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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趙乾乾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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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2: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 作者:趙乾乾

【內容簡介】:

  我,陳小希,小公司三人組中的美術設計,沒房沒車、好吃懶做,沒有什麼錢,有小聰明、有義氣,對生活熱情。

  江辰,我的前男友,知名的心臟科醫生,個性獨立、有腦袋……好吧,是我這三年裡在回憶中主動把他美化了太多,以致我只記得他對我的好,完全忘了他對我的欺壓。回憶之所以美麗,是因為誰也回不去。

  電視和小說稱我們這種從小家住很近的男女同志為青梅竹馬,並且普遍分兩類:一是相親相愛型,一是相看兩相厭型。可惜我與江辰以上皆非,在很漫長的歲月裡,我和他都只是對面樓的鄰居,直到我那顆小芳心醉倒在他那萬惡的小酒窩裡。

  我翻了翻黃曆,挑了個宜動土安葬的好日子,向江辰表白了。

  我說:「江辰我喜歡你,呸呸呸。」

  他先是一愣,然後皺起眉道:「呸什麼?」

  我很懊惱,忙解釋:「我不是呸你,我剛剛吃了一嘴灰,我說我喜歡你。」

  他持續著皺眉的動作,真好看,他說:「我不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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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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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老陳同志,即我爸,今年二月份正式退休,勞碌了一輩子的老陳在家呆了半個月後坐不住了,恰巧縣裡老人俱樂部招成員,他就去了。一去到才發現他五十幾的年紀在平均年齡為七十歲的老人俱樂部中屬於青年骨幹級別,於是老陳久違的熱情被點燃了,成天蹬著個自行車上俱樂部去組織老年人娛樂活動,那股熱情,整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只是他激情還沒燒著歲月,歲月就先給了他個下馬威。他老人家爬凳子掛活動橫幅時一腳踩空摔了。

    我接到我媽電話時正在大馬路上看看板,大熱天裡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小時候雖然老被老陳揍,我也曾想過等我長大了我要揍老陳,但我真的很愛老陳。

    趕去醫院的路上我邊哭邊絮絮叨叨地跟計程車司機講我爸的好,把司機堂堂七尺彪悍男兒講得激動不已,一路油門踩到了底,付款時他主動把零頭抹了,他說大妹子啊你記一下我的車牌號碼,XXXX,下次千萬別攔我的車了,我家裡有個特囉嗦的老婆和老母,整得我一聽人嘮嗑就哆嗦,見諒哈,祝你爸早日康復。

    ……

    我哭著趕到醫院時,我媽正邊削蘋果邊數落我爸:「就你這付老骨頭還骨幹級別呢,再摔一次我就把你直接推去燒了,骨幹晉級骨灰。」

    我抓著門框淚水汪汪:「媽,爸怎麼樣了?」

    媽抬頭望我一眼,「得,眼淚收回去,哭什麼哭,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你長大,不是讓你一遇著什麼事就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把眼淚收一收,去慰問那長期被欺壓的老頭:「爸,你還好吧?」

    我爸眼巴巴地望著媽手中的蘋果:「不好,你媽都削三個蘋果了,一個都不給我吃。」

    我看從他們嘴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就拎起熱水瓶說:「我去打點熱水。」

    我拎著熱水瓶就直奔諮詢台,也不管我媽在身後叫喚著:這死孩子,水是滿的!

    可能是我面目太過猙獰,護士迅速找來了醫生,醫生面無表情地敘述了一遍我爸的情況,說是摔著腰了,脊椎壓著神經了,總之就是得做手術,讓我準備三萬塊。

    我追問了幾句具體情況,醫生瞄我一眼道,「跟你說你也不懂,你準備好錢就行了,其它交給我們醫生就是了。」

    我又問:「那什麼時候能動手術呢?」

    他不耐煩道:「排隊,排到了就動。」

    我恨不得咳一大口濃痰吐他臉上,然後告訴他不好意思我有肺結核。

    但我不能,我只能從兜裡掏出幾百塊,唯唯諾諾地塞給他,「那就勞煩您多照顧……」

    他瞪我一眼,推開錢:「你幹什麼呢你!你們家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樣是不符合規定的!你要實在不放心,我抽空給你詳細講一講就是了。」

    我慚愧不已,覺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醫生就是天生脾氣不好而已。就在我深刻地檢討自己的人格時,那醫生轉身離開,離開前揚著下巴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琢磨了很久他是抽筋還是別有意味,最後學他揚一揚下巴,才算是明白了,牆上裝著監視器呢……

我正要問護士剛才那醫生的辦公室在哪兒,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心跳跟下坡踩油門似的飛快,我差點都想去心內科掛個號了。

    江辰,我的前男友。

    我哆嗦著畢恭畢敬接起電話:「喂?」

    喂了半天,只聽到一堆雜七雜八的聲音,看來他是不小心按到手機了,我正想掛電話,卻聽到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她說 「醫生,我胸口疼。」

    我這才想起,江辰是個醫生,據說現在還小有名氣。我掛了電話,糾結了很久,最終決定,與其在這裡感受祖國醫療事業的黑暗,還不如轉院到江辰所在的醫院,至少沖著當年我幫他剝了數千個茶葉蛋,他多少得照顧點吧……

    回去跟我媽把這事一說,她問:「江辰是當年跟你早戀那孩子?」

    呃……您的記憶點真微妙。

    媽又問:「轉到他在的醫院去,他會幫忙嗎?我是說你們現在還有情分在嗎?」

    真是一針見血的問法,我結結巴巴:「幫忙是肯定會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樣好像有點剪不斷理還亂。」

    老太太嗤之以鼻:「少跟我拽文,剪不斷就剃光!你現在就跟他聯繫,你爸明天就轉院,我再也忍受不了這裡的王八蛋醫生了。」

    我本指望著我媽能忒慈愛地跟我說孩子咱有骨氣,前男朋友什麼的咱不去招惹。我果然還是高估了我媽。

    江辰接到我的電話時並沒有表現出訝異,我想當醫生的都這樣,見慣大風大浪的,屍體和內臟都沒嚇著他,哪能讓我這前女友給嚇著了。

    我結結巴巴地把情況跟他講了一遍,最後說:「我爸轉到你們醫院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乾脆俐落,害我都不好意思提給他剝過茶葉蛋的事。

    他又說:「把東西都準備好,我馬上找車來接你爸轉院。」

    末了他沉默了半晌,問我:「你還好吧?」

    還好。

    掛上電話後我捂著胸口靠在走廊牆上大喘氣,身旁一個年輕的小護士過來攙扶我:「你沒事吧?」

    我搖頭,我對於總算在這個醫院看到了人性之光這事感到很欣慰。

    她接著說:「你剛剛給誰打電話了?好像要轉院是吧?你認識哪個醫院的高層啊?介紹我去好不好,我還有一個月就實習結束了,還沒找到醫院收我呢,你幫幫我好不,我成績其實很好的,只是我不願意陪醫院領導睡覺……」

    我實在被她纏得沒法,只好說:「其實我給打電話那人是中醫院的清潔工,我答應了陪他睡覺他才答應幫我問問看能不能轉院的。」

    ……

    三個小時後,江辰帶著救護車呼嘯到了我面前,三年不見,我卻連抬頭好好看他都不敢,只是一個勁盯著他外大褂的口袋插的那只大概很貴的鋼筆,想著不知道他學會寫醫生字了沒。

    念大學時,我一直很替江辰操心,生怕他那一手漂亮的小楷以後在醫生界難以立足。為了讓他練就一手即使開錯藥單也可以逃避責任的字,我曾經逼著他臨摹我的字,很遺憾的是最終他還是未能學得我筆跡的真髓。

    出院手續入院手續江辰全部一個人操辦了,我和我媽閑得慌,就一人一個蘋果蹲在醫院門口嘮嗑。

    媽說:「小夥子不愧是我看著長大的,真不錯呀。」

    我對於她將小夥子不錯這事歸功於是她看著長大的無恥行徑,表示不齒。

    她又說:「這麼好的貨色,你當年怎麼就錯過了?明明就快成了的啊。」

    我哢一聲咬一口蘋果:「爸一人在救護車裡無聊呢,你去吃蘋果給他看吧。」

    媽長歎一聲,顛顛往車上跑,邊跑邊嚷嚷:「老頭子,你女兒讓我來吃蘋果給你看了。」

    江辰拿著大大小小的單據出來時正巧看到這一幕,笑著睨我:「你可真夠孝順的。」

    我仰頭看他,他在我面前半俯著身子低頭看我,低垂的發梢在晨光中泛著柔柔的光,他駕輕就熟地對著我笑,左頰擠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仿佛我們昨天才一起吃飯看電影。

    我撇開了眼,這是個萬惡的酒窩,當年我那顆小芳心,就是醉倒在這個酒窩裡的。雖然現在回想只覺得我就是被他臉上這個屁大的坑給坑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江辰的存在就跟巷口那根電線杆一樣理所當然。他住我家對面樓,鎮長的兒子,班長,長得好,彈鋼琴,寫毛筆字,成績好,講一口好聽的普通話。

    電視和小說稱我們這種從小家住很近的男女同志為青梅竹馬,並且普遍分兩類,一是相親相愛型,兩人間親若兄妹,一起掏馬蜂窩一起被馬蜂蟄,一起偷地瓜一起挨揍,等到驀然回首,才發現友情早已慢慢昇華為愛情;一是相看兩相厭型,兩人間針鋒相對,遠遠見到都恨不得沖上去咬對方一口,一逮到機會就拔對方自行車氣閥,長大後猛然發現,啊!原來這就是愛。

    可惜我與江辰以上皆非,在很漫長的歲月裡,我和他都只是對面樓的鄰居。他每日叮咚叮咚彈他的鋼琴,我津津有味看我的櫻桃小丸子,偶爾忘記作業內容我會去按他家的門鈴,他總是很訕,不耐煩地說你自己為什麼不記。可能是因為有求於人,所以我從不與他計較,當然也可能是我從小不愛與人計較,我這人淡定中帶點超凡。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考完試後我們班瞞著老師偷偷組織了野炊,野炊中我和江辰被分配去洗番薯,班裡四十個人,買了四十四個番薯,江辰把零頭四給洗了,然後就在一旁打水漂兒玩。

    我蹲在湖邊強壓著怒火洗番薯,就在我越洗越火大時,一塊小石片咚地落在我跟前濺了我一臉水花。我一抬頭,江辰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手起石落地在水面上削出一個漂亮的四連跳,水面上連著擦起大小不一的漣漪,相撞著蕩開。

    按理說我應該罵他;潑他水;把他腦袋按水裡;或者把他推進湖裡淹死。

    但我都沒有,我只是活生生看傻。

    微風掀動著他略寬大的白色校服,陽光在他睫毛與發梢跳躍出金黃光圈,微揚的嘴角在左頰抿出一個得意的酒窩。

    時間與空間凝固,只剩了我的心跳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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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暑假之後便步入忙碌的初三,我這人向來以大事為重,兒女情長什麼的,也就拋一邊了,加上當時熱播流星花園,我就改迷道明寺去了。

