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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妻奴錦衣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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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29: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可我在門內喊你又聽不見,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你聽不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祝湘羞惱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從沒想過事情的真相竟會教她如此無臉見人。

  她一直徑自的以為他在羞辱自己,分明是她自己在羞辱自己!甚至在重逢之後,還惡意對他視而不見,冷言相對,差那麼一點就誤了齊昱嘉的病情……她怎麼會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袁窮奇至此才搞清楚,原來她介懷的是她不知情,這教他心頭發軟著。

  「我只是不想給人添麻煩,這麼點事我應付得來。」當年正因為他的殘疾才會教東廠的人一再尋釁,教他忍不住反擊,甚至被齊賢改了名,這一切的一切曾教他痛苦得生不如死,但遇見她之後,痛苦只是一種過程,他可以為她跳脫、蛻變。

  「哪裡是麻煩?你不說才會被我誤會。」她為了過往的誤解而抬不起頭,不知道要把臉給擱到哪去。

  「祝湘,你不抬起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祝湘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羞紅的小臉,一字一句說得緩。「對不起,我曾經誤解了你。」

  「沒關系。」他探出雙臂,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會冷嗎?」

  「我不冷,這錦袍挺暖的,但是——」像是想到什麼,愧疚的神色瞬間說變就變。「你為什麼還穿著濕的衣衫?!你應該要換上這套錦袍,怎麼會是給我穿上?」

  「你的衣裳還濕著,我不能讓你穿濕的衣裳。」

  「可是……」他的溫柔暖進她的心底,但她不願意他為了自己反而染上風寒。

  「不打緊,我的朋友找來了,他說前頭的水已經退了,咱們待會可以先回大風村,我換過衣服之後再到小風村探探狀況。」

  「怎麼會是你的朋友找來,而不是劉大哥他們?」而且,他的朋友會知道他身在哪裡,還知道要帶套衣袍過來,准備如此周到也太教人起疑。

  「我朋友先找到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跟他說我到小風村,他到小風村找我,聽人說我被水衝走,所以沿岸找來,在溪畔撿到我的藥瓶,猜測我就在這附近。」他大略解釋,避開龐得能帶來朝中消息的部分。

  打他帶著一支錦衣衛小隊攻入敵營,救出齊昱嘉後,他便吩咐其他人,對外說他與齊昱嘉下落不明,這消息傳回朝中,義父便立刻派龐得能日夜趕路前來尋人。

  「喔。」那麼,這人應該也是錦衣衛的人。她思忖著,不禁看向那人,卻見那人走開幾步,背對著他倆。

  她原本不解,而後才驚覺兩人抱在一塊,趕忙將袁窮奇推開。

  「祝湘?」

  「你……我……」這是怎麼了,她竟然由著他摟抱,而他竟敢如此理所當然地抱著她……可她卻壓根不討厭。

  「怎麼了?」

  祝湘抬眼瞪他。還敢問她怎麼了?難道他認為兩個人抱在一塊是天經地義不成?她還沒跟他算幫她穿衣袍的事呢!

  思及此,她輕呼了聲,看向那人背影,一張小臉羞得快要著火了。

  完了,這人方才聽及他們對話,肯定是誤解了!

  袁窮奇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輕喚了聲。「得能。」

  「在。」龐得能微側過身,確定主子能瞧見他的唇形。

  「你在外頭等一下,我們收拾下便過去。」

  龐得能掃了眼洞內的濕衣裳,了然於心地點了點頭。「未來的嫂子,對吧。」其實一點都不難猜,因為他找來時,才剛探個頭,隨即被喝令回避,但盡管是匆匆一瞥,他還是瞧見大人抱了個近乎赤裸的姑娘家。

  唉,就說人長得俊俏,就能得了這般多的好處,到哪都能抱得美人歸,這下子恐怕京城那票名門千金要哭了。

  「不是,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不是那種關系。」祝湘趕忙解釋。

  「欸?」不是?龐得能瞥了袁窮奇一眼,只見他眉眼微沉,略顯不快。

  唉呀,難道是郎有情,妹無意?那兩人不穿衣服抱在一塊,只求露水姻緣不成?

  「我是大夫,昨晚我們困在這裡,要是不借著體溫取暖,我們兩個都會凍出病來的。」

  她極力撇清兩人不存在的關系,壓根沒瞧見袁窮奇臉色都快黑了。

  「喔……」龐得能拖長了尾音,替袁窮奇輕嘆著。

  這邊境姑娘真是了得,作風果真是比京城的姑娘要來得外放大膽,竟然把他家大人吃干抹淨之後再推得一干二淨,他忍不住替他家大人掏把同情淚。

  可是,如果有機會,他其實也滿想試試被吃干抹淨再推得一干二淨的感覺。

  「龐得能,還不快滾。」袁窮奇惱聲斥道。「是要等著我動手?」

  「我知道了。」他向來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他家大人也差不多要惱羞成怒了,他就識相點,走開點,讓他倆好生談談。

  「我先走了。」祝湘動作飛快地撈起自己的衣裳跟在龐得能身後。

  袁窮奇見狀,只能無聲嘆口氣。

  他以為她對自己卸下心防,代表對自己生出好感,尤其她得知他的殘疾卻毫不嫌棄,甚至還不住道歉,讓他給抱入懷……

  算了,無妨,他多的是時間纏著她點頭。

  這一次,任誰來,都不能讓他放手。

  【第八章 離別之期】

  三人沿溪岸一路回到小風村,確定了小風村房舍雖有損害,但至少人是平安無恙的,連當初落水的小孩也被救到,這教祝湘放心地回大風村。

  一進屋,祝涓立刻衝到她面前,連珠炮地問著昨晚的事。

  祝湘有些招架不住,先帶著袁窮奇回房上藥。他背部的傷像是撞上尖銳的石塊,劃開極長的口子,慶幸的是傷口不深,她上了金創藥後快速地替他包扎好,便退出房外讓他可以更衣。

  而門外祝涓正等著,祝湘干脆拉著她到屋後廚房煮藥湯順便交代,讓男人們可以談點私事。

  「大人,人都走遠了。」龐得能拍拍他的肩,好心地提醒著。

  袁窮奇斜睨一眼。「你是舌頭太長,需要我幫你削短?」

  龐得能趕忙捂住嘴,搖搖頭,可一雙大眼還噙著笑意。

  「還不見過睿王。」袁窮奇沒好氣地道。

  龐得能趕忙垂下雙手,朝坐在桌邊的齊昱嘉作揖。「錦衣衛千戶長龐得能見過睿王。」

  「不用多禮了。」人不在宮中,又是處在逃亡時候,齊昱嘉不怎麼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再者他們昨天就見過面了。

  他問著袁窮奇,「怎麼會拖到現在才回來?」

  袁窮奇大略將昨晚發生的事說過一遍,齊昱嘉聽完,不禁嘖嘖稱奇。「龐得能,你也未免太了得了,從京城到東諸城,從東諸城再到大風村,狂風暴雨中去到小風村還能將袁窮奇給找著,真是教我開了眼界。」

  「王爺謬贊了,多虧大人沿路上作了記號,卑職才能一路尋來。」當然在小風村撿到藥瓶,應該算是老天爺安排的。

  「記號?」

  「錦衣衛在外,為免泄露行蹤又希望同伴能找著,所以有幾種特別的記號留在經過之處,有樹刻樹,有地擱小石陣,反正有幾種法子,總能讓同伴循線找來。」袁窮奇簡單扼要地說著。

  「原來如此。」齊昱嘉這下子總算明白袁窮奇為何總是一副老神在在了,因為他對自己的同伴有信心,認定他們一定會尋來。

  「王爺,如今龐千戶長帶了一支錦衣衛前來,為的是要將王爺護送回京城。」

  說到回京城,齊昱嘉不禁微愕了下。「是啊,我都忘了該回京了。」這裡的日子過得太悠閑,教他忘了他總有一天該回京城,不過——「袁窮奇,你認為我該現在回京城嗎?適合嗎?」

  據龐得能所說,齊賢早已稟報皇上他死在兀術人手中,而更糟的是皇上近來龍體微恙,甚少主持朝政,大權幾乎落在齊賢之手,他要是現在回京,豈不是自找死路?他費盡力氣活著可不是為了要尋死。

  袁窮奇沉吟了下。「不管怎樣,總是得回京,否則就怕大權終究會落在齊賢手上。」

  當今皇上齊堯任膝下無子,大盛王朝的皇位繼承人只剩睿王及慶王齊承浩,如今想來,也許齊賢早就發覺皇上龍體微恙,為免大權落空,所以設計陷害第一順位繼承的睿王,再拱著懦弱怕事的慶王為帝,培養成另一個傀儡皇帝。

  如今想回京城,就怕人多引來注目,可又怕人少難以避禍,實在是步難走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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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0: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袁窮奇,就連這種邊境小鎮都有東廠爪牙,你認為咱們真的能夠一路過關斬將回京城?」齊昱嘉嘆口氣,對這事很難樂觀看待。

  「但是齊賢認為王爺已死,這對咱們回京是好消息。」龐得能道出他的看法。「雖說我只帶來一支錦衣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銳,而且咱們沒泄露身分,一路回京應該是不成問題。」

  袁窮奇輕搖著頭。「如果齊賢真認為王爺已死,當初就不會有東廠番子出現在鎮上,甚至是連大風村這種偏遠小村都有番子走動。」依齊賢多疑的性子,他是生要擒人,死要見屍,不會錯放。

  「真是荒唐,東廠的勢力竟擴及到這種邊境城鎮。」龐得能啐了聲。

  袁窮奇垂睫忖著,半晌才道:「不管怎樣,皇上殞天是早晚的事,王爺是肯定得趕在皇上殞天前回京,而且咱們得趁這當頭聯系邊境總兵才成。」

  齊賢權傾朝野,百官莫不臣服,但不管怎樣,就算齊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終究只是個宦官,手無兵符,所以才會用這法子除去齊昱嘉,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得先掌握幾個握有兵權的總兵以防萬一。

  「邊境總兵雖在邊境,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臣服在齊賢之下?」齊昱嘉不禁愁著臉,直覺此事困難重重。

  「王爺有所不知,齊賢能掌握朝中百官,那是因為齊賢嫁禍栽贓,陷害忠良,百官為求自保也只能虛與委蛇,當然裡頭也不乏為攀權附貴而投靠齊賢的,但就我所知,邊境武將最痛恨的就是齊賢這種在朝中翻雲覆雨的宦官。」

  「是嗎?」

  「先前義父要我隨王爺到邊境時,曾提及東諸城總兵傅盡勇是個正直武將,要我有機會便拜訪他,可先前因為王爺有傷,再加上東諸城內東廠番子搜城,我才不敢久留,錯失機會,但現在咱們可找個時間拜訪他。」

  「什麼時候?」

  「王爺的身子現在如何?」

  「我覺得我好得差不多,祝大夫也說過我體內的毒已經祛得差不多,只是外傷沒照料好,至今收得慢,但這點不礙事。」齊昱嘉雖對未來難以抱持樂觀,但他也清楚自己肩負的任務和使命,他不能水遠躲在這裡,自以為已避開了禍害。

  而且他若不反抗,天曉得哪天東廠番子要是找上門來,會不會禍延祝家姊妹?那是他最不樂見的。

  「都怪我沒將王爺照料好。」這一點袁窮奇是有些愧疚的。

  「你說那什麼傻話?當初要不是你將我救出,我還有機會在這兒喊疼嗎?」還能醒著喊痛,代表他還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活出生天。

  「那就再等兩日,問過祝大夫後再出發。」

  「也好,反正也不差這兩日。」

  「所以大嫂真的是大夫?」龐得能突然插話道。

  袁窮奇眼角抽搐著,沒來得及阻止的下場,就是齊昱嘉連珠炮的質問——

  「大嫂?你和祝大夫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系了?難道昨晚你們——」

  「什麼都沒有。」袁窮奇口氣涼薄如刃,看向龐得能的眼光更是尖細如針。「龐得能,先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兩日後再過來。」

  「是,屬下知道了。」龐得能二話不說,走為上策。

  「有鬼啊,袁窮奇。」齊昱嘉擠眉弄眼打趣道。

  袁窮奇笑眯眼,以不變應萬變。

  有鬼……不就是壞他好事,剛逃走的那個最像鬼!

