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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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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意遲遲] 掌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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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絕望(二)

  連四爺此時此刻,並不想見到連二爺。

  自從他從馬上摔下來的那一天開始,那些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往事,就都一一湧現了上來。

  令他憂慮,令他害怕。

  可闔府上下都知道連二爺同他素日親近,如今他受了傷,連二爺擔心之下,急急來探望他,再對不過。

  他若是不願意見人,那就顯得古怪了。

  是以,連四爺就算心裡頭再不願,面上還是不能顯露。

  他讓人請了連二爺進來,自己則仍然無法動彈地躺在那,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帳子頂上著的花紋看。

  一根根絲線,反覆交錯,形成了繁複而絕美的圖案。

  就像是命運,如同這帳子上繡著的花紋一般,複雜而難懂。

  連四爺忍不住想,自己當年害了二哥落馬受傷,而今輪到了自己,是不是命數?

  這樣的念頭,無法遏制地從他腦海深處浮現出來。

  一遍,又一遍,令他顫慄。

  「老四!你疼不疼?」忽然,耳邊傳來一管熟悉的聲音。

  連四爺心神一凜。

  「老四,你不會說話了嗎?」連二爺見他不應聲,急得差點要哭,扭頭去看若生,「阿九,這可怎麼辦?你四叔不會說話了!」

  連四爺鐵青著臉。

  在旁伺候著的婢女低垂著腦袋,趕忙解釋說:「二爺,四爺能說話。」

  連四爺驀然發火:「滾出去!」

  婢女身子一抖,自知惹了他不高興,也不敢辯駁,只低著頭飛快退了下去。

  連二爺則鬆了口氣。拍了自己心口兩下,說:「幸好……幸好……」

  「勞二哥來看我,且回去吧,莫要沾了晦氣。」連四爺歪著頭看他,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

  「老四……」連二爺嘴巴一癟,眼角已經帶上了淚光。

  「二哥快走吧——」連四爺卻是眼皮直跳,忍不住直接出聲催促他離去。

  若生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緊了緊。而後抬起,輕拍了拍父親的背。

  依她所見,連四爺的精神。遠比她所預料的要好得多了。

  父親為他傷心,未免不值。

  可連二爺卻不想立刻就走,但他顯然也敏銳地覺察出來,連四爺似乎有些不大願意見著自己。這話就不敢說了,只將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用擔憂地目光望著他。

  然而只是這樣看著,連四爺胸腔裡的那顆心就狂跳起來。

  一下又一下,跳得他骨頭都在震動,疼得令人哆嗦。

  他忙道:「我乏了。二哥回去吧!」

  連二爺本就在憂心他的傷情,聞言便立即點頭說:「我走,我這就走。你好好休息,不要害怕……」

  言罷。他小心地拽了拽若生的衣袖,壓低聲音說:「老四要睡了,我們走吧。」

  若生應了個「是」。

  連四爺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而後喊人:「來、來人……倒水……」

  就守在一扇屏風後頭的婢女聽見了,立刻轉過身來,要上前去沏茶。

  若生便施施然橫手一攔,道:「不用,我去。」

  她是連四爺嫡親的侄女,府裡的人又都知道她自幼喜歡這位四叔比父親還多,見狀便也就隨她去了。

  連四爺卻在這一瞬間,想起了死去的老吳來。

  老吳跟了他也有些年頭了,刀口舔血的活也沒少幹,可才跟著若生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就只剩下了一堆灰。

  他莫名恐懼起來,雙目睜大,連聲說:「不用,不用你阿九,你快隨二哥回去吧!」

  若生卻已走至桌案旁,提起青花的茶壺,沏了一盞。

  他有傷在身,不能沾的東西多,這茶壺裡裝著的,只是白水。

  溫熱的,正好。

  若生雙手捧著茶碗,送到了他邊上,小聲說:「四叔,水。」

  連二爺站在幾步開外,也喊:「阿九你仔細著些!別灑了!」

  「四叔?」若生將茶碗送到了他嘴邊。

  連四爺的身子,下意識地往身後軟墊陷了下去。

  他勉勉強強將手給舉了起來,伸手要接碗。

  若生卻沒給,搖了搖頭說:「四叔,我同五妹妹沒有分別,您一向拿我當親閨女看,而今也該是時候輪到我伺候您了。」

  說這話時,她的視線,落在了連四爺的胳膊上。

  連四爺癱了,從今往後再不能行走,但這手,卻還能動,只是哆哆嗦嗦的,也沒有什麼力氣。

  她將茶碗遞得更近了些:「不夠我再去沏一盞。」

  連四爺只得低頭去喝。

  可溫熱的白水,才剛剛觸及他的唇瓣。

  他便聽見耳邊似有人笑了一聲。

  驚疑之下,他哪裡還顧得上吃茶,只倉惶抬頭。

  入目的,卻是少女猶自籠罩著一層淡淡稚氣的眉眼。

  他怔怔地想,方才莫不是自己聽差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驚訝地現,眼前的若生,眉眼間那層稚氣正在飛快散去,然後他再看她的眼睛,便覺那裡頭深不見底,仿若幽深的大海,似能將一切都吞噬殆荊

  那眼神,極冷,極冷。

  他一個激靈,想要避開她的視線,卻已是來不及,只見她淡紅的唇,微微開合,近乎無聲地吐出兩個字來——

  「報應。」

  連四爺「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瞪大了雙眼,失聲叫喊:「你是誰?」

  若生直起腰來,捧著那盞茶,目露困惑:「四叔,您怎麼了?我是阿九呀。」

  「老四!你怎麼連阿九也不認得了?」連二爺見狀,跑到若生身旁,亦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連四爺。

  連四爺戰戰兢兢地看一眼若生又看一眼自家二哥,心裡頭猛然生出一股極強烈的恐懼來。

  報應?

  什麼報應?

  二哥的女兒,在他墜馬受傷後,同他說報應?

  連四爺的臉色,煞白如紙,不見半點血色。

  「老四?」

  「四爺?」

  見他不對勁,眾人又都進來了。

  可連四爺嚅動著雙唇,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婢女惶恐,忙說要去請雲甄夫人來。

  連四爺卻在她準備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突然喊住了她,而後近乎倉皇地道:「讓他們走,快讓他們走!」

  婢女為難地看向了連二爺父女。

  連二爺委屈極了。

  若生也面露委屈,喏喏道:「四叔,您別這樣……阿九回頭得了空,還來看您……您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連四爺聞言,用看惡鬼一般的眼神看著她,臉色愈的白了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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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5:58:09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逃離

  直至若生父女倆離開了四房的地界,他仍處在驚詫惶恐之中。

  不敢見人,不敢吃茶,不敢進食。

  若生臨走前拋下的那句話,聽似恭順孝敬之言,但連四爺在心中稍一琢磨,便覺察出不對來,莫說欣慰歡喜了,便是面上想要保持鎮定也難。

  那「報應」二字,輕若風,但他的的確確是聽見了。

  連四爺枯躺了大半日,忽然間憶起一事,急急揚聲喊了人入內,問:「『追風』那畜生在哪裡?」

  來人微微一愣,隨即答:「四爺忘了嗎?那馬已被當場斬殺了。」

  到如今,也有好幾日光景了。

  連四爺白著一張臉,聲音愈發急切起來:「可驗過它的屍首?」

  「這……」

  「支支吾吾做什麼!到底可否驗過?」

  「四爺,馬具並鐵掌等等,皆完好無損,只怕是那馬突然受到驚嚇所致……」但馬已死了,而今就是想再往下細查,也是不能。

  連四爺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起來,僵在那,半響沒有言語。

  加上眼神空洞,面色蒼白,身形消瘦,他躺在那,活像是具屍體。

  他一動也不動,就這麼躺著,也不知道究竟躺了有多久,終於將人打發了出去。

  而後,他便哆嗦了起來。

  從手指尖開始,那股顫慄一點點蔓延到手臂,再到身上。最後直達心底。

  他記得,自己臨出門的那一日,二哥來纏著他說話,若生那丫頭就遠遠站在「追風」身旁,在那同小廝說話。

  當時,他並未在意,可現如今回想起來,卻只覺冷汗都要下來了。

  還有那聲「報應」!

  難不成那丫頭已經知曉了當年二哥受傷的真相?

  可二哥明明已經不記得了,她又怎能知曉?