    讓我確定堅決要花癡江辰的人生目標是半年後的事了,模擬考前一晚,我在我媽「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丟三落四的豬頭女兒」的打罵聲中匆匆趕往學友書店去買第二天模擬題塗卡要用的2B鉛筆。

    學友書店雖說號稱書店,但賣的東西很雜,上至書、文具,下至貼紙玩具,總之學生間流行什麼它就賣什麼。後來在外面混得多了,我發現「學友」二字是全國大小非連鎖文具店和書店都愛用的名字,也不知是這名字實在讓廣大學生們感覺如同朋友般的親切,還是大夥兒都懶得想名字。但若我哪日我決定了回饋社會,我也想開個學友,表面賣書賣文具,其實是學生繳費交友中心,專門賣女學生,若有特殊需求,也高價販賣男學生。

    我進了學友,抓了一把2B鉛筆,當時電腦改卷剛興起,我覺得2B鉛筆在不久的未來會漲價,我得囤貨,而事實證明,鉛筆雖然漲了一毛錢,但出了不少塗卡專用鉛筆,當大家在用自動鉛筆款的塗卡鉛筆時,我依然可憐兮兮地用著刀削鉛筆,先知都是寂寞的。

    而我握了一把鉛筆準備付錢時江辰從門口進來了,大概是出於青春期詭異的偷窺心理,我下意識就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擋著臉偷瞄。

    江辰進門直奔櫃檯,老闆娘見了他,笑眯眯從櫃檯下抱起一疊書:「你要的繡像珍藏版四大名著,我特地到城裡進的貨。」

    江辰笑著說:「謝謝老闆娘,多少錢?」

    「八百五十三,算你八百五好了。」老闆娘接過他的錢,「我可是倒貼了車費。」

    江辰笑著點頭:「謝謝老闆娘。」

    那時我們的學費一學期兩百,江辰用兩年四個學期的錢去買幾本破書,有這麼多閒錢還不如……其實我也不知道還不如幹什麼,我沒擁有過這麼多錢,所以我很不明白。曾經有人給我講過一個笑話——記者問深山裡一個老婦:給你十萬塊要做什麼?答:每天吃菜饃饃;又問,給你二十萬呢?答:每天吃肉饃饃;最後問:給你一百萬呢?答:每天一手菜饃饃一手肉饃饃。我其實對老婦人的處境很感同身受。

    「哥哥,哥哥。」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小孩拉著江辰的褲管叫。

    江辰蹲下去,摸摸他的腦袋,眨著眼睛問他:「小朋友,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小孩吸著小拇指,很認真地說:「男生。」

    江辰嫌棄:「我不喜歡男生。」

    他說著要起身,小孩忙拉他的衣服:「我是女生。」

    江辰笑了:「原來是女生啊,好吧,你叫我幹嘛?」

    小孩從背帶褲的大兜兜裡掏出一盒彩色筆和兩張皺巴巴的一毛錢,舉得高高的,示意他夠不到櫃檯,「我買這個。」

    江辰接過來,站起來遞給老闆,「老闆,多少錢?」

    「十塊。」

    江辰掏出十塊錢,付了錢又蹲下來遞給小孩,拍拍他的頭說:「喏,你的彩色筆。」

    小孩笑呵呵地接過,「謝謝哥哥。」

    江辰說完不客氣正準備直起身子,小孩又扯了扯他的褲腳,他只得又蹲了下去。小孩笨手笨腳地打開彩色筆盒,挑出一支粉紅色的,說:「畫畫很漂亮。」

    「我不會畫畫。」江辰笑著說,「你自己留著畫畫。」

    小孩搖頭,指指他手裡的書,說:「不是,我畫。」

    江辰愣了一愣,蕩開笑來,抽出一本《三國演義》,遞到小孩面前。

    小孩捧著書坐到地上,低頭很認真地在上面畫著什麼,嘴裡念念有詞,最後拍拍小手說,「好了。」

    我踮起腳探頭偷看,那圖案咋一看像兔子,仔細看又像狗,神韻中又透露出它是只老虎。

    江辰接過來很認真地看了一下,認真地說:「你畫的狗很漂亮,謝謝。」

    小孩撲扇著圓滾滾的眼睛,說:「是貓。」

    江辰一愣,笑:「原來是貓啊。」

    我看著他的酒窩,好像又深了些,真想上去戳一戳。

    所謂驚豔,所謂秒殺。李碧華說過——當初驚豔,完完全全,只為世面見的少。但我卻不,在往後的時光裡,我在腦海中不停的為這兩個場景潤色,如同影視後制剪輯,調整畫面角度,加入光影變化,配上音效……

    「你要在醫院門口蹲多久?」

    「啊?」我影視後期製作大業被打斷,一時有點迷茫,望著江辰略帶不耐的臉,又「啊?」了一聲。

    「起來。」他伸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拖了起來,拉著我走向救護車,我其實很想問他是不是忘了鬆手,還有是不是身體太虛了,手汗那麼多……

    上了救護車,司機和我媽同時露出抓.奸在床的表情,我無奈地翻了翻上眼皮,有點忐忑地偷瞄江辰,他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往我身邊一坐:「小李,開車。」

    然後轉過頭來對我媽說:「阿姨,我已經跟骨科的同事說過了,到了醫院再拍個片,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下午就動手術,您請放心,我同事是業內數一數二的骨科醫生。」

    我媽忙不迭點頭,笑得忒慈母:「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應該做的。」江辰也笑得忒孝子。

    「吵死了!」我爸突然大聲說。

    我爸自從被告知我們要在江辰的幫助下轉院,就一直鬧脾氣,後來我媽一走開,他把我臭駡了一頓,內容不外乎兩個字——骨氣!他認為當年江辰媽這麼對我之後,我就該離得他遠遠的,最好見面時吐他一臉口水以示不屑,居然還接受他的恩惠!

    三年前,我從X大的藝術設計系畢業,江辰醫學系本碩連讀得讀七年,但由於表現好,第四年就已經開始在X大附屬醫院各大科室實習。

    那時江辰對我可真好,一看我拿到了畢業證就說要娶我,當然主要也是因為我在他忙得水深火熱之際老是憑空臆造了一堆所謂社會精英分子去嚇唬他,比如說,每天幫我開門的主管(原型是我們公司的保安,我老忘了帶大門出入卡);老給我送花的經理(原型是樓下賣花的,晚上我加班加得晚,回家老遇到他在丟賣不出的殘花,再我的強烈暗示之下,他就把花送我了);請我看電影的客戶(原型的確是客戶,我也的確看了電影,只是看完要給他們寫宣傳文案)……藝術創作需要原型。

    江辰一聽我如此受歡迎就急了,他說他大學送了四年的早餐不能白送,還是結婚吧。

    我恬不知恥地答應了。我的心思很簡單,X大醫學系全國排名第一,江辰年年拿一等獎學金,丫就是一毫無懸念的潛力股,我得儘快將他拿下,待他成了績優股之時,我就是共患難的糟糠之妻,敢讓我下堂我就敢分他一半財產……

    當然,其實最簡單的心思是我很愛他,我怕他被人搶走了。有次我去他實習的醫院找他,一個小時內看到三個病患給他留了名片,其中一個還是男的。這個社會太可怕,而江辰的魅力又似乎男女通殺。

    只是那時的我被電視劇和小說荼毒得差不多了,以為我的愛情所向披靡,而江辰他媽讓我知道,我的愛情一經胡攪,隨便轉移。

    江辰他媽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拜訪了我媽,我媽作為一名職業家庭主婦,在我家的地位堪比武則天,但我第一次,見到我那彪悍的媽媽如此手足無措,如此不自覺地低聲下氣。平心而論,江辰他媽並無什麼過分的言論,也沒掏出一張支票說你離開我兒子,要多少錢你說。她很淡然地和我媽商量著結婚的一些習俗,只是態度中流露出的屈尊降貴讓我媽戰戰兢兢,我在一旁看著我媽搓著手說我們都配合都配合,心裡跟泡了老陳醋似的酸軟。

    江辰他媽又單獨找我聊了一會兒,給了我幾頁紙說你好好看看,同意的話就簽個名。是一份婚前協議書,大概內容是什麼我與江辰結婚不是為了他家的錢,離婚的話也不能分財產之類的。

    我當時就納悶了,他爸也就一小鎮的鎮長,是能有多少錢啊?至於跟演電視劇似的嗎?只是後來我才明白,官不在高,會貪則靈。

    我已經忘了我當時想了什麼,有可能是愛情和自尊之類偉大的東西,後來實在拿不定主意,就去問了我爸,我只能說,這是歷史性的錯誤。

    江辰他爸是我爸的非直屬領導,我爸覺得平日裡被這些領導欺壓得夠窩囊了,領導家屬竟欺壓他的家屬,這是極其無法忍受的事情,於是他說你敢簽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係。

    於是我又做了另一件蠢事,我把協議書拿給了江辰,讓他還給他媽,江辰勃然大怒,回家跟他媽吵了一頓,他媽後來給我打了電話,大意是,你敢和江辰結婚,我就敢死在你們婚禮上。當時我社會經歷尚淺,立馬被她唬住,完全沒想到有別的解決方法,比如說不舉辦婚禮,讓她找不到地兒死……

    結婚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後來也不知怎地,大概開始工作起來忙,我忙著被經理罵,江辰忙著上課和實習。而且大概是心裡有了芥蒂,我不停地找江辰麻煩,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無理取鬧,用試探他的容忍度來試探我們的愛情。

    當我說,江辰我們分手吧。

    他沉默了很久後說,你不要後悔,然後砰一聲甩門離去。

    我以為要相愛的兩個人分手,至少要有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比如說第三者;比如說突然發現我是他爸的私生女;比如說他或者我得了絕症……但其實不用。不安、忙碌、疲乏,就夠了。

    我們就這麼分了,挺奇妙的,原本說好一生一世的兩個人,瞬間就毫不相干,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懷疑是不是誰將我們按了快轉,害我漏掉了一些非分手不可的情節。

    我和江辰的分手,我爸是最樂的,他大概覺得這是他與領導階級對峙的一次完勝。但後階段我一直找不到男朋友這事使他覺得勝利的果實有時也是苦澀的。

    所以我猜我爸對江辰的感覺是複雜的,一方面他希望有人接手我這個滯銷品,一方面他又覺得寧願讓我滯銷也不願賣給江辰,他的內心大概跟中學政治課本裡大蕭條時期將牛奶倒入河裡而不分給窮人的資本家一樣煎熬。

    我沒有告訴我爸,其實人家壓根也沒想跟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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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爸第二天一早就動了手術,江辰推薦的是位女醫生,姓蘇,長得具有知性美,擱江辰身邊一站,整一個郎才女貌。

    我媽開始很不相信蘇醫生,她覺得美女一般都沒用,為了她這個執念,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以為我在我媽心中是個美女。

