湘張口未語,祝涓已經搶白。「很危險嗎?要不要我也去幫忙?多個人總是幫得上一點忙的。」

  「你留在這裡。」兩人不約而同地道,難得的默契一致。

  祝涓抿了抿嘴,聽話的乖乖待在家裡,兩人隨即跟著劉文耀一行人離開。

  小風村就在山腳下,村民圍居在山谷地帶,山頭上是湍急大江——赤霞江的源頭,由東往西流,在山谷底分出一支分流為綴溪。

  每逢雨季,小風村就會面臨綴溪泛濫的問題,想遷村又不是那般容易的事,畢竟小風村是以豢養牲口為生,山谷地帶有草有水是最理想之處。

  但是當大雨不停時,綴溪就會成為小風村人的惡夢。

  當一行人來到小風村時,水已經淹到了膝頭上,根本分不清哪邊是路哪邊是溪流,遠遠的黑暗之中,就聽見有人高聲喊著救命。

  高昂的求救聲在大雨之中顯得微弱,教人膽戰心驚。

  「應該是在那個方向。」劉文耀朝右前方的方向指去。

  見他往前一步,袁窮奇趕忙拉住他。「不對,那邊應該是綴溪邊,我們得要繞到右手邊那片蘆花,蘆花就長在綴溪畔,你忘了嗎?」袁窮奇往更右手邊指過去。

  「對喔,那咱們眼前不就已經是綴溪了?」劉文耀嚇了一跳,慶幸有袁窮奇在。

  他們雖是熟悉小風村地形,可問題是眼前正下著滂沱大雨,天色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水又淹到膝頭上了,哪裡分得清此處是何方。

  劉文耀帶著人沿著蘆花叢的邊緣走,袁窮奇則是緊握住祝湘的手,回頭道:「不管怎樣,都不准放開我的手。」

  他收整戲謔,認真嚴肅的神情,教祝湘用力地點了點頭。

  繞過蘆花邊緣,一行人逐步靠近發出求救聲之處,這裡的水並沒有淹得那般高,可以瞧見有人緊抓著岸邊蘆花,整個人在水裡載浮載沉。

  「我過去,你待在這裡別動。」袁窮奇把傘交給她,隨即淋著雨和劉文耀靠近那人,使勁將那人給拉起。

  祝湘趕忙向前,拿傘替他們撐著,想要查看那人傷勢,可偏偏她的眼力沒好到可以在黑暗中辨物。

  「那裡還有個孩子……」被拉起的那個人渾身顫抖著,虛弱地說著。

  眾人往他指去的方向望去,可黑暗之中隱約只見湍急的急流,什麼都沒瞧見,祝湘微眯起眼,腳步往溪畔再跨出一步,卻像是踩到什麼,嚇得她趕忙縮腳,幾乎同時,她仿佛聽見了細微的聲響,不禁蹲下身用手摸索著,竟讓她抓到一只冰冷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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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9: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她連忙高聲喊著,「孩子在這裡!」

  她喊時,動手拉著小孩,但小孩比她想像中還要重;非但沒拉起,反讓踩在溪畔爛泥裡的腳給滑了,整個人往溪裡滑去。

  「祝大夫!」

  有人高聲喊著,有人往她的方向跑去,袁窮奇橫眼望去,一顆心緊得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不及細想便躍入急流裡。水流湍急遠超乎他的想像,他整個人幾乎失去平衡,在水裡載浮載沉,而這狀況更教他膽戰心驚,就怕祝湘受到什麼傷害。

  「祝湘!」他放聲吼著,無視飄浮在水面上的樹枝打在臉上。

  他焦急尋找著,心亂如麻,整個人慌得快要發狂。

  他不管她為何還能出現在他面前,他只知道只要有他在,絕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慶幸的是,水流把他往祝湘的方向帶,就在接近時,他一把將掙扎的祝湘給抓入懷裡,還未喘口氣,想往岸上靠,但水太急,加上雨勢大得模糊他的視線,讓他失去了方向,只能選擇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順流而去。

