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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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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意遲遲] 掌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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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2:01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誰在那

  聲出突然,在場諸人皆不約而同地朝她望了過去。

  三太太更是蹙起眉頭,道:「怎麼了木蓉?」

  名喚木蓉的青衣丫鬟聞言,匆匆自扈秋娘幾人身側走了過來,到近旁後,話音焦急地道:「太太,三爺還在那候著呢。」說這話時,她並未放輕聲音,一旁離得不遠的若生,便也就清清楚楚聽了個正著。

  三太太羞惱,斥了聲:「木蓉!」

  「太太……」木蓉飛快地看了若生一眼,勉勉強強將話語裡的焦躁給壓制住,低下頭去。

  三太太見狀面色不虞,將眉頭皺得極緊,過了會方才同若生笑了笑,說:「天日熱,你若乏了,便早早回去歇著,切莫累著。病雖好了,可人這身子骨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康健起來的,還是得多加註意。」

  若生面上聲色不動,笑吟吟應是,道謝,送三太太回去。

  氣氛尚可,三太太轉過身去,準備穿過如意門,沿若生來時的那條路返回。

  裙袂飛揚,她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門裡。

  若生在後頭目視著,心下微鬆口氣。

  儘管那事若是真的,她此番便是攪黃了三叔三嬸的好事,但縱是如此,也好過叫三嬸遇到危險。

  如果這事是假的,其一便可能是三嬸方才所言沒有一句是真的,字字都在騙她,那麼苜園的事,雪梨的事恐怕也就同三嬸脫不了干係,她讓三嬸去不得苜園,這留出來的光景,便能叫她細查一遍;其二便是三嬸毫不知情,這般一來。有問題的便是她身邊傳話的那個大丫鬟木蓉。

  她剛剛佯裝好奇,故意令三嬸羞窘。

  果然,三嬸推脫了兩句,就要折返,生怕同她一道去苜園見了三叔,更加窘迫。

  而木蓉的反應,就值得推敲推敲了。

  若生一面目送著三太太。一面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木蓉。

  她甚至悄悄瞥了一眼雪梨。但雪梨面上神情與方才並無差別。

  依雪梨剛才那模樣來看,她的膽子,委實稱不上太大。如果木蓉同她相識,她此刻定然會有變化。

  若生思忖著,覺得眼下這事,愈發有趣起來。

  三太太的腳步則已經慢慢走遠了。

  她的大丫鬟木蓉。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腳步沉重。似是不願意走。

  若生的視線,便一直落在她的繡鞋上。

  如今這時候,寧可錯殺,也不能放任。

  一旦這木蓉所傳的話是假的。那三嬸未去苜園,不管是何陰謀都無法得逞,三叔回來同三嬸一對話。那就更是破綻全露,她便是想賴。也是百口莫辯!

  若生將心一沉,拔腳向前走去。

  扈秋娘押著雪梨,大步跟了上去。

  雪梨的臉色,卻逐漸好看了起來。

  方才三太太後來說的那幾句話,她可全都聽見了。故而她便以為,連三爺當真就在苜園,若生此番過去,也只會看見連三爺而已。

  這便似乎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雪梨提心弔膽走了半天,到現在才終於放下心來。

  但若生的眼神,越來越冷。

  前往苜園的路上,除了先前的三太太管氏跟她的大丫鬟木蓉外,她們便再沒有遇到別的人。

  所以不論苜園裡有什麼,今兒個針對的,都是連家三太太!

  若生站在苜園門前,盯著那把遍布鏽跡的瑣,看了又看,忽道:「雪梨,你先進去。」

  雪梨原本已經恢復了常態的神情,立即又變得倉惶了起來。明明說是來見連三爺的,為何她面上的神色如此凝重?而且那有婢女走在主子前頭的道理,為何突然間要她先行?

  難不成,她還是知道了什麼?

  雪梨胸腔裡的那顆心,亂跳起來,一下下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震動得厲害,叫她連話也說不出,一個「是」字,也無法答應。

  是以若生的話音落下後,周圍便只餘下一片寂靜。

  雪梨知曉自己的反應不對,但是這舌頭好像不是自個兒的一般,半天也沒能伸直了,嘴也好像無力張開發聲。

  「沒聽見姑娘的話?」扈秋娘在她身後將手一抬,推了一把她的肩頭。

  雪梨便趔趄著往前跌去,好容易才站穩未曾摔跤。

  她面有忿色,抬起頭來就想要怒罵扈秋娘,可一看若生漫不經心地站在邊上望著自己,她的怒氣就在一瞬間全變成了畏懼,心裡「咯噔」一下,恍惚間有些明白過來。

  扈秋娘膽敢這般對待自己,自然不會是任意為之。

  她是得了若生的首肯的!

  念頭一閃而過,雪梨的雙腿卻全軟了。

  「去吧,你走前頭。」若生微微揚了揚嘴角,催促了句。

  雪梨顫巍巍地往前挪了一步,而後一步兩步三步……她硬著頭皮越走越遠……

  三爺在哪?連三爺的人,到底在哪?

  她一邊走一邊急迫地四下張望起來,可不管她怎麼看,這地方都不像是有人在的。雪梨慌張了起來,突然之間已分不清自己方才聽到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若生此舉,又是如此古怪,這腳下的每一根草,似乎都變得詭譎了起來。

  而扈秋娘就跟在她身後,跟得不近不遠,卻一點方向也不偏離。

  突然,雪梨的視線裡映入了一樣東西。

  不遠處,就在那二樓上,有著她熟悉的標誌!

  扶欄上擱著一束碧綠的長草,這是他們每回幽會時的標記!

  草既在那,便證明他就在這裡!

  可他今兒個並未約過她,他為何在此?雪梨怔了下,腳步微頓,身後的扈秋娘便也隨著她的步子,頓了頓。她大口喘息著,手腳冰涼,驀地彎腰抱起地上的一塊表面坑坑窪窪的大石頭來。

  歹念陡生,像是知道自己暴露了,雪梨一把將手中大石朝扈秋娘的腦袋砸去。

  可她不過嬌滴滴的尋常姑娘,縱是與人做丫鬟的,手腳也是細軟,沒有力氣,這一砸準頭雖然不錯,可哪及扈秋娘避得快。

  她眼看著自己失了算,不管不顧拔腳就要跑。

  扈秋娘喝了一聲,匆忙追了上去。

  若生眉頭緊皺,舉目望去,突然聽見身後草葉簌簌作響,似有人在疾步靠近,當下心神一凜。

  不過轉瞬,她身後就多了一個人。

  她呼吸一窒,眼前便多了一隻手,徑直朝她的口鼻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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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2:12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不是白學的

  動作迅猛,似乎勢在必得。

  只要再過一瞬,她便會被來人給制住,而扈秋娘眼下,正追著雪梨而去,根本不知她在後方遇到了危險。

  那隻手越靠越近,氣氛越來越冷凝。

  千鈞一髮之際,若生的手臂一彎,手肘便向後重重擊了去。將將就要落到她臉上的那隻手,猛然一僵,旋即便自她身後傳來了一聲悶哼,手一下便縮了回去。

  然而若生絲毫不曾猶豫,緊抿著嘴角,驀地牢牢扣住了那隻手,然後一個用力,將來人往前一扯,「嘭」地一聲,摔了對方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地上長草生得密集,如潮水般向兩側倒了去,露出倒在中間「小徑」上的年輕男子來。

  怕是猝不及防間摔得狠了,他倒在那,神色震驚地朝若生望了過來,而後一咬牙,雙手撐地就要爬起來。但他尚且直起腰來,迎面先來了一隻繡鞋。

  鞋頭上綴著的粉色南珠,粒粒圓潤分明,大小一致,在日光下發出溫潤的光芒來。

  下一刻,這隻鞋子就落了下來。

  一陣劇痛。

  若生在他即將起身的那剎那,一腳踹在了他的心窩子上,不偏不倚又將他給踹回了地上。她跟著姑姑跟竇媽媽,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地練拳腳,工夫可從來不是白費的。

