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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小璃 ] 誰說丫鬟不傾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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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往常不論阿玉如何喜歡留在這裡,但公事私事他向來分得清楚,從來不曾在我院裡談論國事。心中疑惑,下意識屏住呼吸,在夜深人靜的環境下,盡管他們說得很低,但還是能夠聽清楚。

  「自然是要殺的。」楊子玉道一句,語意堅決:「有了這個理由,我們對大燁出兵就是名正言順,絕對不可放過。」

  「我素日聽聞過李蕭意,以他的為人,他絕不可能承認。」凌蕪擔憂道。「若是他態度強硬,到時只憑皇后的一番話,只怕難以服眾。」

  沉默半晌。

  「那就先殺了他。」楊子玉冷漠地吐出這句話,「對外說是畏罪自盡,又有誰敢說閒話。」

  「可是,」凌蕪仍在猶豫,「他與清兒似乎相熟,你不怕清兒傷心?」

  李蕭意曾與我一同到千聖雪山,而且他當日推出星辰代我為冷香換血,凌蕪自然能夠猜到我們之間有些什麼。

  阿玉的聲音變得不再那麼寒冷:「清兒已經忘記了以前的事,」微微停頓,「區區一個李蕭意,她想必也不曾放在心上。」

  後來的話都無關緊要,我只望著眼前的黑暗,四肢變得冰冷。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就連元華那樣剛烈任性的女子,也願意為了國家承受名節上的侮辱。

  青澤、暮雲根本沒有停戰的意思,卻願意接受和談。到時天下盡知大燁無德無行,得寸進尺,該誅。

  所以一定不能讓李蕭意坐實這個罪名,可是三日之內,我又該如何救出他?

  一夜未眠,第二日難免萎靡。

  流霞為我更衣時鄭重提示皇后禁足令已撤,從現在開始,盡量避免出門。

  我甚至沒有心情再去裝傻,只在心中冷笑——立了大功,修得的正果便是重獲自由。

  以元華的脾氣,若是再遇到我,不知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來。她是那麼心高氣傲的女子,與楊子玉成婚不久,阿玉竟然就要納妃,她不能承受,自然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到我身上。

  如果我不是處在這樣與她對立的方向,或許她還不會這麼對我。

  如果……

  心思一轉,不禁笑起來。

  午間藉口要睡午覺,把下人都支出去。憑借著記憶,摸索著出了院子,一直往皇后寢宮而去。

  路上碰到宮女,自然要她們幫一把手,可即便是如此,也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走到。

  命人通報,不一會兒,當初綁著我去的那個小丫鬟出來見我。

  數月未見,她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想來元華也是如此。

  她領著我進了內殿,面對囂張的元華,我第一句話便是「要與妳做個交易。」

  她詫異而笑,笑聲飽含輕蔑:「妳身上難道有什麼是本宮沒有的嗎?!」

  我不理會,鎮定自如地將先前想好的話說出來。

  「我身無長物,但是有一樣東西,是我有而娘娘沒有的。」

  「大膽!」宮婢厲聲喝道。

  「那便是皇上的寵愛。」我面不改色,「娘娘與皇上成婚不過半年,皇上便要再娶,而且娶的是商賈之女。娘娘生來便是一國公主,出嫁亦是母儀天下。可是若我進宮,娘娘難免被天下人所恥笑……」微微一笑,「皇上寵我、愛我,只要我想,終有一天」,仰頭旋轉一圈,輕笑道:「這裡的主人必定是我!」

  「妳……」元華氣結,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語氣一轉,嘲諷之意難掩:「妳不過就是個醜八怪,妳以為一個瞎子憑什麼能當一國之母!」

  不動怒,甚至就連表情也沒有變化:「妳害我之後便被幽禁,妳自然清楚我在阿玉心中有多重要。而我向來善妒,決不能容忍與他人共事一夫。到時,一個被休棄的公主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反之,只要娘娘能幫我做一件事,我此生對娘娘惟命是從,就算娘娘要我的命,我也不會反抗。」如果用我的一生可以換來李蕭意的性命,那麼就當做我無法履行承諾的補償。

  耳畔沒有任何聲音。

  知道她在思考,所以也不多話,靜靜垂手站著。

  過了許久,元華才開口,聲音裡盡有掩飾不住的疲倦。

  「好,我答應妳。」微微一頓,「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妳,只是事成之後,我要妳永遠從青澤消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和皇上面前。」

  我微笑頷首,腳步踉蹌地出了內殿,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怎麼了?」他充滿暖意的嗓音充斥著我周身,隨即有些不悅道:「皇后找妳來?她有沒有為難妳?」

  我連忙搖頭,揚起一臉笑:「阿玉,我馬上就要嫁給你,以後跟皇后娘娘就是姐妹了。可是這麼久你也不帶我來看看她,那我就只好自己來啦。」

  他鬆了一口氣,笑起來:「哦,那妳們說了什麼?」

  偏過頭裝作仔細思考,半晌,摸著肚子扁嘴道:「我餓了,記不清了。」

  他伸手輕輕捏著我的鼻子晃了晃,笑道:「那我先陪妳回去吃飯。」說完攬著我慢慢回院子。

  他竟然沒有追問下去,難道是因為他以為我真的已經失憶,所以不加防備嗎?心中疑惑愈甚,總覺得一切似乎都太過順利,無論是元華答應我的過程,還是阿玉自己帶過話題的遮掩。

  可是……現在除了選擇相信,我也無力再做其他。

  連著幾日都不曾見過阿玉,流霞怕我失寵,向來都很緊張他身邊的情況。我為李蕭意之事擔憂,她卻以為我是因為阿玉煩惱,自然將事情全部告訴我。

  「聽說皇后娘娘突然矢口否認自己曾被李大人冒犯,大燁使臣認為是皇上故意為難,兩國關係日漸緊張,只怕又要打戰了。皇上現在天天把自己關在御書房,與大臣商討對策。」

  「那阿玉豈不是頭疼死了,」蹙眉,「我還是去瞧瞧他吧。」

  流霞立刻歡喜地應和:「好啊,那奴婢馬上去準備。」

  所謂的準備就是燉一盅補湯,然後再為我換上一件漂亮衣服,打散髮髻重新把頭髮綰起,插上步搖。等到所有東西都弄完,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了。

  走到御書房,裡面靜悄悄。太監們識得我,自然不敢阻攔,只是不許流霞跟著進去。

  我眼睛不便,阿玉政事繁忙,所以一直以來,我真正的眼睛就是流霞。可御書房畢竟不同於別的地方,因此也不強求。命流霞守在門外,自己提著食盒推門而入。

  房裡燃著龍涎香,聞著讓人心裡舒坦。

  「阿玉」腳下一絆,整個人頓時向前撲去。

  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又那麼不小心。」他好像有些生氣,「要是以後沒有我在身邊,妳豈不是摔慘了。」

  感覺到他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敢撒嬌,只是攀著他的肩站穩身子。手上的食盒早已丟出,估計湯已經不能喝了。

  雙手摸索著到他太陽穴,併起食指、中指,在穴位上來回輕按。「阿玉你不舒服嗎,臉這麼涼。」擔憂地問。

  他「嗤」地一笑,道:「還不是被妳氣的。」聲音中充滿寵溺。

  知他已無大礙,我扯著他的手:「陪我出去走走吧,聽說御花園裡的荷花開得可好了。」

  「好」,他無奈地應下,攬著我出了御書房。沿著碎石小道一路走下去,他的手很溫暖,寬大得可以把我的手完全包覆其中。

  「你還在為皇后娘娘的事生氣嗎?」

  他一愣,淡然道:「身為一國之母,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引得兩國交惡,自是當廢。」他說得平淡,我卻是驚住。

  「她是暮雲公主,若是廢后,只怕與暮雲關係又會產生裂痕,阿玉你不要衝動!」我急急說出這番話,實在不願元華因為我而落得那樣的下場。

  誰知楊子玉卻是笑起來,垂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喜滋滋到:「妳會為我擔心,真是讓我好高興。」微微停頓,接著道:「妳放心,我不過隨便說說罷了。我已讓人將元華關了起來,她說的那些話沒有別人知曉。只要過了今夜……」他忽然噤聲,「到了,這荷花還真是如妳說的那般好。」

  我敷衍著應答,腦海卻被他的話占滿。只要過了今夜……難道他的意思是按照先前的計劃來個死無對證嗎?!