  為了慶祝他們平安脫險,祝涓使出渾身解數,晚上時弄了頓豐盛的晚膳,而且還做出數道齊昱嘉提及的甜點糕餅。

  「真是不可思議!」齊昱嘉一吃到細豌豆黃時,滿臉不敢相信地看著祝涓。「我不過是大致提過做法,你怎能就做出如此口感細密,入口即化的細豌豆黃?」

  「那當然是要天分的。」祝涓有些驕傲地揚起小臉,隨即又問祝湘。「姊,好吃嗎?」

  怕齊昱嘉純粹客氣,所以還是問自己的親姊較妥當。

  祝湘嘗過後,也頗驚為天人。「這甜味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太膩,少一分太淡,完美得不可思議。」做工是不如宮中精致,但是以口味和口感而論,壓根不輸宮中御食。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每一樣都弄一些到鋪子裡賣。」學了新花樣又得到贊美,直教祝涓樂得快要飛上天。

  「嗯,試試也好。」祝湘認為這幾樣糕餅肯定會在鎮上引起轟動。

  祝涓開心地收拾著桌面,像只鳥兒般輕盈地將碗盤收到屋後。

  祝湘看見袁窮奇面前的湯藥動也沒動,不禁催促著。「袁窮奇,快把湯藥給喝了,可以袪點寒,以防風寒。」

  「多謝。」袁窮奇噙笑端碗淺啜著。

  「不客氣,應該的。」他為救她跳進水裡,又把人家送來的衣袍讓給她穿,她不過是熬湯藥而已,算是禮尚往來。

  齊昱嘉吃完細豌豆黃又嘗了塊桂花涼糕,雙眼不住地看著兩人,愈看愈覺得有譜,可惜有些事拖不得,雖說可能會壞了袁窮奇的姻緣,但在這當頭上,實在也不能怪他。

  「祝大夫,你瞧我這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祝湘微詫他的提問,但還是照實道:「應該是恢復得差不多,你腹上的傷收得很好,大約再靜養個一兩天,我想也差不多了。」

  她想,也許是錦衣衛的人來了,准備要護送他回去,他才會問起這事。

  「我知道了。」齊昱嘉舔去指尖上殘留的糕屑,隨即起身。「我去幫祝涓的忙。」

  他想,要離開的事就交給袁窮奇去說。

  齊昱嘉一走,小廳裡靜默了起來,門外吹進沁冷的風,教祝湘微瑟縮起身子,袁窮奇見狀,立即起身將門給關上。

  「別關。」她趕忙阻止,可惜他背對著她,壓根沒聽見她喊了什麼。

  袁窮奇一回頭,就見她狀似頭疼地托著額。「怎麼了?」

  「沒事,我要回房歇著,你趕緊把湯藥喝完吧。」祝湘干脆起身,然而才走了一步,手隨即被他拉住,被迫回頭。

  「身子不舒服嗎?」他問,面有擔憂。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她說著,隨即又回過頭。

  兩人獨處,門又刻意關上,很容易招來誤解,盡管她知道他只是溫柔地替她掩去風,但兩人這般親密總是不妥。

  他就要離開了,而他准備要告訴她了嗎?

  她早就知道他們遲早會離開,就等著齊昱嘉的傷勢一好,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感到……失落。

  「別背對著我。」他低喃著,想抱住她,卻又怕唐突,會讓她逃得更遠。

  祝湘聞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卻又沒轍地嘆了口氣。「我沒事,我只是昨兒個沒睡好,想要回房歇著。」

  「有什麼事,找我。」

  她笑了笑,點點頭算是答允,可她又能有什麼事找他?

  回房歇著,她確實感到疲憊,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待祝涓把碗盤洗好,糕餅放涼蓋好回房後,她還是沒睡著,只是假寐,就怕祝涓一再問起昨晚的事,教她難以招架。

  輾轉反側一夜,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對不明就裡的自己感到羞恥,而此刻,她對即將離去的他,懷有某種難言的不舍……身在朝堂間,他聽不見,那是多麼地危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對手又是齊賢,他到底要如何全身而退?

  邊境一戰,必定是齊賢主導,為的是要取睿王的命,如今齊昱嘉要是回京,隨行的袁窮奇又要如何逃過一劫?

  想著,不禁心惶難遏。

  他聽不見啊……忖著,想起他的手鏡,也許她該再去幫他買把手鏡,否則上頭有擦痕,他怎麼看得清楚?

  翌日一早,祝湘陪著祝涓推著裝滿糕餅的推車來到杏花鎮。

  鋪子極大,後頭廚房更有三口灶,裡頭用具齊全,可偏偏祝涓就是執意上山陪她,在山上克難地做好了糕餅再運到鎮上。

  不過,她想這種日子大概也不會持續太久,估算這兩天他們應該就准備啟程了。

  無聲嘆口氣,幫著祝涓把糕餅全都擺到架上。

  「姊,你是怎麼了,我瞧你的臉色不太好,該不會是昨兒個染上風寒了吧?」祝涓手上忙著,不忘多加留意她。

  「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

  祝涓想了下,小聲問:「是不是跟袁大哥有關系?」

  祝湘嚇了一跳,橫眼睨去。「跟他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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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跟他沒關系,你干麼嚇一跳?」她可瞧得清楚了,一看就知道是跟袁窮奇有關。

  「我哪有嚇一跳?」祝湘故作鎮靜,將架上的糕餅擺得差不多了,便道:「好了,我還得去藥鋪一趟才成。」

  「姊,我覺得袁大哥喜歡你。」她一把揪住祝湘,不容她逃避。

  「別胡說。」有時她真覺得祝涓是個五感超群的人,可糟的是,她身為旁觀者時耳清目明,可身為當事者時卻是耳不清目不明,怎麼也看不清關逢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姊,我說真的,我覺得袁大哥人挺不錯,很熱心助人,而且他會保護姊姊,姊已經到了適婚之齡,總不能因為我——」

  「夠了,我要去藥鋪了。」祝湘沒轍地打斷她。「還有,給我聽著,就算我到了適婚之齡,嫁或不嫁由我決定,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是姊,如果我出閣了,你怎麼辦?」她很擔心,姊要是只剩一個人該如何是好?

  祝湘心底暖著,輕揚笑意。「放心,我可以攢錢養我自己,一點都不成問題,有的時候一個人真的會比兩個人還要好。」這是她過往的經驗,所以她早已決定在重生的這一次,她不願嫁人。

  可是,不知怎地,袁窮奇變相的表白老是在她耳邊騷動著她。

  「姊……」

  「好了,有客人上門了,去忙吧。」她知道祝涓是真心擔心自己,不舍她這個姊姊,相較之下,雖相處不過短短三年,祝涓反倒像極了她真正的妹子。

  見祝涓招呼著客人,祝湘背起新編的竹簍便朝鋪外走去。

  藥鋪自然是要去,不過她現在要去的還有一家專門賣姑娘家閨房行頭的店鋪。一進了店門,掌櫃熱絡招呼著,她瞥見架邊角落擱著一列的手鏡,便走了過去。

  她一把一把地挑,大抵上鏡緣都有花飾雕紋,可是是男人要用的,這種手鏡顯得太花俏了,甚至是不倫不類的。

  挑了好一會,總算找到一把鏡緣較素的手鏡,和他掉落的那把相比,大小差不多,他該可以用得順手才是。

  買好了手鏡,她走向鎮上唯一一家藥鋪,熟門熟路地跟伙計說了藥材,便在一旁候著。

  藥鋪裡設有幾張桌椅,上門的客人等著伙計包藥材,可以坐在這兒喝口茶聊點近來的小道消息。

  祝湘站在一旁,本想來這兒聽些關於邊境,甚至是東廠的消息,可惜今兒個談的都是鎮上今年高中狀元的男人即將返鄉視親的事,教她沒興趣地調開眼,適巧瞧見掌櫃的就在櫃台上包著藥,而櫃台前有個姑娘似乎就等著掌櫃包好藥。

  不過那藥……硫磺,月季花,大黃,川烏,麝香……這不是打胎藥嗎?

  「瞧,那丫頭不是關家的丫鬟琉璃?」

  「可不是嗎?長得那般標致可人,可惜就是出身低了。」

  耳邊有人突道,祝湘瞥了眼,猜想他們大概是在說那位姑娘,依面貌來說確實是不俗,不過都不關她的事。

  「她那狐媚模樣,聽說關家秀才對她疼愛有加,早晚有天把她收為通房。」

  「不可能,長得再美再艷終究只是個下人,關秀才眼光可高的,就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會收。」

  「為何?」

  「因為他等著有朝一日考上舉人再中進士,一帆風順的仕途需要的是師門千金,一個通房丫房抱在懷裡再曖也幫不了他。」

  「原來如此,所以關秀才才會在祝大夫死後,對從小訂親的祝家二女兒不聞不問。」

  「可不是嗎。」

  一旁坐在桌邊的兩個男人聊得正起勁,直到其中一人瞥見祝湘就站在一旁,隨即轉開視線,不再交談。

  祝湘嘆了口氣,想聽的消息沒聽見,倒是聽見了這種壞消息。

  這和她猜想的無誤,畢竟會考功名,自然是為了仕途,祝涓沒有任何家世可以幫得上關逢春,自然不得青睞,想毀婚約,甚至連理由都不用改。

  如此的男人根本依靠不得,她到底得要依照祝父所望成全這段姻緣,還是勸祝涓放棄關家婚約?