    蘇醫生指出,她曾經徒手把一個流氓揍到肩關節脫位,又徒手把肩關節給他接了回去。我們紛紛表示十分信任她的醫術。

    江辰陪著我們在手術室門口,我媽緊緊地拽住我的手,我安撫地拍著她手背。

    坐了十來分鐘,我媽開始忘記了不安,她先是眼睛骨碌碌地在我和江辰間打轉,後慈祥一笑:「你看,當時你和小希處物件時我們沒來得及坐下敘敘,反而是現在……」她頓一頓,長歎:「造化弄人呀。」

    我基本上處於僵硬並且想挖洞鑽的狀態。

    江辰笑一笑,說:「當時不懂事,不知道珍惜小希。」

    我忍不住偷瞄一眼江辰,好美麗的客套話。

    我媽呵呵一笑:「哪裡,是我們家小希福薄。」

    時間在他們的虛與委蛇中過得飛快,大概也因為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手術,或者是因為蘇醫生醫術了得,總之手術室的燈暗了,蘇醫生帶著口罩出來。

    我媽一下子又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很想問候我外婆。

    蘇醫生慢悠悠地掀下口罩,露出彎彎的嘴角,「手術成功。」

    我媽鬆開我的手,撲了上去,一副想和她擁吻的樣子。幸好她只是拉住了蘇醫生的手,不停地拍著:「太感謝你了,太感謝你了。」

    我沉醉在這妙手有情天裡十分感動,一旁的江辰用手肘輕撞了我一下,小聲說:「你再不拉開你媽,蘇醫生的手就廢了。」

    我一看,果然蘇醫生手背紅了一大片,我媽最近每晚跟著湖南台裡的老中醫學拍痧,頗有成就,有天做飯拍蒜頭時找不到刀,於是徒手將蒜頭拍碎在砧板上。

    我忙過去拉開我媽,「媽,你快去看看爸吧。」

    我媽掙開我的手,呵斥了我一句:「你爸麻醉還沒退呢,有什麼好看的,我得好好感謝一下蘇醫生。」

    蘇醫生倒退了兩步,連連擺手:「阿姨,您別客氣,這我應該做的,我待會還有手術呢,我先走了。」

    嘖,好一個落荒而逃的白衣人。

    我媽很失落地轉向江辰:「江辰啊,這次多虧了你……」

    江辰兩手往身後背,俯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救我。」

    我忍不住縮了一縮肩膀,壓下澎湃到想咬舌自盡的念頭,推著我媽說:「你快去看一下爸啦,江辰他待會有門診。」

    恰好護士推著我爸的病床出來了,我媽就跟了上去。

    就剩下我和江辰了,我吞吞口水,抬頭笑著對他說:「這次謝謝你了。」

    他點頭:「沒什麼,我先走了。」

    我脫口而出:「啊?」

    他笑一笑,「我有門診。」

    目送著江辰走遠,我揉一揉耳朵,傻笑。

    那時大一,江辰考上X大醫學院,而我以藝術考生的身份勉強也考上了X大藝術學院。江辰他們學院迎新會,我以他多年單戀未遂者的身份死皮賴臉求著他帶我去了,主要是我聽說迎新會上吃多少東西都是師兄師姐買單,我對這個做法很滿意。後來我當了師兄師姐,一有迎新會都肚子疼不能去參加。

    那天人挺多的,在學校北門的小餐館包了八張桌子。我和江辰去到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位子,我和他就被分在兩個桌子,我遙遙望著他,覺得真好,吃太多也沒人會管我了。

    酒足飯飽之後,師兄師姐們領著師弟師妹們到操場玩遊戲,有一個不知從哪個鳥地方流行到全國的遊戲,叫真心話大冒險。

    那酒瓶子轉啊轉啊就轉到了一個小姑娘面前,鑒於她前面選擇了大冒險的同學必須拉著路人說你看,這是我的肝左葉,這是膽囊,這是肺右葉,這是腎,這裡有一條直的叫輸尿管……於是小姑娘選擇了真心話。

    一個大灰狼似的師兄循循善誘道:師妹,你有男朋友麼?或者有喜歡的人麼?是誰?

    我心想這問題也太溫馨感人了,好歹問個你內褲什麼顏色之類的啊。然後那姑娘紅著臉點頭,眼睛若有似無地瞟向江辰時,我忽然就覺得這問題也太犀利了吧……

    大家開始起哄讓江辰表態。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江辰忽然俯身在我耳邊說:救我。

    我一時有點發懵,覺得他那兩個字的氣流撓得我脖子癢癢的,撓一撓脖子後急中生智地說:「我……我……肚子疼……」

    江辰在我身後長歎了一口氣,扶著我的肩膀說:「大家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肚子疼,我送她去校醫院。」

    我被江辰拖著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剛才他說的是女朋友,我就抖啊抖地問他:「我那個……那個……剛剛好像……聽到你說女朋友了……」

    我似乎看到他的臉詭異地紅了一紅,然後理直氣壯道:「對,怎樣?」

    我瞬間心跳加速,幾近嘔吐,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怎樣,那個……歡迎你。」

    每當我回憶往事的時候,能夠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卻為在關鍵時刻講了一句類似女性特殊服務行業的歡迎詞而很想去死。

    晚上我留在醫院裡照顧我爸,讓我媽回我那兒歇著了,老太太剛開始不同意,後來我跟她講了幾個醫院的鬼故事,她說她忽然覺得身心俱疲,還是回去歇著,明天才有充足的精神照顧我爸。

    今晚蘇醫生值班,她巡了兩次房之後就賴在我爸的病房,硬要拉著我聊天。

    礙于她恩人的身份,我只好強撐著眼皮陪她聊天。

    她問:「你跟江醫生怎麼認識的啊?」

    我答:「同學。」

    她喃喃自語:「我還以為是男女朋友呢,不過看他今晚沒留下來陪你也猜到了。」

    她自語完又問:「什麼同學?」

    我答:「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她認為很值得驚訝,並且指出這是種難得的緣分,她說:「唷唷唷,青梅竹馬,從小看著對方生殖器長大的,真有緣分。」

    我打著哈欠的嘴嚇到半天才合起來,揩一揩打哈欠擠出來的淚,正想說什麼,蘇醫生又發問了:「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我老實回答:「不知道。」

    她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耳邊:「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江醫生。」

    我點頭。

    她笑得三八兮兮,「我們都懷疑江醫生是同性戀。」

    我驚訝地望著她,她又解釋道:「他從來不帶女人出現,而且跟女醫生女護士女病人都保持距離。不過幹我們這行的有這樣的毛病也不出奇,對女性的身體太瞭解了就沒神秘感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好像你們這一行的對男性的身體也很瞭解吧?」

    她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說:「也對哦。」

    於是我們分別沉思了幾分鐘,在這幾分鐘裡,我一直在沉思,到底怎麼才能打發她走,我好困。可惜蘇醫生又問了:「你認識他這麼久,看過他交女朋友麼?」

    我瞌睡蟲一下子跑了,乾笑了兩聲:「看過的。」

    「呀,真可惜。」她失望地歎息。

    我小心翼翼地刺探:「可惜什麼?你喜歡他呀?」

    她笑得嬌羞:「沒啦,我有對象了。我物件在X大念博士,他修心理學的,畢業論文選題方向是同性戀心理分析,主要想研究社會精英分子的同性戀心理。他正煩著找不到研究物件呢……」

    我想了想後建議道:「不然你上網找些小說給他看吧,現在不是流行什麼耽美小說麼,裡面那些男主角總裁醫生律師軍人,什麼精英行業都有,藝術來源於生活,讓你男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

    她擺擺手道:「我早就想到了,也研究過了,覺得不靠譜,那些小說幾乎都是女人寫的,在女人心目中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兩個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湊在一起,除了使用下半身就是頻繁過度地使用下半身,對學術研究沒什麼幫助。」

    我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就哦了一聲表示我同意。

    她又說:「你看江醫生他有沒有同性戀的傾向啊?我看那些小說都說可以把不是gay的男人變gay,學名叫什麼來著?哦,叫掰彎,不然我把他掰彎了如何?」

    我嘴巴張張合合,結結巴巴地說:「這樣……不好吧……」

    她拍一拍我的肩膀:「別緊張,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懂我的幽默。」

    ……

    「對了,你猜猜我為什麼選擇學醫?而且選擇骨科?」她突然很興奮地要求道。

    我還沒從她上個幽默中緩過來,有氣無力道:「你一家都是醫生?」

    她搖頭。

    我又猜:「你小時候見到了誰因為骨頭有病而很痛苦?」

    她還是搖頭。

    我認真了起來:「你立志懸壺濟世?你跟男友約好了考醫科?你高考的時候不小心填錯志願?」

    「都不是。」她得意洋洋道,「我家裡賣豬肉的,我每次看到我爸砍豬骨就覺得很興奮。」

    ……

    我嘴角抽了一抽,「呵呵,耳濡目染。」

    她又用力一拍我肩膀:「你又相信了,你真是不懂我的幽默,我們一家除了我弟都是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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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3: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昨晚蘇醫生跟我促膝長談到淩晨五點,然後神采奕奕地拍拍屁股說,我可以準備交班了,我今天休假。

    我過了睡覺的時間點就再也不知道自己睡著還是沒睡著,迷迷糊糊中面前好像站了一個人,我還問了他是人是鬼,似乎還跟他解釋了一下冤有頭債有主的因果關係。

    這種恍惚的睡眠最可怕,我大腦急速地運轉著,前塵往事巨細靡遺。我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在回憶往事。很多人說往事不堪回首,我的往事挺堪的,是一積極向上活潑開朗鼓舞人心的倒追史,可以叫《明朗少女求愛記》。

    我那時看上了江辰,深思熟慮了一個星期,結合了小說、漫畫、電視劇,我整出了三個計畫:情書;傳話;當面表白。又用了一個星期對這三個計畫進行了全面的分析。情書的弊端:一是我字醜,二是江辰常收情書卻不常看;而傳話的弊端:一是容易傳錯,二是眾多愛情陰謀論的小說和電視劇集告訴我,傳話的那個最終都會和主角修成正果;於是到頭來我只剩了表白這條路。

    我們總以為人生有無數可能,怕這個,怕那個,到最後也就剩了一個可能而已。

    我翻了翻黃曆,挑了個宜動土安葬的好日子,向江辰表白了。當時他正在做值日,我跟在他身後叫了句江辰,他轉身,手上的掃帚也跟著轉了一圈,揚了我一嘴的灰。

    我說:「江辰我喜歡你,呸呸呸。」

    他先是一愣,後皺起眉道:「呸什麼?」

    我很懊惱,忙解釋:「我不是呸你,我剛剛吃了一嘴灰,我說我喜歡你。」

    他持續著皺眉的動作,眉間被他擰出兩道肉坨坨,像刀疤,真好看。

    他說:「我不喜歡你。」

    那是個全民愛搞曖昧的時代,當時並沒有一首歌說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所以大部分人即使不喜歡也要說: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我們年紀還太小,我們應該好好讀書考上好大學之類的廢話,所以江辰斬釘截鐵的拒絕讓我覺得他的冷酷無情是多麼與眾不同,於是更堅定了我要喜歡他的決心。