  連四爺惶惶不安地想著,越想越覺得大事不妙。

  如果那日當真是若生在馬身上動了手腳。才叫他出的事故。那麼那個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的臭丫頭,便也委實駭人了些!

  她不一直只是個不知人間疾苦,脾氣嬌縱的小丫頭而已嗎?

  連四爺有些不屑於去相信是若生動的手腳,可神智又清醒地在告訴他。這一回他只怕並未想錯。

  思忖間。他聽見有人在外道:「四爺。三姑娘命人送了些藥材來。」

  連四爺眼神一變,脫口便說:「不準用她送的藥!」

  外頭一靜。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頂著滿額冷汗。勉勉強強改口道:「暫先收起來。」

  府裡不缺藥材,若生卻巴巴地讓人送了一堆來,連四爺就是不願意多想,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些。

  她莫不是在提醒他,他日日吃的藥,她能輕易便動手腳?

  「錚——」的一聲,連四爺腦子裡緊繃著的那根弦,斷了。

  他連藥,也不敢放心地吃了。

  身邊的人,原本應該相信的,他此刻也是不敢隨便相信了。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已經叫人給收買了?

  誰知道,他會不會像是突然墜馬受傷一般,又在突然之間暴斃呢?

  畢竟他已經傷得這般厲害……

  丫鬟端了熱騰騰的濃稠藥汁上來,要餵他喝。

  他緊抿著嘴巴,連視線也不願意在藥碗上多停留一刻。

  端著藥的丫鬟便勸,左不過是涼了便不好了云云。

  他聽著,只覺眼前這婢女面目可憎,大抵並非是自己的人,她手裡捧著的那碗藥,恐怕吃了非但不會好轉,還要喪命的。

  他當即一瞪眼,用盡全力揚起胳膊,將那口白瓷藥碗打落在了地上。

  丫鬟叫熱的藥汁濺到了手,驚呼一聲站起身來,說著奴婢這便讓人去重新煎一碗藥來,快步退了出去。

  然則她並未直接讓人去重新煎藥,而是直接就去了千重園將事情回稟給了雲甄夫人。

  雲甄夫人在京裡多停留了些日子,而今連四爺也醒了,這傷一時半會亦治不好,只能一天天、一年年地養著看看情況,她便也該是時候重新啟程,去清雲行宮了。

  她再留下來,於連四爺沒有益處,於連家卻有壞處。

  是以,給連四爺餵藥的丫鬟匆匆跑到千重園回話的時候,她正在讓人重新收拾行囊。

  聽罷丫鬟的話,她的眉眼一點點陰沉了下來。

  她吩咐了竇媽媽兩句後,親自去了一趟四房。

  連四爺見了她,神色又是一變,然而到底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雲甄夫人便讓人重新去煎藥,再盛一碗上來。

  他一驚,想說不必,可藥怎能不吃?他便想說說自己心中在怕什麼,但那樣的話,焉能吐露?若他說了自己為何怕若生,是不是也就該將當年自己對連二爺做下的事也一併說了?

  依雲甄夫人的性子,如果知道了那些事,縱然他如今臥病在床,只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只能咬牙隱忍著,但那藥,也是說什麼也不敢吃的。

  所以重新煎好的藥被端上來後,他也只是讓人先在床頭矮几上擱著涼一涼。

  哪知雲甄夫人卻不答應,只說趁熱喝。

  他不敢,心頭紛亂,面上也帶出濃重的不願意來。

  雲甄夫人道:「老四,你可是身上不舒服?」

  他聞言便想點頭,但轉念一想,若說不舒服那豈不是更應該吃藥,他頓時又不敢說了。

  「便是阿九那孩子也知道,你得吃了藥才能好,特地來同我說,是不是該在府裡設間藥庫,以備不時之需。」雲甄夫人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心裡苦,但你也不該就這麼認命。」

  連四爺木愣愣地聽著,耳畔迴響的,只有「阿九」、「阿九」……

  「我午後便啟程,你只管好生養著,有什麼事待我回來再細說。」

  他聞言,激靈靈打個寒顫,一算雲甄夫人這一走,少說也得月餘,當下面若金紙,失聲道:「阿姐,我想去新宅。」

  雲甄夫人蹙眉,以為他是思念兒女:「音姐兒幾個,我已命人去接了。」

  「不,阿姐,這家已是分了的,我合該住到新宅裡去。」

  「分家之事,我已說過……」

  連四爺匆匆打斷了她的話:「不必使人去接了,我搬過去即可。」

  雲甄夫人訓斥:「胡來!」

  他卻當真不願意再留在連家大宅了,沒了雲甄夫人坐鎮,若生又古怪得令他不安,他只怕自己命不久矣,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如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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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5:58:20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赴約

  心念一定,他便不管不顧只想著要離開平康坊。

  雲甄夫人自是不允,可她馬上要走,行程耽擱不得,除了眼下勸他兩句也沒有旁的法子,她皺著眉頭,只說便是當真要走,也先待她從清雲行宮回來後,再議不遲。

  連四爺卻是一刻也不敢再多待。

  那碗新盛上來的藥,冷了,又熱,熱了又涼,他終究是不敢喝入腹中。

  即便他心裡頭其實也清楚,這碗藥裡,只怕尚未被人動什麼手腳,他也仍舊是不敢。

  慢慢的,恐懼越來越強大,像一頭兇猛的獸,張牙舞爪地撕咬著他心中最後的那點鎮靜。

  連四爺面色昏暗地躲了起來。

  藥不吃,人不見,飯食也不敢碰。

  雲甄夫人見狀,驀地想起那一天連四爺混混沌沌自說自話的事來,心下一涼,亦有些擔心不安起來,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在自己臨走之前,親自帶人將連四爺給送到了新宅裡。

  那座宅子也姓連,但卻是連四爺一人的宅子。

  他住進去後,這一直提著吊著的心,便逐漸落回了原處。

  至少在這,他不用日日看見連二爺跟若生,也不必日日想著若生是否真的已經知曉了連二爺少時墜馬的真相,會不會告訴旁人。

  甚至於,便是哪一天連家諸人上門來,他也多的是由頭不見他們。

  只要他不放行,誰又能硬闖進這大門來?

  連四爺稍微鬆懈了些,有些漫不經心地見過兒女後,他便讓人在他眼前煎起了藥。

  小爐子就擱在屋子的通風處,那藥材也得他一一看過。婢女坐在爐旁打扇煎藥,他便也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著看。

  這樣煎出來的藥,他才敢放心地喝。

  飯食也是一樣,廚房送了上來,他先不用,讓伺候的人提筷每樣嘗過,他才敢吃。

  但不論如何。他到底是開始吃飯吃藥了。

  雲甄夫人覺得他十分古怪。但念及他出了這般大的意外,性情大變也是有的,便也未曾多想。見他的臉色精神都稍好了一些,她便也匆匆出發了。

  ……

  上回連四爺要搬走,連二爺很憂慮,很不捨。這一次倒只剩下了委屈。

  但他隱隱約約也擔心,是不是自己不知何時惹了老四不高興。老四這才非得要搬走?

  他私下裡琢磨了兩天,沒琢磨透,便想著去找若生。

  誰知到了木犀苑一看,若生卻不在府裡。只有照例掛在廊下的鸚哥銅錢,在那慢條斯理地啄食著小瓷碟裡的食物。

  見了他,它撲棱撲棱翅膀。又將腦袋給埋了下去。

  連二爺纏著吳媽媽問:「阿九怎麼也不見了?」

  吳媽媽笑答:「姑娘接到了慕家姑娘的花箋,赴約去了。」

  「慕家姑娘?」連二爺怔了怔。

  吳媽媽道:「正是。」

  連二爺眨巴眨巴眼睛:「咦。阿姐請來給老四看病的那個老爺爺,是不是就是慕家的?」

  那事吳媽媽也知道,當下也不猶豫,直接道:「二爺沒記錯,那位太醫,的確就是慕家的老爺子。」

  但其實,慕家老爺子已經不在太醫院當差了。

  若不是雲甄夫人面子大,尋常人想要請動他上門來望診,談何容易。

  連二爺卻是不懂這些,聞言只說:「阿九什麼時候認識了他們家的姑娘?」嘟嘟囔囔的,他又自語起來,「她也不知會我一聲!顯然是拿我當外人呢……」說說眼眶一紅,似要哭,「出門玩兒,還是不帶我……」