  一時間腦袋裡沒有想法,祝湘等藥材一包好,付了銀兩就走。

  沿原路走回糕餅鋪子,卻意外瞧見鋪子外的人潮不少,甚至還排了人龍,這……

  「祝涓。」她趕忙進了鋪子,就見祝涓忙得滿頭大汗,俐落地拿著糕餅給客人。

  「姊,你回來了,可不可以幫我把推車裡的糕餅都擺上來?」祝涓嘴上說著,手裡動作沒停,將裝了糕餅的油袋遞給客人並收了銀兩。

  「這是怎麼回事?」雖說祝涓的糕餅確實是一絕,尤其又剛練了新手法,但畢竟今天才剛推出,哪可能這麼快便吸引客人上門。

  「姊,我心想這些新的糕餅要讓人趕緊嘗到,最好的法子就是買一個再送一個,半買半送,如此一來先讓大伙嘗鮮,大伙要是覺得好吃,明日就會再來了。」祝涓嘴上說著,手上動作更快了。

  祝湘聽得一楞一楞,只覺得她的妹妹頭腦確實是精明,相當有生意腦袋,連這種法子也想得出來。

  「可你這麼做不是要虧本了?」祝湘趁著把糕餅端上架時,在她耳邊小聲問著。

  祝涓嘿嘿笑著。「虧了今天,賺了明天,是虧是賺還說不准,再者我掂算過了,就算虧也只是小虧,但要是賺可是會大賺。」

  祝湘對生意沒有概念,但祝涓說得肯定,那就代表就是如此了。

  就這樣,祝涓昨天忙了一天弄出來的上百個糕餅,在一個上午就全部賣光,外頭還有不少人埋怨,祝涓帶著笑臉一一道歉,承諾明日會准備更多,雖說半買半送的優惠沒了,但還是有優惠的。

  這話一出才讓幾個沒買著的客人滿意地離去,讓祝湘開了眼界。

  祝涓這個沒及笄的小姑娘,怎會有這把做生意的好手腕?

  「姊,你有學醫的才能,而我則有營生的本事啊。」祝涓笑得淘氣,哪怕忙了兩日都沒賺到錢,但她深信明天她會一口氣賺回來。

  祝湘注視著她,不禁想,這般聰穎的姑娘,這般有才氣更有營生之道,真的一點都不適合貪圖仕途的關逢春。

  可是,偏偏祝涓是個死心眼,怎麼也拉不回她的心思,一如當年的她,深信端王世子會疼愛自己一輩子,豈料不過才幾個月,他就看上了庶妹。

  男人,能像袁窮奇那般情痴,盡管人已不在卻依舊惦記的,能有幾人?

  回到大風村的茅屋裡,祝涓一進屋就迫不及待把今日的事都說過一遍,教齊昱嘉聽得津津有味。

  也許該說,每每祝涓回來時,便是他最開懷的時刻,因為祝涓不但有張討喜笑臉,更因為她生動鮮明的表情,把上門的每個客人嘴臉學得唯妙唯肖,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要離開這討喜丫頭,還真教他有些舍不得,只是再舍不得,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

  祝湘看祝涓說得正起勁,便徑自先回了房,從竹簍裡取出剛買的手鏡,想著要拿給袁窮奇,門一開,正巧他就在外頭,手舉起來狀似要敲門。

  「你找我?」她問著,把手鏡暫藏在身後。

  「沒,只是想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她羞惱地別開眼。

  「不能看嗎?」他噙笑問著。

  祝湘抬眼瞪去,直覺他像個無賴。「你不是說你有個心儀的姑娘家嗎?我還以為你痴心得緊,想不到竟還會調戲人。」

  「調戲嗎?」他頓了下,笑意不變。「原來這樣也算調戲。」

  「難道不算嗎?」

  「是我太過逾矩,如有冒犯就請你多多包涵。」

  他這話說得她一頭霧水,難道真是她會錯意?可他老是招惹她是錯不了的事,難道他會不知道這般逾矩的舉止言行就是種調戲?

  換句話說,他並沒調戲她,是她自作多情?可是他明明說過他心上人是她……她突地頓住,想起自己是祝湘,而他的情愛是給曹瑾妍的,莫名的,她竟覺得有些失落,簡直像是活見鬼。

  「祝涓的糕餅鋪子生意很好?」

  耳邊響起他的問話,祝湘深吸口氣將那惱人的失落丟到一旁。「嗯,祝涓新弄的糕餅再加上她的買賣法子,引來了長長人龍,供不應求,所以今兒個就提早回來了。」

  「那你明日還會再陪祝涓回鎮上?」今日她說山路多泥濘,不放心祝涓准備那麼多糕餅回鎮上,所以陪她去順便再去藥鋪買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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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0: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應該會吧,因為量實在不少。」山路因為大雨衝刷,被衝出許多窟窿極為不平,要是推車的車輪不小心陷入窟窿就糟了。

  「應該讓她在鋪子裡准備就好,這般來回奔波實在辛苦。」

  「是啊。」她忖著,將藏在身後的手鏡遞給他。「給你,你之前那把手鏡鏡面有磨傷,這把新的給你。」

  「多謝。」袁窮奇動容地收下,沒想到她心細替他添了手鏡。

  「不用客氣,橫豎從你身上也賺了不少。」本來是想給祝涓添嫁妝的,可這門親事教她猶豫不已。

  「原來表妹也知道。」

  「反正表哥財大氣粗,不差這麼一點。」她沒好氣地杠上他。「到外頭坐坐吧,待會我還要替你家公子上藥。」

  「嗯。」袁窮奇應了聲,將手鏡收進袖裡。

  外頭,祝涓還在說著,甚至拉著大伙一起幫忙做糕餅,但是——

  「祝大夫不行!」齊昱嘉非常鄭重地道,而袁窮奇也毫無異議地點著頭。

  祝湘撇了撇嘴,熬藥去,決定在藥裡多添幾味苦死人的藥材。

  屋後的廚房裡,因為祝涓爽朗的性子讓笑聲不斷地隨風遠揚,在荒涼的山頭裡來回回蕩著。

  【第九章 祝湘冤獄】

  一天又一天,齊昱嘉每個晚上等祝涓收攤回來說著最新情報,他忍不住開始倒數,能看見祝涓鮮明表情的時間還有多久。

  但今晚,齊昱嘉用著飯,難得臭著臉,只因——

  「春哥哥說我的糕餅好特別,教人百吃不膩,問我做法,還說往後都會到鋪子裡來看我呢。」祝涓喜上眉梢地說著,任誰都看得出她對口中的春哥哥情有獨鍾。

  袁窮奇對於少女懷春壓根不以為意,倒是比較注意祝湘愈聽愈沉的臉色。而齊昱嘉則是不耐地道:「春哥哥、春哥哥!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從回來就一直說,她的春哥哥到鋪子裡看她,又嘗了她做的糕餅贊不絕口,還陪她一道賣糕餅……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那家伙到底是誰?!

  「春哥哥是我的未婚夫啊。」祝涓偏著螓首,笑得滿面春風。

  齊昱嘉驀地怔住。「未婚夫?!」

  「我跟你說喔,我春哥哥很厲害,他是杏花鎮上第二個秀才,再過兩年會參加鄉試,中舉人後再考進士,到時候就算不是狀元也肯定是個榜眼。」祝涓想得美好,仿佛已經可預見關逢春站在皇宮大殿上。

  齊昱嘉聞言,不禁哼了聲。「不過是個秀才。」說得跟什麼一樣,不就是個小小秀才,有什麼了不起的?

  「嘿,秀才可了不得的呢,咱們這裡是邊境小鎮,不是什麼繁華大城,能出一個秀才得要多努力才辦得到啊。」祝涓不服氣的和他杠上。

  「可不是嗎?就一個邊境小鎮出的秀才能有多稀罕,要是在京城,上街喊聲秀才,回頭的至少也十來個。」見祝涓為了扞衛那個男人和自己杠上,教他胸口這口氣悶得更難受,要是不多說些話,他恐怕會悶死自己,屆時就哪兒也去不了。

  祝涓天生不是吵架的料子,想了老半天想不出半點反駁的話,只得向祝湘求救。「姊,你看他啦,怎麼那麼討人厭,老是要眨低春哥哥。」

  「我討厭?你那些糕餅還是我教你的,昨天還歡天喜地說我最好,今天就說我討人厭,我說祝涓,你翻臉的速度會不會比翻書還快了些?」齊昱嘉真是火了,無法接受她一夕遽變的傷人說法。

  她要問糕餅就天天纏在他身邊,問得可詳細了,嘴甜地叫大哥,現在咧,他?他誰呀,他沒名沒姓讓她叫?!

  「我哪有?還不是你故意惹人嫌!」祝涓火氣燒上腦袋,一點情面也不留了。

  「你根本就是過河拆橋,把人利用完了就丟到一邊,簡直是奸商惡習!」

  「你——」

  「我什麼我?我哪兒說錯了?做的糕餅也不過是一般般,人家隨便說兩句就把你給哄上天了,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齊昱嘉是不罵則已,一罵驚人,像是連換氣都省下,一口氣罵得通透。「人家還問你做法,是要偷學你的糕餅做法,你到底懂不懂?怎麼一點腦袋都沒有。」

  「春哥哥才不是那種人」

  「他不是那種人,那他問那麼多做什麼?問做法問材料,這不是擺明了他想偷學嗎?這問話一聽就不對勁,虧你平常精明,現在卻蠢得像豬一樣!」齊昱嘉罵得可痛快了,尤其她愈是回嘴,他罵得更加尖銳,直往她的痛處鑽。「你還沒弄新糕餅以前,他到過你鋪子,幫過你陪過你嗎?你可不可以聰明一點!」

  祝涓招架不住,其實她也心知關逢春今日討好的舉動很詭異,只是不願承認關逢春的討好是另有所圖。現在說不過齊昱嘉,只能扁起嘴往祝湘懷裡偎,「姊,他好壞,他欺負我……」

  「公子,適可而止。」祝湘沉聲道。

  雖說齊昱嘉有些話說到她的心坎上,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齊昱嘉口不擇言地以話傷人。

  齊昱嘉撇了撇嘴,干脆起身回房去,袁窮奇見狀,只得跟著先離開。

  祝湘不住地安撫著祝涓,然而心中想著卻是關逢春特地到鋪子裡到底是想做什麼,她並不認為關逢春將祝涓擱在心上,可偏偏她今日沒隨祝涓一道回鎮上,沒親眼瞧見,難以揣測。

  但不管怎樣,關逢春的刻意討好、問材料問做法確實古怪,他是個讀書人,問這些又有什麼用?

