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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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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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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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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01:05: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奚痕的愛

  罄冉自屋中出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抬頭望了眼耀眼的陽光,她微微一笑。

  罷了,鳳瑛此番這麼做對燕奚敏來說,倒也不算什麼壞事。起碼她能和心愛的男子在一起,不必再背井離鄉的嫁來他國做一個變相的人質。

  如此算來,方才她並不該生那麼大的氣的。一張兩國簽訂的和平國書,白紙黑字,代表一個國家的承諾,說起來比一個女人所起的作用怕是更加牢固。

  她不該生氣的,可是方才對鳳瑛……罄冉眸中閃過茫然和煩躁,避開刺眼的陽光,低了頭。心中幾分沉沉的悶,理不清瓣不明的。許是昨夜未曾休息好的緣由,頭一陣陣的痛,索性不再多想,搖搖頭邁步向院外走去。

  也許,她只是受不了有人如此設計自己,畢竟鮮少有人在被他人設計後還能心平氣和,如此想著,便真就拋之腦後了。

  出了緋院,罄冉直直便向於其挨著的舒院走去。先前罄冉住在鴛清館早已對這裡的建築極為熟悉,阻了欲前往帶路的太監,罄冉孤身便入了院子。

  舒院的建造明顯有別於緋院,寬闊大氣一些,例是與燕奚痕的王府有幾分相似。一路並未見到什麼侍者,罄冉穿過兩處遊廊,直接便到了主宅。

  入了院子,一眼便見程易站在東首屋外,似是極為煩躁的來回邁著步子。

  程易乃是燕奚痕的心腹親衛,是燕雲衛的老人,罄冉也算是半個燕雲衛,自是識得他。不再猶豫,邁步向院中走去。

  程易聽到聲響轉過頭來,見是罄冉,他微微一愣,隨即臉土燃起亮色,忙迎了上來,一臉焦急道:“易青,你可算來了。王爺自入了這院子,便進了那屋,也不讓我進去。我可真擔心會出事,王爺從前沒有這樣過。你快去看看吧,可急死我了。”

  罄冉蹙眉望向他身後屋子,門窗關的死死的,未曾靠近,似乎就帶著一股壓抑。她點了點頭,徐徐道:“程大哥還沒用早膳吧,你快去休息吧,我進去看看。”她說著繞過程易向房門走,程易回頭望了眼她的背影,心中微安。見她推門進去,他嘆息一聲,轉身邁步而去。

  尚未關上門,內室便傳來一聲低吼,雖是不見有多凶憤,可卻帶著分明的不耐煩。

  “出去!!”

  罄冉是熟知燕奚痕的,他的沉穩天下皆知,自相識,她從未聽過他這樣的聲音。觸在門上的手微微一顫,罄冉無聲嘆息,轉身進了屋。

  罄冉的腳步極輕,可燕奚痕何等能耐,自是聽到有人進了房。先以為是程易,正欲再喝,卻有一股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蹙眉睜眼,便一下子迎上了罄冉水波明溪一般的雙眸。

  她淡笑而立,女裝的她眉眼間多了一鐘媚惑的溫柔和恬靜。這溫柔和恬靜是他所陌生的,他熟知的她常常清冷而犀利。然而便是這溫柔和恬靜,便似一縷春光,一脈細雨,吹過千澀的心田,令燕奚痕的心驀然一靜。

  見他望過來,罄冉脣際笑意擴大,邁步走向他,彎身扶起躺在地上的凳子。在燕奚痕跟隨的目光下,如他一般席地而坐,抱著膝頭,扭頭迎上燕奚痕沉沉的目光,罄冉嫣然而笑,丹脣輕啟,卻道。

  “恭喜燕大哥。”

  燕奚痕一愣,微微蹙眉,抿脣問道:“何喜之有?”

  罄冉微斂笑意,目光盈盈,回視他:“恭喜燕大哥找了個好妹夫啊。”

  這下燕奚痕的眉峰蹙得更緊,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浮沉間竟有殺機。半響他才將握起的手鬆開,冷聲道:“鳳瑛?我當初便不該毫不堅持的便允了大哥送敏敏到這裡來!”

  罄冉挑眉,頗有詫異道:“燕大哥怎以為我說的是鳳瑛?冉冉說的可是蘇亮。蘇亮這小子對敏敏一片愛意,可是日月可鑒。他會一輩子對敏敏好的,我雲罄冉可是極會識人哦。”

  燕奚痕再愣,轉而卻鬆開了緊蹙的眉峰。是啊,發生這種事,休說鳳瑛不會再迎敏敏,便是他改了主意,他和大哥也不會再同意這場婚事。便是不與青國結盟,他也不能送妹妹入火坑。

  對於蘇亮燕奚痕自是比罄冉更加了解,蘇亮和敏敏並非認識一兩天,由於蘇亮是他的親隨,可以說是他手下第一心腹,敏敏和蘇亮也向來親厚。只是兩人似乎脾氣不合,每每碰到不是吵嘴就是打鬧,這些年蘇亮沒少受敏敏的捉弄和欺負。

  發生這種事,蘇亮定然是不會逃避貴任的。於敏敏,側也未必便是壞事。

  燕奚痕嘆息一聲,迎上罄冉笑著的眼眸,亦是淡淡一笑,道:“你說的對,該高興才是。”

  他說罷,卻分明心中難受,轉開目光面色又沉了下來。

  罄冉卻是挑眉一笑,揚聲滿是輕快的道:“可不就是該高興嘛,我也為敏敏高興呢。有什麼能比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更快樂,更幸福的事。”

  燕奚痕詫異回頭,盯向罄冉:“和心愛的人?你是說敏敏和蘇亮,他們是兩心相悅的?!“

  罄冉笑著點頭:“當然,若不然,我豈會恭喜燕大哥。”

  燕奚痕眸有茫然:!!敏敏和蘇亮,他們不是向來不合,我一直以為他們”
  他說著說著面色已是好了許多,忽而一笑搖了搖頭,似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忽而他猛地回頭,再次緊緊盯住罄冉,蹙眉道。

  “鳳瑛為何這般做?”

  這次換罄冉愣住,避開燕奚痕的目光,望向別處,緩緩道:“他要我留在青國,他願意和旌國簽署和平國書,永結盟好。”

  微微一頓,罄冉看向燕奚痕,不知為何,望著他緊蹙的眉,他微咬的脣和他垂在身側驟然握起的雙手。罄冉竟有些不敢看他此刻波濤狂涌的雙眸,可她知道她必須看著他。

  目光閃動了下,罄冉盯著燕奚痕,緩緩道:“我答應他了。!”

  燕奚痕只覺腦中轟鳴作響,握著的拳無力地鬆開,他想要嘶吼,想要質問她為什麼。可是緊閉的脣卻沉重的猶如鎖上了一把重鎖,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為什麼?他豈能不知!

  旌國需要這份和平,需要與青國言好,需要這份國書。也是因為這個方才明明知道敏敏受了委屈,他這個做哥哥的甚至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壓下心頭的恨。作為哥哥,他更知道。敏敏也需要這份國書,若不然依著她的性子,怕是會想不開口。

  對於大哥,罄冉留在青國也不算壞事。自她的身份揭開,朝堂上諸大臣紛紛進言,言罄冉一介女子不守婦道,褻瀆朝堂。吵鬧著要大哥以欺君之罪,治罪罄冉。

  對冉冉,此刻她留在青國怕也是有益無害。這些他都清楚,可是心為何便似一下子空了,一想到她要離開便難受的抓狂。

  一股無力層層包圍了他,是的,無力。從來都沒有過的無力,令他覺得身體一陣虛弱。靠向身後墻壁,燕奚痕受不了的大力吸了一口氣。

  耳邊響起了罄冉清淺的聲音,她說。

  “燕大哥,我留在這裡對誰都好,你不用難受,我是我自願留在這裡的,即便不是因為鳳瑛今日……”

  聽她說到此處,燕奚痕猛然直起身體,驟然一轉,雙手緊緊地扣住了罄冉的肩膀,急聲道:“我不瞞你,對你,朝堂上確實多有爭執。可是也有不少大臣是敬服你的,大哥一直不曾表態。他是捨不得你,不願你離開朝堂。你的才能旌國上下有目共睹,冉冉,你信我。我定會說服……”

  “燕大哥,你知道的,那不可能。”

  罄冉輕聲打斷他,她的聲音很弱,交雜在燕奚痕不覺揚起的聲音中幾乎聽不清楚。然而卻輕易的便打斷了燕奚痕的話,令他緊緊抓在罄冉肩頭的手一僵。

  默然,死寂的默然,燕奚痕鍵毛眨動幾下,終於啟。:“冉冉,若我請你留下呢?”

  罄冉的心一觸,驀然垂下頭,雙脣幾番蠕動,半響卻什麼也說不出,只輕輕道:“燕大哥……我……我已經決定了……”

  一直扣在肩頭的手驟然滑下,罄冉望著他緩緩收回的雙臂,微微蹙了下眉。

  屋中再次陷入了靜默,死寂的靜默。

  忽而燕奚痕輕輕一笑,罄冉詫異抬頭,但覺他的笑意滿滿的全是苦澀。她的心一揪,正欲蹙眉,卻聽燕奚痕道。

  “是因為他嗎?四郎……”

  燕奚痕深深的盯著她,似是不容罄冉回退,他的眼中浮光幽暗,仿似這個陽光微弱的角落,所有幽暗都落入其中,帶著些許執拗,些許憂傷與執著逐漸蔓延到心口,漾得滿滿的,輕涼而澀楚。

  罄冉只覺心沉重又艱難的跳動著,幾乎無法承受他這樣的目光,可她還是點頭,咬脣堅定道:“是的,因為他。”

  燕奚痕的身體一晃,罄冉分明看到他的喉結艱難的滾動了一下。接著他笑了,溫柔而包容的笑了。

  在罄冉的目光下,他緩緩抬手,輕輕攏起罄冉發鬢一縷長髮別在她的耳後,他說。

  “丫頭,你高興便好。以往,我總覺你心思太沉,這樣早晚會傷及身體。每次見你遇到傷痛都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每次見你遇到挫折便挺起胸膛,獨自面對,不願任何人幫你,我這心裡枷,“很是心疼。”

  他的聲音微頓,似是接下來的話要說出需要很大的力氣,罄冉分明見他吸了一口氣,勉強笑了下,這才又道。

  “今日再見你,我便覺得你不一樣了。似是多了幾分柔弱和輕靈“我便在想可能毗可能有個人走進你的心了。丫頭,我做夢都想一想那個人會是我。可是現在看來,燕大哥的魅力真的不夠大呢…”

  短短幾句話他換氣幾次,說到這裡又是一笑,苦澀輕嘲,看得罄冉忍不住便想蹙眉。

  燕奚痕深深嘆了一口氣,這才又道:“無論這個人是誰,我都為你高興。四郎…他是個有擔當的大丈夫。可是丫頭,我還是要告訴你,這一生我祝福你,但卻不會放手。你不必顧念我,只需知道,我永遠都是你的燕大哥。旌國也永遠都是你的母國,是你的後盾。但有一日,藺琦墨他敢欺負你,你便回來,旌國的國門永遠都是為你開著的。”

  說罷這些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是一笑,道:“今日你要離開,我不留你。這一生只要你想要的,我便給你。只是丫頭,你…燕大哥請你…一定要幸福!不然我便是來強的,也要困你在身邊,好好守著。”

  他說這話時一瞬不瞬的盯著罄冉,他的呼吸吹過她的髮際,絲縷糾纏,罄冉幾乎可以聽清他跳動的心口。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丫頭,同樣的喚聲藺琦墨也有過。一樣的溫柔,一般的寵溺,初聽藺琦墨這般喚自己,罄冉的心中有淡淡的甜蜜。然而此刻聽著燕奚痕這樣的喚聲,罄冉一樣覺得好溫暖,暖的想要流淚,眼睛有些發澀,一層層的酸意涌上,罄冉雙眸越來越紅,緩緩啟口聲音微顫,她說。

  “好,我定幸福。”

  罄冉的眸中,她的話中透著濃濃的感動和愧疚,然而這些看在燕奚痕的眼中卻如冰凌鑽心口此時此刻,他不要她的感動,更不願看到她愧疚,那比無情更讓他難受,憋悶。

  眼中閃過瘋狂,閃過不甘,侵滿澀觸。燕奚痕猛然抬手,狠狠撫上了罄冉的雙眼。這一壓,分明感到手心微濕,他知道那是她的淚。

  罄冉知道,此刻不該哭的,感受到壓在雙眼上的手一僵,她知道她終是傷了他,負了他。不知為何,越是慌亂的想要制止眼淚,卻越是忍不住,幾滴淚水淌落。

  對燕奚痕,雖然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可是卻有一種感情在細水流長中滋生。可以說燕奚痕是自蒼嶺那場大火後,走進罄冉冰封已久心田的第一人,她信任他,崇敬他,也感激他。

  他便似一個大哥哥,在她最需要幫助時給了她機會,給了她勇氣和支持,默默的伴著她成長。在罄冉的心中,他就和白靖炎一般,是她在乎的,愛著的親人。

  所以此刻,聽著這個從來都不善言辭,不善表達的男人說了這麼些話,罄冉是感動的,是愧疚的,她壓不住涌出的淚,至到察覺燕奚痕的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近的有那麼一瞬,罄冉能察覺他放在自己脣邊的脣型。有那麼一刻,她以為他要吻上自己了,被燕奚痕壓在掌下的雙眸不停顫抖,忽而她不再心慌也不再抵抗,平靜的等著這個吻。

  然而卻在這時,雙眸上的壓力沒有了,同時他的呼吸也慢慢遠去。罄冉緩緩睜開眼,卻正見燕奚痕轉開視線,低下頭去,說道。

  “敏敏此刻怕是不願見我,還請冉冉待我多關心下她。”

  罄冉不想他便這般轉開了話題,雙脣幾番張開,卻心知他不願再多提,也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半響只輕聲道:“我會的,燕大哥好好休息。敏敏方才已經醒來,她替蘇亮求了請,讓你不要怪蘇亮。還讓我轉告你,她說對不起,她給旌國丟人了。她心裡不好受,燕大哥此刻不見她也好,我這就去勸勸她。”

  見燕奚痕點頭,罄冉咬脣起身,最後看了眼依舊低著頭的燕奚痕,轉身緩緩步出了房。

  兩日後,鳳瑛舉行了一場盛宴,在宴席上翼王婉言提到承敏公主思鄉情切,日日不能成眠。不想青帝竟以心憐公主,不忍公主日日垂淚為由,取消了青旌兩國本以敲定的和親。

  翼王大喜,提出願以旌國任一適齡郡主送往青國,被青帝婉言謝絕。翼王感念青帝厚情,再次提出願於青國結下永世之好,青帝欣然。之後,便在宮宴上,兩國互換國書,青帝於翼王在百官面前飲下血酒,已示結盟。

  這便是史上著名的“杯酒之盟”。這一次結盟,奠定了中原大陸中部及東北部的太平於安寧。更在間接中影響著一直以強者自居的戰國,自此戰國的強勢擴張開始走向衰退,和平的曙光在局部已經出現,並漸漸蔓延。

  “杯酒之盟”雖是來的突然,然而青旌兩國的結盟早已在計劃之中,百官雖是不解為何和親突然變成了簽詔,但是這並不重要,並不影響大局。猜疑過後,宴席繼續,其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宴盡,翼王向青帝提出辭別,青帝婉言表達了扼留及遺憾之意,爽然應允。

  翌日,天空竟飄起了大雪,尚未天亮,旌國的大隊便出了謐城。這次鳳琰並未前來送行,但卻令百官相送,錦幡飄揚,儀仗如龍,直送出城門一里之外,足顯示了深厚的情誼。

  青國的百官直到目送旌國大隊消失才轉身而去,這是史上唯一一次和親失敗,兩國卻結成友好的特例。

  然而這日,有細心的官員卻注意到,在旌國的大隊中少了一個本該出現的可人注目的身影,那便是那個攪起太多風雲的紅妝侯爵,旌國的清華君,雲罄冉。

  自“杯酒之盟”後,這位巾幗紅顏便留在了青國。有人說“杯酒之盟”於這位絕代女子有關,野史也曾有多種記載,然而一切誰又能真正說清。

  旌國的大隊行的並不快,拖出很長很長,冬季的原野,萬物凋零,風雪襲來,冰寒刺骨,一如現在燕奚痕的心口。

  他數次回頭,希望能看到那個清麗的身影,然而青國的送行隊伍早已消失在地平線上,唯有風吹著雪,在遼闊的原野上打著轉兒,她,始終沒有出現。

  微微搖頭一笑,苦澀難當。燕奚痕想,不送便不送吧,便是見到了又如何,徒增傷感罷了。

  身後突然傳出聲響,燕奚痕回頭,卻是燕奚敏猛然推開了車門,身體探出車手,蹙眉大聲問道。

  “二哥,求你告訴我,那日的事果真是戰國所設嗎?為何出了這等事,鳳瑛會毫無條件的依舊與我旌國結盟,還這麼爽快的簽訂國書,甚至還幫我掩蓋。果真只是因為青國也需要這場結盟嗎?若真是這樣,你們當初就不會把我送到這裡!二哥,我不是傻子,你別瞞我了!你告訴我,為什麼冉冉她沒有一同與我們回去?你告訴我啊!”

  那日,有人在她和蘇亮的食物中下了分量極足的藥。醒來時面對的便是哭哭啼啼的清荷,和嘶吼著要娶她的蘇亮。接著罄冉告訴她,一切怕都是戰國設的局。再接下來的兩天似是做夢,本要出嫁和親的她,此刻卻坐在歸國的馬車上。她並非傻子,她知道這次定然有人為她的過失付出了代價。看著消沉的二哥,她知道他有事瞞著她。

  燕奚痕見她如此,微微蹙眉,別開頭,道:“別胡思亂想,罄冉和哥哥有何理由騙你?她不一同回去,自然是有她的緣由的,敏敏,你非得這般揭二哥的傷口嗎?”

  那日罄冉於她告別過,說是要留在青國,她的理由是要留在藺琦墨的身邊。

  可是她總覺的這其中有什麼地方不對,今日看到失神落魄的二哥,她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可是此刻聽到二哥這般寥落的話,燕奚敏歉疚的低了頭。

  垂眸間,卻無意瞥過什麼,她猛然又抬起頭來,目光凝住,驚呼一聲:“二哥,看!”

  燕奚痕詫異扭頭沿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的心猛地一震。只見遠處的十里亭外俏然立著一個身影,白裘烏髮,遠遠的他看不清她的容顏,卻已捕捉到她的目光,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在衝他笑。

  不覺得燕奚痕也笑了開來,猛然提韁,回轉馬頭,雙手一抖,飛流直衝而去,揚起一陣飛雪向罄冉衝去。

  不管如何,她來送他了,他很高興!

  眼看那身影越來越近,近到他已能看到她脣角的笑意。忽而另一個身影出現在眼中,那是藺琦墨。

  他自十里亭的廊柱後轉了出來,於罄冉並肩而立,也望了過來。眼前這兩人,男的是俊美的英傑,女的是絕代的佳人,兩人同樣白裘加上,烏髮高束,衣袂飄拂,並肩而立的身影宛如神仙佳侶。

  燕奚痕的心再次被什麼東西狠狠碾過,楚楚的疼。笑容在面上漸漸凝結,半響才緩緩又掠過弧度,只是略有僵硬。

  在兩人身前勒馬,燕奚痕翻身下馬,走向罄冉,笑笑道:“以為你不來相送了。”

  說罷又看向藺琦墨,抱拳道:“多日不見,四郎風采依舊。”

  蔭琦墨挑眉一笑,不無調侃道:“景軒兄卻似有疲態,不過依舊是堂堂英俊啊。”

  兩人相視而笑,燕奚痕轉眸再次看向罄冉,卻見她轉身向亭中走去,拿起桌上一個包袱,及一杯早已倒好的清酒,緩步走出。

  將包袱遞上,見燕奚痕接過,罄冉笑道:“天寒了,這是我這兩日才趕制的一件大麾。我不擅女紅,第一次做衣物,做的不好,燕大哥別笑話我。

  見燕奚痕眸中閃過喜色,罄冉忙將手中清酒呈上,又道:“喝了這酒暖暖身子吧,經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逢。燕大哥,你定要保證。”

  燕奚痕眸有動容,緩緩而笑,接過罄冉手中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酒不烈,卻有芳醇香味回味口中,餘味清爽柔順。一如此刻他的心,此生得她如此相待,足矣。

  久久得望著罄冉,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然而燕奚痕終是一笑,輕聲道:“你也保重。易府,我會交代何伯好好管著,那裡終是你的家,累了空了記得回家來看看。你走後,雪琅甚是想你,每日都賴在你房中許久。我回去會令人將它給你送了來,可還有什麼重要物事要一併帶來的嗎?”

  罄冉一雙如清泓般的雙眸禁不住微微一漾,隱約有水光浮現,淺淺暖暖一笑:“天為蓋,地為被,都是身外之物,便都留在易府吧。再者,燕大哥也說了,那裡終是我的家,早晚是要回去的。雪琅,謝謝燕大哥。”

  燕奚痕右手抬起,似是想去觸碰罄冉,卻終是又放了下來。轉頭看向藺琦墨,笑意微斂,屬於兩個男人的目光久久相觸,半響燕奚痕沉聲道:“好好待她。!

  藺琦墨低頭,溫柔看向身側罄冉,目光似是柔進了無限情意,抬頭時他舒緩一笑,點頭道:“當珍之勝過吾命。”

  燕奚痕眸光閃動,多少繁雜的情緒在那幽深的眼中一晃而過,終沉浸為滿滿的安心口。

  旌國的大隊緩緩靠近,罄冉見打頭的馬車中燕奚敏早已翹首而盼,對燕奚痕笑笑,大步便迎了上去。

  身後,兩個男人的目光久久跟隨著她的身影,痴痴的眷,滿滿的憐。

  “四郎,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一”

  燕奚痕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嫉妒和不甘,在這風雪中猶如一聲輕嘆捲入藺琦墨的耳中。

  目光不曾從罄冉身上移開,望著和燕奚敏抱在一起恬靜笑著的罄冉,藺琦墨脣際笑意揚起,俊美的眉梢挑起,朗聲道:“你確該羨慕!若你我互換,我定會嫉妒的發瘋。”

  燕奚痕不想他會如此答,目光自罄冉身上收回看向藺琦墨,只覺他脣邊笑意著實刺眼。然而他承認,他的話聽上去讓人舒服。一拳擊上藺琦墨的肩頭,燕奚痕叱道:“混小子!”

  待罄冉和燕奚敏及蘇亮話別之後,旌國的大隊便再次向遠方駛去口風雪越來越大,轉瞬那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原野上。

  藺琦墨伸手攬住罄冉的腰,將她強行拉入懷中,委屈的嘟了嘴,不無酸意道:“別再望了,你再望下去,我可要被醋意泡死了。”

  他的表情太過誇張,加之那語氣酸意濃的嚇人,罄冉莞爾而笑,不無委屈道:“是嗎?可我都沒有怎麼樣呢。本來想擁抱下燕大哥呢,都沒好意思做。”

  商琦墨頓時面色便是一沉,摟在罄冉腰間的手猛然一緊,將她死死扣在懷中,揚聲怒道:“擁抱?你敢!雲罄冉,我再次鄭重的告訴你,你是我的女人!以後休要給我招蜂引蝶,我的好脾氣是有用盡時候的,若是惹惱了我,我……”

  “你怎樣?“罄冉不怕死的揚眉而笑。

  蔭琦墨面色更沉,怒道:“若是惹怒了我,我便煉一條碗粗的鐵鏈,非要將你我死死栓在一起不可!”

  罄冉微愣,脣角笑意越發甜美耀人眼目,幾分嬌羞卻死死盯著面前男子,一字字道:“那便鎖吧,我心所願。”

  萌琦墨萬不料她會如此說,隔著飛舞的雪,女子雙眸盈盈,嬌俏羞澀,動人的無言形容。藺琦墨的心失了跳,此方天地,再容得它物。滿心滿眼,皆是她。

  “冉兒。”

  動情的喚,清淺低語,喚聲情深,眉間眼底,是無盡的輕柔,萬分憐惜。

  “嗯。”罄冉溫柔的應,笑意宛然。

  蔭琦墨手臂再次一緊,長嘆聲中低頭覆上她醉人的紅脣。雪色飛卷,揚起兩人碎發,絲絲縷縷,盡皆糾纏。

  半響,兩人才緩緩分開口十指相扣,緊緊相握,蔭綺墨的眸星光清柔,深亮幽燦,脣角脣足令罄冉瞬時紅了雙頰。

  低了頭,微微一掙,不無嗔怪道:“不是說辰時要到軍營去嗎,怎生還在這裡磨蹭。”

  萌琦墨的臉一垮,本修直的腰身頓時便是一軟,可憐兮兮得竟將高大的身體依向了罄冉,不無撤嬌道:“冉冉真是不懂風情,此刻卻趕我走。不走!軍營好無趣,抵不上抱著冉兒萬一,軍營好臭,冉兒香,四郎抱著冉兒哪兒都不去。”

  罄冉頓時傻眼,半響才是一笑,推開蔭琦墨,收了表情,沉聲道:“我雲罄冉才不要這等胸無大志的男人,快走快走啦!”

  “冉兒好狠的心。”

  萌琦墨不無委屈和指控的說著,話雖這般說,手卻抬起,兩指撮起,一聲清嘯自脣間傳出口不遠處登時便響起了馬蹄聲,大白清風並蹄破雪而來。

  藺琦墨回頭,迎上罄冉目光,兩人相視一笑同時飛身而起,向馬兒迎去。幾乎同時,兩人落在各自馬兒的背上。蔭琦墨詫異揚眉,不無讚賞看向罄冉,道:“不錯,輕功又精進了,都要超過夫君我了,不好不好!”

  罄冉得意而笑,抬手指向茫茫前方:“再來寨上一程?此次我定要贏你”

  “有何不可!”