  吳媽媽見勢不好,連忙問:「二爺,可要嘗嘗廚下新做的杏酪?」

  捶杏仁作漿,去掉渣滓後,再拌入細膩如雪的米粉,加糖熬煮便可,這道小點,並不麻煩,但連二爺恰巧喜歡。

  他立即抬手一抹眼睛,重重點頭道:「要兩盞!」

  吳媽媽笑著應好,領了他去裡頭坐定,等著吃杏酪。

  連二爺這才有些高興起來,一面扒著窗子看銅錢,一面道:「阿九回來了媽媽你立刻就告訴我,我得好好訓訓她!」

  「……是,奴婢知道了。」吳媽媽無法,只得一一應承下來。

  遠在平康坊之外的若生,這個時候,卻也正巧連打了幾個噴嚏。

  元寶蹲在她腳邊,她掩著口鼻背過身去「阿嚏」一聲,它胖乎乎的身子就跟著抖一下,「喵!」

  她連打了三個噴嚏,它便也跟著顫抖了三次,望著她的眼神,都似乎變了變。

  好像打著噴嚏的少女,不是若生,而變成了什麼令喵害怕的妖怪。

  它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退,退到了蘇彧腳邊,戒備地看著若生。

  蘇彧拿腳尖輕輕踢了踢它。

  它哀怨地抬起頭來,仰望了一會他,又去看若生,看看「喵嗚」一聲,撒丫子跑開了,遠遠蹲在了廊下。

  「著涼了?」蘇彧則扭頭來看若生,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皺了皺。

  她轉過臉來,兩頰上有著不自然的淡淡紅暈,搖了搖頭說:「應該沒有大礙。」

  言談間,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自己眼下身處的地方。

  白牆黑瓦,素淨而寂靜。

  這座宅子,是蘇彧的。

  她第一次來。

  是以,即便蘇彧不提,她亦明白,這其中的意義是不同的。

  她有許多秘密,他當然也有。

  這宅子,大概便是其中之一。

  她在這,見到了三七的哥哥,忍冬。

  但這裡是用來做什麼的,她仍未可知。蘇彧不提,她也不問。她今兒個來,為的是早前那樁交易。

  他幫她辦事,她將自己記得的事,告訴於他。

  互利互惠,頗划算。

  若生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向了蘇彧。

  庭院裡有棵桃花樹,也不知年齡幾何,生得十分粗壯,而今花謝了,枝葉便顯得愈發蔥蘢滴翠。

  蘇彧穿了一身雨過天青色,姿態閒適地立在樹下,愈發襯得面容如玉。

  她望著他手中的弓箭,突然心癢難耐,笑著問了句:「可否一試?」

  少年原本有些冷漠的昳麗眉眼,這一刻卻似乎格外的沉靜溫和。

  他伸手將弓一遞,隨即從一旁的箭筒裡抽出了一支羽箭來。

  若生雙手接過,這才發覺,這把弓極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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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是誰

  烏胎鐵背,弓弦銀白,在日光下泛出別樣的光澤。

  蘇彧將羽箭遞出,道:「試試?」尾音微微上揚,輕而縹緲。

  她掂了掂手裡的弓,望著烏黑的弓背說:「難得摸一回弓箭,既然有機會,自然應該試上一試。」

  言罷,她從他手中把那支小箭給接了過來。

  抬手,開弓。

  她跟著竇媽媽跟姑姑學了一陣子,旁的長進暫且不論,這氣力卻的確比過去大了不少,手上的力道,使得比往常重不少。

  然則這弓過沉,於她而言,用起來並不稱手。

  秀眉一蹙,她的手便往下沉了沉。

  不遠處的目標,看起來似乎極容易命中,但弓箭握在了手中,她方才知道,這事並沒有她看上去那般簡單。

  開弓已是不易,想要瞄準,再正中紅心,那就更是難上加難。

  若生僵持了一會,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裡已萌生退意。

  就在這時,她身後忽然探出一雙手來,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一怔,旋即便發覺手中難以拉開的弓,被輕輕鬆鬆地打開了去。

  羽箭尾端,在她視線裡輕輕顫了兩下,「嗤——」的一聲,箭矢便筆直地飛了出去。

  正中。

  「這把弓太沉,不適合你用。」身後的人,這才將手收了回去。

  她卻仍然保持著剛才射箭的姿勢,僵著身子立在原處。

  鼻間似乎還縈繞著他身上清冷的瑞腦香氣,令她頭暈目眩,手腳發麻。

  蘇彧卻渾然不知,見她站在那不動。只皺眉說:「下回換一張弓就是了。」

  她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手裡的弓還了回去,搖搖頭說:「還有下回?」

  「權當我不曾提。」蘇彧將臉轉了回去,遙遙看一眼廊下趴在那舉著爪子懶洋洋想要拍蝴蝶的元寶,才同若生說道,「陸立展的死,同那位裴相爺可有干係?」

  若生輕嘆了聲:「我只知道如果陸立展不死。朝野間便不一定會出現那位裴相。」

  世上的巧合。十有八九都不是真的巧合。

  時至啟泰元年,陸立展也不過才剛剛邁過不惑之年。

  坊間也一向沒有他身子狀況不佳的傳聞,乃至於連家名存實亡的時候。陸立展也都還活得好好的。

  朝野間,無人不曉,無人不拿他當個人物。

  若生想了想,還是道:「他雖死了。但陸家還在,可見他的死。並不是上頭的意思。」

  「陸立展是太子一脈的人,既是太子即位,他自然也不該那麼容易死。」蘇彧不置可否,而後冷笑了聲。「何況,便是新帝心中實則對他不滿,想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那也不該趕在那個時候。」

  新帝根基未穩,遠不是該動殺機的時候。

  能坐上那張椅子的人。有幾個不是一路忍著熬著等著,走過來的?

  太子就是再無能,也不應當立即對陸立展下殺手。

  但他也的的確確抬舉了那位裴相爺。

  而今嘉隆帝還在位,朝堂上,也只有一位姓裴的官員。

  但蘇彧記得,那位裴大人,已老得走路都打顫了,據聞今年便要告老,能不能活到啟泰元年,尚成問題。

  若生說的那位裴相爺,在當時還十分年輕。

  故而,他所知道的那個老頭,便絕不會是她知道的那一個裴相爺。

  這般一來,事情便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太子身側,如今可有姓裴的人?」若生想起他們在平州時遇到過的事,不由得蹙眉問了句。

  蘇彧聞言,淡淡道:「至少,明面上沒有。」

  若生的眉頭皺得更緊,嘴角也緊緊抿了抿,而後再問:「昱王身側,可有?」

  「你能想到昱王那,已很不錯。」蘇彧微微揚了下唇角,淡淡道,「朝中兩派,暗中水火不容,太子在昱王身側安插人手,並非沒有可能,只可惜,昱王身邊,明面上亦沒有姓裴的人。」

  裴姓在京裡,並不是十分尋常可見的姓氏。

  若生的臉色略微有些難看起來:「難不成,這人眼下還未在京城?」

  可他既然能在太子長孫少沔登基後,直接平步青雲,升至相位,可見其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這人,在太子榮登大寶的路上,必有從龍之功,且極得太子信任。

  這人,真堪尋味。

  「畢竟還有數年光景,他眼下還未出現,也極有可能。」蘇彧並不反駁,但他的神情,卻冷了下來,「但短短幾年間,他便能蓋過一路扶持太子的陸立展,乃至於最後站至相位,這人十分不簡單。」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沒有事情,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

  若生垂眸不語,心中對他未曾言明的話,亦清楚得很。

  「你所見所知,大多浮於表面,遠不夠用來細細推敲。」他沉吟著,緩緩道,「你可還記得,那段日子,你被困在何處?」

  若生頷首,面上神情沉穩而平靜。

  她不僅記得,而且已經去過了。

  她說:「那地方,是北苑。」

  京城以北,將出城門,有塊地方,稱作北苑。

  宅邸地方不小,但地處偏僻,鮮少有人涉足。

  且北苑時常易手,幾乎年年都有新主。

  蘇彧凝視著她,問道:「北苑如今,在誰手中?」

  「陸離。」若生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名字來。

  「陸立展的兒子?」他握著一塊細軟的布,在輕輕擦拭著那把弓,聽到「陸離」這個名字時,動作一滯。

  「他身為陸相獨子,只是瞧中了一座宅子,陸相焉能不許?」若生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但語氣已漸漸變了。

  她還有太多事情,沒有理出頭緒來。

  「但北苑此後,可曾再次易手,如今還不得而知。」

  蘇彧聽著這話,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站在那,那雙剛剛才握過弓箭的手垂在身側,緊緊攥著袖口。