  祝湘想不透,只能好聲安撫著祝涓。

  而房裡,齊昱嘉一肚子火沒發泄夠,拿起床上的被子往地上一甩,一聽開門聲,頭也沒回地道:「袁窮奇,咱們現在就走,我一刻也待不住了!」

  袁窮奇慢條斯理地坐在他親手做的木椅上,懶懶地睨著他的背影。「睿王是否忘了我聽不見,背對著我說話,是要我猜嗎?」

  齊昱嘉聞言,才趕忙回過頭。「我說,咱們現在就走,我一時半刻也待不住!」

  「現下就走,王爺是打算要露宿林子裡?劉文耀說過,就要入冬了,山上的熊會趁這當頭下山覓食,王爺該不會是打算跟山上的熊較量吧?」袁窮奇托著腮,壓根沒將他的怒火當一回事。

  「我……算了,明兒個一早就走。」

  「不跟祝涓說一聲?」

  「哈,我干麼跟她說?我又不是她的春哥哥,跟她說一聲,她在意嗎?人家現在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她的春哥哥,就算她明日一早發現我不在這兒,她也不痛不癢!」齊昱嘉斜眼歪嘴地說著,學祝涓喊春哥哥的撒嬌勁,隨即又裝成一臉惡鬼樣,逗得袁窮奇忍不住地笑出聲。

  齊登嘉臉很臭,口氣不善地問:「袁窮奇,你現在在笑什麼?」

  「王爺,不知道這滿室的酸味你聞到了沒?」

  「你在胡扯。」齊昱嘉一聽就知道他在暗指什麼。「祝涓不過是個丫頭,身體還扁平得很,像個娃兒樣,半點女人風情韻味都沒有,誰會喜歡她?」

  「我有說王爺喜歡祝涓了?」袁窮奇佯訝道。

  齊昱嘉眯起眼。「袁窮奇,你這般戲耍本王很痛快嗎?」

  「王爺總說祝涓燒得一手好菜,不管是燉湯煨肉都是好本領,加上一點就通的做糕餅絕活,直誇她聰明伶俐,討喜又嘴甜,有她在,養病也不覺得苦悶。」袁窮奇把他誇過祝涓的贊嘆倒背如流。

  「此一時彼一時,她變了,而我也好了,不過就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如此而已……」

  說著,怒火氣勢不知怎地消減許多,他無力地往床板一坐。「袁窮奇,說一句你不愛聽的,咱們的前程是在刀口上,何時見血不知道,眼下是沒有余力去保護其他人,所以你……收心吧。」

  袁窮奇揚起濃眉,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心不輕易給,一旦給了就不會收,王爺雖說咱們沒有余力保護其他人,但我為了保護我最想保護的人,哪怕只剩最後一口氣,也不會放棄。」

  「所以你會帶祝湘回京城?」

  「理該如此。」

  「……那祝涓呢?」

  「她既有未婚夫,就不勞王爺操心了。」袁窮奇笑得一臉壞心。

  齊昱嘉氣結,一聽未婚夫這三個字就心浮氣躁。「誰操心她?她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她的春哥哥!」話落,他背對著袁窮奇往床板一倒。

  袁窮奇哼笑了聲,垂眼不語,也不知道是在忖度什麼還是等候什麼,過了快半個時辰,他才起身朝隔壁的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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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站在門前,他沒開口也沒敲門,倒是學起了鳥叫聲。

  一會,門隨即打開。「晚上不會有鳥叫聲。」祝湘沒好氣地瞪他,輕關上門。

  「你聽得見就好。」他噙笑道。

  他猜想祝涓該是睡了,敲門或開口都怕擾醒她,鳥叫聲倒是種挺不錯的選擇。

  「你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要你多加提防祝涓的未婚夫,總覺得照祝涓的說法,那個人似乎居心叵測。」

  「嗯,我知道,我會注意。」

  「還有,明天一早我會和我家公子出趟遠門。」

  「嗯,我知道了。」她的眼皮子跳了下,知道他終於要離開了。

  她猜測大約就是這幾天,也明白分離是理所當然的事,可當真正要分離時,她心裡有種莫名的慌,仿佛原本的生活被打亂,她再也回不到平靜。

  「對了。」像是想起什麼,他突問:「你可有婚約在身?」

  大盛王朝的姑娘家約莫及笄前就會訂下婚約,所以祝涓已有婚配他一點都不意外,倒是祝湘才是他在意的。

  祝湘楞了下,沒好氣地道:「跟你什麼關系?」

  袁窮奇笑了笑。「也對,有沒有婚配真的不是很重要。」

  祝湘滿臉疑惑,就見他愈靠愈近,近到突地吻上她的唇,嚇得她退上一步,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你——」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親自己。

  「祝湘。」他輕喚著。

  她瞪著眼,沒有應聲。打從小風村回來之後,他總是這樣喚她,喚得她心底發顫。

  「我心儀的姑娘曾說,窮奇善惡之名,操之在己,而我答應她,要當守護她的善獸,任誰也欺不了她。」

  祝湘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話中有話,總覺得他銳利的黑眸像是剖開了祝湘的皮囊,對著她赤裸的魂魄承諾著。

  仿佛,他早已知道她是誰。

  可是……怎麼可能?「那很好。」她澀澀地道。

  他深愛曹瑾妍,這些話自然是說給曹瑾妍聽的,而她……是祝湘。

  可這算什麼?親了她之後,再告訴她這些有何意義?

  突然,身為祝湘的她,妒嫉起曹瑾妍,教她不禁搖頭苦笑。都是自己,但現在的自己卻羨慕起以往最厭惡的自己。

  「怎麼了?」他不錯過她每個神情,想從她眼裡找出眷戀的蛛絲馬跡。

  他認為祝湘對他是有情的,但是情深得由情淺堆迭,礙於他有任務在身,非得離開她一段時日不可,所以他刻意這麼說,只為了試探她的情。

  畢竟他即將遠離,留下她總教他惴惴不安,如果可以,他會日夜守候著她,將她護得牢牢的,任誰也欺不了她。

  「沒事,既然明天要離開就早點歇息。」她轉身隨即回房。

  「祝湘,等我回來。」隔著門板,他說著。

  她沒有回應,因為就算她說了,他也聽不見。

  等他回來做什麼?她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等到他回京之後,他還會想起她嗎?

  對著曹瑾妍說愛,卻又一再招惹她……祝湘想氣卻也氣不了,躺在床上,只有說不出口的悵惘離情,伴她一夜難眠。

  約莫四更天,門外響起清脆而微小的鳥叫聲,教一夜未眠的祝湘張眼望向門板。門本是實心木,沒有貼紙糊紗,僅能從門縫看出一些端倪。

  就見門縫中光影微微閃動,仿似有人從門外走過,她沒起身,只是靜靜地注視影子離去,好一會才閉上眼。

  她把腦袋放空,什麼都不多想,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聽見祝涓起身到屋後准備早膳。她應該幫忙,可是她就是不想動。

  直到祝涓弄好了早膳跑來叫她起床,她才勉強地爬起身。

  「姊,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祝涓坐在床畔替她順著發。

  「沒事。」她勉為其難地揚起笑。

  「那天你說藥不夠,把祛寒的湯藥都給了袁大哥喝,後來去藥鋪抓藥,可我好像沒瞧見你熬藥喝,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祝涓做慣家事,滿是細繭的小手覆上她的額,眸底眉梢是說不盡的擔憂。

  祝湘注視她良久才拉下她的手。「我沒事,我自個兒是大夫,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子狀況,你別擔心。」

  瞧她,失落個什麼,她還有祝涓這個妹妹得照料。能與袁窮奇相逢是件極好的事,可以解開她心底的結,可以讓她好好地道歉,而他的離開是必然,再多留就怕禍延祝涓,那可不好。

  她必須代替祝父好好地保護祝涓,非要給她一個完美的歸宿不可,絕不能讓祝涓重犯她當年的錯。

  「真的?」

  「當然。」祝湘起身稍微梳洗,把長發抓成三股綁成辮,系上一條藍色絲帶,便拉起祝涓。「走吧,咱們去用膳,今兒個還有很多事要忙。」

  「對了,姊,袁大哥他們好奇怪,到現在都還沒起身呢。」

  祝湘想了下,輕聲道:「他們大概已經離開了。」

  「離開?去哪?!他們有跟姊說嗎?怎麼沒跟我說?」

  「他們本來就是在這裡養傷的,傷好了不走,還留下來做什麼?」祝湘淡聲反問,不讓她看出她內心的動搖。

  祝涓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垂下小臉。「我都還沒跟齊大哥和好他就走,是不是在氣我?」

  她無心跟他吵架,但昨晚的他真得很不可理喻,跟平常的他大相徑庭,也不知道在氣些什麼,對她口氣很壞。

  「不是的,他只是養好了傷離開而已。」

  「可是我們昨天吵架了,都沒有好好地說上話他就走了……我想要謝謝他幫了我那麼多,至少也跟他說聲路上小心,但他都沒跟我說一聲。」祝涓扁起嘴,心裡極為介懷。

  祝湘聽著,也不禁暗惱自己怎麼沒跟袁窮奇好生說上一句,要他路上小心,要他記得上藥……現在回想,只是更添惆悵。

  「走吧,咱們今兒個就回鎮上,往後你也就不需要再兩邊奔波了。」

  祝涓沒吭聲,垂著小臉任由她拉著,昨日哭腫的水眸盈滿淚水。

  這天過後,兩人回到了原本的生活,祝涓在鋪子裡忙著,做糕餅時偶爾會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祝湘偶爾也到鋪子裡幫忙,確定關逢春沒上門糾纏,才繼續到各村落搖鈴行醫,只是遇著大小風村熟識的村民,總會問上一句袁窮奇的去處。

  祝湘笑得勉強,離開時滿身疲憊,不禁想,已離開五天,仿佛走到哪都可見他的身影,到處都有人在詢問關於他的消息……到底要過多久,村民才會把他忘了,而她的心才能恢復平靜?

  忖著,拖著虛乏的腳步回杏花鎮,然而都還沒回到鎮上,有人急急忙忙地朝她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遠遠就大聲喊著,「祝大夫,不好了,祝涓被衙役給押進縣衙了!」

  祝湘楞了下,認出來者是隔壁的王大娘,忙問:「發生什麼事了,祝涓怎麼會被衙役給押進縣衙?」

  「就說有人吃了祝涓做的糕餅死了,對方報了官,衙役就來押人了。」

  「怎麼可能?」祝湘一臉難以置信,忖了下,追問著,「對方是誰?」

  「關家秀才。」

  「他?死的人到底是誰?」

  「說是他家裡的丫鬟,名喚琉璃。」

  祝湘怔了下,只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聽過,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祝大夫,別再想了,還是先到縣衙一趟吧,咱們找你已經找了大半天了,祝涓在正午時就已經被押進縣衙了呀。」

  祝湘一聽,心底發起惡寒。

  正午……眼前都已經接近掌燈時分,祝涓被押進縣衙要是出了事……思及此,她再也無法冷靜,撩起裙擺朝縣衙方向跑去。

  祝湘一到縣衙,直接在縣衙外擊鼓。

  鼓聲一響,便見一名衙役從裡頭走來,面無表情地問:「擊鼓有何事?」

  「衙役大哥,我妹妹名喚祝涓被帶來縣衙,我能否見她?」祝湘急聲問著。

  「這事得問過大人,你跟我進來吧。」

  「多謝。」

  進了縣衙大門,走過穿堂便是公堂。祝湘跟著衙役進了公堂,等了一會才見縣令從公堂旁的通廊走來,等他坐在案後,她隨即雙膝跪下。

  「堂下何人?」廣源縣縣令孔進才神色不耐地問著。

  「民女祝湘,想求大人讓民女得以見舍妹祝涓一面。」

  「祝涓?」孔進才想了下。「不就是今兒個鬧出人命的那家糕餅鋪子老板?」

  「正是。」

  「她已經被本官押進牢裡,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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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祝湘急急抬臉。「大人,民女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何事,舍妹所做的糕餅豈可能吃出人命?」