  涼風習習,可冷汗還是不斷冒出來,濡濕了衣裳。

  「很熱嗎?」阿玉回轉過身,手自然而然探上了我的額頭。

  下意識側首擋過,諾諾道:「可能是昨夜吹了涼風,今天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那就先回去休息吧。」他擔憂道,喚過流霞上來攙扶,「晚些時候我去看妳。」

  點著頭靠在流霞身上,漸行漸遠。身後有一道炙熱的目光一直定在我身上,我知道是阿玉。

  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沒用,我看不見,不能去找鉞少。我甚至沒有辦法走出這個後宮。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爹爹說雖然我是嫁入皇家,但他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自然要為我置辦嫁妝。所以前幾天他就離開青澤,回了鳳凰。哪怕我真的因為救李蕭意出事,至少不會連累爹爹。

  「夫人」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流霞停住腳步,側過頭對我說:「姑娘,是鉞世子。」

  我頷首示意明瞭,抬頭微笑道:「我與世子還真是有緣,竟然能在這裡碰到。」

  他亦是笑:「鉞方才還在想找個時間去拜訪夫人,沒想到一轉眼夫人就在眼前。」

  「哦,世子找我有事?」挑眉問道。忽而想起什麼,偏過頭對流霞道:「我忘了問阿玉晚上要吃什麼,妳現在去問問,到時也好準備。」

  「可是……」她很不放心。

  我繼續寬慰:「我正好與世子說說話。阿玉說我亦是大燁人,正好可以問問故鄉是什麼樣子。」

  她被我勸服,才慢慢離去,時不時回頭打量鉞少兩眼。

  腳步聲消失,我立刻肅聲道:「他們可能在今晚就會對二公下手,你必須盡救他出來!」

  他並不是十分慌張,放低聲音道:「我聽說了皇后翻供之事,謝謝妳了。守衛中有我們的人,救人不是問題。」輕輕停滯,「如果得手,今夜我們便會離開華都。那妳呢,清兒,妳跟不跟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

  「回洛陽嗎?」嘴角浮起嘲諷的笑。「哪裡還是我容身之處?」

  鉞少不悅道:「清兒,從來沒有人拋棄妳,只要妳肯回去,莫說妳許氏富可敵國,家宅無數。再者……再者鈺哥不會不管妳。除非,」似乎他早已這樣認為,而不是單純的除非。「除非妳愛上了楊子玉,所以妳不願離開青澤。」

  他自說自話:「如此也好,他這樣寵妳,將來必是寵冠六宮,封后也不在話下。妳不願走,我也能夠理解。」

  原來他就是這麼看我,認識十多年,終究還是不能懂得。或許在他眼裡,我永遠只是怡親王府的小丫鬟,本就應與小廝婚配,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可現在竟然有機會納妃封后,自然應該喜極而泣,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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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冷笑:「鉞少說的極是,清兒不願離開青澤,皆因我愛上了青澤的皇帝陛下,願用一生相伴。今日所做,只為了卻故國恩典,鉞少不必記掛於心。」想了想,還是留下四個字:「就此別過。」

  別的不僅是故人,更有以往所有的情感。此次事情了結,我就安心嫁於阿玉,留在華都。

  鉞少沉吟,最終還是選擇尊重我的決定,告辭亦是永別。

  阿玉說過晚間來看我,但是直到夜幕全黑也不見蹤影。我擔心救人一事,所以一直坐在窗邊忐忑,流霞催我就寢數次,我都仍不動作。怕她睏倦,在伺候我洗漱之後便讓她先下去休息,自己捲了一床薄被靠在美人榻上,頭支著窗沿。雖然看不見,但心底卻莫名感覺到今日必是星辰滿目。

  院中忽而一響,極其輕微。我自從失明之後聽力特別靈敏,就算細小的聲音也可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這樣明顯的聲響。隨即又有男子粗重的喘息聲。

  這聲音聽得耳熟,我探頭低低喚一句:「誰?」

  喘息聲立時停住,隨後腳步聲往我的方向過來。

  「清兒,是我們。」是鉞少的聲音。他說得有些費力,似乎很艱難。

  我驚起,摸索著去打開門,讓他們進來。門一開,一股腥熱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整個心都吊起:「怎麼了?!誰受傷了?!」

  回答我的卻是李蕭意弱弱的聲音:「妳……妳想起來了嗎?」雖然猶豫,但其中分明有帶了歡喜。

  我眼一熱,急忙伸手去扶他,摸到的似乎是胸膛,溫熱的液體流了滿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鉞少急道:「我去晚了……該死!」他這句該死說的自然不是我,而是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乾淨俐落,在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分明。

  李蕭意受傷,血流的這麼多,想必院外亦是一路血跡。而且我現在滿手都是血,想除去也沒時間了。

  福至心靈,抓住鉞少的手道:「你挾持我,楊子玉一定不會為難你們的。」

  鉞少只是微微一愣,不過轉眼頸上便傳來淡淡涼意。

  「不要……」李蕭意艱難道,「不要利用……」

  他話尚未說完就被鉞少一句「閉嘴」打斷。聽著李蕭意無力的聲音,傷定是很重。

  門上傳來叩門聲,流霞迷迷糊糊地嘟噥:「誰啊?!」

  院門被拉開,流霞驚叫道:「皇上,這……」話未說完就停住。

  鉞少押著我出了房門,耳邊頓時傳來流霞的抽氣聲。「姑娘!」她大叫,似乎想要衝上來,卻被鉞少止住。

  「你想要什麼?」阿玉的聲音極為鎮定,無波無瀾。

  鉞少冷笑:「我只想要我們能夠安全離開。」

  「做夢!」他狠狠吐出兩個字,「李蕭意凌辱我青澤皇后,只要朕在一日,就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是嗎,」鉞少冷哼,刀尖向我的皮膚逼近一寸。

  知道他下不了手,一閉眼,乾脆自己微微往前傾,頸部細嫩的肌膚親吻上鋒利的刀尖,一陣刺痛傳來,忍不住暗自呼痛。

  「等等!」楊子玉大叫。

  鉞少亦是怔住,忙穩了穩心神,笑道:「陛下意下如何?」

  有液體沿著肌膚流進衣襟內,全身止不住顫慄。我哀哀喚他:「阿玉,救我……」

  他卻沒有馬上回答。看來我在他心裡,也並不是那麼重要。至少,沒有辦法與江山相比。

  「陛下,天下女子無數,萬不可因小失大。」他身邊似乎有人在勸諫。

  紅顏誤國,不過區區一個女子的輕賤性命,縱是丟了又如何。

  卻聞阿玉隱隱斥,復而響起他的聲音:「好,朕放你們走。不要傷害夫人。」

  鉞少舒了一口氣,挾持著我往前走,命令他們都退出去。

  我心頭湧起感激,至少阿玉是真的相信我,真的關心我,真的不願我死。

  剛剛邁開步子,突聞耳後響起利劍破空之音,直直朝著李蕭意的方向而來。心中一震,大呼「小心」,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便推開李蕭意。

  下一瞬,利劍沒入腹中。

  瞬間皮肉彷彿被撕裂開來,身子無力癱軟下去,落入一個懷抱。

  「清兒!清兒!」他急切地喚我,他的身上一樣溫熱,黏稠的液體將我們融為一體,彷彿就是同生的孩子。

  喉間微癢,忍不住輕咳起來,卻有液體順著喉嚨流出來,順著嘴角慢慢滑落。

  「我、我沒事。」說話也變成一件費力的事,我扯住他的肩膀,「你們走……咳……我沒事。」

  李蕭意摟緊我,我的耳朵貼上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很急,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鐵甲作響,應是侍衛將我們圍了起來。

  「為什麼?」耳邊傳來阿玉低低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悲傷和失望。

  嘴中充斥著腥甜,一張口,又是源源不斷的血液。「對、對不起。」努力微笑著,明知自己雙眼看不見,還是拚命盯著阿玉站的地方。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是假裝失憶,可還是願意陪我演這一場戲。他故意與凌蕪在我窗前說出整個陰謀,他默許元華與我的交易,他所作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試探我。

