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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梅沁雪(一)
沈雲雙惑道,“哦?竟有此事?難道此人貪戀夏神醫聲譽,故而打著幌子在江湖上招搖撞騙?”
她凝神思索,“下月十五,沐雪山莊設宴宴請群雄,大哥說那個夏神醫救下他之後,便前往山莊赴宴。
我問道,“沐雪山莊設宴?”
她頷首道,“沐雪山莊莊主沐煙雪廣發英雄帖,在莊內擺宴招親。沐煙雪彼時會一道呈上震莊之寶絳雪劍作為她的嫁妝。”
我心中一提:這位沐莊主莫不是發了請帖給師傅,師傅難道是要去赴宴?以師傅這樣風度翩翩的氣度,力壓群雄、折得美人是多麼地易如反掌。
思到這,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我看向樓西月,“西月,為師對江湖各路豪傑仰慕已久,此次沐雪山莊宴會正好是次機會,既能廣交天下友,又能將這個冒充我名頭的人拿下。不如我們一併前往?”
樓西月眼含探究,與我對視片刻,唇角彎出一抹笑,“也好。玉羅門也有收到英雄帖,容西月打點一下,明日啟程。”
樓西月看向沈雲雙,“雲雙,你要一同過去麼?”
沈雲雙向他輕巧一笑,“大哥也收到請帖。只是他身上並未痊癒,我與他一起晚些時候再去,到時候在沐雪山莊與你們相見。”
我向沈雲雙使了個眼色,“沈姑娘是不是擔心西月被那位沐莊主看上了,留下來做壓寨夫君?”
她垂眸笑道,“說起來,這位沐莊主可算是七哥哥的師姐呢。”
樓西月看向我,“我幼時曾隨爹造訪沐雪山莊。當時前莊主沐華曾教過我一套心訣用以護體。沐煙雪是沐華的獨女,如此算來,確是我師姐。”
我本來是想,若沐煙雪當真看上了師傅,我能使一招美人計,借著我徒兒浪跡風月場數餘載、修煉得爐火純青的顛倒眾生的技巧,將沐莊主迷住,我再打間隙中把師傅撈回來。可眼下聽了樓西月與她的一段年幼時懵懂相知的經歷之後,我知道,美人計這招不靈了。
這日晚些時候,許子蘭來尋樓西月。
他笑道,“西月兄,昨日聚散匆匆,不得盡興。今日我已經同怡香苑知會了一聲,小蝶想你想得都要望穿秋水了。走走走,我們一道去聽曲。”
樓西月推託道,“子蘭,今日家中有故人造訪,怕有不便。不如改日?”
我笑眯眯地望著許子蘭,“許世子,西月分身乏術。然,在下初來揚州,對這些小曲小詞很有興趣,若是能與世子聽曲對酌,實乃幸事。”
許子蘭一喜,“如此甚好,本少正愁尋不到人呢。”
我與許子蘭頓時,情同知己,相約共赴怡香苑品酒摘花。
正欲邁步離開,樓西月上前笑道,“既然子蘭如此盛情,那麼一同前往吧。多日不聞小蝶歌喉,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有些想念。”
怡香苑,顧名思義,是間胭脂俗粉與陽春白雪共存之地。我對青樓最初的認識,莫過於安辰進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許多男人對此煙花之地都是有去無返、迷失心志;但我以為,安辰並非尋常男人,比較合理的解釋是:裡頭某位姑娘病了,他本著菩薩心腸、耗時七日七夜來醫治她。
珠簾半掩之下,隱約能見一位妙齡女子,明眸皓齒,長指或撥或撚拂過琴面,樂音輕盈,婉若彩蝶繞花。她朱唇輕啟,低眉淺唱,眸中含情,想來便是樓西月送給她的那首《花香蝶》。
我執杯與樓西月對酌,“西月,小蝶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你倆多久了?”
他將杯盞置於掌中把玩,徐徐道,“很久了。”
語畢,樓西月抬眸看我,鳳眼中流光溢彩。
我湊近他,低聲道:“很久是多久啊?”
心中突然起了興致,“對了西月,你情動的時候,幾歲?”