  兩人相視,同時揚鞭,兩騎同時踏雪向遠方馳去,大雪狂卷,那兩騎交錯的身影似乎慢慢融在了一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原野上。

  風卷雪舞,吹散了一切痕跡,只有那飄蕩的雪依舊在見證著這世上的萬千感情,純美如愛情,純善如親情,真摯如友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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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15:59: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鳳瑛救美

  旌國大隊離開青國後,罄冉便無欲再住在鴛清館,溫泉別館更是不能住的,若不是前幾日失了內力,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在那裡久留的。現下功力已經恢復,又一下子離了廟堂,罄冉但覺甚不習慣,仿似一下子時間都空了出來,無所事事,無處著力,心裡有些空盪。

  送別燕奚痕,藺琦墨便於北郊於罄冉分開,繞道去了孜軍營。罄冉獨自回到謐城,此時雪已飄停,太陽便已迫不及待的從雲層後露出臉來。雪洗寒冬,天高清亮,厚雪覆蓋了所有房屋,白茫茫亮晶晶看上去有些不真實的純淨。

  白衣烏馬,長街閒閒而行,竟是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閒散。漫無目的地置身在謐城的城坊肆舍間,滿眼的人來人往,對四周的熱鬧視而不見,罄冉下了馬,牽著清風慢悠悠的穿梭在人群中。

  熙熙攘攘眼前人影如雲浮煙過,明明身在其中,熱鬧無比,卻越發茫然失蕊

  嘆了口氣,不知不覺竟停在了一家酒樓外。聞著自高閣樓台中傳出的香噴噴酒肉味,肚子傳來一聲怪響,罄冉回過神來,搖頭而笑,這才察覺早已有些餓了。

  抬頭一望,“呈慶樓“三個鎏金大字,異常惹眼。罄冉挑挑眉,牽著清風便向酒樓走去,候於樓外的小二似是神情愣了一下,接著便滿臉揚笑迎了上來。

  小二一面指揮著雜工將清風帶下去餵食,一面引了罄冉便向樓中走。

  此時正值用膳時間,酒樓異常熱鬧,客朋滿座,例也並不喧嘩,可以看出在這裡用膳之人皆衣飾華美,輕言輕語,看得去有極好的含養。

  罄冉掃了眼,撇撇嘴。早便聞這呈慶樓是青國酒樓中當之無愧的第一樓,用膳之人皆乃京城顯貴,看來例真如此。

  罄冉雖是一身女裝,又相貌脫俗,然而呈慶樓中凡食桌皆被屏風所隔,垂紗相遮。再加上這酒樓由於出名,偶也有貴家小姐前來用膳,一女子出現在這裡倒也不惹人矚目,並沒人特別留意她。

  小二將罄冉了至二樓最東面的一處雅間,推門便欲迎罄冉進去。罄冉撇了眼小二,卻繞過他向西面置著的普通食桌走去,挑了個臨欄桿的僻靜位置落座。抬眸看向正殷勤倒茶的小二,問道。

  “你認識我?”

  若不認識她,便定然不會對她如此特殊。她身上雖穿的不俗,但是這裡可不少貴人,這般打扮隨處可見,不能構成小二高看她的理由。

  小二似是不想她會如此問,稍有愕然,面上笑容更大,伶俐著道:“雲姑娘的美名四國小兒皆知,小的有幸伺候姑娘也不知道祖上燒了什麼香。”

  他見罄冉蹙眉,忙又道:“那日藺將軍和砮王爺為姑娘闖宮,小的遠遠見雲姑娘一面。姑娘仙人之姿,今兒小的一見便將您給認了出來。”
 
 美名四國皆知?卻不知她有什麼美名,不罵她女子禍國就不錯了。罄冉不無譏諷的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挑眉道:“你們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紅玉辣鵝,冬筍炒肉丁、秋葵紅柳排、姑娘不妨再嘗嘗我們的紅蓮杞子鵪鶉,能清濕熱,再來個暖胃的湯,蔫仁豬腳湯,這些滋味都不錯,是我們這裡的特色菜。”

  罄冉見小二不過十二三的小小少年,生的眉清目秀,又異常伶俐,心中喜歡,便自腰包摸出一錠碎銀賞了。那小二似是極為高興,雙手接住,握的緊緊,眼眸晶充

  “姑娘稍等,您點的菜馬上就到。”

  小二朗聲說著,轉身出了紗幔,卻突然又止了步,走了回來,望著罄冉,說道。!”姑娘是我們窮人的大恩人。小的哥哥是讀書人,小的一家都指著哥哥能出人頭地,可窮人的孩子想當官太難。哥哥給小吏做門人,滿腹墨水卻只能每日做著雜役乾的粗活。如今好了,陛下已在青國也科舉取仕了,來年我哥哥定能中那進士,到時候我便也能去讀書了。姑娘,您是大好人,為我們窮人做主,請受小的一拜。”
 
 他說著便跪在了地上,異常虔誠的拜了一拜,之後也不再看罄冉,一溜煙便跑遠了。

  罄冉有些愣然,半響才緩緩笑了起來,心情已是好了許多。

  卻在此時,一聲清朗笑語傳來。

  “看來冉冉在青國也是頗得民心啊。”

  罄冉望去,頓時大愣。竟是鳳瑛挑紗走了進來。白袍玉冠,玉樹臨風,笑容如三月春風,清雅靜逸。

  罄冉微微蹙眉,這酒樓中多顯貴,雖是能見天顏的不多,但是鳳瑛以前乃是丞相,這京城見過他的人怕是不少。他竟就這般出了皇宮,進了這酒樓,也不怕出個好歹!

  “你怎麼來了?!”

  話語脫口而出,帶著幾分易於察覺的關切,罄冉微微一愣。

  鳳瑛俊雅的眸中不易察覺的漾起一絲歡悅,撩袍灑然落座,笑道:“冉冉來得,我怎就來不得。”

  罄冉見他笑得舒心,不知怎的便無法迎著他的目光,轉開眼,見迴廊上鳳戈、鳳捷垂首而立,想著他既敢這般出來,定然便做了妥善的安全措施,暗中怕是還不知有多少人在警覺四周,罄冉便也不再多慮。

  自那日鴛清館事件後,罄冉便沒有再回溫泉別館,宮宴更是以託詞沒有出席。這是自那日不快後,兩人第一次見面,不知為何,罄冉竟覺有些尷尬,不願去看對面的鳳瑛。鳳瑛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也是無話,一時間四周有微妙的靜謐彌漫著,淺淺的心慌。

  不一會酒菜被端上,鳳戈攔下小二,將菜肴一一搖上。自懷中掏出絲綢包裹的銀針來,正欲去試菜,鳳瑛卻忽而擺手,道:“不必了,下去吧。”

  不知為何,他便肯定,試菜會令罄冉不高興。

  鳳戈一愣,面有憂色,猶豫了下才慢慢退下,待他就要退出紗幔,卻聽罄冉輕聲喚住了他。

  “等等,還是試試吧。”

  鳳戈聞言,欣然回身,很是快捷熟練的將桌上菜肴一一試過,見沒有異樣,這才對鳳瑛點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開動吧。”

  罄冉早已饑腸輾轆,說罷便執起了筷子,卻突然覺得不時,抬頭時正撞入鳳瑛笑意朗然的眸子,其中似落入了窗外陽光,眸心金光徇爛,帶著幾分寵溺?

  罄冉猝不及防的心跳微亂。

  “不想冉冉竟這般關心我。”

  鳳瑛的話傳入耳中,幾分清明的悅然,罄冉低了頭,禁不住喃聲道:“這菜我也是要吃的,我怕做了某人的替死鬼而已,才沒關心你。”

  話語一出,便覺其中竟帶著分女兒態的欲蓋彌彰,不免有些後悔的咬了下脣,匆忙夾起一塊冬筍咬了起來。察覺到鳳橫的眸光一直都留在面上,罄冉微微蹙眉,胡亂吞下那冬筍,便又去夾那秋葵紅柳排。

  誰想那柳排以蜜汁澆過,異常粘連,扯了幾下罄冉都不曾將那塊紅柳夾出口忽而眼前伸來一雙象牙白的筷子來,幫她壓住了那一塊連著的柳排。沿著那月白的筷身,修長的手指,修韌的手臂,再次對上鳳腆含笑的面容。

  他的眼眸已沒有了方才那份令人不自在的微熱,罄冉莫名鬆了口氣,淺淺一笑,道了聲謝謝。

  鳳瑛只笑笑,便也夾起一塊放入了口中。“酸甜酥軟得當,還算可。”抬眸見罄冉似是極餓,吃的極歡。不覺間鳳瑛也覺胃口大開,執箸也頻繁了起來

  便在此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囂。罄冉抬頭去看,正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將一滿身襤褸,瘦小不堪的老兒扔出了酒樓。老兒花白凌亂的頭髮在眼前一晃,如飄飛在雨中的風箏帶著死亡的氣息消失在眼前。

  罄冉蹙眉,那老兒本就瘦弱,如此被大漢一扔,怕是要傷及筋骨。

  “去問問怎麼回事。”

  鳳瑛的聲音傳來,罄冉望去,卻見他面色微沉,正側面吩咐著鳳戈。

  鳳戈非但沒有遠去,反倒上前一步,輕聲道:!!回陛下的話,這呈慶樓自詡接待的都是京城貴人,從不讓貧民及乞丐靠近。先前幾年還有漢子在門。守著,後來弄死了幾條人命,京城的乞丐便都避而遠之,這兩年連平民都不敢接近這呈慶樓太近。剛才那老兒,怕非是京城人不知道這點,這才觸了呈慶樓的禁。!”

  鳳瑛聽罷,冷哼一聲,沉聲道:“這個蕭賀貴,天子腳下,竟想翻天不成!”

  那蕭賀貴正是呈慶樓的老闆,家中歷代顯貴,其父蕭鼎林現任一品司察院卿,罄冉側是也聽聞過。她見鳳瑛分明動了怒,知道這事他一定會管,便也不再多言,低頭又夾了幾。菜。

  然而卻似一下子失了胃口,懨懨的只用了幾。便放了筷子,起身道:“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鳳瑛見她吃的也差不多了,便點頭起身。幾人出了酒樓,罄冉一眼便見方才那老漢縮在遠處墻角,面上幾處青腫,他似是傷到了腿,扶著墻想要站起身,奈何幾下都不能起身,每每快要站起,便又重重摔下。

  街上熙熙攘攘,富人居多,滿眼綾羅,唯有他一身襤褸異常惹眼。雖是如此,卻也沒有一人過去施以援手。

  罄冉禁不住心頭一酸,抬步便向那墻角走去。身後鳳瑛望瞭望老兒,目光凝滯在罄冉背影之上。初識的情景在腦中一晃而過,清晰的如同印刻在那裡,只待他輕輕翻起,便躍然紙上。

  心頭涌出酸楚的心疼,鳳瑛腳步不停也跟了上去。

  罄冉快步走近,見那老兒又要掉倒忙飛身靠近,伸手便攙扶住他,急聲道:“老伯,您沒事吧?傷到哪裡了?”

  那老兒似是傷的很重,罄冉的手雖是扶住了他,然而他的身體還是一軟,腳一歪便向下倒去。罄冉一驚,忙彎腰欲再去扶他,然而卻在此時,一聲驚呼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大力,眼前白色一閃,罄冉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已被一股強勁的外力帶開極遠。

  “冉冉,閃開!”

  是鳳瑛推開了她!

  罄冉回頭,卻正見老兒直起身來,一道銀光自他懷中刺出,迅捷猶如閃電直直刺入了鳳瑛如離弦之箭擋在她身前的肋下。

  寒光暴起暴落,她似乎聽到了血肉被利器刺破的聲音,聽到了鮮血涌動的聲音。劍光抽出,帶起一股紅雨,灑了那老兒一臉,映著老兒陰毒的目光越發駭人。

  鳳瑛一掌擊出,那老兒被打得脫了手中寒劍,身體飛出撞上墻面,然而鳳坎的白衣也瞬時便已紅透,如一朵妖艷的花層層盛開在心房處。接著他似站立不穩,身體直直向後倒來。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太快了!眨眼間便已發生,然而每一幕卻都似慢電影,在罄冉眼中清晰的如同一副哥畫面。

  腦中轟鳴一聲,那血色的紅,讓罄冉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驚恐地望著鳳瑛的胸口。她本能俯身,抬臂接住鳳瑛倒來的身體,右腳探出,一挑一踢。那掉落在地上的劍被她大力踢出,旋轉著直直飛出,尚不待老兒踹過氣來,那劍已沒入他的心窩將他生生釘在了墻上。

  這時鳳戈,鳳捷才似剛反應過來,大聲喊著。

  “護駕!快護駕!”

  眨眼功夫,隱在暗處的護衛便將這邊護了個嚴實,將尚未回過神的百姓阻攔住。

  罄冉卻只怔怔望著懷中氣息微弱的鳳瑛,他的口中不斷有鮮血溢出,異常駭人。似是看出她的驚恐,他淡淡一笑,然而那笑卻又引出了一大。鮮血耗

  罄冉大驚,忙手忙腳亂去擦他面上血跡,她知道現在要快些去找御醫,要快些給他包紮。然而腦子卻似突然不是自己的了,茫茫然,她竟分不清皇宮的方向。

  至到鳳戈接過鳳瑛,用帶子狠狠勒過他的胸前,抱起他飛身而去。罄冉這才清醒一些,忙起身飛身匆匆跟上。

  呈慶樓本就離皇宮甚近,片刻鳳瑛便被安置在了寢宮。罄冉被阻在外殿,聽著裡面老太醫微急的聲音在命令著“針線!”,“止血!”,“繃帶!

  隱約尚有幾絲未及發出便已消失的呻吟,那聲音卻異常清晰得留在了心間,罄冉但覺胸口說不出的難受。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那劍刺在了鳳櫝的肋下心房位置,只記得那被血色染紅的白衣,記得不斷從他口中涌出的血,記得他蒼白的笑。

  那老兒是世間少有的高手,那一劍的力道罄冉看的清楚。身體不由發軟,扶著門框,罄冉再受不了踉蹌著出了房。

  他會死嗎?會死嗎?他為何要拿命來救她?到底為什麼?

  此時罄冉六神無主,那裡能想到,若是真刺中了心臟,此刻哪裡還用包紮,人怕是早死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罄冉猛然回頭,急速步入房中。鳳捷快
步出來,一面接過醫侍早已備好的湯藥,一面便欲邁步入房。罄冉忙大步跟上,鳳捷腳步一頓,目光在她蒼白的面上一滯。眼神有些奇怪,半響似是嘆了口氣,冷聲道:“陛下真龍之身,沒有危險,姑娘且回去吧。”

  察覺到他的敵意,罄冉不以為意,卻因他的話鬆了口氣,見他轉身入房,這才扶著椅子坐下,發覺竟是捏了一手心的汗。

  又過片刻屋中人紛紛退去,鳳戈最後出來,見罄冉站在一旁,微微蹙眉,說道:“陛下喚雲小姐進去。”

  罄冉本能的“啊”了一聲,待鳳戈出去關上殿門,她才緩緩移步向裡走。然而腳下卻又似灌上了鐳,沉沉的重重的,怎麼都跨不過那高高的門檻。

  屋外,鳳戈耳聽著屋中動靜,蹙眉搖了搖頭。鳳捷卻冷哼一聲,壓著怒火道。

 “主子為她都這般了,怎生那般心冷!”

  “鳳捷,閉嘴!”

  罄冉身體一震,握著門框的手一個用力,睫毛眨動幾下,抬腳入了房。

  鳳瑛靜靜躺在龍塌上,層層金紗落下,隱約只能看到一個身影。床很大,那身影莫名顯得有些消弱,罄冉心一觸,慢慢走了過去。

  在床邊跪坐,細細端詳,鳳瑣閉著眼,面色蒼白,雙脣更是因為失血顯得有些發青。罄冉忍不住有些微哽,張了張嘴,卻不知為何喚了聲。

  “鳳瑛……”

  鳳瑛微微動彈了一下,片刻才緩緩睜開眼睛。以往清如朗月的眼眸顯得有些迷濛,對上她的眼,脣角動了下。

  罄冉卻似不敢看他,匆忙別開了臉,一下子卻又望到他半掩在被下的手,上面星星斑斑有著血跡。

  望了眼床邊銅架上放著的水,罄冉正欲起身,鳳腆的手卻忽而動了下,冰冷的指尖無力地觸上了她放在床邊的手。罄冉忙看向他,鳳棋輕咳一聲,喘息道。

  “我有話……”

  見罄冉沒再動,他才又閉目片刻,說道:“那人是衝你來的……,這些天哪兒都別去,呆在這裡,好嗎?”

  罄冉不想他要說這個,愣了下只覺心裡很難過,有些歉疚,有些不解,有些楚痛……,在他滿含關切和期盼的眼神下點了點頭,嘴張了幾下,終是開口問道。

  “為何?!!

  然而問出很久,卻都沒有聽到鳳瑛的回答,細細一查,他已是沉沉睡了過去。

  罄冉怔怔的望了他片刻,這才起身,洗了毛巾將他掩在被下的手拉了出來,慢慢擦拭乾淨,又掩上被子。坐在床前發了會呆,眼見陽光隱去,屋中光線越來越黯,這才起身一一點起蠟燭。

  回到床前探了探鳳瑛額頭,發現不曾發熱,這才邁步出了房。

  剛出房,鳳捷便帶著她向臨著的殿室走。罄冉望了眼他冰冷的背影,默然跟在後面,待進了房,卻傳來鳳戈的冷聲。

  “屬下請姑娘老實呆著,待陛下傷好了,姑娘想怎樣便怎樣。”

  他說罷也不待罄冉反應,“啪”得一聲便關上了門,罄冉半響望著緊閉的門扉,面色沉靜。許久,她轉身走向內室,在床上坐下,望著透窗而過的光影發起了呆。

  心裡像是被一塊大石壓住,沉沉的發悶。她想藺琦墨能在身邊,她想問問他該怎麼辦。可是等啊等,一直到月華漫天,藺琦墨也沒有如往日一般來找她。

  生怕鳳瑛發熱,又心有歉疚,起身,卻又覺鳳捷不會讓自己進門口在屋中走了一會,罄冉才推門而出口待走至鳳瑛殿前,守門的果真便是鳳捷,吸了一口氣走向他,忙討好一笑。

  鳳捷望了她一眼卻自懷中模出一樣東西,怒氣洶洶的扔了過來,罄冉忙伸手接住,低頭一看卻是一愣。收入懷中,上前一步,道:“陛下可醒來了。”

  鳳捷卻不回答她的話,反而轉開了目光,又扭了頭。

  罄冉嘆息一聲,她害得鳳瑛這樣,現在沒有鳳瑛的傳喚,鳳捷果真就不讓她進去了。

  正欲轉身回去,卻見一婢女端著粥走了過來,婢女尚未走近,鳳捷卻突然抬臂攬住了她,一把奪過她手中托盤尚未待罄冉反應便塞在了她的懷中。

  罄冉詫異接過,抬頭時鳳捷已轉開了頭。

  這是?讓她進去?

  動了一步,見鳳捷沒有攔,罄冉推門而入。屋中點著數盞明燈,燃著安神香,鳳瑛依舊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著,臉色黯淡,嘴脣乾裂。

  罄冉放下托盤,正猶豫要不要喚醒他時,回身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望著她。罄冉不由一笑,忙端起碗便坐在了床邊,試了試溫度,感覺並不燙,便將瓷碗遞上,問道。

  “喝點粥嗎?補血的。”

  見鳳瑛眨了下眼睛,她忙又將碗放下,回身把床內未用的被子疊了下,雙手抱起鳳瑛上身起來一些,一手扶住,一手忙將被子盡數墊在了他的腰後。

  兩人的身體如此接觸,罄冉能察覺鳳瑛噴吐在脖頸上的清淺呼吸,癢癢的麻麻的,察覺到他的目光,只覺心裡有些慌亂。

  扶他躺好,罄冉便忙退開,拿了碗便遞了上去。見鳳瑛不接,抬頭去看,卻見他面有委屈,舔了下乾澀的脣,苦笑道:!“沒照顧過人?!”

  罄冉一愣,卻想到上次在蒼松密谷藺綺墨受傷,她餵食的情景,在鳳瑛的注視下,莫名的雙頰一紅,說道。

  “照顧過的。”

  說罷,執起了湯勺,舀了一勺輕碰碗沿,發出細微聲響,襯的屋中格外安靜。將粥送至鳳瑛脣邊,半響也不見他吃下,疑感抬頭。

  “不燙的。”

  鳳瑛這才張了嘴。罄冉一勺一勺的餵著他,鳳瑛很是配合,只是一直凝視著罄冉,眸中若有所思,弄的罄冉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待尚有小半碗時,他便輕輕搖了下頭。

  罄冉將碗放下,心道要不要出去問問鳳捷,是不是還有湯藥。還沒起身,便聽鳳坎說道。

  “給我梳梳發吧。”

  “啊?你說什麼?”

  罄冉本能得反問一句,回頭時卻見鳳瑛面色如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亂了。”

  若非他這話,罄冉險以為聽錯了。見他神色無常,髮絲確實凌亂,雖是心頭跳動,還是走向了梳妝檯。拿起上面的橡木梳子,腳步又頓住,怎麼也轉不過身來。

  咬了咬牙,心道,反正前世也給弟弟梳過頭,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梳了幾年的男兒發誓,又不是不會。

  猛然轉身,快步便到了床邊。將鳳瑛歪了的髮髻散開,用梳子慢慢疏通,再一點點梳起。鳳瑛的頭髮極好,如女子的發,柔軟而滑順,在指間滑過有絲絲的清涼。

  他一直閉著眼睛,待罄冉將散開的發慢慢梳籠,便要挽成發髫時他卻忽而睜開了眼晴,一瞬不瞬的盯向罄冉。罄冉嚇了一跳,心一跳,手便一鬆,險些將梳好的發又散開。忙又用了下力扯住,卻似用力過大扯疼了鳳瑛,聽他吸氣一聲。

  罄冉無措的看向他,卻見他又閉上了眼睛,臉上卻帶著一絲隱約的笑意。

  罄冉忙三兩下將髮髻整理好,扯過床邊明黃的緞帶給他扎好。

  收拾了掉落的頭髮,這才又在床邊坐下。鳳瑛閉著眼睛,呼吸均勻,罄冉納悶的聽了一陣,竟不知道他是睡著還是醒著。猶豫著張了幾回嘴,終是壓不住心口的躁動,再次問道。

  “你為什麼要救我?”

  半響,鳳瑛還是那般睡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罄冉眨巴了下眼睛,慢慢靠近他。

  沒有反應?想來是那粥中放有安神的藥,他又睡著了,嘆了口氣,不免喃喃道。

  “原來是睡著……”

  起身小心地抬起他,將他身後被子又抽走,將他身體放平整,掀開被子望著他胸前包紮著的白色硼帶發了半響呆,這才為鳳瑛蓋好被子,端著托盤出了房。

  回到房間,淨了面這才在桌邊坐好,自懷中摸出鳳捷甩給她的那封信來,是藺琦墨的信。也不知怎麼會在鳳捷的手中,嘆息一聲,將信封緩緩拆開,看了眼不免蹙了眉。

  上面寫著,臨時有事,要去峻州,離開三日必歸,要她注意安全。字跡了草,似是事發緊急。末了還寫了句,想你。

  罄冉盯著那一頁扉紙半響,嘆了口氣,蹙蹙眉,抬手便重重的戮了幾下那信,悶聲道:“壞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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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15:59: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鳳瑛表白

  翌日,罄冉起來便又去照顧鳳瑛。他的面色經一夜休息已是好了許多,但因失血過多,雙脣還是顯得異常蒼白。

  罄冉不想,如鳳瑛這般的人生起病來竟一點也不比茵琦墨矯情,一樣的不好對付。藺琦墨是事事耍賴,不行便是撤嬌裝疼,也非要她事事親力親為的照顧他。

  鳳瑛雖是不耍賴撒嬌,但是更厲害。一個理所應當的眼神便能把罄冉所有的拒絕都堵回去,輕描淡寫的表情便就讓她說不出一句拒絕來。

  也許是那日的情景太過駭人,再加上以往對鳳瑛就多有猜忌,現下一下子欠下了大恩情,弄的罄冉又是歉疚又是無措,對於他提的要求,不是大事便也都照辦,就當是還嗯,再者照顧病人本就是應當盡可能的順著他,要他開心才能好的快。

  這般說服著自己,罄冉翌日已經沒有那麼緊張,凡是鳳瑛所提照做便是。其實他也並不過分,如昨日一般也便是要她給他餵食,梳頭,時不時送個水,淨下面,或是扶他起來片刻又說累了再令她扶他躺下……

  如此,都是些事雜,片刻也離不開,倒也不算過分。每每他但有所言,罄冉必耐心去辦。許是真傷了身,鳳瑛也不多話,只是用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時時盯著罄冉,偶爾又奇奇怪怪的面有笑意。

  如此,一日下來,兩人相處的倒也和諧。

  這晚,夕陽靜好,罄冉推開窗,陽光斜入窗扉,暖暖的將屋中暈上了一層盈盈淡淡的柔光,讓人的心也跟著沐浴靜謐。

  鳳瑛半靠在床上,閉著眼睛。罄冉則端坐桌前執著那本《經解錄》看的認真,便這麼,一人躺著,一人坐著,屋中安靜得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偶爾傳來書頁翻動之音,便再無其它。

  院中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鳳瑛睜開眼眸,只扭頭看向罄冉。她依舊那般靠著椅背歪頭看著手中的書,似是看的痴迷,沒有察覺院外聲音。

  她上身穿著高豎領的緋色斜對襟滾邊長衫,寬舒的水藍長袖露出玉腕纖細,下身一襲素雅及第儒裙,灑在地上如盛開的白蓮花。柔美的鬢發向腦後梳去,散於肩頭,垂下纖腰。

  窗外暖色夕光在她的面上籠上了一層金影,那優美的面頰曲線,柔和的令人嘆息。她是那般安靜,高雅,姣好。

  鳳瑛忽而便看的痴了,這兩日罄冉無疑是溫柔的,突然便讓他在這種和諧中,明白了什麼是尋常百姓夫妻間渴求的知熱知冷,知心知肺,甘苦以沫。

  在這種氛圍下,他會會心微笑,他小心翼翼,甚至覺得多餘的哪怕是話語都會驚走她,驚走這美好的一切。

  如此望著她,思緒開始游移。鳳瑛在想,倘若給他一桌、一椅、一盞青燈和滿屋厚重的古卷。窗外,月光如水,或是雨雪霏霏,偶爾來一兩聲遙遠的犬吠,得她共和詩畫,共彈琴瑟,共剪西窗……

  那情景,那滋味,便是做個尋常凡子,當比這孤寒國君,坐擁天下,美人萬千,要來的自在勝仙吧。

  直到多年後,鳳瑛扔保持著屋中景致,不允任何人移之,每每對窗凝望,面有笑意。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罄冉轉頭望了過去,背著光影,鳳瑛看不到她的面容。在她的目光下,他猛然回過神來,微微一怔,不明為何自己會有這般荒唐的想法,復又淡淡而笑,目光不轉,溫潤如蘭,啟口道。

  “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

  鳳瑛的話幾近嘆息,聲聲傳入罄冉耳中,驚的她手中書卷險些脫落。直直望入鳳瑛眸中,正欲探究他所言為何,腳步聲卻已離近。鳳瑛轉開了頭,同時鳳戈大步而入。

  罄冉怔在那裡,微微蹙眉,方才在鳳瑛眼中一閃而逝的,那是,痴迷?

  怎會!罄冉忙搖頭,收了心,再次看向手中書頁。

  卻在此時,鳳戈的聲音響起,成功引起了罄冉的注意。

  “陛下,一切都已查清。昨日那刺客乃戰國江湖上綽號“雲中一哭鬼”的袁烈,此人在江湖少有敵手,做事毒辣,殺人如麻。每過一處,必有哭聲,故而揚名。後來不知何故便消失在了戰國,銷聲匿跡多年,卻不想竟是做了戰英帝的爪牙。此人行事陰毒,喜獨立特行,屬下已細細查明,並沒發現他有其它同夥。”

  鳳瑛面色如常,輕輕抬手,鳳戈躬身而出口罄冉卻只是一笑,便也不再多想,又看起了書。

  倒是他小看了戰英帝,現下距狄颯一行離開謐城只有短短數日,本以為戰英帝便是復仇也沒有這麼快,所以並未太過注意防護,失誤啊。

  戰英帝既未能如願,定然還會派人前來。微微蹙眉看向罄冉,鳳瑛目光沉沉。見她面色如常,仿似一切都不關己,不免寵溺的笑了下。他雙脣開啟,正欲說話,卻聽院中又傳來腳步聲,鳳瑛眉宇蹙的微緊。

  腳步聲越來越近,外面傳來鳳捷的聲音。

  “惠妃娘娘,陛下正在靜養,不見任何人,請您回去。”

  “靜養?靜養便不用喝藥了?本宮是來送藥的,這耽誤了火候你擔待的起嗎?讓開!!”

