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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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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意遲遲] 掌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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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發表於 2017-3-15 00:34:48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定情

  蘇大人這道難題,一言便是一生,果真是難。

  然而她心中早有定論,驚詫過後並無猶豫,杏目一彎,笑靨如花,鄭重地回他道:「願與君同生共死。」

  七字一生,勝似千言萬語。

  蘇彧問得直白,她亦答得直白,乾乾淨淨,利利索索,恰如這一場旗鼓相當的愛情。他和她,都不是辦事拖泥帶水的人,就連表心跡也一樣——

  一個想娶。

  一個想嫁。

  再簡單不過。

  若生笑微微地看著他,看著他向自己伸出了手,攤開來,掌心向上,安安靜靜地等候著,不覺笑意更濃。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擱了上去,而後忽然出其不意,用力一握抓住了他的手,借力順勢撲進了他懷裡,雙臂一張,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

  她靠在他的胸前,耳朵緊緊貼著他身上的衣衫,一動也不動,似乎連呼吸聲都變得平緩輕淺了。

  反觀蘇彧,猝不及防叫她抱了個正著,罕見得有些慌張起來。

  他手足無措地低下了頭,卻一眼就瞧見了自己懷裡的她。

  碎金一般的日光透過樹影落在他們身上,將她照得那樣耀眼奪目。

  他渾身發燙,腦海裡有瞬息的空白。

  恍惚間,他聽見懷中的姑娘在一本正經地喊他別動,他只好繼續僵直著身體任由她抱,佯裝鎮定地別開臉,聲音微沙地問道:「做什麼?」

  若生不答,依舊緊緊貼著他的心口,屏息聽了一陣才憋著笑抬起頭來望向他道:「蘇大人這心跳得可夠快的。」

  說完,她鬆開手,模樣狡黠地笑了起來:「雖說我已經答了你的題,但蘇大人那題問得有幾分真情實意,到底是得聽完這心跳聲才敢確信無疑呀。」

  她笑著後退,學他方才的模樣攤開手,動了動手指,惡霸口氣道:「定情信物拿來!」

  蘇彧怔了一怔,旋即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不動聲色地取出一塊自己隨身攜帶的骨牌,遞到了她手心裡。

  若生手掌一合,滿意地攥緊了它。

  距離他們二人昔年初識,已是眨眼數年。

  一生之久。

  她變了,他理應也變了。

  許多事都不同了。

  物是人非,唯獨這三塊骨牌未曾變化。

  而今團團握住,依稀還是當初躺在她手心裡的觸感。

  也正因如此,眼前這一切才真的像是真的,而非夢,一扭頭,睜開眼便全是空。

  她晃晃手,看著蘇彧,忽然就什麼也不擔心了。

  他不是胡來的人,若非有了萬全的打算,想必也不會急著來同她表明心跡。他既然開了口,問了話,那就是心中有底了。

  那她,也就跟著有了底。

  若生小心仔細地將骨牌收好,然後看看天,看看池子,招呼蘇彧把紙鳶撿起來給她。

  蘇彧半點脾氣也沒有,讓撿就撿,讓給就給,老老實實的。

  若生看著,沒來由的心裡一軟。

  這樣的蘇彧呀……

  她念念不忘,捧著一顆軟成了春水的心,蕩蕩悠悠回到連家,才進抄手游廊便迎面遇上了父親。

  雖則時已傍晚,天色漸暗,廊下也還未掌燈,但連二爺眼尖手快,前腳才看見她臉上的笑意,後腳便伸手拽住了自家閨女,好奇地問道:「怎麼這麼高興,那定國公府就這般好玩?」

  若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反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像小時一樣仰頭看著他,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爹爹我餓了。」

  連二爺愣了一下,隨後伸手一拍她的腦門,沒好氣地道:「才說你怎麼看著這般高興,原來是知道我讓人做了好吃的呀!」

  他扭頭衝一旁的丫鬟道:「去傳話,擺飯。」言罷又急匆匆追著喊了句,「阿九今兒個也在明月堂用飯!」

  若生便連衣裳也沒有換就去了明月堂。

  到了飯桌前一看,原是做了八寶鴨。

  八寶鴨雖是南邊的菜色,但府裡的廚子做得也不差,看著十分地道。開背的帶骨鴨色澤紅潤形狀完整,腴香濃溢。嘗一口,鴨肉酥爛,汁濃味鮮,很是不錯。

  若生神清氣爽,胃口大開,不知不覺就用了大半隻。

  連二爺在一旁急得不行:「照你這麼吃,真得吃成大胖子了!」見她不甚在意,連忙搶過來不讓她吃,「得得,你再吃,回頭蘇家那小子都不想娶你了!」

  若生正慢條斯理擦著嘴,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來,不由得手一抖,臉也紅了。

  偏屋子裡燈火通明,連二爺跟朱氏都瞧了個正著。

  朱氏便放下筷子藉口說去看看若陵先行溜走了,留下父女倆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沒有人說話。