他手中一滯,旋即扶額道,“記不得了……”
果然,若是與尋常姑娘相比,我是早戀;但與樓西月這樣的人才相比,我那個“青春年少之時懵懂的悸動”便不足為提了。
一曲唱罷,小蝶蓮步輕移,入了內廂見著樓西月,眸中欣喜之色昭然。她淺笑,唇邊綻開兩朵梨渦,“樓公子,小蝶方才獻醜了。”
樓西月溫和一笑,“小蝶歌喉堪比天籟,怎可妄自菲薄。”
我瞅了瞅窗外,夜色將濃。於是拉起許子蘭與樓西月告辭道,“西月,我看天色已晚。我與許世子也不便久留。良宵苦短,你與小蝶姑娘把酒話相思,莫要辜負了這樣的好時光啊。”
許子蘭也會意道,“西月兄,小蝶就交給你了。”
語畢,我倆出了廂房,掩上房門之際,我偷瞄了一眼,小蝶淺笑盈盈執起酒杯同樓西月說著些呢喃軟語。
倘若沒有許世子,我十分地想戳破窗戶紙,在屋外陪伴他們二人直至天明。
回到樓府,我就著月色在院中散步,坐於池邊想我的心上人。
我經常在月圓之際,深更半夜之時,偷偷在師傅窗前走過來走過去。他的睡容靜靜地鋪呈在一片月色之中,宛若一眼清泉流入我的心田。
實在看得情難自禁了,我便會進屋裡坐在師傅床邊,伸手輕拂他的面龐。他睡覺之時吐息均勻、柔和恬淡。拂過他的眉梢之時,他偶爾會輕蹙一下眉,再舒展開來。
這樣的夜晚,總是讓我意猶未盡。
“師傅,已經夜深,何不回房歇著?”我風花雪月的思緒被樓西月的聲音打斷。
我惑道,“咦?西月,你們這麼快就完事了?”
樓西月似笑非笑地玩著扇子,“師傅以為呢?”
“我以為要抵死纏綿至天明……”
樓西月眼微眯,湊近來在我耳畔低語道,“師傅尚不知曉纏綿之妙吧。”
他嗓音有些低啞,氣息吐在我耳根處,圓月倒映在池中,影影綽綽。
我一怔,忽而沒了言語。
樓西月見狀,眼角眉梢染了笑意,搖了搖扇子,“往後師傅若是對此事有不解之處,西月願為師傅解惑。”
他挑眉再瞧了瞧我,轉身回屋。
我將他的話掂量了一番,立在原處,黯然銷魂。
次日,我與樓西月駕馬前往沐雪山莊。
沐雪山莊地處梅山山中,常年鵝毛雪飄,故而得名“沐雪”。山莊因絳雪軟劍和沐雪劍法揚名武林。有聞,數年前,《沐雪劍譜》忽然不翼而飛,江湖中一時軒然大/波,紛爭四起,皆是為了尋得此本劍譜。
江湖人士尋尋覓覓了許久,其間出現了幾本讓人走火入魔的邪功密笈,例如《木雪劍譜》、《沐霜劍譜》、《沐雪刀譜之三步速成法》,云云。
最後,不得不承認《沐雪劍譜》失傳了。
我與樓西月打聽道,“這位沐煙雪,長得好看否?”
樓西月含笑點頭。
“武功高強否?”
他正色點頭。
“多大年紀?”
“約莫二十二、三”
我神傷不已,“她品性如何?”
樓西月讚道,“沐莊主行事果斷、重情重義,沐雪山莊在江湖上享有盛譽。”
我琢磨來琢磨去,咬牙問道,“沐煙雪,她會醫術嗎?”
樓西月無奈笑道,“西月不知。”
我失落了。原先我以為同許多姑娘比起來,我或者可以在容貌上,或者可以在年紀上,或者可以在個性上有所長,即便這些都落敗了,我還能以技巧取勝,因為我醫術不錯。但遇上沐煙雪,以上幾個條件我都墊底了,讓我一陣驚慌失措。
我再問樓西月,“如果她當真如你所說,有才有貌又有料。那為何要廣發英雄帖,用這麼大排場來招親?”
樓西月沉吟道,“沐莊主此舉確是出人意料。此前,我曾聽聞不少門派弟子前往沐雪山莊,願與她結下姻緣,沐莊主皆閉門拒客。這次卻大張旗鼓地盛請天下英雄,且以絳雪劍作餌,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我垂死前再掙紮一番,“她招親有條件麼?一般情況下都會有條件的吧。比如武功第一、家世第一,或者父母高堂健在?”