  “請將湯藥交於屬下,屬下自會……”

  “你粗手粗腳的,陛下身邊豈能沒個女眷照料著,讓開。”

  說話聲越來越清晰,垂簾一晃,一個身穿淡綠色繁花宮裝,外面披著金色薄紗,衣搖便鏽著紫色花紋的女子邁步入了房。

  罄冉望了她一眼,恰遇上惠妃投來的目光,她頭梳飛雲髻,鬢間還鬆鬆地斜插了朵紫金牡丹絹花。淺笑吟吟,儀態萬千,只是笑著的眼睛銳光薄閃。

  罄冉別開頭,不以為意的一笑。惠妃已轉身走向床上躺著的鳳瑛,頓時便笑意凝滯,一雙杏眼桂上了泫然欲滴的晶瑩淚珠。

  “陛下……”

  她一面喚著一面匆忙福了一禮,撲向床榻俯在鳳瑛身邊拉了他的手臂便嗚咽著哭了起來。罄冉望了一眼,覺得頗為尷尬,人家兩口子親熱自己杵在這裡做什麼電燈泡,將手中書卷合起,起身便欲出房,卻聽鳳瑛微冷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哭什麼,朕還沒有死呢!”

  鳳瑛便是動怒也多是語氣冷淡,惠妃幾時聽過他這般生病帶著分明怒氣的聲音。頓時一驚,眼淚便停在了眼眶,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顯得楚楚可憐,小心翼翼的又顫著聲喚了下。

  “陛下……”

  半響不見鳳瑛又任何反應,惠妃鼓了勇氣抬頭望去,這一眼正迎上鳳瑛冷冷注視著她的目光。惠妃身體一顫,放在床上的手不自覺便收了回去,面色已經慘白。

  “你來做何?”

  聽鳳瑛說話,惠妃才略鬆了口氣,穩住便似隨時都會側下的嬌軀,顫聲道:“臣妾……臣妾聽聞陛下受傷,特來……特熬了湯藥,送了過來。”

  鳳續雙眸眯起,聲音平靜:“聽聞?惠妃的誚息可真是精準啊。鳳戈!

  侯在屋外的鳳戈聽到鳳瑛喚聲忙快步而入,卻見鳳瑛冷眸盯向他,同道:“朕受傷的消息要你妥善處理,你是如何處理的?”

  “回陛下,屬下早已嚴令宮中私傳陛下受傷的消息。這龍祥宮的宮人近些日禁足外出,屬下實不知惠妃娘娘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還啟陛下明鑒。”

  惠妃一聽他這話頓時身姿抖動的更加厲害,感覺到鳳瑛目光掠在面上,她嚇得一縮。

  “惠妃,你不打算為朕解惑嗎?!!

  惠妃忙諾諾道:“陛下……陛下受傷在……在呈慶樓外,離……皇宮甚近。今日巧嫣出宮,是,“是在呈慶樓無意聽到的。陛下,臣妾只是擔心陛下啊。”

  惠妃的話一出口,罄冉分明將鳳瑛眼眸挑起,脣角滑過一絲冷意,她兀自為這滿口胡話又自不知闖了大禍的惠妃捏了把汗。

  這惠妃的父親是青國朝中要員,治粟使監兵馬司司馬吳蒙。吳蒙其人在鳳筷尚為丞相時便是耀國重臣,鳳瑛登基時,有傳聞曾招攬過吳蒙,然而卻被婉言推辭。他雖未相助,然其手握的三萬輕甲軍卻也未有保皇舉動,保持了中立。他那三萬輕甲軍本就離京城甚近,乃耀國皇室拱衛京師所用,他的中立於鳳瑛已是大有益處。

  故而,吳蒙雖未明顯投靠鳳瑛,但是卻算是一大功臣。鳳瑛登基後,也對他格外綺重。更是令其子做了宿州驍騎營都督,統管著十四萬兵馬。

  可這吳蒙為人素來狂妄,這一年來由於位居高位,滿門顯貴,更是有些無法無天。其女入宮便被封為惠妃,可是一直不得鳳瑛恩寵。然而便在今冬,忽而間鳳瑛頻頻留宿惠妃處,惠妃其勢於後宮大漲,嫣然已是青國第一寵妃。

  朝中眾臣都在猜測,此次出兵麟國,鳳瑛怕是要重用惠妃兄長。一時間吳府門庭若市,可謂風光無限。

  只是在罄冉看來怕不是如此,鳳瑛其人向來運籌雅幄,心如毫發,不容半點不再掌控之中。吳蒙既是治粟使長使,掌管錢糧,若再使其子勝任大將,坐擁兵權,其女又寵冠後宮。這意味著什麼,怕是不言而喻了。

  先前她以為只是自己多想,也許那惠妃真有過人之處,令鳳瑛刮目相看。現下看來,怕鳳瑛真是在玩欲擒故縱之計,吳家的風光背後怕架著一把鋼刀呢。

  只是這惠妃實在愚蠢,此刻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宮中,卻為爭寵跑到這裡來。大臣私下探聽皇帝病情圖謀不軌,怕是這個罪名按在吳蒙頭上,便有夠他吳家受的了。鳳瑛何等人,惠妃竟然在此刻還說著瞎話。罄冉搖頭,別開了目光。

  “愛妃的心意朕領了,將湯藥留下,你且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鳳瑛的聲音傳來,惠妃那裡還敢多言,忙爬起身來,趺跌撞撞便往外走。行至門前,卻還是忍不住盯向罄冉,神情滿是嫉恨。

  罄冉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目送她出去,這才轉身看向鳳旗,俯身道:“既然鳳大哥累了,那我也……”

  “我該喝藥了,鳳戈將那湯藥端進來吧。”

  鳳瑛舒緩的吩咐聲響起,不但打斷了罄冉的話,更是明明白白的表示:

  我要喝藥了,服侍找用藥吧?

  罄冉無奈,只得上前接過鳳戈端入的托盤。走向鳳瑛,將湯藥小心翼翼的呈上。鳳瑛接過,卻並不去喝,只笑望罄冉,道。

  “後宮的爭風吃醋,讓冉冉見笑了。”

  罄冉撇撇嘴,不及多想便回道:“只怕不止後宮吧。”

  鳳瑛一愣,眉梢輕動,卻沒有接她的話,又是一笑,微微抬起身子湊近罄冉,輕聲道:“冉冉也會為男人爭風吃醋,費盡心機嗎?”

  罄冉毫不猶豫的搖頭,本能的已是失笑,挑眉道:“我?怎麼可能!”

  鳳瑛一笑,便不再多言,只是清湛的眼中卻多了份別樣。特殊如她,果真是不屑的。她和周圍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她獨立,堅強,驕傲。亦有傲然的資本,便是這些忍不住讓他總想靠近她,探究她,從當年慶城一見到她便忍不住想要靠近,偏偏她卻總是一步步得躲著他,防著他,甚至離他越來越遠。

  鳳瑛請苦一笑,盯著罄冉柔美的面頰,不自禁的輕聲道:“冉冉果真是不同的……”

  他溫潤如玉的聲音淡淡的,靜靜的,似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柔,卻便又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罄冉抬頭,卻見他揚手飲下了手中湯藥,面色如常。

  三日過的很快,鳳瑛的傷雖是看著駭人,卻並未傷及要害,只是失血過多,他身體極好,修養幾日便已面色大好,精神也好了很多。

  罄冉也總算鬆了口氣,想到再一日藺綺墨便能回來,一時只覺陽光也明媚了許多。

  用過早膳,罄冉並未如往常一樣去照顧鳳瑛,反而沿著殿前小道向小花園走去,心想折上幾支紅梅擦在瓶中,給病人調劑一下心情也是職責所在。

  日前的落雪尚未融盡,空氣中帶著清新的水氣,撲面而來,芳香暗涌,腳步也越發輕鬆。隨意折了幾枝梅花,正欲轉身,卻見一顆高大梅襯高枝處有幾技梅花落著冰霜,陽光下似是包裹著一層晶瑩刎透的外殼,如一朵朵冰花,清透明媚,冰蕊含香,異常惹眼。

  她兀自挑眉,身體輕輕一躍便落在了花枝間。剛欲伸手去折,卻聽不遠處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我也聽說了,都說惠妃娘娘是得罪了陛下宮裡的那位,這才落了此等下場。”

  “還什麼惠妃娘娘,現下也就是冷宮裡的瘋子。不過也是,這才幾日功夫,先還那麼得寵,怎麼一下子就……真是……

  “聽說陛下宮裡那雲姑娘,比吳瑤兒可美多了,就似一仙人兒。陛下藏的那般緊,自是疼到心坎上了,吳瑤兒真是自作自受,竟去觸新人的霉頭。依我看真是自作自受,聽說連她父親和哥哥也都下了獄,正查辦呢。”

  “是啊,這下惠妃是真栽了。我們娘娘自今兒一早知道這事,都沒停過笑,還賞了我一盒點心呢。”

  “哎,你說這就一夜功夫,怎滴……”

  “一夜?這宮裡的事可是說變就變。依我看,馬上這後宮便要多個新主子了,依著陛下對這雲姑娘的心,怕是立後都不為過呢。”

  話語由遠到近,再由近而遠,罄冉半依著梅枝,面上已是再無一絲笑意。

  神情幾變,才鬆開了緊蹙的眉,跳下梅枝向鳳瑛寢房走去。

  入了房鳳瑛正依著龍塌閉目休息,聽她進來睜開眼笑了起來:“冉冉今日偷懶。”

  罄冉目光在床邊小幾帶過,上面放著半碗粥,想來鳳瑛已用過膳。她淡淡一笑,揚了揚手中梅技便向窗前小桌走去。

  “給鳳大哥這屋添點新氣象。”

  一面說著一面取過書架上的青花纏銀花瓶,將梅枝一枝枝插入。

  鳳瑛目光含笑望著她,輕紅的花瓣片片輕綻,細蕊分明,如同薄玉雕成般輕盈的襯著她柔軟的手,他似是嗅到了臘梅獨有的醇質的香氣。閉目一笑,手指觸上袖中壓著的一個木質小盒,鳳瑛笑的更加溫和。目光落在罄冉不施叉環的鳥發,心想著盒中那支他親手雕刻的梅花簪別在她一頭鳥髮上,該是多麼美麗惑人。

  見罄冉將梅技插好,走向他,鳳瑛忙收了笑意,道:“冉冉,我還沒有梳頭呢。”

  罄冉一愣,目光落在鳳續發間,果真是凌亂的。方才在院中聽到的話一時間又句句響徹在耳邊,罄冉眉宇一動,咬了下脣,在床邊落座。

  蹙了下眉,終是道:“鳳大哥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注意修養便能很快痊愈。這才蒙鳳大哥相救,冉冉感激不盡。我……我先前對鳳大哥多有得罪,在這裡冉冉給鳳大哥道歉了。還請鳳大哥別和我計較,鳳大哥的恩情,我已想好一定是要報答的。罄冉別的本事沒有,功夫倒還可以,此番鳳大哥用兵麟國,冉冉願獻微薄之力。說出來不怕鳳大哥笑話,以往我便在軍營呆過,後來又登廟堂謀社稷,此番下一子閑了下來,真有些不習慣。鳳大哥如今有受了傷,若是信得過冉冉,便讓冉冉前往軍營為鳳大哥做些小事吧。”

  鳳瑛面上笑容微微凝滯,定定望著罄冉,半響才又一笑,挑眉道:“冉冉這是在跟鳳大哥告辭?”

  罄冉點頭,卻不相避的回道:“是,還望鳳大哥成全。”

  鳳瑛見她如此,原本清湛的眸中頓時翻涌了起來,冷聲道:“我的傷還沒好,冉冉便要離開。”
 
 “我沒有要離開,只是想到軍營去,盡一份力。”

 “冉冉別忘了,你答應過我要留在這裡。”

  “我只是說要留在青國,我…我並沒有想要離開青國。”

  鳳棋見她冷面厲語,竟是分毫不讓,毫無留意,竟似全然不在乎他。不覺間已經雙手緊握,廣袖下的右手觸上那蓋著的長盒,竟有種將它遠遠扔掉的衝動。

  心口生生的疼,別開目光冷聲道:“我不允,你既留在了青國,便必須留在我的身邊。沒有我的許可,一步也不能離開!”

  罄冉一愣,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睜大了眼睛,腦中轟鳴一聲。

  他這是,要軟禁她?!

  從未有過的憤怒衝上心頭,罄冉忍不住霍然站起身來,話語也不免冷了起來,沉聲道:“這便是陛下救我的目的嗎?”

  她的話冰冷刺骨,字字傷心,她的面容清冷疏離,再沒有了幾日來的溫柔,她的眼神滿是冰寒,盡是控訴。鳳瑛萬沒想到,只一句話竟讓她動怒至此!

  幾日來的相處,幾日來的美好,便如一場夢在眼前破碎。引得他苦笑一聲,頻頻搖頭。

  藺琦墨要回來了,她便這般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他!想著鳳戈的回報,她在溫泉別館時,夜夜藺琦墨都前往相伴,兩人簇擁而眠。

  鳳瑛心頭如有一把利刃在一刀刀的害著,又似有一把火瞬間熊熊燃起。面上翻騰著數種表情,他忽而冷冷一笑,揚手便在罄冉腰間三處大穴點過。

  再一瞬,一股大力傳來,一陣眩暈,罄冉已被鳳瑛大力拉入懷中,一個翻身,他將她死死的壓在了身下。

  其實剛剛說出那話,罄冉便已經後悔,心裡一陣內疚,知道說錯了話。鳳瑛這次傷的極險,差點便被刺中心房,試問誰會用命來做戲?

  然而她正想著要如何彌補卻忽而被鳳瑛點了穴道,她尚未驚呼出聲,轉瞬已被他壓在了身下。身上男人面上翻涌著狂怒,顯然已經失控,罄冉頓時心跳如麻。

  卻是鳳瑛再次冷笑,一瞬不瞬的盯著罄冉,眉宇間滿是冰雪的寒意。

  “雲罄冉,你沒有心嗎?!”

  他嘶吼一聲,在罄冉滿是惶恐,略有歉意的目光下驟然掰過她垂在身側的雙手,使勁一扯壓在頭頂。

  “我居心不良,陰險叵測,滿腹心機?好!好!好!雲罄冉,如今我便讓你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鳳瑛說著,目光落在罄冉輕顫的雙脣上,眼眸一眯,狠狠壓了下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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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15:59: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慘遭凌辱

  “我居心不良、陰險叵測、滿腹心機?好!好!好!雲罄冉,如今我便讓你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鳳瑛說著,目光落在罄冉輕顫的雙脣上,眼眸一眯,狠狠壓了下去!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罄冉張開嘴想要喚人,然而已經不及,尚未發出的聲音被鳳瑛涼薄的雙脣堵回喉間,變成一聲嗚音。她拼命掙扎,然而腰腹氣海,關元等幾處穴道被鳳瑛點住,根本就捉不起真氣來,手腳發軟,縱使拼命掙扎竟也於事無補,只能換來身上男人更加來勢洶涌的攻城略地。

  鳳瑛毫不客氣的索取著,清新而濕潤的柔脣,她整個人便似化作了一縷清苦蘭香,慢慢織成天羅地網將他囚在其中。理智任由感情毀滅得無影無蹤,那脣越是冰冷,他的心便越是悲哀,那悲哀在心底醞釀成風暴,爆發出隱忍不住的瘋狂和迷亂。

  鳳瑛以一隻大掌摁在罄冉腦後,將她死死固住,放在她腰間的手也越來越緊。此刻的鳳筷是粗暴的更是憤怒的,毫無平時的溫潤清雅。他不管不顧的攻城掠地,發泄著心頭激狂,冰冷的手開始迫不及待的發起侵略。

  那修長的手探入衣襟,隔著徘薄的衣服探捏著罄冉胸前柔軟,罄冉雙目圓睜,掙扎得更加劇烈。然而縱使她拼盡全力,卻依舊不能起到半點作用,身上男人不管不顧的繼續著他的動作。

  極度的恐懼之後是熊熊燃起的怒火,罄冉用力咬下,一股血腥味頓時便充斥了整個口腔。鳳瑛悶哼一聲,終是抬起頭來。

  罄冉忙大吸一口氣,開始拼力呼叫。

  “來人!來人!快來人啊!”

  鳳瑛卻並不驚慌,只抬手撫著被咬痛的脣,帶著幾分譏諷的笑意望著身下大喊著的罄冉。見她眉眼間全是憤怒,羞辱,痛楚,他幽深翻涌的雙眸更加激狂,幾乎涌出墨色來,一絲受傷瞬間閃過,變成瘋狂的炙熱。

  罄冉喊了兩聲,聽外面毫無動靜,又察覺到鳳瑛的無動於衷,她終於明白了過來。心口一陣冰涼,是啊,這是鳳瑛的地方,外面的鳳戈、鳳捷皆是鳳瑛的死士,沒有他的命令,便是她喊破了嗓子又有何用?!

  不再做無用功,罄冉住了口,死死盯向鳳瑛。卻見他手指撫過流血的脣,撇了眼指間那一色猩紅,慢慢將手指送入口中輕輕吸允了下,目光尤其冰冷的注視著她。此刻的鳳琰是邪惡的,邪惡的令罄冉生生打了個冷顫。

  難道,今日便要如此被他欺辱?

  迎上罄冉滿含憤怒和驚慌的眼眸,鳳瑛緩緩笑了,那笑冷意澹澹。他忽而抬手,輕輕撫摸罄冉雙頰,指尖冰冷,比然間戎過雪樣的氣息,夾雜著一股清苦的藥香。

  “怎麼?冉冉不願意?不屑我鳳瑛碰你嗎?”

  他的手忽而捏住罄冉下巴,冷聲道:“不是一直覺得我鳳瑛乃陰險小人嗎?朕今日便要讓你知道朕的手段!你放心,你會是朕的皇后!”

  罄冉望著他的眼眸由冰冷轉為一種偏執的溫柔,幽幽暗暗沉浮著,她但覺心如火燒,又似刀絞。窗外微風穿窗而過,透過身上單衣逸入身體,滿身冰冷。

  “冉冉,我會對你好的。”

  鳳瑛的話帶著分明的顫抖,似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接著他右手抬起,猛然用力,扯裂罄冉頸間衣襟。那美麗、精緻而小巧的鎖骨令他眼神一炙,身休驀然一僵。

  肩頭一冷,罄冉全身顫抖,接著她感覺到鳳瑛那冷酷的雙脣開始在脖頸、肩頭落下驟風暴雨般的吻來。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游移的手開始由冰冷轉為火熱,他溫熱的身體不斷貼上。罄冉一動不動,腦中一片空白。

  對於鳳瑛的感情,她隱約能察覺到些,然而他從未表示過什麼,而在罄冉心中,一直覺得鳳瑛這樣的人是萬萬不會真的愛上一個女人。但看他對後宮的態度便能了然一二,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怕連棋子都算不上。

  對鳳瑛,罄冉似有著近乎本能的抵懼。從一開始兩人相逢,她便對這個表面溫文爾雅的男子心有牴觸。那時候的她,慘遭巨變,一夜間痛失所有親人。那時的她是驚懼的,是驚惶的,心中有恨,有怕。她不是個不懂世事的孩童,那小小身體中裝著的是個成熟的靈魂。在遭此巨變後,她本能的襯閉自己,在一刻間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如同一隻刺蝟一般將滿身的刺根根豎起,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生存下去。她警戒著每一個靠近她的人,小心翼翼的,用疏離用猜忌來對待每一個遇到的人。

  而便是在那個時候,在那種精神狀態下,她初識了鳳瑛。雖然他對她施以援手,但是罄冉不是無知小兒,在慘遭巨變後計會對第一個伸手幫助的人產生依賴心理。

  他是第一個幫她的人,又是個陌生人,一個極有身份的陌生人。這對那時的罄冉,便成了一種巧合。他越是相幫,越是靠近,她便越是猜忌,越是防範。因為她要活著,要小心翼翼的活著。若鳳瑛果真沒有所圖,只為幫她而幫她,罄冉也許真會依靠他,投靠他。然而在當時,他是有圖謀的,而且他的圖謀被罄冉察覺了。

  這在那時,在罄冉滿心陰暗時他的刻意接近,心有圖謀,便變得尤其讓她牴觸和防備,變得尤其可惡。而這種防備更似被記在了心間,深深印刻。在多年後兩人再次重逢時,這牴觸竟然依舊存在著。可嘆的是,鳳瑛的心思一直都不鈍,以致這份猜忌越來越頑固,至到它變成了罄冉對待鳳瑛的習慣性態度。

  但凡他有所做,她便會去猜測他的圖謀。然而罄冉並非草木,並非無心。對於鳳瑛的屢次相助,她是感念的,畢竟鳳瑛從未實質性的傷害過她。在罄冉的心頭早已將他視為朋友,甚至知己。她欣賞他,感激他,卻又忍不住精忌他!便是這樣的情感,讓她在鳳瑛設計她時,甚至是對待她時稍有異心,便會將她瞬間激怒,令她失態。因為對待朋友,罄冉一直便是挑別的,是苛刻的。

  對鳳瑛的這種矛盾心理,使得罄冉在初初察覺到他對自已的情感時,便本能煩心,她逃避,她從不費心去想。直至他捨身相救,她想過,卻否定了,直至演變成現在情景。

  面對眼前失去理智的鳳瑛,她覺得一切都似在做夢,她不相信鳳瑛對她動了情,然而心底卻又異常肯定,這種飄忽,恍然的感覺,讓她無措而無力。

  她一動不動的任由鳳瑛吻著她,因為她知道,被困了穴道,她肯本無法掙脫。她期計這種無動於衷,這種無視麻木,會刺痛鳳瑛,會令驕傲如他停下動作。

  然而她錯了,此刻的鳳瑛雖是察覺到了她的無情無緒,然而卻更加固執的偏執的想要喚醒她的神經,想要證明她或許心中是有著他的。

  離開她的脣,他開始迅猛的含住她玲瓏的耳垂,察覺到身下罄冉一顫,狂亂的脣角似是輕輕挑起。越發引得他體內情火如炙,動作越發放肆,極盡挑逗。

  他的接觸讓罄冉身上泛起一陣羞恥的紅暈,那紅暈看在鳳瑛眼中卻猶如某種婉約的邀請,他的手開始肆無忌憚,呼吸越來越快,他低喘著,任由迷亂的情慾洗卻了所有理智和冷靜。

  他一手扣住罄冉柔軟的腰肢,修長的手指攀上她凌亂的衣衫,層層剝開。身上衣物一件件被撕裂如飛舞的瑚蝶在眼前飛離,片片都是恥辱。

  罄冉知道,鳳瑛已經失控了。她的無波無緒對他肯本起不了作用,她大力的掙扎,拍打著鳳瑛,然而粉拳落在鳳瑛身上卻激不起一點回應。

  她的掙扎引得他汗水混著胸前血色一點點滴在她的身上,蔓延著鮮紅的艷色,鮮血的味道混合的情慾,讓鳳瑛又片刻的恍惚,她身上的艷色似是更加令他瘋狂。

  他的傷口裂開了,然而即便這樣,他依舊沒有停下動作。便如一匹脫了韁的野馬,再無所絆,只知向前。

  隔著唯一的薄綢單衣,他的手固執地勾勒著身下女子曼妙曲線,每一次碰觸都令他血脈奔流,從指尖帶起一股燥熱的花火,燃著熊熊烈火直入小腹。

  一手扣住罄冉掙扎的雙手,以雙腿緊緊因住他,鳳瑛終是抬眸,迎上罄冉憤怒的眼,一字字沙啞道。

  “冉冉,給我吧……我定一生不負。”

  他說著,再不看罄冉,左手抬起,一個用力。

  “撕拉”一聲,罄冉身上最後一件避體的單衣終於被悉數剝離,被鳳瑛狠狠扔出口盈白如珍珠的肌膚,泛著淺淺的粉紅映入眼簾,令鳳琰猝然失神。

  那優美的曲線,那傲然的挺立,猶如櫻花般粉色的可愛花蕾,一經如目,便引起瘋狂的渴求。

  鳳瑛吞咽了下口水,喉頭上下滑動幾下。他從不知女子的身體可以這般誘人,猶如一枝胭脂熏染的菡萏,清露瀲灩,楚楚可憐。

  激情叫囂著,渴望煎熬著。鳳瑛想,也許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他的,也許得到了她的身子,她便會慢慢愛上他的,畢竟女子都是這般的。他在想,只要他一生不負,她定會原諒他,接受他。

  便是這樣的想法,讓他眼中不斷翻涌著冰火之色,休下燒滾,叫囂著欲發泄慾望,性慾頃刻卷走了他所有的思維,俊面泛起激情的潮紅。

  鳳瑛抬眸,最後望了眼掙扎著的罄冉,他瞳仁頓時失控、迷離,他喘息著昂頭,狠狠咬了咬牙,雙腿一個用力。

  罄冉忽而便不動了,也不再叫喊,她一下愣住,睜大了眼瞪向鳳瑛,只因他的動作徹底焚毀了她所有念頭!