  好容易燈花啪炸了聲,打破了這古怪的寂靜。

  若生忙往他跟前端他愛吃的菜:「菜都涼了,爹爹快吃。」

  連二爺舉著筷子並不看菜,只上下打量她,十分肯定地道:「你臉紅了!」

  「哪有的事兒!」若生搖頭如撥浪鼓,死不承認。

  連二爺「哼哼」兩聲,埋頭吃了幾筷子肉後抬起頭來,一臉鄙夷地看著她道:「我都看見了……」

  若生低著頭急急忙忙站起身來,口中道:「我也去看看若陵!」

  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連二爺拿著筷子戳鴨肉,一下又一下,忽然揚聲問門邊站著的丫鬟:「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丫鬟一頭霧水,反問他:「二爺說的是哪句話?」

  連二爺努努嘴:「就那個,什麼女兒大了就沒有用了的話。」

  丫鬟揣測著:「您是說女大不中留?」

  「對!就是這個!」連二爺夾了一筷子鴨肉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道,「壞阿九,噗種牛!」

  他三兩口吃完,筷子一丟,也起身往外走去。

  丫鬟忙問:「您去哪?」

  連二爺步履矯健地往廊下走去:「看小寶!」

  一個兩個都跑了,留他一人吃飯還有什麼勁,他也看若陵去。連二爺人高步子大,走得飛快,沒一會就到了若陵門前。

  他進門就開始四處張望,看了一圈,沒見著朱氏也沒見著若生,立馬跑到了若陵的小床前,俯身望著兒子胖乎乎的小臉正色道:「瞧瞧瞧瞧,我便知道她們倆是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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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7-3-15 00:35:00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說開

  他絮絮叨叨數落著,說了半響才發現兒子一直在呼呼大睡,根本就沒有聽見他說話,不覺面露失望,長嘆口氣半是羨慕地感慨道:「吃了睡,睡了吃,你可真是個小快活王啊…」

  說話間,外頭的天色已經慢慢黑透。

  夜幕像是上好的綢緞,光滑如水,黑得沒有一絲雜質,竟是個無星無月的日子。不一會,起了風,從輕到重,漸漸似刀刃般冷冽。

  可分明已經是春日了。

  抱著元寶走在長廊下的夏柔叫這風颳得有片刻失神,想伸手攏一攏領子,偏沒有一隻手得空,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小聲腹誹起來:這般胖,還這般懶,連路也不肯走,這養的哪裡是貓,分明是個祖宗!

  活像她那討人嫌的五表哥,忒難伺候。

  她就著廊下燈光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貓,沉甸甸小豬似的,這原就發酸的胳膊愈發得沒力了。

  夜風吹來,元寶「喵喵」叫喚了兩聲,像在催促她快些走。

  夏柔不由忿忿:「府裡角角落落哪兒你沒去過?偏今兒個不認得路了非得使喚人送?」然而說完她自己又禁不住笑了,「我也是瘋了,還同你置上氣了。」

  她加快腳步,走至竹林外,依照蘇彧定下的規矩喚來了三七後,便立即將元寶往他懷裡送去:「快把這祖宗給領走。」

  三七只好苦著臉去抱它,卻不想他剛攬住,元寶就一個縱身跳到地上跑開了去,一副丁點不願意叫他抱自己的模樣。

  夏柔見狀氣笑了,搖搖頭就要走,可轉過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稍加思量,她及時又轉回了身來,喊了一聲「三七」,問道:「五表哥現下可在?」

  三七正貓著腰在找元寶,聞聲愣了下,直起腰來面向她,神色怪異地回道:「五爺先前說,怕是您要找他,是以哪也沒去就在屋子裡待著呢。」

  夏柔心道自己撞見了他和連家三姑娘私下會面的事,他鐵定是惦記上了,莫名有些心裡發虛。

  屋子裡,蘇彧正在炙茶,就著文火,姿態嫻熟,聽見她進門的響動,抬眼朝她看了過來,口氣淡淡地道:「勞煩你送元寶回來。」

  夏柔剛準備找張椅子落座,聽見這話,頭皮一炸,差點跌倒。

  勞煩?!