  纖細柔美的手掌,在這一瞬間,泛出緊繃的青白色。

  他眸光微沉,道:「段家的那樁命案,有眉目了。」

  若生霍然抬頭向他看了過去,驚訝道:「怎麼說?」她雖然知道他近些日子在暗中查探那件事,但並未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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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5:58:45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死了

  「你那位三表姐,那日會去海棠林,是因為她收到了一句口信。」

  若生蹙眉:「她從未提過。」

  「並非如此。」蘇彧否決,「她事後曾幾次三番向人辯解,自己去那乃是因為收到了段四姑娘的口信。」

  若生聞言,登時恍然:「是四表妹的口信?這般一來,死無對證,又是口信,自然人人都以為她只是說來妄圖推脫的,越是反反覆覆提及,便越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沒錯。」他微微頷首。

  「但就算只是一句口信,也必然是有人在中間傳話的才是。」若生細細一想,又不覺狐疑起來。

  蘇彧似笑非笑:「可那個傳話的丫鬟,不見了。」

  他略一停頓,接著道:「而且,從頭至尾,除了她外,再沒有人見過那個丫鬟。」

  「她在撒謊?」若生愣了下,然後搖頭說,「不,她沒有撒謊。」

  謊話是需要圓的。

  所以一個人若要說謊,定然不會胡亂說些沒有法子圓起來的話。

  那日上上下下那麼的多人,可除卻段素雲外,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那個傳話的婢女。她說出那樣的話來,自然人人都認定她是在扯謊。

  但一個明擺著要說謊的人,為何要說出一個根本不像是存在過的人來?

  她身為段家的姑娘,手底下難道還沒有一兩個忠心耿耿,願意為她說話的人?便是真沒有這般忠心的人,她使些手段也能收買下幾個。

  是以,她為何要說一個沒有辦法去圓的謊?

  若生的眼神變了:「你找到那個丫鬟了?」

  蘇彧目光沉沉地瞥了她一眼,往廊下走去。

  若生亦步亦趨地跟著。

  「那丫鬟死了。」走至廊下。蘇彧背對著她,忽然說道。

  若生一驚:「死了?」

  蘇彧將手中弓箭倚著廊柱一立,順手抄起元寶往扶欄外頭丟去。

  「喵——」元寶尖叫一聲,動作麻利地在地上打了個滾,而後扭過半個身子,不滿地衝著廊下的倆人看了來。

  蘇彧沒搭理它,轉過身看向了若生:「前天在西城發現的。」

  若生咬了咬唇瓣。而後低低問了句:「何時死的?」

  「爛了。」蘇彧說。「只怕是你在段家的八棱海棠林裡發現屍體的那一日,她便死了。」

  若生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便是數月前的事了!」

  段家四表妹,是死在春日裡的。

  如今。已是盛夏。

  那就難怪那幾日段家人上下搜尋,四處打探,卻始終沒有發現段素雲口中那個來為段四姑娘傳話的丫鬟了。

  因為人,早就已經死了。

  而且那個丫鬟。必然不是段家的人。

  否則,依永定伯府的規矩。這人便只是個漿洗房上毫不起眼的小丫頭,也該被人尋著了。

  「人埋得不深,那地方土也鬆,前兒個下了一場大暴雨。露出了一截手指。」蘇彧聲音平靜地說著,「發現手指的人,只覺奇怪。以為地下埋著什麼好東西,結果挖出來一看。方才發現,那原來是具屍體。」

  若生心驚著,問道:「既然如此,你又怎能肯定那具屍體便是三表姐口中傳話的婢女?」

  畢竟屍體都已經腐爛了,面上容顏定然是無法分辨的。

  蘇彧道:「那屍體的腕骨上,還套著一隻鐲子,同你那三表姐所言的,分毫不差。」

  「鐲子尚在,那就不是因財被殺了。」若生嘆息著,語氣漸漸肯定,「是滅口。」

  但掩埋簡單,處理屍體的手法粗糙,甚至於連衣物手鐲等物皆在原處,想必那兇手其實並不害怕屍體叫人發現。

  膽子如此之大,其人也必然是個性情張狂的人。

  她恍惚間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在海棠林裡見到的四表妹。

  四表妹的死,亦不像是處心積慮而成。

  更像是,兇手突然之間起了殺意。

  「那丫鬟去給三表姐傳話,恐怕也只是個障眼法了。」若生沉思著,心頭原本紛亂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若我那日沒有誤入海棠林深處,發現四表妹的蹤跡,三表姐便是最有殺人之嫌的人。」

  她仰頭望向了檐外的天空。

  將近六月的天,已經十分炎熱,連偶爾吹來的風也像是火爐子裡燒出來的一般,滾燙滾燙,掠過臉頰時,總帶著呼嘯而過的熱氣,讓人肌膚發癢。

  耳畔傳來清脆的鳥鳴聲。

  若生沒有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天空一角。

  那抹藍色,幾乎要鏤刻進她的眼睛裡。

  「我恐怕壞了某人的好事。」

  蘇彧聞言,忽然笑了起來:「這般說來,我倒幫了那人一把?」

  他當場幫若生洗清了嫌疑,段素雲自然就又成了最具殺人嫌疑的那一個。

  若生聽著,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微微揚了揚。

  然而,也不知是望著天空看了太久,還是她方才那幾個響亮的噴嚏所致,她站在那,盯著蔚藍的天光,突然覺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雙腿亦有些發起軟來,連帶著身子也站不穩了。

  她趔趄著向廊柱靠去。

  那邊上倚著的烏胎鐵弓,叫她一碰,「哐當」倒了下去,差點砸著了她的腳。好險蘇彧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這才沒有叫她被弓給砸個正著。

  若生心有餘悸地低頭去看倒地的弓箭,伸手來揉自己的太陽穴,蹙著眉頭說:「奇怪,怎麼突然頭暈得厲害。」

  鼻腔裡,也燙得厲害。

  就連嗓子,也乾得緊。

  她不過才說了兩句話,這喉嚨便難受起來。

  蘇彧扶著她,她又開始打起了噴嚏。

  「果真是著涼了。」他一手扶著她,一手伸出來探她的額,入手滾燙。

  他離得極近,姿態便有些太過親昵。

  若生暈乎乎的,站在他臂彎裡,恍恍惚惚像是聽見父親了的聲音。

  父親在哭,扯著嗓子喊她「阿九」。

  紛雜的腳步聲,不知遠近,在她耳邊迴響個不停。

  她亦氣憤得緊,甩袖就走,一面同身旁婢女說,今後再不許他踏入木犀苑一步。

  婢女喏喏答應著。

  那是紅櫻。

  她大步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撞進了一個懷抱。

  她踉蹌著往後退去。

  那人便急忙上前來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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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5:59:05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病了

  她在天光底下抬頭朝他望去。

  日光太過明媚,映入她眼簾的那張面孔上,神情模糊,然而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喚了自己一聲「三姑娘」。

  那聲音是那樣得溫柔。

  她極盡全力,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眉眼陌生,可那一瞬間,她看清楚了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對視過來,眼神裡有著令人窒息的笑意。

  她立在那看著,呼吸微滯,腳下步伐難以移動。

  有時候,僅僅只需要一個眼神,一聲呼喚,便足以叫人淪陷。從此泥淖在側,一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

  若生心頭一震,忽然推開了蘇彧,疾步往後退去。

  單薄的背脊抵在冷硬的廊柱上,她大口喘息起來。

  錦衣少年伸長的那隻手,還未收回,怔愣地停留在了半空。良久,他才不動聲色地將手垂了下去,點漆似的雙目,定定望向了她,道:「早些回去吧,莫過了病氣與我。」

  若生低頭垂眸,抵著廊柱艱難站立,心裡頭一片亂糟糟的,聞言一怔,隨後卻逐漸恢復了鎮定。

  她暗自搖了搖頭,笑自己胡思亂想。

  眼前的人,並非玉寅呀……

  她終於將頭抬了起來,視線也重新落在了蘇彧身上。

  杏眼微瞇,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對不住蘇大人了。」

  蘇彧聞言,亦微微斂目,眸光深幽,靜默了片刻才道:「我送你出去。」

  若生伸指揉著自己的眉心,道了聲謝。抬腳往廊外而去。

  頭愈發得暈了起來,她走著走著,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清晨起來時,她只覺得自己的精神頭似乎不大好,原還以為只是夜裡沒有睡好所致,哪裡想到,這會再瞧。竟像是病了。