  「祝大夫、袁老弟!」劉文耀拔聲喊著,只見水流湍急的卷著樹枝蘆草,就是瞧不見兩人的身影。

  【第七章 失聰善獸】

  刺骨冰冷。

  祝湘不住地顫抖著,猶如臨死前那般絕望的寒冷沁入骨子裡,凍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此時耳邊突地傳來男人心急如焚的叫喚,有股暖意熨燙著她,安撫著她,催促著她張開眼。

  「你終於醒了。」他是練武之人,能在黑暗中視物,見她眼睛張開,他總算松了口氣。

  祝湘微眯起眼,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有一瞬間恍惚著,懷疑她人還在濯蓮殿,而他是來替她收屍的。「你……來替我收屍?」她顫聲問著,嚇得幾乎魂不附體。

  時間倒流了嗎?還是打一開始她就沒有離開過濯蓮殿?!

  「你胡說什麼?」袁窮奇楞了下。

  她恐懼著,掙扎著,不願再回到過去,顫抖的雙手緊揪住他的衣襟。「不!我不要再回去,我不要再當曹——」

  「祝湘!」袁窮奇重聲咆吼。

  她驀地瞪大眼,眼前依舊黑暗,但是黑暗中他那雙眼分外熠亮著,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微光,微弱卻能穩住她的心。直瞪著他好半晌,她才啞聲問:「我是祝湘?」

  「你當然是祝湘,咱們被溪水給衝到下游,我拉著你上岸,找了個山洞避雨,外頭的雨還大得很。」像是要引開她注意力,袁窮奇還指著洞口外。

  她楞楞地望去,她看不清楚,聽聲音才能分辨外頭正是風強雨驟,那風雨聲在夜色裡顯得危險而冰冷,但也正因為這聲響能讓她清楚感受自己的存在,她的記憶才得以緩緩回籠,想起她和他涉水到小風村,為了拉起一個孩子,她反倒滑進溪裡……

  「那孩子呢?」她突問。

  「我不知道,你一掉進水裡,我就跟著跳進溪裡。」

  「你跳進溪裡?」她低喃著,這才發覺他渾身濕透,就連臉上都還淌著水滴,發上還有樹葉雜草,狼狽不堪。

  「既是我帶你出門,自然不能讓你出事。」見她終於回神,他暗暗松了口氣。

  剛剛那一瞬間,他猜想她許是昏了過去,記憶和當年重迭,以為自己是來替她收屍的……所以她是真的移魂,她真的是曹瑾妍,而她再也不願回想那一段,所以才會將他視為陌生人。

  他都明白了。

  既是如此,他就絕口不提,讓她永遠當祝湘,永不再提起曹瑾妍之名,以免上天發現她移了魂再派鬼差來拘。

  「我……」她吶吶無言。

  她沒想到他真會做到這種地步,真是為了救她而跳入溪中……這天候溪水好冷好冷,而他……像是想到什麼,她視線往下一移,尖喊著——

  「你為什麼抱著我?!」

  難怪她覺得有股暖意,原來是他將她抱在懷中!

  袁窮奇啼笑皆非地提醒她。「表妹,是你抓著我。」他指著衣襟,讓她明白是她的雙手緊揪住他。

  「嚇!」她嚇得趕忙松開,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的雙臂給箝制。「放手,袁窮奇,放開我!」

  「天候很冷,偎著較暖。」她渾身冰冷得嚇人,一如當初他抱起她的屍體……要不是探過她的鼻息,他會以為他再一次地失去了她。

  「不要,你……」她顫抖著,這一次是因為男人的軀體讓她恐慌不已。

  「表妹大夫,我很冷,你借我偎一下吧。」他柔聲懇求著。

  「你——」她想要抗拒,可是她的雙手觸摸之處,確實是冰冷得嚇人,而且……觸及他的肩頭,指尖上的水不像水,帶了點粘膩,她湊在鼻間一嗅,震愕抬眼,「你的肩膀上有傷!」

  那是血,不是水!

