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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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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 17:01:57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藺效本打算進來給瞿陳氏請個安,便到外院招待瞿子譽,誰知一進來,就聽到了這話。

    他忘了邁步,立在門旁,迅速在腦海中回顧一番剛才余若水對他說的話。

    “世子妃這是神思過度,心脾兩虛,加上年幼不重保養,故而不小心染了風寒。所幸世子妃素來康健,不至於遷延加重,服兩劑疏散的方子,也就無礙了。”

    明明白白說沁瑤得的是風寒,沒有一個字提到有孕,以余若水的醫術,總不至於連個喜脈都診不出。

    雖這麼想,他心裡又隱隱有些失落,仿佛一件意想不到的驚喜突然被放到眼前,還沒來得及細品,下一刻就被人告知純屬子虛烏有。

    沁瑤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目瞪口呆地望著母親,“阿娘,您方才說什麼呢……”

    瞿陳氏瞧見女兒女婿的神情,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攏,心裡卻已經本能地覺得不對,回身看著藺效,猶自掙扎,“世子,不是說阿瑤有喜了嗎?”

    沁瑤這回總算聽清了母親的話,錯愕至極,求證似的看向藺效。

    藺效尷尬地輕咳一聲,對瞿陳氏道:“阿娘,方才余太醫給阿瑤診了脈,說她是染了風寒——”

    瞿陳氏嘴張了兩下,神情雖僵,卻立刻轉了話風,笑道:“嗨,都怪阿娘,連句話都沒聽清,就急急忙忙趕來了。”

    忙將帶來的補品交了采蘋,到了床前,摟著沁瑤細看,“快讓阿娘瞧瞧,怎麼就好端端地染了風寒。”

    又道:“可能吃得下東西?要不要阿娘給你做些易克化的點心?”

    一句不再提有孕的事,免得讓女兒難堪,讓女婿失望,心裡卻把亂傳話的下人痛罵了八十遍,暗道回去後定要找出是哪個該死的東西,好好立上一頓規矩才行。

    因瞿陳氏嗓音嘹亮,語調爽利,三言兩語便將屋裡的尷尬氛圍一掃而淨。

    藺效見沁瑤的神情多多少少自在了些,暗松了口氣,別了瞿陳氏,自去外院招待瞿子譽,心知肚明大舅哥多半也是聽聞沁瑤懷孕,這才一大早特意前來看望,一會見了,少不得又需費一番唇舌解釋。

    女婿走了,瞿陳氏說話頓時少了份顧忌,對沁瑤道:“剛才阿娘弄錯了,你可別往心裡去,想想你才嫁過來多久,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的,女子最怕惦記此事,越是心裡惦記,越不容易懷上。”

    “誰惦記了?”沁瑤哭笑不得,“要不是您一大早莫名其妙說我有喜,能好端端地把傷風扯到有孕上去麼。”

    瞿陳氏替女兒掖被子,毫無愧色地笑道:“這不是阿娘太心急了嗎?好不容易你大哥的親事有了點著落,阿娘還以為會雙喜臨門呢。”

    沁瑤驚得從床上坐起,“哥哥的親事有著落了?”

    瞿陳氏早料到女兒會有這種反應,牢牢將女兒重又按回床上,笑眯眯道:“前兩日便想讓你回家一趟商量此事,可你這幾日總往宮裡跑,就沒給你遞上話。”

    沁瑤暗自懊惱,她這段時日盡顧著對付秦媛來著,哪有功夫顧及其他,險些連哥哥的親事這樣大事都忘了幫著張羅,忙問:“是誰家的小娘子?哥哥自己相中的?”

    按她早前的揣測,哥哥雖然一點口風沒透,卻極有可能看中了王應寧,而兩家門第相差這般懸殊,真要成事,少不得費一番功夫。

    哥哥素來穩重,在沒有把握之前,不大會讓阿娘過問,因此別看阿娘此刻興興頭頭的,沒准是在她老人家自己在剃頭擔子一頭熱。

    瞿陳氏見女兒狐疑地看著她,半點不惱,反笑道:“你哥哥如今不是前些時日在翰林院幫著戶部編纂了一部辭典麼,為了這本詞典,你哥哥人都瘦了一圈,後來王尚書到翰林院查看辭典編纂進度,對這辭典大加贊許,見你哥哥是編纂人之一,便特喚了他近前問了幾句話。”

    “然後呢?”沁瑤聽得全神貫注,原來那部辭典竟是戶部要用,難怪哥哥前些日子天天起早貪黑的,敢情全是為了在王尚書心裡留下個好印像。好不容易王尚書召見,哥哥為了鞏固王尚書對自己的贊許,怕不會使出渾身解數。

    瞿陳氏果然笑道:“王尚書問了你哥哥好些話,見你哥哥答得甚好,又生得一表人才,當時雖未說什麼,可後來卻打發底下的官員拿了你哥哥的一份履歷給他過目,也是巧了,這底下的官員正是跟你父親素日交好的陸伯伯,下衙後便都跟你父親一五一十地說了。”

    “王尚書不過要了哥哥的履歷來看,”沁瑤思忖著道,“未見得便是相中了哥哥吧。”

    說著,忽然想到哥哥的同窗王以坤,他跟哥哥私交這麼好,又是王應寧的胞兄,想必早已知道哥哥對王應寧的心思,王尚書突然注意到哥哥,會不會也有王以坤的一份功勞在內呢?

    瞿陳氏笑呵呵道:“阿娘話還沒說完呢,看了履歷之後,那日尚書府設宴,王公子邀了你哥哥前去,聽說當時參會的都是當朝有名的大才子,酒席上,王尚書考人學問,特點了你你哥哥在席上作那個什麼駢文,你哥哥一作完,王尚書就跟旁的大人說了句‘後生可畏’,滿口的誇贊。阿瑤你說,王尚書這不是相中了你哥哥是什麼?”

    沁瑤暗忖,王尚書那樣的謀臣,等閑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公示於人前,雖說幾次誇贊哥哥,或許存了幾分提拔之意,卻不見得是想讓哥哥做女婿,沒准只是見哥哥學問出眾,有意培養後輩而已。

    要知道王應寧這樣的世家千金,即便背負克夫的名聲,也斷沒有主動跟人攀親的道理。

    “哥哥自己怎麼說?”想了一通,沁瑤決定還是從哥哥和王應寧身上入手,畢竟相較於其他,他們二人的態度才是關鍵。

    瞿陳氏道:“我和你父親問了你哥哥幾回,你哥哥只是說讓我們二老放心,他心裡有數,阿娘瞧著,你哥哥對王家的事倒真是上心。”

    沁瑤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心裡多少有了些底,看來哥哥果然極屬意王應寧。

    瞿陳氏又嘆:“王小姐那樣的好孩子,誰看了不喜歡呢,可惜就是門第太高了些,也虧得你哥哥爭氣,得了王尚書的青眼,否則咱們瞿家恐怕連提親的資格都沒有。”

    沁瑤不便反駁阿娘,只寬慰母親道:“阿娘,雖然咱們從不主動攀扯,但也沒必要妄自菲薄,就像您說的,哥哥狀元出身,模樣人品樣樣出眾,給誰做女婿不夠用呀?”

    想起王應寧克夫的名聲,猶豫著要不要問母親,可依照母親對王應寧的關注程度,不可能沒聽說過此事,既然一句不提,只能說明母親不介懷。

    可見母親倒真是一點也不糊塗。

    母女倆說完一晌話,瞿陳氏又起身細細看了一回新房,見處處貴而不奢,不失閨房雅趣,妝台上一枚汝窯花囊,裡頭插著滿滿一囊這季節早該凋謝的茶花,花開得格外嬌艷。

    屋中一角焚著香,說不出的甜暖幽柔,窗下一榻,正對院中美景,屋外雖然寒風凜冽,屋內卻因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除此之外,屋裡的一眾下人服侍女兒皆是盡心盡力,可見女兒自嫁過來之後日子過得極為順遂,這樣想著,越發放了心。

    瞿子譽早聽得妹妹並未有喜,跟藺效在書房裡說了會話,到了午時,迎了母親出來,母子倆告辭而去。

    ————————————————————————————————————

    晚上溫姑怕藺效過了沁瑤的病氣,本打算將藺效的寢具安置到外書房,誰知藺效親自服侍沁瑤喝了藥,理所當然地便挨著沁瑤歇下了。

    因白日睡得足,沁瑤一時沒有睡意,跟藺效面對面躺著,絮絮說著話。

    “我覺得我哥哥可能是喜歡上王應寧了。”她閑閑擺弄著藺效的褻衣領子,聲音帶著傷風特有的沙啞,偏生嗓音又清脆,混雜在一處,倒多了份嬌軟的味道,藺效聽在耳裡,心裡癢癢的。

    “聽我阿娘的意思,王尚書似乎對我哥哥很賞識,可真要將王應寧嫁給我哥哥,顯然又是另一回事。”

    藺效蹙了蹙眉,很意外聽到這個消息,“你是說你那位同窗?王家的四小姐?”

    “嗯。”沁瑤點頭,“是不是有些棘手?王尚書那樣的人,會願意女兒低嫁嗎?”

    藺效沉吟,暫未接話,王家世代為官,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幾經改朝換代,卻始終屹立不倒,算是本朝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

    自從王衛廷做了王家族長以來,這些年許是為了斂去鋒芒,幾個兒女親家倒都結得尋常,即便算不得低嫁低娶,也決不是那等炙手可熱的人家。

    記得前年,王四小姐曾被皇上和怡妃看中,眼看便要交換庚帖,欽天監卻突然冒出王應寧與太子八字不合的消息,加上王四小姐本就有克夫的名聲,皇伯父這才作罷。

    如今想來,以王家在朝中的人脈,若誠心想讓女兒嫁給太子,欽天監的八字不合一說怎麼都能想辦法遮掩,可見王家在大局未定之前,並不怎麼願意攀龍附鳳。

    思量了一番,見沁瑤仍在等著他的答案,便道:“說不定王尚書當真是屬意大哥,也未可知。”

    見沁瑤似乎不怎麼接受這個說法,藺效耐心地進行分析,“一則,王衛廷每年都會幫著皇伯父遴選殿試名單,也會跟莫誠等人輪流幫著決策三魁人選,而大哥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至少文章學問是極得王衛廷青眼的,此後大哥被指在翰林院,無論品行還是能力,都頗得莫誠等人賞識,王衛廷焉能不知?二則,瞿家雖然門第不高,但家風清正,岳父大人這些年為官更是兢兢業業,府中人口甚是簡單,連一個姬妾都無,王尚書若誠心想要低門嫁女,瞿家從各方面看來,都是個不錯的選擇。依我之見,他幾次當眾嘉獎大哥,既是對大哥的認可,沒准也是一種暗示。”

    兩個人看待事物的觀點截然不同,可等沁瑤認真聽完,顯然更傾向於相信藺效的說法,畢竟他通曉朝中人事,無論對人還是對事,都更具全局觀。

    “可咱們怎麼確認王尚書的真實想法呢?”

    藺效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估計,再過幾日,王衛廷會比所有人都更急於安排王四小姐的親事。”

    沁瑤不解,想了一回,皺眉道:“你是說秦媛的死訊一公布,太子妃的人選會再度被提上議程?可是……欽天監不是早已算得應寧跟太子八字不合嗎?”

    藺效道:“別忘了王家不止王應寧一個女兒,王四小姐下面還有一位五小姐,前年王四跟太子議親時,她尚且年幼,可今年卻已經滿了十四,已然到了議親的年紀,若皇上想起王五小姐,他王家總不好出兩個跟太子八字相克的女兒。”

    沁瑤恍然大悟,“所以王家必須盡快替應寧訂親,好趕在重新遴選太子妃人選之前,將王五小姐的親事也訂下。”

    藺效微微一笑,像是在贊許沁瑤的聰明,“是以,事不宜遲,過兩日我便想法子去探王衛廷的口風,你也問問王四小姐的態度,若一切順利,大哥的親事估計不會遠了。”

    沁瑤聽得滿心歡喜,猛的一把摟住藺效,惡狠狠地親他,“太好了!惟謹,你真好!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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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 17:02:10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第二日,沁瑤一睜開眼睛,便急急令人去給王應寧遞帖子,邀她到家中說話,誰知清虛子聽得她生病,一大早便來瀾王府探視。

    藺效本打算進宮,聽得下人傳報,只好放棄出門的打算,親自迎了清虛子入內。

    沁瑤喝了一日藥,將養了一晚,身子舒服了好些,聽得師父來了,忙穿上厚厚衣裳,到外屋候著。

    藺效豈能不知沁瑤的心思,也知道他們師徒素來感情深厚,實在無需避嫌,便徑直領著清虛子到思如齋看望沁瑤。

    “師父。”清虛子一進來,沁瑤便起身迎上前,見阿寒並未跟隨,以為師兄年輕,不好跟著進思如齋,便問藺效,“師兄在外院嗎?”