  若生腳下的步子。有些凌亂踉蹌起來,走得也比往常慢上許多。

  蘇彧就跟在她身後,見狀下意識地將手一抬。就要去扶。然則這手才剛剛觸及她的衣袖,他便飛快收了回來,而後忽然揚聲喚了「忍冬」來,又命忍冬去喊扈秋娘進來。

  言罷他又擋在了若生身前。漫然說:「且候著吧,不然依你這走法。還不知得走到猴年馬月。」

  若生糊裡糊塗的,較起真來:「攏共不過幾丈遠,我便是爬也早爬出去了……哪裡用得著走到猴年馬月……」可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卻還是微弱了下去。像是心虛,又像是難受得說不上話來。

  蘇彧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說了句:「這等天氣。也能著了涼,世間恐怕也只有你了。」

  「胡說!阿嚏——」若生又打了個噴嚏。急忙背過身去。

  他無奈失笑:「得了,就這樣子還同我胡咧咧什麼,趕緊俐落些回去請個大夫仔細來看一看才是正經。」

  話音方才落地,扈秋娘趕巧跟著忍冬過來了。

  蘇彧便看著若生吩咐扈秋娘道:「帶她回去。」

  扈秋娘愣了下,但見他一臉嫌棄地,又在那說:「沒得燒糊塗了,半點用處也無。」

  「你才沒有用處……」若生的嗓子也有些啞了,可聽到他的話,還是忍不住反駁了句,說完卻是連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轉個身就要扈秋娘懷裡靠,聲音軟軟地說,「回家去。」

  扈秋娘一碰她的手,滾燙的,當即唬了一跳,急忙將她打橫抱起就往外去。

  她生得人高馬大,堪比壯年男子,力氣也大,抱著若生就像是抱著輕飄飄的紙人似的,一轉眼功夫就從庭院裡不見了蹤影。

  蘇彧沒吭聲,忽然拔腳跟了上去。

  忍冬急急忙忙喊:「主子!」

  他腳下一頓,轉過臉來看向忍冬,問:「嗯?」

  「小公子醒了,鬧著要見您。」忍冬道。

  蘇彧暗皺下眉,到底還是轉個身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他上回見慕靖瑤時,從她那又新取了張藥方子來,使人煎了幾服給永寧用了,倒是出人意料的見效。

  那孩子的精神,比過去好了許多。

  蘇彧進門時,他正盤著兩條小短腿坐在榻上,抓著一副玉作的九連環,在那翻來覆去的折騰。

  見了蘇彧,他抓著九連環,仰頭便笑,童聲稚氣滿滿:「爹爹!」

  蘇彧對他只肯管自己喊「爹爹」這事早已是無可奈何,索性隨了他去,聞言面上神情半點波動也無,只看向了小童手中的九連環。

  永寧見狀,也低頭朝自己手裡看去,胡亂擺弄兩下,卻是怎麼也解不開。

  小童疏淡的兩道細眉,便像是大人般蹙了起來。

  蘇彧居高臨下地看了兩眼,忽然大步上前,伸出手去,三兩下便將他手裡的九連環給解開了。

  「爹爹……」小小的永寧先是一愣,而後仔仔細細將重新落回自己手裡的九連環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看了又看。

  「太容易的東西,玩著也是無趣,下回給你換點難的。」蘇彧的口氣,少見的溫和。

  永寧卻捧著已經被他解開了的九連環,忽然癟了癟嘴,哭了起來。

  他素來不是聲音洪亮,脾氣嬌縱的小娃娃,是以便是哭起來,也只是在那小聲啜泣著,只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簾,撲簌簌往下掉。

  蘇彧一愣。

  旋即,手足無措。

  他低低喚了一聲:「永寧。」

  小童循聲抬頭來看他,眼裡的淚水卻還是止也止不住,哭得一張小臉通紅。

  蘇彧嘆口氣,再次將他手裡的九連環給拿了起來。

  不過轉眼間,這副九連環,便又恢復了原狀。

  永寧驚奇不已,抽噎著,瞪大了眼睛去看。

  蘇彧終於鬆了口氣。

  他委實不知該如何同這麼個小東西相處。

  那時,若非情勢太壞,他恐怕也不會將這個孩子放在身邊。

  可眼瞧著這孩子,從那麼丁點大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樣子變成了如今牙牙學語的模樣,他便偶爾也會想,自己當時並未做錯。

  到底是一條命,到底是那人最後的一點骨血。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卻柔和而溫暖。

  方才他站在那,望著若生離去時的眼神,亦是這般。

  只是,他自己並未察覺。

  若生窩在扈秋娘懷中,更是不曾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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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藥苦果甜

  風寒之症,冬與夏不同,細究起來,用藥診治皆是不樣。

  盛夏時節感染了風寒,這癥狀瞧著便似乎也更重些。若生一回到木犀苑,吳媽媽便命人將冰都給撤了下去,再不許這屋子裡留下一點寒氣。

  日常伺候若生起居的綠蕉幾個,也叫她給私下裡給訓了一頓。

  夜裡著涼,不論怎麼說,都只能是她們幾個不曾照料妥當。夜裡睡實了,哪裡還能分出心思來記掛主子身上的被子是蓋好了不曾,這屋子裡是冷了還是熱了。

  吳媽媽板著臉,模樣極唬人,責備底下的人,究竟是否知道「值夜」二字是何意思。

  眾人異口同聲喏喏回答了一遍,皆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再不敢有任何疏漏。

  可這病去如抽絲,病來卻如山倒。

  若生至家中時,人便已是懨懨的了。

  大夫請來,一番望聞問切,果然道,是風寒。

  不是大病,可也不能小視。

  底下一群人,便都戰戰兢兢的,各自忙碌起來。

  消息傳至千重園,竇媽媽也親自來了一回,見了若生的面,陪著說了兩句話後搖搖頭叮嚀道:「夫人前腳才出的門,您後腳便病了,要是叫夫人知道了,定然要責備奴婢不曾照看好您。」

  若生歇了一會,雖還未服藥,精神卻總算是好了一些,聞言便微微笑了笑,說:「媽媽別怕。待姑姑回來,我這病也就好全了。」

  竇媽媽亦笑起來,嗔道:「您呀!切莫記得好生吃藥,良藥苦口利於病,您萬萬不能嫌藥味重,太苦太澀,便不用了。」

  「是,我都記下了,媽媽放寬了心,不必憂慮我。」若生雖然有些頭暈腦脹。卻還未糊塗。她清楚地知道。千重園那邊沒了姑姑坐鎮,事事都得竇媽媽拿主意,竇媽媽也是忙得很,能特地趕來木犀苑探望她。便夠了。