  「大膽!你這是在藐視本官?」驚堂木一拍,公堂兩旁衙役敲棍聲震響。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知道來龍去脈,還請大人通融。」

  「本官告訴你,關家秀才一早到糕餅鋪子買了糕餅回去家中,給了死者一塊,吃後沒多久,死者就突然口嘔鮮血而死,那屍體還擱在後頭的殮房,仵作驗過屍,確定死者確實是因中毒而死,你還想替令妹狡辯?」

  「可是大人可知道關家秀才買了幾塊糕餅,買的是哪種糕餅,又有幾個人食用?」祝湘聽個詳實後,立刻道出疑點。

  關逢春打從祝涓弄了新糕點後就常到鋪子裡,可偏偏只要她待在鋪子裡他就沒出現,她一走他便來……這事怎麼想都不對勁。

  她本想抓著機會跟祝涓好生說說,可這幾日因為袁窮奇和齊昱嘉離去,教她提不起勁,豈料眼前就出了事。

  孔進才聽她這麼一說,楞了下隨即又道:「那塊未食完的糕餅裡也確實驗出有毒,這事是錯不了。」

  「可是大人,舍妹一天做那麼多糕餅,要說下毒也不可能只弄在一塊裡,大人可知道關家人是否還有其他人食用?」

  孔進才聞言,不禁微眯起眼。「這事本官還會再查,查個明白後就會開堂問審,你先回去。」

  「大人,真不能讓民女見舍妹一面?」

  「不能。」

  祝湘想了下,毫不猶豫地道:「大人,雖說舍妹經營那家糕餅鋪子,可事實上民女才是糕餅鋪子的老板,如果大人真要押人,就請押民女吧。」

  孔進才瞪著她半晌,捻著長須想了下。「也成,來人啊,把她押進大牢,讓祝涓回去。」

  「多謝大人。」

  祝湘立刻起身,跟著衙役踏出公堂朝牢房而去。

  牢房就位在縣衙的西北角上,是石造的地牢,底下晦暗無光,只有兩盞微弱的油燈擱在入口,而地牢裡氣味腐臭難聞,迎面而來的是股冰寒的冷,教她不禁瑟縮著頸項,可一想起祝涓從正午就被押進牢裡,不禁加快腳步。

  衙役停在一間牢房前,開了鎖,喊著,「祝涓,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

  聽見祝涓喜出望外的聲音,祝湘不由得走到牢房邊,喊著,「祝涓。」

  「姊!」祝涓待牢房門一開,立刻鑽了出來,一把抱住祝湘。「姊,嚇死我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衙役一來就要逮人。」

  「不哭,沒事了。」祝湘安撫著,抬眼見衙役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不禁小聲對祝涓說:「你待會先回家,乖乖地待在家裡,哪裡也別去,知道嗎?」

  「姊,那你呢?」祝涓聽出不對勁,不禁緊揪著她的手。

  「我……」

  「祝湘,還不快進去?!」

  「這位大哥,讓我跟我妹妹說兩句話,很快的。」

  「姊,你為什麼要進去?不是要放我走了嗎?」祝涓聽著,急得淚水直流。

  「祝涓,我問你,今日關逢春可有到鋪子裡買糕餅?」她問得又快又急,就怕衙役趕人。

  「有,春哥哥一早就來,買了五塊糕餅。」

  「都是一樣的糕餅?」

  「嗯,都是桂花涼糕。」

  「你可有試吃?」

  「有,在鋪子時,我還請春哥哥吃一塊,他直說好吃所以包了五塊。」

  祝湘輕點著頭,輕撫著她的頰。「沒事了,待會就聽話待在家裡,他日大人開堂就能還咱們清白。」話是這麼說,可她心裡卻是一點底都沒有。

  關家有個秀才身分,在縣令面前說話有十足分量,只是她真的想不通,關逢春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是要栽贓祝涓,讓她往後不得再親近他,甚至拿婚約逼他,也沒必要拿一條丫鬟性命當賭注。

  「可是為什麼姊要待在這裡?這裡很冷,氣味又難聞,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祝涓害怕得沒了主意,只能緊緊抓著她。

  「祝涓,別怕,咱們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大人會還咱們公道。」

  「可是……」

  「好了,趕快進去!」衙役不耐地將祝湘一把拽進牢房裡,見祝涓還抓著她的手,沉聲喝道:「你是打算一道進去?」

  「祝涓,回去!」她要是不肯走,那麼她代替她又有什麼意義?

  「姊……」祝涓哭成淚人兒,硬是被衙役給拉走。

  祝涓的哭聲揪得祝湘心發疼,她摩挲著雙臂在角落裡坐下。

  她也很慌很怕,但是她是姊姊,她總得要想法子解決這事,趁這當頭將來龍去脈想過一遍,揣度關逢春的心思,她才有機會替自己討公道。

  但……這世間還有公道嗎?

  【第十章 屈打成招】

  當晚,祝涓乖乖地回到家中,但是她一夜不能眠,淚水濕透了衣襟,可她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恐懼不安,孤立無援,只能想著等天一亮到關家走一趟,問清楚來龍去脈,也許還可以求春哥哥詳查此事,也許丫鬟的死跟糕餅一點關系都沒有……不對,不可能有問題的,每種糕餅她都會試吃,春哥哥也試吃了,如果糕餅有問題,應該是所有的人都會出事才對。

  不管怎樣,反正天亮時先找春哥哥就對了,除了找他,她是真的別無他法了。

  然而等到天明時,祝涓換了衣衫,順便帶了件祝湘的長襖,打算去過關家之後走一趟縣衙,托衙役把長襖交給姊姊。

  牢房好冷,她昨兒個就凍得受不了,而姊姊的身子骨又不似她這麼好,一夜過去就怕會捱出病來。

  可就在她踏出家門時,隔壁王大娘從胡同口像急驚風的跑來,大聲嚷著,「祝涓,聽說衙役昨晚去了你那家鋪子,把你鋪子裡弄得一團亂,你趕緊去看看。」

  祝涓愣了下。「衙役弄亂我的鋪子做什麼?」

  「不知道,不過有人說瞧見衙役抱走一甕甕的東西。」

  祝涓想了下。「那是我做糕餅的釀餡……許是大人想要開甕確定裡頭是否有毒,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證明咱們的清白。」

  「你不過去瞧瞧嗎?」

  「不了,我要先去一趟關家。」她抱緊祝湘的長襖,只覺今兒個的風刺骨得緊,教她猛打顫。

  「你去關家做什麼?」

  「我想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糕餅怎麼可能吃死人?大娘你也嘗了不是嗎?不可能就獨獨一個丫鬟出了事,對不?」

  「可不是嗎?這……」王大娘左顧右盼,確定沒有其他街坊探出頭,才低聲道:「昨兒個你被人押進縣衙,我去把你姊姊找回來後,就聽見市集上有人說那是關家故意栽贓你們的。」

  「怎麼可能?我們跟關家沒有深仇大恨,再者我和關家秀才是有婚配的,他怎麼可能陷害我們?」祝涓千百個不願相信。

  「有人說那是因為關家要毀婚,也有人說那是因為你的鋪子生意好到讓關家母舅的糕餅鋪子門可羅雀,所以……」

  「母舅?你說的是方記糕餅鋪?」

  「可不是嗎?近來你弄了新花樣,把一些客人都給搶走,那老店鋪心底就不滿了,說不定就……」王大娘說著聳了聳肩,無法證實真偽,畢竟都只是聽來的。

  市集裡人多嘴雜,流言似火,一夕之間出現多種版本,可說穿了是看戲的居多,編派故事的更多。

  「怎麼可能?」祝涓壓根不信有這種事。「那是一條人命,為了毀婚、為了鋪子生意就要一條人命作陪,這天底下有這種事?」

  邊境的民風雖然比京城的大膽開放得多,但是誰敢在王法底下拿人命開玩笑?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王大娘最終只能如是說。

  打從祝老大夫去世後,關家遲遲不表態婚約一事,甚至開始和祝家姊妹漸行漸遠,任誰都看得出關逢春根本就打算毀婚。

  祝涓沉默半晌,搖了搖頭。「不管怎樣,我還是先走一趟關家。」

  「如果你非要去,那我就陪你去一趟。」

  「大娘,謝謝你。」說真的,如果要她一個人到關家,她心底真是有點怕怕的,她怕關逢春近日的好是裝出來的,她更怕看見關逢春冷漠無情的神態。

  「說什麼謝,你姊姊替街坊們診病收費那般便宜,咱們出這點力也是應該的。」王大娘嘆老天作弄人,這姊妹倆相依為命,向來是熱心助人,尤其祝湘收的診金很隨意,有時一把菜都能當作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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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杏花鎮雖是諸東城外最富庶的小鎮,但窮富之間的落差大得可怕,富人能上醫館,窮人只能到鎮外找藥草吃,要不就是在家裡等死,所幸這鎮上有祝家人,從祝老大夫開始便行善濟急,祝湘也繼承父志,只要誰家來找,她二話不說地便前往;而祝涓性情爽朗又嘴甜,誰家要幫忙,她便跑第一,從不推托。

  這對好姊妹如今卻遇上了這死劫,直教大伙暗罵老天無眼。

  王大娘一路上沒吭聲,可暗地裡罵得凶了,來到關家大門時,適巧撞見要出門的關逢春。

  「春哥哥!」見他要坐上馬車,祝涓衝向前喊著。

  關逢春睨了眼,哼了聲。「你怎麼還有臉來見我?」

  祝涓楞了下,心底發涼著。「春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祝涓,你可真會裝蒜。」關逢春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那目光像是在看只醜陋的蟲子般,教他嫌惡鄙夷。「你承認吧,你分明是想要毒死我,可卻沒想到我竟會把糕餅給了府裡的丫鬟,對不?」

  「春哥哥,你在說什麼?」祝涓耳邊嗡嗡作響,懷疑自己聽見什麼,只能緊緊地抱著祝湘的長襖安撫自己。

  「你還要我說得多明白?橫豎你就是想毒死我,可我幸運地逃過一劫,這事我會跟大人好生說著。」

  王大娘聞言,氣不過地上前要與他理論,卻被祝涓搶了白。

  「春哥哥,我為什麼要毒死你?我喜歡你,這是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大伙都曉得咱們有婚約,我為什麼要毒死你?!」祝涓緊抓著車轅,心裡駭懼不已,卻還是要問個明白。

  「因為你苦等不到我上門,所以由愛生恨。」關逢春一字一句說得又輕又淡,眸色卻更冷。

  「我沒有!」

  「有沒有,你到大人面前解釋,現在大人要開堂問審了,再不讓讓,休怪我無情。」

  「……開堂問審?」祝涓一愣。

  見祝涓發楞,關逢春喊了聲,馬夫隨即驅動馬車向前,壓根不管祝涓沒有松手,轉眼她就被蹭倒在地。

  「祝涓,你沒事吧?」王大娘趕忙將她扶起。

  「大娘,一般都會這麼快開審嗎?」她吶吶地問著。

  「這算是少見了,通常都是證據確鑿了才會快審。」王大娘惴惴不安地說著。

  「所以……罪證確鑿了?」祝涓抓住王大娘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她滿腦子是關逢春的冷漠無情和栽贓罪嫌的口吻……事情分明不是如此,可他卻說得像是一回事,分明是要置她們於死地!