    於是江辰就被我死纏爛打上了,我每天一大早等在我們家中間的那條巷子口,江辰一來我就擠出春光燦爛的笑容說,這麼巧,我也上學。下課鈴還沒響我就把書包收好,鈴一響我就沖到樓梯口,等江辰走過我就說,這麼巧,我也放學。

    迷糊中我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醒過來眨巴看了兩眼天花板,又開始恍惚起來。我才看到我在樓梯口對著江辰笑呢,一轉眼我又在樓梯口拽著江辰的書包帶哀求:「你等我十分鐘好不好?我把作業交給英語老師。」

    他扯回書包帶:「你剛剛上課幹嘛去了?李薇在樓下等我。」頓了一頓他又說:「我們要去買班會的東西。」

    也許是扮賢良恭順久了心裡有點反彈,也許是怒火攻心,總之我瞄準了他的小腿骨踹了一腳:「去找你的李薇吧。」

    他大概沒料到,單腳跳了幾步吼道:「陳小希你這個瘋子!」

    之後我趴在欄杆上,看著江辰和李薇往校門走去,日近黃昏,天地間一片橙黃,像是有誰慌亂打翻了一瓶新奇士,給世界染了一身橙。

    那時我16歲,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悲涼。

    夢中場景切換起來倒是很隨意。教室門口我堵住了江辰:「我有話跟你說。」

    他雙手環胸,瞟了我一眼:「說。」

    踹了他一腳後,他比以前更不愛搭理我了。我放任愛情和自尊交戰了幾天。幾天後,愛情把自尊活活打死了。然後我就來道歉了。

    我低著頭低聲下氣地說:「我那天不應該踹你,對不起。」

    他半晌沒回答我,我抬頭,見他正心不在焉地張望著樓下的籃球場,我又來火了,大叫:「江辰!」

    他低頭看我,「我還沒聾,對不起是吧?沒關係。」

    說完轉身就走。

    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心裡湧起一股濃濃的悲傷,像是我媽燒焦了的燜雞翅,濃煙嗆得我鼻酸。

    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叫:「江辰。」

    他回頭。

    我苦笑著說:「呵呵,你是不是覺得,被我喜歡上很倒楣?」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說:「我只是想下去打球。」

    我不說話,內心有股哀大不如心死之類的悲壯。

    他似乎在我面前站了很久,最後略帶著急地說:「我真沒那意思,我們隊快輸了。」

    我點頭表示理解,「你快去吧,加油。」

    他轉身就跑,跑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過頭叫我:「陳小希。」

    「幹嘛?」

    「幫我去小賣部買瓶水吧。」他笑著說,酒窩盛滿了夕陽。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了樓梯。

    我還是去了小賣部,在益力和農夫山泉之間搖擺了半天,最終選擇了農夫山泉,因為便宜五毛錢。

    籃球場邊圍了不少女生,我還看到了李薇,她手裡拿著一瓶脈動,比我的農夫山泉整整貴了兩塊半。

    中場休息,李薇咻一下給江辰遞上水,我愣愣跟在她身後,感歎著她的星馳電走、疾走如飛。

    江辰沒接她的水,看了我一眼,有點尷尬地說:「我剛剛讓陳小希幫我帶水了。」

    「我買的是運動飲料,補充鹽分的。你不喝也沒別人喝,挺浪費的。」她笑得可溫柔可溫柔了。

    我想我也不能讓她為難呀,於是我將手裡的農夫山泉往江辰手裡一塞,奪過李薇手裡的脈動,擰蓋,仰脖,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抹一抹嘴說:「不浪費不浪費,我剛剛從小賣部跑著過來的,流了好多汗呢,真是謝謝你。」

    她含羞低頭,像徐志摩筆下那個水蓮花很害臊之類的,我可喜歡看了,真是美呀美呀。

    「小希,小希,小希!」我媽催命似的叫聲將我從水蓮花的嬌羞中喚醒。我揉一揉眼睛,打了個大哈欠,「媽,醫院裡不准大聲喧嘩。」

    我媽睥睨我一眼,「你剛剛說夢話才丟人呢。」

    「我說什麼了?」我邊揩眼屎邊問。

    「荷花,害羞什麼的。」她說。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徐志摩的詩,我們小希像我,有詩人的情懷。」我爸在病床上搭話,顯得得意洋洋。

    我轉了轉脖子,胡扯道:「我夢到高中語文老師了,她讓我背《再別康橋》。」

    我爸臉一下子黑了下來,「這不是《再別康橋》!這是《沙揚娜拉》!」

    我媽在一旁摻和:「張娜拉是吧?我知道,韓國人嘛,棒子棒子。」

    我訝異地看著我媽,她挺起老胸膛:「自從我們家安上了互聯網,家庭婦女就解放了。」

    作為一個長期潛水黨,我某次心血來潮登陸天涯,發現我竟然回復了不少帖子,而且還大部分是民間帥哥什麼的,我以為我在夢游中誠實面對了內心的渴望,後來才發現原來我不小心將老家電腦設置成自動登錄天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有個天涯黨的媽……

    吃完午飯我那個天涯黨的媽把早上我爸同事來探病的水果往我懷裡一塞,逼著我去找江辰道謝,我想于情於理我都該正正經經跟江辰道次謝,就拎著一大袋的水果去了。

    到了醫生的辦公室才開始有點緊張,剛才光顧著傻樂白撿了一袋水果送人,沒顧得上反應這是我和江辰三年來的第一次單獨且正式的會晤。

    敲了敲門,裡面回了句請進,我推了門進去,江辰正埋頭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也就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自己找椅子坐。」

    作為一個前女友,面對一個如此落落大方的前男友,我感到壓力很大。

    我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拉了把椅子和他隔了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討好地說:「我媽讓我帶點水果來給你。」

    他抬眼瞄了一瞄水果,說:「替我謝謝阿姨。我早上去看過陳叔了,情況很穩定,估計兩三天后就能出院,一個星期後回來拆線就可以了。」

    他話講完了就低頭寫東西,一付老子很忙的樣子。我尷尬地坐了兩分鐘,然後起身告別,還順便表達了一下對他的感激,最後虛偽而客氣地說了句,「謝謝你這次的幫忙,我真的是不知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他這回倒是停下了那唰唰的筆,笑著看著我說:「給我介紹女朋友吧。」

    我仔細觀察的他的神色,竟也沒開玩笑的樣子。我就鬱悶了,讓前女友介紹新女友這行為也忒不厚道了點,就好比跳槽還讓老闆寫推薦信;作弊還讓老師給答案;再婚還請前妻當伴娘……

    我內心那個百感交集呀,在他心目中,我的人格究竟是多偉大呀……

    我暗歎了口氣,乾笑兩聲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女朋友啊?」

    他偏頭打量了我一會兒,我心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的臺詞——像你這樣的就好;不然就你好了;其實我一直沒忘了你……

    「比你高一點,瘦一點,就差不多了。」他說。

    我那自作多情的小心肝瞬間恢復了正常跳動,僵硬地笑了一笑,道:「要求不高,我幫你留意看看。」

    他手中的鋼筆在手指間漂亮地打了個旋兒,他說:「那就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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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爸兩天就出院了,手術刀口也養得挺好的,後來嫌來回太奔波,就在老家的醫院拆了線,據我媽說,他拆線第二天又上老人俱樂部折騰去了,我通過通訊工具,遙遠地對他戰士般的精神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今早我醒來,身上睡衣大半都是濕的,換了衣服匆匆往地鐵趕,進了地鐵,空調的涼風一吹,發現身上的衣服又汗濕了大半,穿的是白襯衫,一濕就有點若隱若現了。我左右看了一看,這節車廂裡長相猥瑣的大叔不少,但都沒有要多看我一眼的意思,我堅決不承認是我沒有魅力,是天氣太熱了,猥瑣大叔都懶得猥瑣了。

    一進辦公室,傅沛就迎了上來:「陳小希,今天你去拍產品目錄吧,你不是愛拍照麼。」

    我望一下窗外白晃晃的日頭,不禁悲從中來,有感而發道:「我爸說陳小希這個名字象徵了人生總是有希望的,希望無論大小,總是好的。只是他沒料到二十幾年後出了個男青年叫陳冠希,也沒料到該青年是一攝影愛好者和行為藝術愛好者,更沒料到陳先生以一套作品走紅大江南北,引領了一系列‘門’的潮流。這證明了人生總是出乎意料出人意外的,所以你不能因為我叫陳小希就以為我愛拍照。」

    傅沛從抽屜裡摸出計算器,「頂撞老闆扣2%工資,請假扣3%,遲到扣1%……」

    我點頭,「行,你扣吧,先把上個月的工資發給我。」

    他默默收回計算器,「小希姐,您歇著,今天的產品目錄就交給我了。」

    我點點頭,坐到空調風口下吹風去了。

    我來了這公司兩年多了,當時跟江辰分手時就火速換了住處換了工作,我不是怕他來找我,而是怕他不來找我。人能有多犯賤,我表現得淋漓盡致。

    公司一共三人,老闆傅沛,財務兼文案的司徒末,我是設計。我們屬於小設計公司,公司主要靠傅沛接單來維持正常營運,原本在業內口碑不錯,但前陣子由於傅沛與一個女客戶交往分手後,女方懷恨在心,大肆渲染我們公司是靠潛規則在業內立足的,導致最近的訂單數量一落千丈。至於潛規則這事倒是污蔑,雖然我和司徒末多次鼓勵傅沛出賣肉體以達到搶到訂單的目的,但傅沛寧死不從,對此我們一直很不理解,因為以我們對他愛情觀的理解,這實在是雙贏的買賣。

    傅沛出去了,司徒末孩子發燒已經請假了近一個星期,於是整個辦公室裡就剩我一個人,我給自己泡了杯茶,才慢悠悠踱到電腦前開機。我邊喝著茶邊等待一切開機自動登錄的程式,QQ、MSN、SKYPE……都是聊天軟體,人與人之間,可以講話的工具愈來愈多,能講的話卻愈來愈少。

    MSN上首先跳出來的是莊冬娜,她是公司的一個客戶,年底的時候我們公司替她的公司設計了一套禮品,有檯曆、杯子、賀卡等。我們合作得很融洽,也算半個朋友。我上個星期把她介紹給了江辰,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美、脾氣比我好、事業比我成功,唯一比不上我的只有鞋的號碼沒我小。

    我聽說他們進展得不錯,江辰還主動約了她幾次,這以我的經驗看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聽說之後還一度心情十分壓抑,甚至想棒打鴛鴦,但給忍住了。

    我點開莊冬娜的對話方塊,她重複了發了好幾個「在嗎」,我發現她沒打問號,太對不起我們偉大的標點符號了。

    我緩慢地敲了:「在了。」

    我特別把句號用紅色標出來還加大了一個字型大小,希望她看到了能由衷地感到羞愧。

    莊冬娜說(10:16):

    幫我個忙成不?