樓西月搖頭,“沒有,基本上看對眼就行。”
我長歎一聲,心中大雨滂沱。
我與樓西月行經洛陽城,尋了處酒家歇腳。在我倆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之時,臨桌有二人談及沐雪山莊。
我探頭過去:一人身形彪壯、手持一把帶環板斧;另一人眉眼清秀、手搖羽扇、面呈陰冷之色。
樓西月在我耳旁低聲道,“這二人是‘鬼面雙煞’。瘦的那個是鬼煞,善用暗器,行事毒辣。壯的那個是面煞。”
接著他十分地從容地夾了箸菜。
我問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瞄了臨桌一眼,“面煞的特長是什麼?”
他喝了杯酒,漫不經心道,“都叫面煞了。必殺技自然就是面相。”
那面煞好似察覺到我們在談論他,回過頭來瞪了我一眼。就在我看到他的臉的剎那,心肺俱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江湖上行走之人果然都是名不虛傳。
那面煞語帶期待地憧憬,“盼了這許多年,此次竟然有這等好事。沐雪山莊一行,我定要將沐美人與那絳雪劍一併拿下。”
鬼煞嗤笑道,“就憑你?打那《沐雪劍譜》失傳之後,山莊聲譽驟減,這次不過是沐煙雪打了個幌子想再振沐華當年的雄風。就算那小娘們悶著了,想招個男人,也輪不上你。”
面煞一掌拍在他的板斧之上,叱道,“鬼煞,你什麼意思?!”
鬼煞冷哼一聲,起身出門。面煞抄起斧頭自後頭大力劈下去,鬼煞閃身避過,譏笑道,“不就是個娘們麼?”
我與樓西月默默地低頭吃菜。
我偶爾抬起頭來看一看:眼前兩隻個性、容貌迥異的身懷絕技的男子,為了一位貌美女子,大打出手、血染客棧的淒美場景。
“鬼面雙煞”走遠之後,我與樓西月討論道,“沐煙雪這是饑不擇食了麼?”
樓西月不以為然,“你看人醜,但他有顆癡心。”
我心中驚恐。驚的是,面煞滋生的與他面相不大匹配的幻想;恐的是,前往沐雪山莊求親的英雄俠士若都同面煞一般檔次,那最後一枝梨花壓海棠之人,必屬我師傅無疑。
十月月初之時,我與樓西月到了梅山山腳。梅山甚高,在一片連綿山脈中孤峰突起。抬首望去,此山或隱或現匿於雲霧繚繞之間,巍巍峨峨,宛如仙境。
山巔白雪皚皚,即便在山腳下,我也偶覺得有寒意襲來。
我倆開始爬山,越往上走,寒氣愈重。並未帶上大氅禦寒,我不免打了個寒顫。
樓西月停下腳步,偏頭看我。片刻之後,他捉住我的手。
我一驚。
他掌心溫熱,似有真氣自掌心遊遍四肢百骸,暖意漸漸鋪散開來。
我驚訝,“原來你還有這樣的絕技。”
他笑道,“我幼時隨我爹一併上沐雪山莊,前莊主見我凍得厲害,便將此‘朝陽心訣’授予我。”
我欲抽手,“我覺得舒服許多了。”
他卻捉住不放,反倒與我十指相扣。
樓西月玩味一笑,緩緩道,“若是鬆手,你的心肺必定為寒氣所傷。”
我笑眯眯望向他,“這樣太麻煩了,那我不得走哪都帶著你麼?不如你將這個護暖心訣教給我,這樣省事不少。”
樓西月偏頭看我,無辜道,“此心訣只有習武之人方能煉成,且需要內力相佐。師傅一時半會怕是學不成。”
我尷尬道,“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我們兩個男人手把手,這樣真的不大好。”
樓西月湊近了些,輕佻道,“其實還有一個法子。我運功將真氣輸入師傅體力……”他話語頓住,挑眉瞧了瞧我,繼續道,“只是,需得赤/裸相見。到了沐雪山莊,可以尋間屋子,我替師傅運功護暖。”
我腳步一滯,“啊,西月你練武辛苦,運功大可不必。就這麼著吧,我們儘量避人耳目。”
樓西月淺笑頷首。
樓西月施展輕功,不過多時,我們便到了沐雪山莊。