  她的腿上傳來一股大力,鳳瑛竟用力以他修韌的雙腿將她兩腿分開。風吹過下體,帶著冰雪的寒意,罄冉大腦一陣空白,她開始劇烈顫抖,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鳳瑛。

  迎上她滿是控訴的目光,鳳瑛有一剎那的猶豫,然而體內要膨裂開來的激情讓他腦子逐漸迷亂,終促使他伸出手緩緩探向罄冉身下那處。

  罄冉的心頓時冰冷而絕望,便是這種絕望讓她忽而便冷靜了下來。驟然放鬆緊繃的身體,抬起虛軟的雙臂便攀上了鳳瑛肩頭。她的動作幾近嫵媚。鳳瑛身體驟然便顫慄了起來,罄冉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停留在腿間的大掌都在微微顫抖著。

  他猛地抬頭望來,面上帶著渴狂的燥紅,以及絲毫不掩飾的狂喜,卻在此時罄冉猛地放下攀在他肩頭的手臂,用盡全部力氣,狠狠的,恨恨的,毫不猶豫地拍向他一張俊美面容。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之後,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鳳瑛的面上瞬時便是五個紅紅的指印,他一動不動地盯著罄冉,眼中的色彩明暗難辨。

  四目相對,罄冉的雙眼冰冷透澈,如一泓冰冽的寒水,清冷如斯。那冷靜到極致的眼光猶如一天雪水,漫空罩下,瞬時便澆滅了所有情潮。

  罄冉便那般靜靜的盯著他,似是無情無緒,似是他的身下躺著的一絲不掛的女人不是她,於她毫不相干。

  她便那麼望著鳳瑛,望著他潮紅的面色漸漸蒼白到幾近透明,望著他額頭青筋隱現,她知道他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在等,等他的最終宣判。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她從不知一個平時可以那樣溫文的人,發起狂來居然會如此可怕,她已無計可施。

  鳳瑛的雙眸漸漸寒意勝似嚴冬,幽暗的冷焰光影輕搖,罄冉頓時如墜冰窟。難道,今日便真的難逃一劫嗎!?此刻的她,甚至不敢去想藺琦墨,唯恐那樣會更加激怒鳳瑛。

  先前,她以為自己是強勢的,是勇敢而堅強的,然而此刻,她才清晰的發現。原來,在這亂世之中,在面對如鳳瑛這般的亂世奸雄時,她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甚至連自己都保全不了的女人。

  然而卻在罄冉絕望閉目的瞬間,鳳瑛脣角生出一絲浸滿了澀楚的苦笑,他竟終於緩緩放開了她。在罄冉驚疑不定的目光下,他的眼陰郁如烏雲,蒙深,影重。

  迎上罄冉的目光,鳳瑛忽而閉目,別開了頭。片刻他才在罄冉的注視中緩緩回頭,他的眼中凌厲的鋒芒、痴狂的激情漸漸褪去,墨色盪漾著如同最黑的夜,最深的海,緩緩地流動著濃烈的色彩。

  “冉冉”

  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字,苦澀一笑,道:“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你了

  這不像是他會說的話,雖是清苦,他卻說得那般清楚,一字一字,低低的柔,句句發自肺腑。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罄冉不知他在看什麼,然而那目光卻讓她難受。

  那麼真誠的目光,那麼惶恐的目光,那麼不安和茫然的目光。便似一個孩子,站在迷途的路。不知該何去何從,彷徨而無助,掙扎而矛盾。

  這眼神讓罄冉胸口那團怒氣泄去,讓那份緊張松掉,微微側開頭晶瑩的淚珠便猝不及防得滑出了眼角,落在墨色的瓷枕上發出輕微的“劈啦”聲,宛若一顆顆晨露清晰在鳳瑛眸中。

  鳳瑛突然輕聲笑了起來,神情間卻滿是落寞。淚眼朦朧中,罄冉看到,鳳瑛抬手緩緩擦拭著她沾滿淚水的面頰,滿含溫柔。

  罄冉頓時便不能動彈,任由他動作著。忽而鳳琰的鼻息湊近,罄冉猶如一隻刺蝟,瞬時轉頭盯向他,滿面警覺。然而鳳瑛卻將面頰錯過她,緩緩的滿含虔誠的吻在了那鳥黑的瓷枕,允幹那晨露般的淚珠。

  接著他抬頭,望了眼木愣愣的罄冉,拾起她散落在床上的衣衫,一件件給她緩緩著上,緩緩拉攏。最後望了眼她緊閉的眼眸,目光在那顫抖的帶著濕意的睫羽上凝注,似是嘆息了一聲。接著罄冉身上一輕,鳳瑛已是起身而去。

  罄冉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身影在眼角晃過,血色在胸前盛開成團團的花。

  罄冉目光落在地上,那裡一線血色,她的眼中便無由酸澀,抬起手觸上衣衫上散亂的血,黏黏的濡濡的,刺得指尖冰冷。

  好多血,…,

  他的傷口早已裂開,滴了她一身,散了一床,落了一地

  罄冉驀然發現她竟還是擔心他。眉宇蹙起,抬手狠狠拉緊領口,她厭惡自己此刻的心軟,歪開頭看向墻壁,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以愛為名,去行此事,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一一

  鳳瑛行至門口,卻停下腳步,回頭去望,罄冉冷冷的躺在那裡,看不到面容,只有凌亂的發散了一床,絲絲繞繞糾纏著他的心口眼前一黑,鳳瑛扶了下門欞,這才緩緩穩住腳步,抬手壓住汩汩流血的傷口,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抬步出了房。

  他這一出去,屋子便一下靜了下來,靜的讓人發慌。

  “陛下!”

  “快!御醫!”

  “陛下昏過去了,快御醫,怎麼會這樣!”

  一陣喧囂自屋外傳來,隱約有著鳳戈的驚呼聲,鳳捷氣急敗壞的聲音,還有雜亂的奔跑聲。罄冉側頭,望了眼窗戶,又緩緩地扭回頭。目光直愣愣的盯著晃動的金色床帳,鼻翼間流竄著是清苦的藥香,以及鮮血的味道,罄冉覺得滿身滿心似乎都殘留著那人留下的氣息。

  不欲去想,卻無處可逃,欲要氣憤,卻滿心無力,只那心底的痛苦呻吟卻壓也壓不住的一點點滋生。她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更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鳳瑛。她甚至已在害怕,害怕再面對這個男人。

  她想她定然是和這青國八字不合的,自從來到這裡,她便頻頻被下藥,被挾持、被刺殺、幾次三番險些丟命,三番幾次險遭失身。

  苦苦一笑,渾身漸轉冰冷,想極力克制住身軀的顫抖,甚至拉了錦被死死裹住身體,卻依舊無用。她想也許該哭一場的,女子逢遇這種事情哭是最好的發泄,然而心裡卻又似壓了塊大石,淚腺更如被滿心的茫然勒住,忽而間便一滴淚也擠不出來。

  耳邊傳來腳步聲,罄冉回頭,卻是一名婢女低頭走入。她走至床前,福了福身,恭敬的道。

  “奴婢是來服侍姑娘的,浴池已引好泉水,還請姑娘移步。”

  鳳瑛的寢宮,引了後山泉水為御用浴房。婢女的話剛落,便使得罄冉的本能抵抗,蹙眉搖頭,沉聲道:“我不去!你吩咐將水送到我的寢房去。”

  “是。”婢女也不多言,低低應了一聲,便向外退去。

  罄冉眼見她馬上便要跨出房門,終是忍不住叫道:“你等等。”

  那婢女轉身,恭敬地垂手而待,罄冉嘴張了幾張,終是擺手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他應該沒事的,畢竟沒有傷及心臟,這麼多的血,定然只是假象,和上次一般,只是看著駭人罷了。

  罄冉如是說服著自己,閉上了眼睛。

  轉眼已是午後,成淵殿中,鳳瑛半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五彩生輝的錦被,閉著眼,神情疲倦。他滌黑的頭髮已盡數束冠,身上披著一件黃色夾襖,從繡著盤龍雲朵的精美領襟望入,是層疊著的白色綁帶,顯然傷口已經重新處理過。

  鳳戈輕步進來,面色擔憂,偷望了眼鳳瑛蒼白的面容,低了頭張了下嘴,卻又欲言又止。

  “說。”

  鳳瑛微啞的聲音響起,鳳戈不敢耽擱,蹙眉上前,回道:“婢女已服侍雲姑娘沐浴、梳理。她要了身男裝。”

  鳳瑛壓在胸前的手似是一握,接著又緩緩鬆開,只道:“給她送去。那婢女不必留著了……今日之事,不許有半個字外傳,但有差池,提頭來見。

  到了此時,陛下竟還在保護那雲姑娘。

  鳳戈嘆息一聲,領命而去。過了片刻,他又回到房中,神情比之方才更加惶然,望了眼鳳瑛,這才稟道。

  “雲姑娘離開了。”

  屋中半響沉靜,許久鳳瑛才抬手輕輕擺了下,鳳戈無聲嘆息,猶豫幾下卻沒有退下,反而抬頭,道。

  “讓禁衛攔下雲姑娘吧!陛下如今這般,屬下實在……實在……”

  她既非要離開,攔有何用……

  鳳瑛脣角滑過一絲苦澀笑意,長長的睫毛如蝶羽般輕顫,在眼臉上投出一片淺淺的灰,似是疲憊的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口。

  他本以為他的心早已是磐石穩固,風雨不動。卻不知自己竟這般容易被激怒,從不知自己也會失控至此。他本無欲這般,然而卻不知為何事情會發展到此等地步,不知為何他的手,他的心似在那刻都不屬於自己了。似是心裡生出了一個惡魔,叫囂著嫉妒,憤怒和渴望。

  鳳瑛微微一笑,緩緩望了眼鳳戈,又轉開目光,喃聲道:“朕這……是不是也算入障了,為一個女子魔障了……”

  鳳戈並未聽清他的話,然而鳳瑛卻似只說給自己聽的,無需他聽懂。

  胸膛起伏一下,鳳瑛緩緩抬手輕擺:“下去吧,讓她走。”

  鳳戈腳步沉重而出,屋中安寧片刻,便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咳聲,一聲聲不絕於耳。

  聽著那咳聲,鳳捷禁不住煩悶的跺了下腳,低聲焦慮道:“我去喚太醫來,陛下這般郁結在心,會出大事的!”

  他說著便欲邁步,鳳戈忙伸手攬住他,蹙眉嘆息道:“別去了,你便讓主子清清靜靜呆會吧!”

  罄冉離開皇宮,便發瘋般御馬狂奔,幾次險些撞到路上行人。她不知道自己再急什麼,似是身後有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一般。

  出了謐城北門,便毫不猶豫得掉轉馬頭折向東面,一路飛馳,任由冬日冰冷的風吹過面頰,吹入衣襟。仿似這樣,便能消去心裡的煩躁和難受。

  夕陽緩緩西落,當曠野枯黃的草色暈染上紅色柔光時罄冉才緩緩放慢了馬速。清風劇烈喘息著,罄丹面有歉疚,撫摸著它,嘆了口氣。

  遙望四周,眼見前方不遠山道排開,隱約有旗幟飛揚,罄冉卻是一愣。原來不知不覺已來到了謐城東北谷地的青國軍營,渡軍營。

  那日送別燕奚痕,藺琦墨言鳳瑛將孜軍營交由他調教,在北郊兩人話別後,藺琦墨東來軍營,而罄冉則回了謐城。

  此刻,不知不覺,她竟來了這裡。三日前收到藺琦墨的信,算算日子,明日他才回來。他此刻人該是沒在這裡的,罄冉蹙眉,一陣失落,正不知該何去何從,身後卻傳來一陣馬蹄聲。

  回頭去看,竟是鳳戈。罄冉的眉蹙的越發緊,握著韁繩的手忍不住用力,清風嘶鳴一聲,跳動了一下。罄冉忙鬆了手,安撫得拍拍它的頭。

  轉瞬鳳戈已到眼前,見罄冉蹙眉看著他,他鐵青的面上浮起冷色,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執給了罄冉。罄冉忙接住,低頭一看,又是一愣,那竟是一面令牌。

  “陛下說,雲姑娘願意在軍營呆著那便在這裡吧,只是戰英帝一擊不成,必然還會再派人前來,姑娘需得注意安全,莫要再肆意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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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四郎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最後一縷陽光灑向天空大地,給一切都鑲上了一道金邊。罄冉坐在繞山而過的一條小溪邊,身後是廣闊原野,身前連綿的山峰下星羅棋布的矗立著一座又一座軍營。轅門上戰旗在曠野晚風的吹動下,獵獵作響,透出幾分軍營特有的蕭颯來。

  罄冉托腮而坐,溪水未曾結冰,卻隱有寒意透出,空氣中都有著冰潔的濕寒,而這種清冽,卻能讓心沉靜下來。

  那日鳳戈送來令牌便匆匆而去,罄冉獨自入了孜軍營,以代君勞軍的身份。她此番前來軍營雖說穿了男裝,但卻並沒有刻意隱瞞女子身份,不曾易容。

  孜軍營的領軍統領白鶴是高門子弟,見的世面也多,常混官場,異常精明圓滑。見她呈上鳳瑛親賜的令牌,又是女子,也不多問,便直呼雲小姐。安排她的住宿、膳食、甚至沐浴等小事皆事事躬親,辦的妥帖周到。倒是讓罄冉生出幾分怪異和尷尬來。

  由於鳳瑛並未給她安排什麼實際的職務,罄冉再軍營可謂無所事事,出了營帳更是引來兵勇們側耳相顧,暗自議論。罄冉便索性整日的呆在帳中,翻看兵書,獨自對弈,只每日清晨練會兒劍,傍晚出來散步,日子倒也不算難熬。

  昨日鳳捷來了次軍營,給她送來了幾套衣服,及一些女子用的物品。罄冉見他一臉鐵青,滿是不願,自是知道若沒有鳳瑛的吩咐,他怕是恨她還來不及,自是不會主動來關心她。

  想到鳳瑛的處處關心,想到他奮力擋在身前,迎上那寒冰一般凜冽的劍鋒和那日屋中凌亂的血跡。罄冉心裡一時歉疚、一時擔憂、對那日他的失控已是不太介意,只是心裡卻似結下了一個疙瘩,想到要留在青國,時不時於鳳瑛相對,罄冉便無措的心慌。

  忍不住詢問了鳳瑛的傷勢,鳳捷卻不願搭理她,只甩下一句:“想知道就自己去看。”便留下鬱郁的她,兀自出了營帳,策馬而去。

  想著鳳捷對自己的敵意,想著他臨去時那控訴的眼神。再想想鳳瑛畢竟是為她受的傷,那般不顧性命的救了她。便是他對她做了那等荒唐事,但畢竟後來他還是不忍真正傷害到她,算起來這種事情是互相的,在她覺得受傷的同時,他定然更不好受。如此想著,她欠下鳳瑛的,怕是更多。難道,她真的是個白眼狼,真如鳳捷所有是個冷心冷情的女人?

  罄冉重重的,不知厭倦的又嘆了口氣。托腮望著溪水發起呆來,她想,在感情上,她果真是個糊塗蟲,是這世上最不解風情的女子了,真真不知鳳瑛到底看上了她的哪兒。

  夕陽打在面上暖暖的,讓人不知不覺便閉上了眼睛,腦子也微微迷糊。忽而,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罄冉驟然睜開眼睛,心一驚,猛地回頭,一望之下,卻已愣在當場。

  但見餘輝下,一人一騎快馬而來,揚起一陣塵土。她愣愣凝視著那曠野上一點傲然的白,望著那一人一騎快速逼來,眼中掠過欣喜的光澤,仿似痴望間已是不知何所,四周皆空。

  蹄聲清揚,帶著晚風快意夕光輕柔,白馬飛騰,白衣呼卷,霞光輝煌,映的整個人美如冠玉,皎若清月,那白色的身影越馳越近。

  望著呆愣坐在溪邊的罄冉,藺琦墨面上笑意越發耀眼,他如黑緞般的長髮僅用一根絲帶挽著,舞動在身後,烏髮下,星眸熠熠,眉揚鬢角,笑意疏朗。彷彿清風舞動朗朗明月,又似流雲漫卷滿天紅霞,讓罄冉猝然失神。

  片刻間,他已馳近,竟不減馬速,反倒清喝一聲將馬兒馳的更快。他一雙寶石般閃耀的眸子近盯著罄冉,在她的驚呼聲中,於交錯之極,彎腰伸臂將罄冉帶起。

  罄冉愣愣的,見他橫衝過來,尚未反應,只覺眼前一花,一陣風過,身子一輕,驚呼未落,人已被藺琦墨攬腰帶起。她青色的衣擺在空中揚起優美弧度,接著便落在了馬背上,被扣在了藺琦墨懷中。

  大白興奮的嘶鳴中,前蹄踏入溪邊淺水之中,濺起一片水花,交雜著罄冉飛起的衣袂。在罄冉的驚呼聲中,白馬騰空而起,蹄揚清空,身下粼粼波光閃過,清溪在夕陽下飛逝身下,猶如飛舞於漫天星光之上。

  罄冉揚脣而笑,一股痛快之感油然而生,禁不住讓人心情也跟著飛揚。

  馬兒帶著兩人自溪河之上一躍而過,落在對岸,又奔出一段,才緩緩放滿了速度。

  山間晚風寒意拂面,身後堅實的懷抱卻驅退了涼意,似乎只要這樣呆在他的懷裡,縱使冰潔萬里,也能並肩而行,踏碎天長日久的冰寒。

  藺琦墨一手攬緊罄冉,一手微提韁繩,大白緩緩停了下來。扔掉馬韁,將頭深深埋在罄冉頸窩,吸了口氣,挑起脣角,藺琦墨喃喃道。

  “真香……”

  身後傳來他心房有力的震動聲,罄冉淺勾脣角,面上紅霞染起。卻聽藺琦墨慨嘆一聲,又道。

  “數日不見,渴卿若狂。”

  他說著便那他生了胡岔的面在罄冉耳根,脖頸處一陣亂蹭,癢癢的,一陣酥麻由頸部蔓延而下,合著他動情的話,溫熱的呼吸,鬧的罄冉又羞又燥,忙向前傾身,拍向他緊扣在腰上的手,嗔道:“油嘴滑舌。”

  “怎會是油嘴滑舌,天地可證,我這可是字字發自肺腑!”

  藺琦墨將罄冉前傾的身體拉回,話語委屈的湊上俊面,笑道:“來,冉兒給四郎香個,一慰我相思之苦。”

  罄冉嗔惱的抬手,想拍上他挑笑的俊面,可側目間見他眉宇間凝著重重的疲倦,星眸晶燦的眼中血絲密布,抬手的手便一下子改成了撫摸,劃過他清雋的面頰,眸有疼惜。

  藺琦墨哪裡受得下她如此目光,只覺這丫頭簡直就是在勾引他,他雙臂一緊,眼中精光大勝,俯身便欲吻上她桃紅妖點的雙脣。罄冉一驚,忙退了下,撇了眼不遠處的軍營,轅門處還能看到守軍將士的身影。

  她急聲道:“別鬧了,快讓我下去,讓人看見了!”

  藺琦墨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困的她更緊,朗聲道:“看見便看見,爺我和自家娘子親熱,還怕別人看不成。冉兒,我好想你,你想我沒?”

  見他又湊過來,罄冉只覺自己這個現代人怎生還沒他這個讀著聖賢書長大的古人來的開放,她發現竟有點害羞,完全承受不住這人的熱情。見轅門處兵勇分明已經注意到這邊,紛紛翹首望來,頓時心頭大燥,大聲提醒道。

  “這可是軍營,你快放開我!這般樣子讓將士們看見,看你還怎麼樹立威信。”

  藺琦墨卻不以為意的一笑,眨眼道:“軍營怎麼了?我藺琦墨風流荒唐又不是第一天被世人知道。”

  他說著,不理兀自瞪眼的罄冉,俯身便在她紅脣只上重重的落下一吻,吮吸幾下,末了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脣,直惱的罄冉低了頭,這才望著她粉粉的後頸哈哈笑了起來。

  罄冉聽他大笑,心口失跳,怕他再行瘋癲之舉,忙收了女兒嬌態,抬手問道:“你去做什麼了,這麼些日,累成這般?”

  藺琦墨怎會不知她意,笑意微斂,道:“是小殿下的事,嫂嫂將小殿下送來了青國,我去安置了下。”

  罄冉一愣,挑眉道:“小殿下?靜王的遺腹子?”

  見藺琦墨點頭,罄冉眸有所思。青麟馬上便要開戰,靜王妃卻在此時將獨子送到了青國,這份心智……不凡啊。早就聞靜王王妃袁小妹聰慧過人,韜略類男兒,果真名不虛傳。

  “袁烈武功不弱,冉兒沒有受傷吧?”

  藺琦墨沒頭沒腦的話吹過耳邊,罄冉回過神來,迎上他關心打量的目光,罄冉莫名有些不敢對視。低了頭,心裡忐忑,他既連刺客的來歷都已查清,卻不知鳳瑛的事,他知道多少。

  罄冉實不欲隱瞞,但卻無從說起。若是那日他在身邊,許還有傾訴的衝動,可現下已隔數日,氣也消了,怒也沒了。再加上藺琦墨和鳳瑛現下又是合作關係,罄冉實在不知該不該告訴他。

  雖然他什麼都沒問,她莫名已是想到了那日情景,微微蹙眉,面色已有些微恙。

  藺琦墨見她這般欲言又止的,輕輕搖頭,撫了兩下她的頭髮,笑道:“這次還真該好好謝謝鳳瑛,為此我也得將這孜軍營給他調教的變個模樣。”

  罄冉聽他故意帶開話題,微微一詫,抬頭凝眉道:“你沒話問我?”

  藺琦墨卻是一笑,滿含包容,望著她滿含忐忑的面容,定睛道:“冉兒,我們雖傾心相許,但卻不代表你事事都得向我說明。你不說,自是為我好,我只要知道你心裡有我,只要知道你是我一生要守護的冉兒便好。不過……你心裡有我的吧?冉兒快告訴我,有沒有想四郎想的睡不著覺?”

  他明明前一刻還是深情款款的,一本正經的,轉瞬便變了個模樣,又嬉鬧了起來,惹得罄冉一陣愕然過後便也輕鬆了起來,心底卻因他的體貼和包容漾起了層層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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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四郎立威

  翌日,罄冉醒來時便聽到一聲聲喧嘩自帳外傳來。她的帳子是白鶴親自安排的,離練兵場極遠,於士兵們的營帳也刻意隔開,異常安靜,平日便是兵勇們練兵的聲音,並不聞這般的吵鬧聲,卻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匆匆起身,洗涮過後,出了帳篷便遁聲尋去。一路營帳連排,卻靜無一人,一聲聲喧鬧竟是從練兵場方向傳來。罄冉微感詫異,徐步走近,直至臨近校場才聽出了端倪,微微蹙眉,腳下不免加快步伐,轉瞬便到了偌大的練兵曠野。

  但見練兵場上密密麻麻全是兵勇,從東到西,從北到南,一眼望不到邊際。想到竟是孜軍營這前後兩營駐軍一共三萬軍士全部都聚在了這裡,滿眼望去,鐵甲在曦光下熠熠生輝,蔚為壯觀!

  她站在最外緣,她的身前尚聚集著一眾雜役,十數人,十數人的駐足站定,皆看向遠處點兵台。此刻台上,十個穿戴高級統領甲衣的將領團團圍著一個昂然而立的白色身影,正是藺琦墨。

  他被拿著不同兵器的眾武將圍在中央,不似他們穿戴軍甲,只穿了件白色的窄袖武士服,陽光下顯得十分英挺。似是並未將那些虎視眈眈的軍士放在眼中,在他們的森寒兵刃下,他很是欠揍的整理者衣衫,復又彎腰慢悠悠的彈了彈衣角上的塵土,動作說不出的瀟灑風流,可惡的漫不經心。

  雖是隔的極遠,罄冉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卻知道,他此刻面上定是帶著能讓人氣急敗壞的笑容,這廝向來有讓對手抓狂的潛力。

  這孜軍營為青國護衛京畿兩大營地之一,是耀國文帝為將時一手創建,軍中兵勇多是顯貴子弟,子承父業,代代相傳。由於孜軍營擔負著拱衛京畿的大任,這裡的將士,甚至每一個兵勇都可謂是皇帝的心腹,在朝廷有大事發生時,孜軍營將士們也最有機會建功立業,所以許多朝中將領都是自這孜軍營中提拔的出眾之輩。

  因此京中貴族也都樂意將子弟送到這裡來,一是得到提拔的機會多,二來這是皇帝的親衛,軍中待遇自是一般軍營不能比擬的,再來,即是拱衛京畿,自是不必前往前線,要冒的風險卻是少的。

  這是個亂世,是個尚武的時代,便是衝著這三個好處,多少貴族,乃至皇親都將子弟往這裡送。只是這孜軍營挑選兵勇時要求極嚴,但有入者,定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也是如此,這裡上至將領,下到每一個兵勇自是有著於普通軍營相別的傲氣和清高,向來不服管教。

  藺琦墨雖是威名在外,為帥時震懾四國,但是他終究是一個異國人,鳳瑛將這孜軍營交由他調教。這些人自視出身高貴,又作為皇帝親衛,實乃皇帝心腹,日後定將前途無量,青國的將領他們都未必會放在眼中,更何況藺琦墨這樣一個在他們眼中叛國求榮的異國人?能有現在這一幕,倒也在罄冉意料之中,並不覺得詫異。

  “要開始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贏!”

  “怎會贏不了!方才那姓藺的雖是獨挑了三十個千總兵,可現在的十個可都是咱軍中的將軍,哪個武功不是一頂一的高!我看這姓藺的這次要栽了!”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

  各種議論聲,唏噓聲不絕於耳,人人目光都凝滯在那點將高台上。罄冉望去,眉宇微蹙,為藺琦墨捏了把汗。那台上十人,皆是軍中高級將領,功夫可都不弱。白鶴便在其中,聽聞他在青國軍中也算是排的上號的將領。

  罄冉凝眸,轉瞬間台上已人影紛錯戰在了一起,早已是一片刀影劍網。

  藺琦墨手中寒劍橫空出世,白衣騰矯,身姿瀟灑,劍舞游龍,罄冉凝望著那個從容游移在眾將之間的身影,微微搖頭。

  這個混蛋,都到這時候了竟然還在裝酷,用這般花哨卻沒什麼威力的劍法,簡直就是找死!他也不瞧瞧面對的都是些什麼人!這十個將領出身盡皆高貴,縱他是鳳瑛派來接掌孜軍營的,這些人也不怕傷了他。

  台上的藺琦墨豈能不知這點,他知道面對的十人武功都不弱,尤其是白鶴,乃是青國年輕將領中的楚翹,不容小覷。

  故而他才不急於迎敵,只用花哨的劍招,以極好的輕功避其鋒芒,尋找反攻之機。如此在台下人看來,只見一個白影縱橫在眾將間,竟是那般從容不凡,眾將領手忙腳亂,竟連他的衣邊都摸不到,要知道高手並不多,在眾多的兵士眼中花哨便是厲害。

  而在台上十個將領眼中,藺琦墨這樣分明便是不將他們放在眼中,怒氣上涌,手中兵器越發寒意暴起。這些人個個自視甚高,藺琦墨觀察片刻,已將每人功夫都摸了個底,瞅準他們個攻個路,根本不知曉配合聯手,藺琦墨脣角勾起,開始蓄積反擊。

  風吹過,卷起了漫天塵土,藺琦墨手中劍氣忽然襲出,天地間驟然便充滿了凄涼蕭殺之意。他反手刺出一劍,長嘯一聲,沖天飛起,寒劍也化做了一道飛虹,人與劍已合而為一。逼人的劍氣,摧得塵土飛揚,眾將的眼眸也都眯了起來。

  藺琦墨飛身而下,手中長劍旋舞著,轉瞬間已和眾人拆了幾十招。瞅準白鶴等四個較為難纏的不及回防,他暴喝一聲,連續擊出七劍,一劍比一劍更快,一劍比一劍更凌厲。

  劍光如漫天清霜,在台上彌漫開來,卷向東面四人,他們怎能抵擋,紛紛橫刃相避,連連後退。

  藺琦墨已是縱身而上,連踢數腳,轉瞬間那四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竟如被折翼的蝶被拋下了點兵台,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時間偌大的曠野響起陣陣抽氣聲,接著便靜了下來,仿似無人之地。罄冉見此,微微鬆了口氣,藺琦墨雖是年少,但卻為帥多年,倒是她多慮了。

  台上白鶴等人見此,頓時便對視一眼,謹慎了起來。然而藺琦墨不待他們形成聯盟,右手如同蓮花般綻放,連換了數種手勢,以各種劍式攻向他們,劍氣在空中似劃過長音,延綿不絕。

  先前雖是見過藺琦墨使劍,但是那多系玩鬧,他從未使出全力。罄冉早便聞藺琦墨擅劍,一把寒劍天下少有匹敵,現在得見,不免暗自稱奇。

  她還未見過有人能將劍招使得如此之快,劍招變動間連貫的毫無破綻,猶如一氣長虹幾乎分不出哪是第一劍,哪是第二劍,讓人眼花的只覺一片青光鋪陳蔓延,目眩神搖。於他對招,怕是在尚未適應時,已被擊敗。

  藺琦墨連續三劍逼退以長槍攻向他下盤的白鶴,隨即並不相追,陡然偏轉劍勢,又是連續三劍,劍勢不衰,如同飛瀑飛泉般卷向另外一人,變招之巧妙利落,那人不防登時狼狽後退,藺琦墨飛身折起,以詭異的姿態頓時在空中一個跟頭,以後腳騰起之力,以將那人踢下了台。

  頓時曠野上已有驚嘆聲傳出,此時台上已只剩下白鶴等三名將領。罄冉放了心,不再多看,轉身向營房處走。緩步剛走出百步,便聽身後傳來一陣驚呼聲,聲震大地,接著便是靜默。

  罄冉回頭去望,但見那高高的點兵台上,此刻只剩下兩人,白鶴愕然站在台上,而藺琦墨手中寒劍正抵在他的前胸一寸處。

  不過短短片刻,竟已如此情景,怎能不讓人驚愕,駭然。烏壓壓的曠野竟沒有一絲聲響,安靜的連風吹甲衣的聲音都能聽到。

  卻見藺琦墨灑然將劍歸鞘,上前一步,氣沉丹田,揚聲道:“還有沒有誰欲來賜教?”