  怎會如此?她從小就景仰的人怎會是這個樣子?!

  「這……」王大娘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

  祝涓臉色蒼白,一手緊抓祝湘的長襖,不能理解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祝湘被喚醒時,只覺得渾身被寒意侵蝕,教她渾身僵硬得連路都走不好,頭直發痛著,等走到公堂才知曉原來竟是要開堂問審了。

  怎會如此地快?官府一旦正式開堂問審,那就代表已有實證,可是……

  「姊!」

  祝涓的叫喚聲,教她猛地回頭,就見她和許多人站在縣衙外,其中有些是熟識的鄰裡,有些則是瞧也沒瞧過的人。

  而她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著祝涓,祝涓的氣色不好,像是一夜未眠加上又驚又懼,臉色灰白帶青,教她擔心不已。

  「大人開堂問審,公堂裡外不得喧嘩!」公堂外的衙役沉聲怒道。

  祝湘聞言,只能朝祝涓搖了搖頭,以眼示意她別開口,省得被另定罪名。

  「還不快走!」衙役喝道。

  祝湘趕忙跟著踏進公堂裡,就見孔進才已坐在案後,而關逢春則站在公堂右方,而他身後還有個眼生的男人。

  「大膽民女還不跪下!」孔進才重拍驚堂木,兩旁衙役手持長棍敲地震響。

  祝湘隨即跪下,無懼的抬眼。「民女祝湘見過大人。」

  「祝湘,你可知罪?」

  「大人,民女何罪之有?」

  「還嘴硬?」孔進才哼笑了聲,望向關逢春。「關秀才,將昨兒個發生的事詳實地說過一遍。」

  關逢春朝他作揖,隨即便道:「大人,關某昨日到祝涓經營的糕餅鋪子買了五塊桂花涼糕,回到家中就分給了家中丫鬟,豈料食用的丫鬟卻在嘗過糕餅之後嘔血身亡,所以關某昨日才會前來告官,求大人替關某家的丫鬟討回公道。」

  「祝湘,你有何話可說?」

  「大人,據民女所知,昨日關秀才到鋪子時也試吃了同一款糕餅,而且這糕餅後來也賣完了,要是有毒,為何獨見關家丫鬟出事?」祝湘不疾不徐地提出疑點。

  「大人,由此可見,這分明是蓄意下毒。」關逢春立即反擊。

  祝湘橫眼瞪去,不敢置信他竟能睜眼說瞎話,硬是要置她於死地。

  所以,她猜測無誤,這事確實是關秀才惡意陷害,可她想不通的是這麼做對他有何好處?行事必有動機,而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值得讓他玩這麼大?

  「大人,關秀才此言差矣,我們根本沒必要對他下毒。」

  「大人,關某曾與祝涓訂下婚約,但是因為祝世伯去年仙逝,基於守孝,三年內自然是不論嫁娶,關某謹守禮教,豈料祝涓卻是一再質問何時迎娶,甚至不惜在大街上與關某拉拉扯扯。」

  「關逢春,你簡直是胡說八道,邊境守孝只守三個月,三個月後就能談及婚嫁,你避而不談婚事,我與祝涓也從不提起,你說這話根本是惡意破壞祝涓的名聲。」祝湘可以忍受自己被欺,卻不能忍受祝涓的名聲沾到半點污點。

  「大人,小人曾在街上瞧見祝涓對關秀才拉拉扯扯,而她則是對關秀才口出惡言,出言相譏,不知關秀才遵照守孝三年的大禮,直說關秀才是惡意躲避婚約,還請大人明察。」一旁年近半百的男人替關逢春出言說著。

  「你是何人?」孔進才捻須問。

  「大人,小人方丙均,是關秀才的母舅,經營了一家方記糕餅鋪子,關秀才特地要我前來,就是要我作證那糕餅裡有毒。」方丙均說著,從懷裡取出油包,高高呈上。「大人,這就是關秀才從祝涓鋪子買回的桂花涼糕。」

  孔進才一個眼神,一旁的主簿立刻上前接下,打開油包後再遞到他的案上。

  孔進才垂眼看了下。「你讓本官看這個做什麼?」眼前的桂花涼糕是卷成條狀再切塊,裡頭包著豆沙餡,外頭再淋上桂花蜜釀。

  「大人,小人差人備了一只雞,只要把這糕餅丟給雞吃,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有毒。」方丙均哈著腰,朝外頭招了招手,他鋪子的伙計立刻抓了只雞進來。

  此舉引來外頭觀看的鄰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祝湘無力地垂下眼。這一幕,她連看也不用看,便猜得出他們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怎麼也不認為關逢春會為了婚約一事而欲將她倆置於死地,這實在太不合理。

  待雞一擺定,孔進才隨即抓起一塊桂花涼糕丟去,雞立刻上前啄著,但也不過是一會功夫,那只雞隨即倒地,雙腳朝天不斷地抽搐著。

  「祝湘,你可還有話說?」驚堂木再拍,威武聲起恫嚇力十足,就連縣衙外的人全都噤若寒蟬。

  「大人,那桂花涼糕有問題!」祝涓衝到公堂外,堂外衙役立刻將她攔下,她卻不住地跳著,喊著,「大人,如果那桂花涼糕是我昨日賣給關秀才的,淋在糕上頭的桂花蜜釀早就變色了,顏色不可能那般紅潤,那糕餅不是我做的!」

  關逢春聞言,不由看了方丙均一眼,那一瞬間的對視教祝湘給捕捉住。

  「大人,可否讓民女看看那桂花涼糕?」祝湘請求著。

  她本以為他們在祝涓的桂花涼糕上添了毒,但照祝涓的說法根本有異。方丙均經營糕餅鋪子,想要做出祝涓的糕餅絕對不是難事,但祝涓的做工極為精細,她肯定能分辨得出這糕餅是否作假。

  孔進才微揚起眉,將油袋裡的剩余桂花涼糕全都掃落案下,再拿起油袋。「就只有丟下的那一塊,你可以盡管瞧。」

  祝湘微皺起眉,瞪向已經被雞給啄得不成形的桂花涼糕。

  不對,她剛剛看那包油袋頗有分量,裡頭至少裝著兩三塊才是,可是大人卻說只有這一塊,代表大人根本是和關秀才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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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姊,那不是我做的桂花涼糕,形狀不對!我的桂花涼糕切段後可以一口食用,那是因為齊大哥說如此吃食最為優雅,可那糕餅那麼大一塊,分明是卷成條狀只切對半,那不是我做的!」祝涓直嚷著,就只為求一個公道。

  祝湘回頭,要祝涓不得喧嘩,驚堂木已再次拍下,孔進才怒斥,「將罪嫌祝涓給押進公堂!」

  「大人,這不關舍妹的事!」祝湘急喊,但祝涓不用人押,一得放行,便快步跑進公堂,跪在祝湘身旁。

  「大人,民女昨天賣了五塊糕餅給關秀才,他說他家丫鬟琉璃食了一塊便身亡,照道理說應該還有四塊,為何公堂上只帶來一塊?」祝涓哭腫的水眸直瞪著臉色冷酷的關逢春。

  「難不成明知有毒還要食下嗎?」

  孔進才望向關逢春,就見關逢春不疾不徐地道:「昨兒個出了事,剩余糕餅早已被倒進餿桶裡,是因為母舅說這糕餅是呈堂證供,所以才又從餿桶取出一塊。」他頓了下又道:「我是不懂糕餅,不知道糕餅變不變色到底有何異處,但是放眼杏花鎮,除了你以外,誰做得出這種桂花蜜釀?你不是跟我誇口這是只有你才會做的私釀?」

  祝涓聞言又氣又惱。「我的鋪子昨晚被衙役給搜過,一些蜜釀全都被帶走了,誰知道……」

  祝湘聞言,趕忙扯著祝涓的袖角,然驚堂木已再次拍下——「大膽刁民,你這話難不成是拐彎說本官給了人蜜釀做出同樣的桂花涼糕栽贓你7」

  「大人,舍妹年紀輕不懂事,說起話來不知分寸,還請大人恕罪。」祝湘趕忙請罪,就怕一個不小心就連祝涓也脫不了身。

  雖說祝涓所言都是真的,但有些話在這沒有公義的公堂上是不能說的。

  而且她想不通的是,如果要栽贓,直接拿祝涓的糕餅作假不是最佳利器?關逢春確實買了糕餅,卻還讓母舅造假,那就代表打一開始買糕餅極可能是個幌子,說不准那丫鬟早已死了……丫鬟已死,丫鬟名喚琉璃……

  像是想通什麼,祝湘猛地抬眼道:「大人,能否讓民女看看那丫鬟的屍體?」

  她終於想起為何覺得琉璃這名字熟悉了,因為她在藥鋪聽過,也親眼見過那個丫鬟,當時她在抓藥,而且她抓的藥是打胎藥!

  「你能看出什麼端倪?」孔進才哼了聲,沉聲道:「傳仵作。」

  一會衙役便領了個人進來。「見過大人。」

  「本官問你,死者死因為何?」

  「啟稟大人,那個丫鬟是死於中毒。」

  「罪嫌祝湘、祝涓,你等可還有話說?分明就是你倆因為關家遲不上門說親事,懷恨在心,蓄意在糕餅裡下毒,豈料關秀才尚未食用,因而逃過一劫……你等認不認罪??」孔進才怒拍驚堂木,喝道。

  祝涓瑟縮了下,祝湘則緊抓著她的手,安撫著她。「大人,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姑娘家會為逼婚而下毒毒害未婚夫的?放眼杏花鎮,鄰裡皆能作證舍妹對關秀才一往情深,豈可能對他下毒?」

  祝湘話落,衙門外隨即響起鄰裡們應喝的聲音——

  「對呀,哪有人喜歡一個人卻要害死他,太不合理了。」

  「打從祝老大夫死後;關秀才就對祝家姊妹不理不睬,可祝家姊妹從未怒目相向,她們向來是熱心助人,行善濟世,怎可能毒害人?大人明察啊!」

  「誰准你們喧嘩!」孔進才喝道。

  衙役隨即持棍橫架在衙門外,大有再喧囂便直接棍棒伺候的態勢。

  「大人,難道沒聽過由愛生恨嗎?祝涓便是此種人,愛則欲其生,惡則欲其死,大人要是今日不能給關某公道,關某他日肯定難逃情劫。」

  祝湘橫眼瞪去,怒聲道:「大人,偏聽生奸,獨任成亂。大人乃是朝廷欽定七品命官,豈能獨聽片面之詞?」可惡的關逢春分明是要將祝涓往死裡打,這種混蛋比端王世子還要可惡百倍。