  少女穿著繡鞋的腳顯得那樣秀氣玲瓏,可踩在他心口的力道,卻那樣得重,毫不留情,冷酷如冰。

  烈陽下,他躺在一堆凌亂的雜草間。叫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給一腳踩在了腳底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口中吐出一句話來:「玉真,還是玉寅?」

  地上的人,一連摔了兩次,髮絲纏上草葉,凌亂無狀,穿的也不是千重園裡那夥子人該穿的衣裳。加上陽光甚烈。這人的眉眼愈發顯得模糊起來。

  但直覺告訴若生,這人必出自千重園,這人必然就是玉真玉寅兄弟二人裡的其中一個。

  她面沉如水地盯著腳底下的人。

  可他只死死回望過來。一言也不發。

  若生便微笑起來,縱然眉宇間神色仍舊陰沉,這笑容卻還是格外的甜美。

  地上的人見狀一愣。

  她猛地腳下用力,碾了碾。

  衣衫跟皮肉摩擦。發出火燎一般的疼痛來。

  逆光而立的少女,這一刻恍若煉獄裡的妖魔。邪氣又張狂。

  她說:「你不服氣?」

  叫個小丫頭踩在腳底下,他當然是不服氣的!這分明是身為男人的奇恥大辱,分明是絕對不該發生的事!他咬牙切齒地伸長雙手來抓她的小腿,想要將她推開。

  區區一個小姑娘。方才摔了他一個過肩摔不過是他輕敵所致,並不是她厲害!

  他在心中反反覆覆地如此告訴自己,手臂伸長。五指用力。

  然則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抓到她的褲管時,她的腳一下移開了。他抓了個空,手掌從虛空裡往下墜,重重砸在了地上。

  「你不服氣也得服!」若生移開了的那隻腳,卻「啪嗒」一下落在了他臉上,踩的也不知道是鼻子還是嘴,半點猶豫也無,「秋娘,帶雪梨過來!」

  她揚聲而喊,話音剛落,扈秋娘便押了雪梨走了過來。

  雪梨慌亂之下,大腦一片空白,胡亂要跑,可苜園再大,又能叫她跑到哪裡去?扈秋娘生得比她高大,比她腿長,這一步頂她兩步,不過片刻間就將她給抓在手裡,像拎小雞似的拎著她的後領,將她拖回了若生跟前。

  「雪梨。」若生抬腳,落地,側目看向她,面無表情地道,「可認得這人?」

  「奴、奴婢……」雪梨張皇地低頭看了地上滿身瘡痍的人一眼,而後神色劇變,支支吾吾的連話也說不清楚,她像是要辯駁,可嘴角翕動著,半響也沒能將後面的話說出口來。

  若生便笑了下,道:「看你這樣子,這便是認識的了。」

  扈秋娘將地上的人給拽了起來,一把就將他的胳膊扭向了身後,雙手鐵鉗似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姑娘,是千重園的玉真。」

  「玉真……」若生揉著自己的手腕,嗤笑了聲,「除了雪梨這傻丫頭外,三嬸身邊的木蓉,想必也是一個……這就已有二人了,只是不知,府裡還有幾個像她們這樣的傻子,任由你蠱惑。」

  「所以,你這主意,是打到了三嬸身上?讓木蓉傳假話,誆了她來苜園,你倒還真是膽大包天!」

  若生不敢深想,如果三嬸真的來了苜園,結局會怎樣。

  世上人人都有軟肋,有弱點,那般能幹的三嬸,聽說是三叔的話後,也是巴巴地就來了。

  而且木蓉是她身邊的親近之人,她也著實不易疑心。

  如果可以,玉真恐怕也不會只對雪梨下手,實在是不管扈秋娘還是綠蕉,都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叫他蠱惑的人。

  若生微微瞇了瞇眼睛,面向雪梨,冷笑:「那些麝香,可是他給你的?」

  雪梨原先只是驚駭,聽到「麝香」二字後,臉色立刻煞白如雪,「撲通」一聲在她腳邊跪下,哭了起來:「姑娘,姑娘饒了奴婢,奴婢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糊塗了,奴婢不是有意的——」

  「麝香是你摻在裡頭的,脂膏是你送去明月堂的,你這還不叫有意?」若生聞言,連多同她說一句話的意思也沒了,辯駁得如此蒼白無力,何必多說。

  她掃了玉真一眼,而後對雪梨道:「也罷,事已至此,只要你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清楚了,我便放你一馬。」

  雪梨急忙謝恩:「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

  方才若生說的木蓉那些話,她盡數聽進了耳裡,眼下對玉真只有滿心記恨。

  她一直以為她是唯一的那一個……

  唯一的。

  所以她才敢冒險去明月堂走那一遭,所以她才願意為他出生入死。

  可那一切,都成了謊話。

  雪梨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婢將知道的事全告訴您!」

  若生道:「去千重園尋竇媽媽來。」

  雪梨怔了下,但馬上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匆匆跑遠。

  玉真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賤人!」

  因為就是他也知道,縱然若生放了雪梨一人離去,雪梨也不敢跑,只會老老實實往千重園報信去。否則,就是她真出了連家,那也只是逃奴一個。

  逃奴,可是捉到便能仗斃的。

  更別說,她眼下還恨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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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2:23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埋下種子

  所以雪梨眼下縱是孤身離開苜園,她亦不會逃走。

  玉真望著她離去的那雙眼睛,似淬了毒,張嘴罵了一句刻薄話後,他將頭一偏,竟是掙扎了起來。

  可制著他的人是誰?

  是扈秋娘。

  扈秋娘的身形生得比他還高大些許,他連若生也打不過,哪裡能掙脫開扈秋娘的鉗制。是以他剛剛動了下肩膀,這肩頭就要扈秋娘給死死扣住了。

  稍一用力,那處便傳來骨頭碎裂一般的疼痛。

  他痛叫了一聲,神色一頹,身子像煮熟了的蝦子一般縮了起來,身上沾著的草葉,又令他狼狽不已。

  頭頂上的太陽卻一如既往的熱辣,將人頭頂的髮,都曬得滾燙滾燙,彷彿要燒得冒出煙來一般。玉真額頭上的汗珠子,便也撲簌簌地往下掉,一顆顆,黃豆般大小,不知是疼的還是熱的。

  他終於面露慌張,白了一張臉,悄悄拿眼角餘光來看若生。

  偏生看了一眼後便忘了及時收回,叫若生逮了個正著。

  她便微笑道:「怎麼,你也會怕?」

  玉真咬著牙,照舊一言不發。

  若生卻也不惱,她並未指望他說話。更何況,事到如今,他說與不說又有何分別?他說了話,叫她聽了個高興,難道她便會放了他不成?

  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但若生也的的確確心有疑惑。

  玉真雖然是玉寅的親哥哥,但她對玉真知之甚少。

  前一世。玉真尚在連家時,她同他沒有交集,後來他更是跟著浮光長公主去了公主府,自此以後她便再也不曾見過他。

  因而在若生的記憶中,關於玉真的部分,極少,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她隱約能夠猜到,玉真做下的這些事,只怕玉寅是不知情的。

  他們兄弟倆,性情很不一樣。

  就如玉真跟了浮光長公主走。玉寅卻一天天接近了她一樣。這其中的區別,只要一看就能明白。

  玉寅的城府,應當遠深過於他的哥哥玉真。

  他若要設局,不會這般倉促。也不會這麼容易。就叫她察覺。

  若生嘴角的笑意漸漸冷了下去。看著玉真道:「玉寅若是知道這事,只怕會訓斥你一通吧。」

  她此言不過是激將法,但玉真立即便上鉤了。

  他忿然開口。拔高了聲音:「這事同他有什麼干係!」

  「怎麼沒有干係?你是他的哥哥,你出了事,他焉能討到好?」若生笑意更涼,話語聽似漫不經心,卻字字句句都如尖針般刺在了玉真心頭上,「他一向很得姑姑喜歡,來日前途,只怕不可限量,但你這麼一鬧騰,姑姑怎還會將他留在身側?」