  連軍中最高一級的統領都已敗陣,誰還敢上前,瞭曠的原野,三萬人竟鴉雀無聲。

  藺琦墨雙眸四望,忽而仰天而笑,收了笑意,他面色轉冷,沉聲道:“有哪個不服便放馬過來,既認是個軍人,便休要如罵街潑婦以口舌見長。軍營有軍營的規矩,軍人只以拳頭說事!我藺琦墨是不是賣國求榮之輩,自有後世評點。身在軍中就該有個男兒丈夫樣,我藺琦墨縱是異邦之輩,既功夫強過爾等,爾等便該好生習練!你們可以心中不服,可以暗中於我較勁,但是身在軍營,便是同生共死,軍人休做文人態,口蜜腹劍,巧言說事!滋事哄鬧算什麼大丈夫的行徑?軍人服從命令乃天職所在,孜軍營名聲在外,竟是如此無君無紀的烏合之眾嗎?!”

  在軍營中,用拳頭往往是最直接,最見效的,藺琦墨的一番話運氣丹田,朗朗傳出極遠,便是這純厚的內力便讓人心服。

  軍人崇尚英雄,藺琦墨縱是異族,此刻又背信棄義,然而這都不能抵消他曾經有過的功績。

  這個男人,在少年之時便以他傳奇一般的神勇和智慧,領著一支殘軍出荷州,戰涇陽,取鈞關,救其叔父於滕城。一手組建了騰元鐵騎,領軍北戰,輔佐其叔父慕王登基為帝。後又攻城掠地,掃蕩麟東反軍,一力促成麟戰和盟,揮師北上頃刻滅燕。

  這個年輕的男子,有著駭人聽聞的戰績,縱使多少老將都望塵莫及,更何況這些未曾做過戰,不曾立過功的孜軍營兵勇。

  他們雖是眼高於頂,雖是心有不服,然而此刻,在見識到藺琦墨嚇人的劍術後,均心有戚戚,不敢再言。

  罄冉望向台上藺琦墨,但見他白衣俊朗,卻有著平日不多見的凌洌孤峻,身姿挺拔傲然台上,豐神絕世,星眸俾倪間有著唯有在沙場之上廝殺磨礪過,才能擁有的攝人氣魄,豪情威勢。

  罄冉凝笑轉身,心沒來由的重重一跳。這個男人,傾心於她呢……

  直至天黑,燈火連營,藺琦墨巡視軍營一圈,這才閑下,回到營帳。尚未走至帳前,遠遠便見帳中燈影卓越,幕簾上引出一個婉約的影子,柔和的線條,長長的睫毛。

  藺琦墨脣角揚笑,大步輕快,一把撩起帳簾,邁入而入。

  罄冉正坐於案前細細的看著一張地圖,聽他進來也不抬頭,只專注的看著。

  藺琦墨笑笑,兀自將滿是塵土的外衫脫去,隨手便仍在了塌上,淨了手。這才走向罄冉在她身邊落座,笑道。

  “怎麼?竟在看麟國的地形圖?別費神了,好不容易得閒,讓我好好抱抱。”

  他說著推開那地圖,便欲去摟罄冉。罄冉大驚,瞪了他一眼,已是站起,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頗為嚴肅的道:“這可是軍營,你這做統領的怎一點也不注意。我是來給你抹藥的,休要再鬧。”

  藺琦墨見她一本正經,一臉的大義凜然,但覺好笑,也果真朗笑出聲。見罄冉蹙了眉,忙收斂了笑意,乖乖將上身衣衫褪去,露出精壯偉岸的上身來,輕眉道:“有媳婦真好,怪不得軍中的臭小子們個個都想著能早日回家,娶上一房媳婦。”

  罄冉聽他雖說的玩笑話,可話語間不無感慨,望著他背上、腰上、肩頭……滿身遍布的紫青,一時心酸,沒有應聲。只拔出瓶塞,剜了藥膏向他肩頭一塊青痕涂去,哪知剛觸上他的肩膀,藺琦墨便極為誇張的顫抖一下,尖叫連連,呼著疼痛。

  一張俊面上,便似小兒摔了跤,楚楚可憐,鬧的罄冉又是氣惱,又是心疼,指尖動作也越發輕柔緩慢了起來。

  細細的給他塗抹著,帳幕忽而被人大力掀開,白鶴愕然望著他們,愣了下忙歉意一笑,神情尷尬的放下幕簾。

  罄冉面頰微紅,匆匆忙給藺琦墨背上涂了藥,將瓷瓶往他懷中一扔,便向外走。手腕一緊,回頭卻正迎上他湊上的脣,在她面頰重重啄了一下,藺琦墨才眨眨眼放開罄冉。

  罄冉瞪他一眼,快步出了房,對侯在一旁的白鶴點頭一笑,邁步而去。

  對藺琦墨,孜軍營上至將領下到兵勇,並未真正服從。翌日藺琦墨又於將領們比試了馬術和箭術,第三日他挑出兩千人的小隊,單獨訓練陣型攻守,一個時辰後竟生生擊敗了白鶴等將領帶領的六千兵勇,一時威懾全軍。

  再加上他在軍營以身作則,不畏辛苦,早起晚歸,訓練得法,終令眾將士折服,對他的軍令再無左顧而言他。

  在孜軍營投入嚴謹訓練的同時,也迎來了新的一年。謐城張燈結彩,異常熱鬧,百姓們都在期許著新的一年能夠五穀豐登,能夠平安太平,少受戰火。

  鳳瑛在皇宮設下了宮宴,罄冉卻未去參宴,卻不知是心裡還在計較那日的事,不願過早面對鳳瑛,還是真不願和一干不相識的人慶祝新年。

  藺琦墨是必須要去的,因為他馬上要帶兵出征,這場宮宴他是第一次頂著眾人目光和指點出現在青國廟堂。

  罄冉有些擔憂,卻也知幫不上什麼忙。他既已打定了主意,她便唯有默默支持,在他迷茫時在他脆弱時但求能給些安慰和溫暖。

  軍營中的新年也很熱鬧,將士們飲酒歡歌,鬧的極晚,滿滿的軍營都飄蕩著烤肉的香氣,酒的醇清。

  罄冉借用了軍中營爐做了一桌簡單的飯菜,備了清酒,燃上蠟燭,在帳中靜候藺琦墨。

  藺琦墨回來時已是夜半,兩人一起用了飯,相依一夜,低言細語,彼此講述著往事。看著新一年的太陽自天邊緩緩升起,照耀整個大地,相視抿笑間已是有別於往年的飄零孤獨,落了滿心的安寧和輕暖。

  上元節過後,青國的細作開始不斷在麟京之中散布鳳瑛有攻麟之意,一時間引得麟國朝中謠言紛紛,民心不安,人心浮動。

  同時,青國各處卻紛紛傳來奏報,什麼天現異狀、火日當空、帝星北移、天詔現世、等等奇之又奇的景象層出不窮的顯於青國,諸態皆表明青國舉兵攻麟實乃天意所在,一時間百官紛紛上奏言戰。

  終於,鳳瑛準眾臣說請,順從天命,頒召於永徽二年二月初二誓師謐城峒坤門,發兵東西兩路大軍,共計四十萬,御駕親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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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御駕親征

  歷來皇帝親征,總會在朝堂上引起關於帝王安全的爭論。然而鳳瑛御駕親征的國詔卻並未在青國掀起什麼反對的風浪,或許大臣們早已洞察,這個年輕的君王意欲親自統一斐江南北分裂已久疆土的決心和大志。

  親自擴疆開土是歷代帝王莫大的榮耀,鳳瑛欲建立宏圖偉業的決心和志向,早已是無人可擋。為這次的御駕親征,他也早做下了完備的安排和部署。國詔頒下,大臣們紛紛上表歌功頌德,他們也都相信早已爛到骨髓的麟國,經不住青國精兵的虎狼一擊。

  永徽二年一月鳳瑛頒下了改元詔書,改永徽二年,為建統元年,嶄新的年號昭示著青國年輕帝王統一東南疆域的魄力。與此同時,青國大軍已整裝完畢,帶著充足的糧草,分東西兩路奔赴邊關。

  建統元年二月初二一晃便到,這日陽光異常燦爛,照在身上已經有了早春的暖意,映得峒坤門外三萬孜軍營將士的鎧甲反射出粼粼寒光,耀得人雙眼半眯。

  鳳瑛一身金甲,親乘御馬,在數千禁衛軍的拱衛下來到峒坤門。看到鳳瑛身影,頓時雷鳴般的山呼萬歲之聲響徹雲霄,聲勢驚人。

  鳳瑛在高呼聲中從容下馬,步履穩健登上閱兵將台,他微微抬手,頓時軍容肅整,再無一聲,只聞四周招展的戰旗獵獵作響。

  嘹亮的號角聲忽而響徹京都內外,號聲一落,鳳瑛左手扶上腰間寶劍,身形挺直,待禮炮九響。他驟然將寶劍高高舉起,隨著他的手勢,數萬大軍齊齊怵變,百官將士齊聲跪拜,震天的呼聲響徹天際。

  “吾皇萬歲!”

  鳳瑛巋然而立,面容沉肅,躊躇滿志地站在皇城的峒坤門上,傲然睥睨著下方林立的將士,接受這萬軍一拜。

  戰鼓擂響,藺琦墨穿戴銀色盔甲,雪白戰披,走上城樓。他與鳳瑛對視一眼,忽而退後一步,單膝跪地,雙臂抬起,鳳瑛鄭重的將手中帥印和兵符交給他,並躬身親自將他扶起。

  兩人相視而笑,藺琦墨回身將兵符高舉,戰鼓頓時齊齊擂動,眾人再拜,高呼著。

  “青國必勝!”

  這一刻九城失色,兵刃的寒光映得太陽也為之避閃。罄冉遙望著城樓上並肩而立的兩人,一個睥睨天下、風神絕世;一個鐵血崢嶸、風華狂肆。

  這一刻鳳瑛是意氣風發,滿腔躊躇的,而藺琦墨呢,當他聽著這一聲聲震動九天的呼喝,不知心中作何,想來萬般滋味,定如一杯醇苦的酒,只有自己品知。

  罄冉嘆息一聲,卻聞四周驀然一靜,再去望,鳳瑛於藺琦墨已是相攜著步下城樓。他們分別躍上馬背,鳳瑛率先撥過馬頭,其身後陣營兵士突然同時向兩旁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來,鳳瑛飛騎前馳,所到之處軍陣早已一一中分,他金色的甲衣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光芒。

  藺琦墨一騎緊跟在他身後,只落下一個馬頭,手中寒劍高舉,隨著他劍光移動,萬軍依序轉身,列隊上馬,紛紛而動。那一黑一白兩騎裂陣而出,黃衣游龍,白袍勝雪,披風高揚肆虐在風中,如同兩支奪目利劍將玄色軍陣一劃為二。

  罄冉本便一騎列於孜軍營的最前面,跟著隊伍翻身上馬,隨大隊策馬相追,向南而行。四周龍旗卷揚,塵土漫天,鎧甲擦響,她回頭,極目遠望,高大巍峨的城門已漸漸消失在滾滾的黃塵之中。

  雖則大軍早已奔赴邊關,然而孜軍營一行卻還是風餐露宿一點也不敢耽擱,行得極快。對麟的戰爭早已小規模打響,一路不斷有戰報從各路送達鳳瑛軍帳,藺琦墨於鳳瑛也常常秉燭夜談。

  兩人似是都有意不讓罄冉牽連進戰場中,雖是將她帶了來,可卻從未邀她進入主帳罄冉便一下子閑了下來,每日無所事事,只看著他們相談甚歡,怨念著自己的女兒身。

  這日兵行角柳坡,天色已晚,又趕路兩日,兵士們早已疲累。藺琦墨下令在山坡下紮營起灶,一晃便又向主帳而去。

  罄冉忙瞅準時機大步跟上,至帳前一把奪過小兵手中拎著的銅壺,尾隨藺琦墨便到了帳前。藺琦墨餘光自是早已留意到了她,豈能不知她的心思,他脣角微微勾起笑容,腳步卻越發得快,掀了帳幕便欲跨進營帳。

  罄冉見他分明就看到了自己,卻又這麼無視,心頭一急,忙大步拉了他的衣袖。藺琦墨一臉茫然的回頭,迎上罄冉期盼的眼眸,他誇張的睜了睜眼眸,驚疑道。

  “怎麼還不去睡?到這裡做什麼?”

  “你們渴吧?我送茶來了。”罄冉忙拎起手中銅壺微微一晃,衝藺琦墨再次討好一笑。

  藺琦墨從未見過她如此姿態,幾分小女兒的嬌態和俏皮。他的眼中有笑意閃過,卻一個海底撈月奪過了罄冉手中銅壺,輕聲道:“冉兒有心了,快回去歇著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他說罷,轉身便入了營帳,察覺到身後罄冉怨懟的目光,和她輕微的跺腳聲,藺琦墨肩頭聳動幾下。將奪來的銅壺背於身後,不再逗弄她,輕輕的搖晃了幾下。

  罄冉憤懣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見他如此,知被戲弄,氣悶的嘟嘴,復又一樂,忙輕步入了營帳,自他負於身後的手中接過搖晃的銅壺,彎脣一笑。

  帳中燈火通亮,鳳瑛正盤膝坐於榻上,俯身盯著攤開的地圖,手指順著圖上紅線標著的溝壑慢慢移動著。聽到腳步聲也不抬頭,只朗聲笑道。

  “四郎這份圖果真要詳盡的多,我觀月兒山並非無處可破,雖說天險陡峻,又有交越關遏山道而守,但這月兒山谷中水源皆引自一處……”

  “月兒山的水源都來自西谷雪嶺積水,現在恰逢乾季,想要掐斷水源卻也不難。只是這交越關護具險關,易守難攻,又是南北相通的要道。若是將對方逼急了,其自毀交越關,縱使我軍順利通過月兒山,到時候大軍軍糧自此通過,遭敵方堵截的機會可就大了,防不勝防啊。”

  藺琦墨一面脫下軍靴,上了榻,盤膝而坐,一面接過鳳瑛的話頭沉聲道。

  鳳瑛眉宇微蹙,點頭道:“四郎所言不無道理,軍糧關乎要害,看來這月兒山只能緩攻,急不得。”

  罄冉也不打擾他們,拎著銅壺,將茶杯洗好,斟上茶,奉於鳳瑛。

  鳳瑛似是心思都放在圖上,並未留意,隨手接過茶盞湊近薄脣,驀然手微微一抖,猛地抬頭看向罄冉。

  這些日子雖是同在軍營,但是兩人並未近距離接觸過,算起來這是自罄冉離開皇宮後兩人第一次正面相對。罄冉見他未曾留意自己,本已鬆了口氣,奈何他忽而又抬頭目光灼灼盯向她。

  罄冉倒水的手頓時失了分寸,兩滴水濺出茶盞落在手指上,滾燙的頓時便起了兩點紅色,她本能抬手,禁不住蹙了眉。

  藺琦墨本也注目於地圖上,聽聞她清淺的吸氣聲,扭頭望來,俊眉微蹙。抬手便拿過她執著的銅壺,薄責道:“怎麼不小心些!行了,想聽便上榻老實坐著,這些事用不著你來。”

  他說著將茶盞填滿,推向桌案裡側,示意罄冉上榻。餘光見鳳瑛並未反對,罄冉忙低著頭脫下鞋子,爬上榻便端端正正坐了下來。見藺琦墨去拉榻上疊著的錦被,罄冉忙自己取過,壓在了腿上。

  自始至終都能感覺鳳瑛落在身上的猶如實質目光,餘光下他拿著茶盞的手似是幾番用力,骨節分明。

  藺琦墨卻仿無所覺,給罄冉壓好被子,這才笑著回頭看向鳳瑛,道:“子恪也不必心急,月兒山雖是險峻,然其於關、原兩城互成犄角,向來一方有難,三方皆有所動。關城防守一向鬆弛,只要拿下此處,再發兵原城,原城定會向交越關發出求助,將關中兵勇調出月兒山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其中還需細細籌謀,此事不急。倒是這江州的攻勢不能再緩了,若是六月不能兵行斐江,只怕汛期一到,想突過江去就難如登天了。”

  鳳瑛點頭,目光注於地形圖上,緩緩飲了口茶,道:“江州倒是不難攻下,剛剛來的軍報,西峰軍已攻入啟城。啟城乃是江州的門戶,待我們趕過去,江州應該已經攻克。只是西峰軍的主將一直不曾定下,此次兵發江州在整個大戰中起著開局作用,不知四郎以為誰為主將更加合適?”

  迎上鳳瑛微眯的雙眸,藺琦墨淡笑,擺手道:“任命將領乃陛下權責,再者四郎於青國將領並不相熟,此事四郎可沒什麼主意。”

  鳳瑛卻搖頭,堅持道:“四郎乃主帥,此戰對我軍至關重要,這任命將領關係全局勝敗,朕還是得聽聽四郎的意見才好做出決定。依四郎看,如今西峰軍中兩元大將,程曲與陸君峰何人更為合適?”

  見他執意,藺琦墨笑道:“那我便向陛下舉薦一人——陸悅峰。”

  鳳瑛目光一閃,點頭沉吟道:“仲卿處事果斷,不乏沉穩,堪當大任只是……他終是年輕,未曾立下戰功,在軍中只怕威望不足。不如程老將軍經驗豐富,在敵軍中也素有威懾。”

  藺琦墨聽他否定了自己所言倒也不介意,只淡淡一笑,道:“還是陛下考慮的周到。”

  “如此,我便遣人把將令送過去了。”

  “一切聽憑子恪,今日天也晚了,我送冉兒回去,子恪也早些歇下吧。”

  罄冉跟在藺琦墨身後,出了營帳一陣冷風吹來,才覺消減了那份無形的壓力,想到不管怎樣,都算是和鳳瑛近距離接觸了,他也沒有為難自己,不覺又鬆了口氣,雙眼一彎抬眸望向藺琦墨。

  卻不想正撞上他眯眼望來的黑眸,眨動了兩下眼睛,罄冉忙道:“那個程曲我聽說過,雖是勇猛但為人魯莽。陸君峰這人我見過,一表人才,心思縝密,和鳳瑛又素來親厚,鳳瑛為何棄陸君峰卻用了程曲?”

  藺琦墨抬手將她微開的衣領籠住,收了笑意,緩聲道:“程曲雖不及陸君峰沉穩但也算一員猛將,重要的是程曲乃鳳府舊將,他跟隨鳳瑛之父多年,且膝下三個兒子皆戰死沙場,於鳳氏一門是有大功的。這些年青國少有戰事,程曲在左翎將軍職上已有八年,不過是個四品小將。如今程曲年事已高,這怕是他最後一次立功的機會。昨日程曲送來自薦奏本,你說陸君峰便是再神勇,豈能爭得過他?”

  罄冉一愣,微微側頭瞥了眼身後營帳透出的朦朧燈光,倒不想鳳瑛亦是重情重義之輩,說不出為什麼,心裡便又涌上了愧疚,又道:“聽聞武帝急調了二十萬大軍開赴江州,還任命了童玟懷為前軍主帥,程曲哪裡是對手……江州這一仗怕是不好打。”

  聽聞她的話,藺琦墨眉宇間也凝上了一層陰雲。抬頭去望,月兒不知何時已慢慢隱入黯黯輕雲之後,夜霧翻涌上來,將他的心牢牢籠在其中。遠山在暗影下黛色越深,藺琦墨只覺像是沉沉的都壓在了心上,半響屏息,終是禁不住嘆了一口氣,說道。

  “別多想了,早些去休息吧。”

  三日後,大軍行至寇城,罄冉正與藺琦墨對弈,一名小兵卻未經通報一溜煙的入了營帳。罄冉蹙眉,藺琦墨卻將手中棋子丟回盒中,拍手起身。

  “公子。”

  小兵恭敬地行了一禮,自懷中掏出一份圖來呈給藺琦墨。見藺琦墨擺手一溜煙便又出了營帳,輕功竟是極好。

  罄冉挑眉,心知小兵該是藺琦墨安置在軍中的密人,便也不多問。卻見他攤開地圖伏案仔細的看了起來,罄冉起身走近,細細一觀只見圖上標記了數條紅線,列有兵馬數量,卻是西峰軍在江州一戰的兵力部署,進攻線路。

  罄冉望了一會,抬頭見藺琦墨微微蹙著眉頭,目光緊盯那地圖。她心有疑惑,便沿著他的目光望去,凝視片刻,頓時一驚。抬手指著那處三面環山的小土寨,驚聲道。

  “這個土寨可是要害啊,怎麼西峰軍似是沒有所覺,竟只派三千人前往攻打,這……若是給了敵軍警覺,增派兵馬,此寨易守難攻,只怕想一舉拿下便就難了。”

  藺琦墨似是不想她這麼快便看出了端倪,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盯住罄冉,不乏讚許,笑道:“冉兒好眼力,倒有做大將的資質!”

  罄冉瞪他一眼,沉聲道:“現在尚未發兵,此處距啟城只需三日,派快馬前往提醒應該還趕得及的。”

  藺琦墨卻將那地圖一卷,邁步繞過桌案,手一揚那地圖便直直落入了炭火盆,卷起一陣煙火,騰起又落下,瞬時便沒了一絲蹤影。

  罄冉驚疑一聲,忙上前一步,見已然搶救不及,止了腳步蹙眉看向藺琦墨,不明他這是何意。

  藺琦墨卻彷若無事的緩步走至案後落座,語氣微倦,揉捏了下眉心,道:“這一仗嚴格算來是兩國的開局之戰,我不希望青國打得太順當。鳳瑛其人多狡,我恐若此戰太順利,在合約上他會想辦法大打折扣。”

  罄冉沒料到他是憂心這個,只覺藺琦墨是多慮了,鳳瑛既已在詔書上蓋下玉璽,便是金科玉律不得更改,再者鳳瑛其人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可是念及到茲事體大,畢竟關乎整個麟國,藺琦墨又付出那麼多,他會做如此想卻也不為過。望著他眉宇間深深的疲倦,罄冉又覺他夾在兩國之間,也挺為難。

  再想鳳瑛,這些日子以來,他身為倚重藺琦墨,兩人也常常秉燭夜談,互相欣賞。她常見倆人相視而笑,四目中晶燦相惜,本以為兩人已互相引為知己,卻不想觸及利益,仍是防備猜忌。想他如此猜忌鳳瑛,鳳瑛怕是也亦然。

  想想在這政治場上竟是沒有純粹的感情,以前倒是她鑽了牛角尖,太過苛責了。

  罄冉但覺心口有些堵悶,脣角輕扯了幾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半響才緩步走至藺琦墨身後,抬手撫下他揉捏著眉心的手,代他輕按著額角和兩鬢。

  半響兩人都未再說話,只靜靜的感受到此刻的安寧和恬靜。案上燭花忽而一爆,藺琦墨睜開眼眸,拉下罄冉的手,仰頭去望她。

  十指相扣,四目相對,藺琦墨的眸子星光清柔,深亮幽黑,點點照亮了心裡的每個角落,她報以微笑,同樣溫暖了他的喜怒哀樂。

  “冉兒,再等等,等此戰結束,我們便離開。從此,海闊天空,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再不管這世事紛擾,可好?”

  他的目光柔和的似有如水月光自其中流淌,罄冉目光便再移不開分寸,只欲點頭應聲,帳幕卻一下子被掀了起來。兩人一驚,同時回神,罄冉忙抽出被藺琦墨握著的手,見白鶴幾個站在帳幕處目光戲謔望著他們,罄冉頓時一囧,紅了臉。

  她大步繞過桌案,不忘順手抄起藺琦墨丟在椅榻上的衣服,匆匆便向帳門走去。

  “你們談吧。”
  出了營帳,便聽身後響起白鶴幾人的打趣聲。

  這幾人說起來倒是和藺琦墨不打不相識,自藺琦墨那日調教了孜軍營,白日雖是嚴肅,晚上卻常常與兵勇們一起歡鬧,倒是和白鶴幾人熟稔了起來。男人的友情說來也奇怪,一時為敵,一時為友,來得快,去得也快,有時更可以亦敵亦友。

  聽著身後不斷傳來的歡笑聲,罄冉搖頭而笑。忽而察覺到一絲異樣,她笑容微凝,抬頭去望,卻是鳳瑛站在主帳前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帳內,燭火通亮,映著他默立的身影顯得有些蕭索。

  罄冉先是一驚錯開了目光,隨即又慢慢移回目光直視著鳳瑛,淺淺一笑,點了下頭。

  鳳瑛似有一愣,接著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罄冉見他越來越近,頓時心有微亂,卻始終站著未動,只笑著望他走來。

  鳳瑛快步走近,卻又在一步開外突然停下腳步,定定望著罄冉,神情中有絲極易察覺的疑惑。似是不明她為何突然就不再躲著他,懼怕他了。

  罄冉見他眼中帶著分明的欣悅和探究,脣角的笑容便不覺更大,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實不知應說什麼才算恰當。

  鳳瑛的目光漸漸由翻涌到沉定,緩緩掠過罄冉臂彎搭著的白色衣衫上。罄冉順著他的目光低頭去望,一怔之後抬頭又是眉眼一彎,道:“鳳大哥可有衣服要洗?我去拿了,一併洗了再給你送去。”

  鳳瑛卻不答她,只目光幽深盯著罄冉,盯著她面上嫣然如花的笑。忽而,他抬手便固住了她的手腕,轉身拉了她便走。

  罄冉一驚,掙了下只覺手腕發疼,怕再觸怒他,便放棄掙扎,只揚聲問著:“去哪裡?”

  鳳瑛卻也不答,拉著她繞過營帳,隨手解了匹軍馬便將她甩上了馬背。罄冉正驚異,他已翻身上馬,一抖馬韁,馬兒便揚蹄而出。

  “開門!”