  「大膽!眼前已是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敢口出狂言,直指本官不公不義,本官今日要是不治你,豈不是愧對朝廷欽命?!」孔進才怒不可遏地拿起案上刑牌,喝道:「來人,拶指伺候!」

  一聲令下,衙役隨即取來拶子,套住祝湘的十指。祝涓見狀要阻止,卻被狠狠推倒在地,腦袋暈得七葷八素。

  「用刑!」待准備就緒,孔進才一丟刑牌,兩個衙役抽緊拶子兩側的拉繩,細木棒隨即絞緊祝湘的十指。

  從未受過這種酷刑,祝湘痛得尖叫出聲,渾身不住地顫著。

  祝涓焦急跪坐起身,哭喊道:「大人,冤枉啊!民女姊妹沒有傷人,那糕餅不是我做的,那不是我做的糕餅,關家丫鬟之死與我無關啊!」

  「來人,掌嘴!」孔進才怒斥著。

  另一名衙役立刻上前,揚起手就往她臉上狠狠地甩,打得她整個人橫躺在地上,血從嘴角溢出。

  「祝涓!」祝湘喊著。

  「罪嫌祝湘,你認不認罪?!」

  「我不認罪!沒做的事就是沒做!」祝湘痛得淚水在眸底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滑落。

  「大人啊!你可讀過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大人啊!你可知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再刑!」孔進才臉色鐵青地吼道。

  拶子被拉得更緊,緊到似乎可聞指骨的裂響,祝涓不禁哭喊著,「我們是冤枉的!老天啊,我們是被冤枉的!」

  「掌嘴!」

  衙役一把拉起祝涓,狠狠地往她面頰再打。

  「大人,你不公不義!」祝涓的性情烈,哪怕是被打得滿嘴是血也不住口。「你為何要栽贓咱們?你到底收了關家多少好處?!」

  「打得她說不出話為止!」

  公堂上響起陣陣巴掌聲,衙役的手上染了血,怵目驚心得教衙門外的百姓們全都傻了眼。祝涓痛得眯起眼,朝前噴了口血。「大人,你會不得好死!」

  「再打!」

  一個巴掌落下,祝涓幾乎快要失去意識,任由衙役如抓著破布娃娃般地扯著自己,慢慢地感覺不到痛,耳朵也像是快聽不見。

  「不要再打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祝湘忍遏不住地喊著。

  她可以忍受絞指之痛,但她不能忍受祝涓再挨打,再打下去會死的!她清楚祝涓的硬性子,她寧死也不願委屈,可是她是祝家僅剩的人了,她賠上這條命也要保下她,否則她要怎麼對得起對她疼愛有加的祝父。

  「罪嫌祝湘,你真要招了?」

  「我都招了,是我一人所為,是我不滿關逢春毀婚,所以偷偷在桂花蜜釀裡添了毒,是我一人所為,與祝涓無關!」說著,憤恨的淚水沿著面頰滑落,是委屈是心酸,更是無能為力。

  孔進才聞言,睨了關逢春一眼,只見關逢春微點頭,他便道:「來人,罪嫌祝湘坦承罪行,給她畫押。」

  祝湘的十指微微變形,根本拿不住筆,還是主簿拿了印,讓她蓋了全手印,就當此案了結。

  「姊……不要……我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承認……」

  祝涓哭啞的嗓音虛弱低喃著,祝湘回頭,看著滿嘴是血的她,心疼得說不出半句話,她想要再抱抱她這個可憐的妹妹,可是——

  「來人,封了糕餅鋪子充公,將祝湘押入大牢,三日後午時三刻處斬,退堂!」

  「姊……」祝涓虛弱張眼,見祝湘被衙役扯起,不禁在地上爬著。

  「祝涓,你乖,回家去,沒事了。」祝湘被扯著往前走,還不住地回頭望。

  「姊……」怎會沒事?都要處斬了,怎會沒事!

  她不住地爬,可是衙役的動作好快,把姊姊拉得好遠,她怎麼也抓不到姊姊,余光瞥見關逢春走過,她費力往前一抓,揪住他的袍角。

  關逢春頓了下,垂眼望向她,嫌惡地踢開她的手。

  「關逢春……你為什麼這麼做?當年兩家往來,說好婚約,可就算我爹死後你不履行,我也當是因為我尚未及笄,就算你翻臉不認人,我也從未口出惡言,可你現在卻要置我姊妹於死地,你讀的到底是什麼聖賢書?!」她不服氣,怎麼也無法服氣,梗在喉頭的一口氣要上不下,幾乎快要憋死她。

  「一個鄉野村姑說什麼聖賢書,你懂什麼?」他哼了聲,快步從她身旁走過。

  「如果每個讀聖賢書的人都像你們這般歹毒,還讀什麼聖賢書?!」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淚水徹底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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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2: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她是真的寒透了心,真的看清楚他的為人……原來他前陣子的和顏悅色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布下這個局……她為什麼沒有看透?

  虧齊大哥還跟她說了,她還不信……淚流滿面,她不禁想起不告而別的齊昱嘉,想起自己的自以為是,想起自己的任性害死了姊姊……

  「祝涓,咱們先回去吧。」

  有人扶起自己,淚眼中她瞧見王大娘還有其他熟識的街坊,教她淚如雨下。「我不回去,我要找姊姊。」

  「祝涓,你臉上的傷得要醫才成。」

  「我等姊姊幫我醫……」

  「祝涓……」王大娘聞言,不禁掩臉低泣著,幾個街坊跟著鼻酸,卻是無法可施,尤其衙役又趕著人,只能將祝涓半扶半哄地攙到衙門外。

  突地,天空開始飄雨,四周凝結著一股寒凍的氣息,王大娘趕忙將祝涓擱在她這兒的長襖給她搭上。

  祝涓拉著長襖,突地又走向衙門裡。「這位大哥,可不可以把長襖拿給我姊姊?」

  「不行,快走!」衙役趕著人,索性關上了大門。

  「大哥……地牢好冷,把長襖拿給我姊姊,我姊姊怕冷……」祝涓哭倒在門板上,不住地拍著門。「大哥……誰,誰能救救我姊姊……救救我姊姊……姊姊……」

  雨絲凌亂斜打漸驟,天色陰霾如夜,猶如這一日利益遮蔽了公義,暗無天日。

  【第十一章 及時相救】

  大雨晝夜不停歇,猶如祝涓的眼淚,無止境地落下。

  祝涓守在衙門,淚水衝刷著頰面唇邊的血漬,露出她紅腫黑淤的臉龐,但她不管路人的目光,執意守在衙門口。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她的神色開始麻木,雖說持續有鄰裡街坊勸她回去,就連劉文耀下山賣獵貨得知消息,也立刻跑來關照她,但也只能說上幾句安慰的話,束手無策得教他自慚形穢。

  回大風村,他將這事說開,幾個村落的村民聚在一塊,同樣無法可施,只因他們皆是貧困的獵戶,根本沒有多余的銀兩疏通,況且在這節骨眼上,就算要疏通恐怕也是行不通,只因處決書已經下來,就在明日午時三刻。

  「這老天真是不開眼,連祝大夫這般好醫德的姑娘家竟也會遭到陷害。」有人感嘆地。

  「要不干脆咱們到法場劫祝姑娘好了。」有人低聲提議著。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他,同時搖頭興嘆。

  「也不是不能上法場劫人,畢竟咱們有些人的命是祝姑娘救的,拿命換她行醫救人再值得不過,但咱們家裡都有老小,咱們要是不在,老小該如何度日?再者要是真的硬闖法場,真救得出人嗎?」劉文耀道出最中肯的說法。

  就是因為一點法子都沒有,才會教一票聚集在劉文耀家中的男人個個愁眉不展,絞盡腦汁也苦思不出對策。

  「要是袁老弟在就好了。」有人突道。

  「可不是?他可是祝姑娘的表哥,他待祝姑娘那般好,要是知道祝姑娘出了這事肯定會趕來,可問題是咱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去了。」劉文耀托著腮,搖曳燭火映照出他臉皺得像顆包子。「先前我問過祝姑娘,可祝姑娘也沒說個所以然,含糊帶過後我也沒機會再問。」

  門外突地傳來敲門聲,眾人楞了下,劉文耀隨即起身開門。

  門一開竟瞧見袁窮奇還有他家公子,身後還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日小風村水災,到綴溪下游找人的那位爺兒。

  「太好了,祝姑娘有救了!」劉文耀激動地揪住袁窮奇的肩頭。

  袁窮奇楞一下,微眯起眼。「劉大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文耀趕忙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說過一遍,袁窮奇和齊昱嘉聞言後臉色愀變。

  「你們沒瞧見不知道祝涓被打成什麼樣子,那臉腫得又紅又紫,血漬都還在,渾身都淋濕了,不吃不睡地守在衙門前。」劉文耀邊說邊眯著眼,仿佛感同身受那份痛楚。「我聽她們的街坊說,兩天前在公堂上,兩姊妹不肯認罪,縣令對祝大夫動了拶指之刑,祝涓大喊冤枉,被掌了嘴,打得是滿嘴血,祝大夫心疼祝涓才認罪畫押……聽說祝大夫的十指都變了形呢,還被關在地牢裡,祝涓拿著祝大夫的長襖托衙役帶給祝大夫,衙役卻充耳不聞,連兩日大雨,天寒地凍的,一個在地牢裡,一個在衙門外,我瞧見時,心酸得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袁窮奇聽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額際青筋顫跳,下顎繃得死緊,就連一旁的齊昱嘉也難掩忿恨之情。

  「袁窮奇,咱們走!」齊昱嘉在身後扯著他,打算立刻到杏花鎮一趟。

  袁窮奇高大身形動了下,朝劉文耀作揖。「多謝劉大哥告知,這事就交給咱們。」

  「如果要劫法場,要不要咱們幫忙?」劉文耀追問著,多個袁窮奇,他認為勝算大多了,至少一定可以將祝大夫給救出法場外。

  袁窮奇笑了笑。「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他會讓廣源縣縣令知道,錦衣衛北鎮撫司究竟是如何問審判刑!

  他們隨即離開,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龐得能才趕忙向前道:「大人,王爺,現在這時分前往杏花鎮恐怕有所不妥吧?」

  他們原定是回來大風村,大人想要帶祝湘姑娘走,豈料如今事起變化,反倒是要往險境走,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

  「龐得能,你要本王當個貪生怕死之徒?」齊昱嘉臉色鐵青地道。

  「王爺,話不是這麼說的,傅總兵也說得很清楚了,明日有朝廷巡撫回廣源縣視親,咱們應該要趁這當頭走山路,錯開巡撫的隊伍,如今要是到縣衙……怕會節外生枝。」龐得能認為睿王能安然活到現在,袁窮奇絕對是功不可沒,既是袁窮奇拚死拚活救出的,當然得要把命留回京城,不是嗎?