  試探我是否真心留在他身邊,試探我是否可以遺忘過往。

  可是我終究是要負他。

  「我、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陪他一生,真的想要彌補對於他感情的虧欠。

  「我知道」楊子玉低聲道,「我知道那日妳與鉞世子說妳愛我,願意一生相伴。我是真的相信。」

  忍不住苦笑:「你相信,但你仍然設下這個圈套,將他們逼來我的住處。所為不過就是測探我嗎?」

  他愣怔,半晌,苦澀道:「清兒,妳曾離我而去,我不想再承受那樣的痛苦。我所作,只是希望證明妳真的愛我。但妳到底是叫我失望了。」

  痛苦蔓延到四肢百骸,生命彷彿一點點流失,眼皮重得像是壓上千斤巨石。真的好想睡過去。

  「可是我畢竟不愛你。」肺部湧上一團熱氣,劇烈地咳嗽著。

  李蕭意緊緊抱著我,急急道:「別再說話了!別再說話了!」他的聲音滿滿全是恐懼。若我就此死去,他又該如何。

  艱難地保持腦中僅剩的一絲清明,朝楊子玉伸出一隻手,下一秒,立刻被人緊握住。他的吻輕輕落在我手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手中,溫熱的、散發鹹澀味道的液體。

  「阿玉……我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使勁咽下湧上來的血,可還是有絲絲從嘴角溢出,「你答應……答應我好不好?」哀求地望著他,眼淚亦是忍不住流下來。

  「我最後一次求你……讓他們離開……」

  神志漸漸模糊,堅持不住閉上眼。

  「求你……」

  感覺自己彷彿被什麼人抱起,他不斷在我耳邊說不要睡、不要睡。那個懷抱冰冷如冬日的水,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讓我有事。

  但是意識流散,這一次,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伴你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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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誰共我醉明月(楊子玉番外)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離蕭是祖輩創下的門派,聽說我的祖先,在他尚是太子之時曾到大燁歷練。在離蕭河畔他遇見了一生摯愛的女子。那女子卻是當時大燁權傾一朝的公子無雙。

  他們分分合合,糾纏一世,最後在洛水一戰中雙雙失蹤,再也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們同歸於盡,亦有人說他們雙雙歸隱。

  不論如何,祖輩創下的離蕭派卻是留了下來。

  我出生之前,母后已是寵冠後宮。在我出生之後,父皇便將我封為太子,將來君臨天下。母后卻常常因此擔憂,畢竟後宮多是非。

  她懇求父皇將我送到離蕭學藝,這樣即便將來神仙險境,至少能夠自保。

  所以我的童年,便是在大燁度過。師傅、師兄弟皆知我身份尊貴,從來不敢打罵欺辱,日子過得無聊至極,只能將經歷放於武學之上。等到學得差不多了,我就提前拜別師傅下山遊歷。

  那日在子衿樓,是我第一次那樣心動。

  本來只是找個地方稍作休憩,可才飲了一口茶,就聽見身邊人發出驚嘆聲。

  下意識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門外,兩位女子婷婷而立。其中一位貌美如花,身著藍色衣裙,舉手投足間皆是無世風情。可我的目光卻只能膠著在她身邊的綠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眉目如畫,清新自然,微微垂了首,眉目間帶著女兒家的嬌羞。見大家都在看她們,她似乎有些窘迫,伸手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如星的眼眸,像一隻小鹿一般慌亂。

  我竟忍不住笑出來。

  從前也曾瞧過一些才子佳人的閒書,但卻從不相信那樣虛假的所謂一見鍾情。可是今日,我的心卻實實在在被撥動。僅是看她一眼,我就心生歡喜。以後登上皇位,難免寡言寡笑,如果有這樣的女子陪在我身邊,那麼日子一定會歡許多。

  可就在這個時候,母后派人來尋我,只帶來四個字——皇上病危。

  我心急如焚,只想立馬奔回青澤,可心裡卻分明還掛記著那個如精靈一般的女子。

  趁著夜色潛入怡親王府,原是想偷得邊防布兵圖,畢竟父皇如果有個萬一,只怕大燁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可卻在屋頂上瞧見她。

  心中一動,飛身落下。

  半帶笑意半帶真心的表白把她嚇得半死,我卻只有歡。喜歡看她手足無措,喜歡看她落荒而逃。那時我就開始謀劃如何將她騙回青澤。

  準備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想到,上了花轎,仍然沒能娶到她。

  再見已是在青澤,華都。

  暗探將桃花鐲子呈上來,心便涼了一半。命陳希東連夜趕往漠城,等他將人找回來時,我已等得太久。可第一眼見到的仍不是記憶中的容顏。我甚至沒有辦法想像,如果那天沒能見到清兒,我是不是真的會殺了陳希東。

  可到底她回到了我的身邊。

  我要讓她成為青澤皇后,成為與我併肩而立於世的女子。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可是她還是選擇離開。

  看見那男子,我便知他是成鈺。那樣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那樣的人,只有他,才能讓清兒動容。

  她甚至願意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在他們跳下去時,我能握住的只有一手空氣。

  憤怒難平,命人將桃花散給冷香餵下,再將她鞭打後懸掛於城樓上。我想,若是清兒活著,她一定會回來。若是她死了,那這女子也就陪她一起去吧。

  機關算盡,我早應知曉,她如此美好,心動的不只我一人。

  失去她,我依然還是青澤的帝王。每日裡天不亮便起身早朝,更深時仍舊坐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日她躺在我懷裡,手腳一點點變得冰涼。長長的睫毛覆蓋住那雙讓我傾心的眼眸,遮住所有過往,就連傷心也變得遲鈍。

  這世上太少有人能夠遇到讓自己動情的人,更少有人能夠留住那一份感情。

  我不是幸運的人,所以我也留不住。

  門外傳來低喚,「皇上,太后來了。」是陳希東。

  扯了扯嘴角,才發現自己動不了分毫。乾脆加大力氣抱緊懷裡的人兒,不做回答。

  陳希東又來說了幾次,終究還是慢慢安靜下來。

  身子疲倦,終是忍不住擁著她靠在牆壁上緩緩閉眼。

  懷中的空虛將我驚醒,睜開眼睛,滿室只有空寂。懷裡空無一人。

  我發了瘋一般衝出房間,門外跪著陳希東和流霞。

  我扯住他,發狂般質問:「清兒呢?!」

  他深埋著腦袋,恭敬卻含著憐惜:「皇上,太后已經將人帶走。此刻,」他微微一頓,「只怕已在回往大燁的途中。」

  我愣住,終是無力地癱瘓在地,乾枯的眼眶瞬時如尋找到了水源,不肯停歇地掉落。

  我答應過她不會責罰放箭的陳希東,不會懲處照顧不力的流霞,不會傷害連累她的鉞世子和李蕭意……她擔憂那麼多人,她放過那麼多人,卻終究不肯放過我。

  讓陳希東攙扶著上了城樓,遠方只剩一個墨點。

  她選擇離開青澤,她說她只想葬在故鄉。葬在鳳凰許宅的梅林中,此生梅香長伴。

  她不肯放過我,我亦只有自己放過自己。

  「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怔了怔,這聲音太過突兀,將回憶全數打散。

  微微皺眉,伸手揉了揉額角,忽然想起那日清兒端了湯來御書房,亦是這樣為我輕輕揉著太陽穴,一臉擔憂。

  哪怕她只是為了救人,我依然無法忘記。

  「不見。」淡淡吐出兩個字,將目光重新移回奏摺。

  陳希東卻不肯走:「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皇上好歹還是見見吧。」

  隨手將桌上的硯台摔下,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陳希東立時閉了嘴,讓我得到安靜。

  皇后?

  嗤笑,若不是還需要暮雲,我何以會讓她繼續留在皇后的位置上。

  若不是她,清兒何以會雙目失明,何以會容顏盡毀。

  只是,若不是她,或許我也不會有那一段歡的日子。

  清兒醒來第一眼,驚慌失措,她看不見,也記不起所有事。我心中雖有疑惑,但裝作相信她。甚至安慰自己,或許她是真的失憶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可是她在夢中,卻喊出成鈺的名字。那一刻,心如死灰。

  但她願意騙自己,我又如何不能讓她騙我呢。

  只要她肯留下來,歡歡喜喜成為我的妻子,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人總是難以滿足,得到好的還想得到更好的。我得到了她長伴身側,卻又開始貪求她的真心。甚至不惜用陷害李蕭意之事來做誘餌,看看她是否可以拋開過往。

  最後得到的,只是一具屍體。

  我執著了那麼久,苦求了那麼多,到最後,只剩虛無。

  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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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數月後。

  清心居裡的桂花樹開了,花朵茂密地點綴著大樹,散發出一陣陣濃郁的香氣。一陣風過,乳白色的花朵紛紛墜落,有的甚至乘風飄進窗內,落在衣上、鬢間,香氣充斥了整個空間。

  星辰進來,瞧見的便是這個場景。她一驚,急急去了衣服來披在我肩上,忍不住責罵:「姑娘怎麼這麼不知愛惜身子,這下風一吹,只怕又要生病了。」說了幾句,見我臉色蒼白,又不忍再罵下去。

