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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小璃 ] 誰說丫鬟不傾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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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7: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入目的先是一片珠簾,琉璃珠靜靜垂下。屋裡燃著檀香,能夠讓人心平氣和。簾子後坐著一男一女,男子身著黃袍,女子一身淺藍衣裙,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最起碼感覺是很好的。
  
“皇上,臣妾看不清楚。”藍裙女子微微嗔怪,即便我是女子,聽到這樣的聲音也不禁覺得骨酥嗉。
  
凌襄哈哈一笑,“愛妃說的是,是朕疏忽了。來人,把簾子掛起來。季姑娘是女子,又何必講求什麼避嫌。”向來珠簾不過是接見外臣是才用的。
  
話出口,自然有宮婢上前執行。
  
隨著簾子被拉開,對面之人的面容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男子麵目普通,與記憶中的凌岸倒沒有絲毫相似。只容貌來說,沒有出眾之處,只是那一雙眼 睛如大海般深邃,讓人望不到邊,直想沉溺進去。也就是眼睛,為他增添了許多魅力。
  
倒是他身邊的女子,容貌十分出眾。她手中拈著一枚白色棋子,輕輕放在唇邊,眼睛卻看著我,帶了好奇。他們中間擺著一張棋盤,看來在我我到來之前,兩人正在對弈。
  
陳妃笑道:“聽說青澤皇后貌美無雙,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大窘,連忙擺手:“娘娘取笑了。”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把手重新放回身前。“清兒資質平庸,如何能入娘娘鳳目。暗”
  
“你謙虛了。”陳妃嘴上雖這樣說,面上的笑容卻大大加深,似乎覺得我的回答還算不錯。
  
凌襄執起一枚黑棋,笑道:“愛妃說得不錯,清兒姑娘確實是與眾不同,也難怪能讓我那個弟弟破例幫忙。”
  
弟弟?他說的是誰?
  
陳妃將棋子落下,“凌蕪向來隨性,眼光又高。可他卻肯為了清兒姑娘出手救人,確實待她很有些不同。”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的情緒並不如她說的話來得那般歡快。只是沒有想到,凌蕪竟然是暮雲皇子。
  
凌襄贊同地點點頭,轉頭看著我:“姑娘不必緊張,朕讓姑娘進宮,不過是為了滿足一下愛妃的好奇心罷了。”
  
我微笑不語。
  
接下來就是我坐在旁邊看他們下棋,也不知為什麼這麼無聊的遊戲他們能不言不語下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到我開始打哈欠時,終於結束了。凌襄自然賞賜了一些東西,然後派人送我回去。
  
臨走之前,我躊躇著問他:“皇上什麼時候會派人去青澤?或者是自己去?”
  
他顯得很疑惑,不過一會兒又像是明白了一樣,笑道:“姑娘放心,朕並不是好管閒事之人。除非顯帝主動提起,朕絕不會將姑娘之事說出來。”顯帝是楊子玉的好。
  
我失望地搖搖頭,輕聲道:“並不是為這件事。而是、而是”,咬咬唇,還是說出來:“青澤還有人在等著皇上。”說完立刻轉身催促女官離開。
  
若是這樣他都想不起來凌岸,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難過。
  
回到國師府,凌蕪沒有問過關於這次覲見的任何情況,只是吩咐琴月為我準備馬車,送我回大燁。
  
與府裡的姐妹們依依惜別,將凌襄的賞賜拿出一半來分給她們,當做臨別禮物。然後登上馬車,一路直往漠城。
  
好在順風順水,平平安安來到目的地。直到把我送到主府,車夫才駕車離開。
  
守門的人認得我,所以並未遭到阻攔就進了大門。熟門熟路地走到王爺住的院子,他卻不在,問了下人,只說是去大營了。
  
謝過之後又繞到成鈺的院子,進門也是不見人影。走到後院,才見紫玲在晾衣服。
  
我喜滋滋地喚一聲“紫玲姐”。
  
她一驚,衣服也忘了曬,緊抓在手裡就回過身來。見著我明明白白站在她面前,不可思議地驚呼,隨即眼裡浮上一層淚,飛奔過來緊緊抱住我。
  
我從不記得我們感情有這麼好啊。
  
可是她那麼熱情,我也不好推開。只能呆站著任由她抱,順帶拍拍她的背,讓她慢慢舒緩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哽咽才漸漸停息。看著她一雙哭紅了的眼睛,我也感動起來。“別哭了,若是小丫頭看到,肯定會取笑呢。”
  
她 紅了臉,卻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抽抽噎噎地說:“那天我醒過來,只有自己一個人躺在大街上,嚇死我了。後來又見世子只帶回來冷香姑娘,我又愛亂想,險些以為你、以為你已經不在了。”
  
她 的目光忽地頓住:“你臉上這是怎麼了?”
  
我不自然地別開頭:“沒什麼。”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只得打岔:“世子爺和冷香姑娘呢?怎麼都不在院子裡?”
  
她一聽到我問,表情變得頗為氣憤。道:“你這些日子不在府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從世子爺帶著冷香姑娘回來,王爺來找你,與世子吵過一次之後,王爺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對冷香好得不得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王爺與冷香?

“昂貴的補品天天往這里送,綾羅綢緞像流水一樣滑進來。王爺對她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這不,大營向來是不准女子去的。可她說一個人在府裡寂寞,想跟著世子。王爺便也答應了。”
  
我揮揮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只笑道:“我剛回來,有些累了,還有什麼話晚上再說吧。”
  
她 見我真的是面有倦色,而且自己說的也逾越了身份,於是訕訕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淡淡點頭,轉身回了房。在床上躺了著,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腦子裡不斷迴響方才紫玲說的話,亂成一鍋粥,睜著眼睛到天黑,方才聽見院子裡有了聲響,似乎成鈺和冷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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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隨後是紫玲的聲音,她說了些什麼,然後有腳步聲朝我房間走來。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刻,閉上眼假寐嗉。
  
來人放輕腳步走到我身邊,目光膠著在我的臉上。半晌,溫熱的手掌覆上我的臉。從額頭,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嘴唇。最後緩緩移到桃花印上。他輕輕摩挲著那朵艷麗的鮮花,目光越來越炙熱。
  
我能感覺到他手心裡起了薄薄的繭,那雙不沾陽春水的手,現在也變得粗糙了。
  
“成鈺”冷香輕聲喚他。
  
臉上的手微頓,然後離開。腳步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是越來越遠。“砰”地一聲,房間內又重回黑暗。
  
我睜開眼,望著床頂,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心中疑惑於紫玲說的話,卻莫名其妙地不敢去證實暗。
  
但現實總是躲不掉的。
  
自從我回來之後,冷香便沒有再跟著去大營,而是留在主府陪我。或許是她知道了我為她換血的事,所以待我比從前不知親近了多少。每日王爺命人送來給她的各類補品都被她擺到了我的桌上,看著她一臉的歡欣雀躍,推拒的話總是說不出口,於是每次也耐著性子吃下不少。
  
可我回來後,王爺一次都沒有找過我,甚至連派人來問候一下也不曾。
  
我常常疑惑於冷香在王爺心目中地位轉變的原因,可百思不得其解。我並不是一個甘願渾渾噩噩的人,於是找了一日,下廚做了些王爺喜歡的小點心,然後端著去了他的書房。
  
趙叔在門口,看見我來,臉上浮現笑容。我心裡找回了一些熟悉感,走到他面前,將多準備的那一份遞給他。這是多年來的習慣,趙叔自然不會拒絕,笑著接過後對我道謝。只是眼神裡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似是憐惜,似是心疼。
  
正準備推門而入,趙叔卻攔住我,頗為尷尬地說:“你等等。”說完便進門去通報。
  
我一時愣在原地——以前從未這樣。王爺向來對我寬容,不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阻止。而進他的書房,也向來不用通報的。為什麼這些突然都變了?
  