    清虛子撣撣身上的寒意,任由沁瑤扶著她坐下道:“無需問世子,天氣冷,為師壓根沒帶你師兄出來。”

    沁瑤只覺師父這話當真古怪,師兄又不是那等閨閣弱女子,以往為了捉妖,什麼天氣沒出過門?怎麼這會倒矯情上了。

    藺效見沁瑤杵在原地,怕她身子受不住,對溫姑等人使了個眼色。

    溫姑會意,忙上前扶著沁瑤在桌前坐下,溫聲道:“世子妃坐下說話吧。”

    又張羅聽風掃雪等人奉茶。

    藺效一撩衣擺,在沁瑤身旁坐下。

    沁瑤好些日子不見師父了,焉能不高興,細端詳一陣師父,嘟嘴道:“我和世子前幾回去青雲觀看您,給您送些冬裳和補品,可您總不在觀內。”

    清虛子滯了滯,抬起眼皮睃一眼沁瑤,“總共才出門兩趟。不過是每回你來的時候,為師都恰好不在觀內罷了。”

    沁瑤便令采蘋到庫房將這幾回沒送出去的東西取來,預備一會師父走的時候讓他拿走,包括幾件給師父和阿寒的絨甲衫,質地綿軟厚實,穿在道袍內,最能御寒,另有幾雙冬日穿的芒鞋,裡面都添了厚厚的織棉,天寒地凍的時候穿不至於凍腳。

    一一交代清楚,又怕師父晚間睡覺時被褥不夠厚實,沁瑤又恨不能從庫房裡再取些厚褥子給師父送到青雲觀去才好,被清虛子給攔了下來,頓足道:“好了好了,師父凍不死,年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沁瑤扭頭見藺效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訕訕一笑,怪不好意思地作了罷。

    想起雲隱書院之事,問師父道:“那晚咱們雖將書院裡的怨靈都清掃干淨了,又布下了六合陣,可惜沒機會再回去瞧瞧,也不知後面有沒有邪靈再飄進去。哎,師父您說。為何書院好端端會湧來這許多怨靈?”

    清虛子飲了口熱氣騰騰的茶,不虞道:“第二日為師本想再去看看,誰知道書院好端端被封了起來,外頭全是護衛,一打聽,才知道書院裡死了人,如何還能進去查探?只好回了觀裡。”

    “可不是。”沁瑤嘆氣,也接過采蘋遞來的茶預備啜飲,突然腦子裡劃過一個念頭,動作猛的頓住。

    藺效看沁瑤神情不對,微一皺眉,問:“怎麼了?”

    沁瑤怔怔地盯著眼前,極力捕捉那個稍縱即逝的想法,是啊,她之前怎麼沒想到,若不是陸女官突然自縊,書院遭了封禁,她和師父第二日一定會到書院裡重新察看。

    如今想來,這陸女官死得是不是有些太湊巧了?會不會其中有邪魔在作祟?

    她越想越覺得可疑,對采蘋道:“快將我那幅長安地圖拿來,我要給師父瞧瞧。”

    采蘋知道小姐平日無事時總喜歡拿了一張地圖在手中研究,可惜往往看上一個時辰,也不見得能看出什麼名堂,聽沁瑤這麼一說,忙進去取了地圖來。

    沁瑤打開,遞到師父跟前道:“師父你瞧瞧。”

    “這是——”清虛子展開來看,看見沁瑤在地圖上做的幾處記號,神情漸漸嚴肅,“這是頭先幾處邪魔現世的地方?”

    沁瑤點頭,“您覺不覺得這幾處地方的分布有些像某個陣法?”

    清虛子凝眉看著,久久無聲。

    沁瑤滿含期待地問師父道:“師父,是不是看出點什麼?”

    誰知清虛子目光閃了閃,一把將地圖推給沁瑤,道:“不過是巧合罷了,這幾處山即便年頭最小的,都至少存在上百年了,各自又並無瓜葛,怎會好端端牽涉到什麼陣法?想想都覺得是無稽之談。”

    沁瑤被師父毫不留情地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不免有些掃興,好一會才悻悻然道:“怪不得我看了這地圖這麼久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虧得還這些日子沒少找了陣法書來看。”

    “本就沒什麼關系,如何能看出問題?”清虛子加重語氣道,旋即起身,“既然你身子無甚大礙,師父這就回去了。”

    “不多坐一會嗎?”沁瑤不舍,見攔不住師父,只好讓采蘋等人將給師父的東西張羅著拿上,跟在後頭亦步亦趨道,“過兩日我病好了,就去觀裡找您,再給您和師兄送些吃用。”

    清虛子本已往外走了,聽到這話,又突然頓住,回身道:“都嫁了人的人了,不好好待在家裡相夫教子,總往外跑什麼,天氣眼見得愈發冷了,你有時間不如多在家陪陪世子。”

    說完,便大步出了屋,沁瑤還要往外追,被藺效攔住,“我去送師父,你留在房裡。”

    沁瑤緊了緊衣裳,見師父頭也不回,只好無奈點頭。

    ————————————————

    沁瑤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兩日,除了還有些胃口不佳,已然好了大半。

    這日吳王大婚,沁瑤應了怡妃的旨意,一大早便到吳王府幫忙。

    因到得太久,跟上回去駙馬府時一樣,吳王府裡尚無賓客,卻在花園門口遇到康平。

    康平見了沁瑤,拽著她便往內院走,笑嘻嘻道:“咱們去看看七哥新房。”

    沁瑤對夏芫的所有一切都毫無興趣,被康平拖著到了內院,忽然想起花廳筵席也需人部署,忙抽胳膊道:“我先去花廳看一眼。”

    轉身欲走,忽然內院一眾宮人簇擁著身著盛裝的吳王出來,這些人都穿著吳王府的衣裳,神情恭順,顯見得都是吳王的貼身侍從。

    一行人後頭跟著一位絕色美人,那美人的臉龐讓人過目不忘,沁瑤一眼就認出是康側妃。

    吳王一身大紅喜服分外奪目,看著康側妃的目光卻極盡纏綿。康側妃臉上帶著笑,可怎麼看都覺得透著幾分尷尬的意思,慢吞吞地跟在後面,幾次想找機會溜之大吉,都被吳王給喚住了。

    “殿下。”她止步,無奈地笑,“別忘了您今日大婚。”

    吳王看著她,語氣柔和,帶著哄勸的意味:“我知道,送我到門口你再回去好不好。”

    沁瑤暗暗咂舌,這位吳王殿下當真多情,大婚之日都一時半刻離不開這位絕色側妃。只是他行事這般恣意,似乎全不怕今日的情形傳到夏芫耳裡。可見吳王府御下甚嚴。

    直到走到內院門口,吳王這才發現杵在門口的康平和沁瑤,他略微一怔,絲毫不覺尷尬,若無其事地對沁瑤道:“今日有勞弟妹了。”

    沁瑤笑笑,行了一禮。

    康側妃在吳王對沁瑤一笑,給她和康平行了禮,便無聲無息地退下了。

    康平對哥哥的姬妾毫無興趣,只道:“七哥,時辰不早了,那些幫著迎親的人都已到了,哥哥你別再耽擱了,這就要去韋國公府迎親了。”

    吳王重又換上意氣風發的模樣,唔了一聲,負手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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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 17:02:27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婚筵上,沁瑤遇到王應寧,想起哥哥之事,便邀她明日到府中一聚。

    劉冰玉恰好走近,聽見這話,忙道:“我也去!”

    沁瑤故作嫌棄道:“你來是可以來,但是請自帶點心瓜果,咱們家簡陋寒酸,糧食不多,怕被你給吃窮了。”

    劉冰玉一點不生氣,湊到沁瑤臉跟前,壞笑道:“我偏要去!明日我一大早便空著肚子來,非得好好嘗嘗你們府上廚娘的手藝不可,不吃飽絕不肯走。”

    沁瑤點頭笑道:“你且放馬過來,東西不論好壞,明日我令人裝上幾桶候著,總夠你吃的。”

    劉冰玉氣得上來擰沁瑤的臉頰,“有你這樣擠兌人的嗎?你才按桶吃東西呢!”

    沁瑤怎會讓她捉住,輕輕巧巧一擰身,退開幾步笑道:“怎麼了?難道我說得不對?”

    劉冰玉直跺腳,不肯罷休,還要上前捉沁瑤,被王應寧一把拉住,笑勸道:“你穩當點,此處人來人往的,當心傳到你阿娘耳朵裡,回去又數落你。”

    劉冰玉回頭一望,果然見不少夫人正側目朝這邊瞧來,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跟沁瑤打鬧。

    沁瑤在女賓中搜尋了一圈,沒找到裴敏,不免有些失望,對劉王二人道:“好些日子沒看到阿敏了,明日一早我便下帖子給她,咱們幾個好生聚上一聚。”

    王應寧微笑道:“自從許統領在御前求了賜婚之後,近些日子阿敏在家中備嫁,不大願意出門。”

    劉冰玉哈哈一笑,“我看她備嫁是假,害羞是真,明日阿瑤下帖子她不來的話,我就親自到她府上去押她,難得咱們能湊在一處說說話,她怎好意思不來?”

    第二日藺效回宮輪值,沁瑤一早起來,送了藺效出門,便囑咐溫姑准備各類小食。

    溫姑領人張羅一番,呈上好些點心,從炸鵪鶉到蕊雪糕、加味紅酥到靈沙臛,鹹甜兼備,應有盡有。

    剛過了巳時,下人便說王小姐等人到了,沁瑤忙令請到思如齋來。

    幾個人來得齊整,除了王應寧和劉冰玉,裴敏也來了,因天氣寒冷,都穿著厚厚的織錦呢子或狐裘鬥篷。

    沁瑤笑著直迎到了廊下,到了屋內,幾人還保留著在書院念書時的習慣,等溫姑等人奉了茶退下後,便圍坐在桌旁,無拘無束地說笑。

    劉冰玉顧不上打量屋子,見幾上滿是各類小點,笑眯眯地嘗了一氣,不時滿意地點頭,吃完,對沁瑤點評道:“你們府上的廚娘做鹹點比甜點拿手。

    沁瑤笑笑沒說話,藺效從小不愛吃甜食,下人們為了迎合主人的口味,於手藝上自然會有所倚重,沁瑤拉了裴敏在一旁,細問她和許慎明的婚期,裴敏微紅著臉笑道:“欽天監給看的日子,訂在明年三月。”

    沁瑤替她高興道:“太好了,時間還算充裕,可以從從容容地備嫁。”

    不像她被指給藺效那會,因婚期定得太急,一家人緊趕慢趕,忙得焦頭爛額的,好不容易熬到成親那日,爺娘和哥哥都瘦了一大圈。

    劉冰玉見沁瑤和裴敏咬耳朵,忽然想起一事,故作認真地對裴敏道:“我說,等你嫁給許統領,你跟阿瑤怕是難得見上一面了。”

    裴敏不解,“何出此言?”

    劉冰玉促狹地笑道:“你別忘了,御林軍雖歸世子掌管,許公子卻任著副職,多半平日在宮中值防時,兩個人是輪替著來的,其中一人出宮回府時,另一人不就得在宮中布防麼。夫君在府中的時候,你們總不好意思出門走動。”

    沁瑤想了想,果然如此,每回藺效回府時,總會囑咐許慎明留在宮中布防,若非特殊情形,兩個人從不曾同時出宮。

    裴敏紅了臉,啐劉冰玉道:“成日裡腦袋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偏能裝得下這許多奇奇怪怪的念頭。”

    沁瑤卻顧不上跟劉冰玉打嘴仗,在一旁暗暗看著王應寧,想著哥哥之事,猶豫著該如何詢問她對哥哥可有好感,心內好生煎熬。

    怕就怕王應寧對哥哥並無好感,只是哥哥在單相思,若是這樣的話,自己貿貿然在王應寧面前揭露哥哥的心思,不僅會讓王應寧覺得難堪,還會讓哥哥陷入窘境。

    可就算王應寧跟哥哥彼此互有情愫,王尚書不想讓女兒嫁給哥哥的話,自己就算再怎麼幫著穿針引線,也不過是白忙一場,還會白白給王應寧和哥哥帶來傷害。

    因此早先那個開門見山問王應寧態度的計劃恐怕是行不通了,眼下最四角具全的做法,恐怕還是旁敲側擊。

    這樣想著,便喚采蘋進來,悄聲囑咐一番。

    過不一會,采蘋便捧著一套編纂的辭典進來,呈給沁瑤。

    沁瑤打開辭典,笑著對裴敏道:“這套辭典是我哥哥幫著莫大人編纂的,你自來最有學問,來看看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嘴上雖對裴敏說話,眼睛卻暗暗留神王應寧的神情。

    就見一句話剛只起了個透,王應寧的臉便刷的一下紅了起來,似乎怕旁人看出來,旋即又雲淡風輕地掩袖飲茶。

    沁瑤看在眼裡,暗忖,哥哥只怕平日沒少借著跟王以坤交好,來博取王應寧對他的好印像。

    看來王應寧不僅認識哥哥,很明顯還對哥哥存有好感。

    這樣想著,心裡有了底,起碼等確定了王尚書的態度後,哥哥去王府提親,王應寧不至於心有不悅。

    等王應寧等人告辭而去,沁瑤便派常嶸去宮裡給藺效遞話。

    常嶸回來時,給沁瑤帶回來藺效的回復。

    短短幾個字,正是:“知道了,放心。”

    過了兩日,藺效一回府,沁瑤便問他事情進行打探得如何,藺效坐下,飲了口茶道:“皇伯父見太子為了秦媛之死頗有些郁郁寡歡,這幾日已經重新開始張羅遴選太子妃了。”

    “那王尚書的態度如何?”沁瑤忙問。

    藺效道:“秦媛死得突然,王尚書毫無准備,聽說皇上有意在朝臣的女兒中替太子選妃,心急如焚,急著替王四小姐訂下親事,加上他本就賞識你大哥,只等著你大哥一上門提親,便會應允。說起來,大哥看事當真通透,不等我請我姨父幫著保媒,今日一早,竟請動了莫誠去王府說親,聽說王尚書已然應允了。”

    沁瑤一怔,莫誠現任中書侍郎,同時兼著翰林院大學士,無論官職還是聲望,都算得朝中百官中數一數二,哥哥的親事有他保媒,不比盧國公出面保媒來得差。

    也不知是哥哥究竟費了多少功夫才請動了莫誠,偏又謀算得這樣准,特意選在王家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之時上門提親,怎能不順利。

    知道王家已然應下親事,沁瑤如何還能坐得住,午膳都未來得及用,便急急忙忙跟藺效回了瞿府。

    瞿陳氏自然不知道兒子和女婿背後為了這樁親事都付出了多少心血,只覺喜從天降,恨不能抱著女兒大哭一場,等感嘆完,便風風火火張羅了起來,過不幾日,兩家正式交換庚帖,接下來便是納采問名之禮,拿了兩方的八字一合,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期間沁瑤每日一早便來瞿府幫忙,等一應訂親之事塵埃落定了,這才徹底安生,不再兩邊來回跑了。

    ————————————————————————————

    哥哥的事忙完,沁瑤總算能抽出空去青雲觀看望師父了,可去了三回,只有一回師父和師兄在觀內。

    沁瑤問師父最近在忙些什麼,師父只沒好氣道:“快年底了,觀裡要花錢的地方太多,若不趕著多接幾趟活,連香油錢都沒著落。”

    沁瑤知道師父素來一身臭脾氣,若貿貿然贈他銀錢,不會收不說,還會招來他老人家一頓臭罵,只好自行掏了銀子,想方設法給觀裡多備些米糧。

    這日從青雲觀回來,天已然擦黑。

    馬車上,沁瑤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眼含隱憂對藺效道:“我總覺得師父最近有什麼事在瞞著我,說起來,好像自打從壽槐山下來,師父便變得有些奇怪了。”

    說著,想起什麼,又問藺效道:“去打聽緣覺底細的人回來了嗎?”