  討好地沖著她笑,把衣襟攏緊,「這花開得真漂亮!」

  她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自然也是一番讚嘆。回過神才發覺又被我繞開話題,氣憤地把藥端上來,看著我愁眉苦臉地喝下。

  這藥漆黑無比,味道卻不錯。只是每次我都裝作很難喝的樣子來誆她,這樣無論我犯了什麼錯,星辰就會拿藥來懲罰我,不會再嘮嘮叨叨。

  將藥碗遞還給她,繼續轉向窗外,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美景。

  自從眼睛可以看得見之後,我總是非常珍惜一切。

  那日醒來,馬車已進入大燁境內。

  李蕭意面若死灰地將我抱在懷裡,卻在見我睜眼之後,欣喜若狂。在漠城碰上琴月。我這才知道,凌蕪曾在箭上下藥,那藥可使人假死,三天之後方會甦醒。他原意是想幫我救李蕭意,沒想到陰差陽錯,救的是我。

  琴月還帶來了凌蕪配製的藥,敷在眼上,過了幾天,能模模糊糊瞧見東西,到現在,除了強光不能直視,以及光線稍暗便無法看清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我跟著李蕭意回到尚書府,住在清心居,每日由星辰照顧起居。而他,因為這次談和之事出了岔子,每天都忙得腳不著地。

  「姑娘,二夫人來了。」星辰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舉目望去,二夫人一身素衣,氣質清華地走了進來。

  我要起身迎接,她卻步走到我身邊將我按住。「妳身子不好,不必在意那些虛禮。」

  經此傷,雖然僥幸活命,但身體的確大不如前了。就連走兩步路,也要累上半天。因此也不多禮,請她坐下。星辰連忙沏茶。

  二夫人目光慈愛地看著我,與我閒話家常。說了說洛陽城內時興的裝扮,各家大人最近的喜事憂事,話才慢慢轉到我身上。

  「我原先想著妳身子弱,不如先等一段日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再談婚事。」她一頓,笑道:「可意兒已是等不及了,三天兩頭催我籌備婚禮。」目光轉向我,「妳的意思呢?」

  我笑了笑:「一切但憑夫人做主。」

  她這才放了心,與我寒暄幾句後起身離開,眉眼間是掩不住的高興。

  她想必早已知道李蕭意對我的感情,所以李蕭意生病那日,她瞧見我並沒有疑惑,甚至十分自然地將昏迷中的兒子交給我。

  抬起頭,見星辰愣愣地瞧著落英繽紛,眼眶中含著淚,可其中又分明有著歡喜。

  悄悄別過臉,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自從傷好後,皮膚便一直是這樣病態的蒼白。吃了多少補藥也不管用。或許,是在那道傷中,血都流盡了。

  晚間李蕭意回來,告訴我楊子玉把和談書送了來。他眉目間是淡淡的疲倦,星辰心疼地又是端水又是遞茶。

  有時我會想,如果我如星辰一般,只求成鈺開心,自己甘願無名無份地守在他與他未來的妻子身邊,或許就不會有這許多波折。

  「清兒。」

  被他從沉思中喚醒,抬起頭,對他燦爛一笑,這才發現星辰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

  他走過來攬住我,頭埋在我的頸窩,深深吸了口氣。悶悶道:「我聽娘說妳答應婚事了。」

  我點點頭:「是啊,難道你不想娶我了嗎?」

  他立刻抬起頭,緊張地望著我,大聲否認:「當然不是!」

  我哈哈笑起來,他才知道被我耍弄。眸子裡浮出笑意,輕輕在我臉頰映上一吻。我微微僵住——他吻的地方正是我臉上的那塊傷疤。

  心中一暖,我明白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他並不在乎我的容貌如何。

  「現在青澤之事也告一段落,正好可以開始籌辦婚事。」他笑意融融,讓人如沐春風。

  「娶我你真的不會後悔嗎?」忍不住想要確定,只因這樣一塊美玉,就要完完全全屬於我。雖知他心裡有我,但到底忐忑。

  他笑意愈甚:「此生不悔。」四個字如烙印一般燙在我的心上。

  目光流轉間心微動。

  爹爹舉家從鳳凰搬到洛陽,在城內尋一處地方購置了宅子。就連姑姑全家也跟著過來。

  聽爹爹說,容君表哥在生意上頗有頭腦,已成為他的幫手。

  我自然覺得欣慰,現在所有事情似乎都已上了正軌。

  出嫁那日,紅綢綿延十里長街。爹爹為我置辦嫁妝無數,想讓我嫁過去不至於因是商人之女而遭人看輕。蓋著紅蓋頭,爹爹親自背著我出門,上了花轎,簾子落下的一瞬,心中隱隱閃過落寞。

  又是一年七夕,街上人山人海。

  李蕭意著紅袍,跨坐在高頭大馬上,滿目春風得意。

  想起去年七夕,我到青樓去尋成鈺。便是李蕭意第一眼發現我,抬眸對我一笑。而現在,他馬上要成為我的夫君。

  眾人皆知今日禮部侍郎娶親,他又容貌俊秀,一路引得尖叫無數,我聽得好笑。先前光是裝扮就花了一夜時間,早已有些體力不支。斜靠在車壁上,閉目休憩。

  「夫人。」星辰在外喊了一聲,從簾子偷偷遞進來一塊糕點,「您先墊墊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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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尚未拜堂,她就已改口。

  心裡溫暖,接過糕點,掀起蓋頭一角,拉起車簾露出一條小縫,笑著對她道:「謝謝啊。」

  沒料到我這麼大膽,她嚇了一跳,伸手就來把簾子扯下。不過一瞬,我就看見遠處有人縱馬而過。其中一人,分明就是成鈺。

  許久不見,他消瘦了不少,臉色蒼白,看起來比我還差。

  只是一個晃神,簾子已落下。

  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卻不願去猜測。可他焦急的神色一直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轎子落下,轎框上傳來幾聲輕響,知道是踢轎門。肅了面容,將手伸給前來攙扶的喜娘。

  下了轎子,手中被塞入紅綢。那樣溫柔的氣息,相隔多遠也能夠感覺得到。展顏一笑,握緊手中的東西,在喜娘指引下與李蕭意一同走進喜堂。

  「一拜天地!」司儀尖聲喊道。

  我與李蕭意轉過身,對天一拜。

  「二拜高堂!」

  耳邊盡是歡呼聲,來觀禮之人出了與他同朝為官之人,還有爹爹生意上的夥伴。

  「清兒姐!」一道哭喊聲打斷了司儀正欲脫口的「夫妻對拜」。

  喜堂瞬間安靜下來,下意識地回過頭,那哭哭啼啼的聲音分明是如意。

  她跑過來,慌慌張張拉住我的手:「清、清兒姐,跟我回去!」鼻音濃重。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妳來觀禮怎麼還哭哭啼啼的。」

  她不理會,聲音越發大:「世子、世子爺不行了,妳回去看看吧!」

  身子頓時僵住。

  半晌,咧嘴道:「妳胡說什麼呢,不要鬧了。」

  她重重捏了我的手:「我沒有胡說!清兒姐,世子被皇上打了一頓,只怕真的不行了!」

  心裡驀地一驚,腳竟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身後卻傳來拉力。

  頓住身子,微微側過頭。李蕭意的手拉住我的手臂,指節泛白,可以看出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透過衣料,我似乎感到他正在顫抖。手臂生疼,卻喊不出一句。

  微微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繡花鞋。鞋尖綴著珍珠,散發出圓潤的光澤。

  輕輕抬起頭,視線變得模糊。

  啟唇,輕笑:「他縱是死了,又與我何關。」

  如意不可置信地驚呼。

  李蕭意向前一步擋在我面前,彬彬有禮:「這位姑娘,妳如果願意留下來觀禮,清兒與我都很歡迎。」

  一片沉默。半晌,如意嘆了一口氣,對我道:「清兒姐,祝妳幸福。」說完轉身離開。

  閉上眼,眼淚從眼眶滑落滲進鬢邊。

  喜娘上前扶著我轉過身,一聲「夫妻對拜」響起,隔絕方才的沉默。

  深深鞠躬,豔紅的色彩鋪天蓋地而來。

  端坐在床沿,墊子上撒了無數花生、桂圓。臺上燃著紅燭,散發出喜慶溫暖的光。喜娘退下,只留星辰與明慧垂首站在一邊。

  門「吱呀」一聲輕響,兩人請安「公子。」,星辰的聲音裡竟有一絲惆悵。

  「妳們先去休息吧。」李蕭意依然溫潤如玉。

  星辰與明慧領命離開,屋子裡頓時又安靜下來。

  低頭看著腳下,墨色朝靴出現在眼前。

  一柄秤桿子輕輕挑起蓋頭一角,隨後用力一拉,他溫潤的眉眼便映入眼簾。

  房內燭光幽然,光線有些暗,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迷茫地朝他伸出手,喚道:「我瞧不清,你坐過來。」