    我看到了問號,感覺到很欣慰,就很快地敲了回去:說說看。

    莊冬娜說(10:20):

    今晚江辰的一個病人慶祝痊癒出院開宴會,他得去參加,而且還得帶女伴兒,但是我下午就要去上海出差了,你能不能幫我陪他去?

    我猶豫了一下,敲了:這樣不好吧?

    莊冬娜說(10:24):

    為什麼不好,我都跟江辰說了,他也同意了,實在是那種場合攜伴參加比較好啊,聽說那病人是什麼大人物,想給江辰做媒呢,你也不想我們才開始發展就邁向結束吧……

    我看著那對話方塊就徹底無語了……當時介紹時我也和她說過我和江辰交往過這事了,她表示並不介意,再不介意好歹尊重一下前女友這個偉大的稱謂吧。有句話怎麼說來——善良就是別人挨餓時,我吃肉不叭唧嘴。你不但叭唧嘴,還讓我拿紙巾替你抹嘴,太不厚道了吧……

    莊冬娜說(10:25)

    小希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你看這人,一著急又不用標點符號了,有沒有考慮過標點符號的感受啊……

    我歎了口氣,敲下:好吧,既然你們不介意。

    莊冬娜說(10:28)

    小希我太愛你了,謝謝謝謝謝謝

    下班江辰會過去接你,到時他會帶你去買禮服,都記他帳上哈

    我喝了一大口茶,用食指在鍵盤上戳出一個:好。

    按了回車鍵,我覺得我這輩子就栽在一顆好心腸上了。小時候也這樣,我還記得小學時大家都討厭的班主任生病了,大家都不願意去看她,我是唯一去的,她可高興了,把病房裡的水果雞蛋什麼的都給我吃了,把我給撐得,頂著個肚子不平衡,連走路都搖晃。這一切都是善良惹的禍。

    於是我這一天大概都是在渾噩中度過,傅沛拍照回來的時候舉著相機順便拍了坐在位置上的我兩張照片,放上電腦時讓我過去看。我一看,拍得挺好,挺迷茫挺藝術的,有點走失的失智老人氣質。

    快下班時我的手機就響了,而我正蹲廁所裡呢,我這人有個毛病,一緊張就愛往廁所跑,當年高考前十五分鐘都我都廁所裡蹲著了。

    我提起褲子,從兜裡掏出手機,果然是江辰。我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發現這地兒實在不是個適合深吸氣的地方。於是只好捏著鼻子說:「喂?」

    「是我。」

    「我知道。」

    「你說話怎麼甕聲甕氣?」

    我推開廁所門走出去,松了鼻子說:「沒呀。」

    「你剛剛在廁所?」他突然笑著說。

    我嚇得一哆嗦,上下左右看了看,才說:「你怎麼知道?」

    「猜的。你下班了沒?」他說。

    我沒好氣:「你那麼會猜你接著猜。」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你下班了就下來吧。」他說。

    我簡單收了收東西就下了樓,腦袋左轉右轉都沒看到江辰,心想他不是事隔三年才決定報復我當年約會老遲到的事吧?

    我在那兒鬼祟了半天,一輛小轎車停在了我面前,還按了下喇叭。我低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玻璃什麼都沒看清楚,正想湊近看一下,叭又按了一下喇叭,我嚇得退了幾步,火冒三丈正想破口大駡,車窗慢慢搖了下來,江辰側著頭下命令:「上車。」

    我開了車門坐進去,他皺著眉道:「你怎麼這麼拖拉,不是聽說你們五點半就下班?把安全帶系上。」

    我木著臉,自顧自地說:「陳小希你下班了啊?今晚真是麻煩你了,謝謝啊。」

    江辰瞪了我一眼:「不客氣。」

    我撇撇嘴,「真有禮貌。」

    我偷偷打量了他兩眼,剪裁合身的黑西裝,寶藍色領帶,帥得慘無人道。

    忽然,他俯過身來,我迅速地把安全帶一拉一扣,急道:「我系好安全帶了。」

    他啪一聲按開了我座位面前的一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瓶水,遞給我時涼涼地瞟了我一眼,冷哼了一聲。

    我手裡拿著那瓶礦泉水就特別想死,我想我一死,江辰大概會在死因那一欄寫上:自作多情,羞愧而死。

    車緩慢地上了路,我小口小口地啜著礦泉水,我其實不渴,但就是喉嚨幹得慌。

    車裡彌漫著詭異的沉默,我無聊地撕著礦泉水瓶上的標籤,撕下來後又發現不知道往哪兒扔,只好問他:「扔哪兒呢?」

    他偏頭看了我一眼:「剛剛那個抽屜。」

    我按開那個抽屜,瞄了一眼後把標籤往裡扔。但由於自己手賤,所以難免有點心虛,我就沒話找話地問他:「你還喝農夫山泉啊?」

    從我第一次給他買農夫山泉後,後來見他喝礦泉水都是喝的農夫山泉。我那時覺得挺自豪的,雖說我是為了省五毛錢才給他買農夫山泉的,沒想到卻真買中了他的心頭好,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隨口應了我一句:「過節醫院發的,後座還有一箱。」

    我轉頭看,果然後座放了一箱農夫山泉。我就隨口讚揚了一下他們醫院:「你們醫院挺不錯嘛,過節還發東西。哪像我們公司啊,過節老讓我們加班。」

    他沒搭話,專注地開車。

    我看他不是很想搭理我的樣子,也就消停了。年紀大了,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不愛幹了,這點冷淡擱當年對我來說還真不算什麼,那時我就是一熱臉貼冷屁股愛好者,風雨無阻無堅不摧,勢用我的熱臉將他的冷屁股捂熱!但現在不行了,隨著年歲的增長,血液迴圈大不如前,冷屁股貼多了怕給臉留下病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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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江辰的車停在了LV旗艦店前,我嚇了一跳,基本上這個牌子我只在某知名作家的書裡見過,現實生活中我還是對AV比較熟。

    車門中控叩一聲開了,江辰說:「你下去等我,我去停車。」

    我下了車待在原地等他回來,不時賊眉鼠目地透過玻璃櫥窗偷瞄LV店裡,大概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橘紅色的燈光顯得特別的紙醉金迷。

    「走吧。」江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

    我嚇了一跳,結巴道:「還是不要吧,好貴的,況且裡面好像賣的都是包包,我都沒看到禮服。」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你以為我要帶你進LV?」

    「不是嗎?」

    他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嘛給你買LV!」

    ……

    他領著我繞過LV,進了一條巷子,來到一家服裝店門口,我抬頭一看,這店名太實在了——買不起LV。

    我指著招牌對江辰說:「你看,它諷刺你。」

    他抬頭看了一眼,「諷刺你吧。」

    我撇撇嘴,「等我有錢了,我去各大名牌店裡,就對著店員說,這件不要,這件不要,其它通通包起來。」

    他搖了搖頭,說:「你乾脆說,這件和這件包起來,剩下的打包寄給紅十字會。」

    道行比我深呀……

    店主是個年輕小夥,長得不錯,我瞅著總覺得眼熟,大概是我潛意識裡想跟一切帥哥混熟。

    小夥子迎了上來:「江醫生,帶女朋友買衣服啊?」

    江辰把我往前一推,說:「幫她搭配一套可以參加宴會的衣服。」

    小夥子眼睛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說:「行,美女這氣質跟我店的衣服特配,我立馬搭幾套讓你選。」

    敢情我的氣質就是一買不起LV的氣質……

    趁著店主在挑衣服,我問江辰:「你跟他認識啊?」

    江辰點頭:「他是蘇醫生的弟弟。」

    蘇弟弟耳朵特好使地加入了我們的對話:「我叫蘇銳,我姐待會可能會過來。」

    我低頭看他,他蹲在地上挑鞋子,屁股撅得高高,低腰牛仔褲使他腰露出一大截,挺小蠻的。

    「陳小希。」江辰突然叫我。

    「啊?」我收回停留在小蠻腰上的眼神,回過頭看他。

    他指一指我的腳,我低頭一看,一隻類似蜥蜴的綠色生物停在我腳邊,長長的尾巴微微搖擺著。我條件反射地用腳尖飛速地挑開它,然後高頻尖叫著躲到江辰背後。

    綠生物在地上滾了一圈,翻出顏色稍淺的肚皮,四腳在空中亂蹬。

    蘇銳直起身走過來,笑眯眯地拎起綠生物,擺在手臂上,對我說:「別怕別怕,這是我養的蜥蜴。」

    我從江辰背後探出頭來:「它有沒有毒,會不會咬人?」

    「不會不會,它很乖的。」蘇銳把手臂伸了過來,很熱情地邀請我:「摸摸看嘛。」

    我盛情難卻,手顫悠悠地伸過去,才到了蜥蜴跟前,它突然嘶地吐出一條肥厚分叉的舌頭,嚇得我迅速縮回手,又躲回江辰身後去了。

    蘇銳哈哈大笑:「小蜥不要嚇姐姐,她剛剛不是故意踢你的。」

    「小蜥?」江辰重複了一次,也笑了起來。

    我愣頭愣腦地回答了他一聲後才反應過來,相當義憤填膺:「它也叫小希?」

    「也?」蘇銳很興奮,「還有誰叫小蜥?這真是個好名字。」

    有一個好名字的我緩緩舉手:「我,陳小希……」

    「太有緣分了!」蘇銳繞到江辰身後停在我面前,摸著蜥蜴的頭說:「蘇小蜥,姐姐跟你名字一樣呢,你們太有緣分了,跟姐姐打個招呼,來親姐姐一個。」

    我乾笑著繞到江辰面前,探個頭揮一揮手:「你好你好,男女授受不親,不用親不用親。」

    蘇銳露出被侮辱了模樣:「小蜥是女孩子。」

    江辰拉開躲在他胸前的我:「去換衣服。」

    蘇銳這才放下蘇小蜥,從衣架上拿了幾件衣服遞給我:「你先試試,你穿幾碼的鞋?」

    基本上我的腳小得畸形,被問鞋碼對我來說是一個恥辱……

    於是我說:「35。」

    江辰偏頭看了我一眼,說:「33號半,34加一個半墊也可以。」

    ……

    蘇銳撓一撓頭對我說:「我得找找看有沒有34碼的鞋,你先進去換衣服吧。」

    我捧著衣服進去換,卻在換第一套時就出了麻煩,背後的拉鍊被頭髮絞住了,卡在半腰上拉不上也拉不下,無奈之下我只好對著外面求救:「蘇銳,拉鍊卡住了,拉不動。」

    簾子被掀開,進來的卻是江辰,我愣愣地看著他。他沒說話,直接繞到我背後,一手把我頭髮挽成一把握高,一手哧啦一下就把拉鍊拉上了,拉上後掉頭就走。我對他的手藝萬分佩服。