趙叔出來,對我點了點頭,然後側開身子,示意我可以進去。
  
雖然想不通,但臉上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感覺到的樣子。謝過趙叔,走進了書房。王爺正在看牆上的一幅地圖,我把點心擺在書桌上,“王爺,清兒做了些點心,您嚐嚐吧。”
  
他回過頭來,對我笑笑,一切似乎都回到以前的樣子。我的心漸漸放鬆下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雖然還是和顏悅色,可這其中卻分明有東西不同了。以前他一定會像個父親一樣問我今天做了什麼,有沒有被成鈺欺負,做點心花了多少個時辰……
  
而現在他冷淡疏離,對我的態度與對其他的下人時沒有兩樣。
  
眸光一暗,福身:“是。”
  
說完便轉身退下。或許是我太貪心了,我本來就只是個下人,難道還能要求主子把自己當女兒麼。以前是王爺心好,對我也好,現在不過是收回了那些好,變成普普通通的主僕關係罷了。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出了門,一陣冷風呼嘯而過。下意識攏緊衣襟,不理會趙叔的疑問,徑直回了後院。
  
我開始變得很不喜歡說話,或者說是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
  
每日沈默著與紫玲一起收拾房間,洗整衣服。她知道我不開心,也不再煩我。
  
冷香纏了我幾天,見我不理她,也覺得自討沒趣,漸漸也不再來找我說話了。
  
漠城的冬天很冷,每個人都穿了厚厚的棉襖,平白看著像一頭熊。
  
聽說楊子玉娶了暮雲國的公主為後,寵愛有加。他漸漸坐穩帝位,卻一直沒有要對大燁動兵的意思。並且在他的治理下,到邊界擾大燁百姓的青澤軍人越來越少,最後完全消失。
  
建安帝下旨讓王爺回朝。
  
雖然這場戰沒打起來,但只要沒輸,就都能算是贏。
  
紫玲本來就是漠城人,自然要留在這裡。而我和冷香,都隨著成鈺回到洛陽。
  
當腳真真切切踩在王府的石板地上時,心裡才有一種踏實感。王妃與建安帝在城外相迎,她滿面的笑容在看清跟在成鈺身邊的我時僵住,接著一直心神不定地走完過場,一直到回到王府。
  
我想,她或許是害怕王爺責罵。可是她不知道,現在的我已經不能讓王爺為我出頭了。
  
幸好還有府裡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至少她們是真心歡迎我回來。
  
如意紅著眼睛把我從家宴上拖走,來到屋頂上,一起躺著看星星。這是我們以前最喜歡做的事。她告訴了我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擔心,以及不能保護我的自責。她一直覺得,那日就是自己沒有守護好我,才會被人換了花轎,才會有這許多波折。
  
她自然不知道王妃不讓我回府這件事,只是聽我說了到漠城的那一段故事。而與楊子玉、凌蕪、成風的那些糾纏,我也不想再提起。
  
回到王府,似乎一切都回到從前,惟一的變化不過就是成鈺院子裡多了冷香。她貌美,又不太會與人交流,自然被所有人忽視。成鈺每日都要上朝,下朝後也要跟著王爺歷練,很少有時間留在王府。
  
所以周圍冷香惟一認識的人就只有我。但看見她就會讓我想起成鈺喜歡她這件事,所以我總是躲著她。凡是遇上與她有關的事,都交給如意去辦。
  
這府裡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喜歡成鈺,一個是趙姑姑,一個冷香,還有一個就是成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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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趙姑姑從小看著我長大,我的心思她很少有不明白的。而冷香,憑藉著女子對於心上人周圍一切異性的敏感,再加上我曾向她坦承過,她自然明白。至於成鈺,在斷崖上時我說出過自己的心意,或許他以為我只是在演戲,抑或他明白,只是裝作不懂。
  
過了一段日子,王妃見王爺始終沒有因為我的事去找她,心裡自然有些明白我已失去了在王爺心中的位置。她不再擔憂,對我也失去了以前的興趣,開始轉移注意力到冷香身上。
  
府裡都傳說冷香是成鈺喜歡的女子,將來的世子妃,未來的怡親王府女主人。王妃見冷香並沒有威脅到她現在的地位,倒也沒有過於為難。時不時還帶著她一起去參加各類貴夫人們的聚會嗉。
  
我想,或許王府真的不是久留之地。
  
這個地方除了從小相處的姐妹外,沒有人是真的需要我。既然無人需要,留下來也不過是讓王府多養閒人罷了。若說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那便是我走之後,成鈺身邊自然會少了人。從小都是我負責照顧他,院子裡雖然也有如意幾個機靈的婢女,但她們向來只做一些雜事,成鈺貼身的事務一向是我負責。
  
必須在離開之前,找好接替我的人。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無論做什麼,我都拉著如意一起去。她很奇怪,常問我這些事原本都不用她插手,現在為什麼要改變。
  
我笑言以後世子成了婚,我們自然還要有一個去侍奉世子妃。帶熟了她,以後就可以一邊一個,兩不耽誤。如意深覺有理,便高高興興地學起來。
  
過了些日子,趙叔突然傳了話,說王爺見府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太多,命撥些銀子將他們打發回家,再另招些年輕的進來。話中還強調,選幾個機靈的放在冷香姑娘身邊照顧,不要讓她在府中孤苦無依,受到虧待暗。
  
而這些事,也放在了我身上。畢竟把上了年紀的僕人放出去後,在府裡我可算是最老資歷的。
  
如意不忿,找我來訴苦。府裡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風水輪流轉,我已是虎落平陽。好在我從來對他們都不錯,倒也不曾有人落井下石。反倒還為我抱不平。
  
我自然是一笑而過。
  
命人將招工的告示貼了出去,報名的人源源不斷。雖然是買斷終身,但王府身份高,福利也好,不少父母也願意把孩子送進來。先剔除一些素日名聲不好的,腿腳不便的,剩下的三天后正式開始面試。
  
選了一些長相清秀的小姑娘,再調幾個勤快老實的小廝。招新工作便算是結束了。王府向來是分清內外,主次,甚而男女也是要有界限。
  
剛好趙叔有空,培訓小廝的工作自然就交給了他。
  
而丫鬟們,則先住進了前院,等到熟悉規矩之後,才能搬到後院的下人房來。先帶著她們熟悉王府環境,然後詳說各種禮儀,比如見了王爺、王妃該如何問好,面對訪客時又應如何面對。
  