    “就這兩日了。”藺效摟了沁瑤在懷,“信上不便透露,等他們回了長安再問個仔細。他們去了一月有余,輾轉了許多地方,青州只停留兩日,卻在隨州逗留了許多時日,我估計緣覺的故鄉也許根本不是早前我們以為的青州,而是隨州。”

    “隨州?”沁瑤訝道,“隨州地處江南,離青州相去怕不少於千裡,若緣覺是隨州人,怎會一點江南口音也沒有?”

    藺效淡淡道:“一個人若要存心隱瞞自己的來歷身份,自然有法子能隱瞞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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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 17:02:48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

    “可如果緣覺是隨州人,師父又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沁瑤大惑不解,過去十一年,她可從未見師父跟緣覺有過往來,第一回有了交際,還是上回為了共同對付羅剎。

    而且兩個人明顯的不對付,只要湊在一處,總少不了吵架拌嘴。

    “有一回,師父罵得極凶。”沁瑤對藺效道,“連‘滾’字都罵出來了,也不知兩人在爭執什麼,就聽到師父說,他哪怕砸進一座金山銀山,也無需緣覺多管閑事——”

    話剛說到一半,猛然想起一事,眼睛因錯愕而迅速睜大,渾然忘了繼續往下說。

    藺效思緒卻仍停留在沁瑤那句話上。

    金山銀山?清虛子不是那等揮霍無度之人,無論對人對己,都克扣得近乎吝嗇,究竟什麼花費需要用金山銀山來形容?

    轉頭見沁瑤困惑地歪著頭,秀眉微蹙,似乎在極力回想某事,訝道:“怎麼了?”情不自禁傾身向前,伸指幫她撫弄眉頭,仿佛這個動作能幫沁瑤拂去愁思似的。

    沁瑤回過神,想要開口,又頓住,快速地捋清亂糟糟的思緒,才重新開口道:“我剛想起來,那回師父跟緣覺吵架時,曾脫口而出一個名字,當時屋內只有師父和緣覺,再無旁人,如今回想,那名字有沒有可能是緣覺的俗家名字?”

    藺效意外這個發現,問:“可還記得那名字?”

    若沁瑤能想得起來,於他們打探緣覺的底細自然大有幫助。

    沁瑤思索了一會,沮喪地搖頭道:“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藺效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無妨,就算真是緣覺的俗家名字,已然過去了二十年,他又存了心思要遮掩,未必能查到什麼線索。”

    頓了一頓,又道:“但道長既然知道緣覺的俗名,想來出家前便與緣覺認識,就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要裝作互不相識。”

    沁瑤眼底泛起濃濃的擔憂,“你說師父到底在瞞著我什麼呢,為何每回我稍一打聽,他就那般生氣,我總覺得,師父心裡藏著一樁極緊要的事,哪怕是因此丟了性命,也未必肯說出來的。”

    她對師父的固執毫無辦法,每回說起此事,總免不了生出好些怨氣。

    藺效不語,性命固然重要,可對某些人而言,有些東西卻是凌駕於性命之上的,無關對錯,也計較不了值與不值,等到事到臨頭時,總能拋舍一切去固守。

    想來清虛子雖是道門中人,卻未必能勘得破紅塵中的欲念、擺脫得了心底的魔障。

    只不過這話卻沒辦法跟沁瑤說,畢竟她那麼信任她的師父。

    沁瑤見藺效未接話,也跟著沉默下來,依偎到藺效懷中,悶悶地想著心事。

    長安的冬日向來天黑得早,因著夜風盛,冬夜時常顯得又冷又陰。

    但今夜卻是例外,夜空中一無雲彩,月亮不知躲在何處,星辰卻猶如灑落在黑色絲絨布上的碎雪,極為耀目。

    因時辰尚早,到了瀾王府,兩人下車,見天氣沒有往常那樣冷硬,都少了一份寒夜趕路時的急迫,多了一份春夜賞景般的閑適。

    沁瑤更是借著袖子的掩蓋,悄悄含笑握著藺效的手,兩人沿著小徑往內院走。

    藺效察覺她溫熱的手指握著自己,臉上沒什麼變化,心裡卻悄爬滿了快樂的藤蔓,只覺腳下的漢白玉磚都比往常多了幾分生動,恨不能這路一直走下去才好。

    空氣裡漂浮著不知名的花香,四下裡一片寂靜,耳邊只有兩個人的鞋履踩踏在地面時發出的聲音,說不出的寧靜悠和。

    走到煙波館時,藺效見幽蕩湖面被滿天星光照得如銀絲緞一般熠熠生輝,當真美如幻境,心中一動,拉了沁瑤往湖心亭走,道:“今夜無風,不怕吹著你,咱們去湖畔走走。”

    沁瑤笑著點點頭。

    沿著曲廊到了水榭當中,藺效拉了沁瑤在亭中扶欄旁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確認她的手熱暖如初,放下心來,問她:“可還記得在醉香閣聽變戲那一回?”

    沁瑤想了想,“怎會不記得?”

    真說起來,那回可是他們兩個人頭一回聯手,當時對付的正是崔氏那個假冒的娘家外甥女,誰能想到,其後兩個人又一起共同經歷了這許多事。

    藺效擁了沁瑤在懷裡道:“那時我在你身後,看著你憑窗觀賞煙花時的模樣,就曾想過,若有一日能跟你在一處飲酒賞景,該是何等幸事,可惜當時還有一個朱綺兒在一旁,而你顯然對我還沒有半分興趣。”

    沁瑤驚訝地揚了揚眉,笑道:“原來你那個時候就惦記上我了?”

    藺效傾身向前,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道:“嗯,其實比那還要再早一點。”

    沁瑤眨了眨眼睛,因離得近,長長睫毛劃過藺效的眼睫,“那就是……從莽山上下來的時候?”

    這個深藏不露的壞家伙,頭幾回跟他打交道,她可是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呢。

    “誰叫你不開竅的。”藺效笑,含了含她的唇,鼻息間帶著好聞的桃花酒味,正是剛才在兩個人在食肆用膳時,店家奉上的那一壺。

    說完,撬開她的唇舌,更深地探索進去,她的唇仿佛帶著魔力,嘗上後就不舍再離開,但他依然記得她前些日子是為著什麼染的風寒,壓抑著自己的欲念,只一味地淺吮輕嘗,沁瑤被他牢牢禁錮著,情不自禁伸出雙臂摟著他,雖然享受這份帶著克制的親密,卻因顧慮這水榭四下無遮掩,怕傳到阿翁耳裡,時不時睜開半只眼,往藺效身後瞄一瞄。

    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越過他的肩膀,看到跟湖面交相輝映的滿天星光,她曾看過青雲觀教堪輿的星像書,知道最亮那顆名喚北鬥,與其相對的那幾顆散在分布的星辰名叫鬥宿,由五顆星組成,狀亦勾勺,跟北鬥一起掌管著生死大權,又稱為天獄。

    她看著看著,腦中仿佛劃過一道流星,驟然亮了起來。

    藺效很快便察覺到了沁瑤的掙扎,只當她害臊,停下哄她道:“常嶸他們不會讓人靠近此處。”

    沁瑤卻紅著臉拼命搖頭,從他懷裡掙扎出來,眸子亮晶晶的,握住他的肩膀,激動不已道:“惟謹,我想我知道那幾處山頭意味著什麼了!”

    ——————————————————————————————————————————

    玉門關,軍營。

    主將帳中,夏荻一身絳袍銀甲,正跟威遠伯等一眾將領商量明日圍山攻打蒙赫之策。

    他左邊胳膊上纏著白紗,當中沁著血痕,動作卻未見滯緩,立於玉門關地圖前,指著一處山頭問威遠伯道:“此山可是你說的那座涼山?”

    威遠伯點點頭道:“涼山地勢險峻,在當地向來有鬼見愁之稱,如今蒙赫率領部下匿於此山,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若非出奇制勝,一時半會難將蒙赫擒獲。”

    夏荻眯了眯眼。

    威遠伯又道:“夏將軍,別小看這座涼山,聽聞這山裡物產豐富,便是被困於山中三年五載,亦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山珍野味可供果腹,蒙赫生在此處,對左右的地形知之甚詳,想是做了周密參詳,才特選了涼山為戰敗退避之處。”

    夏荻譏諷地笑笑道:“他就這樣避而不戰,一味躲在山中,當真讓人瞧不上,非得想辦法把他逼出來才可。”

    沉吟了一會,問:“近日玉門關刮的什麼風?”

    威遠伯身後那名副將忙道:“近兩日都刮的是東風。”

    夏荻挑起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多備些火料,觀清風向後,放火攻山,把蒙赫烤熟了,拖下來宰了吃。”

    威遠伯等人撫掌極贊:“這主意妙極。”

    幾人計議已定,各自回帳,為明日那場惡戰做籌備。

    威遠伯走到門口,見帳外杵著兩名小廝,雖做男子打扮,但模樣都生得太出眾了些,一看便知是女兒身假扮的。

    自從夏荻來了玉門關,這兩名婢女便總跟隨在他身旁,他看在眼裡,時常不虞地搖頭:“這夏二公子聰明過人,又頗有治軍之才,就是身上的紈绔氣息太重,連出來打仗都少不了婢女伺候,哎,不怪被皇上點到這等凄苦之地來搓磨,說不定是韋國公跟德榮公主兩口子主動替兒子請的旨也未可知,就為了讓兒子多份歷練。”

    這樣想著,走了開去。

    兩名小廝打扮的婢女見主將帳中再無旁人,垂頭屏聲地進了帳。

    夏荻仍坐在案前看著涼山地形圖,兩人不敢出聲,一人忙上前給他的傷臂換藥,另一人則端著盆到夏荻腳下,小心翼翼地脫下他的鞋襪,服侍他滌足。

    夏荻被手臂上的疼痛滋擾了思緒,無法集中精神,索性將地圖放到一旁,向後靠著椅背,面無表情地打量身前的兩名婢女。

    給他換藥那個也就罷了,在他腳邊那個…… 他心裡躁動起來,這小丫頭低頭的模樣確實越看越像沁瑤,不說光潔的額頭和小巧的下把,便是那挺俏的鼻頭弧線都跟沁瑤生得一模一樣。

    他心裡一陣膈應,強行將視線挪到別處,可過不一會,又情不自禁滑到那丫鬟的臉上。

    那丫鬟似有所覺,耳垂慢慢地紅了起來,並且在夏荻的注目下,這紅暈不受控制地擴散到脖頸和耳垂上。

    夏荻看得失神,想起那回用言語捉弄沁瑤,她也是這樣氣得臉紅,白皙的臉蛋仿佛染了紅霞,眼睛怒得比天上的星還亮上幾分,要多漂亮有多漂亮,斥責他時的神情,要多神氣有多神氣,從此在他心中扎下根,再也拔不走移不去。

    他定定地看著那丫頭跟沁瑤神似的臉龐,明知是自我麻痹,心裡的欲望卻仍如野獸出籠一般無法自抑。

    “你留下來。”在那丫頭端了水欲退下時,夏荻忽然突兀地開了口。

    那丫鬟意想不到,立在原地怔了一會,含羞應了是。

    夏荻卻又不自在地移開眼睛,惟恐心底的羞恥蔓延上來。

    另一名丫鬟聽到這話,不敢流露失望的情緒,忙走到端水丫鬟前,接過她手中的盆,退了出去。

    留在帳內的丫鬟緊張得雙手交握,一時忘了自己的本分,杵在原地,好一陣都不知所措。

    抬頭看一眼公子,發現他重又拿著案上那副涼山地圖在看,油燈的燈芯燒得有些短了,怕公子看得吃力,她慌忙上前,持了燈剪替他挑了挑燈芯。

    燈光略亮了亮,幽黃的金色映著他的面龐,神情分明透著幾分心不在焉的意味,可飛揚的眉和俊挺的鼻梁卻那樣好看,看得她心慌意亂。

    惴惴不安地站了一會,見公子沒有別的吩咐,便輕手輕腳退下,走至席褥前,彎下腰將寢具一一打開。

    按理說行軍打仗不比平時,能有一席之地可供夜間歇憩已是不錯,但公主她老人家生怕公子在玉門關這等寒峻之地損了身子,特讓公子的隨身護衛帶上了御寒的靈犀皮褥,聽說這靈犀皮防濕皮厚,鋪在席褥下,最能隔絕地底的寒濕之氣。

    她極力壓抑心底的那份害羞和期待,跪在地上專心地整理寢具,因為太過緊張和專注,連公子什麼到了她身後都不知道。

    起身站定,剛一回身,便對上公子那雙幽深的眸子,她吃了一驚,本能地後退了兩步,就聽公子冷著臉吩咐:“伺候我脫衣。”