  「他不來責怪你,難道還要感激你不成?」

  「你可真真是個好哥哥,委實叫人羨慕……」

  玉真怒吼:「住嘴!」

  話音未落,扈秋娘一巴掌摑在了他臉上,沉著臉厲聲喝道:「放肆!」

  玉真被打得偏過頭去,半響沒有動靜。

  扈秋娘力氣不小,那一巴掌亦絲毫沒有留情,他面上霎時一片通紅。

  「你想做刀俎,並不過分,可你終究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罷了。」若生看著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來,而後再不言語,轉頭望向了苜園上空的天。

  瓦藍、蔚藍、湖藍……

  一角一色,混在一塊兒,那樣得不同,又是那樣得融洽。

  曾幾何時,她以為這偌大的連家,也是這般。

  可偏偏呀,這裡頭有的不止是藍,還有發烏的黑。

  有一個就足以令人頭疼,有一群,那就夠叫人愁得掉頭髮了。

  她面上雖然不顯,卻暗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好在千重園那邊的人,來得很快。

  雲甄夫人不在府中,雪梨只能去尋竇媽媽。

  但當竇媽媽問及何事時,她卻支吾著不敢將事情給說清楚,只說苜園裡出了事,三姑娘在那候著,請她速速前去。

  竇媽媽皺皺眉頭,將手裡的活計一丟,領了三兩個人往苜園來了。

  若生早已命扈秋娘押著玉真到了門口候著,所以她一到苜園,便瞧見了玉真,儘管他鼻青臉腫,竇媽媽還是一下子便認了出來,當下冷聲質問:「玉真!你怎會在此?」

  雲甄夫人脾氣雖大,但在別的事上對底下的人一貫鬆散,千重園裡住著的那夥子人,平素雖則不大輕易出門,但真想走出千重園,卻並不是難事。

  連家還有老大的花園,有著江南水鄉一般的精緻景色,有人想出門去逛逛園子,又有誰會不允?

  所以玉真不在千重園裡,竇媽媽並沒有那麼在意,可他出現的地方,是苜園,這就不應該了。何況只要長了眼睛的人,一看他的臉面,就該知道,他才挨了一頓好揍。

  竇媽媽又想起了剛才雪梨說的話來,一張臉頓時蒼白起來,問過玉真,也不管他答不答話,轉頭就走到了若生跟前,擔憂道:「姑娘可還好?」

  「我沒事,媽媽放心。」若生搖了搖頭,「倒是他,媽媽該好好審問一番了。」

  竇媽媽的面色由白轉青,又變作煞白,自責道:「全是奴婢的錯!」

  不管玉真做了什麼,只要有一處不對的,那就還是她的責任。

  雲甄夫人走後,這千重園就幾乎是落在了她手裡的,她若看顧好了,就不應該出事。竇媽媽越想越自責,懊悔不已,連聲向若生賠罪,又冷著臉命人立即將玉真給押回千重園去。

  人正要走,若生喚了一聲扈秋娘,讓她押了雪梨同行,她留竇媽媽說兩句話,稍後再跟上。

  雪梨一聽,冷汗涔涔,張嘴就道:「姑娘,姑娘奴婢……」

  若生背對著她,聞言口氣平緩地說:「你且去就是,你若當真無辜可憐,我自不會怪你。」

  「姑娘英明,姑娘英明——」雪梨慌不擇言,胡亂讚頌起來。

  竇媽媽站在若生旁邊,聽見這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眼神銳利地掃了雪梨一眼。

  雪梨卻恍若未覺,跟著扈秋娘一行人,先走了。

  竇媽媽便來看若生,仔細詢問起來:「姑娘,莫非是玉真同那婢女有了……」她原想說「首尾」,但一想若生還未出閣,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話鋒一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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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2:34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一一敗露

  「媽媽以為呢?」但竇媽媽儘管未曾言明,若生卻還是心知肚明。

  竇媽媽聽了這聲反問後,亦明白了過來,自己沒有猜錯。可正是因為猜對了,她的面色反而比方才更加難看跟蒼白,額上的細紋,一瞬間多了許多。

  玉真是千重園裡的人,千重園裡的人,那就都是雲甄夫人的人。

  他們不是僕役,但受制於雲甄夫人,沒有她的應允,他們這一生,都難出連家。生是她手底下的人,死了也只能由她說了算。

  但這麼多年來,千重園裡的人來來去去,林林總總記了滿滿一簿子,裡頭什麼樣的人都有。

  有唯唯諾諾,只求安安穩穩度日的;有野心十足,不肯安分守己的;也有像玉真這樣,同婢女私通的人……

  竇媽媽語塞,掌心裡微冒細汗,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將這話給說下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玉真是自然留不得了。

  但眼下雲甄夫人未在府中,竇媽媽能處理這事,卻不能處置玉真。

  是趕他走,還是要他的命,又或是另行處置,那都只能是雲甄夫人說了算,可雲甄夫人隨駕去了清雲行宮,少說還有大半個月,才能回來。

  這偏偏還是已經往快了算的,若是慢一些,回來得晚一點,指不定就得一個多月後了。

  又或者,她玩心一起,索性再耽擱上一段時間再回京,那都是難說的。

  竇媽媽跟了她多年,卻還是摸不透她的心思,眼下一著急,就更是無從猜起。

  倒是若生。心中還有些數,見她面上憂慮,便將連三太太的事說了。

  除了雪梨外,木蓉同玉真有干係這事,也是跑不了的。而她過來後,的確只見玉真,不見三叔。這便說明她沒有料錯。木蓉同三嬸傳的話,是假話。

  那這裡頭,必然有天大的陰謀。

  否則。玉真再蠢,再衝動,也不該這般冒險。

  「媽媽是不是該去見一見三嬸?」若生輕聲說了一句。

  竇媽媽似恍然大悟,道:「姑娘說的在理。這事到底得經過三太太的手。」

  三太太管氏掌著內宅,府裡的丫鬟出了問題。自然該交由她處置。

  「等到三叔出現,三嬸自然會就今兒個的事詢問他,但三叔一點不知情,這話當然是對不上的。」若生頷首。再道,「那木蓉傳了假話的事,他們當然立即也會明白過來。依三嬸的性子,一定會好生盤查木蓉。」

  略微一頓。她接著說:「但木蓉如果是真心喜歡玉真的,只怕不會坦白。」

  不管是木蓉也好,雪梨也罷,她們做的事,都是冒了極大的險的,若她們對玉真無意無心,怎麼會有膽子這般做?

  所以方才如果不是她先在雪梨跟前點破了木蓉的事,雪梨只怕也不會對玉真由愛生恨。

  同理,木蓉恐怕也同之前的雪梨一樣,並不知道玉真身邊,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餘人在。

  「所以,媽媽先去見三嬸一面,將玉真的事說了,只有益處沒有壞處。」若生眼神凝重,眉眼間的稚氣幾乎不見,像是早就見過這些事般,道,「木蓉是三嬸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媽媽去見三嬸,只要三嬸沒有打發她下去,她一定就會候在邊上,媽媽你同三嬸說的話,她一定也會知字不落地聽進耳裡。」