到底都是些小戶人家的女兒,進了這樣的地方,神經就一直緊繃,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對我說的每一個字,更是牢記在心,這也讓我省心不少。
  
訓了幾天話,覺得都差不多了,便帶著她們去見了王妃。王妃正在為皇后大壽準備賀禮,見我們一大堆人前來只覺心煩,不過粗略看了幾眼就揮手示意我們退下。
  
恭敬領命,領著眾人退下。剛出王妃院子便遇見冷香在花園中賞梅。
  
她穿著一件素白的襖子,襟口上有一圈白色的絨毛,襯著白皙的臉,更覺美不可言。
  
新來的婢女都沒有進過內院,自然也不曾見過冷香。現下突然瞧見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亭亭立在花叢中,冷豔的面龐與梅花交相輝映,一瞬間都恍若誤闖仙境,個個不由發出驚嘆聲。
  
如意無精打采地跟在冷香身後侍奉,瞥見我們,自然是歡喜地打招呼。我笑著頷首,朝身後婢女淡淡一聲“走吧,帶你們去看看房間”。眾人也瞬間從美人的誘惑中清醒過來,高高興興地互相感嘆著終於修成正果。
  
我聽得好笑,也不忍打斷她們的小女兒心性。
  
腳剛剛抬起,又險險落下。
  
成鈺一身白衣,踏著朝陽走來。桃花眼中流光溢彩,嘴角是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身後跟著的是搖著折扇的鉞少,一臉笑容,對著我的方向遙遙招手,笑容堪比陽光燦爛,自然引得一片驚嘆。
  
成鈺徑直朝冷香走去,替她攏了攏衣襟,似乎還責備了幾句。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冷香仰著臉,嘟著嘴,弱弱辯解一聲。如意滿眼艷羨,直盯著那對才子佳人。
  
垂下頭,眼前出現一雙靴子。
  
一柄折扇出現在我的下頜,使力迫我抬起頭。一雙閃著笑意的眼睛出現在眼前。
  
嘆了口氣,伸手別開他的扇子,叫住路過的下人,命他們把身後的婢女帶到下人房安頓。一行人有秩序地離開花園,待她們消失在轉角,方才迴轉過臉,對著鉞少盈盈一笑:“鉞少,好久不見,是否別來無恙?”
  
他做寵若驚狀,甚至伸手摀胸,模樣滑稽可笑。
  
見我沒有半分笑意,他才挫敗地站好,在寒冷的冬天,依然打開那把折扇,瀟灑地搖晃幾下。
  
“小清兒,許久不見,我發現你越發漂亮了。”他還是不正經,一雙鳳目上上下下打量我,“真是個美人。”
  
福身行禮,“多謝鉞少。”
  
他臉上的笑僵住,半晌,苦惱地望著我:“怎麼變得那麼生疏啊?”合攏扇子,輕輕敲打自己的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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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怎麼都變了?”鉞少看起來很是困惑,“成鈺不愛說話了,老是亂想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小清兒也變了,都不會跟我開玩笑。”他微微停頓,更是苦惱:“就連蕭意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幾個月都不曾見過他了。”
  
“什麼?!”我突然大叫,把鉞少嚇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瞪著我,折扇一直抵著下頜忘了拿下來。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你說二公子沒有回洛陽?!”
  
他頓住,半晌,莫名其妙地點點頭:“是啊,自從……對了,就是你嫁人之後的不久,他離開洛陽,不知去了哪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沒有等他說完,我就撇下他,朝花叢中的成鈺跑去。到了他面前,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是想平息些什麼。
  
冷香被我嚇到,一雙美目驚惶未定地望著我,倒是成鈺沉得住氣,淡淡開口:“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鎮定地看著他:“二公子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回來?”
  
他頓住,目光在我臉上逡巡,神色難辨。冷香的目光在我和成鈺之間來回打轉,她一直是昏迷著,只怕甚至不知道李蕭意曾去找過我。
  
成鈺不說話,眼神裡帶了一種探究的神色觀察我的表情。我不知為什麼他不肯說,只是心裡很煩、很亂,我不清楚他們下山以後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李蕭意不是會讓我擔心的人。
  
他沒有跟著我去暮雲,他甚至沒有會洛陽,我開始惶恐,他對我好,我心裡也真的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
  
“那日我們下 山後”,成鈺終於開口,“他說他要等你下山,我急著帶冷香回漠城休養,便沒有再勸說。”
  
我僵住:“那為什麼我回漠城後你也沒有告訴我?”
  
他斂了目光,清清淡淡,似乎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我原想著過了這麼久,他應當離開了。所以便沒有說。只是不曾想到,等我們回了洛陽,卻仍是沒有他的消息。”
  
聞言腦子裡一片混亂,等到耳側驚呼響起,回復神誌,竟看見自己的手堪堪停在距離成鈺臉頰一寸的地方。他仍是面無表情,靜靜看著我,眼睛裡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暗。
  
如意也是嚇到,急急上前抓住我的手,將其拉回身側,與我五指相扣。
  
“世子爺,對不起。清兒姐前幾日受了風寒,頭腦發熱,不甚清醒。”她 急急為我解釋,表情擔憂。
  
成鈺不發話,甚至看都沒有看如意一眼,目光仍是緊盯在我的臉上。
  
掙開如意的手,在她驚慌的呼喊下,轉身離開。
  
如果繼續站在成鈺面前,我不知自己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從來不是魯莽的人,我真的想不通他不說出李蕭意在千聖等我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可是只要想到他或許是因為照顧冷香而忘了這件事,甚或是因為別的原因,我都會覺得心中冒起一股股火焰,像要破喉而出。
  
回到房間,立刻著手收拾行裝。拿了幾件貼身衣物,再帶一件厚實的衣服,將平常積攢下來的月銀和從凌襄那裡得來的珠寶帶好,提著包袱就走。
  
轉身便見成鈺站在門口。
  
他操著手,身上的衣服沒有因為天氣的變化而變厚,站在那裡,粗粗看一眼,也是玉樹臨風,瀟灑俊逸。
  
可是他似乎不怎麼高興。
  
走過他身邊時,成鈺拉住我的包袱,淡淡開口:“那麼冷,不要去。”我輕輕一用力,包袱便從他手中脫離。看來他並沒有花什麼力氣。
  
不知該說什麼,於是什麼也不說。越過目瞪口呆的鉞少和滿腹心事的冷香,出了院子,一路往後門。
  
如意追上來,不明所以地向我求一個原因。我亦只能撫著她的發頂,無力道一句“照顧好世子”。空餘惆悵。
  
後來每次回想,總覺得當時的李蕭意在我心中並沒有佔據什麼很重要的位置,但我卻會為了他險些打了成鈺,為了他收拾包袱,一如當初奔赴漠城尋找成鈺般地奔赴千聖,大抵是因為一種被需要感。
  
在王府已經沒有人需要我。沒有我,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王爺照樣上朝下朝,閒時關懷關懷冷香。王妃照樣賞花弄草,與其他王妃公主吃吃飯,喝喝茶。成鈺照樣與冷香春花秋月,不知何時了。
  