    丫鬟慌亂抬眼,果見公子已經舉起了雙臂,擺出等她伺候的架勢。

    她緊張地絞了絞手指,紅著臉上前,替他解那身冰冷堅硬的銀甲,銀甲沉重,解開後,她捧得好生吃力,慎重地放到一旁,又轉身替他解外袍。

    她能察覺公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心裡有幾分莫名的雀躍,這一路上公子基本就沒給過她們好臉色,也從不讓她們近身伺候,她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公子會像劉護衛他們說的那樣,將她們隨手賞給別的將士。

    腰封解開了,她屏著呼吸替他脫裡衣,靠得近了,他身上撲面而來年輕男人的氣息,這氣息透著危險的意味,將她的心高高吊起。

    她戰戰兢兢,手指剛觸上他的腰間的汗巾,忽然身子一輕,被人摟住腰肢,跌倒了被褥上。

    隨後身上多了份重量,公子也跟著覆身上來,她緊張得抓住身下的褥子,察覺他的氣息越來越逼近,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可那溫熱的氣息到了她的唇畔,卻再不靠前,突兀地停住。

    她緊緊閉著眼睛,等了許久,沒等來下一步的溫存,卻聽到一個意興闌珊的聲音,“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她錯愕地睜開眼睛,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夏荻見她久久不動,失了耐心,不耐煩道:“出去——”

    丫鬟嚇得身子一抖,滿腔綺念都被一盆冷水澆滅,哪敢再磨蹭,忙從被褥上爬起。

    等丫鬟出去,夏荻翻了個身,仰面定定地看著帳頂,好半天,才晦澀地笑了起來,那丫頭除了那張臉跟沁瑤長得像,哪裡有半點沁瑤的影子,活潑明媚全看不見,只有讓人惡心的扭捏作態,他真是發了瘋,才會冒出那樣自欺欺人的念頭。

    ————————————————————————————————————

    第二日依然是個大晴天,沁瑤惦記著昨夜的發現,匆匆用過早膳,便纏著藺效跟他一起實施她的計劃。

    其實何須等沁瑤開口,藺效知道事情重大,早在昨夜回思如齋時,便已吩咐了下去。

    等他們到了煙波館時,常嶸等人早各自拿著一面菱花鏡,在湖畔候著了,冬日暖陽照得人暖洋洋的,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透著茫然,全然不知世子和世子妃到底要做什麼。

    湖面裡蕩漾著船,沁瑤跟藺效順著游廊走到下湖的台階處,下到湖中,並肩立在船上,執了那地圖來看。

    每看好一處,便揚聲囑咐一句,讓常嶸幾個按照方位躍到樹上站好。

    這法子非得有功夫在身的人方能實行,昨夜太晚了,沁瑤怕興師動眾,也就沒讓張羅。

    所幸湖面並不狹窄,岸旁柳樹也種得密集,施展起來頗有余地。

    常嶸站在對應無為山的東頭,魏波站在對應五牛山的西頭,呂欽懷則站在對應壽槐山的西南角。

    而對應靖海侯府後頭那所荒廟的角度在岸上找不到落腳處,沁瑤環顧了一圈,索性讓下人拿了一根長竿過來,另牽了一舟,王亮則在舟中撐著竿子高高立起,手中持鏡投向湖面。

    這等極難辦的動作,虧得王亮輕功卓群,才不至於一頭栽到湖裡,饒是如此,一息功夫下來,他額頭上也掛上了汗珠。

    明晃晃的日光落在各人手中的菱花鏡上,被光滑的鏡面一折射,方向不一地灑落在湖面上,仿佛白日的繁星。

    沁瑤不斷將手中地圖對著幾人的方位進行調整,幾道光線最終以奇異的角度交錯在一處,投射在地圖上的某處。

    沁瑤看得心怦怦直跳,不怪她之前怎麼都無法從地圖上看出幾座山頭之間的聯系,原來這根本不是道家或佛家的陣法,而是天像五行,若不是昨夜無意中窺得鬥宿,她恐怕永遠也想不到通過仿造幾座山頭的朝向,來尋找它們彼此之間的關聯。

    幾座山果然應了天獄一說,所有的山氣都最終交彙,指向星宿中的某一點。

    照它們各自的方位看來,無為山對應的是月狐星,秦府後頭那所荒廟對應的是鬼星,五牛山對應的是危星,壽槐山卻對應的是奎星。

    而它們的交彙處,則是女宿。

    女宿與其他西宿不同,位角為尊,起著支配及制衡的作用,倘若其他星宿果然是跟幾座山頭的邪魔相對應,那麼女宿所對應的那位邪魔,顯然無論煞力還是地位,都凌駕於其他邪魔之上。

    她想著想著,後背慢慢沁出一身冷汗,莫非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幾個先後現世的邪魔才無一不在想方設法布陣,就為了幫助女宿所對應的那位邪魔衝破陣法?

    她忙吩咐船娘細微地在湖中調整位置,舉著地圖,對應好每一條反射過來的光。

    隨著時辰推移,日影緩緩轉動,奇怪的是,幾道光的交彙之處卻始終沒有變過,穩穩落在湖心的東北角。

    她低下頭,從地圖上看,四座山包繞起來的區域內的東北角正好是長安城,准確的來說,恰好靠近無為山和靖海侯府荒廟的連線之間的中點。

    她暗暗一驚,難道女宿不在城外,反倒在城內?

    她忙急急找尋無為山和靖海侯荒廟的連線中間,見地圖上並無特別的記號,只知道是長安城便西南的一隅,範圍模糊,判斷不出具體位置。

    她指著那處問藺效,“這是什麼地方?”

    她對長安城內的格局遠不如藺效了解得透徹。

    藺效早已看出不妥,接過地圖,細看一回,皺眉道:“這地方已經快出城了,再往南一點便是歸義,往北則是永平。”

    沁瑤聽到這兩個再熟悉不過的地圖,驚訝得張大嘴,“你是說是雲隱書院?”

    平日出入書院是一回事,可從地圖辨認出具體位置又是另一回事。

    藺效放下地圖,平靜地看向沁瑤道:“那地方民宅不多,當年皇祖父又有意維護書院清淨,曾先後下旨遷走了不少鄰近的商戶,多年來方圓幾裡都只有一座雲隱書院,極好辨認。”

    沁瑤怔住,重又了拿了地圖細看,難道鬥宿中的最後一個魔星竟在雲隱書院不成。

    怪不得當初周恆的魂魄會從長安西郊飄蕩到書院裡,後來又陸陸續續湧來好些游魂,但凡邪魔現世,必然會有異像。

    可她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既然女宿落在書院裡,為什麼她在書院裡讀書時會一無所覺?

    想了一通,她呆不住了,拉了藺效道:“咱們這就去書院瞧瞧罷。”

    藺效看見她鄭重其事的表情,攔住她道:“別忘了書院已被封禁,即便要進去,也需得掩人耳目,我讓常嶸他們提前做些安排,咱們晚上再去。”

    沁瑤覺得這話有理,只好止步,悻悻然笑道:“是我太心急了。”

    用過午膳,藺效便去了盧國公府問盧國公夫人幾件事,至日暮方回來。

    回了思如齋,剛坐下跟沁瑤說了幾句話,便令聽風去給常嶸傳話,讓他早做准備。

    誰知聽風派去的小丫頭半晌才回來,說常護衛說已然安排妥當,就等世子吩咐了。

    藺效見這丫頭去了許久,微微皺眉道:“常嶸不在府內嗎?”

    丫頭膽子小,見世子有些不悅的模樣,嚇得腿直發軟,忙道:“在府內。但常護衛不在墨淵堂,問魏護衛他們,他們只說常護衛做好安排後便出去了,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左右並未出府。奴婢聽了這話,便在府中一個一個院落挨個找尋,一直找到西跨院,才找到了常護衛。”

    “西跨院?”沁瑤耳朵豎了起來,飛快地看一眼藺效,西跨院不是周夫人母女暫住的院落麼,常嶸好端端去那做什麼?

    溫姑正帶著聽風等人布膳,聽了這話,微訝地朝那個小丫鬟看來,顯然也奇怪兒子為何要往西跨院跑。

    小丫頭怯怯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奴婢去的時候,常護衛正在院子裡跟那位周小姐說話,後來周小姐回屋了,常護衛還在院中站著發呆,奴婢喚了他好幾聲,這才聽到奴婢喚他。”

    這回溫姑徹底呆住了,站在桌旁,手中雖還用巾帕包著藺效的竹筷,卻遲遲忘了放到桌上。

    沁瑤想起周小姐的容貌和性情,倒有些明白過來。

    用完晚膳,沁瑤跟藺效下了兩盤棋,眼看過了宵禁的時辰,兩人便換了衣裳出府。

    為了掩人耳目,馬車剛駛入雲隱書院後頭的巷子,藺效便讓停車,拉了沁瑤下車,對她道:“因陸女官的案子尚未下定論,現如今書院由長安府派了幾個官兵在把守,不算嚴密,但也不好大搖大擺進去。咱們進去後,抓緊時間四處看看,不宜延宕太久,免得惹來嫌隙。”

    沁瑤點頭,提前打好了招呼是一方面,登堂入室又是另一方面,為了不給藺效和長安府官兵都帶來麻煩,行事最好還是謹慎些為妙,到了高高的院牆下,她穿著胡人裝束,行動起來格外輕便,跟藺效一前一後躍到牆上,縱身跳下,到了院中。

    因院內如今無人居住,裡頭只零零散散掛了幾盞燈,燈光昏暗,蕭瑟無比,沁瑤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沿著牆角緩緩往內走,回想起在此處就讀時同窗們說笑玩樂的熱鬧景像,忽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走到花園,原以為會像上回那樣撞見好些怨魂,誰知園子裡卻干干淨淨,一無邪氣。

    其實早在進來時,她就有了預感,因為無論是她懷中的羅盤還是藺效的赤霄都太過安靜了些,渾然不像上回來書院時,她跟藺效人還在院外,便各自有了示警。

    看完花園,又看一回寢舍,依然看不出任何不妥,沁瑤暗自皺眉,難不成今日那個用鬥宿找出陣型的法子根本就是錯的?

    藺效卻拉了她往女官就寢的屋舍走。

    沁瑤先有些疑惑,等到了一座小院,拾階走到一排緊閉的房門前,突然明白過來,“這是陸女官的屋子?”

    藺效嗯了一聲。他下午在盧國公府時便已向姨母打聽清楚,學生寢舍前面那座小院是女官寢舍,裡面那排廂房從左數到第二間便是陸女官生前所住之處。

    藺效先不忙著領沁瑤進去,在外面查看一番寢舍的門窗排向,見兩間相鄰寢舍之間毫無空隔、緊密相連,思忖了一會,這才推門進去。

    裡外共有兩間屋,外頭是起居室,當中放著一張圓桌,並一圈春凳,裡頭卻是臥室。

    陸女官的屍首便是在圓桌上方發現的。

    她自縊時,為了能夠到房梁,特意在桌上擺了一張春凳,因兩間寢舍挨得極近,隔壁的女官曾經聽到春凳被踢倒的聲音,當時就嚇了一跳。

    但因是拂曉,外面黑冷得厲害,她有些懼怕,不敢過來察看。

    等到不少人起床了,那位女官膽子大了些,這才過來敲門,可陸女官已然氣絕。

    房屋內所有東西都擺放在原處,並無打鬥或翻找的痕跡,陸女官身上更是毫無掙扎的外傷,一望而知是自縊而亡。

    只不過因為事關皇家書院的聲威,劉贊不得不介入此事,將陸女官的屍首運到大理寺屍檢,務必給皇上一個交代。

    走之前,沁瑤仔細看了一回屋子,確認沒有祟氣,這才跟藺效出了書院。

    “我們得想法子去看看陸女官的屍首。”雖然在書院裡一無所獲,沁瑤卻一點也不氣餒,“她死得太過湊巧了些,頭晚我們才在書院裡驅邪,第二日拂曉便自縊,其後書院更是因此事遭了封禁,讓我們往下查都無從查起,我總覺得裡頭有古怪。假如書院真跟鬥宿裡的女宿有關,那麼陸女官的死極有可能跟邪魔脫不了干系。”

    藺效道:“可倘若書院真是邪魔藏身之處,為何會一無邪氣。”

    沁瑤愣住,是啊,自從書院被封禁,無論是緣覺還是道長都無從入內,照理說女宿所在之處,陰氣勢必連綿不斷,斷不至於這般干淨,誰有那個能耐能闖入書院,大搖大擺掃清邪障呢?

    “只能說,要麼我那個法子是錯的。”她有些沮喪道,“要麼那法子沒錯,但不知什麼地方出了些差錯,讓女宿所對應的位置有所偏離,所以才會將書院誤當作女宿所在之處。”

    會是如此嗎?藺效暗忖,無論早前書院出現游魂,還是清虛子那晚在書院內的表現,都明明白白表示書院裡有問題,為何被封禁一段時日之後,原本該是怨靈扎堆的書院反而變得這般清淨,讓人想要生疑都無從說起,細想開去,反倒覺得有刻意為之的嫌疑。

    “阿瑤。”他忽然生出一個猜測,“你可知道這世間有沒有一種道術可以遮掩邪氣,讓人誤將某處有邪氣的地方當作沒有邪氣之處?”

    “你是說障靈術?”沁瑤怔道。

    藺效也是一愣,沒想到世間竟真有此術,“何為障靈術?”

    “算是一種道家的法術。”沁瑤面色凝重,“施術之人在外設下結界,可以將原有的邪氣遮掩住,但這法子對施術人的道術要求極高,非修行多年的道士不可為,而且所耗材料都極為珍貴,光染金砂就得花費無數銀兩。這也就罷了,聽說這陣法維持不了多久,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布陣,算得上極難固守的法子。我也只是在祖師爺留下的一本殘本上無意中看到過一回,自我跟著師父學本事以來,從未見過這種陣法,怕是已經絕跡了也未可知。”

    說完,見藺效沉吟不語,明白過來道:“你是說書院裡有人布了障靈術?”