  她催著竇媽媽回去。不必留在這。

  竇媽媽便也沒有多留。只再三勸她要記得好好用藥。

  回頭見了吳媽媽,她也是這番話,特地叮囑說。三姑娘素日不喜吃藥,回頭送了藥上去,須得另外備上一小碟蜜餞方可。

  吳媽媽來了木犀苑不過數月,自然不知這些,聞言立即牢牢記下,一送走竇媽媽便讓人去準備蜜餞。

  連二爺得知了消息,也提著隻竹編的空籠子匆匆跑來木犀苑,一進門就問,「哪裡疼?」

  這話是問的綠蕉。

  若生人在內室裡睡著,他縱然再著急,也不能貿貿然闖進去探望她。

  「回二爺的話,姑娘是感染了風寒。」

  「風寒?」連二爺把竹籠子往綠蕉手裡一塞,「頭疼打噴嚏渾身沒力氣?」

  綠蕉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風寒。」

  連二爺臉一垮:「可憐的阿九,這可忒難受了。」

  「大夫已開了藥,二爺放心。」

  連二爺聞言,將腦袋搖成個撥浪鼓:「藥也忒苦,我不愛吃,阿九想必也是不愛吃的。」

  正說著,若生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葡萄提著只小小的剔紅觀鶴圖漆食盒走了過來。

  連二爺將人攔住,問:「裡頭是藥?」

  葡萄連忙說:「回二爺,這裡頭裝的不是藥,是蜜餞。」

  「蜜餞?」連二爺沉默了下,忽然道,「打開來與我瞧瞧。」

  葡萄一怔,悄悄看向了綠蕉。

  綠蕉點一點頭。

  她才將食盒給打開了來。

  連二爺垂眸,往裡頭一看,驀地伸出手去,置於那碟子蜜餞之上,似沉思了片刻,才用兩指抓了一塊果脯出來,然後說:「闔上,送進去吧。」

  話音未落,那塊果脯便已經落進了他嘴裡。

  他嚼著,含糊不清地說:「太甜,阿九不喜歡,下回換糖漬梅子。」

  葡萄一一應下,這才將手裡的食盒送了進去。

  連二爺卻到底沒見著若生的面。

  先是若生睡在內室裡,他不便進去看望;後來若生醒了,也並沒有來見他。

  他過會還要回明月堂的,萬一不小心從她身上過了病氣,回頭再過給了朱氏,那就大大不妙了。近些日子,他倒不如避著她些。

  連二爺拗不過她,只得悻悻然回去,臨走的時候,仍不忘叮嚀吳媽媽一眾人,將那蜜餞換了糖漬梅子。

  等著吳媽媽再三答應下來,他才真的走了。

  吳媽媽便也依言讓人換了梅子過去。

  藥煎好,盛在玉碗裡,也一併被人送進了內室。

  若生斜斜倚在床頭軟枕上,面色略有些虛弱,接了藥,並未看蜜餞抑或梅子一眼,仰頭便一口氣將藥汁給飲盡。

  邊上正準備拿起梅子來給她的綠蕉,就這麼伸著手,愣在了原地。

  姑娘她,還真的丁點也不怕藥苦了。

  她暗暗思忖著,將若生手中空置下來的藥碗給接了過來,命人端下去。

  不多時,因藥裡亦有安神的藥材,這藥性一上來,若生便犯起了睏。她分明才小憩過沒多久,可這會眼皮卻似乎比先前還要沉重,沉重得她怎麼努力,它們還是毫不留情地垂落下來,掩去了她的視線。

  結果這一睡,直至暮色四合,她也未曾甦醒。

  白日裡,天空上不時劃過的鴿哨,伴隨著黯淡下來的天幕,漸漸隱去,直至消失無蹤。

  若生在戌時將近的時候,醒了一會,用了一小碗清粥,再服了一碗藥,便再次昏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噩夢。

  心跳如鼓,冷汗涔涔,睜開眼,卻怎麼想記不起自己究竟做了個什麼樣的夢。

  這時,她突然聽見窗欞處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噠」。

  呼吸一滯,她僵在了帳子裡。

  然而,她屏息豎耳,之後卻再未聽到旁的聲響。

  也許,只是蛾子,撞到了窗子上。

  何況扈秋娘就在外頭,只要張嘴喊一聲,她便能聽見。

  若生暗暗舒了口氣,正要翻個身重新閉目睡去,面前的帳子,卻忽然被掀開了一角。

  心頭悚然,她霍然坐起身來。

  黑暗中,有人「噓」了一聲。

  「蘇彧?」她萬分驚訝,驚呼了一聲。

  外頭立即便傳來扈秋娘的聲音,「姑娘?」

  若生蒙了。

  帳子外的人,忽然一下在床沿坐定。
 
  她連忙揚聲道:「做了個夢罷了,你且睡去吧。」

  「是。」扈秋娘應了聲,外頭這才沒了動靜。

  若生勉強鎮定下來,身子往後縮了縮,也不敢大聲說話,只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問:「蘇彧,真是你?」

  昏暗中看不清神色的人輕笑了聲:「咦,怎不喊蘇大人?」

  她一愣,突然往前湊去,湊到他邊上一嗅,蹙眉說:「你吃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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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夜探

  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酒氣,清冽微苦。

  聽見若生的話,蘇彧卻不答反問:「你吃藥了?」

  「……」若生聞言,眉頭一皺,也不知如今是什麼時辰了,只覺周圍極暗,窗外的月色,似乎也不大明朗,便也顧不得別的,立即伸手推了推他的肩頭,「少說也該二更天了,你怎地還在外頭轉悠?快些回去!」

  「晝刻」早盡,「閉門鼓」已響,如今已不該在外頭走動了。

  夜禁時分若在街上叫人發現了,那可是「犯夜」之罪,要受鞭笞二十下的!

  縱然若生心知肚明依蘇彧的本事,便是叫人發覺了,也能搪塞過去,但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加上他顯然飲了酒,她更是不敢耽誤。

  可蘇彧聽罷,非但不起身走,反而朝她靠了過去,笑嘻嘻道:「三更天也尚早,二更天算什麼……」

  話至尾端,聲音忽然微揚。

  若生驚慌失措之下,立馬一巴掌捂在了他臉上,低聲道:「噤聲!」

  然而話音未落,手上忽然一疼。

  若生倉惶地將手抽了回來,瞪眼望向了坐在床側的人。

  可室內光線太過昏暗,莫說神情,她就是連蘇彧的臉也看不清楚,胡亂一瞪,對方自然也瞧不見她的臉。

  「咦,原來不是吃的。」蘇彧似乎抬了抬手,而後喃喃說了一句。

  若生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你倒還學會咬人了!」言罷,她也懶得再催他走,只問:「你這個時辰跑來,究竟所為何事?」

  蘇彧卻沒吭聲,突然站了起來。

  若生以為他是要走。心裡正鬆了口氣,卻見他身子一矮,橫手朝床頭矮几上探去。昏暗中,她也看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麼,只見他手裡似拿著什麼東西,又縮了回來。

  「……有蜜餞呀……」

  若生:「……」

  怔愣著,斜刺裡卻突然伸出隻手來。像是能夜間視物一般。不偏不倚地往她嘴裡塞了樣東西。

  待她回過神來,那甜味便已在她口腔裡瀰漫開了。

  她先前吃了藥,卻沒用吳媽媽特地讓人備著的蜜餞。底下的人見狀,卻還是擔心,過會苦味上來了,她又會覺得不適。便特地在她床邊的黑漆矮几上留了一小碟子蜜果子。

  可屋子裡黑漆漆的,他怎麼就知道那上頭擱著蜜餞?

  難不成。是嗅出甜味了?

  若生迷迷糊糊想著,越想越覺這事不像話,三兩口將蜜餞給吞了下去,將身上薄被一攏。伸出兩隻胳膊去推他:「一碟子都給你,帶著回家去吧。」

  顧忌著外頭值夜的人,她將聲音壓得極低極輕。語速又快。

  蘇彧似是未曾聽清,夜色下坐在那的身子一僵。然後忽然轉過身朝她貼近,附耳道:「你說什麼?」

  微醺的酒氣,滾燙的呼吸。

  若生的耳廓霎時一片通紅。

  好在夜色深濃,屋子裡未曾點燈,誰也看不清楚誰面上的神情。

  「帶著蜜餞回家去,麻利些!」她往邊上避了避。

  就在這時,蘇彧忽然將手中的那碟子蜜餞丟回了矮几上。

  瓷碟撞擊矮几,像天空上翱翔的鳥兒一般,在暗夜裡發出了清而脆的鳴叫聲。

  冷汗,一瞬間遍布了若生的背脊。

  「姑娘?」扈秋娘的聲音帶著些微朦朧睡意,再次響起。

  緊接著,便是一陣陣的腳步聲,由遠到近,似乎下一刻就要進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

  若生急得大汗淋漓,嗓子眼裡的疼忘了,腦袋似乎也不昏沉了,就連力氣似乎也回來了。她猛然一個用力,將蘇彧從帳子外給拖了進來,不等他反應,她已抓起被子蒙在了他臉上,「敢出聲我就讓你橫著出去!」