可是李蕭意不一樣。
  
他在千聖等我,等我去找他。
  
我常把自己的魅力誇大,幻想如果我不去的話,他或許會一輩子都守在那裡。
  
幸好這個世道,三國鼎立,各自為政。不交好,亦不戰亂。花了小錢,就尋到肯拉我去喜鎮的車子。
  
長路漫漫,無事時便翻翻在路過的鎮子上買的閒書,或是看看沿途風景。趕車的馬夫是個老實厚道的人,他 見我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對我也頗為照顧。並不曾敲詐勒索,更不曾以要把我丟在半路上為威脅逼迫加錢。因此我對他很感激,想著等到了喜鎮之後,給他漲三倍工錢。
  
大燁近幾年治安頗好,往常書中常見的山寨土匪竟沒有冒過半個。
  
可上天從來不會對我這麼好。
  
既無**,自然起了天災。
  
來到一座名喚鳳凰的城,剛找了客棧住下,天空就開始稀里嘩啦下起傾盆大雨。雨勢過大,我們沒有辦法繼續上路了。
  
既然人力不可改,亦只能隨遇而安。
  
遇到從喜鎮來的商人,我去詢問在喜鎮可見過以為溫潤公子,將李蕭意的摸樣細細描述一番。那商人略略一想,只道:“姑娘說的公子,我並未見過。千聖雪山幾日前發生雪崩,若是那公子當真在那裡,要不是已經離開,要不就是長埋白雪之下了。”他說得低沉,目光亦是憐惜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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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笑著謝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端茶欲飲,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車夫不安地望著我,“小姐,鳳凰城每年冬天都是大雨連綿,這一下,恐怕最起碼也是十天半個月。”
  
我微微點頭,抿了一口茶,抬目幽幽地看著窗外。“我們明天早上就走。”
  
“但是……”他一驚,急忙開口想勸阻我。
  
我低下頭,嘴角仍是掛著笑,聲音卻平靜得出奇:“工錢翻十倍。”
  
他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到後院餵馬。
  
大雨淒淒瀝瀝,聲音砸在我的耳膜上,讓我從心底泛起寒意。如果他死了……如果。
  
不會有如果的。
  
強自鎮定心神,腦海中卻不斷迴響起他那日的聲音。
  
“我不強求你的回應,只想要你知道,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陪你。”
  
他像一塊世間最美的玉,卻肯為我收斂起所有的光華。他那麼直白地把真心捧到我面前,我卻給不了任何回應。若他因為我出事,那麼,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暗。
  
第二天便套馬上路,可到了城門,官兵卻不允許出去。說是城外山路塌陷,為了保障城民生命安全,再修復其間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城。
  
無論我怎麼說,他們都不肯讓我出去。
  
最後亦是車夫將我扯了回來。
  
重新住進客棧,重新過著聽雨的生活。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其他,腦子裡總是不斷猜測著千聖雪崩到底有沒有傷害到李蕭意,他會不會已經離開,抑或還在那裡等我?
  
想到頭痛,一急之下竟衝出了客棧,忘了打傘,大雨嘩啦啦落在我的身上,將衣服浸透。有雨水滑進眼睛裡,苦澀,再流出來時卻是溫熱,帶有鹹味的液體。
  
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不時路過三三兩兩的行人,皆是詫異地打量我。
  
有門面的店鋪倒還是開著門,店伙計趁著老闆不在,幾個人圍成一圈開始擲骰子。時不時發出歡呼聲。
  
走過一段路,再踏上一座橋。立在橋上,低頭看著泛黃的水底。看來這次的雨確實太大,把城外的泥土順著河流沖了進來。
  
聽說,這座城原是南樂的國都,後來被王爺攻打下來。聽說這裡曾有個容顏可傾盡天下的女子,名喚琦月,是南樂最後一任國主的夫人。
  
不知那琦月夫人比起冷香來又如何?到底怎樣的女子,才可說得上是傾盡天下。
  
聽說她在鳳凰城破那日殉了自己的夫君,南樂百姓流著淚,將她的遺物埋在一棵柳樹下,取名傾城塚。日日都有專人前去打掃,每月都有各地遊人慕名而來。
  
找了路人詢問傾城塚的方位,然後自己摸索著尋去。帶到城西盡頭,方見一棵青柳立於風雨中,搖曳堪比絕世美人。
  
現在已是寒冬,且有暴雨,可那柳樹卻青翠如初春,這倒也是見怪事。柳樹下有一座圓形墓,目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是傾城塚三個字。
  
一筆一劃不失細緻,看來書寫之人是用了感情溶於書法之中。只是那字體卻很有些眼熟,細細一想,竟是王爺的手筆。心念一轉,琦月夫人是在王爺破城之後殉的國,王爺感懷,為她立一塊碑也不是什麼怪事。
  
走到碑前,半跪下,伸手細細描摹著石碑的形狀。這裡埋著一個傾盡天下的女子,埋著一個傳奇。
  
她想必很愛南樂國主,才會毫不猶豫便追隨他而去。一個女人可以假裝很愛一個男人,但她若不是真的愛他,就覺不會因為他不在了,而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若是也有這樣的勇氣,或許一切就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幽幽嘆氣,許是因為天氣不好,負責打掃的人並沒有來。周圍也有些髒了。
  
不曾猶豫,便著手整理。我不希望一個這樣美好的女子處在這樣不好的環境。
  
大雨砸在身上,漸漸麻木,連最初的痛覺都已消失。直到最後,對著傾城塚深深一拜,還未起身,邊聽見一聲渺遠的“杏兒”。
  
這聲音太過突兀,雖知叫的不是我,還是忍不住直起身子,側首望去。一位中年男子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腳邊跌落紙傘。他的面容不過四十,可是鬚髮皆白,一眼錯看,竟如遲暮老人。
  
他猛然望見我的臉,身子不由後跌幾步。但也不過一個瞬間,便踉蹌著朝我走開,張開手意欲將我摟在懷中。
  
我一驚,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卻撞上柳樹樹幹,兩眼驚慌地望著他。
  
他見我懼怕,遲疑著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打探著我,眼中有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有一種看不清事物的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神才慢慢恢復清明。將我上下仔細看了幾遍,似乎生怕漏過任何一個地方。但最後也只能幽幽嘆息。
  
“不是你。”
  
明明只有我們兩個人,他 這話卻不是說給我聽的。像是在回憶,但更多的是悲傷。
  
自嘲一笑,眼睛直直望著我。“姑娘,對不住,在下方才認錯人了。”
  
驚嚇之後是憐惜,他身上或許有一段故事。這故事中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子,但這故事必定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搖搖頭,“沒事。”
  
知道他沒有惡意,自然放鬆了許多。直起身子,朝著他身後走去。執起他方才掉落的傘,折身回到他身邊,將傘撐在他頭頂擋雨。
  
他的樣子很落魄,不由自主就放緩了語氣。“大叔,天氣太冷,你快回家換衣服吧。不然受了涼,很難醫治。”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很容易得風濕之類的病,倒時不知要痛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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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1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回過頭,見我笑意盈盈地望著他,眼中分明有什麼東西閃了閃。他看了看我身上濕透的衣服,笑道:“我家就在附近,姑娘不若到我家去歇歇腳,我找內人的衣服給你換上。雖說年輕,但也不能因此怠慢了自己的身體。”
  