    藺效默了一會才道:“如你所說,從你和道長發現書院裡逸出邪氣,到陸女官自縊而亡,不過一夕之隔。我還記得那晚花園裡滿是游蕩的怨靈,赤霄甚至尚在院外便開始自鳴警示。可今晚重回書院,卻毫無邪氣——”

    “你是說有人根本不想讓我們發現書院有問題?”沁瑤心突突跳了起來,若真是如此,陸女官的死恐怕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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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兩人心下都明鏡似的,雲隱書院的事太過詭異,以清虛子的道行,不會看不出不妥,可他卻在沁瑤面前一個字不透露,分明存心隱瞞,哪怕徑直去問他,恐怕也會咬死了不說,斷不會透露。

    故而要想弄明白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恐怕還得從陸女官的屍首入手。

    可惜第二日藺效需得回宮值防,沁瑤一個人又無法去大理寺安排察看屍首的事宜,只好等藺效從宮裡出來再做計較。

    早上剛送了藺效出府,劉冰玉就派人送了一張帖子過來,說摘星樓來了一批新首飾,邀她一同去看看,又說許久未去富春齋去吃飯,挑完首飾便一道去用膳。

    沁瑤一看到富春齋的名字,便想起師兄,他那樣愛吃富春齋的素菜,本來早該帶師兄去吃上幾回,可惜自從壽槐山回來後,師父時常帶著師兄出門,連見上一面都不易,更別提在一處用膳了。

    她剛要提筆給劉冰玉寫回信應允,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要不派人到青雲觀找師兄,倘若師父在觀內,便只送些吃用,倘若師父不在觀內,不如將師兄接出來,帶著他去富春齋好好吃上一頓。

    想到此處,她不免有些心酸,如今鋪子已經被藺效劃到了她的名下,師兄無論想吃什麼喝什麼都自管隨意,不必再像往常那樣得等上好久才能去上一回了。

    這樣想著,便派了魏波去青雲觀,自己則帶了采蘋采幽去摘星樓。

    到了摘星樓,劉冰玉正跟裴敏王應寧從馬車上下來,見了沁瑤,劉冰玉朝裴敏直眨眼:“好了,咱們幾個裡頭最富實的那位來了,唉,希望她一會能手下留情,別把摘星樓給搬空了,好歹給我們留些零碎。”

    沁瑤理她都覺得多余,只高高興興上前攬了王應寧,要多親熱就有多親熱,要不是王應寧跟哥哥的婚期還未定,恨不能立刻就改口喚嫂子才好。

    王應寧雖然素來大方,架不住沁瑤這麼火辣辣的目光,臉色微紅,含著嗔意道:“好了,別光顧著在外站著,咱們進去罷。”

    幾個人剛要進摘星樓,忽然馬車後繞出一人一騎,馬上的人一勒韁繩止住馬,含笑看著裴敏。

    沁瑤凝目一看,卻是許慎明,他身上還穿著御林軍的衣裳,似是剛一從宮裡出來,便來找裴敏了。

    沁瑤不由想起前幾日劉冰玉說的話,雖是胡亂說的,卻當真沒錯,可不是藺效一進宮,許慎明便出來了。

    裴敏臉一紅,拉了沁瑤等人往內走道:“不用管他,咱們進去吧。”

    許慎明卻似乎剛看到沁瑤,立即翻身下馬,到近前行禮道:“世子妃。”

    態度極其恭敬。自從藺效和沁瑤出手將他從春翹手下救出,他幾乎每回見到沁瑤都會如此。

    沁瑤笑著還了一禮。

    許慎明又看一眼裴敏,低聲道:“我就候在外頭。”

    裴敏眼睛看著旁處,別別扭扭嗯了一聲,便拉著劉冰玉進了樓,許慎明愉悅地笑了笑,留在原地看著裴敏進去,才回身上了馬。

    店裡果然如劉冰玉所說新造了好些首飾,都是些罕見的材料,做得的樣式也都別致有趣,滿滿當當一匣子,擺在幾人面前,任她們挑選。

    沁瑤於首飾上平平,看了一回,都沒有當初見到雪中尋梅簪那般驚艷,最後只挑了一對紅翡翠滴珠耳墜,便沒興趣看了,自管拉了王應寧在一旁說悄悄話。

    劉冰玉卻因及笄在即,興致頗高,挑來挑去都不滿意,只催促店家再從後頭拿些首飾來。

    店家笑道:“劉小姐想必也知道,咱們店裡每回上新首飾,各位娘子及夫人都會第一時間來咱們店裡挑揀,不瞞您說,您來得晚了些,好些首飾已然被定了出去,您若是覺得這些不滿意,不如下回上新首飾時,您早些來挑揀。”

    他們摘星樓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店家說起話來也比別家店的伙計有底氣。

    劉冰玉不滿地嘟了嘟嘴,明明一得到消息就趕來了店裡,怎麼就晚了?瞥見店家身後多寶閣裡一個小小的黑檀木流水雲匣子,眼睛一亮,問道:“那裡頭是什麼首飾?”

    店家順著劉冰玉的目光回身一看,“這件?”他抿著嘴搖頭,“這件早已名花有主了,只此一件,您要看可以,但買卻不行。”

    打開來,卻是一對血玉手鐲,鐲子通體透亮,沁著淡淡的血紅,一望而知絕非凡品。

    “小的在摘星樓待了二十年了,這樣成色的血玉手鐲卻是頭一回得見。”店家小心翼翼地將鐲子捧到劉冰玉面前,贊不絕口道,“是咱們長安城一位貴人為了討他娘子歡心添置的。”

    劉冰玉算得識貨,自然認出這鐲子價值連城,知道阿娘斷不會給她買這麼貴重的首飾,索性沒做指望,看了一回,意興闌珊地拉了裴敏等人,預備去別的鋪子挑首飾。

    幾人剛一起身,門外進來一行人,都是錦衣華服,被一眾僕從前呼後擁。

    “夏芫?”劉冰玉和裴敏同時面色一沉,自從經歷了盧國公府夏芫暗害沁瑤一事,她們二人便深惡此人,連面上的客套都不屑於維持。

    來人正是吳王和夏芫,進來時,吳王正旁若無人地笑著對夏芫說話,神情繾綣,一副恩愛新婚夫妻模樣。

    看見沁瑤,兩人止步,夏芫不等沁瑤說話,便親昵地打招呼道:“阿瑤,沒想到你也來挑首飾。”

    又狀似無意地往她身後看道:“咦,十一哥沒陪你出來?”

    吳王笑道:“十一跟弟妹感情甚篤,但凡有空,必然會回府陪伴弟妹,今日未出來,想來是在宮中值防。”

    夏芫聽了這話,笑容略僵了一瞬,才又恢復原樣。

    沁瑤看在眼裡,心中冷笑,行了禮,剛要出店,夏芫卻微笑著對沁瑤道:“阿瑤,咱們難得今日見了,不一道看看首飾再走嗎?”

    說完就見那店家捧著一個錦匣,笑著迎上來,對吳王和夏芫道:“殿下給王妃訂的首飾早已做好了。”

    打開看,卻是一對綠松石耳墜,做成芙蕖的模樣,好看是好看,卻比不得那對血玉手鐲名貴。

    吳王笑了笑,問夏芫道:“喜歡嗎?”

    夏芫神色一變,像是盒子裡的首飾出乎她的意料,滯了一會,才有些勉強地擠出個笑容道:“喜歡。”

    出來時,劉冰玉悄聲道:“剛才店家拿那對血玉鐲子給我看時,我瞧見匣子底下壓著張紙條,上面寫著吳王府,就知道多半是吳王定的首飾,後來看到他們倆進來,原以為吳王會讓店家將血玉鐲子取出來送給夏芫,誰知給夏芫的不過一對綠松石耳墜,也不知那對血玉鐲子吳王原打算送誰。”

    沁瑤聽了這話,想起大婚之日吳王對康側妃帶著疼惜的神情和語氣,心知這鐲子多半是要送給康側妃的。

    裴敏冷笑:“你們沒留意夏芫那副神情嗎?看到匣子裡是綠松石時,臉都垮了下來,活見鬼了似的。你們說,她會不會知道她夫君在摘星樓訂了血玉手鐲?滿心歡喜地來取首飾,誰知卻是綠松石。”

    王應寧向來靈透,微笑道:“若果真如此,可見夏芫平日沒少派人打探吳王的一舉一動,長久以往,吳王必然會有所知曉,想來這世間沒人會喜歡旁人監視自己,尤其他那樣的天之驕子,一旦知道,必然會跟夏芫生出嫌隙。”

    劉冰玉幸災樂禍道:“這是不是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吳王可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倘若知道夏芫背著他搞這些小動作,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還能怎麼樣?”裴敏嗤笑道,“還在新婚,已然在想方設法討別的女子歡心了,可見夏芫在他心底的分量著實有限,我看過不多久,他們這對恩愛夫妻的面具怕就維持不下去了。”

    劉冰玉對對她的胳膊,打趣她道:“你別說別人家的事了,你未來夫君在那邊等著你呢。”

    幾人一看,許慎明果然正負著手在馬旁等著,見裴敏出來,上前迎了過來。

    裴敏紅著臉閉了嘴。

    沁瑤幾個索性不再管她,把她丟給許慎明,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

    到了富春齋,掌櫃的早得了消息,氣喘吁吁地迎了出來,笑著作揖不說,又親自引著沁瑤往二樓走。

    劉冰玉和王應寧見掌櫃待沁瑤格外尊重,待旁人不同,不由心生納罕。

    進了廂房,剛一坐下,阿寒便被魏波給領了進來,見了沁瑤,憨憨一笑道:“阿瑤。”

    劉冰玉正飲茶,見到阿寒,險些嗆住,忙急急放下茶盅,捂了帕子,將咳嗽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應寧不明就裡,幫她撫背道:“慢些飲。”

    沁瑤迎上前,攬了師兄坐下,問道:“你一個人在觀裡嗎,怎麼沒跟師父一道出去?”

    阿寒摸了摸頭道:“師父出門有事,說不方便帶我同去,留我在觀中料理事物。”

    劉冰玉平復了咳嗽,悄悄放下帕子,盯著阿寒的一舉一動,大氣都不敢出。

    只覺他雖然有些憨氣,那五官說不出的耐看,舉手投足滿是英氣,跟她以往見過的世家男子都有不同。

    沁瑤見劉冰玉好生忸怩,顧不上細想其中緣故,給兩邊引著見了禮,便讓掌櫃的上菜。

    劉冰玉有意跟阿寒套近乎,用完膳,磨磨蹭蹭不肯走,見阿寒跟她一樣,對桌上美食甚是熱衷,忽然想起袖中還放著一小包梅蕊糖,便拿出來,紅著臉悄悄遞給阿寒。

    阿寒素來過目不忘,早前見過劉冰玉幾回,知道她是師妹的同窗,毫不客氣便接了糖過來,笑道:“謝謝。”

    劉冰玉偷偷地抿嘴笑,不動聲色地挪著離他更近些,問他道:“你是不是叫阿寒?我叫阿玉。”

    阿寒點頭:“我是叫阿寒,阿玉妹妹,你跟我師妹是同窗對不對?”

    劉冰玉只覺那聲阿玉妹妹再好聽不過,抬眸看他道:“你救我兩回,早該知道我是阿瑤的同窗了。”

    又道:“聽說你們觀裡有味點心叫三味果做得極好吃,端午節前後吃了,還能明目驅蟲是不是?”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聊上了,沁瑤和王應寧在一旁看得面面相覷,飯都忘了吃。

    不止她們兩個,等清虛子不顧店家的阻攔闖入廂房,恰好看見劉冰玉羞答答地從阿寒手裡接過一包皺皺巴巴的三味果,臉色一沉,怒道:“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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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阿寒茫然地站起來,道:“師父——”

    沁瑤也暗吃一驚,忙跟著起身,便要招呼師父,清虛子卻瞪她道:“是你把你師兄誆過來的?”

    沁瑤沒料到師父會這般生氣,略怔了怔,旋即嬉皮笑臉地上前攬了他道:“這不是很久沒跟師兄在一處吃過飯了,想著他愛吃富春齋的飯菜,特意接了他過來解解饞嘛。”

    清虛子掃一眼桌上,果然見阿寒前面的菜碟裡堆滿了各類佳饌,想來都是沁瑤替他夾的,在他跟沁瑤說話的功夫,阿寒身旁那位小娘子又悄悄往裡夾了一筷子菜。

    他一噎,細端詳那位小娘子一眼,倒著實標致,就是小臉略有些圓潤,額頭生得飽滿,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明亮清正,是個有福之相,這孩子見他看著她,悄悄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將筷子放下。

    他又掃向阿寒,見他仍杵在桌前,臉上還有些惶然無錯的模樣,心一軟,冷著臉道:“先把你碗裡的菜都吃了咱們再走,不可浪費。”

    阿寒得了敕令,高高興興應了一聲,重又坐下吃了起來。

    沁瑤見狀,忙扶著師父坐下道:“這個時候不早不晚的,您估計還沒用午膳,我讓掌櫃的再添幾個素菜,您跟著咱們將就吃一口?”

    說著便要喚掌櫃的添菜,清虛子攔住她道:“做什麼又添菜?桌上的不夠吃?沒得浪費!”

    沁瑤笑著應了一聲,知道師父這是打算留下來用午膳了,心裡著實高興,忙令掌櫃呈上一副碗箸,笑著給師父又是盛湯又是夾菜的。

    那邊劉冰玉見阿寒的師父沒對他發難,臉上神情也跟著一松,紅著臉看一眼阿寒,老老實實坐了一會,就呆不住了,將阿寒給她的那包三味果打開,拈了一塊放嘴裡。

    誰知點心沾了潮氣,嘗在嘴裡,味道說不出的怪異。

    她小臉一苦,問阿寒:“這包點心你放了多久了?”