    我換了好幾套衣服,最終蘇銳替我選了一套淺綠色紗質禮服,穿在身上輕飄飄,讓我有一種沒有穿衣服的恐慌。

    蘇銳千辛萬苦搜出了一雙34碼嫩黃色高跟鞋,加了個半墊之後我勉強能穿穩。

    蘇銳對我的新打扮誇得天上人間美麗非凡,雖然我看著鏡子絲毫沒找他所說的驚豔感,但是我覺得他說得實在太對了,我真誠地要交他這個朋友。

    蘇小蜥幾次試圖接近我,都被我用一種「你敢過來我就用高跟鞋碾死你」的眼神嚇走了。

    江辰坐在店裡沙發上,不時懶懶地打量我兩眼,當然我不敢指望他會露出電視或小說裡常出現的屏住呼吸驚為天人之類的樣子,但好歹也別一付看新聞聯播的樣子。

    「好了沒有?」他從沙發上站起來。

    「好了,你付錢吧。」我低頭研究衣服的領子,V字領邊緣折了很漂亮的小褶子,像綠色的麥浪。

    蘇銳嚷嚷著:「算了算了,太有緣分了,就算小蜥給小希的見面禮。一共八百,裙子五百,鞋子三百。」

    我瞪他,宰人啊,一樣的衣服淘寶八十就能搞定,還包郵。

    蘇銳對我笑:「你別一付我是無良奸商的樣子。我這衣服可不是滿大街都有的,都是我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僅此一件。」

    江辰倒是沒說什麼,付了錢說了謝謝就拉著我走了。

    我在行駛的車中艱難地化著妝,幸好路況還不錯,基本上化完之後五官還正常。

    等紅燈的時候江辰突然笑起來,眼睛盛滿了促狹,說:「你的化妝技術進步了不少嘛。」

    我白他一眼,我知道他在笑什麼。

    那時高三,我們沒日沒夜地跟高考廝殺,在遙遠的地方有幾個同樣與高考廝殺著的同仁不堪壓力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消息從在各大部門之間輾轉,輾轉了許久才流落到我們這個遙遠小鎮裡的學校,校長緊急召開了會議,然後在高考前一個月,老師們決定替我們這群水深火熱的孩子舉行一場晚會,晚會的名字叫「走向明天」。我個人覺得這個名字很沒意義,除非死掉,不然誰都得走向明天。節目都是由高一高二的學生準備的,朗誦、合唱什麼的,總之讓人看了一點也不想活到明天的一些節目。

    晚會舉辦之前,老師們被一件事難倒了,學生們要上臺,總得要化妝,學校裡會化妝的老師就那麼幾個,一個合唱隊化下來,天都亮了。於是學校臨時決定美術班的學生來分擔化妝大任。作為美術班的頭牌,我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沒料到人臉和畫布原來差挺多,每一個被我化過的女生在照過鏡子後都哭了,並且表示如果要她們這樣上臺,她們選擇告別明天。而江辰當時正好路過那間教室。我教室裡被一群師妹圍著哭得手足無措,他在教室外笑得手舞足蹈,而學妹們因為被風雲人物嘲笑而哭得更加聲嘶力竭了。

    雖然歲月久遠,可一回想起來我額角還是突突地跳著,耳邊仿佛又縈繞滿了高低起伏抑揚頓挫的哭聲。

    「到了。」江辰說,車緩緩地靠邊停下。

    我揉一揉額角,歎了口氣抱怨道:「你以後別害我回憶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了。」

    車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打開車門,我疑惑地轉過去看他,他緊皺著眉,眼睛注視著遠方,下顎繃緊,雙手握在方向盤上,指骨泛白。

    我知道他在生氣,但我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卻有點摸不著頭腦,吶吶地問他:「怎麼了?」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開方向盤,轉過頭來對著我笑,也許我不該稱之為笑,他只是把嘴唇抿成一條線,左頰擠出深深的酒窩。他說:「沒有,胃痛。」

    「啊?那怎麼辦?」我一緊張就有點顛三倒四,「怎麼會胃痛呢?你沒吃東西嗎?有沒有藥啊?我們去醫院吧……」

    「沒事了。」他說。

    「怎麼會沒事呢?你知道胃痛有可能是胃出血、胃潰瘍、胃穿孔、胃癌……」

    他看著我笑:「還有什麼?」

    我不是很確定地說:「胃破掉?」

    我有加重語氣說:「不管啦,我們快去醫院,你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死的!」

    他忽然伸手過來推一推我的腦袋,笑著說:「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我對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情深感不解以及困擾,只是一再確認他的胃不會破掉這件事,他也一再對我保證已經沒事了,最終十分無奈地表示若是他的胃有個三長兩短,手術由我操刀。

    我聽到他願意死在我手上,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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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進入宴會大廳之前,一直走在我前面的江辰突然停了下來,倒退幾步走在我身邊,弓起手肘,看著我。

    我疑惑地看回他:「需要擺pose嗎?有誰在幫我們拍照?」

    他瞪我,我忙眯起眼睛笑:「跟你開玩笑的。」

    說完將手伸入他臂彎中,輕輕地挽住:「電視裡都有演嘛,進場都要手挽手。」

    我低頭看一看我搭在他黑西裝上的手,胸口忽然好像梗住什麼似的,忍不住就抓緊了他的手臂。他垂眼看一看我,低聲安撫道:「你就當參觀拍電影好了。」

    我環顧宴會大廳,天花板垂下大型的水晶燈閃爍著流光溢彩,燈底下游離著觥籌交錯的男男女女,長長的桌子鋪上了香檳色的桌布,上面擺滿了讓我狂咽口水的食物……美食電影啊這是。

    「陳小希,別看吃的了,微笑。」江辰突然俯身在我耳邊說,熱熱的氣噴得我耳朵發癢,我忍不住瞪他。

    「微笑。」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有點面熟的老人正緩緩向我們走來。

    江辰半拖著我朝他們走去,我邊擠微笑邊問他:「哪個是你的病人啊?」

    「中間的老人。」

    我看那人紅光滿面,不像大病初愈的模樣,又問:「他什麼病?」

    「心臟病。」

    江辰話才說完,我們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簡單的寒暄握手,我聽江辰叫他張書記,這才明白了面熟從何而來,我在本地新聞上看過他,而且不止一次,結合我一年看新聞不超過十次的概率,他出現的概率必然十分之高,由此可以推出,他是一個很想紅的統治階級。

    張書記笑眯眯地看著我:「小江的女朋友?」

    我看了一眼江辰,心想送佛送到西吧,就微笑著點頭說:「你好,我叫陳小希。」

    張書記也點頭,這個年紀的男人多少有點慈祥,笑起來更是得道成仙的模樣:「陳小姐長得真是漂亮,男才女貌啊,我本來還想著給小江介紹我孫女呢,看來我孫女福氣不夠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賠笑。江辰笑著接過話頭:「張書記厚愛,是我不敢高攀。」

    張書記笑了一笑,突然朗聲道:「各位。」

    他的聲音不是特別大,卻有一股奇異的召喚力,滿大廳的人靜了下來,朝著我們的方向看來,我挽著江辰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他另一手伸過來,輕輕拍一拍我的手背。

    張書記高舉手裡的酒杯:「這是我的恩人江醫生,請大家和我一起,以一杯酒感謝江醫生和他的女朋友。謝謝!」

    他話音一落,我們的手中就被塞進了酒杯。

    江辰舉杯:「只是我分內的工作。」

    老實說我嚇壞了,我這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在我印象中我所面臨過最大的場面也就是小學合唱比賽,當時我混在一群人中合嘴張嘴,腳抖得跟小兒麻痹似的。

    現在一堆人齊刷刷地往這邊看,還個個社會精英、巨頭權貴的模樣,我想說我就一普通老百姓,今天是來看拍電影的,你們別看著我呀。

    幸好風頭只是一時,大家酒喝完了就各歸各位,我這才發現我一緊張都撒了滿手的酒。

    只是張書記似乎還不準備放過我們,他又換了一杯酒對著我們舉杯。

    「小江,結婚記得發請帖給我。」

    「請帖一定發,但是酒不能再喝了,你心臟受不了。」江辰笑著說,語氣裡帶著醫生獨有的強硬權威。

    張書記竟然就笑著把酒杯放下了。我心想逃過一劫,就低頭安心地盯著身上的裙子看,研究用哪個部位擦手比較不明顯。

    「陳小希,去洗手間。」江辰說完這句話就被那個張書記領著不知道朝哪兒去。

    洗完手出來,我遠遠看到江辰跟張書記在一群人中說著什麼。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待在長條餐桌旁吃東西比較有趣,反正我來擋書記孫女的功能已經發揮了,現在可以發揮胃的功能了。

    我餐桌旁觀察了片刻,發現這些食物對他們來說形同擺設,來來往往幾乎沒有人在桌前停留超過十秒,於是我放心地拿了個大盤子,準備從桌子頭吃到桌子尾,以滿足我剝削統治階級的欲望。

    只是我才吃了四道菜,就遇到了障礙,當然不是我飽了,我對我的胃信心十足。

    面前多了一群女人,她們站在桌旁聊天,穿得自然都是很宴會,而且都我買不起的牌子。長相美不美不好說,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下,人類早就沒了本來面目。

    由於桌子是靠著牆擺的,她們這麼一站,一付要到天荒地老的樣子,也就意味著我有可能在宴會結束前都無法把每一樣食物都嘗遍,我一想到這,就恨不得放火燒眼前這群女人。

    於是我默默地繞過她們,準備先去把桌尾的菜吃了。走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卻被一個女人叫住了,她說你好,江醫生的女朋友。

    我轉身抬頭,說話的女孩長得漂亮,雖然一樣也是濃妝豔抹,但勝在豔而不俗,挺有幾分中學世界史課本上埃及豔後的味道。而且長得老高老高,腳上還蹬一雙目測超過十釐米的高跟鞋,一付不把宴會大廳的屋頂捅破就不甘心的模樣。

    我對她笑:「你好。」

    她過來拉起我的手:「我爺爺這次可真是多虧了江醫生。他老人家生病時我在醫院照顧,江醫生對病人實在是盡心盡力,那麼半個月裡,我幾乎都沒見他離過醫院,真是幸虧有你這樣明白事理的女朋友。」

    我承認我很明白事理,但這事還真跟我無關……

    我一手還拿著大盤子,另一手被她拉著,無奈之下只好盯著她拉著我的手,軟若無骨,十指芊芊如削蔥,指甲上塗了一層淡粉色,仿佛淋上一層鹵汁就是上好的港式鳳爪。

    她大概也發現我的尷尬,松了我的手道:「我看江醫生還被我爺爺拖著,你一個人也無聊,和我們一起聊聊天吧。」

    我只好把盤子放下,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聽她們聊天。她們的話題我剛剛就聽到了一點了,國外常春藤名校,渡假聖地,名牌……我都不是很聽得懂,所以也就沒什麼興趣。