  剛說完,扈秋娘的腳步聲便已近在耳邊。

  不過轉眼間,屋子裡就亮堂了起來。

  那是扈秋娘手中端著的燈,所發出的光亮。

  「姑娘,方才是怎麼了?」扈秋娘站在帳子外,問了一句。

  被子裡的人悄悄動了動胳膊。

  若生立刻察覺,當即伸手過去,再次捂住了他的嘴,捂得死死的。

  「姑娘?」

  見她沒吭聲,扈秋娘的右手已貼在了帳子上,馬上就要將帳子給撩起。

  若生慌忙抬起另外一隻手自行去將帳子掀開了一角,而後只探出個腦袋,皺著眉頭露出睏倦模樣,打個哈欠,道:「嘴裡泛苦,揀了顆蜜餞吃……吵醒你了?」

  「您怎麼不喚奴婢,」扈秋娘搖了搖頭,掃一眼矮几上的確少了些分量的蜜餞,然後問,「可要用茶?」

  若生早就渴了,聽她這麼一問,嗓子裡更是乾得能冒煙。

  可眼下這時候,她哪裡敢叫扈秋娘多留,只立即搖頭說:「不必了,你下去吧,沒什麼事,不用進來。」

  扈秋娘知道她並不喜歡有人在她睡覺時,守在床前,聞言便也就應了聲「是」,為她重新將帳子給掖好後,就退了下去。

  屋子裡重新歸於了黑暗。

  若生緊繃著的那根弦稍鬆了些,捂在某人嘴上的手,便也下意識鬆開了。

  某人立刻道:「我沒出聲。」

  她瞪他一眼:「閉嘴!」

  「……丫頭片子,」他屈指,忽然在她額角敲了個爆栗子,聲音懶洋洋地道,「你怎麼不閉嘴?」

  若生伸手捂頭,氣得牙癢癢,問:「你怎麼進來的?」

  平康坊連家,可不是什麼窮街陋巷裡的破落院子。

  他這回倒聽進耳裡了,翻個身面向了她,表情像個使壞的孩子,低笑著說:「連家除了庫房不易進外,還有哪不易進?」

  若生聽著,暗忖,回頭一定得讓人多加戒備才可。

  思忖間,她聽見他斂去笑聲,低低呢喃著,「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些了不曾……」

  語聲淡淡,落在若生耳邊,卻像是驚雷。

  喉間乾澀,她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可肋下隱隱作痛,那顆心,砰砰亂跳著,彷彿將她口中的話,悉數都說了一般。

  「你想不想聽曲子?」他忽然問。

  若生一怔,他便已在那唱了起來:

  ……近日門前溪水漲,郎船幾度偷相訪。船小難開紅斗帳。無計向。合歡影裡空惆悵……

  聲音輕柔,低低迴旋在她耳畔,這唱的竟是吳儂軟語。

  若生恍惚間想起,重陽先生,原是江南人士,蘇彧跟著他長大,會說江南人的話,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然而她聽著聽著,眸子裡的笑意,就再也掩不住了。

  她聽不懂,只覺得這曲子是那樣柔那樣得軟。

  蘇彧的聲音,卻漸漸輕了下去。

  他睡著了。

  若生伸指戳戳他的臉頰,毫無反應,不覺有些頭疼起來。

  與此同時,三更的梆子聲,響了。

  她無奈,抱著膝蓋低下頭去,幽幽嘆了口氣。

  罷了,過一會再將他叫醒吧。

  不然,依他現在的模樣,指不定一出門,就叫人發現了。

  可她身上藥效未褪,靜下來後,這睏意便又如同洪水洶湧,她勉力睜著眼睛,可這眼皮還是越來越沉重,終於牢牢合在了一起。

  等到她睜開眼,天色已是大亮。

  她好端端地躺在枕頭上,身上薄薄的錦被也蓋得好好的。

  盯著帳頂,若生有些迷糊起來,想不起昨兒個夜裡究竟是夢還是真的。

  過了會,綠蕉幾個進來伺候她起身洗漱。

  坐在床邊穿鞋的時候,她無意間往那張黑漆矮几上一瞥,看見了那碟蜜餞。

  一顆疊一顆,原本應該堆得滿滿當當的碟子裡——

  少了泰半蜜餞。

  若生不覺愣住了。

  正巧扈秋娘進來,發現她在盯著那碟蜜餞看,失笑道:「姑娘昨兒夜裡可是又用了一些?」

  若生怔怔地頷了頷首,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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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5:59:39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胃口

  扈秋娘眼中笑意愈濃,上前來將那碟子蜜餞端起遞給身後跟著的小丫鬟,讓其拿了下去,而後回頭來同若生說:「姑娘若是喜歡,奴婢讓人再備上一些?」

  若生聞言,這才回過神來,搖頭道:「不用了。」

  她並沒有那般嗜甜,這蜜餞的味道卻委實甜了一些,不合口味。況且,她亦早就不再懼怕藥味苦澀,待到底下的人送了藥上來,仍是端起後便一飲而盡,連猶豫也沒有半分。

  吳媽媽進來探她,見狀不由問了句:「姑娘可好些了?」

  「頭倒是不暈了,只嗓子眼裡還是又癢又疼,難受得緊。」若生說著話,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服了幾碗藥下去,燒退了,這病卻終究還未好全。

  吳媽媽趕忙讓人沏了溫水送上來,與她潤嗓子。

  一盞溫水下去,若生這喉嚨裡果真舒坦了些。

  「二爺一大清早便來了。」吳媽媽親自在旁伺候著,接回茶盞,聲音沉穩地道。

  若生一怔,旋即問:「眼下可是回去了?」

  吳媽媽微微揚了揚嘴角,笑著點頭說:「回去了,領著銅錢一道走的。」

  「敢情他是來尋銅錢,不是來瞧我的。」若生聽到這話,亦無奈地笑了起來。

  不過她生怕過了病氣給父親,回頭再叫父親又過給了朱氏,風寒痊癒之前是說什麼也不能陪著他一塊玩耍的,他大喇喇地沒有將她的病放在心上,反倒是好事。

  她此刻,心裡也滿是昨兒個夜裡發生的事。

  蘇彧那傢伙,也不知是著了哪門子的魔。竟然趁夜偷偷溜進了連家來找她。

  她略一想,不安便從心底裡冒了上來,忍不住在吳媽媽等人退下後,抓了扈秋娘來問:「昨兒夜裡,你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扈秋娘愣了下:「姑娘指的是?」

  「也沒什麼,只是我昨兒個半寐半醒,分不清究竟是在夢中還是果真聽見了什麼。」若生信口敷衍著。

  扈秋娘聞言。張了張嘴。似有話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她在遲疑。

  若生看得分明,一顆心立即狂跳起來。連帶著微啞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可是有什麼不對勁?」

  「姑娘……」扈秋娘抬頭看向她,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好看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地打個寒顫,終於斟酌著道。「奴婢昨天夜裡,的確聽見了一些古怪的聲響。」

  若生眼神微變。心虛起來,聲音也微弱了下去:「什麼古怪的聲響?」

  「奴婢、奴婢似乎聽見您在說話……」

  若生愈發心虛,纖長的睫毛輕顫著,問:「我都說了什麼?」

  扈秋娘搖頭:「奴婢沒有聽清。只是隱隱約約似乎聽見了您在同人說話。」言罷,她面上露出擔憂之色,試探著問道:「姑娘。您往常並不夢囈,這回會不會是因為身子不適?是不是應當再請了大夫來仔細看一看?」

  「……不必了。大抵是昨天夜裡沒有睡踏實。」若生聽見「夢囈」兩字,心下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些,「也不記得都夢見了什麼,半夜裡嚇出一身冷汗來。」

  她絮絮叨叨將話題轉移了開去。

  扈秋娘便也就沒有繼續再往下說。

  這一早上,也就飛快地過去了。

  午時將近的時候,有婢女送了吃的上來。

  一盅百合清粥,一道芙蓉豆腐,一道筍炒青菜拌火腿,再並一碗素湯,一碗芋羹,兩三個涼拌菜,加一碟軟香糕,一碟雪花糕。

  幾乎沒有葷腥。

  若生很滿意,但仍嫌菜色多了,她一人根本用不盡。

  加上她身上風寒未褪,這些菜過後也不好賞下去讓下頭的人用。

  她便同提了食盒送飯食上來的丫鬟道:「雪梨你去一趟廚房,叮嚀一聲,往後這菜,三兩道即可。」

  青衣大丫鬟便應了一聲是,應完了卻並未立即下去,而是訥訥解釋說:「姑娘,奴婢不是雪梨,是葡萄。」

  若生除了吳媽媽、扈秋娘跟綠蕉外,剩下的人從來也沒有分清楚過,這已經數不清是她第幾次認錯葡萄跟雪梨了。

  二人都是她房裡的大丫鬟,平常的穿戴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般一來,她愈是分不清誰是誰。

  是以聽到葡萄的話後,若生提著筷子,也只是習以為常地問了一句:「雪梨上哪兒去了?」

  葡萄答:「回姑娘的話,雪梨去針線房領東西了。」

  連家的丫鬟婆子,平素用的針頭線腦,都是有定數的,所以各院每月會派人去針線房領一回。

  算算日子,果然又到了。

  若生便也沒有多加言語,笑著點點頭,讓葡萄下去廚房傳話了。

  一旁伺候她用飯的綠蕉則將百合清粥盛在了白瓷小碗中。

  嗅著那淡淡的香氣,若生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原本堵著的鼻子,彷彿也通暢了,她心情愉悅地夾了一筷子筍炒青菜送入口中。