本想拒絕,可他一臉暖暖笑意,讓我實在說不出不去的話。
  
於是點點頭,“麻煩大叔了。”
  
他接過我手裡的傘撐著,我們兩人一邊慢慢走,一邊閒談。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老夫從未見過你。”
  
“我在國都長大,姑且可以算作洛陽人。”輕聲細語,不知為何,對著他時,總覺得很親切,先前的煩躁全部消失不見。或許是因為他慈眉善目,或許是因為他看著我,那純然無害的眼神。“我叫季清兒,大叔喚我清兒便可。”
  
“清兒”,他輕喚一聲,笑道:“老夫姓許,清兒不見外,喚我一聲許大叔也行。”
  
“許大叔”我禮貌地稱呼一聲,他的眉角又笑開幾分。
  
“你今年幾歲了?家中還有什麼人?……”他也忽然發現自己問得有些多,不好意思地襟了口暗。
  
我卻不在意。“清兒今年十六了,家中並無他人。”
  
他聽我是個孤女,不由又多了幾分憐惜。
  
不過才是一條街的距離,面前便出現一座紅瓦白牆的府邸,一眼望去,並不覺得稀奇。最多不過是面積比其他地方大了些。
  
有小廝撐傘守在門外,看見我們,便一溜煙小跑過來。
  
“老爺,您可回來了。二小姐又帶著容君少爺來了。”小廝一臉焦急,倒是許大叔仍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只是微微蹙了眉,揮手示意小廝閉嘴,然後交代道:“我去看看,你先帶這位姑娘到夫人房裡,讓丫鬟找件夫人的衣服給她換上。”說完朝我歉意一笑,撐著傘往相反方向而去。
  
小廝立刻手腳麻利地將傘撐到我頭頂,引著我一路往後院而去。
  
到了一處安靜的院子,便換成一名粉衣少女帶著我進去。她目不斜視,顯然平常調教得極好。進了臥房,裡面的擺設雅緻清麗,但每一件看似極小的物品,都是出自大家。這樣一間房,比起成堆的黃金,只怕都要貴重許多。
 
 看來許大叔與他的妻子真的很恩愛,才會這麼捨得。
  
腹誹著,見丫鬟找了一件青色衫裙雙手捧來,道謝著接過,順口一問:“你們家夫人呢?”
  
她一愣,垂著頭,恭敬道:“奴婢進府時夫人就已經不在了。”
  
我驚住,卻也知是自己冒犯了。於是尷尬笑道:“我不過隨意問問,你先下去吧。”
 
她 行禮退下。
  
將濕衣換下,穿上綠裙。屋中有一面一人高的銅鏡,可以讓人整理儀容。對著鏡子旋轉一圈,沒想到這衣服竟然如此合身,甚至就想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喜滋滋地照著,忽見瞧見鏡子裡映出牆上有什麼東西。
  
回過頭,卻原是一副畫像。
  
畫上的女子一身杏色衣裙,面容並不算出眾,但勝在一雙眼 睛燦若星辰。忽然覺得那 眼睛有些熟悉。轉身重新對著鏡子一照,再回頭看看畫像,恍然大悟。
  
我們兩人的眼睛竟長得一模一樣。遑論眼睛,便是面容輪廓,也有三四分相似。
  
難怪剛才許大叔會失禮,原是以為瞧見愛妻在世。
  
心裡的同情又增加了許多。
  
打開窗,搖椅搬到窗下,躺在上面閒閒望著天外的雨滴。上天像是遭遇了什麼傷心事,大有不哭不罷休之勢,眼淚拼命往下掉,把所有人都圍在了鳳凰城。
  
等了許久,也不見許大叔回來。怕再晚,回客棧就不太方便,而且老實的車夫也必定會擔心我。於是起身,喚了方才的丫鬟,從她那尋了一把六十四骨紙傘,問清前廳的位置,施施然去尋大叔道別。
  
大叔家果然很大,怕是差不多佔據了半個鳳凰城。從外面看的時候還不覺得,但進到裡面,便可見壯實低調奢華,看來是絕對的有錢人啊。
  
還沒靠近前廳,就已經可以聽到吵鬧聲穿透了雨 幕,在整個空闊的空間蔓延開來。
  
“大哥,你到底為什麼不肯收容君當養子?!”女聲尖利刺耳,我不由皺了眉。
  
接下來是一片沉默。慢慢走近大門,看見大叔坐在上座,另一邊坐著一位年長的老人,手裡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品茗。廳中間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容貌姣好,衣著華麗。側邊坐著一位褐衣公子,亦是華衫俊秀,只不過眼角上挑,看起來有些邪乎。他想必就是小廝口中的容君少爺了。
  
容君站起來,對著大叔行了個大禮,恭敬道:“舅舅,君兒以前貪玩,為您惹下不少麻煩。可現在君兒是誠心實意改過,還請舅舅能給君兒一個機會。”
  
大叔還是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他身邊的那位老者坐不住了,幽幽開口道:“漢書,你聽我一句。你並無子嗣,若是不收容君為繼子,百年之後,所有家財自然都是交由族廟。 ”
  
大叔還是沉默,一時間其他三人的臉色也都很不好。
  
邁著步子踏上青石階梯,發出的響聲驚擾了廳中四人。
  
進了屋簷,抖抖傘面的水,收攏。抬目往前方望去,只見四人都直直看著我。二小姐面色一驚,抬手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老者亦是震驚,只不過還不至於失態。容君少爺面上只有好奇和打量,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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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壓下不適感,彎起唇角邁進門檻。
  
大叔眼中精光一閃,把我唬住。他起身快步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將我往主位上帶。
  
“清兒怎麼來了,衣服還喜歡麼?”殷切地問。
  
“啊?”我不明所以,一時之間有些呆滯。
  
大叔卻只是寵溺地笑,讓我坐到他之前的位置上,與那老者坐在同等位置上。老者自然不悅。
  
“漢書,這位是?”
  
二小姐也回復儀態,笑道:“這小姑娘倒是跟嫂子長得有幾分相像,我方才還以為是還魂了。”她 這是在變相提起佳人已逝。
  
大叔蹙了蹙眉,但隨即又滿面笑容。
  
“杏兒都去了那麼多年,又何必再提起。不過,幸好,她還給我留下了一份禮物。“說到這裡止住,果然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他慈愛地看著我,“清兒就是杏兒留給我最好的禮物,是我許漢書最寶貴的明珠。我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要留給她的。”
  
掌上明珠,他要表達什麼眾人自然很明了。
  
“怎麼可能?!”二小姐怪叫道。不可置信地瞪著大叔:“大哥,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轉而指著我,“這個女人還不知道是哪兒冒出來的騙子,大哥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啊!”說著把容君拉到自己面前,“容君才是我們許家的孩子,你要看清楚啊!”
  