  馬蹄聲踏破了軍營的寧靜,守夜的兵勇們自是大氣也不敢出,衝至轅門,鳳瑛揚聲一喝,便帶著罄冉一陣風般衝出了營地。

  藺琦墨聽到聲響待步出營帳,只遠遠看到鳳瑛堅挺的背脊,以及他身前滑出的一抹碧色的衣袂。

  “那,那不是陛下和雲……”

  馬承瞪大眼睛,抬手指著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一騎嚷道。

  “閉上你的臭嘴,就你看到了!”

  白鶴忙拉了他一把,小聲嚷道,餘光瞥了眼身前的藺琦墨。但見他身影僵直,連拳頭都不自覺握得緊緊。

  察覺到身後一眾人的目光,藺琦墨眉峰緊蹙,目光閃動了幾下,終是緩緩鬆開了緊握的雙拳,吩咐道。

  “派一隊人遠遠跟著,此處已離近江州,不安寧。”

  說罷,也不看眾人神情,轉身便入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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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16:00: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兩個男人

  夜風中,馬蹄聲急踏,兩人共乘一騎,鳳瑛從後面握著韁繩,罄冉初有心慌,隨即便安寧了下來,只覺他不會傷害到自已,今日的他雖說衝動,但是還蠻平和的。

  與其總是見面尷尬,倒不如趁此機會索性說個清楚,也省的每次藺琦墨、鳳瑛、她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氣氛總是怪怪的。

  思及此處,罄冉便不再亂動,夜風吹來,她將手中白袍抱緊,擋住冷風。低頭卻看到鳳瑛架在身側的修長雙手因為用力骨骼分明,穩定而隱藏著一種力度感,手臂和胸膛在她身邊形成一個環抱,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罄冉莫名有些怔然,盯著那手臂緩緩揚頭,立即便接受到了鳳瑛的目光,沉寂幽深,他清淡的面容上似是有著別樣的悵然。

  馬蹄聲漸漸由急而緩,終轉為慢慢的“踢踏”聲,鳳瑛不再策馬,任由馬兒信步向前。只是他一直也未曾鬆開馬韁,罄冉甚至覺得他拉著韁繩的手更緊了幾分,想來是怕她跳下馬背跑掉吧。

  罄冉不覺好笑,便是跳下去,此刻離開軍營已有距離難不成自己跑回去?鳳瑛的頭腦難不成近日用的太多,不好用了?如此想著,罄冉便果真笑了出來。

  那悅耳的笑聲,伴著清脆的馬蹄聲,讓她的心驀然一靜,同時分明察覺到身後依著的那個若有若無的僵直身軀鬆了,他月光下骨節名分的手也有了幾分圓潤。

  馬兒仿似也感受到了此刻的氛圍,聽到了鳳瑛那聲低低的嘆息,在一處溪邊停了下來。四周頓時一靜,於是罄冉便又有些緊張,不知該說些什麼。

  正猶豫要不要開口時,身後一輕,鳳瑛卻翻身下了馬。他緩緩走向溪邊席地而坐,望著清淺的溪水吹著河風。月光打在粼粼波光上,映的他的側面忽明忽暗,鼻翼似是凝著一顆晨露,閃閃光亮,幾分不辨的清柔和沉默。

  罄冉一愣,也翻身下馬,走至河邊,正揣摩鳳瑛的意思,他卻忽然抬頭,眼中閃過凌厲的光芒,一把攥住罄冉的手腕,將她急拉向他。

  罄冉手腕生疼,一下便被他拽得跌坐在地,接著又被他緊扼在他起伏的胸前。

  鳳瑛居高臨下,一瞬不瞬得盯著罄冉,冷冷道:“我十四歲時有次進宮看望姐姐,邂逅了一個宮女。她長的極美,彎彎的眼睛,雙眸很清澈,笑起來能讓人感到陽光的氣息。她很會唱歌,歌聲如黃鶯鳴叫一般清脆悅耳。於是我以後進宮看望姐姐,總要去聽她唱歌。如此三次,第四次入宮時在御花園卻見皇上盛怒,在當眾責罵一名宮女。那宮女嚇得瑟瑟發抖,面色慘白跪在地上哀求著,那聲音猶如黃鶯啼鳴一般叫人心幟”,

  罄冉不想他忽而開口說著一件久遠的事情,話語冰冷卻又不似講述故事,不自覺便不再掙扎,任由他扼在懷中蹙眉聽著。

  方勾起興趣,鳳瑛卻忽而停下聲音,目光幽深一眯看向她,罄冉心一顫,忙問道:“後來呢?你既喜歡她的歌聲,又恰遇到她有難,你救了那宮女嗎?”

  鳳瑛忽而一笑,不帶感情的道:“後來?她被皇上責打了十庭杖,當夜便死了。”

  罄冉一驚,蹙眉似有不解,忍不住問道:“你既喜歡她為何不求情救她?鳳家勢大,便是她犯了錯,只要你開口耀帝一定會赦免她的啊。”

  鳳瑛卻似她說了笑話一樣忽而挑起了脣角,無限譏諷,眸光也跟著又沉冷幾分,冷聲道:“冉冉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嗎?”

  罄冉但覺他語氣不對,卻不自覺點了下頭,問道:“難道不是因為那庭杖?”

  宮人死於庭杖的每年都不少,十庭杖若著實打已足夠取個小女子的性命了。

  “庭杖?“鳳減譏諷一笑,又道:“宮人既知我數次找她,便是皇上要打她,又有誰敢實誠實得將她往死裡打?”

  罄冉一愣,旋即明白,想來皇帝是欲試探那宮女在鳳瑛心中的地位,想以她操控鳳瑛。這樣的話,鳳瑛不開口求情倒是救那宮女。可她不解,既沒實打,為何宮女還在當夜死掉了。

  似是看出罄冉的疑感,鳳瑛輕笑,湊近罄冉,柔聲道:“冉冉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嗎?”

  他頓了一下,目光看向夜晚幽黑的原野,輕聲道:“那日我回家便被父親喚到了書房,父親說了一番話,至今還清晰在耳。他說“恪兒,我鳳氏雖表面榮光,實則踩在刀尖上。爹老了,又有朝上的事日日煩心,今年祭祖便由你繼任家長吧。以後鳳氏一門的性命榮辱爹就全交給恪兒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如何做想來也不必爹再多言,只一點你記住,做為鳳氏嫡子,你自出生便註定心裡容不得半點兒女情長。”。那夜我出了父親書房便讓鳳戈去了趟皇宮,讓他給那宮女送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宮女很高興,當即便將那藥涂在了身上“冉冉,你猜怎麼樣?”

  他的話幽幽道來,便似在問今夜的星空是不是很美一般,罄冉只覺渾身冰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你殺了她!”

  “沒錯!那金瘡藥中混著毒,讓她在沉睡中沒了呼吸。冉冉,我鳳瑛最受不得他人威脅,也受不得有人影響我至深。”

  他說著手指抬起,輕輕撫弄著罄冉垂在身側的長髮,繞在指尖,眯眸柔聲道:“冉冉,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溫熱的鼻息便噴在脖頸,說的話更是讓人膽戰心驚,可是罄冉發現現下竟沒有辦法再怕他。似是經過那一夜,那滿室荒唐的血跡讓她篤信了他對她的感情,深信他不會做出真正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他的話本該讓她生氣的,氣惱他如此無情,將一個鮮活的生命摧碎在了掌心口可她發現自己卻在想,那宮女若不死在鳳瑛手中,他的父親甚至皇帝也都不會就此放過宮女,宮女已是必死,鳳瑛一份毒,讓她在不知不覺中離開這世事紛亂,也許她臨死還在做著美夢,如此也算善終。

  這個想法讓罄冉覺得自己很冷血,可她發現她非但不憤怒,反例在恰惜眼前男子,覺得他當真可憐。十四歲,便逼得自己不得不心硬如鐵,世人只知他少年得勢,成為鳳氏家主,入朝從政,慢慢坐上丞相位置,沉穩老辣。便是她,也只知他陽奉陰違,笑裡藏刀,卻不知他也許真有無奈。

  若非出自無奈,少年最是輕狂而多情,誰會願意將一柄尖刀親手插入心動之人的心房。那宮女死的無辜,鳳瑛何其薄情,可罄冉發現她竟沒有辦法氣惱。她甚至在想,怨不得鳳瑛那日會發狂,這樣一個生生將自已束搏的人,也許真的便不知如何去愛,也許那日他比她更加惶恐。

  只是這樣一個人,他既不懂愛,又怎能懂得放手?她說什麼,怕是對他都無濟於事。

  鳳瑛本以為罄冉會大怒,會秉持她的正義來控訴他,辱罵他,會嚇得掙扎,躲避他。可她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是柔和的,仿似一陣春風拂入艱澀的心,吹開了一池漣漪。

  鳳瑛不自覺用力,已是將罄冉又摟近了幾分,罄冉一驚,迎上他燃著火焰般的眼眸,一瞬便又想起了那夜。那夜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眸盯著自己,她忙運起力氣,反肘擊向鳳瑛胸口,想掙脫他的鉗制。然而鳳瑛卻向後一仰,避開她的一肘,忽然伸出左手,握住了罄冉的腰。

  罄冉只覺腰間一軟,已被他溫熱的身軀壓在了身下。鳳瑛的臉,距罄冉不過一尺之遙,她能清楚地看見他眼眸中的光芒。他慢慢低下頭,罄冉急速偏開臉,他滾燙的脣,便在罄冉的耳邊輕柔地觸了一下。

  罄冉身體陡然一僵,全身緊硼如岩石一般,心想這廝怎地情緒變化這麼大,讓人根本無從猜度。她想是不是她此刻的寬容,讓他對她有了什麼遐想,正想要不要動武震開他,鳳瑛卻沒有了進一步動作。

  罄冉覺得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滾燙的氣息撲入脖頸中,讓周身覺得有些燥亂。她想,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她真的無法承受失去理智的鳳瑛。於是便這樣保持著僵硬,極力偏著頭,表達著心裡的抗拒。

  漸漸的鳳瑛平復了急促的呼吸,心跳似乎也平緩了一些。夜風幽然,月涼如水,他在她的耳邊極輕地呢喃了一聲。

  “冉冉,你蠱感我至廝,也許我該殺了你的……”不遠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嗥叫,接著便是野獸的嘶咬聲,伴隨著鳳瑛的呢喃清晰傳到耳中,罄冉一個哆嗦,回頭直直對上鳳瑛的眼。

  鳳瑛是個喜歡掌控大局的人,他容不得什麼事什麼人不在掌控之中,他更是一個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其野心與控制欲,讓人無法坦然迴避。

  罄冉在想,被這樣一個強勢的男人喜歡,卻不知她何德何能,卻不知她是福是禍?這般迷茫著,於是便就茫然得眨動了幾下眼睛,問道。

  “鳳瑛,我實不知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不溫柔,不懂風情,不會唱歌,不守婦道,還總是猜忌於你,和你為敵。就算長得漂亮,可比我美的多了去了。我實不知,你到底看上我哪裡了?或者你好好想想,也許你只是受不得我拒絕你,只是習慣了想要的人和想做的事必然要如願,所以你才會對我如此上心。”

  鳳瑛默然無語地望著分析的頭頭是道的罄冉,眼眸眯了下,壓在她身上的身體紋絲不動,只是嘴角卻微扯出一道冰冷的弧線,冷冷道:“多謝冉冉提醒我,我也在想你既不溫順,又野蠻無禮,樣貌雖上乘,但卻非絕色,何至鳳瑛於此?!若非冉冉提醒,我還真想不到這層。只是我鳳瑛想要的人,便沒有得不到的。可你既不願,我也不會強求,終有一日我要叫你心甘情願。只一點你記住,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青國,也別再躲著我,不然……”

  他說著竟忽而埋頭,罄冉來不及反應鳳瑛已緊緊咬住了她的咽喉,他用力極大,死死咬著。她脖頸處傳來一股撕疼,悶聲痛呼張大嘴呼吸。可是心裡竟一點也不怕,還在迷糊中想著,莫非鳳瑛乃吸血鬼轉身,怎地和電影上的情景一般。

  尚未等她迷糊過來,身上一輕鳳瑛已是飛身而起,落於馬上。

  一聲馬嘶,待罄冉從地上爬起,只能愣愣地看到鳳瑛遠去融入在夜色中的明黃衣袍。抬手觸上脖頸,生生的疼,指尖傳來濡濕感,那人竟將她脖頸咬破了!

  可現下罄冉已無暇顧及這點疼痛,而在想,他果真便這麼丟下她走了嗎?那她怎麼辦?走回去?望望漫漫黑夜,罄冉無聲的嘆息,怕是待她回去,大軍都該開拔了,可又能怎樣,只能任命的邁步。真不知鳳瑛今晚到底發的什麼神經,難不成真想將她帶到這裡一刀解決了,後來改了主意,這才扔了她,自己跑了?樹林中又傳來幾聲狼嚎,罄冉禁不住哆嗦一下,腳步越發加快。

  罄冉走了沒多久便聞原野上又響起了馬蹄聲,罄冉一樂,難不成鳳瑛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罪惡,回來找她了?不一會兒便見人影晃動,慢慢清晰,卻不是鳳瑛,而是孜軍營一名副將。罄冉見他身後尚跟著一匹空馬,心頭一樂,精神一震迎了上去。

  罄冉回到軍營已是夜半,營中靜悄悄只有巡夜兵勇的腳步聲攪動迷濛的夢境。

  剛收拾妥帖,正欲解下外袍歇下,忽而帳幕一揚,藺綺墨大步便邁了進來。罄冉不想他竟還未歇息,隨即便又明了,眉眼一彎,笑道:“怎麼?擔心我跟著別人跑了?”

  他本就擔心,自她被鳳瑛攜去營地,他就一直坐立不安。現下,她竟還煽風點火!藺琦墨尚未啟口,目光卻倏忽一深,直直盯著罄冉脖頸。她外袍已褳去一半,露出修長的脖頸,火光下那處分明就有個牙印,已然結痴!藺綺墨頓時便握了拳,三步並兩步得走至床前,抬手便欲去撕罄冉的衣襟。

  罄冉一呆,轉瞬便覺胸口一涼,低頭去看竟是藺琦墨扯開了她的衣襟,裡面黑色肚兜映著蔥白的肌膚在燭火下發出珠玉光澤,那兩處隆起由此看去,波濤翻涌著勾出優美溝線,更是如噴吐著秘密一般引人探究。

  察覺到藺琦墨明顯加重的呼吸,和火辣辣的目光,又恰逢巡夜的兵勇路過帳前,腳步聲一震,罄冉頓時雙頰唰得一紅,忙甩開他的手攏了攏衣服,喚道:“你幹什麼!”

  不聽藺琦墨說話,又不見他動作,罄冉狐疑抬眸,卻見藺琦墨呆愣愣得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竟還直勾勾得盯著她的胸房處,面上還有些燥紅,骨髏清晰的脖頸處,喉頭在修韌的脖上涌動了幾下罄冉頓時臊得直欲找個地方鑽進去,一腳便踢上了藺琦墨的腿,怒道。

  “還看!”

  罄冉那一腳使足了力,藺琦墨不防,被踢了個正著,“哎喲”一聲叫跳出老遠。彎腰揉了揉腿,抬頭對罄冉眨巴了幾下眼睛,見她撇他一眼羞紅了臉背對他躺下,他勾起了脣。

  “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那知話音還沒落,腰上便多了一雙鐵臂,接著一個溫熱的身體硬生生將她往床裡擠去。罄冉一驚,轉身去看,蔭琦墨卻眨巴著眼睛,道:“戰英帝好久都沒動靜了,我今兒眼皮老跳,還是在這裡守著冉兒才能睡得踏實。”

  說罷,也不允罄冉反對,手一揚,“撲哧”一聲,燭火應聲而滅口想到這是軍營,多少人都看到藺琦墨深更半夜入了自己的房,罄冉忙掙扎著去推藺琦墨的胸膛。

  “別鬧了,你快回去吧,讓別人看見,我……”

  藺琦墨卻不理會她,沉著身體任由她推,手卻也不閑,沿著她曼妙的腰便來到了胸口處,喃喃著道:“隱約蘭胸,蔽發初勻,脂凝暗香。似囉囉翠葉,盈盈紫藥,乍擘蓮房。竇小含泉,花翻露蒂,兩兩巫峰最短腸。”

  他的聲音蠕蠕軟軟,衝入耳中直涌上一股羞燥,罄冉頓時便沒了動作。這小子竟對著她大念淫詩!察覺到他在胸口亂動的手,罄冉驚得差點沒跳坐起來,拍了他的手便向裡塌挪動。

  藺琦墨卻猛地將她帶入懷中,抱住她在她耳邊笑道:“瞧把你嚇的,我做大帥的都不懼,你個小兵怕什麼。不動你便是,快睡吧。”

  他覺罄冉又要掙扎,忙補充道:“你敢再推開我,你試試!”

  他說著大掌一個用力便在罄冉胸前那處柔軟狠狠的抓了一把,罄冉心如鹿撞,果真便不動了。藺琦墨這才滿意一笑,將頭擱在她柔軟的髮上,閉上了眼。

  屋中再無聲音傳出,直到罄冉迷迷糊糊快睡著時,隱約似是傳來一聲傻傻的痴語,便如夢話。

  “冉兒,你穿黑肚兜可真好看……”

  翌日,天空忽而便陰沉了下來,大軍準備開拔時天尚未亮,火把照得四處通明。兵勇們肅然得收拾著行裝,藺琦墨巡視了一圓,見鳳瑛緩步邁出主帳,眯眼正看向鳥雲密布的天空。忽而他便想起了罄冉脖頸處的那個牙印,只覺窩了一肚子火,邁步便向鳳瑛走去。

  鳳瑛自也看出了他的怒火,竟是一笑迎了上來,然而那笑卻未曾入得他的眼眸,在這陰沉的天空下,越發顯得俊面冷清。

  兩人走近,隔著一步之遙四目相觸,同樣的孤立孑驁,彼此鎖定了對方的眼睛。目光交撞處,如結薄冰,空氣凝重得似能被刀切開,鳳瑛脣邊笑意卻愈深,而藺琦墨臉上竟也出人意料地掠開薄笑一縷。

  “此處已離近戰場,並不太平,子恪君王之軀,似昨夜之舉,以後還是莫要再有了。四郎直言,子恪莫怪。”

  鳳瑛擺手,亦笑,道:“四郎所言甚是,眼看大戰在即,你我更該恪守職貴,且不可肆意胡為才是。四郎說對嗎?”

  藺琦墨自是知道,他在說昨夜自己留宿罄冉帳中之事,也不介意反而朗聲一笑,道:“陛下所言極是。”

  “急報!”

  卻在此時一聲大喝,伴著清亮的馬蹄聲傳來,兩個男人均是一驚,相繼移開了爭鋒相對的目光,結束了這場兩個男人間的無形戰爭。

  罄冉自營帳出來便察覺出不對來了,整個軍營雖仍在收拾行裝,準備開撥,可氣氛分明便要沉悶很多,似是人人都壓著一口氣,不敢大。吐出,更不敢大。吸氣,更別說喧鬧說話,整個軍營靜默的可怕。

  她心生狐疑便快步向主帳走,尚未進入便聽到鳳瑛清揚的聲音,雖是語調平穩,可聲音冰冷,顯是已經發怒。罄冉一驚,便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靜聽。

  “這個程曲,怎如此不聽人言,朕還特意囑咐他,要多多聽取仲卿的意見,主將畫將齊心協力打好江州這一仗,他怎就那麼沒有容人之量!”

  “皇上息怒,這三尾寨真有那麼重要?末將看這小寨三面環山,窮鄉僻壤的,實對戰事沒多大作用啊……”

  聽了這幾句,罄冉心一緊已大致猜到發生了何事。撩起帳幕悄悄進了帳,在下首落座,卻見鳳瑛站在懸杜的大地圖前目光陰沉,他指著那處三面環山的小寨子冷哼一聲,道。

  你們怎不好好想想,此小土寨若果真沒用,敵軍何必費盡心機在情勢這般緊張之時向三尾寨急派四萬精兵?童氓懷乃麟國勇將,且有膽有識,若果真是沒有用,他有必要親臨三尾寨防守嗎?”

  鳳瑛目光在帳中人等面上一一帶過,最後落到藺琦墨身上,罄冉分明見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藺琦墨卻似毫無所覺,只優雅的抿了一口茶,抬頭望向那地圖,沉聲道:“陛下所言有理。這處小土寨現在看好像是沒多大作用,可若我方大軍攻過江。”此山寨倘還在敵軍手中,那可便麻煩了。敵軍完全可以依此寨為巢穴,出擊將我軍一分為二,到時我軍東西不可聯絡,而敵軍則可借有利地形來回衝鐸,肆意攻擊我軍一翼。”

  藺綺墨的話說完,帳中諸將已是變了面色,盡皆凝重。

  “沒想到這個童抿懷如此狡詐!”

  “他讓兵勇在楊柳河岸日夜操練,原來便只是為了吸引我軍注意,並非真要與我軍在楊柳河大戰一場,而是暗中掩護他調派主力增援三尾寨!”

  鳳瑛盯著地圖,目光冷清無聲,半響才敲擊幾下桌案,嘆息一聲,竟是看向藺琦墨,搖頭道:“那日該聽四郎的,真該任命仲卿為前軍主將。程曲點將時,唯有他一人提出應以重兵搶先出擊拿下三尾寨,可……”

  鳳瑛見藺琦墨淡笑不語,收了話,揚聲道:“罷了,事已至此,馬上傳令前軍,任陸悅峰為前軍主將,程曲暫停職候命。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給朕拿下三尾寨!另外,大軍開撥,朕要以最短的時間趕到啟城。

  “是!”

  三日後孜軍營一路急趕,終於護送著聖駕來到了啟城。尚未進城,遠遠便能看到三尾寨的熊熊火光。

  啟城雖是被青軍攻破的,但可以看出戰爭打的並不激烈,城中建築也未有太大損毀。依著鳳瑛於藺琦墨的商定,鳳瑛早已三令五申,青軍進城後並沒有擾民,也不曾處置城中官員,只關押在了大牢。

  可儘管如此,依舊能看出百姓對戰爭的懼怕,街上靜悄情的,若除去四處可見的官兵,這便似一座空城,又若幽謐塵囂的世外古鎮。然而那血色未除的大石板路,卻在斜陽下昭示著不久前的風雨血腥。

  鳳瑛並未按官員的安排入住城守府,而是帶著一眾親兵直接出了南門,逼向三尾嶺下的青軍營地。藺琦墨自是要相隨的,罄冉磨了幾句也跟了來。

  一路不斷有大批傷員向後方送,不絕於道。空氣中也帶上了濃烈的硝煙味,自古凡是戰略要道,在此處的爭奪戰便上演得愈發激烈。此時戰爭雙方都意識到了三尾寨的緊要,自是殺紅了眼。

  青國西峰軍雖訓練多日,裝備精良,但鎮守三尾寨的四萬解兵卻也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精銳,又有童抿懷親自坐鎮,縱使陸悅峰下令不惜代價,日夜猛攻,然而竟至今也不能攻上山寨。

  罄冉幾人到達軍營時,夕陽的餘暉尚掛在山頭,一日的強攻剛剛退去,大量傷兵由山谷運回,哀嚎聲、慘叫聲、抽泣聲不絕於耳。放眼望向山頭,隱約能看到赫國高高飄揚的旗幟,上面青色的圄騰在山風中獵獵翻卷。

  四處都是傷兵,煙塵滾滾,血跡斑斑,罄冉只覺又回到了在鎮西軍中的日子,每日在刀。上煎熬,麻木的看著身邊不斷有人離去。

  想到那副被藺琦墨燒毀的青國攻勢圖,罄冉忽而揪心,若那日藺琦墨將他的所覺告知鳳瑛,這裡也許不會死這麼多的人,也許青軍在麟兵增援三尾寨前便拿下了此處。

  可若是這樣,沒有他從中微妙調停,鳳瑛會不會果真將合約大打折扣,那樣換來的會是以後青麟兩國更大的傷亡和更深的矛盾?也許和平從來都是鮮血澆灌的,沒有犧牲,便不能妄想得到安寧。

  罄冉茫然看向藺琦墨,卻見他依舊白衫飄揚,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來。如是鳳瑛,面色陰沉的似是能擰出水來。

  人人都能看出,雖是青國雄兵壓境,來勢洶洶,可是於麟國的這第一場大現模交鋒,青國已落下風。甚至在這江州的戰場上,若奪不過三尾寨,那麼便意味著青軍失去了優勢地位,每日更要消耗大量的軍糧和人力。

  尚未入得轅門,便見一青袍將領帶著一眾人快步迎出了軍門口那將領身形俊秀,著一身銀甲,青袍大麾,盔帽下面容英朗,劍眉飛揚,正是三年前罄冉在露州城見過的錄郡王之子,鳳瑛剛剛任命的現西峰軍主將陸悅峰。

  他虎步出了轅門,望到鳳瑛頓時便身體一震,目有敬畏和喜悅,低了頭他甚至是飛掠到了鳳瑛身前,搔袍單膝跪下,沉聲道。

  “臣陸悅峰恭迎聖駕。”

  鳳瑛忙縱躍上前,將他一把扶起,微笑道:“辛苦仲卿了,這三尾寨的仗打的不易吧?”

  陸悅峰面有愧疚,退後一步便欲再跪,鳳瑛卻扶住了他。

  陸悅峰面有動容,顫聲道:“臣有負皇恩,連攻數日竟依舊拿不下三尾寨,臣有愧陛下厚愛。”

  鳳瑛搖頭,抬眸望了眼硝煙滾滾的山谷,寬慰道:“此事怨不得仲卿,那童抿懷乃當世良將,又藉助天險,我軍失了先機,拿不下也在情理之中。此戰你也辛苦了,容我軍修整明日再戰。”

  罄冉見陸悅峰戰袍上滿是鮮血,銀甲銀盔更是血色模糊,顯然是剛從戰場返回,她面容沉重,看來這場仗怕是還要拉鋸多日。

  正思慮間,卻聽鳳瑛的聲音再響。

  “仲卿,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藺琦墨商將軍。你不是一直苦於無緣於藺將軍結識,此番可要好好向藺將軍討教才是。”

  罄冉回過神來,但見陸悅峰面上有顯而易見的欣悅,邁出一大步走至藺琦墨身前,神情肅然得抱拳拜道:“屬下陸悅峰見過大帥。”

  對他的大禮,藺琦墨倒也受的坦然,只面帶微笑,輕輕頷首,道:“陸將軍文武兼備,素有威名,痛某也深交已久,陸將軍多禮了。”

  言罷轉向鳳瑛,道:“陛下一路也辛苦了,入營再細談吧。”

  一行人入了營,鳳瑛於諸將商討軍情,自有小兵領了罄冉前往休息。

  雖是冬季,然而空氣中還是有著抹不去的血腥味,罄冉躺了會但覺煩躁。起身步出營帳,遙見三尾峰坡陡谷深、怪石嶙峋,卻偏又林木眾多,想來山中定是水清泉秀的,三尾寨建在此處,果真是易守難攻啊。她嘆息一聲,又立了片刻,覺得有些累了,見主帳已久燈火通明,又嘆一聲,轉身回了帳。

  這夜眾將商討到極晚才散去,陸悅峰將鳳瑛送至皇帳卻並未馬上離去。雖已臨近三月,然則山中夜風清寒,兩人圍著炭爐坐定,溫上酒壺,薄公公替二人斟滿酒杯,才躬身退去。

  鳳瑛舉杯輕飲,笑道:,這般於仲卿對坐夜飲,倒似又回到了在風嘯營的日子。”

  陸悅峰面有追憶,亦有感嘆,眸中更有幾分敬畏,動容道:“陛下九五之尊,屬下僭越於陛下平起平坐,陛下厚愛,下臣實在……”

  鳳瑛卻抬手止住他的話,嘆息道:“今日朕於仲卿飲酒敘舊,仲卿不可掃朕興致。你於朕一起長大,一起念書習武,如今坐在一起閒談家話有何不可?”