  「小傷。」他滿不在乎地道。

  「怎會是小傷?得要趕緊……」她突地頓住,低聲問:「我的竹簍呢?」

  「被水衝走了吧。」

  祝湘無奈嘆了口氣。就算沒衝走也沒用了,竹簍裡頭雖有金創藥,但被水泡過也等於沒有。

  該怎麼辦?風雨那麼大,他身上又有傷……

  「啊……」

  「怎麼了?」聽見他沉吟一聲,祝湘趕忙稍稍挪動身體,就怕他身上還有其他傷處被她給壓疼了。

  「我的藥瓶不見了。」她提起竹簍教他聯想起藥,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探,卻沒找著一直戴在身上的藥瓶。

  「不見就算了。」裡頭也沒藥,帶個藥瓶也沒用。

  「不成,我去找找。」

  見他真要起身,她趕忙拉住他。「你瘋啦?天色黑暗,外頭風雨那麼大,你身上有傷,竟然還打算去找藥瓶?」那根本就像是大海撈針,瞎忙一場,他又何必到外頭去冒險?簡直是傻子行徑。

  「不行,那藥瓶裡頭——」他突地噤聲不語。

  那藥瓶裡盛裝的是一撮骨灰……

  他想,興許是當年他把曹瑾妍的骨灰送到榆川鎮前,他偷了一撮骨灰,才會教她還能留在這人世間,要是那骨灰不見了……她是不是也會跟著一起消失?

  「就是一個藥瓶,沒什麼大不了!」她緊揪住他不放,不讓他冒任何的險。「袁窮奇,你別忘了你說過要保護我,你要是在這當頭離開,讓我出了什麼意外,你真的面對得了自己的良心?」

  她不懂!如果他真的如此看重她給予的每樣東西,表態他睹物思人,如此地將她擱在心上,那麼當初他為何不肯回頭?

  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他的背影給羞辱,可是,眼前他卻珍惜著她給予的藥瓶,教她實在搞不懂他當初到底在想什麼!

  袁窮奇聞言,再猶豫也得停下腳步。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的眼力沒有他好,在黑暗中無法視物,要是他去得太久,她一踏出山洞外出了意外,他如何承受得起?

  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將她護得牢牢的,老天沒道理還要將她帶走,對不?

  她曾經受過那麼多苦,為了家人委曲求全,她能移魂必定是老天給予的重生機會,既然如此就不會任意再收回,不是嗎?

  黑暗中,灼亮的黑眸直瞅著她,用他的眼一再確定她安好,讓他的心可以平靜。

  「你……把衣服給脫了。」她突道,閃避著他的注視。

  袁窮奇疑惑地看著她。

  祝湘見他動也不動,不禁微惱地揪著他的衣襟。「把濕衣服給脫了,再穿著你一定會染上風寒!」外頭風雨這麼大,她也不清楚這裡到底是哪裡,就怕劉文耀他們想尋來,恐怕一時半刻也找不著,想離開至少也要等到天亮,要不摸黑踏錯又踩進溪水裡,豈不是自找死路?

  袁窮奇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心想她並不喜有人靠近,甚至他的碰觸都會令她厭惡恐懼,可她竟能接受他把衣服給脫了?

  「快點!難不成你是要我幫你脫?!」她惱聲吼著。

  袁窮奇沒有猶豫,心想夜色籠罩下,她什麼也看不見,也就不會感到恐懼才是。他緩緩地褪去衣服,感覺她退開了些,然後——他驀地別開眼,不敢相信她竟當著自己的面脫下襦衫……

  她在做什麼?他目不斜視,不敢朝她的方向望去,可是——

  「袁窮奇,你在搞什麼,我喚了你好幾聲,你為什麼都不吭聲?」祝湘羞惱地往他懷裡一坐,強迫他看著自己。

  袁窮奇喉頭干澀,懷裡是她柔軟的身軀,她只著貼身衣物,冰涼滑膩的肌膚貼覆在他身上,教他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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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還冷嗎?」她問著,身體微顫,因為冷也因為恐懼男人的軀體,可是她是大夫,她很清楚在如此寒冷的夜裡,如果他們不用彼此的體溫暖彼此,恐怕就連要撐到天亮都有困難。