大叔拂袖,蹙眉道:“住嘴!我自己的骨肉難道還會認錯?!”
  
大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一時間所有人都噤了口暗。
  
二小姐把目光轉向老者,忿忿而視。老者乾咳兩聲,還是最先出聲:“漢書,我們自然相信你不會認錯。可是這許家的家財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女子也不知是真是假。若要家族承認,多多少少也要拿出些證據啊,不然怎能服眾。”他的話在情在理,連我都覺得大叔實在有些荒唐。
  
大叔不過略一沉吟,他妹妹就搶聲道:“不如就滴血認親吧。”見眾人都把目光移向自己,她又得意洋洋道:“三天后就是祭祖大典,也是到要選出許家生意下一任繼承人的時候了。我們乾脆在宗廟裡來個滴血認親,若這位姑娘真是大哥的孩子,那自然是許家當之無愧的接班人。可若不是”,她頓了頓,轉向老者,笑道:“那時還要請族長做主,將容君過繼給大哥。”
  
族長自然點頭同意。
  
整個大廳中最不明所以的人應當就是我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變成了許大叔的孩子,並且還要參加什麼莫名其妙的滴血認親。
  
實在不想再參與這樣不知所以的東西,清了清嗓子:“其實……”
  
“好!”大叔大聲道,“就這麼決定了。”擲地有聲。
  
等到其他三人離開,我一頭霧水地看著大叔。他也只能乾笑。
  
末了,派人去客棧將車夫接來,留我們住在他府裡。他似乎很喜歡我,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我總覺得他早年喪妻,是極可憐的一個人,因此也不排斥與他說話。
  
那日,他說了許多他年輕時候的事。
  
“我今日見你在為傾城塚修整,你很喜歡琦月夫人?”他為我布菜,笑容溫淡。
  
點點頭:“知道她是個奇女子,因此去看看。”
  
許大叔滄桑一笑,笑容中藏著些許苦澀,些許不堪的回憶。“我妻子是琦月夫人還是姑娘時的婢女,從來性子便很柔弱。我那時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因仰慕琦月夫人,便埋伏在她們去上香的路上,準備一睹芳容。”說到此,大叔眼裡閃出星光,斑斑點點,竟像個二十歲的小伙子。
  
“誰知杏兒竟把我們當成了採花賊,插著腰瞪圓了眼睛指著我們罵。”此刻他的笑容沒有了絲毫苦澀,而是純粹的歡喜。“我原想這個小女子怎麼這般刁蠻,後來為了報復總是去找她麻煩,那時才知她從來是個膽小的,那日不過以為主子遇到危險,便像一隻小刺蝟般跳出來護主。”
  
“後來,我上門提親。她不過是個丫鬟,而我,許漢書,是南樂首富許家的公子,丞相大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樣好的買賣。我願明媒正娶讓她成為當家主母,我願把全天下都奉到她面前,可她仍是不開心。”
  
大叔開始自斟自酌,我見他正說到傷情出,也不忍打斷。
  
“後來,我們有了一個孩子。”大叔眼裡散發出父性的光芒,十分仁慈和藹,透著濃濃的情意。
  
“那是個女兒,一雙眼 睛像極了她。我對女兒如珠如寶,對她也越發好,可是在一起將近兩年了,我們甚至有了孩子,她還是不開心。”大叔許是喝醉了,說話間竟帶了孩童得不到關愛般的埋怨。“後來、後來……”他像是回憶到了什麼痛苦的事,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怎麼了?”我忍不住追問。
  
“後來……”他像是不願回想般閉上了眼睛。“我到外地去進購貨物,誰料大燁在此時攻打南樂,一路勢如破竹,不過轉眼便攻到鳳凰城。我收到消息快馬加鞭趕回時,戰事卻已結束。”
  
“聽說、聽說琦月夫人殉了國,她的婢女抱著小公主逃跑未遂,婢女跳了城牆殉主,小公主亦難逃一死。”他突然哭了,眼淚滾落在衣襟上,大悲之間竟大笑起來。“我知道那是我們的女兒,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用自己的孩子去冒充小公主,為什麼能夠把自己的骨肉送上死刑台?!而我,也一夜白頭。”聲聲悲切,我也跟著哭起來。
  
那一夜便在哭哭笑笑中過去,第二日許大叔說與我投緣,願收我為義女。許家原是南樂大族,南樂滅了之後,在大燁中有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在服裝、飲食、香料、航運,甚至是在官營的鹽鐵中也插了一手。家財之多,甚至可說是富可敵國。只是許家行事向來低調,所以在外並沒有太大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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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叔念舊,一直留在鳳凰城。他只有一個妹妹,年輕時任性妄為,與一名戲子私奔。回來時已大了肚子,只能匆匆忙忙嫁給一名窮書生。生下容君少爺。因夫家無財,又見大哥無子,她便一直想著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大哥,許家財產自然唾手可得。
  
可容君從小仗著舅舅有錢,行事荒唐,比起其母更是有過之無而無不及。大叔想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家業敗在侄子手上,因此一直不肯鬆口答應。這才會有了今天早上那麼一齣戲嗉。
  
他求我幫忙,可血是不會騙人的,我又能怎樣。但大叔拍著胸脯保證,所有的事他會安排。只需我出個面,畢竟所有宗親都知道他曾有過一個女兒,只不過是少時失蹤了。而我長得又很像他的妻子,所以只要想辦法讓血融了,其他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心裡對他一直有很正面的評價,當然也不願他的辛苦被旁人不勞而獲。眼見大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不知城門什麼時候才會開,因此也不做刁難便應下了。
  
甚至在心中默默想,就當是為了李蕭意。多做些好事,或許他就會好好的。
  
祭祖的日子到了,我穿戴整齊,跟在許大叔身後一步一步進了宗廟。族長帶著一干族人早已候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廟中,廳前站著一名素衣童子,手裡奉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一青花瓷碗。
  
見我們姍姍來遲,二小姐熱情如火地奔上來,拉著我的手,不斷摩挲。“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歡,你說,若你真是我們許家的孩子那該有多好。”未等我回答,有自言自語道:“也怪我那薄命的嫂子,你說自己想不開就罷了,還把……”忽然噤聲。
  
看來她知道以前的事。我暗想暗。
  
面上卻仍是微笑:“姑姑多慮了,清兒自然是許家的孩子,做不得假的。”
  
她 一時被我唬住,訥訥說不出話來。倒是族長大袖一揮,蹙眉道:“動作快些,莫要耽誤了時辰。”
  
二小姐乾笑幾聲,手把手將我帶到素衣童子麵前。大叔接過旁人遞來的針,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扎,頓時冒出一顆細小的血珠。他眉也不曾皺一下,抖了抖手指,讓血珠滴入碗中。
  
我也照著樣子,讓自己的血緊隨其後地落入青花瓷碗。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集中在那一碗水里,看著兩滴血究竟會發生怎樣的碰撞。二小姐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掐住我的手。
  
我疼得要命,卻怎麼都掙不開。
  
正在這時,門外發出一陣響聲,蹙眉望去,卻見一名五十多歲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見著許大叔,立刻奔到他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大叔一直平淡無奇的面容終於起了波瀾,他並沒有過多責怪那名老者,而是立刻緊張地轉頭望著青花瓷碗,眼裡已帶了絕望。
  
而二小姐則喜滋滋地瞟了他們一眼,抿著嘴角,似笑非笑。
  
兩滴血先是小心翼翼地向對方靠近,越來越近,最終輕輕碰在一起。下一秒,各自向相反的方向飄開。二小姐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歡喜更甚之前。
  
大叔幽幽嘆了口氣,老伯自責地拉聳著腦袋。
  
可是下一刻,血滴又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湧去,彷彿相互吸引般,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融在了一起。像一束紅梅,傲然綻放在水中,嘲笑著所有心懷不軌的人。
  
大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二小姐倒退著身子,最終不斷嚷嚷:“不可能、不可能。”她 滿眼血絲地瞪著我:“孩子早就死了,怎麼可能?!你到底是誰?!”
  