  只有她慌了,急了,心酸了,她才會同雪梨一樣,將事情和盤托出。

  玉真已動了害人的心思,就再不能留了。

  若生心思堅定,看向竇媽媽的目光,也愈發堅定。

  竇媽媽見此,一顆原本有些鬱躁的心,竟也變得平和了起來。

  眼前的三姑娘,果真是長大了,能幹了。

  竇媽媽深吸了一口氣,暗忖著,點點頭說:「奴婢這便去見三太太。」

  可她們說著話的當口,連三太太已經見到了丈夫,他回來得比若生預計的早上不少。

  連三爺是打從外頭回來的,但三太太不知,以為他早已回來,上前親手端茶與他,還奇道:「怎地出了這一身的大汗?」

  「今兒個這天熱,我去了一趟泗水河,差點就跳河裡不想出來了。」連三爺搖了搖頭,接過茶一飲而盡,還嫌不夠,又要自己去沏。

  夫妻二人坐在屋子裡,並沒叫人在邊上伺候。

  三太太便笑了笑,搶過茶碗,道:「別,還是我去吧。」

  連三爺鬆了手,笑著沒言語。

  三太太轉頭又沏了一盞茶回來,便見他在那掏出一支筆來細細看著,不由得問:「你可見著阿九了?」

  「阿九?」連三爺怔了下,「還是上回她來送東西給青姐兒時見過一面,算起來也有些日子沒見過了。」

  三太太愣住,小聲嘀咕:「難道她是誆我的不成……」

  連三爺好奇起來,問:「什麼事?」

  她面上一紅,看看他,將事情原原本本給說了一遍,言罷嗔道:「你那好侄女,可是叫人給慣壞了!」

  連三爺卻沒接她的話。

  三太太以為他是不高興自己這般說若生,便改口道:「不過她近些日子,倒委實懂事了許多,見了人也總是和和氣氣的……」

  「等等,你說木蓉傳話,讓你去苜園見我?」連三爺打斷了她的話。

  三太太柳眉微蹙:「是呀。」

  連三爺霍然起身,問:「木蓉人呢?」

  「怎麼了這是?」三太太唬了一跳,站起來一看,他臉色鐵青,忽然間了悟過來,沉下臉道,「她說了謊話!」

  這事可大可小,三太太當即掀簾出去要尋木蓉問話。

  結果這人,卻不見了。

  三太太當下發話,讓人四處去找,找到了便擒回來。

  她帶著木蓉,也不過才回來片刻,木蓉就是要跑,也跑不出多遠。

  但三太太跟連三爺都想不通,木蓉為何要騙她。

  三太太更不明白,這同苜園又有何干係。

  忽然,想到苜園,她便想起去了苜園的若生,急忙吩咐下去:「快!快使幾個人去苜園和木犀苑看看,三姑娘人在何處!」

  「太太,三姑娘跟千重園的竇媽媽來了!」誰知話音剛落,她便聽見外頭有人急急來報說,「三姑娘想見您。」

  三太太連忙道:「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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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6:51 |只看該作者
第204章 野心(一)

  回頭人一請進來,她急急忙忙便上前去挽住了若生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方才長鬆了一口氣說:「萬幸!」

  若生跟竇媽媽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只怕三太太她已經知道了木蓉做下的「好事」。

  於是乎竇媽媽也不再遲疑,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後壓低聲音同三太太道:「太太,三爺眼下可正在家中?」

  三太太眉宇間滿是愁色,聞言略一頷首,亦低聲道:「正是回來了,我才憂心阿九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言罷,她嘆了一聲,懊悔道,「如果阿九真出了什麼事,我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若生便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搖頭說:「三嬸不必憂心我,我什麼事都沒有。竇媽媽有話同您說,我先去外頭候著。」

  她聲音平穩,面色凝重。

  三太太不覺微微一怔,但思及木蓉不見人影,先前如果不是因為有若生在旁攪合了一下,她真去了苜園,那她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呢。

  這般一想,三太太望向若生的目光裡,就不由自主地多了兩分慶幸跟感激。

  她鬆開了若生的手,點點頭道:「好,你就在外頭略坐一坐,三嬸同竇媽媽先說兩句話。」

  若生模樣乖巧地輕點下頜,瞥了竇媽媽一眼後,大步退了下去。

  屋子裡便只餘下竇媽媽跟三太太兩個人。

  三太太臉上的愁容更勝,問竇媽媽道:「媽媽可是知道了什麼?」

  竇媽媽便三言兩語將若生如何發現的玉真。告訴了她。

  「天吶,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讓阿九往苜園去!」三太太捂著心口,面色發白,後怕不已。

  竇媽媽垂下頭,自責起來。

  三太太這才說:「媽媽快別,這事怎能怪你。這賊人心思詭秘,縱是沒有漏洞,他只怕也是要挖個洞出來的,不過是防不勝防。杜絕不了的罷了。」

  「太太。木蓉那丫頭呢?」竇媽媽面有愧色,嘆了口氣,問起了三太太身邊那個傳假話的大丫鬟來。

  「她?」三太太聞言,臉色微變。用力抿了抿嘴角。蹙眉道。「溜了。」

  竇媽媽一驚。

  三太太忙說:「不必擔心,我已派人去找了。」

  哪怕木蓉已經出了連家,這人也一定能找回來。何況三太太料想她不敢就這麼走,逃奴的下場,可從來沒有好的。

  果不其然,二人才說了幾句話,外頭就有婆子來報說,捉到木蓉了!

  三太太霍然起身,看向竇媽媽,道:「媽媽可是隨我一道去問話?」

  這事既然牽扯上了玉真,那就是牽扯上千重園,如何處置,都得經過千重園那邊。如今雲甄夫人不在家中,事情理應由竇媽媽來管。

  竇媽媽便也不推辭,站起身來跟著她一併往外走。

  到了外間,若生正坐在那小口吃茶,見狀也跟著直起身來,但她並不說要一起去見木蓉,畢竟這事牽扯上了男女私通,委實不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該插手的,便是耳聽口說,都十分的不合宜。

  是以她只是道:「我去見一見四妹妹。」

  三太太趕忙道好,讓人領著她過去女兒那邊,隨即又吩咐人去連三爺那邊傳話,說人已經找著了。

  待到若生一走,她便同竇媽媽一起去見了木蓉。

  木蓉只怕是掙扎過的,頭髮散亂,一邊臉也紅腫著,像是挨了耳光,站在那幾個來捉她的婆子跟前,昂著腦袋,好像隻鬥雞。

  然而當三太太跟竇媽媽一前一後出現在她面前後,她的氣焰立刻就萎了,身子瑟縮了下,往後退了退,背脊緊貼上牆壁。

  三太太擺擺手,打發了幾個婆子去門口候著,而後轉頭來看向木蓉,沉著臉問:「你還知道怕?」

  她身邊幾個大丫鬟裡,她最看重的就是木蓉。

  加上木蓉年紀比其餘幾個又大上些,她在木蓉的親事上也沒少費心思,可偏偏這丫頭總說不願意嫁人,只願意一輩子在她身邊伺候。

  她雖然一貫將這話當玩笑話,但這心裡也不是不感動的。

  然而,今兒個木蓉打了她一巴掌,打得那樣響亮。

  三太太咬了咬牙,厲聲呵斥:「你為何扯謊?」

  只是扯謊也罷,偏偏她還跑了,這一跑可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心虛所致?

  三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可有哪裡對不住你?」

  不過一個丫鬟,穿戴也都是揀了上等的,平素裡除了伺候她外,半點重活粗活不沾手,上房裡的小丫鬟們、婆子們,哪個見了她不是笑逐顏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木蓉姐姐?

  「都說大恩如仇,果真如仇……」三太太閉上了眼睛,「你若從實招來,這事便罷了,你到底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些年,情分二字,終究不輕……」

  可貼牆站著的木蓉,哪裡真敢從實向她坦白。

  有些話,是絕對說不得的。

  三太太不知這些,只恨鐵不成鋼,冷聲說:「你同那玉真是何關係,你以為如今還能瞞得住?他不過是誆了你而已,你何必為他閉緊了嘴不肯說?」言罷,她看了一眼竇媽媽。

  竇媽媽便唱紅臉,上前一步同木蓉道:「傻丫頭,你莫不是還當他是個良人不成?這府裡,受了他蠱惑的,又豈止你一人呀!你雖做了錯事,但只要有悔改之心,三太太一向和善,定會網開一面的。」

  可是,她們越說,木蓉這心裡就越是不敢說。

  玉真……她同玉真,有真情分?

  木蓉對此嗤之以鼻,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察覺不到他接近自己是有意圖的?但他究竟圖的是什麼,一點也不要緊。

  最要緊的是,他能為她帶來什麼。

  她冒險做事,為的可從來不是他,而是自己。

  那麼多回,她故意在三太太管氏面前說自己不願意嫁人,只想一輩子留在她身邊伺候她,將話都說得這般明顯了——

  可管氏,裝聾作啞,全當沒有聽見。

  還口口聲聲情分,和善,倘若她真的這般重情分這般和善,她怎麼就不願意抬了自己給三爺做個姨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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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7:10 |只看該作者
第205章 野心(二)

  木蓉越想越覺得憋屈,心中竟是絲毫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對不住連三太太的,她只是覺得這事如果沒有二房那位三姑娘出來攪局,就該成了。

  實在是,太可惜……太可惜……

  她的運道,怎麼就能差成這樣?