  他一笑,折身從桌上拿起兩杯酒,坐到我身側。

  接過其中一杯,笑盈盈地看著他。手挽手,仰頭飲盡這杯交杯酒。入喉辛辣,嗆得咳嗽。他急忙幫我順氣,嘴裡好笑:「從不知妳這麼不能喝。」

  我立刻反駁:「誰說我不能喝?!我……我只是不小心!」

  他一臉寵溺,「好,好,妳只是不小心。」

  見他服軟,我不禁淺笑。微微偏過頭,耳上的珍珠墜子與臉頰輕撞,頓時僵住。

  李蕭意以為我生氣了,拉過我的手輕輕搖晃:「怎麼?真生氣了?」

  我回過頭,目光暖暖地看著他,「相公。」

  不過是輕飄飄的兩個字,他卻恍若雷擊,整個人呆住。眼神呆滯地瞧著我,眼裡一點點浮起迷霧。片刻之後,那些霧氣化為一片晶瑩。他彎起唇角,眼神如春風一般讓人迷醉。

  「娘子。」

  不過是兩個稱呼,卻彷彿將我們融為一體,這時才開始有一種真真切切的感覺。

  我嫁給他了。

  嫁給眼前這個愛了我很久的男子,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將來亦會是一位好父親。他待我如珠如寶,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從他對我坦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心底柔軟,那些卡在喉間的話全數吞咽。

  若是成鈺死了……若是他死了,我又能如何?

  努力壓下心間的苦澀,明媚地笑著。李蕭意目光一滯,手撫上我的鬢間。那支他送的碧玉簪,此刻正插在髮間。

  「這髮簪是父親與母親的定情信物,」他笑著開口,聲音竟夾雜著隱晦的哽咽。

  原來他那時就已認定我,甚至把這樣貴重的東西相送。想到此,心又軟了幾分,頷首道:「原來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他「撲哧」一笑,伸手攬過我的頭,在額上映下一吻。隨後嘴唇落在眼眸上,鼻樑上,最後移至唇角。

  李蕭意目光漸漸迷離,輕輕舔吻著我的唇畔。濕熱的氣息讓人難受,忍不住呻吟。他瞳仁瞬時黑沉,將我壓到床上。一隻手不規矩地上來拉扯我的腰帶,另一隻手將我簪髮的首飾全都拆下來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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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烏髮披散,與床上的花生桂圓糾結在一處,硌得背部生疼。為了減輕痛苦,下意識地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自己微微往上拉。

  他頓住,輕笑,抱起我將身下的床單扯開,桂圓如珠子一般散落,砸在地上散發出陣陣聲響。下一秒,身子重新與大床親密接觸。他的唇早已移到鎖骨,輕輕舔吻。

  渾身被他碰過的地方彷彿有千萬隻螞蟻爬過般酥癢難耐,不自覺地掙扎起來。下身私密處被什麼東西頂住,灼熱得讓人痛苦。

  「我……我難受。」竟已帶了哭音。

  他柔聲道:「忍著點兒,過會兒就好了。」

  衣襟散落,額角溢出細密的汗珠。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窗外傳來簫聲,在深夜裡顯得無比寂寥。曲子很熟悉,似乎是幼時我與成鈺向府裡樂班師傅學到的那首《清平樂》。淡淡的哀愁縈繞在耳畔,甚至比身體的疼痛還要讓人皺眉。忍不住閉上眼,眼角微熱,有液體滑落。

  「成鈺!」驀地像發了瘋一樣大喊出來。

  在這一聲之後,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

  李蕭意身上的汗珠沿著臉頰滴落到我的鎖骨,就像一滴滴眼淚。

  我開始大聲哭嚎,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拉過薄被遮住自己。

  他不動,只是靜靜望著我,眼神幽深似海。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身在我額上再次落下一個吻,翻身穿好衣物,為我吹滅紅燭,然後離開。他的背影在月光中寂寞疏離,帶了無法言說的悲傷。

  房內漆黑一片,就連先前的明月也躲了起來,不透出半點光明。

  接下來的一個月,洛陽秋雨連綿。陰鬱的氣息籠罩著整座城市,所有人都是懶洋洋的。

  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執書,一手輕輕支著下頜。

  七月初七,怡親王妃過壽,建安帝御駕親臨。南樂公主奉茶與上,卻被今上賜予二皇子成歡。成歡飲下清茶,不過半刻,七竅流血,太醫救治無效,魂歸西方。

  建安帝震怒,下令將南樂公主打入死牢。怡親王世子成鈺為未婚妻南樂公主向建安帝求情。龍顏震怒,將成鈺杖打兩百。

  這些便是星辰為我打探來的消息。

  心中知曉,這必然是李蕭意透露的。否則以她對李蕭意的忠心,又何以會向著我。

  從洞房那夜開始,李蕭意便一直睡在客房。下人皆言二少奶奶不得夫寵,對我自然怠慢許多。反而是星辰,除去對我有些埋怨之外,待我還是如以前一般好。

  「夫人,二爺回來了。」門外露出一個小丫鬟的頭,朝我隨意說一聲。

  笑著起身,正正衣服,出門去迎他。

  李蕭意一身朝服,眉清目秀,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阿意」我輕喚,他轉眼過來,對我一笑。

  這大概就是府中下人最想不通的地方——他從不留宿我房內,但對我卻是百依百順,千萬般好。

  心裡一酸,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忘記成鈺的那一天,他不願逼我,就只能用這樣的放來來等待。

  進了臥室,為他將朝服脫下,換上便裝。銀灰色的袍子襯得他越發瑩然若玉,大有讓人移不開眼之感。

  「妳在府中悶了那麼久,不如什麼時候出去走走散心。」

  扁嘴:「我也想,只是又沒什麼好的去處。」

  他正欲回話,星辰進來報道:「爺、夫人,雙雙姑娘來了。」她提起雙雙時一臉佩服,絲毫沒有尋常女子對青樓人的輕蔑之心。

  通過這段日子,我也知道李蕭意與雙雙之間交情匪淺,大有引為知己之勢。我本就喜歡雙雙,自然不會反對他們來往。此刻自然笑道:「請她到客廳,我與二爺馬上就來。」

  星辰應聲退下。

  打水讓阿意洗去疲憊,兩人執手前往客廳。雙雙歪著身子,若有所思,就連我們到了也不曉得。

  「在想什麼呢?」蹦到她身邊大聲道,雙雙被嚇得驚起來。不斷拍著胸口怒視我。

  「遲早會被妳嚇死!」她恨恨道,「嫁了人怎麼還一點變化都沒有,永遠這麼莽撞!」

  我忙笑著賠罪,拉著她重新坐下,命星辰去端點心茶水。

  「今日怎麼得空來看我們?」阿意在我身邊坐下,伸手將我鬢邊的碎髮別到耳後。

  雙雙滿臉豔羨地瞧著我,打趣道:「怎麼,嫌我礙眼?」

  阿意但笑不語。

  雙雙也不在意,只拉著我不斷端詳。一會兒說我瘦了,一會兒說我變漂亮了,講了大半天,我也沒聽出什麼重點。

  倒是阿意感覺到她的意思,推說有公文要看便起身去了書房,丫鬟下人們也都識趣地退下,獨留我們兩人。

  我這才笑道:「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她一笑,笑容卻不復剛才,而是帶了淡淡的惆悵和無奈。

  「怎麼了?」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不得不主動詢問。

  雙雙苦笑,拉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清兒,三皇子想見妳。」

  上一次見成風,還是阿意生病那次。沒想到一晃眼已過去那麼久,再次走上洛陽街頭,恍若隔世。

  我知道雙雙的顧忌。畢竟我以為人婦,單獨與男子見面總歸是不好的。

  可是……

  想起在鳳凰城他幫過我,而且那日我三更半夜在街上狂奔,也是他拉住我,將我帶到阿意身邊。

  心裡對他不能說是沒有感激的。

  走過熟悉的街道,來到我與成風初遇的地方,竟然再次看到算命先生。

  微微一笑,走到他身前:「先生。」

  他看也未看過我一眼,「夫人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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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輕笑:「清兒一切安好,只是先生為清兒卜的卦卻未成真。」