  鳳瑛說著仰頭飲下半杯清酒,眉宇間幾分輕鬆的歡悅,卻偏又讓人覺得幾分落寞黯然,他揚眉一笑,道:“仲卿啊,這一年多來朕以九五之尊呆在那皇宮中,連個說句真心話的人都沒有,有時真覺不如當年於兄弟們在一起時快活自由……”

  鳳瑛的話帶著幾分悵然,陸悅峰一驚,忙道:“陛下恩威,我等兄弟定誓死效忠陛下。下臣還記得,當年在東坪山,陛下曾言定要這天下內政清明,萬眾歸心,四海來朝,陛下要臣守好平郡,將平郡變成魚米之鄉,變成天下最富饒的一方,來日揮兵南下的後盾。下臣一日不敢或忘,這些年勸農興桑,興修水利,發展人口,督練邊軍……,今日終於等到了陛下揮師南下,御駕親征,仲卿還等著陛下帶我等創下功勛呢。下臣亦知道,陛下定能成為一代雄主。”

  他說罷,起身便拜在了鳳瑛身前。鳳瑛面有動容,將他扶起,笑道:“仲卿所言不錯,朕定是要一統河山,大治青國的。這次舉國出兵,定要一舉滅掉麟國,令我青國揚威天下。”

  陸悅峰面有興奮,復又眉宇輕蹙,道:“陛下真信得過藺帥?他終歸是麟國皇族,是麟武帝的堂弟,此事……”

  鳳瑛卻笑著抬手,道:“你不了解藺琦墨,此人胸有大志,又是大智之人,深懂審時度勢,順應天命之理,又悲憫天下,是個胸有溝壑之人。他早知麟國已藥石不救,此番助青國,也是取利避害。況他既於朕有盟約在光在小事上朕不敢斷言,但大事他定不會陽奉陰違,陷害我青國。這四國廟堂,若說還有一個坦蕩君子,那便是此人了,…”

  陸悅峰沒想到鳳瑛對藺琦墨的評價竟如此之高,一時愣住,半響才又道:“既如此,陛下何不誠心招撫他,令他為我青國效勞。下臣看他雖是此番助我青國,受了我青國朝臣印信官服,可他既不下跪稱臣,也從不穿戴我青國官服,對陛下也多有不敬……”

  鳳瑛脣角微抿,接過他的話,道:“他確實未曾向朕稱臣,此番他相助,表面為我青國臣子,其實只是於朕站在一起的合夥人罷了,他不服朕,亦不願真心效勞我青國,強求不來的。藺琦墨於靜王何等關係,想來你也知道,此人心志高傲,又靈詭善謀,不喜金銀,不近女色,不貪權位,對這種人唯有施恩予心方可延攬,然而對其無恩可施,其心又早已隨靜王而去,堅若頑石。這次他能助青國攻麟,若非朕以靜王動之以情,怕是也不能如願。”

  陸悅峰想著鳳瑛的話,想著靜王於藺琦墨的感情,面有唏噓,只道:“但願這次有他相助,這仗能好打幾分,少些傷亡。”

  翌日,天未亮藺琦墨便著上了一身鎧甲,戎裝煥發得入了營中主帳,今日他將第一次以青國大軍主帥的身份,在這裡升帳點將。

  罄冉這日也起了個大早,弄了套鳳瑛親衛的服飾穿上,早早便候在了營帳前。見鳳瑛一來便討好一笑,忙迎了上去。

  鳳瑛雖瞪了她一眼倒也沒說話,於是罄冉便滿心歡喜的,一臉得逞的,跟在鳳瑛身後一溜煙的也進了大帳。此時帳中早已經是諸將滿座,鳳瑛進來,他們紛紛起身跪拜。鳳瑛點頭,坐在主位上,罄冉自是大搖大擺的站在他的身後。

  大帳中一陣靜默,有鳳瑛在場,諸將誰也不敢多言,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著。藺琦墨卻也不急著點將,只坐在主案之後,一直靜默無聲,卻又無形中給人極大的壓力。

  他僅在鳳瑛進來時起身迎了下,卻並未下拜。然後便一直坐在案後,注視著帳中每個人,大帳中靜默許久,待諸將忍不住抬頭時,藺琦墨才霍然起身。

  此刻天光已見泛亮,似在他的銀色鎧甲上鑲出了一抹抹浮動的光芒,耀目中帶著金戈鐵馬的寒氣。

  他的目光冷清無聲掃過帳中,諸將竟皆垂首避過,似是不敢與之對視。罄冉也覺這樣的藺綺墨很是威嚴,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一時忍不住盯著他看,卻覺出了他身上的凜冽氣息,又低了頭。

  她知道,這些將領定然如扳軍營的將士們一樣,心裡也是不服氣藺綺墨來當這個主帥的。但是此刻,怕是面對這般讓人心生壓力的藺琦墨,相信他們心裡還是有些威懾的。

  帳中一陣沉冷,藺琦墨見氣氛已烘染的差不多了,忽而跨前一步,繞過主案,只見他面容沉肅,目光四掠間“唰”得一聲便將腰際懸杜著的寶劍卸下,高高地捧了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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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16:00: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割袍斷義

  藺琦墨將手中寶劍高高托起,目光精深的掠過殿下諸將,沉聲道“今陛下匯精兵於此,是役戰則青國興,敗則青國亡。唯今除了打贏,吾輩別無選擇。若要打贏這一仗,必須取下三尾寨。只有占據三尾嶺,江州腹地才能暴露在我軍面前,戰場的形勢才能逆轉,不使我軍久困於此。這柄乃是皇上御賜的寶劍,從今日起這劍便懸在這帳中,我藺琦墨雖是麟國人,但此番既已追隨陛下,便絕無二心,諸位若發現我葛琦墨有異,盡可用這柄寶劍取我項上人頭。但若諸將有誰畏懼避戰,我亦會用這柄劍取他項上人頭。諸位可有異議?”

  他言罷,目光如劍掃過帳中眾人,沉聲道:“諸位若無異議,本帥現在就點將了!”

  他這一番話雖是不見多鋒利,多豪情萬丈,但也不偏不琦、曉以大義,一時間帳內鴉雀無聲,諸將垂首以待。

  藺琦墨肅然落座,取出了一道令箭:“西峰軍前軍行軍總管陳紹。”

  “末將在!!”

  “今日拂曉,允你從左翼出擊,辰時三刻必須突到三尾峰以東。”

  “末將領命!!”

  “左軍都督全萬貴。”

  “末將在!”

  “命你發金州六營在三尾崢前線布陣,不許進不許退,不計擅自出戰,只原地待命。”

  “末將得令!!”

  “西峰軍前軍副將劉潛。”

  “末將在!”

  “令你調配攻寨器槭,以備調運,數目以二十營為基數。”

  “末將得令。”

  “西峰軍右軍都督朱繼光、前軍總將陸悅峰。”

  “末將在!”

  “爾等即率所部兵勇開拔於三尾寨正面伏擊布陣,一切按軍令從事,不得有誤。”

  “末將得令。”

  “得令眾將及部下退下,即刻執行軍令,不得有誤!”

  “是!”

  一時間,大帳內人走的七七八八,只留下鳳瑛及鳳戈幾位親衛還在。藺琦墨笑著從帥位上走下,鳳瑛亦起身。

  “四郎這就前往督戰,誓要拿下三尾寨,陛下可在軍營靜候佳音。”藺琦墨笑道。

  鳳瑛卻搖頭,望向帳外肅然而動的大軍,道:“既已到此,今日朕便要親自坐鎮,給將士們鼓氣。!”

  鳳戈一聽,忙勸阻道:“陛下,刀槍無眼,況且……”

  鳳瑛抬手,沉聲道:!“刀槍無眼,朕也非任人捏搖的泥人兒,不必多言。

  罄冉卻是一陣興奮,鳳瑛要親上戰場,多半她是能夠跟著的,到時候再趁機溜到戰場。”

  今早她曾和藺琦墨磨了半響的嘴,他卻說“你是女子,前面拼命的事是男人幹的。”,任她怎麼說,他死活都不答應讓她跟上山去,這下倒是個機會。

  一個時辰後,青國的將士們已在三尾峰排開陣勢,辰時一到,戰鼓擂動,震的山谷顫抖。麟軍也已出動左右中三軍,集於山寨側圍,擺開了防勢。

  鳳瑛站在山谷半山腰搭建的高台上,凝望著遠處雙方陣勢,面色沉重。三尾寨據守險要,被麟軍防守的若銅墻鐵壁,那童玟懷不愧得藺琦墨“有勇有謀,沉穩持重”的稱讚,大軍陣型嚴密,將三尾寨防守得密不透風。

  從這邊看去,依稀能看到高高的困墻上站滿了弓箭手,箭已上弦,作勢待發,厚厚的山寨大門緊閉著,擂木滾石堆滿了城樓。寨門外三道溝壑,道道布防,麟國的大軍則防守在三道防線外的小土坡上。

  休說攻上山寨難,便是突破寨前三道防線,攻至寨前亦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如此天險,怪不得西峰軍連攻數日都不能拿下。鳳瑛雙眉凝起,面色已見陰冷。

  便在此時,青國帥旗揮動,高高舉起,東西交揮數下,山谷間空氣有些凝滯,接著爆發出一聲整齊的大喝,震的山谷都似顫了顫。

  攻擊戰開始了!

  青國兵勇嘶喊著黑壓壓開始向寨上攻去,同時麟國兵勇也動了起來。依隊形或蹲或立,拉弓抱月,對準青軍便是一輪狂射。

  箭羽的鳴響刺的雙耳微疼,遮天蔽日的流箭如被捅破的蜂群刺向青軍。

  瑛軍本就占據要害,青軍隊形瞬時便被這迫人的箭矢所阻,倒下大片,衝鋒勢頭立時微減。藺琦墨劍眉凝起,穩住身形,冷聲高喝。

  “盾牌手掩護,不許退,上!”

  青軍前軍盾牌手高舉手中盾牌,邁過同伴的屍體,向前緩緩推進,弓箭手位於其後進行還擊。但畢竟受地形限制,弓箭不能發揮優勢。隨著麟軍箭旗落下,鼓聲急促如雨,又一輪的漫天箭矢射出,令麗日為之一黯。

  慘叫聲不絕於耳,青軍吃不住著勢,再次被攻退,隊形已是不穩。麟軍緊抓時機,投石機急速跟上,在箭兵掩護下,不斷向青軍投出巨石,盾牌手紛紛倒地,弓箭手失去掩護,瞬時便慘叫著倒在了箭雨中。

  藺琦墨看得清楚,眼見青軍紛紛掉頭,他回頭衝持旗的兵勇大喝:“跟上我!兄弟們,陛下在遠處看著呢,不怕死的弟兄們跟我衝。”

  他說罷,奪過兵勇手中方盾,身形拔起便向前衝去,身後數千青兵緊跟其上。蔭琦墨一面以盾擋住飛來的流箭,一面揮舞長劍,自漫天的箭矢中劈開一條道來。

  他身後青軍被他鋒銳的氣勢感染,頓時大受鼓舞,也不顧死傷,嘶喊著向前衝去。

  兩翼被打的節節後退的青國兵勇見帥旗一路向山間迅速移動,登時齊聲高呼,士氣大振,再度撥頭回攻。

  藺琦墨瞅準麟兵換接箭兵之際,身形撥起,雙足在凸石上急點,白袍挾風,手中長劍擻開漫天矢影,左足蹬上一顆松樹,身軀迴旋間已將身後大麾扯下,一面旋舞,輕輕鬆鬆便將射來的數十支箭羽兜住。

  他大喝一聲,正欲將麾中箭羽盡數執出好殺出一條血道來,餘光卻見一個人影如一縷青煙自青軍中閃出,在山石間一個飛掠,那人於空中彎弓搭箭,十餘支長箭瞬時便如流星般自她指尖射出,無一虛發,轉瞬便將瑛軍十餘名弩箭手斃於箭下。

  由於藺琦墨的衝鋒,麟國前陣的弓弩手注意力都放在了這邊,誰料想半路殺出這麼匹黑馬來,尚不待脖軍做出反應,那人身形在山石間騰移兩下,避過敵軍箭陣,衝到陣前,右手擎過腰際懸著的長劍,氣貫長虹,橫掃而過。瞬間敵軍前排弓箭手便被撕開了一道。子,箭矢攻勢略減,兩軍一片嘩然。

  “兄弟們,衝啊!”

  陸悅峰迴過神來,一聲大喊,帶著青軍向前衝去。

  藺琦墨看得清楚,那如青虹一般的身影分明便是罄冉,他震懾之下,唰嘴一笑。

  這個死丫頭,倒是會鑽空子,趁著弓弩手攻勢都在他這邊,她倒最先衝過了箭陣。

  青兵嘶喊著趁勢急衝直上,藺琦墨也不落後,收了笑意,雙脣抿起。一道流光飛來,他忙將目光自罄冉身上收回,揮劍擋開那直衝面門而來的箭,左手大力一揮,隨著旋轉的披風,數十支箭自掌中飛去,直逼鱗軍。

  那箭雖是氣勢不強,卻也傷到數名麟國弓弩手,陣型微亂,藺琦墨再運真氣,落於麟國陣前,迅速解決了兩名弓弩手,向那衝入箭陣獨自廝殺著的青色身影掠去。

  罄冉揚劍劈入一名解國兵勇肩頭,只覺一股殺機自身後逼來,她正欲錯身避過,卻聽慘叫聲傳來,身體一錯,一個麟兵仰面例下,胸口麟然已被穿洞。

  罄冉回頭,正迎上藺琦墨閃動著光亮的黑眸,熠熠如碎散了滿天陽光。罄冉一笑,一刮挑起,藺琦墨身後一聲慘叫傳來。於是她笑得更歡,揚聲道。

  “扯平了!”

  藺琦墨不置可否得挑眉,脣角輕掠,無奈道“扯平了。”

  兩人對視一眼,互受後方,背靠背發起了攻勢。劍光如雨,眨眼間麟軍第一防線上的弓弩手已死傷大半。

  此刻,陸悅峰也已帶著青國兵勇殺了上來。他槍舞游龍,寒光凜冽,奔走如風,三人在敵軍陣中衝前突後,擋者披靡。

  “退守二線!”

  麟軍紛紛撤退,青國軍隊亦迅速結隊追擊,相互呼應向山上突去。藺琦墨見麟軍迅速在第二道防線結成箭陣,雙眉一擰,大喝一聲。

  “冉兒助我!”

  罄冉一劍刺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第二道溝壑後,一玄甲虎背的中年男人正肅然指揮著麟軍迅速結陣。她見那人目有神光,氣質不凡,便知定是麟軍主帥童玟懷,心知商琦墨是不欲膩軍結陣,忙揚聲應道:“好!”

  藺琦墨聞聲,身體一縱飛掠而出,罄冉秸待一瞬,跟著飛起,便在藺琦墨氣力衰竭之際,她恰縱於空中,雙掌擊向藺琦墨足底,藺琦墨清嘯一聲,借她一擊之力,在空中又飛出甚遠,直撲麟軍。

  他手中長劍如雷裂閃電,一路劃過,劈波折浪,血雨飛下,麟軍紛紛倒下,帶起一陣驚慌。青國兵勇越發氣勢高漲,呼喝著不畏死傷向上衝去。

  兩翼將士兵勇見帥旗一直向前,亦是分毫不敢懈怠,嘶吼聲,喊殺聲震動了整個山谷。

  縱使如此,麟國兵勇在稍計的慌亂後便又結成了陣勢,雙方在第二道防禦線上再次激鬥,廝殺得天昏地暗,直至酉時,雙方人馬俱疲,青國才攻破了第三道防線,將麟國兵勇盡數逼入了山寨。

  然而山寨得天獨厚,設有成排成排的機關弩陣,不僅發射的箭支甚多,且力度也比尋常弓弩來的強勁。火箭如流星又若飛蝗,所經之處火光漫天,慘叫聲中一輪又一輪的青兵側地,兵勇們尚不及衝過弩陣便死亡殆盡,鮮少衝過箭雨射程的又被滾石擂木砸死。

  直至夜幕降臨,山寨前,早已經是血染旌旗,一片火海,發出如人間煉獄般的焦燒味。退下的中箭兵勇在地上打著滾,濃煙逼得人眼睛猩紅,到處都是抽搐著的哀叫聲,屍橫遍野,鮮血將蒼涼的山峰染得血紅一片。

  眼見一日的衝鋒已讓將士們疲憊不堪,藺琦墨凝望將山寨護得猶如鐵桶般的機關弩陣,緩緩抬起了右臂,揮動幾下。

  號角吹響,青軍在暮色下,攜著傷病,井然有序回撤。這日雖是衝破了三層防線,但是青軍的攻擊戰終是再次以失敗告終。

  軍帳中,昏黃的燭影搖曳著,在帳幕上打下兩個清雋的剪影。

  “你倒是拼命!”

  罄冉將藺琦墨腕上的傷口細細包好,扎成結,不無嗔意道。

  藺琦墨抬眸,被她清澈的目光一掃,竟有一瞬間的恍惚,怔了下才笑著道:“冉兒也不逞多讓啊。”

  他聽罄冉冷哼,便又輕聲笑道:!!這可是我在青國的第一戰,若不拼命,如何服眾?”

  罄冉知他所言有理,眉宇微蹙,不再多言。悶了一會兒,又抬頭道:“依你看,這三尾寨何時能拿下?“

  藺琦墨目光沉肅盯向搖曳的燭台,搖頭道:“有玟懷鎮守此處,要攻下怕是難”“山谷狹窄,青軍不能展開攻勢,這般硬攻,便是日夜不歇,怕也極難。縱使攻下,傷亡也甚重……”

  卻在此時,一名近衛進來稟道:!!大帥,陛下召集了全體將領,叫您過去一趟。”

  罄冉見那小兵異常恭敬,匯報的聲音都比昨日響亮了幾分,不免挑眉。看來今日藺琦墨的衝鋒,果真是極有效用。

  初春的夜風仍帶著寒意,軍營中除去偶爾傳來的戰馬嘶鳴聲,極為安靜,想來一場大戰兵勇們都已累極,亦未從白日的沉痛中恢復過來。

  中軍大帳火光洞亮,藺琦墨步入大帳,雖是站了一帳的將領,卻個個屏氣斂神,面色沉重,顯然未從白日的潰退中回過神來。

  鳳瑛坐在主位,面沉如水,見藺琦墨進來他笑著站起,迎了上來。拉了他的手臂,目光關切落在他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臂上,感念道:“今日辛苦四郎。”

  “陛下折殺四郎了。”藺琦墨淡笑,被鳳瑛拉著在次位上坐下。

  “陛下,已經查明了!今日西峰軍戰死者一萬三千八百餘人,重傷兩萬八千六百餘人。雖是比前日稍減,但依舊傷亡慘重。屬下估計了下,敵軍傷亡怕是只有我軍七分有一。”

  陸悅峰快步入帳,語氣沉重道,見鳳瑛點頭,他揚麾落座,蹙緊了眉。

  “這麼硬攻,不是個辦法啊,連日來我軍在此已傷亡太重。我右軍攻打左谷,那裡地勢最為陡峻,連日來死傷已有大半。”陸悅峰剛剛落座,右軍都督朱繼光便肅然揚聲。

  “老朱,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左軍雖攻山勢平緩的西谷,但那裡布防的可是麟軍精銳,這幾日兄弟們哪個不是豁出了命。”劉潛冷聲接道。

  “是啊,這麼硬打終不是個辦法,敵軍占盡優勢,我軍傷亡太慘重了。”

  “不硬攻還能如何?狗娘養的!老子還不信就這麼一個小山頭還拿不下丫”,
  “高進,陛下面前,休得無禮!”

  陸悅峰蹙眉打斷高進的話,登時帳中陷入了沉靜,唯有藺琦墨茶蓋輕叩杯盞,發出一聲聲清悅的脆響。

  鳳瑛目光清淡在帳中掃過,最後落於藺琦墨面上,微笑道:“童玟懷無論排陣、戰法還是為人,四郎都是最熟知的,今日一戰,四郎可有什麼發現?”

  藺琦墨察覺帳中諸將目光都移了過來,舒緩一笑,將杯盞放下,抬頭望向鳳瑛,清聲道:“諸位將領說的不無道理,這般硬攻確實不是個辦法。玟懷乃我舊部,於我本是生死之交。對他,我可謂知之甚深。”

  坐在主帥的位置上大言與敵軍將領關係親密,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按理說,此刻藺琦墨應該撇清關係才是,他卻反道而馳。然而經過今日他的衝鋒,再有些刻他話語坦坦蕩蕩,不卑不亢,眾將倒覺出一股真誠和肅然來,不覺已是收了不服之心,聽得認真。

  “玟懷其人一身是膽,領兵卻異常沉穩,喜謀定而後動。排兵布陣機動靈活,其為將謙和親厚,每有戰必親涉陷境,衝鋒陷陣。對兵勇,軍紀嚴明,以身作則,擅於將心,能令兵勇合力團結。故而同樣的兵將,在他手中常常能發揮雙倍甚至多倍的戰鬥力。”

  鳳瑛眉宇微鎖:“四郎對其評價倒是極高啊。”

  藺琦墨淡笑:“陛下今日也看到了,麟兵便是撤退,也不拉下受傷的兵士,攻防有序,絲毫不亂。這守在三尾峰上的四萬麟軍,乃沆州軍、沽州軍整編而成。這兩股大軍皆是玟懷舊部,更是精銳之師,是玟懷的死部。這場戰,不好打。”

  “筒將軍,你這不是長敵軍威風,滅我軍士氣嘛!”高進不滿的粗聲道。

  鳳瑛卻歷目掃了他一眼,微笑看向藺琦墨,手指在桌案上輕輕一扣,道:“沆州軍、沽州軍與其說是童玟懷的舊部,倒不若說是四郎的舊部,便是那童玟懷亦是四郎嘯北營出來的將領。”

  鳳瑛語氣微緩,停了下望著藺琦墨低垂的雙眸,又道:“朕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四郎……”

  “陛下是想令四郎前往勸降吧。”藺琦墨忽而抬眸,打斷了鳳瑛的話,語氣卻是平淡而肯定的。

  鳳瑛面上笑容擴大,朗聲道:“知我者四郎,卻不知此事四郎可願意?

  藺琦墨別開目光,睫羽跳動數下,終是點頭:“四郎願意一試。”

  “好!仲卿,你這便令人前往三尾寨,傳信於那童玟懷。明日辰時,朕親送四郎上山。”

  鳳瑛擊掌起身,一面吩咐著陸悅峰,一面握了藺琦墨的手,誠摯道:”如此,明日便辛苦四郎了。”

  藺琦墨點頭,卻淡然道“陛下莫抱太大希望,玟懷素來剛直不折,忠烈不屈,這也是麟帝分明知他與我的關係卻依舊敢任他為將的緣由。若要勸降他……”

  見藺琦墨連連搖頭,鳳瑛略微揚起的心又是一沉,卻依舊笑道:“四郎盡力便是。”

  噴薄的驕陽衝破雲層,拂曉時分,兩軍已按約定在三尾寨前休戰對持。兩軍陣前約千米的小土坡上早已擺好了一案,置有清酒。

  辰時一到,藺琦墨回身對鳳瑛點頭,轉身便向山坡走去。於此同時,麟國軍中童玟懷帶著兩名大將亦緩步而出。

  罄冉一見對方三人出列,一個閃身便從鳳瑛身後躍了出來,也不多言,邁步便向藺琦墨追去。她動作突然,鳳瑛抬手只指尖滑上她的衣角,轉瞬她便衝出了大隊,跟上了藺琦墨。鳳瑛緩緩收回伸於空中的手,雙脣禁不住抿了下。

  藺琦墨聽到聲響,微微側頭,見是罄冉追了上來,微微蹙眉,道:“回去,不會有事。”

  罄冉卻不言語,只抬眸給了藺琦墨一個堅持的眼神。

  他相信童玟懷不會傷害他,但是她卻擔憂!畢竟在童玟懷眼中藺琦墨怕已不再是他的上師、兄弟,而是個欲除之而後快的賣國求榮之輩。

  藺琦墨若有防備,她倒可以壓下擔憂站在青國隊中老老實實的等著。可他偏那般相信童玟懷,那般確信童玟懷不會玩花樣傷害他,這叫她如何能夠安心!?

  藺琦墨見罄冉目光堅持,微微搖了下頭,似是頗為無奈。接著便不再看她,目光直視前方,笑容閒適,緩步而行。

  迎面而來的童玟懷亦直視著藺琦墨,兩人目劃日交,緩緩走向對方。而童玟懷身後兩人,面色複雜,那年輕一點的青年更是滿臉都寫著掙扎和激憤,燒得雙眸通紅,直直盯著藺琦墨。

  罄冉想,這兩個將領怕是亦和藺琦墨關係匪淺,不然豈會如此情緒激動。
 
 待雙方走上小土坡,藺琦墨於童玟懷在方桌兩側站定,其身後兩名男子握劍而立,滿面防備。

  藺琦墨也不介意,面有微笑,一一掃過三人,目光柔和,最後落在了那名雙眼通紅的青年身上,笑道。
 
 “一年未見,黑虎倒是精壯了不少。”

  陳黑虎沒想到藺琦墨開口會說這個,便如以往萬千個稀疏平常的日子裡,大帥會把著他的肩,笑著說。

  “小子,不錯,功夫有精進。”

  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他太熟悉了。所不同的是,以往聽之會高興的一天都眉飛色舞,會逢人便講。

  “大帥今兒誇我了!”語氣中滿是驕傲和欣喜。

  可現下聽來,卻如鯁在喉,難受的他想衝口質問,質問大帥為何要棄國求榮!可面前人終究是大帥,是心中的信仰,陳黑虎雙目圓瞪,終是什麼也沒說,冷冷的哼了一聲,扭開了頭。

  藺琦墨淡淡一笑,望向童玟懷,抬手道。

  “童將軍,請。”

  “不敢,大帥請。”

  童玟懷面色肅靜,沉聲回道。藺琦墨卻也不客氣,點頭便率先坐了下來,童玟懷這才於另一側落座。

  藺琦墨執起桌案上的酒壺例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向童玟懷。兩人相視抬手舉杯,也不多言,各自便飲了一杯。

  四周很靜,桌案不知是從什麼地方挪來的,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印證著這裡乃是修羅戰場。小土坡的兩邊分別駐守著兩軍共計十餘萬大軍,此刻卻悄無聲息。

  “玟懷,你我相交已有十三年了吧?”