    阿寒放下箸,想了想,大大咧咧道:“中秋節那時候做的,但師父說天氣冷,還能吃呢。”

    “中秋節?”劉冰玉臉上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手上拿著那包點心,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帶著哭腔道,“都這麼久了,哪還能吃啊?”

    都怪她太饞嘴,都沒仔細瞧上一眼就急急忙忙往嘴裡放。

    阿寒見劉冰玉像是要哭的模樣,慌了起來,“我……我以為還能吃,阿玉妹妹,你別哭,我回去再拿些新做的給你吃。”

    劉冰玉這才破涕為笑,覷著阿寒悄聲道:“那你記得要多拿些來。”

    阿寒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愣了一愣,點點頭道:“好,阿玉妹妹,我那還有好些別的吃的,到時候都一並給你。”

    清虛子雖在吃飯,卻時刻留意著兩人的動靜,見此情形,目光微澀,暗暗嘆了口氣。

    吃完飯,沁瑤跟劉冰玉和王應寧告別,轉身跟著師父和師兄上了青雲觀的馬車。

    劉冰玉先還磨磨蹭蹭,後來王應寧帶著告誡地看了她一眼,這才上車走了。

    馬車上,清虛子默了一晌,忽問沁瑤:“剛才席上那位小娘子府上是哪?”

    沁瑤立刻意識到清虛子在打聽劉冰玉,忙道:“是大理寺卿劉贊的女兒,叫阿玉,我們之前同在書院讀書來著,她性情單純,雖然出身世家,卻半點沒有架子,為人又很講義氣,我跟她很處得來。”

    “大理寺卿?”清虛子臉色暗了暗,大理寺卿的門第到底太高了些,就算跟阿寒情投意合,卻是怎麼也湊不到一塊去的。

    沁瑤在一旁細覷著師父,看師父這神情,不像是反對阿寒跟小娘子交往的模樣,難不成她之前想岔了,師父竟根本沒打算讓阿寒一輩子做道士不成。

    她看向師兄,見他端端正正坐在一旁,時不時從懷中拿出那包梅蕊糖看看,幾次想打開嘗嘗,又像是舍不得,強自按耐著放回懷裡。

    她暗自搖頭,師兄這般不諳世事,別說只是青雲觀的道士,便是有權有勢的世家公子,怕是也沒有哪對父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呢。

    清虛子目露憂愁地看著阿寒,眉間擰成個川字形,嘆了口氣,卻不再往下說。

    沁瑤見師父心事重重,想起雲隱書院一事,猶豫了一會,決定旁敲側擊一番,便將她和藺效的推測說了,問師父道:“倘若女宿真落在雲隱書院,為何雲隱書院的邪氣消散得那般干脆利落?明明前些日子連修煉百年的小鬼都曾在書院出沒,怎麼不過一夕之間,就全然看不出痕跡了?師父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雲隱書院設下障靈術?”

    清虛子先聽見沁瑤說起鬥宿一說,神色便凝重了起來,聽得障靈術三個字,更是神色大變,驚得險些沒站起來,“障靈術?你是說掩蓋邪氣的那個障靈術?”

    沁瑤看得真切,師父的神情太過驚愕,全然不像事先知情的模樣,她好生困惑,莫非她早先猜的不對,師父並不知道雲隱書院的異狀?

    可障靈術何等艱深晦澀,非道行極高之人方能操持,倘若不是師父,又會是誰呢?

    清虛子身子仿佛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給定住,錯愕地定定看著前方,僵了許久,才失重似地跌坐回座上。

    師父的反應太過異常,沁瑤莫名有些心慌,忙扶住師父的胳膊道:“師父,我猜得對不對?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布障靈術?”

    清虛子對沁瑤的話恍若未聞,眸子裡湧動著復雜的暗潮,半晌之後,才硬生生地轉頭看向沁瑤,極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道:“你別忘了,那晚咱們清過書院裡的怨靈後,特在外頭布好了六合陣才走的,六合陣能鎮邪驅惡,若不是煞力強的邪物,無從破陣而入,所以書院才會一夕之間變得再無邪氣。”

    若沒有目睹師父剛才的神色變化,沁瑤對這個解釋也許還能勉強接受,可經歷剛才那一遭,沁瑤卻是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個說法了。

    她低頭悶悶地嗯了一聲,也不駁斥,暗忖,看這情形,師父怕是將性命丟了,也斷不肯將心中藏的那樁事說出來的,要想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少不得再想其他法子。

    送師父和師兄回了青雲觀,沁瑤坐車回瀾王府。

    半路上,又叫停車,喚了常嶸近前道:“常護衛,從今夜起,你安排兩名暗衛跟著我師父,若有異常,立刻向我和世子彙報。”

    這番安排,一為保護師父和師兄,二為弄清師父這些時日都在忙些什麼,常嶸等人行事有章法,沒准還能無意中發現師父極力隱藏的那個秘密。

    常嶸應了,世子早已囑咐他們,世子妃的命令等同於他的命令,只要世子妃吩咐,不必向他彙報,自管照辦就是了。

    沁瑤點點頭,將簾子放下,憂心忡忡地坐回座位。

    ——————————————————————————————————————————————

    第二日藺效仍需值防,沁瑤惦記哥哥的親事,一早便回了瞿府。

    誰知哥哥不在府中,母親也去了東市,說是去添置衣裳,她等了一晌,家裡人一個不見回來,干脆也出了府,往東市而去,心想沒准能遇上母親。

    到了母親常去的那家裁衣裳的鋪子,母親卻不在,沁瑤不免有些喪氣,出了店,預備回王府。

    剛被采蘋幾個擁著走到一家食肆旁,那邊緩緩駛來幾輛馬車,到食肆旁,前面那輛馬車下來兩人,卻是瞿子譽和王以坤。

    沁瑤臉上一喜,上前招呼道:“哥哥,王二哥。”

    瞿子譽轉頭一看,見著沁瑤,迎來道:“怎麼一個人出來了,世子在宮中值防?”

    今日是十五,按理說很多衙門都休沐。

    沁瑤笑道:“世子過兩日才能回府,我左右無事,便回了娘家一趟,誰知你跟爺娘都不在府中,哥哥,你跟王二哥出來飲酒麼?”

    瞿子譽嗯了一聲,見沁瑤穿得單薄,怕她著涼,對采蘋道:“可給小姐另備了衣裳?取來給她披上。”

    采蘋應了,回了馬車上娶了件玉青色鬥篷下來。

    這時王以坤走近笑道:“世子妃,真是巧了,你哥哥今日做東,不如進去一道用午膳。”

    沁瑤看見哥哥神情有些不自然,心中奇怪,往他身後一看,就見王應寧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

    她恍然大悟,心知肚明地朝哥哥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讓我趕巧碰上了,我自然要跟著沾沾光,咱們這便進去罷。”

    進去後,瞿子譽做東,當仁不讓地負責點菜。

    王家祖籍蘇浙,王尚書又有意固守陳習,王家上下的飲食都素來清淡,愛吃甜軟之物。

    瞿家兄妹卻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喜鹹喜辣,口味與王應寧大相徑庭。

    等菜上來,沁瑤提著筷子一看,卻有一大半是王應寧愛吃的菜。

    她偷偷抬眼看向哥哥,見他若無其事地端杯飲酒,只當沒看著沁瑤促狹的目光,卻又不忘低聲吩咐店家將冷淘熱溫之後再端上來。

    沁瑤身子康健,每回吃冷淘都是徑直吃,從不溫熱了吃,哥哥如此吩咐,想是怕冷淘太過寒涼,王應寧受不住。

    王應寧臉色微紅,垂下眸子安靜飲酒。

    沁瑤看得心悅,哥哥雖然心細如發,卻素來穩重內斂,為了王應寧,人前已然如此,背後還不知怎麼個體貼入微法呢。

    飲了一回酒,王以坤忽然笑道:“聽說驥舟前日又辦了一樁棘手的案子,吏部已經上奏,擬了擢升他認大理寺少卿的折子。世人都以為他會因為尚公主銼磨志氣,沒想到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踏實肯干。說起來,咱們同一批入仕的幾個,就你和他升得最快,你這邊少府少監的任令才下來,他那邊便要擢升了。”

     沁瑤聽得一愣,沒想到哥哥和馮大哥都升了職,一方面替哥哥高興,另一頭卻暗忖,大理寺少卿只在大理寺卿之下,馮大哥任了少卿,怕是所有提交到大理寺的案子都會經他的手,也不知道陸女官那樁案子他可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
    王以坤發完議論,往窗外一看,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瞧底下那人是不是驥舟?”

    沁瑤順著指引看向窗下,果然見一人身著墨綠色錦袍,身姿如松,俊雅非凡,正從車上下來,不是馮伯玉是誰。

    聽到王以坤的喚聲,馮伯玉往樓上一看,不料看到窗旁的沁瑤,倒怔了一怔。

    他孑然一身,身旁既不見康平公主,也不見馮氏母女。

    沁瑤衝他笑了笑,暗想,沒想到能在此處遇到馮大哥,既然遇上了,一會若有機會,少不得隱晦地跟他打探幾句陸女官的案子,問問他為何壓了這麼久尚無定論。

    這樣想著,心裡忽然掠過一陣浮泛的疑惑,只是這疑惑來得太輕太淺,尚未在心上留下痕跡,便如輕絮一般被吹得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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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值房外頭靜悄悄的,屋子裡的喘息聲卻漸漸加重。

    沁瑤被藺效抱坐在桌上,身上的衣裳已經大半都解開了,外頭日頭正盛,透過窗紙,投到她那對俏生生白嫩嫩嬌挺著的乳兒身上,美得讓人目眩神迷。

    藺效早已無法自抑,抱牢她的腰肢,湊上前含住羊脂玉頂端的那點嫣紅,沉迷地吸吮,另一手卻握住她另一側的豐盈,重重揉捏起來。

    他一碰她,沁瑤便忘了呼吸,眸子裡仿佛能漾出水,拼命咬著唇,不敢讓輕吟逸出唇。

    他輪番地在她胸前的嬌軟流連,呼吸灼熱急促,幾乎吞噬了她。

    她身子止不住顫栗,緊緊抱著他的肩膀,本能地向前挺起了身體,想跟他再貼合得再緊一點。

    兩人的心跳清晰的交錯在一起,藺效的身子越來越燥熱,沁瑤感覺到他的粗硬正隔著長褲抵著她的柔軟,迫不及待地想要侵入。她輕喘一聲,難為情地扭動了起來,他卻毫不給她躲閃的機會,從她胸前抬起頭,又急迫地吻住她的唇,聽她在耳畔的呼吸越來越顫促,手滑到她的腰間,輕車熟路地解開絲絛,褪下她的裙裳。

    他身上衣裳一件未解,可沁瑤卻已經寸縷不著,她撒嬌似的將頭埋在他頸間,不肯抬頭,又因滾熱的身體驟然接觸到帶著涼意的空氣,身上激起一陣細密的顫栗。

    “冷不冷?”藺效解開外袍,喘息著問她。

    沁瑤意亂情迷地點頭,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樣拼命掛在藺效身上,低低喘著氣,萬般難耐,分不清是冷還是熱。

    藺效一手牢牢固住她的腰肢,另一手將自己的外袍脫下,披到她的肩上,將她裸露的後背整個裹住。

    她身前的風景卻仍然一覽無余地展示在他眼前。

    他托舉著她的雙腿,將她抱到更靠桌沿一點,解開自己的長褲,將阻隔兩個人的最後一層束縛除去,吻了吻沁瑤,握住自己的滾燙,緩慢地往她的蜜處推送。

    她已然做好准備,可是到底太過嬌嫩,他進來時又失了急迫,蜜處頓時被撐得疼痛難言,她倒抽了一口氣,本能往後躲閃,“好疼——”

    藺效不得不暫時停下,壓住下身的衝動,將她摟在懷裡,細細密密地吻她,等到察覺她身子不再那麼僵硬,才重新開始緩慢地律動。

    兩個人早已度過了最初的生澀時期,他又有意控制節奏,快意很快蓋過了疼痛。

    藺效一眼不錯地盯著沁瑤如同芙蓉盛開的嬌顏,見她眸子裡漸次蕩漾起情欲的水波,忙低頭吻住她的唇,堵住那讓人心神顫栗的嬌吟,身下律動的速度卻漸漸轉為衝撞。

    “好瑤瑤,還疼不疼?”他低啞地問她。

    沁瑤身子仿佛已經化成了一片輕羽,被他纏磨得失去了神志,她分不清到底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只拼命咬著唇,胡亂地搖頭,藺效看得憐意大盛,連連吻她,聽得撞擊裡聲音裡夾雜了細密的水聲,他垂眸看向兩個人的交合處,見那裡已經氤氳一片,每一回他從她身體裡退出來,便帶起一片瑩瑩的水光。

    他低笑,牢牢托住她的身子,幫著她承受他的力量,她的柔軟包裹著他的索求,咬合著他的衝撞,他的快感漸漸累積到頂點。

    沁瑤在他堅實的雙臂中顫栗著,兩個人的交合那樣激烈,她腦中最後一根琴弦顫顫巍巍幾欲繃斷。

    藺效卻拼命咬緊牙關,抵擋住這銷魂蝕骨的快意,等小腹那陣強烈的噴射欲望稍一平息,便粗喘著將她從桌上抱著放下,扶著她背對著自己站好。

    藺效一抽離,沁瑤便覺身下一陣空虛,她茫然了一瞬,睜開浸染了情欲的眸子,想要找尋藺效,可藺效卻已然撩起她身上寬大的衣裳,從後面分開她雪白的雙腿,就著那濕濡,將粗硬一力挺入。