  「哦」,他這時才起了興趣端詳我的面容,「還沒到最後,夫人又如何知道。」

  「清兒已嫁為人婦,又怎會再母儀天下?」我嗤笑。

  他卻還是一脈平靜,「夫人以後自然會明白。」所謂高人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誆人。

  明慧遠遠站著,此時忽然喊道:「小姐,公子來了。」

  回過頭,便見成風一襲紫衣,玉樹臨風地站在我身後。

  先生忽然笑起來,道:「我早說過,你們必定有一段姻緣。」

  「啊!」我愣住。

  難得的是,成風竟然沒有出聲反駁。

  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臉已是一片酡紅。只是其中又夾雜著類似於苦澀的情感,讓人瞧不明白。

  「你來啦。」不願再尷尬下去,乾脆自己先出聲。

  他笑了笑,帶我尋了一處涼亭坐下。明慧識趣地守在外面。

  「找我有什麼事?」笑嘻嘻地問他,秋風不時吹過,面紗飄動,難受地緊,乾脆伸手按住。

  成風沉了表情,冷聲道:「怎麼,嫁人了就連見個面都要遮著臉?!」

  不願解釋,繼續重複剛才的問題:「你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今天說好做晚飯的。」婆婆聽說我手藝不錯,今天要和公公一起來清心居吃飯,我已應下,自然應當早些準備。

  話說完,又覺得自己口氣不太對,怕他以為我是想趕離開。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倒是他自己先轉移話題:「我只是想看看妳過得好不好。」

  突然說這麼煽情的話,倒真叫我難以接受。

  誰料他接下來的話更叫我震驚。

  「下個月初,我將隨著二叔出兵攻打暮雲。」

  「為什麼?!」我大驚,「戰事不是剛剛停歇嗎?!」

  他苦笑:「妳也知南樂公主曾被凌襄所擄,有醫士為冷香把脈,說她體內含有蠱毒。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會下毒毒害父皇,極有可能是因為體內的蠱毒作祟。」忽而目光凌厲:「凌襄身為一國之君,卻用這樣卑鄙的方法來加害我父皇!」

  一陣風過,他的凌厲又都全數消失不見,剩下的唯有悲傷:「父皇雖無大礙,但二哥卻……」神情落寞。我忽然覺得恍惚,眼前這個多愁善感的男子,還是初見時囂張跋扈的成風嗎?

  勉力一笑:「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保重自己。」這話多麼蒼白無力,連我自己都不能說服。琳琅已死,大皇子被幽禁,現在就連二皇子成歡也離開。整個皇室今上的血脈,只剩下成風與他姐姐成悅。子息單薄,此次征討暮雲,成風若是出事,只怕,又要一場混亂。

  忍不住蹙眉。

  他卻道:「我走那日,妳來送我可好?」眉目間已無先前的半點陰霾。

  我有些為難,畢竟以我的身份,做這樣的事絕對不合婦道。

  他哀哀地看著我,聲音中盡是乞求:「就帶著我送妳的蜻蜓燈籠,只遠遠送我一程。」

  不忍見他如此模樣,只得點頭應下。

  回府的路上見有人賣冰糖葫蘆,童心突起,讓明慧去買了兩串,一人一串的吃起來。雖有些不雅,但卻自得其樂。

  忽然想起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爹爹,於是又半途繞到到了許宅。忠伯和爹爹都不在,下人見我回來又是端茶又是送點心,忙成一團。實在看不下去,也不想擾亂他們正常的生活,不過略坐就起身離開。

  明慧猶猶豫豫,一雙眼睛楚楚可憐地瞧著我。

  不由好笑,只得嘆一聲:「妳留下來說說話吧,我先回去了。」

  「還是算了」,她狠下心拒絕,「小姐一個人不安全,奴婢還是跟您一起走。」

  我只覺得好笑,「我這麼大人了,又能出什麼大事兒?」語氣一轉,知心姐姐般道:「妳與明夜也許久未見了,好好說說話吧。等過幾日,我向爹爹說說,讓妳嫁回來。」說完不等她開口就急忙出了大廳。耳後隱隱傳來明慧的嬌嗔聲。

  她與明夜也算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兩人有情,我自然不會作惡人。只是我剛剛嫁到李家,若是現在就放明慧回來,自己一個人,難免孤單些。還是等稍微熟悉環境後,再想她與明夜的婚事罷了。

  方走出幾步,天空竟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眼瞧見附近有一處客棧,沒多想,便小跑過去躲在屋簷下。雨越下越大,簷下的人也越來越多。我覺得有些擁擠,乾脆進來客棧,尋個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壺茶。

  一轉眼,見掌櫃的笑咪咪親自奉茶上來,才想起這裡亦是許家的產業。雖比不上春風樓,但到底也認得我。

  一笑謝過掌櫃,本想讓他去準備馬車送我回府,可一來確實是許多天沒出來瞧過,再者,我向來擺不慣大小姐的架子。

  想著這雨來得突然,想必也下不久,於是好好坐著等待雨停。

  窗外骨碌碌駛來一輛馬車,雨勢頗大,看來是不便前行。於是車夫跳下車,撐了傘將車內的主子迎出來。

  白衣落拓,單是一個身姿,便足以傾倒眾生。

  手一抖,茶水傾瀉出來流了滿桌。我別開眼,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想尋個地方離開,卻無奈的發現除了大門別無去處。

  心一橫,低著頭步朝門外走去。

  跨過門檻時那白衣男子也正好邁步進來。他身子微地一頓,但下一瞬又恢復自然。

  心裡鬆了一口氣,但又隱隱有些失落。清冷的風夾雜著雨撲面而來,身子不禁一縮。

  「大小姐!」身後傳來一聲急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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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過身,就見小二手裡拿著把傘朝我追過來。「外面風大雨大,還是讓小的送您回府吧。」

  側首望了望這風雨,點頭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紅了臉,手足無措地說不用。直到發現我眼裡的笑意,才紅著臉上前為我撐傘。剛走出屋簷,雨滴斜斜打進來。他把自己半個身子都露在空氣中,整把紙傘都用來為我遮擋,可還是無法阻止這些冰涼的液體。

  不忍苛責,裝作無風無雨一般繼續前走。

  「夫人請留步!」又是一聲低呼。

  卻是先前的車夫。他冒雨跑過來,衣裳盡濕了。

  「如果夫人不介意,在下可以送您一程。」

  透過他的肩膀看向身後,白衣公子坐在我先前的位置,手裡拿著一杯茶,細細抿了一口。若我沒看錯,那茶杯似乎是我剛才用過的。

  回神笑道:「替我謝謝你家公子,我已有人相送。」說完不再等他回話,轉身欲走。

  「大小姐認識鈺世子嗎?」見走得遠了,小二哥才滿臉好奇地打聽。

  我挑起眉,疑惑道:「咦,那是鈺世子?」輕笑,「我不認識啊。」

  小二不相信地追問:「鈺世子是個冷面神,從來不會對不相熟的人那麼照顧!」

  冷面神?

  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他竟有這樣可愛的稱呼。

  「可能是今日他善心大發吧。」含糊地帶過,低下頭不再言語。小二以為我生了氣,立馬噤聲。

  回到尚書府,全身都衣裳都濕透了。命人拿了銀子謝過小二,回到清心居,泡了個澡,然後換上乾淨衣裙。

  星辰為我擦著頭髮,兩人都不說話,靜靜聽著雨聲。

  見雨一時不會停的樣子,怕明慧著急回來受了寒,便讓人到許宅去知會一聲,明日再回也不遲。

  星辰忽然幽幽嘆道:「夫人真是心善,對個丫鬟也這麼好。」

  手裡拿著那支碧玉簪細細打量,倏爾開口:「星辰,我見今天雨大,二爺下了朝恐怕不好回來。妳找個人一起去接二爺吧。」

  她歡喜應下,一溜煙跑開。

  我又如何不知道她說那話是什麼意思。我對明慧都好,為何就不能對阿意好?