山莊位於山巔絕頂之處,枝椏交錯,積了數尺厚的白雪,勁風刮過,夾雜冰雪,吹得人生疼。
我撿了條幽徑與樓西月入莊。
他拉著我欲入前堂之中,我瞥見院中滿簇冬梅下,立著兩個人。
細細一瞧,我便被定在原處,不得動彈。那二人,是師傅同一位女子。
師傅著一襲白袍,衣袂翩然。山風吹過,絲絲烏髮拂面,劃過他的面龐。他長身玉立,面目隱隱含笑。身後一枝紅梅綻放,殷殷如血。
那女子眉目如畫,容貌絹好,黑髮若墨,身穿白色貂裘,以紫釵插髻,腰束紫色煙玉帶;想來便是沐煙雪。
他二人似在交談。偶有雪花揚落,悄無生息,沒入師傅的白衣之中。
“師傅,我們先去前堂中同眾位英雄打個招呼?”直至樓西月低聲喚我,我才回過神來。
我心不在焉應道,“也好。”
入了前堂,遞上英雄帖。我向莊中小廝討了件大氅披上。樓西月與許多前來之人相識,熟絡地與他們攀談。我心中掛念師傅,複而再去院內,二人卻沒了蹤影,那枝梅花下,只餘了兩雙腳印,逐漸掩於飛雪之中。
放眼過去,堂中之人,男人居多,偶有攜了丫鬟奔來求親的。上天入地四海八荒,我頭一次見著這麼多男的豪傑人士這樣整齊地出現在眼前。
其中,還有少林方丈。
樓西月問道,“師傅怎麼了?”
我哀愁,歎道,“怎麼一個招親宴弄得跟武林大會一般?現在的江湖,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
樓西月笑,“前莊主性情爽朗,同不少人士交情甚好。這裡頭,有許多是他的故友。”
“沐煙雪她爹,死了麼?”
樓西月惋惜道,“《沐雪劍譜》被盜之後,前莊主一病不起。”
我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鬼煞,沐美人怎麼還不出來?”
只見堂中對面紋花木椅中坐著“鬼面雙煞”。面煞眼望空空如也的莊主之位,似有立地化作望夫石之勢。
我環顧四周,挨個打量一番,莫說比師傅更氣度非凡的、即便是能與他同日而語的男子,也寥寥無幾。
眾人交頭接耳,互道寒暄。
忽而周圍靜默,堂後走出一位煙玉佳人,嘴角含笑,風送淺香。她走到堂內椅中坐下,身旁兩位少女分置左右,手持長綾軟劍。
沐煙雪顰笑中皆含莊主氣度,她爽朗道,“今日煙雪有幸,能請得諸位英雄來我沐雪山莊。我想眾位已有耳聞,我沐煙雪今日不為其他,只為能覓得一位如意夫君。若是哪位英雄能勝過我,煙雪甘願與其共坐沐雪山莊。爾後,我莊中的絳雪劍只為他所用。”
語畢,眾人譁然。
樓西月惑道,“本以為沐煙雪此次招親會設下難題,沒想到竟是這樣輕率。”
我問道,“能打過她的人很多?”
樓西月點頭道,“她雖然得前莊主真傳,但畢竟是後起之輩。江湖上臥虎藏龍,要勝她,並非難事。”
我頓時舒心不已,如此看來,只要師傅不主動,沐煙雪即使再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沐煙雪眼波流轉,笑道,“既是煙雪選夫婿,那麼容我獻醜,也好讓眾位英雄瞧一瞧我沐雪山莊的絳雪劍。”
話音剛落,便見著她盈足一點,飛身從左旁侍女手中抽出一把如雪軟劍。白衣勝雪,劍式輕靈飄逸,宛若翩鴻。
爾後,沐煙雪手腕一轉,劍指一人。此人劍眉星目,靜立於眾人之中。
我心一提,驚呼,“師傅!”
旋即匆匆起身,將桌上的杯盞帶翻。
“啪——”那酒杯落入地上,碎成萬千。
“小香?”
“師傅。”
我聽到師傅和樓西月同時輕喚出聲。
沐煙雪回身看著我,她眸中滿是驚訝,手中那把絳雪劍落地,清脆一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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