    又是一陣疾風驟雨的衝撞,沁瑤的呻吟被撞擊得支離破碎,她大口地、瀕死地喘著氣,幾乎要尖叫起來。

    “喜歡嗎?”藺效壓低她的腰肢,讓她更好地承受自己的進犯,貼近她的耳畔,喘著氣問她。

    沁瑤已經接近昏厥,身體半點力氣也沒有,全靠藺效固在她小腹的那只手在支撐,他的每一次深入都讓她心尖止不住地顫動,她難以承受,在他身前帶著哭意低喊起來,“藺效……藺效……”她無助地往後抓去,想要看著他,抱著他。

    藺效含混不清地低應一聲,偏過她的臉,用熱烈的吻來回應她,沁瑤只覺自己已然成了水中的浮萍,在他毫不停歇的征伐下,身子被巨浪高高卷起,又重重落下,不斷的起落間,靈魂都被衝蕩得七零八落。

    藺效埋頭在她頸後,沉悶而急促地低喘,她的蜜處仿佛有一張能吞咬的小嘴,正緊窄地絞著他,纏著他,讓他快活得想要大喊,這快樂不斷往上攀升,終於到了頂點,他低哼一聲,將那股熱流強勁而持久地衝射到她的花房深處。

    許久之後,他漸漸平復了喘息,從她身體裡抽離出來。

    她的意識還顫顫巍巍地飄蕩在半空,怎麼也無法歸位。四肢百骸的力氣都被榨干,軟軟地靠在他懷裡。

    藺效將外袍將她緊緊裹住,抱回床上,她身心極度疲倦,只想在被褥裡睡去,卻察覺腿間有熱熱的東西順著大腿流了下來。

    她睡意頓時消散了一半,記起自己仍在藺效的值房,忙極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軟著嗓子低聲問他:“我這個樣子還怎麼回去啊。”

    身下一片狼籍,值房卻連個淨房都沒有。

    這一睜開眼睛,才發現藺效除了那件外袍,其余衣裳都好端端穿在身上,若不是他玉石雕琢般的臉龐上還殘留著縱情過的痕跡,任誰都想不到他上一刻到底在做什麼。

    相比之下,她卻寸縷不掛。

    她不滿地嘟了嘟嘴,掙扎著要坐起來,可一抬腿,身下便湧出更多的熱流,浸染到身下的被褥上,帶來一片濕意,她只好重又躺回床上,不敢再動彈。

    “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啊。”見藺效在床旁系好外袍,不緊不慢地走到桌前低頭飲茶,她嬌聲催促道。

    這場歡好來得太過突然,事先毫無准備,貪歡之後,總要想辦法收拾殘局。

    藺效端著茶盅轉過身,遞到她嘴邊,喂她喝了幾口,吻了吻她的臉頰,啞聲道:“等我一會。”

    他轉身而去,不一會卻取來一疊雪白的褻衣,衣裳上還帶著清洗過後的清香,顯然是平日用來換洗的干淨衣裳。

    看著藺效分開自己的雙腿,拿起一件褻衣替自己擦拭黏膩,沁瑤一驚,阻攔道:“這可是你的褻衣。”

    藺效笑笑,“找不到別的干淨衣裳,大白天的又沒辦法要水,只能將就用這個擦了。”

    沁瑤咬了咬唇,抬眼看一眼這間簡單得一覽無余的值房,見確實沒有別的法子,只好松開手,隨著他擺弄。

    藺效送她出宮時,她的腿間還殘留著黏黏的涼意,走路的時候極不舒服。

    上車時,藺效在她耳畔含著笑意道:“回去後讓她們備了熱水,你再好好洗洗。”

    沁瑤嗔怪地看他一眼,紅著臉提醒他道:“那件褻衣你可一定記得帶出宮。”

    藺效笑了笑,“知道。”

    又道:“等我明日回府,再好好疼你。”扶著她的腰肢送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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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發表於 2017-2-2 17:03:45 |只看該作者
    第167章

    沁瑤在家中盼了幾日,沒盼到藺效回來,卻等來了怡妃的壽辰。

    滿朝皆知怡妃在皇上心中地位特殊,多年來恩寵無限,膝下一子一女更是頗得聖心,因而早在壽筵前幾日,不少王公大臣的內眷便都已各顯神通,想方設法給怡妃送禮。

    沁瑤為了早點見到藺效,一早便以給怡妃拜壽為名進了宮,到了永壽宮內,見除了康平和德榮公主母女倆,另來了許多命婦及朝臣內眷,都圍坐在怡妃下首,或拘謹或熟絡地說些恭維話。

    皇上身旁的米公公也在,正笑著當眾將皇上的賞賜一一給怡妃過目。

    沁瑤給怡妃行了禮,呈上一尊羊脂玉雕的觀音像做賀禮。

    怡妃笑著招呼她在身旁坐下,細看她一回,見她皮膚如水梨一般瑩潤白皙,一雙明眸天生含著笑意,一舉一動說不出的神采奕奕,越看越喜歡,便溫聲問她:“這幾日都未見你,在家都忙些什麼。”

    沁瑤含笑道:“哥哥前些日子定了親,怕爺娘忙不過來,便回了娘家幾趟。”

    怡妃一怔,“瞧我,光知道王尚書將應寧許給了瞿大才子,倒險些都忘了瞿大人就是你的胞兄了。”

    說著,笑嘆口氣,有意壓低音量,不想讓話飄到旁人耳裡,“不怪我說,王應寧這孩子模樣生得好,性情更是沒得說,若不是因小時候訂那兩門親事受了波折,無端背負了個克夫的名聲,怎會蹉跎到現在都尚未訂親。照我看來,滿長安鮮有能跟應寧相提並論的世家女子,什麼樣的郎君她配不起?也虧得你哥哥也是人中龍鳳,否則,王尚書怕舍不得將女兒許給你哥哥呢。”

    沁瑤見她說話時不時流露幾分遺憾,想起藺效說過皇上和怡妃都屬意王應寧做太子妃,看來此話不假,便抿嘴笑道:“說起來倒真是巧,應寧跟我同窗時便極合得來,那時候我見她才貌出眾,便常想,不知以後誰有福氣能討了她做娘子,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成為我的嫂子。”

    怡妃也跟著笑,“同窗情誼最是難得,想來往後你們姑嫂二人必定處得極融洽。對了,你哥哥的婚期訂在何時?”

    “明年五月。”沁瑤回道。

    一問一答間,夏芫始終端坐在一旁,微微笑著聆聽怡妃和沁瑤說話。

    德榮坐在女兒身旁,看沁瑤的目光卻淡淡的,只聽了兩句,便轉頭跟威遠侯夫人說話去了。

    沁瑤心裡直盼著藺效能來永壽宮找她,可直到了晚上,筵開太液池,藺效才將手中的事務交割給下屬,過來赴宴。

    彼時,皇上和太子已在席上坐下,笑著喝了一回酒了。

    吳王和夏芫兩口子在殿中給怡妃磕了頭,康平不甘示弱,也笑嘻嘻地拉著馮伯玉給母親拜壽,送了精心准備的賀禮。

    沁瑤時刻留意殿門的動靜,聽見宮人通報,往殿門一望,便見藺效進來,身上已換下御林軍的盔甲,另換了一身赭紅色的品服,頭系青玉冠,腰系玄色腰封,貴氣迫人,從頭到腳都無可挑剔,唯有腰間一個跟麒麟玉佩掛在一處的荷包,看著委實粗陋了些。

    沁瑤自然曉得那荷包是自己縫制的,自從送給藺效後,便被他當寶貝似的時刻佩戴在身上,從來舍不得摘下,平日著常服時也就罷了,今日他盛裝之下,這荷包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微微窘迫地嘆了口氣,她當時為做這荷包,已然花費了十二分的功夫,可眼下看來,還得再多加些功夫,再重新給藺效做個更精細的才好。

    藺效給怡妃行了禮,說了幾句賀壽之語,怡妃笑著道:“你這孩子就是太懂規矩,忙了一日了,不知累成什麼樣了,還這麼一板一眼的,快坐下歇歇,你媳婦早來了,先讓她服侍你飲杯酒,散散身上的寒意再說。”

    沁瑤在一旁聽見,忙起身含笑應了。藺效到沁瑤身旁坐下,見她褥裙外頭只有一件夾棉半臂,雖然殿中點著暖爐,仍怕她著涼,借著袖子的掩蓋捏了捏她的手,低聲問:“冷不冷?”

    沁瑤幾日不見藺效,心裡想得厲害,忍不住抬眸細細看他,柔聲笑道:“我不冷。”

    又將早已溫好的酒斟上一杯,遞給他道:“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藺效接過飲了,看一眼沁瑤,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這幾日事忙,今晚我就回府了。“沁瑤眸光流轉,抿嘴笑道:“嗯。”

    藺效側頭看她,見她嘴角高高翹起,說不出的高興,心中一熱,不自覺也跟著笑了起來。

    對面正坐著吳王和夏芫兩口子,吳王飲了口酒,回頭正要跟妻子說話,不料夏芫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沁瑤,仔細一辨,眸子裡竟湧動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他暗暗一驚,忽然想起之前有過幾回,偶爾提到瞿沁瑤時,夏芫從來都直呼阿瑤,從不曾叫過一聲“十一嫂”,似乎極其不願承認瞿沁瑤如今的身份,心裡不免泛起疑惑,莫不是二人從前在書院時生出過齟齬?否則妻子何至於對瞿沁瑤這般排斥。

    夏芫失了會神,余光瞥見吳王正在端詳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態,忙捂著帕子咳了一聲,像是才發現吳王看她似的,輕聲道:“七哥哥,這酒還是涼了些,喝得胃都難受起來了。”

    吳王若有所思地看著夏芫,好一會,才點點頭,道:“你少飲些,一會我跟阿娘說說,讓你早些回府歇息。”

    夏芫伸手握住吳王的手,露出一個柔柔的笑容,搖搖頭道:“難得母親今日這般高興,我怎好提前退席,少不得得讓母親盡興了才走。我不礙事的,上回劉御醫給我配了幾丸藥,一會讓冷香拿來我吃了就是了。”

    吳王笑了笑,說句:“你向來懂事,難為你了。”便再不說話。

    過不一會,樂姬進來獻藝,用琵琶為怡妃奏了一首祝壽詞,沁瑤借著絲竹笑語聲的遮掩,悄聲問藺效,“晚上咱們還去大理寺嗎?”

    藺效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陸女官的屍首已被其親眷領走,如今不在大理寺了。”

    說完,見身前的小幾上有盤金菊酥素來為沁瑤所喜,便親自持箸夾了一塊喂到她嘴邊。

    沁瑤思緒還停留在藺效剛才那句“被親眷領走”上,一時忘了推拒,就著藺效的手吃了。

    就聽上首怡妃笑了起來,“皇上,你可還記得妾身跟你說過什麼?惟謹這孩子雖然不愛說話,心裡可疼人了,你瞧瞧他對阿瑤,當真是疼到骨子裡去了。”

    這話一說完,殿上齊刷刷射來無數道目光,神色不一地看向二人,默了一瞬之後,又都順著怡妃的話說笑起來,“年輕夫妻正是要這般恩愛才好呢。”

    沁瑤臉一紅,藺效卻繼續鎮定自若地用膳。

    唯有馮伯玉始終低頭靜靜飲酒,不曾朝二人的方向看過一眼。

    康平見他一杯又一杯飲個不停,怕他醉了,按著他的酒盅,勸道:“再喝又該頭疼了。”

    馮伯玉強笑著將酒盅從康平手中奪回,低聲道:“我心中有數,難得今日高興,不妨讓我痛飲幾杯,醉了也無妨。”

    那邊夏芫看得真切,目光在馮伯玉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才露出笑容,勸康平道:“駙馬向來有分寸,你與其攔著,不如跟駙馬一道多敬母親幾杯酒。”

    康平只好作罷。

    眾人越喝越熱鬧,藺效怕沁瑤覺得氣悶,暫告了退,替她披上鬥篷,拉了她出來。

    沁瑤正好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問藺效,走到露台一旁,見離得最近的宮人都在一丈開外,依著闌干,抬頭問藺效道:“陸女官的案子拖了這麼久,怎麼悄無聲息地就結了案?”

    藺效替她將鬢邊的一縷碎發攏到耳後道:“橫豎是‘自縊’,大理寺再查下去也查不出個子醜寅卯,只好結案了事,不過,照我看來,就算陸女官的屍首仍在大理寺,咱們也不宜前去察看,免得打草驚蛇,還不如從別的方面著手。”

    “打草驚蛇?”沁瑤面色一凜,“為何會這麼說?莫非一直有人在盯著陸女官一案不成?”

    藺效嘆口氣,了然道:“那晚咱們才發現書院有問題,陸女官前腳不自縊,後腳不自縊,偏選在那晚自縊,出了此事之後,書院便遭了封禁,等我們再去察看時,書院裡的邪氣早已被清得一干二淨,這當中到底什麼緣故,你且細想想。”

    沁瑤凝目思忖了一回,錯愕道:“你是說,有人有意借殺人讓書院關閉一段時間?”

    藺效面色凝重地看著沁瑤道:“倘若陸女官果真被人所害,那背後之人顯然極不想讓人懷疑到書院身上去,不惜殺人也要為重新掩蓋書院裡的邪氣制造時間和機會,阿瑤,恐怕你早先的猜測都是對的,書院裡不僅有問題,而且這問題不知出於什麼緣故,正逐漸脫離背後之人的掌控。”

    脫離……掌控?

    沁瑤背上掠過一陣寒意,看著藺效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心突突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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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 17:03:57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藺效沉吟了一會,又道:“所以我猜,陸女官的死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就算死的不是她,也會是旁人。”

    說完,他轉頭看向沁瑤,“當然,在選擇下手對像時,沒有親眷的人總比有所依靠的人所激起的波瀾要小,後續的麻煩也要少得多。”

    “陸女官沒有親眷?”沁瑤疑惑地微微睜大眼睛,“剛才你不是說陸女官的屍首被親眷收走了嗎?”