  玉真也委實太無用了些,三姑娘不過是個小丫頭,他竟然也能栽在她手裡,太不中用,太不成器!

  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轉悠了半天,木蓉突然意識到,既然玉真都栽了,那她只要瞞下自己的那點心思,再將發生的事盡數推卸到玉真身上就是了。

  嘴皮子不過上下兩片,輕輕一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反正他們私下裡見面的時候到底都說了什麼,也沒有人能知道。

  她就咬死了是玉真唆使的自己,自己是叫他給蠱惑了又有何不可?再一想三太太跟竇媽媽剛剛說的話,她的膽子便稍微大了一些,而後將頭一抬,手隔著薄薄夏衫在自己腰間軟肉上,重重一掐。

  這眼眶立刻便紅了,再一張嘴,淚水就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

  她哭哭啼啼道:「太太,奴婢錯了,奴婢真的錯了——」

  三太太同竇媽媽互相對視了一眼,說:「好,那你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奴婢在太太身邊待了這麼些年,奴婢是個什麼樣的人,太太心裡最清楚。」木蓉哭得愈發傷心起來,「可奴婢從來也沒見過玉真那樣的人。他一笑,奴婢便不知所措起來,這腦子也混混沌沌,他說什麼奴婢便聽什麼,除此之外,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這種時候,什麼禮義廉恥,她都拋卻在了腦後。

  她深深知道,自己眼下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像是個沒有腦子的蠢笨女子說的才可。要像一個叫男人迷惑。可憐又可悲的人一樣。

  畢竟,玉真可是千重園裡的人。

  那裡頭的人,隨便挑一個出來,模樣都比尋常人要俊俏上一些。便是連家人的皮相都不錯。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比較的。

  她不過是個沒有見識的婢女。說是叫「男色」迷住了眼睛,誰能不相信?

  便是她心中指望著三太太叫自己哄到苜園,叫玉真玷污。從此落了把柄在自己手中,為了臉面名聲活命虛榮,不敢死也不敢說出來,只能任由自己擺布,抬了自己做姨娘,讓自己為三爺生下兒子。

  到那時,她再反口一咬,說是太太過去曾同玉真有染,三爺眼裡豈還能容得下管氏?

  木蓉費盡心機掩去心中念想,哭著說了又說,反反覆覆同三太太跟竇媽媽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只是玉真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

  甚至於,她根本不知道玉真為什麼要叫三太太去苜園。

  苜園裡有什麼,他要做什麼,她亦不知。

  她知道自己錯了,害怕得緊,後悔得緊。

  這樣的話,她說了一籮筐。

  三太太聽到後頭,已是心不在焉。

  她將信將疑,沒有浪費口舌再問,而是隨竇媽媽一齊去了千重園,審問另外倆人。

  一道紫金屏風隔開去,她坐在屏風後頭,竇媽媽就在屏風前頭,依次審問玉真跟雪梨。

  雪梨說的話,同木蓉,竟是差不離。

  一樣的口風,一樣的話,半點沒有區別,活像是出自一個人的口。

  只是雪梨的話語裡,對玉真似有恨意,而木蓉,並沒有太多恨意,她說的話多在於自己如何懊悔。

  竇媽媽面無表情地看著雪梨,問道:「他讓你做了什麼?又是為何這般做?」

  雪梨沒有木蓉那樣的心思,聞言便道:「他讓奴婢在三姑娘送去明月堂的東西裡,摻了麝香。」

  「什麼?」竇媽媽大驚失色。

  屏風後頭坐著的三太太亦是悚然一驚。

  雪梨連忙俯首說:「這事三姑娘已經知道了……」

  竇媽媽一口氣提著,聽到這話,又洩了去。

  若生既然知道了,二房又沒有大張旗鼓地要為朱氏請大夫,只怕這事根本就沒能成。

  她鬆了氣,再問雪梨:「他為何要你這般做?」

  雪梨卻是真的不知道緣由,只得胡亂猜測道:「許是為了二太太腹中的孩子……底下的人都說,那是個男孩……」

  竇媽媽的眉頭皺了起來,知道從她口中是再問不出什麼話來的,便讓人將她給關了起來,提了玉真來問話。

  玉真的一側臉,腫得高高的,嘴角凝了血漬,已經乾了。

  「你為何要讓木蓉傳假話,哄了三太太去苜園?」竇媽媽道,「你仗著夫人看重你,在府裡肆意胡為,簡直膽大包天!」

  玉真聞言,卻冷笑了一聲,嘴閉得緊緊的,一個字也不吐露。

  竇媽媽見狀,便說:「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夫人不在府裡,我不能嚴懲你,更不能要了你的命。」

  玉真斜睨了她一眼。

  這些話,他當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雲甄夫人不在千重園,竇媽媽就算手頭有她放的權,那也不能對雲甄夫人的人動殺手。

  他今兒個已經叫扈秋娘給揍了一頓,竇媽媽自然也不會再命人打他。

  所以,他眼下還不能慌,萬萬不能慌。

  人一慌張就要露出破綻來,他不說不做不怕,就是了。

  玉真在心底裡反反覆覆催眠自己,說得多了似乎也就真的沒那麼惶恐擔憂了。

  事情已經敗露,可總算還成了一件。

  送去明月堂的麝香,應當已經在發揮功效了。

  只要一被人查出來,木犀苑那位,就鐵定跑不了。

  他神色輕狂地看著竇媽媽,道:「媽媽最好三思。」

  距離雲甄夫人回來,尚有一段時日,誰也不敢肯定這段時間裡會發生什麼事。

  畢竟,玉寅還在呢。

  他的親弟弟,總不會對他見死不救?

  玉真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會有事,至少不會有大事,忽然隔著屏風對裡頭的三太太道:「太太若是信了木蓉的話,那就真成笑話了。」

  三太太端坐在那的身體一僵。

  竇媽媽已一巴掌呼了過去,冷笑道:「你做了對不住夫人的事,我扇你一耳光,夫人回來定然只會誇不會責備。」

  玉真眼神一木,咬緊了牙關想,只要自己有脫身的那一日,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扈秋娘,第二個就是竇媽媽!

  「來人,將他關起來,等夫人回來再行發落!」竇媽媽嫌惡他,見他不肯說,這嘴也是撬不開的,索性不再問。

  三太太也不願意再瞧見玉真,只說聽他開口就一陣惡寒,他想做什麼,知道了也只有噁心的份,不知道也罷。

  左右他同雪梨幾個私通的事,他們皆認下了。

  這便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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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7:22 |只看該作者
第206章 選擇

  玉真便在三太太和竇媽媽做主下,被關押了起來,只等雲甄夫人從清雲行宮回來後,再行發落。

  而雪梨,則交還給若生處置。

  依三太太的意思,雪梨終究是若生院子裡的人,那邊又尚有吳媽媽看顧,如何處置,二房那邊自會有定論,如果若生不願意插手,那就再由她跟竇媽媽做主。

  但木蓉,原就是她身邊的婢女,要如何懲處,皆只由她一人說了算。

  是以,離開千重園回到三房地界後,三太太心中便有了定奪。

  木蓉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做了錯事,自有她發落,連三爺是不管這些內宅事宜的,三太太便也就毫不遲疑,一站定,便召了人來說,「去尋個牙婆來。」

  得了這話的婆子還納悶,怎地好端端要尋牙婆,不由得詢問起來:「太太這是要添人?」

  若不然,眼下這個節骨眼上,找牙婆來做什麼。

  何況,三房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添過人了。

  三太太打著海棠花的紈扇,聞言搖了搖頭,道:「不是添人,隨便去尋一個來就是。」言罷,略微一頓,她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尋個做遠路生意的。」