    這會兒她們從誰家千金養了名字很長的名犬,誰家千金養了一匹馬駒……之類的動物話題轉換到食物話題。

    一個塗了血盆大口的女人說:「XX餐廳空運了一些法國松露來,我昨天才去吃過,很不錯。」

    「真的麼?那我明天就讓我男朋友帶我去吃。」

    「我聽說YY餐廳的黑鮪魚也不錯。」

    「真的麼?改天我們一起去吃。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神戶牛肉。」

    ……

    「我若想吃松露會飛法國或者義大利,法國的黑松露不錯,義大利的白松露也還可以。黑鮪魚我不吃的,神戶牛肉也只有去日本的時候會勉為其難吃一下,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吃魚子醬的,要最新鮮的魚子醬,並且要是粒粒飽滿無損的,然後不加任何調味料或其他食物,用冰鎮過的玻璃碗盛著,然後用象牙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一個柔媚的聲音奇異般地讓這群千金小姐們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我看向說話的女人,她懶懶地倚著桌子,似笑非笑,很美。她的美不是那種天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她的美具有侵略性,甚至可以說是豔俗的,是那種男人見了忍不住想入非非,女人見了恨不得潑硫酸的美。

    她穿著紅花青底的改良式旗袍,旗袍並無開誇張的高叉或者低胸,但卻跟長在她身上似的緊緊貼著她的□曲線,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穿著衣服卻表達出沒穿的誘惑。

    而我發現她一說話,周圍的女人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甚至有人還低聲說了句狐狸精。

    我一聽那句狐狸精心裡就徹底釋然了,這才對嘛,長成這樣不當狐狸精也太浪費人才了。

    也許是場面冷得太僵了,身為主人的張書記孫女張小姐突然轉向我,笑著問:「陳小姐平時喜歡吃什麼呢?」

    我被她問得一愣,不知道她是在救場呢,還是想讓我難堪,於是就搪塞道:「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平時就隨便吃。」

    「我看陳小姐剛才吃了不少東西,想必是對美食很有研究,不要藏私嘛。」

    「這樣啊。」我摸了摸脖子,有點苦惱,「我覺得出前一丁的雞蛋泡面挺好吃的,康師傅的也還行。而且我覺得泡面煮的比泡的好吃,煮的時候下個雞蛋,最好是兩個,一個弄碎了溶在麵湯裡,一個臥成荷包蛋,快起鍋的時候才加調味料,也別加多,一點點提味就好,加點鹽巴加點醬油,特別好吃。」

    ……

    死神來了一般的肅靜。

    你看,非得讓我分享經驗吧,我都說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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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4: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得到我寶貴的泡面經驗之後,那群大小姐們忽然對談天失去了興趣,紛紛找藉口離開。我覺得這行為不好,是一種過河拆橋的行為。

    然後我準備端起大盤子繼續吃這長桌上的每一道菜,發現狐狸精小姐還倚著那長桌,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杯紅酒,她輕輕地晃動著高腳杯裡的紅酒,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左右看了一下,確定不是自作多情之後回答她:「陳小希,希望的希。」

    她朝我舉了舉杯,把手中晃了許久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說:「胡染染,跟人有染的那個染。」

    我左右看了一下,沒找到酒可以跟她聊表敬意,只好把盤裡的壽司拿起來朝她揮了揮,一口吞下,差點沒被噎死,最後擦著眼角的淚跟她說:「很高興認識你。」

    「你也不用感動得熱淚盈眶。」她遞了一張紙巾給我,這使我十分驚奇,主要是她手上並無任何宴會包之類的,而她身上的衣服又緊繃得如同第二層皮膚,別說塞紙巾,恐怕深呼一口氣都會爆裂開來。

    我接過紙巾,擦一擦眼角:「謝謝。」

    然後她就斜靠這那桌子,看著我快快樂樂地在長桌旁來來回回地吃東西,她說:「好吃麼?」

    「好吃啊,你要不要吃點?」我指一指盤子裡的小蛋糕,講完才想起她的魚子醬理論,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她指一指身上的旗袍說:「吃了會崩開。」

    我點頭,「你那衣服太恐怖了。」然後攤開手掌,掌心中是被我揉成一團的紙巾,問:「你紙巾放在哪裡啊?」

    她指了指兩腿間,說:「貼在大腿內側,還有手機。」

    我望著她光滑並沒穿絲襪的腿,嘴角抽了一抽,看著掌心的紙巾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一想到我剛剛抹臉的紙巾是從人家光滑的大腿內側拿出來的,我心裡就那個五味雜陳呀。

    胡染染哈哈嬌笑:「逗你玩兒的,真可愛,桌上的餐巾紙。」

    我摸摸脖子也跟著笑:「我光顧著看吃的了。」

    於是在她的注視之下我坦然地吃完了五十八道菜,抽了張紙巾學胡染染倚著桌子,前 凸後翹的,風情萬種的,擦嘴。

    胡染染偏著頭看我:「你是那個醫生的女朋友?」

    我摸摸鼻子,「算是吧。」

    心裡暗暗地加了句曾經。

    她把頭髮捋到耳後,若有所思道:「張倩容會跟你搶的。」

    「啊?」我勉強把目光從她深棕色的大.波.浪長髮上收回,愣愣道,「誰?」

    胡染染的髮型是我最喜歡的大.波.浪,大學的時候我就曾想去做這種髮型,但那時江辰跟我說他覺得我短髮的樣子很清新自然,於是我就頂了一頂蘑菇短髮過了四年,等到分手後我一氣之下才留起了長髮。現在仔細琢磨,清新自然哪裡是誇人的,壓根就是空氣清新劑的廣告語。

    她揚一揚下巴道:「張倩容,張老頭的孫女。喏,現在朝著你男友走過去了。」

    我隨她視線看去,張倩容緩緩朝著江辰和張書記走去,腰肢扭得像藝術體操表演的那條彩帶。

    「張老頭真老。」胡染染突然感歎。又若有所思的樣子道,「我看也再活不了幾年了。」

    我詫異地看著她,她笑了,說:「我是他的情婦你信不?」

    我說信也不是說不信也不是,只好乾笑。

    她又說:「我以前是他們家的保姆。」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怎麼……怎麼……怎麼……」

    怎麼個半天我也找不出個委婉的詞來表達我的問題,還好她好心地接了話:「怎麼爬上老頭的床的?只要他一個人在家,我就穿低胸睡衣拖地。」

    「這樣啊……」我拉長了聲音道。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接話,說你真厲害也不是,說恭喜你成功了也不是,說你怎麼這麼無恥更不是……真是為難死我了。

    她似乎對我的窘態感到十分滿意,嬌笑個不停。

    真高興我能取悅你……

    「你男友過來了。」她掩著嘴說。

    「啊?」我才抬頭,江辰就已經站在我面前了,我忍不住稱讚他,「你走路真快。」

    江辰朝胡染染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我一眼說:「走吧。」

    說完就逕自往外走,我跟胡染染揮一揮手就顛顛地跟了上去,在他背後小跑著問:「可以回去了麼?宴會不是還沒結束麼?」

    他停了停腳步等我走到和他並肩才又往外走,邊走邊回答我的問題:「回去了,我明天還有手術。」

    「哦。」我跟著他往外走。

    他去開車,我在酒店門前等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什麼都沒吃,宴會前還犯胃疼來著,於是又想偷偷倒回宴會裡去偷渡點吃的給江辰,才轉身走了兩步身後就響了喇叭,我轉身開車門,探身進去跟江辰說:「你不是胃疼?我看你剛剛都沒吃什麼東西,我去給你拿點吃的,馬上回來。」

    我說完轉身就要往裡面走,江辰在後面陳小希陳小希地叫著我,我只好又倒回去跟他說:「放心啦,裡面的東西很好吃,而且都沒有人在吃,我去拿點人家不會介意的。」

    「上車。」他說,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方向盤。

    我猛然發現重逢之後他對我常常表現出一種詭異的不耐。我可以打一個比方來描繪這種不耐,這就好比是,你養了一隻狗準備養肥宰了吃,但這狗一直不長肉也就算了,它還誤以為自己是寵物,纏著你撒嬌,你說你能不煩麼。

    我默默坐進車子,關好車門,系好安全帶,笑著說:「我家在XX區XX路,你要是不方便就找公車站放我下去,我自己搭公車回去。」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於是我盯著他的窗戶看了許久,只覺得他的黑眼圈有點重,但這就跟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的道理一樣,帥哥長了黑眼圈,他還是一個長黑眼圈很累的帥哥。

    我最終還是沒從他的眼睛來看出個所以然來。眼睛的確是心靈的窗戶,但有些人的眼睛是防盜窗,技術不夠就只能扼腕。

    江辰還是把我送到了家樓下,我簡單對他表達了送我回家的謝意,但他卻沒有對我表達我陪他去應酬的謝意,不過我不準備跟他計較。

    我下了車,要關車門時卻還是忍不住再瞄了他一眼,這是當年單戀他太久的後遺症,就算在一起了四年,那四年裡我還是老下意識地偷瞄他,以致他在上《眼科學》時還一度懷疑我是隱性斜視。

    他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壓在胃上,皺著眉似乎凝神在等關車門的聲音響起。

    我最終還是沒把門關上,我探身進去,以一種哀求的口吻道:「來我家好嗎?我給你下碗面吃,很快的,我十分鐘就能做好。」

    他搖頭:「不用了,我回去吃藥就行了。」

    我一屁股坐進車裡,雙手環胸道:「上我家吃面!不然我不下車了。」

    江辰側過頭瞪了我一會,最後歎口氣道:「走吧。」

    我笑眯眯地跳下車,帶著他爬了四樓到了我租的房子。

    我給他倒了杯水就進廚房忙活了,我想泡面不健康,就給他煮了掛麵,還下了兩顆雞蛋,等到我把面端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倚著沙發扶手睡著了。

    我把碗擺在桌子上,蹲在他面前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叫醒他,甚至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像電影裡的演的偷親他一下,或者用手指描繪他臉的輪廓,或者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淚流滿面……

    最後我只是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說:「江辰,面好了。」

    有些事情就像參加比賽,你既然選擇了退賽,就沒資格再下場,就只能忍痛觀望。所以,劉翔,你奧運退賽的苦,我能明白……

    江辰眼皮動了一動,微微掀開迷蒙地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

    我只好又推了一推他:「起來,面快糊了。」

    他嘖了一聲,閉著眼撥開我的手,道:「別鬧,我很累。」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我竟隱約地覺得有幾分親昵。

    我抱著腿在地板上坐下,呆呆地看著他,或者是看著某個角落,一瞬間覺得自己可悲到如入無人之境……

    等我可悲完,抬眼見江辰已經端著面在沙發角落邊吃面邊看電視。電視聲開得很小,但他看得很專注。

    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電視,電視裡正播著籃球比賽,一個黑人沖上去,腦門狠狠撞上正在投籃的白人的胳肢窩,白人被撞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裝死。