  可我自認為已盡力,我只是,短時間內還無法完全接受他罷了。

  「從此山長水遠,你我再不相見。」

  手握成拳,碧玉簪的一端刺進肌膚裡,引起尖銳的痛。這句誓言還留在心中,我從不曾稍有遺忘。

  只不過現在的我,還需要時間。

  大軍出發那日,雙雙來找我陪她一起去送成風。

  我本就答應過成風,此刻自然應下。提了蜻蜓燈籠,與她一直去往郊外。卻意外看見成鈺。

  沒想到他也在這次征伐名單之中。

  成鈺一身銀白鎧甲,更加襯得他眉目英挺。不過閒閒坐在馬背上,就已有揮斥方遒的大將之氣。

  反倒是成風,一直對著洛陽城的方向張望,若忽視他的臉,單瞧那動作,十足十的心虛小偷。

  見我們來了,他扭頭不知與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那人點點頭,他就策馬過來險險停在我面前。

  我將燈籠遞給他:「諾,你要的東西。」

  雙雙本來十分心急,路上不斷催著我快些、快些,但到了眼前,反倒畏首畏尾起來,怯怯不敢說話。

  我說:「你快點回來請我吃飯。」

  他哈哈大笑,一瞬間彷彿回到去年七夕。

  我也禁不住笑起來。

  成風接過燈籠,突然伸手將外面糊的紙撕下來。木架隨意丟棄在一旁,從懷裡掏出一塊類似於墨石的東西,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裝進一個素色香囊遞還給我。

  「如果我這次回不來了,妳再把它打開。」

  雙雙聞言頓時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麼?!」

  我接過香囊,好奇地猜想裡面到底寫了什麼。可嘴上也不肯停歇:「別盡說些不吉利的話,等你回來,我跟雙雙在春風樓為你擺宴。」

  他抿唇一笑,忽聽有人叫喊,對我笑道:「我走了,後會有期。」策馬跑回隊伍,時不時回過頭來瞧我們。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成鈺身上,他眉目淡然,似乎清減了許多。此次帶兵的不是王爺,而是本朝另一位大將,也不知他們能否相處愉快。

  回過頭,卻見雙雙滿臉是淚。

  一驚之後剩下憐惜,執了她的手,兩人慢慢走回城中。

  大軍出征,連帶著阿意也忙起來,天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星辰怕我多想,每日裡將阿意的行蹤細細報來。

  「散朝後與各位大人商談糧草供應……」

  「到宰相大人府邸商討要事……」

  ……

  「好了好了,」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不得不打斷她。笑道:「我向來相信阿意,妳以後不必再告訴我這些。」

  「是」,她應下。

  見時辰差不多,便開始張羅著上菜。吃過晚膳,又在書房看了會書,繡繡花,後來實在疲倦,便讓明慧伺候著洗漱後回到臥室睡下。

  半夜裡忽有一陣冷風吹來,不禁被凍醒。

  卻見房門的方向有微光,不知是誰把門打開了。想喚明慧,又怕驚擾她的好夢。未及細想,便起身穿鞋,朝著光亮摸索而去。好不容易到了門後,扣住門板想把它合上,卻忽聞外間傳來竊竊私語。皺眉,循聲而去。

  夜風瑟瑟,涼意透骨。

  一抬眼,便望見星辰微笑著站在我面前,手裡搭著件披風,急急走上來為我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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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疑惑地問她。

  她笑道:「星辰見二爺還沒回來,在這兒等二爺。」

  我點點頭:「難為妳了。」抬眼望了望天色,「我等著就是了,妳先去睡吧。」

  她乖巧的應下:「是。」隨後行禮離開。

  靠在廊柱上,靜靜瞧著清心居大門。以往阿意從不曾這個時辰還不歸家,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想到這裡,又趕緊罵自己胡猜。正擔憂著,忽然聽見轉角處傳來利器破空之音。

  躊躇半晌,還是走了過去。轉過長廊,眼前豁然開朗。我從未到過屋後,沒想到這裡如此寬闊。整個空地被什麼東西圍了起來,點著燈,燈外又罩著一層粉色紗巾,所以並不刺眼。

  只我眼睛不好,所以看不真切。

  不由得走近了些。

  下一秒,淚水盈滿眼眶。

  巨大的響聲爆裂,五光十色的光點朝天空直衝而去,「砰」地一聲綻開成花朵無數。

  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滿天的煙花,光影斑駁下有青衣男子手執細劍,在花叢間翩然揮舞。

  翩若遊龍,矯若驚鴻。

  他額上有細細的汗珠,神情卻那麼認真,彷彿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大事。

  煙花不斷上升,綻放,又黯然消失。

  只有瑩瑩劍光飛舞不絕。

  「阿意。」我低低喚一聲,他收劍,完成最後一個動作。

  微笑著朝我走來,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遞到我手中。打開來,是一束風乾的梅花。

  「這是冬天時在鳳凰許宅梅花林裡偷摘下的梅花,我一直帶在身邊。」他柔聲道。

  微微眨眼,將淚意逼回,「那現在為什麼給我?」

  他輕吻我的唇角:「清兒,今日是妳生辰,我只想把我最寶貝的東西送給妳。」微微停頓:「妳我已是夫妻,將這點心思表白出來也不算丟人。」

  我好笑,卻更想哭。雙手攔住他的腰,將鼻涕眼淚全數揩到他的衣服上。

  他悶笑。

  想了想,仰起臉,「阿意。」

  「嗯」他俯首看著我。

  臉不自然地浮現嫣紅,只願今日光線暗淡,他瞧不出來。「不如今夜……」

  「二爺!二爺!」

  李蕭意本來滿臉期待地看著我,誰知話卻都這陣敲門聲全數打斷。

  「怎麼了?!」星辰喝道,去開了門。

  「二爺,前線出事了!」

  阿意臉色頓時變化,神色複雜地瞧我。

  不願扯他後腿,急急催道:「你快去吧。」

  他道:「嗯,我去去就回。」然後與前來報信的人一同快步消失。

  回房躺下,輾轉半夜都睡不著。

  阿意直到第二日晚上才回來,只交代說要運送糧草到前線,不過一兩個月光景便可回來。

  我雖擔心,但因是聖旨,也無力反對。著急為他收拾了行裝,送他離府。

  等待的日子尤其難熬,加上朝廷封鎖戰事狀況,不知前線如何,更是難受得緊。偏生這種時候,還有人來找我麻煩。

  阿意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大哥外方為官,許多年都不曾回來,三弟專心學問,基本上一天的時間都泡在學堂,很難看見。妹妹嫁到青城,亦是許久沒回過娘家。

  只剩這個四弟,因是年歲最小,向來大娘特別偏愛,成年了也不曾找事做。去年娶了洛陽府尹的掌上明珠,那弟媳是個厲害的角色,向來雷厲風行,管得四弟不敢再如以往般隨便。只是官家小姐,總是瞧不起商人,每次在府裡見了我,都是冷嘲熱諷的。我不與她計較,她就以為我是怕了她,越發爬到我頭上。

  這日陪著婆婆出去散心,到了子衿樓二樓坐下,點了清茶、點心,欣賞著湖光山色。忽聽門外傳來女子驕橫的呵斥:「這包廂向來是我點的!我不管,你給我把她們趕出來!不然我找人拆了你們這座樓!」

  小二連連賠罪,不得已進來請我們換個包廂。

  我聽著那聲音熟悉,不由蹙眉到:「四弟妹?」

  門外頓了頓,過會兒露出一張臉,正是四弟媳婦。

  她身旁站著一位婦人,不是大娘又是誰。

  「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笑著打趣,重緩這尷尬的氣氛。轉首對著小二:「你先忙去吧。」

  他得了赦令,急急道謝退下。

  大娘扶著弟媳的手進來,婆婆站起身道一句「大姐」。我亦是緊隨其後,「大娘」。

  她擺擺手,對婆婆道:「妹妹倒是好興致,意哥兒在外生死未卜,妳倒在這兒飲茶作樂。」

  婆婆臉色僵住,半晌不言語。

  「大娘和萱兒快先坐下吧。」我招呼著,急忙為她們斟上兩杯茶。

  四人貌合神離地坐了一會兒,忽聽樓下響聲大作,正疑惑間,小二上來添茶,便說道:「前線糧草吃緊,各家夫人將自己的首飾衣裳捐了出來拍賣,權且為國盡一份心力。」

  大娘想突然想起來一樣道:「哎呀,險些忘了。」轉目笑盈盈瞧著婆婆,「我原先也捐了幾件東西,今天來就是為了參加這個拍賣。沒想到跟妳們說會兒話就全忘了。」眉目間是掩不住的得意。

  婆婆面色發白。大娘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婆婆,所以婆婆必定是什麼飾物都沒拿出來。以後在各家夫人間難免失了面子。