  袁窮奇楞了下,總算明白她的用意,一方面赧然自己起了邪念,一方面又動容她為溫暖自己可以將恐懼暫拋一邊。

  「你呢?」

  「還好。」她摩挲著雙臂,突地又抬眼問:「你身上還有哪裡有傷?」

  「不知道,但不礙事。」

  她干脆抓起他的手替他診脈,確定他的脈像強而有力,教她稍稍安心。「這樣就好,等離開這裡我再替你上藥。」

  「嗯。」

  兩個人曖昧地分享體溫,教她要是不說點話就擺脫不了打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尷尬,只能找著話題,才抬眼便瞥見他掛在頸上的血翠簪,血翠簪在黑暗之中發出微亮的光芒,教她不禁低聲問:「這玉會發光,特別得很,打哪來的?」

  袁窮奇斂睫瞅著她,好半晌才啞聲道:「這是一個我心儀的姑娘家留下的遺物。」

  祝湘楞住,沒料想到會得到這答案。

  他心儀的姑娘家?

  她?!怎麼可能?!

  她救過他一回,那是明德二年,而她死時是明德四年,這其間他們就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她救他,一次是他為她收屍……不過是兩面之緣,怎麼可能會心儀她?

  「她臨死前,托我將這玉簪送到她爹娘手中,可是……我舍不得,所以就留在身邊,有這玉簪在就能堅定我的心,讓我更加明白我該做的是什麼。」他要為她報仇,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傾盡一切所有,他也要殺了齊賢。

  祝湘怔怔地說不出話,她不能理解他竟因為她救了他便心儀自己,可那時的自己和端王世子正式文定,隔年便嫁入端王府,再隔年死在濯蓮殿……她是如此污穢肮髒之人,而他竟還心戀自己……至今未變?

  可如果是如此,為何當年他不回頭?她想不通。可他沒必要對她撒謊的,對不?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曹瑾妍。

  「表妹,我有點冷,可以抱著你嗎?」

  她抬眼又垂斂長睫,才緩緩地把臉頰貼在他的肩頭上,讓他可以將自己合抱住,這一刻,她不怕了,因為他是袁窮奇,他不會傷害她,她是如此篤定。

  他充滿肌理的軀體有股雨水的清爽氣味,溫熱地將她環抱住,將她護得牢牢的,在她最害怕的時刻守在她的身邊。

  她原諒他了,不問他為何不回頭,因為在她人生的最後,是他無聲的陪伴,沒讓她孤單地離世。

  有人惦記著自己,如此地惦記著自己……

  風雨聲呼嘯著,枕著他的肩,倦意襲卷上她,教她沉沉睡去。

  袁窮奇垂睫瞅著她的睡臉,輕柔地將她緊摟入懷。

  她方才清醒時,瞬間的恐懼尖喊讓他心好痛……三年了,她已經脫胎換骨,可她的魂魄依舊陷在惡夢裡。

  三年前,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香消玉殯;三年後,他窮盡一切,任誰都不能將她從身邊奪走。

  寒風似刃,鑽進她的骨子裡,硬是將她從香甜的睡夢裡給喚醒。

  她張眼,疑惑地環顧四周,突地聽見外頭有交談聲,初醒的腦袋還有些混沌,直到意識身上的寒意才教她想起她沒穿衣裳!

  她猛地坐起身,卻發現身上竟穿著男人的錦袍……天啊,她竟熟睡到連袁窮奇幫她穿上衣服都沒發覺?

  這麼一來,她豈不是被他給看光了?

  小臉羞得紅通通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但外頭的交談聲持續著,是袁窮奇的聲音,但另一把嗓音陌生得緊。

  難道是有人尋來,順便還帶了衣服?她拉了拉身上寬松的錦袍,發覺自己的長發是解下的,甚至已經快干了,而身旁還有一條大布巾,狀似從她發上滑落在地的……是他幫她擦的?

  他怎麼可以?這是夫妻間才能做的私密舉動,他竟……思及昨晚他變相的表白,教她更是莫名悸動著。

  別動搖,他喜歡的是曹瑾妍不是祝湘,她有什麼好難為情,甚至歡喜來著?

  想起身察看他在和誰交談,隨手收拾著昨晚脫下的濕衣裳,不見他的濕衣袍,反倒是瞧見一面手鏡……不會吧,昨晚那種狀態,他竟然還隨身帶著手鏡?