  婆子愈發不解,但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應聲而去,沒多久,便尋了個牙婆回來。

  聽說是連家的三太太要見自己,這牙婆也是雀躍得緊,恨不得將看家的本事都掏出來。好叫自己只一回便能掙個盆滿缽滿。

  然而她見到了三太太才知道,原來這一次不是連家要添人,而是要賣人。

  她揉著手中帕子,諂媚地笑了笑,問道:「不知這賣的是誰?」

  是男是女,什麼年歲,什麼容貌身段,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這可是都是大有講究的。

  但最關鍵的。還是為何要發賣了這人。

  牙婆時常在大戶人家裡走動。這些事見得可不少,這裡頭的彎彎道道,多少也能摸到些,問完小心翼翼又說了句:「婦人這嘴可嚴得緊。太太只管放心便是。」

  三太太皺一皺眉頭。道:「短不了你的銀子。你只管接了這生意,好好地將人給領走便是。」

  牙婆一聽,哎喲。這不用自己掏銀子,還添銀子,頓時樂開了花,高高興興拍著胸脯表示:「太太放一百個心,這人吶,只要出了這大門,保管就將主家的事給忘得乾乾淨淨。」

  三太太沒吭聲,只擺一擺手,讓人將牙婆給帶了下去見木蓉。

  她不管木蓉究竟是不是像她自己所言的那樣,是叫玉真給蠱惑了。她只知道,木蓉身為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卻做出了背主的事。

  單憑這一點,也足夠叫她打死木蓉了。

  但終究是多年的主僕,情分二字,就算如今淡了,也還是在的。

  所以人再不能留下,命卻還能叫她留著。

  三太太在牙婆走後,暗暗嘆了一口氣。

  千重園裡養了那麼一群人,終究不成樣子。

  可這樣的話,別說她,就是連家幾個男人,也不敢去同雲甄夫人說上一個字。

  故而三太太在這件事後,只是盼望著雲甄夫人歸家後,會對玉真從嚴發落。

  因為即便是她,也對玉真兄弟二人,在雲甄夫人跟前不同於其餘人一事有所耳聞。

  擔心,便不是那麼沒有道理的了。

  三太太搖著扇子,站起身來,往長房孀居的大太太周氏那去。途徑二房的時候,她腳步微頓,想了想還是轉個身朝若生的木犀苑走了去。

  到了地方,見了若生後,她卻怔住了。

  雪梨已經不在木犀苑了。

  在這件事上,若生竟然比她還要果決。

  三太太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又忍不住感慨若生果真如同竇媽媽所言的一樣,不需要她太過擔憂。

  ……

  早在三太太吩咐人去請牙婆回來的時候,若生則已經打發了吳媽媽去見雪梨。

  見面後,也不需要吳媽媽拷問,只需要問上雪梨一句,是願意離開連家被發賣呢還是挑個人配出去權當了了這最後的情分?

  雪梨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叫連家給攆了出去,將來想再尋一戶像連家這樣門第的人家,那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更別說,她的年歲也早不是十二三。

  而且萬一她在連家做過的事,傳了出去,那只怕是沒有好地方肯要她的了……

  指不定,會被黑心的牙婆賣去窯子裡!

  這般一想,雪梨嚇得直哆嗦,忙說,願意配人。

  吳媽媽便掏出幾張名牒來給她,說是姑娘開恩,讓她自己選一條路走。

  這裡頭,有年輕的小廝,有年紀略大的管事的,也有普通農戶……

  除了管事的之外,剩下的只要雪梨嫁過去,那都是正頭太太,而且她這奴籍,主子也願意開恩消了去。

  吳媽媽雖然因為她做過的事對她是一百個瞧不上,但還是一五一十地將若生交代下來的人,分別說給了雪梨聽。

  甚至於,她雖然嫌憎雪梨,但身為女子,還是情不自禁提點了一句。

  然而明明有那麼多路可走,雪梨卻看也不看別的,只一心一意往那管事的看。

  即便對方年近四旬,比她大上二十歲不止。

  即便,她只能給對方做妾,她卻還是樂意得緊。

  窮人妻,哪及富人妾?

  雪梨心思昭昭,毫不猶豫。

  吳媽媽回頭稟了若生,將剩下的名牒交給若生過目。

  若生細細看了一遍,輕聲說了一句:「我跟媽媽到底還是料準了。」

  過了會,她重新將名牒抽出來,遞給吳媽媽道:「媽媽看著再添幾人,院子裡到了年歲的人,該放出去的便都放出去吧。」

  「是。」吳媽媽恭恭敬敬答應下來。

  若生微微頷首,淡淡發話讓吳媽媽不必在這伺候,只管下去準備,立即送雪梨出門。

  既是與人為妾,那就連嫁妝也不需準備了,小轎一頂,從角門抬進去就是。

  從此以後,木犀苑裡也就再沒有「雪梨」這個人。

  出了木犀苑的雪梨,卻高興得緊,以為自己是劫後餘生。

  那管事的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還在壯年,只要自己肚皮爭氣,沒準還能誕個男胎下來。

  可她一路算計得好好的,誰曾想一進門,就叫那大婦差人打了一頓,趕她去了廚房做粗活。

  她不忿,揚聲喊:「我是三姑娘送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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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8:25 |只看該作者
第207章 酸梅湯

  「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提三姑娘!」大婦瞪著吊梢眼冷笑,「送你來的人,只說收下你,可沒說不准我使喚你!」

  雪梨哆嗦著:「我不是你的丫鬟!」

  大婦揚手就揮了一巴掌過去:「立了契的,我就拿你當丫鬟使喚又能怎樣?不要臉的賤蹄子,少在我跟前聒噪!」

  雪梨痛呼一聲偏過頭去,伏地痛哭起來。

  「哭什麼哭,招晦氣的東西!」大婦便罵罵咧咧讓人提了她下去,連男人的面也不讓雪梨見上一眼。

  雪梨一心一意想要生兒子的夢,就跟清晨時分沾在草葉上的露珠一樣,太陽一出,就蒸發了個一乾二淨,連半點蹤影也沒有留下。

  她終於哭哭啼啼地後悔起來,要是當初沒有這般選,那該有多好……有多好啊…

  可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可吃,自己選的路,要麼死要麼只能這麼走下去。

  她跟木蓉,都悔不當初。

  悔著悔著,便都恨毒了玉真,覺得不是他,她們才不會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於是恨著,不管她們在做什麼事,這心中都在咒罵玉真。

  一句又一句,一聲又一聲。

  玉真明明聽不見,可坐在那時,還是會莫名其妙打個寒顫。

  但他只以為自己是冷的,站起身來走至窗邊,伸手去探窗欞。

  沒有風。

  門上掛著又重又大的瑣,邊上守著兩個手腳粗壯的婆子。

  玉真將耳朵貼到了窗子上,屏息聽起外頭的動靜來。屋子裡有些昏暗,但外頭似乎日頭正是明媚,他聽見兩個婆子在小聲交談。嘀咕什麼日頭太猛,曬得人頭暈。

  他便想,這曬暈了才是好呢!

  可那倆婆子身強體健,別說這麼站在廊下會叫太陽曬暈,就是直接站在庭院裡被太陽直照著,站上個幾個時辰,恐怕也不定能曬暈。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後。玉真便莫名有些焦躁起來。

  已經過了兩日。但外頭還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婆子每日定點開門給他送飯,可這送的吃食一看就知道是大廚房裡做的,同連家的那些普通僕婦所吃的。沒有任何不一樣。

  他是吃慣了千重園小廚房裡做的菜的人,哪裡願意吃這些。

  剛嘗了一口,他就忍不住吐了出來,直道是「豬食」。

  雖然昔年處境不佳的時候。他跟玉寅倆人,也吃過不少苦頭。這樣的伙食,沒準還吃不上,但人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他的舌頭。如今都被養刁了,自然是咽不下去這些在他看來,太過粗糙的食物。

  可不吃。怎麼辦?

  只能餓著。

  餓了一頓兩頓三頓,誰也不在乎他到底動沒動那些飯菜。

  婆子走進來。送飯,過了時辰,再走進來,收拾碗碟,什麼反應也沒有。

  他便知道,這一定是竇媽媽提前吩咐了什麼!