    藺效蹙眉道:“陸女官家中只有一個哥哥,聽說才高八鬥,是蜀地數一數二的鴻儒,曾被韋國公府聘做西席給夏氏兄妹開蒙,後隨韋國公一家人來長安,不料在路上染了風寒,一病死了,只留下一個妹妹。七姑姑憐她孤苦無依,又見她自小跟在哥哥身邊耳濡目染,很讀過幾年書,便舉薦她到書院做女官,好為自己攢些嫁妝。”

    “原來她是夏家的人。”沁瑤恍然大悟,旋即想起那回陸女官對自己突然發難,說她不守書院規矩,非要給她記上一過才肯罷休,那般咄咄逼人,分明是借題發揮。

    當時她好生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陸女官,誰能想到她竟然是夏家的人,那麼她當時的所作所為就好解釋了。

    藺效繼續道:“背後之人既想制造機會讓書院暫閉,又不想掀起軒然大波,所以才選擇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官下手。阿瑤,被勒死之人不難偽裝成自縊,咱們就算去察看屍首也毫無意義,不如想辦法弄明白書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幕後之人會這麼害怕事情敗露。”

    沁瑤想起那晚書院裡出現的怨靈,忍不住問藺效:“難道陸女官就不能是被怨靈所害?”

    話說到一半,自覺這問題多余,倘若真是低靈力的怨靈所害,何至於要費盡心機將陸女官偽裝成自縊的模樣?像這樣掩人耳目的害人手法,明明白白是凡人所為。

    想到這,她忽然想起同樣也是在深夜自縊的秦媛,她的死跟陸女官的死全不相干,可又隱約透露著某種程度的相似,有沒有可能秦媛也是被人所害,卻被人偽裝成自縊的模樣?

    可無論書院外的御林軍還是太子身邊的護衛,都不是泛泛之輩,究竟什麼人能越過重重防線,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殺人呢。

    藺效拉了她往殿內走,出來久了,她的手有些涼意,“我已讓人去查探那位突然冒出來的陸女官的親眷的底細,不過——”他停步,譏諷地笑了笑,“若這樁事情背後真有人操控,依照那人的行事風格,絕不會留下把柄讓我們追尋到他身上去,哪怕查到了一半,恐怕也會攔腰斬斷。”

    沁瑤心直沉下來,自從那日在青雲觀無意中聽到師父和緣覺的對話,到秦媛在靖海侯府自縊,幾乎每一樁事都出乎她的意料,全朝著不合常理的方向發展。

    雖然前幾日,她無意中通過鬥宿的格局猜測最後一個魔星“女宿”落在雲隱書院,可如今書院內外委實太過干淨,讓她想要勘透書院裡的陰陽五行都無從說起。

    障靈陣更是邪門,破陣需得修為和道行深厚者不能為,她當時不過看過幾頁書,勉強記得些皮毛,對陣法的精要卻全不知情,倘若貿貿然破陣,只會打草驚蛇。

    找師父?師父近日連她的面都不願見,對她想要打聽的一應事物全都諱莫如深,逼急了說不定還會避而不見,根本別指望能從師父嘴裡問出什麼。

    她越想越覺得無力,只覺得樁樁事情都看得透徹明白,可真要解決起來卻又千頭萬緒,頗有無從下手之感。

    藺效見她心事重重,低聲寬慰她道:“後日我拍去打探緣覺底細的人便要回長安了,緣覺跟道長是舊識,不如先從他身上入手,弄明白一樁是一樁。”

    沁瑤想不出旁的法子,幽幽嘆氣道:“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個人剛走到廊柱轉角處,忽然暗處轉來一個人,兩人閃避不及,險些撞到那人身上。

    藺效將沁瑤護到自己身後,穩住身形,抬眼看向來人,卻是吳王,他一手拿著一枚酒盅,另一手扶在廊柱上,似乎已有幾分醉意,不知已站在此處多久了。

    藺效不動聲色地回想一番剛才的景像,確定他和沁瑤的對話不至於落到他耳裡,便道:“七哥?”

    吳王聽到藺效的聲音,將胳膊從廊柱上拿下來,像是剛看到二人,趔趄著退後兩步,辨清沁瑤和藺效,揚眉笑道:“十一?原來你跟弟妹躲在此處,怎麼,難道平日在瀾王府還不夠你二人說體己話的?”

    藺效笑了笑道:“席間人多氣悶,我怕她受不住,特帶她到外頭來透透氣,這便回席了。”

    說著,握著沁瑤的手預備回殿。

    吳王的目光卻落在沁瑤頭上的簪子上,眼睜睜看著她擦身而過,始終一眼不錯地盯著,等他看清那簪子的花式,面色微微一變,旋即故作驚訝地笑了起來,“弟妹頭上這簪子當真別致,看著竟像東海寒玉,敢問是在哪家首飾鋪子做的,趕明兒我給母親也做上一根。”

    他這話若在平日聽著,自然有些唐突,可此時借著醉態的掩蓋,又拿了怡妃做幌子,只覺得他失了穩重,卻不覺有冒犯之意。

    沁瑤暗覺奇怪,吳王跟他們前後腳離席,又好端端地堵在此處,看著酒喝了不少,眸子卻並無醉意,竟像是專等著要問她這根簪子似的,因這根簪子是成親前藺效送的,她沉吟著不知該如何對答,藺效墨玉般的眸子裡卻閃過一絲譏誚,坦然道:“說起來讓七哥見笑了,這簪子是我送我阿瑤的定情信物,當時在潤玉齋買的,至今已有小半年了。店家說,他們店內的首飾向來獨一無二,且當年只得了一塊這等成色的東海寒玉,若要再做這樣的簪子也可,但第一不得雕一模一樣的花色,第二需得顧客自行提供東海寒玉。倘若七哥也想拿了東海寒玉給娘娘做簪子,怕是得選個別的花式才行。”

    吳王聽了這話,神情微滯,陡然沉默下來,好一會,才有些勉強地笑道:“十一啊十一,平日看著你最正經的一個人,沒想到竟也會為了佳人一擲千金,也罷,我不過隨口一說,東海寒玉豈是那麼容易得的,等明日尋到成色好的,再給阿娘做首飾罷。”

    藺效點點頭,面露關切道:“那我跟阿瑤先進去了,此處風大,七哥若醒了酒,不如也早些回席。”

    說完拉了沁瑤回殿。

    沁瑤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頭,就見吳王仍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臉色卻委實不好看。

    她再一轉頭,卻見藺效臉上淡淡的,透著幾分隔岸觀火的意思。她歪著頭思量,今夜當真奇怪,吳王好端端問上了她的雪中尋梅簪,藺效又破天荒將那根簪子的來歷交代得如此詳細,兩個人言行都與平日有些出入,著實讓人不解。

    細想一回,想起夏芫那根杏花簪,隱約明白過來,微訝地看一眼藺效,他行事向來滴水不漏,寧肯少說,也絕不多說,方才的一番話,既有撇清之意,又分明意有所指。

    想明白了,她不由有些好笑,沒想到這個人看著一本正經,放冷箭的功夫倒是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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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發表於 2017-2-2 17:04:09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兩人從宮裡出來,剛回思如齋,魏波便在外求見。

    沁瑤正服侍藺效換衣裳,聽了溫姑傳話,抬頭看向藺效,都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

    藺效低頭看著她,“多半是關於陸女官那位親眷的事,我去去就來。”

    沁瑤沒想到魏波幾個動作這麼快,點點頭,將手從藺效的束腰上拿下來,送他出門。

    雖然知道魏波未必能帶來什麼好消息,她仍抱了一絲希望,屍首上顯然已經查不出什麼線索了,可從這位突然冒出來領屍首的“親眷”身上,沒准能找到一點突破口。

    坐在榻前,命采蘋挑了挑燈,她持了一本祖師爺抄錄的道家陣法在看。雖然她從未見過青雲觀的祖師爺,但顯然這位前輩做事極有條理,抄錄的書籍格局清晰,極易上手。

    全書由易到難共分四層,第一層是初入門的陣法,譬如安宅陣、四像陣,她早已耳熟能詳。

    第二、第三層難度適中,雖不常見,但於辟邪除妖上有大用。她過去因內力有限,怕拖師父和師兄的後腿,為了取長補短,極愛鑽研符術和對付妖邪的陣法,於這兩層的陣法,也都已掌握得滾瓜爛熟。

    最難的是第四層,陣法晦澀難懂不說,格局還極其恢弘龐大,對道士道行及花費都要求極高。師父從來都舍不得浪費大量的符紙和朱砂來指點他們布陣,干脆就沒教,她也是閑來沒事時翻過幾頁,略懂些皮毛。離看懂乃至掌握,顯然還很有些距離。

    而障靈陣,便是第四層中最難的陣法之一。研讀了許久,她只看出陣法要求半年固一次陣,施法時,更是需要清除陣法周圍的一應閑雜人等,免得擾亂染金砂的走向。

    看到此處,沁瑤蹙起了眉,從書院重開到現在,可不是已達半年之久?固陣雖然十分費功夫,但倘若書院一直處於關閉狀態,背後之人自然可以隨心所欲地定期進行固陣。

    壞就壞在皇上一時興起重開了書院,書院裡一下子來了住進了許多學生和女官,那人再要固陣,為免驚動書院裡的人,少不得慎之又慎,即便如此,恐怕還會因為種種意想不到的情況,打斷他固陣的計劃。

    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書院裡才突然冒出了邪氣、引來了邪靈,而背後之人為了掩蓋書院裡不對勁的事實,不得不連夜殺人,就像藺效說的,這個人可以是張三,可以是李四,只因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才選了個最沒有牽絆的陸女官。

    由此可見,這人在書院裡布陣,恐怕已不是一年半載了。

    正想得出神,院門傳來一聲輕響,藺效回來了,她忙披上衣裳,輕步穿過內室,迎到廊下。

    藺效人高腿長,走路甚快,不一會功夫就上了台階,抬頭見沁瑤立在廊下迎她,身後采蘋采幽持了琉璃燈替她照路,愣了一下,忙拉了沁瑤入內,“外面太冷,何必迎出來。”

    進了內室,沁瑤替藺效換了外袍,又從溫姑手裡接過熱茶遞給他,夜風凜冽透骨,藺效修長的手指冰冷如玉,“怎麼樣?”

    藺效拉了沁瑤坐下,目光落在手中幾上的茶盞上,沉吟了一會才開口,“那人領了陸女官的屍首從大理寺出來,一刻未耽誤,連日扶柩出城,不走官路,另走的水路,不料剛上了船,船便沉了,不只那位陸家親眷,連陸女官的屍首都不見了蹤影。”

    雖然沁瑤早前已有准備,聽到這,仍覺心驚,沒想到幕後之人行事如此干脆利落,一點痕跡都不肯留,經此一遭,陸女官的屍首恐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而韋國公府雖然替陸女官謀了生計,卻未必有閑心追究她屍首的下落,這件事到最後只能淪為一樁懸案。

    她沮喪嘆口氣,果如藺效早前所預料的一樣,線索被那人給攔腰斬斷了。

    藺效抬頭看她,妻子的臉龐在燈光下格外明妍嬌媚,讓他不舍挪開視線,伸指觸上她的臉頰,他決定說出心中的隱憂,“瑤瑤,這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覺越過御林軍的防衛,又能調兵遣將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銷毀陸女官的屍首,手段可謂層出不窮,委實不好對付,之前我們幾回出入書院,恐怕早已經惹來那人的忌憚,與其被動應敵,不如想辦法早日查出書院的不妥之處。”

    “你打算如何查?”沁瑤眸中隱隱綻出一層光彩。

    藺效道:“別忘了雲隱書院今年才重開。皇祖父二十年前突然關閉書院,一定有些緣故,雖然事後宮內宮外都諱莫如深,可若誠心要查,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沁瑤一愣,是啊,二十年前書院正值鼎盛,毫無異狀,卻被先皇一道聖旨下令關閉,一關便是二十年。

    記得剛進書院時,她也曾跟裴敏等人打聽過這件事,可惜問遍周圍的人,都沒人知道當年的內情。

    她精神一振,伸手覆上藺效的手背道:“等過兩日去隨州的人回來,咱們可以兩條線一道查,一條線弄明白緣覺的底細,一條線去查二十年前書院發生了何事,兩管齊下,沒准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之人。”

    藺效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察覺她溫熱柔軟的掌心觸著自己的手背,想起這幾日在宮中值房獨眠時,想她想得何等煎熬,不免有些失神。

    等回過神,聽她語氣轉為歡快,顯然心中的煩憂減了不少,心不在焉道:“這件事雖然迫在眉睫,卻也不可一蹴而就,少不得費番功夫部署,今夜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沁瑤正說得熱鬧,不料藺效竟話題一轉,硬生生扯到了睡覺上,她先有些愣神,可抬眼看到藺效一本正經地喚了溫姑備水,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有些好笑又有些害羞,只好起身,極度配合地喚了采蘋幾個給她卸釵镮。

    等從淨房出來,兩人剛一上床,藺效便翻身覆在她身上,雙臂撐在沁瑤肩膀兩側,細細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壓抑著自己的欲念,問她道:“好瑤瑤,想不想我。”

    沁瑤目光纏著他,跟他對視片刻,見他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不滿地嘟了嘟嘴,索性一把環住他的脖頸,將他拉到自己的唇畔。

    藺效不提防被沁瑤吻住唇,愣了一下,妻子可是頭一回在床笫間主動,察覺她帶著幾分笨拙試圖撬開自己的唇齒,無聲笑了起來,當即反客為主,一邊吻她一邊褪她的衣裳,輕車熟路地直奔自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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