  裡頭拌了醋,一嘗,十分醒胃。

  也不知是這菜的滋味妙,還是大夫開的藥有效,待她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是將一盅粥都用盡了。

  綠蕉在旁掩嘴笑道:「姑娘胃口開了,這身子想必也馬上就該好全了。」

  若生笑咪咪地探眼往盛粥的瓷盅裡看了一眼,道:「該重賞廚房了。」

  「您說賞多少?」綠蕉笑著上前來收拾。

  她懶洋洋地往後靠了靠,而後雙手托腮,說:「不知該賞多少,索性不賞了吧。」

  綠蕉聞言,笑得不行,一轉身恰巧瞧見個青衣丫鬟進來,遂喊了聲「雪梨」。

  青衣少女聽見綠蕉的聲音,停下腳步側身來看,趕忙上前同若生行禮,隨即問道:「姑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若生打量著她的眉眼五官,回憶著方才見過的葡萄,然則不管她怎麼看,都覺得無甚差別,到了還是放棄了,只微笑著頷了頷首,說:「已是好多了。」

  雪梨便長舒了一口氣,面露喜色道:「那奴婢便也放心了。」

  若生心情不錯,擺擺手道:「搬張軟椅去廊下,我曬曬日頭去。」

  「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雪梨應下,轉身要走。

  若生望著她的背影,卻忽然愣了下,微微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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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奇怪的丫鬟

  眉尖緩緩地蹙了起來,她驀然揚聲:「雪梨!」

  雪梨背影一頓,微帶狐疑地轉過身來望向若生,姿態恭敬地墩身一福,問道:「姑娘還有何事吩咐?」

  話音落下,若生卻並未接上。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只坐在原處,蹙著兩道秀眉,定定看著雪梨。那眼神太過專註,面上神情也有些不同。

  雪梨亦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她跟葡萄幾個一塊被提上大丫鬟後,主子待她們一直都十分和善,但早前她們幾個還是二等丫鬟的時候,可都是見過三姑娘發脾氣的模樣的。

  便是如今在三姑娘身邊最得寵的綠蕉,過去紅櫻還在時,那也是三姑娘說罵便罵,說打便打,毫不留情的。

  雪梨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覷了覷綠蕉臉上的神色,一看心頭疑惑更甚,綠蕉面上除了困惑不解外,也並沒有旁的。

  三姑娘這會突然將她叫住,是為了什麼?

  雪梨立在那,身上突然有些發冷。

  難不成她方才說錯了什麼話,惹惱了姑娘?

  她戰戰兢兢的,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姑娘是不是忘了什麼未曾吩咐奴婢?」

  言語間,有鳥雀鳴叫著掠過青空。

  若生蹙著的眉尖,隨著鳥兒翅膀的撲棱聲,一點一點緩慢地舒展開去。

  她勾起唇角,笑靨如花,向雪梨招了招手,道:「你走近些。」

  雪梨一愣,到底還是依言走近了,只是前行的腳步。比起往常來,略顯得僵硬了一些。

  若生卻笑得無比雲淡風輕,口氣也輕鬆愉悅得緊,沒有半點剛才蹙眉木臉的樣子。

  雪梨走到她近旁後,她便拽住了雪梨的胳膊,湊得極近,望著雪梨的臉看了又看。一面小聲喃喃道:「怪哉。這臉怎麼瞧,都同葡萄一模一樣呀……」

  「奴婢的眼睛比葡萄得略長一些。」雪梨屏息聽著她的呢喃,神情鬆懈下來。輕聲分辯了一句。

  若生便笑吟吟道:「是嗎?可見下回還是得叫你們二人站在一塊,讓我比對著看看才知到底像是不像。」

  說著話,她鬆開了雪梨的胳膊,轉而揪住了她的一角衣擺。飛快地看了一眼後,手指一舒。青色的衣袂在半空晃了下,落回了原處。

  「下去吧,再讓人備些茶點。」若生不動聲色地將手收了回來,吩咐道。

  「是。奴婢這便去。」雪梨謹聲應下來,匆匆而去。

  她走得很快,只是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若生眼前。

  然而若生的視線卻還落在她離去的地方。未曾收回。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忽然喚了一聲「綠蕉」。然後道:「使個人私下去針線房打聽打聽,雪梨是什麼時辰過去領東西的,又是什麼時辰離開的。」

  綠蕉微怔,壓低了聲音問:「姑娘這是……」

  「似乎有些不對勁,眼下還說不好,你先讓人去打聽打聽再議。」若生搖了搖頭,將她的話打斷,後道,「去把秋娘喊來,我有事要吩咐她。」

  綠蕉一頭霧水,聞言亦急忙離開,去喚扈秋娘。

  扈秋娘來時,若生正起身往廊外去。

  軟椅已經備好,一旁的檀木小几上也擱了幾碟茶點。

  她信步往軟椅走去。

  扈秋娘則大步走至她身側,輕聲問:「姑娘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婢去辦?」

  若生卻沒有立刻開口,走至軟椅邊上,落了座,方才問了她一句:「你可還記得上回我們去苜園時,遇到的事?」

  扈秋娘愣了下,踟躕道:「重五那日?」

  「正是。」

  她立即便想了起來,那天她們撞見了一個人。

  只是卻沒有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事後若生也曾派她私下裡去調查一番,可苜園荒僻,事情查來查去,也未能查出什麼因果來。

  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姑娘可是知道了什麼?」扈秋娘打起了精神來,低聲詢問。

  若生隨手撿了塊茶點,帶著些微鼻音說:「雪梨那丫頭,你如何看?」

  扈秋娘知道她突然問及雪梨,定然是有用意的,便正色回答道:「比葡萄略活絡一些。」

  若生平素並不大管這些事,但也知道木犀苑裡的丫鬟婆子,都還算安分守己,加上有吳媽媽看著,日常連爭執之類的也少見,雪梨身為她的大丫鬟之一,大的紕漏定然沒有出過。

  她沉吟道:「我方才見到她時,發現她的衣擺上,沾了些東西。」

  扈秋娘皺眉:「是什麼?」

  「是草木的汁液。」若生聲色不動,低眉垂眸,徐徐道,「苜園裡旁的沒有,雜草卻不少。」

  那園子荒了無人居住,雲甄夫人也從來不特地命人去收拾打理,修繕也不曾,平常亦無人走動,裡頭的草葉瘋長,一眼望去,如同翠綠的汪洋。

  一株株,長及人腰。

  除此之外,想要再在連家找出一處有這般長草葉的地方,著實難如登天。

  花園裡的草木,平常自有僕役修剪,斷不可能留出那樣猖獗的雜草。

  何況,雪梨去的是針線房,沿途有花木,卻都是修整得十分乾淨利落的大樹,並無草叢。

  更不必說,她是沿著抄手遊廊而行,偶爾走進小徑,那也是鵝卵石在腳下,全是半根雜草也不見的路。

  若生的聲音裡還帶著鼻音,顯得說話時的腔調軟糯而無力,但她的口氣,卻是冰涼的:「看著她,看好了。」

  扈秋娘神色一凜,恭聲答應了個「是」。

  苜園是舊日連二爺跟若生的生母段氏住過的地方,早就荒了,倘若雪梨衣擺上的草汁,果真是在苜園沾染的,那事情便足夠不同尋常,需要他們多加留心了。

  翌日傍晚,若生用過飯後,想起一件事來,便喚了人進來。

  早些時候她同慕靖瑤見面之際,慕靖瑤送了她一盒脂膏,說是特製的,專給有孕的婦人使用,讓她帶回家來送於朱氏。

  結果一折騰,她便給忘了。

  婦人懷了身子後,孩子日漸長大,這肚皮便也隨之緊繃,變薄,易生出寬窄不同、長短不一的淺色紋路。

  慕靖瑤成日埋首於藥房,鼓搗出了許多新鮮玩意兒,這脂膏便恰能除去紋路。

  若生讓扈秋娘去將東西取了出來,正要開口。

  底下卻已有人率先道:「姑娘,奴婢送去給二太太吧。」

  「你是?」若生把玩著裝有脂膏的青瓷小盒,瞥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回姑娘的話,奴婢是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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