這不是大叔設好的局麼,為什麼他和二小姐一樣,都那麼滿臉震驚?
  
雖然疑惑,但我還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關切地望著二小姐:“姑姑,您怎麼了?難道您不希望清兒是許家的孩子麼?”一臉無辜,還帶了微微的傷心。
  
周圍的人也被這件事嚇住了,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表態。倒是族長德高望重,乾咳幾聲,道:“既已驗明正身,便不用再疑惑了。準備準備,開始上香吧。”
  
雖說我是女兒身,但好在許家一向沒有什麼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因此頭一炷香,自然是我這個未來繼承人上的。
  
回到許宅,一路沉默的許大叔終於開了口。
  
“清兒,你跟我來。”
  
他帶我來到後院,那裡種了一片梅花。花瓣被雨水打落一地。雨勢比之前小了許多,想來應該不會太長久了。
  
清清嗓子,“大叔,現在你的危機也解除了,我想我也該告辭了。”
  
他背對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們的血是相融的。”他忽然開口道,聲音裡彷彿帶了苦澀,又有一種歡欣。
  
“啊?”我下意識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後疑惑地問:“那不是因為大叔在水里做了手腳麼?”
  
他搖搖頭,轉過身來,澀然:“忠伯失手了,藥沒有下進去。”他的腰板挺得筆直,眼睛直視著我,已然是滿臉淚水。
  
我一時不能理解他所說的話,但是見到他哭,心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疼得快不能呼吸。幾步上前,用袖子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大叔,你有話好好說,別哭啊!”
  
他握住我的手,一邊哭一邊笑道:“沒想到我許漢書的女兒還活在世上,沒想到我終究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手握得很緊,很溫暖。
  
心一軟,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後來大叔詢問我的身世,知道我是孤女,在戰亂時被怡親王帶回王府養大,並且與他的孩子同歲,立刻更加肯定了我們之間的父女關係。我覺得一切都太過荒唐,可滴血認親又是絕對不能否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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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下慌張,顧不得許多,立馬寫了一封信,讓大叔找人送到洛陽。不過兩日,回信便到了我手上。王爺在信中說我本是南樂國破時由一名名喚杏兒的宮女抱到他面前,那女子用我頂替南樂公主,隨後自己跳了城牆殉主。
  
一切都與大叔所說吻合,沒想到我竟就這樣得了一個爹爹。拿著信紙哭笑不得,想來這麼多年王爺對我的好,皆是以為我是琦月夫人的孩子。後來之所以轉變,因當是因為冷香的出現。雖然不能可能,但十有**,冷香才是真正的南樂公主。
  
忽然之間,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所有的不甘都找到了出口。
  
爹爹把車夫遣回洛陽,將我留在鳳凰城。
  
我知道從始至終,他都是愛護我的那一個,他從不曾為了任何人傷害我,一切都與他無關。可是我還有事要做,至少現在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
  
他知道我要去千聖,沉默了半晌,最終也只能嘆息。“我從小便沒有照顧過你,現在又憑什麼束縛住你。你是我女兒,只要你開心,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可千聖實在不太安全,不如我派幾個人陪著你去,也可貼身保護。”
  
我本嫌太過累贅,但見他目光殷切,不忍的話已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對峙半天,也只能點頭答應。
  
臨走之前,去母親的墓前拜了拜。她本被王爺葬在墓園,後來又被爹爹遷回祖廟。雖然她不愛我,但我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生育之恩,也只能盡在幾個響頭之中罷了。
  
這次的行程顯然比之前舒服了許多,但也不自由了很多。爹爹將最初領我去換衣服的那為粉衣少女**給了我貼身照顧,另找了兩名男子明辰、明夜護送我。
  
馬車寬敞舒適,就像一座可移動的閨房。我雖覺得太過奢侈,但心裡還是很享受。路很難走,雖然明辰駕車技術不錯,但這畢竟是人力不可逆轉的事。還好車裡墊了許多毛皮,就算碰到、砸到也不會有多痛。
  
來到喜鎮,又住到先前那家客棧。店小二看見我便愣住,半晌,指著我道:“姑娘不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位麼?”
  
我臉上的桃花印實在太過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於是點點頭,他釋然道: “您終於回來了,原先跟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受了傷,咱們這裡的大夫又治不了……”
  
剎那間恍若雷擊,他後面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清,只知道他真的受了傷,而且似乎很重。
  
“小姐、小姐”
  
回過神,原是**在喚我暗。
  
“小二哥說公子的房間還是原來那處,你先去看看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才徹底醒過來,顧不得理會其他人,提著裙角便大步踏上樓梯,來到李蕭意的房前,舉手卻叩不下去。不知僵持了多久,門“吱呀”一聲打開,星辰蒼白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她突然看見我也嚇了一跳,不過只是瞬間,眼里便泛出淚光。“姑娘,你怎麼在這裡?!”她似乎許久沒睡好了,眼裡有微微的血絲。
  
快步越過她走進屋中,卻空無一人。“二公子呢?”
  
星辰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淚,雙手復又攏於身前。“公子今日精神好了些,剛剛能夠下床,便又要去千聖尋姑娘。我原要跟著去,只是他不肯。”
  
折身瞧見**候在門外,見我看向她,立刻答道:“我這就去讓明辰準備馬車。”說完轉身離開。
  
抬眼望瞭望星辰,她一臉憔悴,於是柔聲道:“他不讓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去找他,你留下來好好休息。”言畢也不顧星辰的慾語還休,下樓坐上馬車,快馬加鞭朝千聖而去。
  
到了山腳下,找個位置將馬車停好,四人便沿著第一次上山的路尋去。可走到半山腰也沒見李蕭意的人影。我原想著他大病初癒,自然沒甚體力,想必是走不遠的。可到了這裡也沒瞧見,難道是半路上出了什麼事?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明辰便指著一處到:“小姐,是不是那個?”
  