  心裡頭的怨氣,就愈發如洪水般滔天不息。

  然而,便什麼都能吃了。

  他到底沒捨得把自己餓死在這屋子裡。

  玉寅還沒有來找他,事情還沒有轉機,就連雲甄夫人都還未回府,眼下誰也不敢真發作他,他怎麼能願意先把自己給餓死了事。

  所以午間有人送了飯菜進來後,他一口一口將飯菜都吃了個乾淨。

  在玉寅出現之前,他得養足了精神才好。

  可現如今他站在窗邊,偷聽著外頭的婆子們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心裡頭就像有火在燒一樣。

  雲甄夫人離開之前,玉寅因為三姑娘的事,被禁了足,也沒說什麼時候才將他給放出來。

  他一直憂心著。

  但好在雲甄夫人啟程前往清雲行宮之際,吩咐了竇媽媽說,下月初八放他出來。

  玉真得知了這個消息,還奇怪,為何非得是初八,可後來一想才明白過來,雲甄夫人哪裡在乎是初八還是廿十八,她不過就是隨口揀了個日子說了而已。

  不過他還是立即就認認真真掰著手指數起日子來了。

  算一算,昨兒個玉寅就該能恢復自由了。

  但他沒有來見自己。

  今天也沒有,玉真不由得懷疑,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麼差池。

  畢竟依他對弟弟的了解,縱然竇媽媽不想讓他見自己,他也應該能想出法子來的才是。

  玉真就越想越覺得心急如焚。

  終於,窗外婆子們的說話聲一頓。

  他的心神,亦是一凜。

  「日頭大,兩位媽媽曬得久了,必定辛苦,用一些解解渴吧。」

  玉真心裡狂呼,因為激動,眼中幾乎要迸出淚來,這人到底是來了!

  「喲,是酸梅湯。」外頭隱隱傳來打開盒蓋的聲響,緊接著便響起了婆子的說話聲。

  另一個婆子也馬上接話道:「這可是好東西,還是冰鎮過呢!」

  府裡有存冰,但那都是主子們用的,底下的人,可沒有幾個能用上冰鎮過的東西,能在井水裡涼上一陣,就算頂好了。

  太陽也的確是火辣辣,兩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口唾沫,到底沒捨得這碗冰涼涼的酸梅湯。

  不過惦記著上頭的吩咐,二人到底沒吱聲。

  玉寅便笑著說:「媽媽別擔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孝敬孝敬二位而已,這大熱天的,誰也不容易。」言罷,他略微一頓,「自然,我這也有點小心思,還請兩位媽媽不要見怪,我這哥哥體虛身子差的,只怕禁不住這日子,還望兩位媽媽好生照看。」

  「不敢當,不敢當……」倆婆子聞言,連忙擺擺手,異口同聲說道。

  其實玉真到底犯了什麼事,底下的人都不清楚,她們倆自然也不知道,又以為玉寅是雲甄夫人跟前的紅人,不能輕慢,這口氣便軟了些許。

  其中一個婆子訥訥道:「竇媽媽有命在先,不准你……」

  玉寅依舊笑著,將裝著酸梅湯的食盒遞過去,說:「媽媽別擔心,我的確沒有別的意思。」

  倆婆子見狀,忙道:「那便多謝玉公子了!」

  一人舉起一碗,將酸梅湯給飲了,端的是透心涼,舒坦!

  玉寅就微笑著將食盒收回,再三叮嚀她們不要受累,而後也果真不提要見玉真,轉身離去。

  而屋子裡的玉真,耳聽著腳步聲又遠去了,當下急得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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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你來了

  他被困在屋中,聽著玉寅的腳步聲越來越輕,最後終至再不可聞,心中一直殷殷期盼著的事,似乎也就跟著在這一瞬間,破滅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來了,卻連想個法子見他一面也不曾?玉真百思不得其解,額上汗水淋漓,急得團團打轉。

  門口守著的倆婆子,卻心情愉悅地談論起了方才那一碗冰鎮過的酸梅湯,道是極涼爽,這一喝下去,便連骨子裡彷彿也涼快透了,這人的精神頭也隨之大好。

  說著,二人又言及玉寅,壓低了聲音悄悄不知說了一通什麼,玉真急得連偷聽的心思也無,只零星聽見幾個「俊俏」、「夫人」之類的詞。

  待他想要細聽時,那兩個婆子口中的話便變了,不知何時已從玉寅說到了他身上。

  她們倆人對他究竟犯了什麼事才被關起來,十分好奇。

  但上頭沒有傳來風聲,她們這樣的,也委實探不到什麼消息,眼下雖然看守著他,卻也依舊是一頭霧水,只在門前胡亂揣測著。

  猜猜,其中一個婆子忽然嗤笑著說了一句,「等到夫人回來,這人八成就能放出來。」

  另一個附和著說:「可不就是這麼個話嘛!瞧他們兄弟倆那鼻子眼睛生得,誰見了捨得趕走?」

  許是因為打開了話匣子,四下又無人,加上也不知道玉真就在屋子裡將耳朵貼在窗戶上偷聽著,兩個婆子的對話聲音漸漸變得響亮了起來,說的話也逐漸有些口無遮攔起來。

  玉真隔著一扇窗戶聽著,緊緊將拳頭給攥了起來,在信中暗罵:什麼東西。也配私下說道他們兄弟!

  但如今,他被鎖在屋子裡,她們則自由自在地站在外頭看守著他。

  所以不論他聽到這話心中有多不痛快,他也只能就這麼聽著,忍著,權當自己沒有聽見。

  玉真咬著牙,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離窗子遠一些。離那兩個婆子的聲音也遠上一些。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有人「哎喲」了一聲。

  他正在往後退去的腳步,就硬生生停下了。

  靜默了一瞬。那腳便又飛快地邁回了原處。

  「怎麼了你這是?」有婆子在問。

  另一個便答:「哎喲喲,我這肚子突然疼得厲害。」

  「肚子疼?這大熱天的,該不是突然吃了涼的,給吃壞了肚子?」

  「喲。這可說不準!」也不知是哪一個肚子疼,這婆子的說話聲突然拔高了音量。「不成不成,疼得厲害,我得去一趟茅廁!」

  「去吧去吧,瞧你這出息!」另外一道聲音也跟著將音量提高了些。帶了兩分嘲笑,「別半道上拉褲子裡了,那可就將老臉也給丟盡了。」

  「去你的!」飛快拋下一句話。聲音的主人又「哎喲」了聲,匆匆跑遠了。

  玉真清晰地聽見留下的那個婆子啐了聲:「懶人屎尿多。八成是想偷懶,還胡扯什麼肚子疼。」

  然而話音剛落,她忽然也低低悶哼了一聲。

  玉真的耳朵離窗紙便也就越湊越近,終於徹底抵在了上頭,細細探聽起來。

  「這是怎的,我這肚子怎麼也疼上了……」方才還在譏笑對方的婆子,似乎也腹痛上了。

  她聲音頓了頓,狐疑的自言自語起來:「莫不是窮人肚,還真吃不得那主子慣用的東西?往日裡也沒吃過這般涼爽的酸梅湯,這突然喝了一碗,就跑肚了?」

  她嘀嘀咕咕說了一通,像是終於忍不住了,在門外來回踱步,嘟囔著:「那臭婆娘,怎地還不回來!」

  可先前那婆子離開這裡也不過才剛剛一會,哪裡就能這麼快返身回來。

  她強忍著,又候了須臾,終是再也忍不住,罵了句後咬牙切齒道,這門上左右有大鎖,她不過去屙個屎,應當不會出事才是,快些回來,上頭的人也鐵定不會知道這事。

  於是她捂著肚子,急急忙忙便跑開了去。

  拐個彎,玉真門前,便空蕩了下來。

  半空中飛來一隻鳥,棲在廊下,唧唧喳喳叫喚了兩聲。

  玉真一激靈,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巧,恰巧兩個婆子都腹痛要去如廁,頓時又期待了起來。

  他照舊守在窗邊,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隨即不過轉眼工夫,便有人靠近了來,且一路向著門而去。