  他是長得好看的,飛揚濃眉底下是雙深邃的黑眸,如夜色中的星子閃爍,相信不少姑娘家都會被那雙眼給勾了魂。

  忖著,她不禁輕拍下額,暗惱自己竟想岔了。

  起身走到山洞邊,雨似乎早已經停了,而這山洞口離溪邊竟只有幾步的距離,溪水混雜著樹枝落葉,水流依舊湍急,往旁看去,袁窮奇正背對著她和一個不曾見過的男人交談,教她不禁微眯起眼。

  那個男人一身水藍色繡黑邊紋錦袍,面色凝重,而袁窮奇……「袁窮奇,你在搞什麼,競然還穿著濕的衣衫!」他竟然把人家送來的錦袍讓她穿上,自己穿著濕冷的衣衫,他是存心染上風寒是不是!

  袁窮奇面前的男人嚇了一跳,抬眼望來,小聲道:「大人,那位姑娘醒了。」

  袁窮奇聞言,猛地回頭,快步走到她身邊,劈頭就問:「冷嗎?」

  祝湘一雙水眸都快要噴火了。「我剛才罵你什麼,你現在問我什麼?」該覺得冷的人到底是誰?!

  「我……」

  「姑娘,你別生氣,我家大……他耳朵聽不見,不是假裝聽不見。」男人是袁窮奇的下屬錦衣衛千戶長龐得能,見不得袁窮奇遭人罵,趕忙解釋著。「瞧,地上那把手鏡就是他的,要是有人走在他身後說話,這手鏡就能幫他瞧見身後人說了什麼話。」

  祝湘愣住。「他聽不見?」

  袁窮奇讀出她的唇語,回頭怒瞪著龐得能,像是惱他道出他的秘密。

  「別氣,我是幫你解釋嘛。」雖說大人方才跟他提過,這位姑娘是他和睿王暫留此地聘來的大夫,兩人熟識一段時日,但依剛才這姑娘的口吻,他就知道大人肯定沒讓她知曉他失聰。

  雖說大人能讀唇語,但沒有手鏡在手,背對著人時,不會察覺有人喚他。

  祝湘來回看著兩人,見袁窮奇面有難色,不知該作何解釋,更加確定了那人所說無誤,教她不由得想起初到大風村暫居時,他喚她便開門,壓根不管她的喝止,教她又羞又惱,更教她想起他總是盯著人看,砍樹那回他差點誤傷她……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所以我沒說。」袁窮奇撇了撇唇道,心底依舊氣惱龐得能未經他允許便道出他的殘疾。

  他希望自己是個可以匹配得上她的人,他甚至有把握可以瞞她一輩子。

  「你會說話,那就代表你不是天生失聰,那麼你是何時開始聽不見的?」明德二年遇見他時,她沒有察覺他是失聰,難道會是這幾年的事?「跟我說說,也許還有機會可以醫治。」

  「……七歲那一年,我家逢劇變,家破人亡,我的爹娘慘死,而我雖然活下來,但是雙耳卻因為炸藥而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平板無波地提起過往。

  祝湘呆住,沒想到他失聰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更是因為炸藥……那等於是無藥可救了。

  但是,只要他不說,怕是也看不出端倪,他壓根也不像失聰者……忖著,她驀地想起,濯蓮殿內,他背對著她……她猛地捂住嘴,才能教自己別尖叫出聲。

  天啊!他根本沒聽見她說話!

  她壓根不知道他失聰,不知道他聽不見,當他背對著她,就算她喊破了喉嚨,他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徑自怨著他,以為他為羞辱自己才故意充耳不聞……天啊,她竟是這般誤解著他。

  袁窮奇不解她的心思,見她臉色愀變,以為她是嫌棄殘缺的自己。「我雖是失聰,但我還是可以像個尋常人一樣,你不必對我小心翼翼或是有所嫌惡。」

  祝湘連忙道:「不是!我怎會嫌惡?我只是……我很抱歉我一直誤解你。」

  「誤解?」

  「就……」她嘴巴動了動,拐了彎道:「那回你來我的房間,我嚷嚷著你卻還是開了門,我……」

  事實上,她心裡想的卻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埋怨,此時此刻回想,直教她無地自容地想要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那是……意外,往後我會注意。」袁窮奇心裡一沉,以為她是介懷他的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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