  未等齊昱嘉開口,袁窮奇已經沉聲道:「得能,當初要不是祝湘救了王爺,王爺早就沒命了。」

  龐得能本想再說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龐得能,你如果不想跟上,和其他錦衣衛留在這裡。」齊昱嘉說著,加快腳步朝山下而去。

  他們是縱馬回來的,馬匹留在小風村隱密的山谷裡,快馬到鎮上根本就費不了多少時間,他現在是恨不得長出雙翅,飛到祝涓身邊。

  袁窮奇沒再說什麼,快步跟上。

  龐得能皺著眉,麾下錦衣衛不禁上前一步問:「千戶長,咱們跟不跟?」

  「跟!能不跟嗎?!」他沒好氣地道,一揮手,所有人立即跟上。

  他的任務就是保護睿王,睿王都不怕死了,他還怕什麼?!

  雨,終於停了,可是守在衙門前的祝涓,淚還在流。

  她求助無門,濕透的身子又冷又餓,又倦又累,但她卻睡不著吃不下,神色恍惚地站在衙門前,抱著長襖的身子搖搖欲墜。

  她不求什麼了,只求能再見姊姊一面……她只想再見姊姊一面……誰能讓她見姊姊一面?

  忖著,撐到極限的纖瘦身子終於耐不住地斜斜倒下——

  一只有力的臂膀迅地將她摟進懷裡,溫熱的氣息教她微張開眼,衙門前的紅燈籠底下,映照出一張噙滿怒氣的俊雅面容,她先是楞了下,而後情緒激動著,張口卻說不出半個字。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是什麼鬼天候,你竟然還淋了一身濕,你是存心讓自己病死不成?!」齊昱嘉怒不可遏又心疼不已地吼道。

  祝涓直瞪著他半晌,突地哭嚎出聲,「齊大哥……」

  「你家住何方?我先送你回去。」那總是愛笑的人兒在他懷裡嚎啕大哭著,教他怎麼也道不出其他苛責的話語。

  「不要……我要見姊姊,我要拿長襖給姊姊……地牢很冷……」

  「祝涓,你別擔心,我會把你姊姊帶出地牢。」齊昱嘉身後,袁窮奇沉聲承諾著。

  「袁大哥,你可以把姊姊救出來嗎?你的可以嗎?」一見到袁窮奇,祝涓的淚水更像是決堤般地流著。

  「我可以,所以你先跟我家公子回去,這事就交給我處理。」邊境的縣衙,豈有他踏不進的道理?

  「可是姊姊明天就要被處斬了,她……」祝涓緊揪著齊昱嘉,不知道能不能求他們。

  「你們可以幫我嗎?」

  「傻瓜,我們就是回大風村,聽劉文耀說了始末原由才趕來的,不是來救你們的,難不成是來逛街的?」齊昱嘉沒好氣地說著,不等她答允,已經一把將她抱起。「袁窮奇會想法子先進地牢探視祝湘,後頭的事他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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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一路上,他和袁窮奇商談過了,就算行蹤會被東廠番子發現也無妨,橫豎眼前再沒有任何事比救出祝湘來得重要。

  「袁大哥進得了地牢?」祝涓又驚又喜,趕忙遞出一直被她牢牢護在懷裡的長襖。「袁大哥,幫我把長襖拿給姊姊,地牢太冷,姊姊向來怕冷,她會捱不住的。」

  袁窮奇接過長襖,半舊的長襖只有微濕,可見祝涓寧可淋雨也要弓著身護著這長襖,這份手足情教他動容。

  「我一定會交給祝湘,你盡管放心。」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們。」祝涓說著,身體已經虛弱得連開口都艱難。

  「先別睡著,先跟我說你到底住在哪。」齊昱嘉輕聲問著,任她指引著方向,抱著她先行離開。

  「大人,有沒有什麼事要我辦的?」龐得能帶著幾個校尉從暗處走來。

  他本是不怎麼同意睿王冒險,但方才瞧見祝涓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臉,他突然覺得要是不插手管這事,簡直就是丟盡了錦衣衛的臉。

  「讓幾個人跟著王爺,你帶幾個人留在外頭等我。」

  「可是這時分衙門都已經關了,你要怎麼進去?」龐得能環顧四周,縣衙地處鎮南,這裡人煙較少,尤其今天天候轉冷,街上無人,就連衙門口也只剩兩盞燈籠。

  「這還不簡單嗎?」袁窮奇哼笑了聲,直接走上前敲門。

  一會便有衙役開了門,一臉不善地問:「你要做什麼?要伸冤還是報官都得等明日。」

  說著,又要把門關上——

  「這位大哥,幫個忙,我要進地牢探視個人。」他從懷裡取出一錠黃金。

  衙役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這輩子沒瞧過這麼大錠的黃金元寶。

  「可是沒有大人的諭令不得隨意——」就在袁窮奇取出第二錠黃金時,衙役雙眼都快要突出,連舌頭都打結了。

  「黃金諭令,如何?」袁窮奇輕笑道。

  衙役咽了咽口水,回頭朝內望了眼,隨即對他招手。「跟我過來。」

  「多謝。」袁窮奇踏進衙門內,很大方地把兩錠黃金交給他。

  衙役樂得帶著他前往地牢,找了說詞先遣開看守地牢的衙役,便讓袁窮奇輕而易舉地走進地牢。

  「記住,不要待太久,不然我不好交代。」

  「知道了。」

  「地牢裡就只關了一個人,往前走到底就是了。」

  袁窮奇輕點頭,提著衙役給的燈籠朝前走去,直直走到底,就見一抹纖瘦的身影蜷縮在角落,她的發微亂,衫裙發皺,身子還不住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竟連有人提著燈籠走到牢房前都沒察覺。

  「……祝湘。」他費了點功夫壓抑情緒,才啞聲喚著。

  祝湘楞了下,緩緩張眼,就見一個人提著燈籠站在牢房外。男人一身月牙白滾玄邊錦袍,看得出布料上等,但那張臉逆著光,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過往的記憶重迭在腦海,她不禁疑惑地微眯起眼,直到他又再喚了一聲,她才回了聲,「袁窮奇?」

  「正是在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艱難地想要爬起身,但渾身被冷意凍得僵硬,稍有動作,便痛得受不住。

  「祝湘……」他啞聲喚著,緊抓著冰冷的鐵欄。

  「你不是已經離開了,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忍著痛,緩緩地朝鐵欄前移動著。

  袁窮奇單膝跪下,黑眸直瞅著她縮在袖子裡的手。「我只是先到東諸城辦點事,我沒說過不回來。」

  「那你……」

  他將懷中的長襖遞出。「這是祝涓托我交給你的。」

  她望了眼長襖,猶豫了下。「你放在前頭就可以了。」她將雙手縮在袖裡,乍看下像是怕冷,但如果是怕冷,早就將長襖給接過了。

  袁窮奇照她吩咐把長襖擱在鐵欄內,等著她伸手欲取時,瞬間攫住她的手——

  「啊!」她痛呼了聲。

  袁窮奇見她瑟縮著,立刻放輕了力道,拉起她的袖口,就見她十指腫脹,紫黑交錯,教他不禁抽緊下顎。

  他身為北鎮撫司鎮撫使,掌詔獄司刑罰,對於問訊用刑再熟悉不過。她的手是被拶子所傷,而且使力極狠,毫不留情……依他所見,腫脹得如此嚴重,許是手指骨頭已受創。

  好一個屈打成招!

  「我……沒事。」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

  袁窮奇不放,以輕柔的力道扣住她的手腕,啞聲問:「我回大風村時,劉文耀把所有事都跟我說了,而現在是想要問你,你可有發現其他疑點或可供查證的線索?」

  「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為你洗清冤屈。」他說得理直氣壯。

  「不成!你該是要回到你原本的地方,你不能再待在這裡。」這裡是廣源縣杏花鎮,是衙門所在,更是東廠番子聚集之處,他待在這裡分明是在自找死路,更遑論要替她洗清冤屈。

  「何時該走,我自有分寸,眼前是你必須跟我說疑點和線索。」他知道她夠聰穎,有些事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祝湘直瞪著他。「沒有任何疑點和線索,關秀才買通縣令栽贓,相關的證物怎可能還留下?」

  「既是如此,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是以牙還牙,敢對她刑求,他會加倍奉還。

  「你不可以!你以為你是誰?」難道他分不清孰輕孰重嗎?他的任務該是帶著齊昱嘉回京,而不是一再逗留在這裡……難道他會不知道東廠是如何行事嗎?就算在邊境殺了他們,任誰也無法替他們討公道。

  「我身有官職,豈會辦不了他們?」一個七品縣令和只有功名的秀才,他壓根沒看在眼裡。

  「你一個五品千戶長,能有多大本事?該走還是快走!」不管他的身分多高,當齊賢要一個人死時,隨意羅織罪名可容易得很。

  袁窮奇聞言,突地笑眯眼。

  「你笑什麼?!你快走,你既已經走了就不該回頭,快走!」他一身鮮衣爽颯,面如冠玉,相形之下她是如此狼狽可悲,一如當年,殘花敗柳的自己面對青年才俊的他,教她自慚形穢極了。

  如果可以,她並不願意讓他看見她的狼狽,可命運偏是如此擺弄她。

  但,已經夠了,她跟老天多偷了三年的時間,她覺得已經足夠,如今老天要收回她的命,她不會埋怨,就是不願拖累他。

  「我不走,如果我救不了你,我就陪你一起死。」

  「你、你瘋了!」

  「也許吧。」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不要這樣……快走!」他的前途似錦,更是肩負任務,他不該為她曝露形蹤,招來殺身之禍。「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愛你。」他啞聲喃著,捧起她的手親吻。「因為愛你,所以我要保護你……原諒我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在你身邊,但我跟你保證,從今而後,我會隨侍在你身側,我不會再任人欺你,而今天這一筆帳……我絕對會替你討回!但是你必須給我線索,我一定要替你洗清冤屈,讓你光明正大地離開這裡。」

  祝湘怔怔地瞪著他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這當頭聽見他的表白。「你明明就已經有心儀的姑娘,還對我說這些話,你簡直是——」

  「她死了,除非她能重活,否則怨不了我,而你……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就喜歡你清淡又熱情的性子。」

  「你!」

  「祝湘,我要迎娶你為妻,我要帶你回京。」

  祝湘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壓根沒問過我。」

  「我現在正在告訴你我的決定,我說過,你有無婚配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要你,哪怕是要我背上罪名,我都要定你。」

  祝湘不敢相信他竟對自己有這般狂熱情痴的一面,就算想勸退他,但瞧他那堅定的樣子,恐怕她再說什麼也沒用。

  輕嘆口氣,她低聲道:「死去的那個關家丫鬟,我幾天前在張家藥鋪裡遇過她,那時掌櫃的正在替她包類似打胎的藥。」

  「喔?」

  「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雖然我不認為關秀才會為了毀婚而要一條人命作陪,可事實上他是真的要置祝涓於死地。」她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袁窮奇點點頭,探手輕撫著她的頰。「祝湘,別怕,明日我會將這事給辦妥,接你回家。」

  「你要小心,要是苗頭不對,就趕緊離開。」

  「我能去哪?來來去去,我只會留在你的身邊。」憐惜地親吻她幾乎變形的十指。「等我,我一定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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