  玉真胸腔裡的那顆心登時狂跳起來。

  他暗暗偷喜,這一定不是兩個守門的婆子回來了。

  如果是那兩個討人厭的婆子,這會一定用煩人的聲音說上話了。

  這時,門口懸著的大鎖,發出了「咯噔」一聲。

  玉真連忙拔腳朝大門口走去。

  走到門邊,他還未站定,眼前那原本緊閉著的大門就突然被打開了來。

  他看著逆光站在那的白衣少年,歡喜地喊出了聲音來:「你來了!」

  「二哥。」玉寅向前一步,走進門來,背過身動作麻利地將門給掩上了,而後問道,「你可還好?」

  玉真原先還算鎮定,聽到這句話後,卻是面色一黯,搖頭說:「不好。」

  被困在這裡走不出去,天氣又熱,飯菜也不合胃口,而且還活得提心弔膽,他怎麼能好。

  玉真覺得弟弟問了沒有必要問的話,心裡頭突然莫名煩躁起來,急急追問:「你可是有了法子?」

  「二哥在等我?」玉寅不答反問。

  玉真四下張望著,點點頭,一面擔心著那兩個婆子不知道何時便會回來,連忙又說了一句:「你有什麼要叮嚀我的,趕緊說,只怕那兩個婆子不一會便該回來了!」

  玉寅卻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道:「二哥不必擔心,她們沒有那麼快就能回來。」

  酸梅湯裡瀉藥的分量,他可是仔仔細細算計過的。

  可玉真聽了他的話後,還是擔心不已,只急切追問:「好好,你有什麼主意,快些告訴我——」

  「不急。」玉寅的聲音一輕,「不如二哥先告訴我,你瞞著我,都做了些什麼。」

  有些事,儘管他已有所耳聞,但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但玉真聽了他的問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由得怔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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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6:08:50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失算

  玉寅便壓低了聲音道:「長話短說,二哥只管將你如何打算的說來便是。」

  玉真卻仍舊踟躕著,但他比玉寅擔心的多,害怕那兩個婆子會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回來,想了想還是咬牙道:「是我失算了!」

  他一開始,只是想要證明給玉寅瞧瞧而已。

  證明自己,並非真的膽小怯弱,是個無能之輩。

  報仇的事,也有他的一份,這條路再難走,他也不能光叫玉寅一個人走。要撤,二人一塊撤;要留,他們兩個人當然也得一起留下。

  但他這個弟弟,一直比他心思更加縝密,看得也遠比他更為深遠,他便也一直就放任自己在玉寅面前露出惶恐害怕的一面來。

  畢竟,這世上他只有玉寅這麼一個親人了。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手足骨肉,再沒有能夠比他們更加親近的人。

  然而自從他在浮光長公主跟前沒有討著好後,這局勢便漸漸變得困頓了起來。他更是越來越不喜歡在雲甄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憑什麼趾高氣揚地使喚他?憑什麼?

  便是宮裡頭的娘娘,只怕也沒有她這樣的脾氣。

  可早在他們踏入平康坊連家,踏入千重園的那一瞬間起,他便知道了她的脾性……

  她是他們報仇之路一塊最合適的跳板,只要拿下了她,便再也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兄弟倆的能力。

  這般一來,於他們今後的要走的路而言,便太好了。

  畢竟不管是什麼路,你想走得順暢,就得叫路上的那群手掌權勢錢財的人看到你的本事。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願意留你在身側。

  你才會有機會,一點點往上爬,然後趁著對方一個不注意,伸著毒牙狠狠一口咬下。

  所以他聽著玉寅的話,進了連家,努力地想要討得雲甄夫人的喜歡。

  也幸好,他一向很擅長這些事。

  婦人而已……

  而且雖然雲甄夫人喜怒無常。但她有時。待底下的人也是極好的。

  吃穿用度,皆是最上等的,比他們早前過的日子。那可是好上太多了。是以他有些時候,也會忍不住動搖,覺得報仇那樣虛無縹緲的事,真狠狠心。不做也罷。

  但等到玉寅因為連若生的事,被雲甄夫人禁足後。他的念頭就全改了。

  玉寅那麼艱難地在部署,在籌謀,在犧牲,他怎麼可以只想著坐享其成呢?

  那也是他的父母姐妹。他還年長於玉寅,有些事合該他來做。

  故而當玉寅尚在禁足之中時,他開始籌謀起了自己的計劃。

  只可惜。也不知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一敗塗地。

  他好容易才等到雲甄夫人離府。隨駕前往清雲行宮,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但事情卻是一敗塗地。

  玉真先將連三太太的事情給說了,道是想要藉機辱沒了三太太的清白,好叫她礙著名聲不敢張揚,受制於自己。

  三太太主持著連府中饋,拿下了她,無異於便拿下了連家的中饋,可做的事就太多了。

  他自覺想起極妙,三言兩語將這事情說完後,雖知事情敗了,但眉宇間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些沾沾自喜來。

  玉寅定定看著他,忽然問了一句:「二哥可曾想過,萬一三太太性子剛烈,以死明志可如何是好?」

  玉真愣住。

  「便是這局真叫二哥辦成了,回頭三太太隨便尋個由頭另布個局,將你打殺了如何是好?」

  「再不然,三太太不願意忍氣吞聲,索性將事情告訴了雲甄等人,哭訴你侮辱了她,又該如何是好?」

  玉寅沒有絲毫停頓,一口氣問了他數個如何是好。

  玉真便徹底愣在了原地,嘴角翕翕,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這些後果,他從未仔細考慮過。

  望著弟弟的臉,他額頭上遍布的冷汗,匯成了一條小溪,沿著鬢角直直往下流淌。

  玉寅嘆了口氣,道:「罷了,二哥繼續說吧,算算時辰,那兩個婆子也快回來了。」

  玉真一聽,立即重新打起了精神,飛快地說起他的另外一樁打算來。

  二房那件事,他可不是為了自己做的。

  他全是為了玉寅。

  玉寅被禁足,就是因為他想要試探二房那位三姑娘。

  可顯然,連家三姑娘不是個好對付的。

  所以,他便心生一計,想要助玉寅一臂之力。

  只有連三姑娘在二房的日子不好過了,只有她滿心苦悶,渾身不得勁了,這才會有空隙,叫玉寅趁虛而入。

  那畢竟是連家的主子,不是尋常丫鬟,可沒那麼容易哄騙。

  他便哄了木犀苑裡那個叫雪梨的丫鬟,讓她在若生送去明月堂的東西裡摻入麝香。

  一旦二太太朱氏的孩子沒了,那這麝香一時就一定會被查出來,到那個時候,人人都會疑心連若生。

  然後,他再一點一點將她逼入深淵又何妨?

  玉真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一定沒有破綻了。

  可他說完後,玉寅卻道:「如果連若生,根本就不在乎朱氏的孩子在不在,朱氏是否真心待她,二哥這局要怎麼辦?如果雲甄根本不會因為這件事懲處連若生,二哥這局除了打草驚蛇,還有什麼用?」

  玉真聞言,委屈不已:「我這都是為了你!你做什麼將我說得這般一文不值?」

  「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玉真紅著眼睛,道:「那你是何意思?世上的人又有幾個真能事事縝密?」

  玉寅垂眸,低聲說:「不論如何,二哥設局之前應當先來同我商討一番。」

  玉真要跳腳,也不管那兩個婆子就要回來了,說:「你不是被禁足了嘛!」

  「所以我是不是同二哥你說過,萬事小心為上,不能操之過急?」玉寅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些微起伏。

  玉真氣勢一頹。

  「二哥,他們是否已經起了疑心?」

  玉真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在問什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玉寅上前一步,朝他更近了一些,忽問:「如果他們有所察覺後拷問二哥,二哥可能忍住不言?即便會死,二哥能否將話藏住?」

  「紹……」玉真啞然,「我……他們不會發覺的……」

  玉寅繞到他身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腰帶,聲若嘆息:「可是二哥,我們不能冒險,不能呀……」

  伴隨著話音,他手中的腰帶,纏上了玉真的脖子。

  玉寅在玉真耳邊嘆息道:「二哥的那份仇,還是由我幫著一併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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