  萱兒附和笑道:「娘,我們快下去瞧瞧吧,別讓其他夫人等久了。」

  大娘點點頭,起身已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婆婆道:「妹妹,妳可要一起去?」

  不等婆婆回來,我就搶著說:「自然是要去的。」笑顏如花,「跟著大娘去長長見識,也好過做井底之蛙。」

  見我這樣說,大娘和萱兒眉毛都要飛起來了,婆婆也不好反駁我,一行人去了樓下。尋到相熟的夫人們,坐在一處。

  「這件是丞相夫人捐獻的上好雨過天晴色前朝官窯,瓷色細膩,價值不菲……」司儀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位雍容婦人站起來向大家頷首。

  今天參與拍賣的都是官家夫人、小姐,自己捐出東西可博得美名,買下他人的東西,又是給了人家面子,實在是一個擴展關係的好機會。

  萱兒對大娘道:「丞相夫人一向不喜歡出來走動,今天難得出了東西,我們若是買下,以後也可有機會到丞相府上多走走。」

  大娘深以為然。

  介紹完畢之後喊價聲此起彼伏,從五百兩的底價一直到兩千兩。大娘臉色開始變化,似乎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公公為官清廉,家裡經濟狀況只是尚可,無論如何也絕沒有多餘的錢來攀比、討好。

  婆婆狀態很不好,我知道她還在生氣。

  微微一笑,「五千兩」。輕飄飄的三個字落在地上卻驚起回音一片。

  眾人紛紛回頭打量我,婆婆不習慣被人矚目,難得的扭捏起來。

  五千兩足夠十戶人家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用這個價錢來買前朝官窯,實在是不值得。

  見丞相夫人對我側目,微笑道:「大燁戰士在前線作戰,清兒雖為女子,但作為一國子民,也應為國盡力。」

  她讚賞地沖我一笑。

  五千兩後自然無人再提價。

  隨後又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最高也不過三千兩。等到差不多,我將司儀喊道一旁,將爹爹送的和田羊脂白玉手鐲褪下,以婆婆的名義交由他拍賣。

  最終又以四千兩的價格被丞相夫人拍下。

  我們相視一笑。

  回府時大娘臉色發黑,唬得下人戰戰兢兢。我扶著婆婆回到清心居,將今日買的一些小玩意兒分送給下人,而五千兩的官窯送給婆婆當擺設。

  她卻並不是特別開心,猶豫許久,還是與我道:「雖說妳娘家有財,但到底應藏著些。今日這麼一齣,妳大娘難免氣不順,以後尋釁,妳終歸得忍著不是。」

  我寬慰她:「娘您多慮了。清兒不過是想為國家做些貢獻,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目光一轉,用阿意來做擋箭牌,「阿意負責糧草籌集,這麼一來,也算是為他解憂。既能為咱們博得名聲,又幫到阿意何樂而不為?」

  她面色稍霽,坐著與我說了會兒話就起身離開。

  明慧從門外進來,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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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發表於 2017-1-16 10:3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怎麼了?」見她奇怪,忍不住打趣,「想明夜了?」

  她面上頓時飛上一抹紅霞,嬌嗔地瞪了我一眼。手藏在身後,不知拿了什麼東西。

  「小姐」她低低地喚,表情實在矛盾得緊。

  起身坐到窗前,拿起剪刀裁剪盆栽,心不在焉道:「有事就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

  她躊躇著上前,將手從背後伸出來,一個香囊便出現在眼前。白色的綢子,上面繡了梅花,枝影橫斜,暗香浮動。

  「小姐」她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忽地驚醒,淡淡撇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這是什麼東西?」語氣平靜,只是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明慧老實作答:「是明夜交給我的。說是小姐出嫁前一天,鈺世子拿給朱掌櫃讓他轉交給小姐。只是事物繁忙,朱掌櫃一時給忘了。直到前幾日明夜去查帳,想起來,這才托他帶來給小姐。」

  仰起臉,眸中水光瀲灩。見明慧疑惑,解釋道:「沙子進眼睛了。」垂首,語氣不變:「把東西放下吧。我有些餓了,妳去弄點點心來。」

  明慧急忙應下,把香囊隨手擱在檯子上,折身出去。

  神色愣怔,呆坐半晌,還是將剪子擱回原處,伸手把那梅影香囊拿了過來。入手沉澱。

  鬆開繩結,將手指伸進去,觸手溫潤。心中疑惑,將囊中的東西夾出來。

  崑崙玉質地細膩,淡雅清爽,青玉的光澤在手中依然發出微微的光,奪目卻不刺眼,好似一汪清泉,徐徐蔓延開來。

  鳳形的雕刻,穿著一條紅絲絛,價值連城。

  這東西我只見過一次,卻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我曾那麼期盼它的主人會是我。

  可是現在,它靜靜躺在我的掌心,似一齣最諷刺的戲,耀痛我的眼。

  手指合攏,將它緊緊捏在掌中。

  翻過香囊,內側繡著一個小小的「清」字,那曾是我少女的心思,現在看來,卻已是世事翻轉。

  星辰的歡呼聲在屋外響起:「夫人!二爺來信了!」

  手一抖,將鳳玨裝進香囊藏於懷中,抹去面上的水珠,笑著看星辰跑來。接過信封,抽出裡面的紙展開。淚水不斷湧出,將字跡模糊。

  星辰慌亂起來,我道:「二爺沒事,妳不用擔心。」

  星辰以為我是喜極而泣,她不知我一個字都沒看清。

  回信時把近來的事情都說了一番,包括自己什麼時候起,早膳用什麼,下人怎麼樣……事無巨細,一一交代清楚。末了,再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儘早回來。

  寫完又交給婆婆添了幾句話,拿幾件禦寒的衣物,讓信使帶去。

  雙雙近來懶惰,聽說已許久不曾接客表演。有事沒事就喜歡找我到琉璃湖畔走走,我知她在為成風擔心,但她一向疑心成風對我不同,說的多了也是不好,乾脆就閉口不言。

  成風走那日曾給過我一個香囊,我想看裡面的東西,但記起他說如果他回不來了才能打開。我就怕若是偷看,會不會害他出事,因此再大的好奇都忍著。雙雙也極想看,只是與我一般心思。不同的是,她還害怕瞧見一些自己不想看見的東西。

  在湖上泛舟,她撫琴,我臨風而坐。欣兒手執茶壺,隨侍一旁。

  忽見對面駛來一艘畫舫,裝飾精美,想來其主人必定非富即貴。它橫衝直撞,正想著是不是讓舵手將船移開些避免相撞,那船頭上忽然就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有小舟划到我們身邊:「兩位姑娘,我家主子請妳們上船敘話。」

  雙雙頷首,領著我一處上了大船。

  她愛慕成風,對成悅尊敬有加,自然不願放過這樣與之親近的機會。雙雙雖風塵中人,但她想來心比天高,從不以自己的身份為恥,也不覺得一個青樓女子會配不上當朝皇子。

  走到船頭,卻發現萱兒也在,另外還有幾個眼熟的夫人小姐們。想來此次是女眷集體出遊了。

  「大公主」我們行禮請安。

  她頷首,目光灼灼瞧著我:「李二夫人近來可好?」

  我點頭回應:「多謝公主關心,妾身一切都好。」

  萱兒卻皺了眉,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退後一步:「二嫂,妳怎麼與這樣的人在一處遊湖?」

  雙雙倒豎柳眉,冷笑道:「敢問夫人,『這樣的人』是怎樣?!」

  我心下不悅,但也不願見她們發生爭執,安撫地拉住雙雙的手,蹙眉對萱兒道:「弟妹,妳好歹也是名門閨秀,說話要注意分寸。」

  被我教訓,她臉色且青且白,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到底是商家之女,物以類聚!」

  其他女子捂嘴而笑,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與雙雙。大有看戲之勢。

  我氣結,雙雙反倒冷靜下來,展顏一笑:「四夫人倒是好興致。雙雙出來前方才見李四公子到樓裡喝酒,還以為四夫人是病了才沒力氣看緊。現在四夫人好好站在這裡,看來是雙雙多想了。」邊說還便以絲帕掩唇輕笑。

  萱兒頓時面色漲紅:「妳說的是真的?!」眾人皆知她是個厲害角色,李四公子向來被管得服服帖帖,現下卻說出了這麼丟面子的一件事,只怕四弟今日睡不成覺了。

  雙雙凝目:「自然是真的。」

  萱兒氣憤,立馬命人用小舟送她上岸,直殺去青樓。

  我嘆了口氣,回過頭,就見成悅仍然在瞧著我。

  「怎麼了?」疑惑地問,抬手撫上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成悅搖搖頭,折身進了內艙,其他人自然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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