  藺琦墨抬手為童玟懷填上酒,又續上自己的,執杯輕抿,這才神情感嘆地啟……

  童玟懷頷首還禮,道:“是。玟懷於大帥相識時還是肅帝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後來肅帝被先帝誅,是大帥求情,先帝才留我一命。那時大帥尚是少年郎,距今已有十三載六個月。”

  藺琦墨微笑:“今日我要說什麼怕是你都清楚,我為何有今日抉擇,你也清楚吧?”

  “正是,玟懷都清楚。素煙閣中,大帥曾於萬先生討論麟國局勢,當時先生便言,“鳳瑛為帝,麟國大禍。玟懷記得,那日先生走後,大帥書房燈火徹夜未熄,那時玟懷便已隱隱覺得會有這麼一日。”

  藺琦墨聽他如此說,眸有微光滑過,嘆息一聲,低聲道:“我與玟懷今日對決沙場,幸甚,悲甚。”

  童玟懷亦是眉宇聳動,雙眸翻涌,半響才平靜下來,肅然道:“能與大帥交手,玟懷今生足矣。大帥,玟懷不是看不清世事之人。跟著大帥多年,大帥為麟國做了多少事,玟懷時時銘記於心,常以自醒。麟國本落後三國,且立朝以來久經動亂,叛亂三朝。本已到了非大治不可的地步,然國人卻忙於爭權,諸侯分崩,朝政混亂。大帥數次欲行蘋新,卻次次受阻難行,大帥為此日日難眠,玟懷也都看在眼中。玟懷雖非良才,卻也並非榆木。大帥清楚的,玟懷亦清楚。自今上繼位,麟國四代亂政,財富人。空前流失,年年有戰,庫府早已消耗一空。大帥年前領兵北征,雖一舉滅燕,但實乃飲鴆止渴之舉,是欲將內鬥外引,延緩麟國衰敗。然而陛下卻不明此理,欲置大帥死地。”

  童玟懷話語頓住,似不忍出口,嘆息一聲,才又道:“故而大帥毅然離開麟國,玟懷本期許陛下會因大帥的放權而想開,到時候大帥便又能回來了,可鳳瑛的繼位令麟國最後的一線希望也誚失殆盡。瑛國雖表面風光,滅了燕國,然這仗是越打越窮的。此番出征,牧場已無戰馬可徵,府庫無圓積可調,兵器作坊已斷銅鐵原料一大帥,您是大仁大義的雄才,然玟懷卻只能做據守小義小恩之輩,麟國是玟懷母國,今上曾三次施恩於我。大帥對我的恩義,若此戰結束,玟懷尚能有一命留下,定當銜首以報。”

  他一翻話說的動容,聽的其身後兩人瞪大了眼睛,滿臉茫然。

  罄冉聽他話語間不乏對藺琦墨的敬重,句句錐心,字字沉痛,不免呆住。

  藺琦墨卻是久久不言,半響才抬手拍了拍童玟懷的手,道:“我早知你!這次非是來勸降,只要和你說一句話。既然各有抉擇,自此便是各事其主,玟懷萬不可顧念舊情!自今日,我亦不會再存異心,當全力以赴。”

  他聲聲鏗鏘,童玟懷身體一震,兩人目光相交,瞬間便已洞察對方。

  罄冉忽而覺得自己果真是多慮了,這兩人對對方的熟知令人慨嘆。所謂知己當如是吧,然而命運果真戲人,卻將這樣的兩人擺在了生死相對的刀尖之上。

  兩人雙手緊緊相握,驀然童玟懷鬆開握著藺琦墨的手,霍然起身,後退兩步。但見他右手運力一撕,“撕拉”一聲,左臂袍袖已被扯斷。鬆手間,那一角袖袂在空中一卷,落於斑斑血跡的塵埃之中。

  “今日童玟懷在此害袍斷義,從此你我各事其主,再無舊義!”

  他說著徑直摸出腰間匕首,寒光一閃,竟直直向腰際刺去。罄冉尚未從方才的害袍中回過神來,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見藺琦墨倏忽起身,右臂已是探出,緊緊得握住了那鐸利的刀刃。

  曉是如此,那匕首也已刺入了童玟懷的肋下,而藺琦墨的手緊緊握著未及刺入的寒刃,血瞬時便自指縫滲出,滴滴答答的沿著寒光刺目的匕首向下淌落。

  藺琦墨卻似並不覺得疼痛,雙眸望著童玟懷殷紅猝染的甲衣,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

  童玟懷卻一個用力將沒入腰骨的匕首抽出,肅目而笑,道:“這一刀是在關山血戰時欠你的,當時你便是以右腰為盾為我擋去了致命一劍,今日還上,來日戰場必不再留情。還望你“好自為之,告辭。”

  童玟懷言罷,再不看藺琦墨一眼,捂著腰轉身而去。那跟隨的兩個將領早已看得呆愕,此時才反應過來,用複雜的神情望了藺琦墨一眼,跟了上去。

  罄冉忙撕下一塊衣角,纏上藺琦墨兀自淌著鮮血的手,蹙眉不語。

  藺琦墨久久望著童玟懷的身影,半響才嘆息一聲,彎腰撿起那一角斷袖,毅然轉身向青國大隊走去。

  罄冉快步跟上,又回頭望向那低落了兩人血跡的方向,嘆息一聲。

  “早知如此,又何必前來互相傷這一回一何苦來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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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何其有幸

  何苦來哉?

  藺琦墨脣際掠過一絲苦笑。

  鳳瑛豈會不明,今日他藺琦墨這個說客是無論如何都萬無成功的可能!可他為何還提議要他前來勸說玟懷?

  鳳瑛此舉意不在勸,而在將心,將的乃是麟帝之心口依著他和玟懷的關係,麟帝雖是信了玟懷,將大軍交由他,但是心中怕多少是有刺的,是不放心的!

  從他派遣的監軍便能看出一二,那監軍姜公公和玟懷有仇,早已是人盡皆知。

  此番鳳瑛讓他來勸降,雖是不能勸服玟懷,但是這事經由有心人添油加醋的一說,怕是在麟帝心中會埋下一根深深的刺!

  鳳瑛心思,藺琦墨早在昨日他提議要他來勸降時便已明了。然而鳳瑛既提出了,當著諸將的面,藺琦墨便沒有任何理由回絕。再來,終究要走向對立的,能以此事,和玟懷敞開心扉,劌也不算一場壞事。若麟國需要一個將領挑起大任,藺琦墨是樂意的,那個人是有著清晰頭腦的童玟懷。

  一方面幫著青國攻打麟國,一方面又不希望麟國慘敗,藺琦墨斂了苦笑,嘆息一聲。

  玟懷恐是剛剛才想通此節,這才以那自殘的一刀以表清白,但是怕只怕已是徒然……麟武帝多疑,豈是一刀能安其心的?

  若再有青國在麟都的暗探們興風作浪、鼓噪民心,麟國換帥怕也就這些日了。

  餘光見鳳瑛迎了上來,蔭琦墨收了思緒,微整面色,抬頭望向鳳瑛。

  鳳瑛已是快步走來,執起了他的手,望著他那斑斑點點滲透血跡的手,蹙眉關切得急聲喚道:“軍醫,快!”

  藺琦墨淡笑:“無礙,謝陛下關心口只是四郎終是讓陛下失望了,並未說腮一”

  鳳璞忙擺手,道:“四郎休要如此說,快快去包紮傷口。今日四郎受傷,朕心有愧。這樣吧,傳令下去,既青麟兩國主帥都已負傷,便休戰三日。四郎覺得可妥?”

  迎上鳳瑛笑意閃動的雙眸,藺琦墨眸中銳利一閃終是沉靜如潭,笑道:“一切聽憑陛下的。”

  停戰三日?罄冉一愣,但覺不對,她思緒斗轉,頓時抬眸盯向鳳瑛,明白了過來。

  好一個離間計!

  這一停戰,那童玟懷怕是真真有口也說不清了一

  事情確實是如此發展的,自江州到麟國都城快馬日夜馳騁只需三日。青麟於三尾峰休戰的事怕是斥候在第三日晚便送達了敕權宮。

  自第四日起,青國便開始以各種形式騷擾麟軍,卻沒有什麼實際性的攻寨手段,延續到第六日的正午,雙方都等來了那個預料中的聖旨。

  麟帝果如所料以童玟懷受傷為由,撤去了他的統帥一職,令其即可回京。隨同而來有御醫為其診治傷口,顯示了帝王對臣子無限的恩寵。

  可這些都是表面文章,真正代表著什麼無需多言。

  童玟懷怕也早料到會有些結局,沉默的接了旨,傍晚時便離開了三尾寨,啟程歸京。

  前來接替童玟懷的乃是高郡王簡文達,此人雖有些軍功,但素狂妄魯莽,乃是武帝淑妃的生父,半個國公爺,自是得武帝信任。

  消息傳到青國軍營時,鳳瑛正於藺琦墨對弈,罄冉分明見藺琦墨的眉宇擰了下,探究的撇了眼淡笑不語的鳳瑛。

  罄冉想麟國的朝中,怕是有鳳瑛安置的細作,且是能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人。不然麟武帝換簡文達為將,鳳瑛不會表現的那般平靜,便如事先知道一般。

  簡文達並非草包,在朝中還頗有幾分威望,這樣的人堪得統帥。然而此人性子魯莽,生性狂妄,派這麼個人來防守三尾寨,對青國來說簡直就是福音。罄冉覺得這簡文達簡直來得太及時了,她甚至懷疑這個統帥的任命只怕是鳳瑛那說得上話的細作對麟武帝的攛掇。

  果然,這日藺商琦墨便令人去查證,是誰向武帝舉薦了簡文達,然後他半響沉默,苦笑道。

  “冉兒,你看吧,麟國確實已無藥可醫我心甚痛。”

  罄冉只覺他的話便猶如白髮蒼蒼的父親面對吸毒至深的兒子發出的最後嘆息,包含著所有深情、絕望、傷痛和惋惜,她一時怔住,竟自無語。

  簡文達接掌軍權後,青國並未即刻強攻三尾寨,轉而改為日夜騷擾。藺琦墨將營帳直接移到了半山,帶著一隊救軍營精銳日夜守在山腰上,白日派士兵前往罵陣,夜晚則不停擊鼓騷擾,鬧的簡文達沒有一日安眠,氣的在寨墻上吹鬍子瞪眼破。大罵。

  可這簡文達雖是狂妄魯莽,脾氣暴躁,可終究不是沒有腦子的莽夫,任商琦墨罵了三日,他雖是生氣,卻未曾出寨迎戰。偶爾還放冷箭偷襲青軍,倒是未讓藺琦墨占到任何便宜。

  這夜,罄冉出了帳便見白鶴指揮著兵勇又抬進來十多個傷兵,身上的箭羽在火光下翎羽白花花的刺目。罄冉微微蹙眉,轉身向藺琦墨的營中走去。

  入了帳,卻見藺琦墨正料靠在塌上,右腿交疊左腿之上,有一下沒一下得打著節拍。塌邊的矮幾上放著一疊花生米粒,他右手拿書,左手不停拈起花生,兩指一彈便能準確無誤的令花生粒落入口中。樣子劌是悠閑自在的很!

  罄冉搖頭邁步,將他的腿自塌上拉了下來,落座其上。還未坐穩,藺琦墨的頭便順勢靠了過來,依上她的肩膀。

  望著帳幕上顯現的相依人影,罄冉臉一紅,推他一下,奈何藺琦墨竟靠的死死,她愣是沒有推動,索性任由他靠著,低頭望向他手中的書。一看之下頓時瞪大了眼,雙頰更紅。

  見他看得津津有味,她本還以為是什麼兵書,哪誠想他竟在軍營翻看著一本書頁已明顯發黃的《繡榻野史》!更讓她結舌的是,那書頁上的字分明便是藺琦墨的真跡,無假包換。

  罄冉正愕然,卻聽藺琦墨極為得意的道:“冉兒,瞧瞧,為夫當年是如何刻苦用功,通宵達旦的抄書苦讀呢。”

  罄冉頓時便忍不住得翻了個白眼,通宵達旦的抄黃色小說還這般炫耀的怕也只有他了!察覺到藺琦墨身體向懷中探來,放在她肩頭的腦袋有向下掉的趨勢,罄冉直驚的向旁縮了縮,忙開口道。

  “我來可不是跟你討論這個的,你到底怎麼想的,罵陣好像對簡文達沒有用呢。今晚麟軍又放冷箭了,我剛剛進來時見白鶴正安排傷員,傷的不少啊廣

  藺琦墨不甚在意的挑眉,靠著罄冉的身子一軟,頓時便將頭枕在了她的腿上,目光灼灼盯著罄冉,壞笑道:“明兒這罵陣定然釣出條大魚來。冉兒,咱不說這個,如此良辰美景,我們不如……”

  罄冉見他雙眸微眯,其間迷離的流動著晶燦光澤,禁不住身體一抖,一個大力將他推開,撥腿就跑。一陣風般奔至帳外,卻聽帳內傳來藺琦墨的笑語,嚇的罄冉腳步一個踉蹌。

  “冉兒,這書中有一十八式甚為有趣,四郎等你下次來,我們好一起參詳參詳啊。”

  他的聲音極大,顯然守在帳外的兵勇都聽到了,齊齊抬頭看向她,罄冉只覺頭皮發麻,雙頰瞬間燙的能煮熟雞蛋,拔腿就跑。

  走出極遠,卻聽一個士兵低語道。

  “藺將軍可真用功,這麼晚了還在和雲姑娘一起參詳武功。”

  “是啊,怪不得功夫那麼好…”

  罄冉腳下再次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翌日,三尾寨下上演了一出極為精彩的罵陣秀。

  “你知道個屁!那簡震雄就不是簡文達的種,簡文達養著他就不錯了,還給他求官?簡文達這綠帽子戴的也太窩襄了!”

  “哦~怪不得簡震雄身為國舅,已過而立卻未有一官半職!噴嘖,這簡震雅的娘是簡文達的二姨太吧?真夠風騷的!”

  “那可不,和別的男人搞,還能讓簡文達心甘情願認下野種,這娘們不簡單,哈哈,不簡單啊!”

  “簡文達這孫子當的,哈哈,也不知那野種叫爹,簡文達是啥感覺?”

  寨下幾個青國兵勇興致極高的談論著,他們個個都是懷有內功之輩,聲音異常清亮渾厚,直傳到了寨樓之上。

  罄冉穿著小兵的衣服,混在罵陣的隊伍中,聽著耳邊兵勇譏笑謾罵的聲音,抬頭望向那寨樓。寨樓上早有個小將裝扮的青年,雙目猩紅盯著這邊直跳腳。三五個小兵拉著那人,顯然是怕他衝下寨來。

  罄冉撇了眼悠哉悠哉坐在馬上的藺琦墨,勾起脣角,湊近他:“那人就是簡震雄?”

  聞言,藺琦墨亦湊近罄冉,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讚賞,挑眉道:“冉兒好機敏。”

  罄冉目光不動,仍望著寨城,蹙眉途“你是想把簡震雄逼出寨來生擒?可他若不是簡文達的親子,便是他出了寨,簡文達也不會亂了方寸,不是嗎?”

  藺琦墨卻挑眉,嬉笑道:“冉冉也信這些瘋話?依著簡文達的性子,會給別人養著野種?”

  罄冉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三日連著罵陣,簡文達看出青國並未存心攻寨,已失了警惕,不再守在寨上。想來那簡震雄的頭腦定然比其老爹簡單,藺琦墨這是要將簡震雅引出城來。

  “簡震雄,你個野種,你爹是哪個啊?”

  “哈哈,要是不知道,老子願意認了你這兒子!”

  叫罵聲依舊不斷傳來,且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簡震雄早已怒不可遏,望著城樓上分明極有興趣地偷看著自己的兵勇,他怒喝一聲,雙眼已是猩紅。

  下面青國兵勇們罵的話,並不是完全空穴來風。早年這簡震雄的母親確實和一男子有過曖昧關係,卻也是在那時候有了簡震雄,左不過是因為後院爭寵,在他母親懷孕八個月時,突然和那男人的事就被翻了出來。

  簡文達震怒,不過後來到底還是弄清楚,他母親和那男人並未發生過分的關係,簡文達杖斃了兩個嚼舌的人下,自此壓下了這事。自簡震雄出生後,長相越來越肖似其父簡文達,這事也就慢慢的淡了,無人再提及。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往往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口簡震雄隱約也曾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此刻青國人這麼一吼,他還真有些拿捏不準真假,心裡頓時便如有萬乾小手在抓,又有一把大火在燒,直氣的他一聲怒吼,甩掉拉著他的幾個士兵,抓了長槍,就衝下了寨樓。

  罄冉正低頭把玩著劍穗,卻聞一陣喧嘩傳來,她匆忙抬頭,正見寨門洞開,一人一騎衝了出來,後面呼啦啦得忙跟出一隊麻兵來。

  藺琦墨正等的微急,只怕簡震雅再不出來,待簡文達趕來就沒了後戲,此刻見簡震雄上當,他雙眼一亮,策馬便衝了出去,轉瞬已和簡震雒激戰在了一起。

  青軍的中軍觀戰台設在半山腰的小丘上,鳳瑛負手立在台上,見寨門處簡震雄被激出戰,他眉宇一亮,呵呵而笑,抬手道:“快!令大軍攻入三尾寨!不可延誤!”

  他身後大旗揮動,頓時山下便響起了震天的鼓聲,喊殺聲隨即而起。

  鼓聲一起,簡震雄便知上了當,欲馬上回馬寨中,可此時哪裡還由得了他?!

  藺琦墨將他纏得死緊,他此刻只有不斷揮舞長槍寸氐擋的份兒,也不知是怕還是急,直出了一身的汗。

  藺琦墨卻也不急著拿下簡震雄,只將他穩住,目光留意著寨樓。忽而他雙眸一亮,手中寒劍驟然飛舞成片片凜冽的劍光向簡震雄鋪天蓋地罩去。

  簡震雄雙目圓瞪,嚇得臉色慘白,本能的揮舞著手中長槍牙氐擋,然而長槍洲觸上刻氣,竟被截斷,接著他胸口被劍氣所傷,頓時便噴出一口血來,身體一軟向馬下倒落。尚未落地,便又一道白光逼來,他知道那是藺琦墨的劍,頓時心如死灰,只道,吾命休矣!

  卻說其父簡文達聽到兵勇的匯報,待自寨中衝來已經晚了,只看到寨下於藺琦墨戰在一起的兒子。此刻他知道當立即關閉寨門,放箭逼退敵軍,然而簡震雄是他唯一的兒子,是根獨苗!他是萬萬下不了這個狠心的,眼見兒子凶險異常,他只覺頭腦一黑,來不及細想已提刀上馬,直衝而出口

  “奶奶的,跟老子衝出去奪回公子!”

  他想,趁此刻青國大軍尚未趕來,先救下兒子,馬上回寨,一定來得及的!大喝一聲,便帶著眾多麟兵擁了出去。

  這邊藺琦墨的劍剛逼至簡震雄胸前,一道強勁的槍影便直擊他的手臂,心知是簡文達已到。藺琦墨脣角一勾,忙翻轉手腕,迎上了那槍影。

  卻聽一聲清潤的喝聲傳來,正是罄冉。

  “兄弟們,隨我衝進寨去!”

  喊話間,她已帶著青兵不顧一切向寨門衝去。今日前來罵陣的兵勇個個都是武功高強之輩,雖轔兵眾多,但恐危及主帥,此刻寨上的箭陣便失了效。麟軍雖多,匆忙中難免慌亂,一時竟真給罄冉衝出一條血道來。

  藺琦墨餘光望去,但見罄冉手中寒劍一劍快似一劍,一招接一招卷起來的劍氣慢慢成團,呼嘯著從各個匪夷所思的角度攻向涌著的麟軍,竟是所向披靡!她的髮帶舞動間散開,一頭墨發在空中旋舞著,交錯間能看到那一雙漬湖一般晶亮的眸子,竟是如斯炫目。

  藺琦墨不覺一愣,看得已是微怔,肩頭瞬時傳來一股疼痛,他驟然回神,忙一個錯身避開了簡文達迎頭劈來的槍,驚險得在馬背上一個翻轉。

  心跳加速,驚出一聲冷汗來,雖是躲過了這致命一擊,可肩上還是被槍影掃到,頓時血紅一片。簡文達武功不弱,並不好應付,他竟在這時失神,藺琦墨暗自驚醒,再不敢多念,收斂心神將手中長刮舞得左右生影,如銀龍呼嘯,寒光凜冽,威不可擋。

  此刻罄冉已帶著眾人衝至了寨門,喊殺聲越來越大,青國的後續大軍也已衝近。

  寨中副將陳宮見此情景,頓時再顧不得主帥安危,忙嘶喊著:“關寨門,快關寨門!”

  寨門兵勇忙依令行事,罄冉眼見寨門緩緩關上,雙眸眯起,自馬上飛身而起,在馬頭一踏,身姿躍起,直直向寨門逼去。她雙腳在數名麟兵肩頭踩過,如一隻飛掠的燕子轉瞬便到了寨門,手中寒劍挑起層層劍光,如波斬浪,一路戈過,麟軍紛紛倒下,寨門處儼然已亂,待她落地,身邊已倒了一片麟國士兵。

  被她這麼一阻,白鶴也已帶著兵勇突到寨前,廝殺聲響徹四周。

  三尾寨是在這日傍晚徹底攻破的,雖是以計破寨,然而這一戰打的還是異常慘烈,麟軍死傷三萬,主帥簡文達被生攛,只有副將陳宮帶著不足一萬的殘兵向寧城撤去。青軍傷亡也不少,可終究是拿下了三尾寨,在勝利面前那些死傷便顯得不那麼沉重了。

  夕陽漸漸沉下,火把依舊點燃,在寨樓上綿延成龍,然而這座孤寨卻已換了國主。抬手撫摸過被染成暗紅的青石寨墻,罄冉長長的嘆了口氣。

  轉身下了寨樓,卻見遠處藺琦墨正和簡震雄說著什麼,那簡震雄滿臉憤怒,正掙扎著想甩脫牽制著他的士兵,奈何掙的滿臉通紅也無濟於事,接著他憤怒地衝藺琦墨吼了一聲,朝他面上吐了一口痰。

  藺琦墨似是未料到他會如此,竟沒有躲開,罄冉一驚,蹙眉便大步向那處走。待走至藺琦墨身後,士兵已強行壓著簡震雄向遠處拖去。

  藺琦墨自懷中掏出巾帕擦拭著臉,面沉如水,只冷聲道:“將他們父子看管好,若掉了一根汗毛唯你等試問!”

  “是!”

  “藺琦墨你個孬種,你個賊子!你不會有好下場的!”簡震雄被壓著,一面還回頭大喝著,雙目憤怒。

  藺琦墨卻只淡淡一笑,冷聲道:“哦?那就老老實實呆著,留著命也好等著看我的下場。”

  罄冉聽簡震雄又罵,只覺心裡難受異常,低咒一聲。

  “不識好歹!”

  她說罷,快步便向簡震雄走去,小兵見她追來便停了腳步。罄冉走至簡震雄身前,抬手便是兩個狼狠的耳光,響亮的兩聲令寨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了過來,也成功的將簡振雄謾罵的話盡數堵回了嘴中。

  罄冉冷冷盯著簡振雄,見他顯已呆愣,她冷聲譏諷道:“簡公子罵的好啊!若他是賊子,卻不知簡公子父子二人又算什麼?辱國賊?哼!由於你的愚蠢,致使三尾寨被奪,如今你還有臉在此叫囂,真真是長臉啊!我告訴你,他藺琦墨便是再不濟,也是英雄!以往是麟國的英雄,現下就算麟國人辱罵他,他仍然是英雄,是青國人眼中的英雄!而你呢?蠢材一個!他藺琦墨是否亂臣賊子史書自有評論,後世自有定論,而你簡震雄,在史冊上卻永遠都是個致使國土喪失的無能之輩,是罪人!!”

  罄冉非常生氣,語速極快,一口氣罵完,喘息一下,才冷聲吩咐道。

  “帶下去,每日只送水,給我餓他三日!”

  罄冉在軍中雖是無官無職,可她的來歷將士們卻都是知道的,對於這位連皇帝都似忌憚三分的雲姑娘,小兵自是不敢忤逆的,震驚過後忙應命而去。

  罄冉回頭,正迎上藺琦墨深沉的眼眸,似是要滴出水一般的涌動著情潮,眸底濃濃的溫柔似要將她溺斃。半響,他才展顏對她倜儻一笑,滿是輕鬆和風流。

  他心中再次融了滿滿的幸福和滿足。今生何其有聿,得她如此相待。

  罄冉見藺琦墨笑得開懷,正欲瞪他一眼,宣泄心頭的難受,卻忽而感知一道尖銳的目光,她扭頭看去。

  鳳瑛一襲黑衣站在不遠處,正冷冷望著這邊,不知是不是他身後火光太過濃烈了,他的身影籠在暗處,讓罄冉覺得異常陰冷,莫名一顫。

  大軍休整了兩日乘勝追擊麻軍,因敵方主帥被擒,又有藺琦墨在麟國威名震懾,致使麟軍軍心動搖,國人惶恐,守軍在青國大軍的攻勢下,連連敗退。青軍一路順利,連下餘城,棉東、柯陽等十多座城池,至五月十七日已兵逼江州最後一座城池,金彤。

  三尾寨陷落,青軍步步逼近,麟武帝重新啟用童玟懷。童玟懷接旨後便馬不停蹄趕往前線,重整麟軍,經過汜河一戰,終將氣勢洶洶的青軍擋在金彤城外,兩軍於金彤再次形成對峙。

  青國大軍在金彤城外十里的安溪坡安營紮寨,休整一日。

  這日陽光甚好,大軍一早便壓至金彤城下。鳳瑛端坐龍攆之上,看著肅整有序的金彤城樓抿脣不語。

  此時已是初夏,陽光將大地照得有些燥熱。大軍前方,藺琦墨一騎獨立,他身後是黑壓壓的大軍,肅殺之氣籠罩了這個曠野。

  罄冉策馬端坐,立於大隊前方,同樣遙望著高高的金彤城樓。

  城樓上,童玟懷黑亮的盔甲閃爍著金光,沉肅而冷清地於藺琦墨對望著。罄冉側目看向藺琦墨,他身影不動,馬上坐姿並不端正,姿態有些漫不經心,卻依然靜如狡兔般彰顯著獨有的大將風範。

  他緩緩抬手,一名小將忙策馬快奔至城下前往叫陣,城樓上卻半響都沒有動靜。緩緩的在萬眾矚目下,緊閉的城門被打開了一道縫,沉肅中兩人慢步走出。

  那行在最前方的,乃是一名女子!一名身著素服姿態嫻雅的女子。那女子在萬軍陣前,在麟青兩國將士的目光中一步步向青軍走來,步履堅定,目光卻緊緊地盯著隊前的藺琦墨。

  那女子一走出,罄冉餘光分明便看到馬上的藺琦墨一下子直了背脊,身體驟然變得僵直。他勒著韁繩的手驀然一緊,大白急躁地揚蹄來回跳動幾下,發出沉悶的嘶鳴聲。

  那女子緩緩走近,面容一點點清晰,待看得清楚,罄冉頓時愣住,亦不覺握緊了韁繩,眉宇緩緩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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