順著他的手望去,一抹藍色隱在一塊巨石後。快跑過去,腳踩在雪堆裡,寒意透過靴子陣陣傳進來。
  
繞到石後,李蕭意靜靜躺在那裡。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小珠子,臉色潮紅。
  
明夜趕在我之前將他抱起,“公子渾身都凍僵了,必須馬上捂暖。”說完用輕功將李蕭意帶下山。我險些站不住,幸好有**攙扶,亦是快步下山。
  
來到馬車前,明夜已用毛毯將李蕭意整個人都裹起來。李蕭意先前的藍衣被丟在一旁。為此,我曾一度猜測明夜其實喜好男色,可是後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明夜蹙眉道:“必須馬上找大夫。”
  
我拉著**爬上車:“那快走啊!”速度之快令明辰愕然。但他總算是一個合格的馬夫,二話不說跳上車,揮鞭疾馳。
  
我湊到李蕭意身邊,擔憂地看著他潮紅的臉,摸了摸他露出來的脖頸,入手 是刺骨的冰冷。忽然他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細縫。
  
我急忙湊上前,“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望了我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回到客棧,讓**弄了一大碗薑湯給他灌下。喝得差不多時,大夫也來了。把了把脈,只說好好休養,開了藥,又走了。
  
我頓覺惆悵。
  
星辰說她與李蕭意下山後又回到喜鎮,只是每日都會到千聖山腳下去等我。可是久等也不見。李蕭意又擔心若是自己上山尋我會讓凌蕪不高興,於是也只得耐著性子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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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日發生雪崩,他竟不顧危險衝了上去,自然受了傷,躺了些日子。等今日能走動了,又回去找我。誰料體力不支,昏倒在雪地裡。
  
星辰說得很淒惻,似乎心疼得要滴出血來。我只能沉默。或許是為了補償,不肯假以他人,堅持要自己照顧李蕭意。
  
**不會忤逆我,自然退下。而星辰躊躇半晌,最終半帶歡喜半帶惆悵地走了。
  
趴在床沿睡了一夜,睜開眼,就見李蕭意一臉含笑地註視著我。他的臉色很蒼白,但明顯比昨日的潮紅好了許多。
  
揉揉眼睛,微笑望著他:“餓不餓?我去弄些吃的來。”
  
照我所想,他必定會拒絕。然後問我累不累,快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事情都交給星辰。那我也可以擺脫一切,好好睡個回籠覺嗉。
  
彎起唇角等他發話,然後休息。
  
可他卻歪了歪頭,抿著嘴笑道:“我想吃青菜粥。”
  
“啊?!”我懷疑自己產生幻聽,於是用啊來代表請你重複一遍。
  
他卻立刻垮了臉,嘟著嘴道:“我想吃青菜粥,難道清兒不肯做麼?”竟似個孩子般撒嬌發起脾氣來。往日溫潤如玉的臉此刻鍍上一層天真美好,讓人覺得如果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都是一件天地不容的事。
  
僵著半晌,還是點點頭,忽然想到趙姑姑曾說過人生病的時候,確實是比較脆弱的。習慣用撒嬌來獲得別人的關心。想來李蕭意也是因為生病,所以才會性情大變。
  
乖乖到廚房弄了粥,在加上幾樣開胃的小菜,端到房裡。李蕭意已經下了床,臨窗而立。風吹進來,藍衣飄飄,實在是很飄逸暗。
  
“快過來吃吧。”把東西擺在桌子上,招呼了一聲。然後移到窗邊,往窗外看了看,樓下行人稀少,想來天氣太冷,都寧願窩在家裡睡覺。
  
裝作不經意把窗子關上。聽說生病的人最不能忍受別人忤逆自己的意思,不然一定是會發脾氣的。
  
回過頭,他卻剩了兩碗粥,眼睛晶亮地望著我:“我們一起吃。”
  
我說好,移回桌邊坐下,陪著他吃早飯。
  
意外地,無論是星辰還是明慧,都沒有來打擾過我們。吃完飯,拉著李蕭意到院子裡走了幾圈,又趕著他回去睡覺。他睡不著,就扯著我說床前故事。我想破了腦袋,最後只能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他興致不減,“我想聽你小時候的事。”
  
我說:“你不是都知道麼。”
  
他嘟起嘴,表示十分不高興。於是我只能把小時候做過的糗事撿著說了幾個,他越聽越開心,越聽越興奮。最後倒是我先睡著了。
  
夢裡回到了新王妃嫁進來的那天,整個王府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拜完了堂,新王妃換下喜服,等著成鈺去敬茶。可等了很久也不見他。
  
他躲了起來,我知道他在哪裡,可是看著整個王府滿世界找他我什麼也不說。偷偷裝了滿懷的點心,來到王妃在時最喜歡去的那個涼亭,跑到對面的假山,他果然就躲在裡面。
  
把點心抖在他懷裡,嘟著嘴道:“快吃!快吃!”
  
成鈺卻無動於衷,眼睛直愣愣望著前方,當我不存在一般。我很擔心,於是蹲下來耐心地勸他:“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再這麼下去會昏倒的。”王妃就曾絕過食,那次是因為王爺受了傷,她為了照顧他幾天幾夜都沒吃東西,結果王爺醒過來,她卻暈了。
  
可成鈺還是不理我。我有些生氣,就伸手搖晃他的肩膀,晃到自己頭都暈乎乎時才停下來。這時絲竹聲傳來,宴會開始,看來新王妃沒有等到這個繼子也是一樣慶祝。
  
成鈺突然抱住我,小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渾身開始顫抖。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於是也不敢動,就任由他抱著。
  
有液體從我的衣襟滾落進去,落到皮膚上,溫熱的觸感讓人不由心酸。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成鈺。他以前就是個小霸王,可是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急需從我身上獲得溫暖和力量。
  
我拍著他的背,聲音雖小卻很堅定:“成鈺,你不要難過。還有我,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可下一秒場景就變幻了,是得知李蕭意仍在千聖的那日,成鈺和冷香站在梅花叢中,他為她攏衣襟,為她挑了幾縷碎發別去腦後。他看她的目光溫暖的沒有一絲遲疑。於是我終於明白,他已經不需要我陪在他身邊了。
  
醒過來時自己躺在李蕭意懷裡,半靠在他胸前。他胸口的藍衣似乎被什麼東西濡濕,朝臉上一摸,原是夢中流的淚。支起身子看向他的臉,他已睡著,眉頭微微皺著,看來在夢中也不安穩。
  
一低頭,才發現他袖口上也有點點淚痕。
  
李蕭意從未問過我任何有關於為什麼我沒有在山上,而是出現在喜鎮的事,我也從未解釋。或許是下意思不想讓他知道,成鈺從未對我說起過他的等待。
  
不管怎樣,我不希望有不利於成鈺的事發生。
  
李尚書飛鴿傳書,李蕭意看完後沉默半晌,復而抬頭,又是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他在笑,可又抿著唇角,似乎不太高興。
  
“父親讓我回洛陽。”一句話說得頗為悶聲悶氣。
  
將衣服收好,我點點頭:“你已經說過三遍了。”
  
他悶聲走到窗邊,將紙條撕得粉碎從窗口扔出去。紙屑隨風飄揚,竟像下雪了一般。
  
門上傳來聲響,接著便是星辰邁步而入。“公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出現在她身後,恭敬道:“小姐,馬車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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