    我要是那黑人我就告那白人,胳肢窩對腦袋,這是明顯的種族歧視。

    江辰把面吃完,跟我要了張紙巾擦嘴,然後就說他要走了。

    我想了想沒什麼藉口可以留他多坐一會兒的,只好說:「好吧,你開車小心。」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我,似乎在暗示著什麼,我無奈只好站起來,邊朝他走去邊說:「我就送你到門口吧,我穿了一個晚上的高跟鞋腳都快斷了,送你下樓還得多爬一回四樓。」

    江辰倚著門口,待我走到他面前,他突然說:「陳小希,難道你就從來沒覺得對不起我過?」

    我想這是個典型的反問句,反問句的特點是答案是藏在問題裡的。經過短暫的分析後我斷定,江辰他認為我應該且必須要覺得對不起他。只是不知道他這個問題針對的是三年前分手那件事,還是我懶得送他下樓這件事。

    我考慮了一下,覺得無論他針對哪個問題,我都是錯的一方,所以道個歉也不是不可以,於是我併攏了腳跟,雙手貼褲縫,準備以一個標準軍姿真誠地跟江辰道歉。但江辰沒讓我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他最後看了我一眼就下樓了。

    這回我倒是讀懂了他的眼神,無非是討厭、厭惡、噁心之類的。這個我可以理解,我也挺噁心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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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24: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過了幾天,出差回來的莊冬娜打電話來致謝,大意是她知道了江辰沒有對我好好表達謝意,她覺得她們家江辰不太懂事了。她的原話是:「你知道的,我們家江辰不是很care人情世故,不過這也是他的優點,I kinda like it,呵呵。」

    莊冬娜是英語專業畢業的,講話老愛夾英文,以前網上聊天也愛夾英文,比如說:「我這個週末要出差,回來再開會」,她會打「我這個weekend要出差,回來再開meeting」。

    後來有次司徒末說她實在受不了了,就天真無邪地問莊冬娜:你老是切換輸入法,不累啊?莊冬娜從善如流地改了切換輸入法的毛病,司徒末對此深感欣慰。

    莊冬娜提出為了答謝和賠禮,他們想請我吃頓飯。我婉轉地回絕,但可能是我太婉轉了,以致她完全沒能聽懂我的不情願。總之她自顧報了時間地點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由於我將要被霸王硬上弓地請吃飯,所以我心情很不好,所以做為同事的傅沛和司徒末莫名其妙的被我辱駡了好幾次,氣得司徒末說她要辭職回家讓老公養著,我針對她搬出老公當靠山這事又辱駡了她一番,最後逼著她承認自己對不起祖國對她的栽培,是喪盡天良的寄生蟲。我心情才勉強好了一點。

    下班之前我接到蘇銳的電話,我們在宴會後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

    那次宴會的衣服被我丟到洗衣機裡,出來之後我怎麼看都覺得像一團爛菜葉,於是我拎著衣服去找蘇銳,他用一個長得像吸塵器的機器把衣服燙回淺綠飄逸的模樣,他告訴我那機器叫掛燙機,我告訴他在我心目中那就是吸塵器。然後我們就吵了起來,他說我不尊重他,我說他大題小做,吵到吃飯點他就帶我去吃飯,吃完飯我付了錢,他就宣佈我們不打不相識地成了朋友。

    蘇銳說他在我們公司附近辦事,問我下班後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跟他說我要去跟江辰和江辰的女朋友吃飯。他對我表示同情,並且自願陪我去,他說他是想去幫我壯膽,我覺得他是想去蹭飯。

    我考慮了一會兒,覺得孤身一人去見前男友賢伉儷實在有點淒涼,就捎上蘇銳了。

    我們倆到餐廳時他們還沒來,聊了一會兒天發現話不投機差點打起來,於是蘇銳就跟服務員借了兩支筆,我們各自攤開餐巾紙畫圖,他畫服裝設計圖,我畫插畫。畫完後江辰他們還是沒到,於是我們就交換畫作評價,蘇銳說我的插畫幼稚,是給小孩看的;我說他的衣服醜陋,不是給人類穿的……幸好在大打出手之前江辰和莊冬娜到了。

    「你們總算來了。」我笑著埋怨,強迫自己把眼睛從她挽在江辰手臂上的五爪移開,「再慢點就趕上替我收屍了。」

    莊冬娜笑著解釋:「我說我們分頭過來,可他非得繞去公司pick up 我,就繞多了一段路,sorry。」說完她頓一頓,看向蘇銳道:「這位是?」

    「我是蘇銳,小希的朋友,我姐和江醫生還是同事呢。今天本來是要約小希吃飯的,她說約了人,我就死皮賴臉跟來蹭飯了,你們不介意吧?」蘇銳搶在我面前回答。

    「Of course no,人多熱鬧嘛。」莊冬娜說,回頭對正在替她拉椅子的江辰嫣然一笑。

    都坐定下來點完菜,突然誰都不再開口說話,場面有一瞬間的冷凝。我看向對面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想要救場的意思,作為一個面對冷場會背脊發麻的人,我只好求救地看著蘇銳。

    蘇銳順手抄起桌面上的餐巾紙遞給莊冬娜,說:「我剛剛替小希量身定做的設計圖。」

    莊冬娜接過,仔細瞧了一會兒贊道:「You are so talented,這衣服很漂亮很fit小希呀。」說完還推到江辰面前說:「你覺得呢。」

    江辰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點頭道:「嗯,不錯。」

    作為幾分鐘前才侮辱過這衣服不是人穿的我,面對這樣的誇獎只好含淚乾笑著附和。

    蘇銳摸一摸頭,羞澀一笑:「我隨便畫的。不知道為什麼,小希很適合我設計的服裝風格,上次江醫生帶她上我那兒買衣服我就發現了。不過那時我還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呢。」

    我忙跟莊冬娜解釋:「你讓我替你陪他參加宴會那次。」

    莊冬娜笑而不答,倒是江辰抬頭掃了我一眼,這是他進來到現在第一次正眼瞧我,我大概多年被他欺壓慣了,一見他看我就忙不迭地露出討好地笑,笑完後換來他漠然的目光就覺得我他媽的怎麼這麼奴顏婢膝……

    江辰的點的餐是最先上來的,七分熟的牛排在石板盤子裡滋滋響著,他拿叉子挑破旁邊還蕩漾著的荷包蛋,蛋黃緩緩流進冒著煙的盤子,熱油滋一下劈啪亂濺。江辰順手拿起手邊的餐巾紙擋住飛濺的油星,完了還用紙巾把盤子邊沿擦了一圈。

    我知道那餐巾紙是蘇銳的設計圖,看著江辰隨手把那紙揉成一團,我心裡就莫名的痛快。

    蘇銳和莊冬娜天南地北的扯著,我有時也搭幾句,而江辰幾乎是不說話的,即使話題轉到了他身上,他也會不冷不淡把話題扯開。

    但這頓飯我還是吃得無比堵心,江辰雖然不說話,但莊冬娜卻不時俯在他耳邊說悄悄話,說時眼睛骨碌碌地望著我,似笑非笑。

    蘇銳氣不過,也學著俯在我耳邊小聲道:「她明顯刺激你呢。太沒品了。」

    我一掌推開他:「別在我耳邊說話,噁心。」

    蘇銳好脾氣地笑:「難道你還會害羞?」

    我端起玉米濃湯,「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惱羞成怒。」

    蘇銳忙擺手:「我錯了成不?」

    我滿意地把碗擺回原位,這才發現莊冬娜正盯著我們看,笑得一臉饒有興味。我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江辰,他若無其事地切著牛排,沉默熟練優雅。

    他的表情突然讓我想起大學時我常陪他在宿舍裡用豬皮和豬小腸練習縫合和打結,他那股沉默認真勁兒總讓我覺得像在看變態外科殺手之類的電影。

    「小希,我看蘇銳對你挺好的。」莊冬娜笑著說,還尋求支援似的偏頭問江辰:「是吧?」

    江辰用一種看診的眼神掃視了我們一遍,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個字:「是。」

    蘇銳絲毫不知羞臊,手舞足蹈地附和著:「陳小希,你看都說我好呢,就你一人不識貨。」

    我不知為何忽然失去了和他鬥嘴的興致,有氣無力的回答他:「我也覺得你特好。」

    不知道是我的語氣在空氣的傳播被扭曲了,還是蘇銳耳朵裡耳屎之類的障礙物太多導致聲音失真。總之他似乎當真了,他先是一愣,然後忽然雙眼柔情似水地盯著我,對著我羞澀地笑,臉就蠻不講理地通紅起來了。

    我嚇得手腳發涼,摸著脖子說:「你無緣無故臉紅什麼,別對我笑,你笑得我心裡發噱。」

    蘇銳笑盈盈地看著我手足無措,我看著他臉上的紅暈跟退潮似的神奇地唰唰退去,狐疑道:「你耍我吧?」

    他瞟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低頭安靜地吃起海鮮燴飯來。

    他那突如其來的嬌羞讓我渾身不自在,像是一群螞蟻列隊從腳底板緩慢地爬上我的身體,爬上我的頭皮……

    我幾乎是狼吞虎嚥地把剩下的義大利面給吞完,期間還差點嗆到,蘇銳很好心拍著我的背說:「你小心呀,別被噎死。」

    我剛想說有你這麼說話的麼,江辰突然開口了,「放心她死不了,面從鼻子噴出來都死不了。」

    我揮開蘇銳的手,惡狠狠地瞪江辰。

    他說的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約會發生的事情。我們那時去的是學校附近唯一一家西餐廳。我當時心裡特緊張,即有天上掉餡餅恰好被我撿到的僥倖,又有怕那往人間丟餡餅的人後悔了來跟我要回去的忐忑。

    我發著懵點了一盤義大利面,然後就一直埋頭吃面。就在我吃得熱火朝天時,坐對面的江辰突然冒了一句:「陳小希,你今晚陪我吧。」驚嚇過度導致我嗆得眼淚鼻涕橫流,最可怕的是,一個劇烈的咳嗽讓我把嘴裡的面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我看著那根掛在玻璃杯邊搖搖欲墜的麵條,心裡萬念俱灰,哭著求江辰跟我分手,並保證以後再也不糾纏他。

    江辰邊用紙巾幫我擦眼淚鼻涕邊安慰我說:「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什麼沒看見……」

    我哭倒在他懷裡。我們捨棄了牽手、搭肩、摟腰等循序漸進的步驟,在首次約會直接躍進到相擁,也算一個收穫。

    後來江辰說他只是想讓我陪他去通宵教室看書,因為他們很快就要考醫學「四大名補」之一的《病理學》,這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江辰攻擊我思想骯髒的論據。

    我狠狠瞪著江辰,江辰冷冷瞟著我,空氣中好像有火苗在劈劈啪啪的燒著。

    「不好意思,我們家江辰開玩笑呢。」見氣氛不對,莊冬娜忙出來打圓場。

    「沒關係,我們家小希不會介意的。」蘇銳像是要幫我爭口氣似的說。

    ……我眼角抽了一抽,得,都成一家了。

    我想,也只有我們小時候流行的一首愛國歌曲能夠解釋他們這段對話中感情的親疏程度了——「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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