  她認得他十幾年了,他何時同她說過勞煩?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夏柔心神凜然,趕忙擺手搖頭:「哪裡的話,五表哥客氣了。」

  空氣裡瀰漫著茶餅散發出的陣陣清香,蘇彧驀地笑了一下,定定看著她道:「站著做什麼,坐吧。」

  夏柔心裡咯噔了一下,他竟然還主動招呼她坐下說話,真是見鬼了。

  她扶著椅子把手,小心翼翼落了座,斟酌著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姨母在撮合他們倆這件事上意外得固執,保不齊在見過她後又同蘇彧談過話——那樣的話……

  雖然尷尬,但倒是省了她的事。

  她略微放鬆了一些。

  這時候蘇彧卻道:「我只知道你知道了旁人不知道的事。」

  夏柔一驚,下意識向他眼裡看了去。

  他瞳仁漆黑,有種成竹在胸的深沉意味。

  那黑色是鈍的。

  「白日裡,你眼見連三同我會面卻沒有阻攔,反而抱著元寶避開了,顯見得是猜出了連三和我的關係。但在此之前,你從未見過連三,不知情的人當時必定是要遲疑困惑的,偏偏你反應那般迅速……可這事只有我娘和大嫂知曉,大嫂不會特地去告訴你,那便只有我娘了。」

  炙好的茶餅擱在一旁,漸漸冷卻,香氣也涼了。

  夏柔嗅著那股子清香,一顆心伴隨著蘇彧的話開始起起伏伏。

  「不過,她為何要告訴你?」

  夏柔聞言,呼吸一輕,略帶懊惱地道:「是啊,她若是不告訴我反而是好了。」只是可惜,姨母非但說了,還說得那般令她頭疼。

  她無奈地對上了蘇彧探究的眼神:「姨母想讓你我成親。」

  蘇彧臉色一變,他先前的猜測竟沒一件能敵得過這句話帶來的衝擊和難以置信。

  母親她,這不是胡來嗎?

  他和夏柔?

  簡直是瘋了!

  夏柔也覺得蘇老夫人瘋了,這主意太糟,糟到她都不知道怎麼同蘇彧細說:「姨母態度十分堅決。」

  蘇彧一靜,隨後突然發問:「那你呢?怎麼想?」

  夏柔差點跳了起來,她怎麼想?她寧願絞了頭髮去做姑子也不想胡亂嫁人。

  「我自然不同意!我又不喜歡你,嫁給你做什麼?做怨偶嗎?」她嘆了口氣,「何況我要是喜歡你還能等到現在?早趁你懵懂無知那會就拿下了!」

  蘇彧臉上笑了,他一邊碾茶一邊帶著兩分漫不經心地道:「那就成了,母親再一廂情願也沒有法子壓著你我拜堂成親,既然你無心我也無意,還怕什麼?」

  夏柔默默點頭沒吭聲。

  可是說不怕,似乎又還有許多值得怕的事。

  怕傷了姨母的心,怕壞了自己和蘇彧跟姨母的感情,怕事情一再糾纏無法決斷,怕姨母抵死不肯答應蘇彧和連家的婚事……

  怕這怕那,還有好多令人擔憂的事。

  她惴惴了一夜,翌日清晨和蘇彧一前一後去見蘇老夫人時,仍然有些不安,不同於上回拒絕蘇老夫人時的義正辭嚴,這一次她像是背著大人幹了壞事的小孩,臨到門前便畏縮了。

  倒是蘇彧,面上半分不顯,從容鎮定得很。

  夏柔羨慕極了。

  倆人一齊進去給蘇老夫人請安。

  蘇老夫人捻著佛珠,忽然變了神色。

  她有些吃驚。

  料到夏柔不會乖乖聽話,但就這麼和蘇彧一起來攤牌,她還真是沒有料到。

  她板著臉不說話。

  昨兒個連家那丫頭她也見過了,可其實生得如何,舉止行事如何,她並沒有那麼在意,連家的姑娘也好,貓家狗家的姑娘也罷,都沒什麼差。

  她真正在意的,只是眼前這沒腦子的外甥女罷了。

  但事到如今,她再揪著那一點說下去怕是也沒有什麼用處,於是她話鋒一轉,衝著蘇彧道:「也是我糊塗了,急著說你的事做什麼,你四哥還未娶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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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7-3-15 0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302章 對峙

  蘇老夫人端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脊背挺得筆直,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手中念珠。她始終沒有同底下坐著的蘇彧或夏柔對上過視線,只一顆接一顆地輕輕撥動著念珠。

  她的口氣是一貫的慈和,溫柔卻有力:「長幼有序,你若是越過四郎先定了親,那四郎的婚事怕是就不易說了。咱們自個兒是知道內情,可外人總難免要猜到四郎的不好上去,到那時,縱有千張嘴恐怕也說不清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停下手中動作抬眼朝底下二人望去:「已經說過的話,我也就不再多提了,但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三思而行總沒有錯。何況你四哥還未說親,你們倆的年紀也都不算大,許多事都不必急在這一時。依為娘的意思,你們也好,我也罷,都再仔細想上一想吧。」

  這一回,她沒有像上次那般強硬,態度放軟了許多,但話裡話外還是沒有要鬆口答應的意思。

  只是不應允,也不再強烈反對。

  安安靜靜坐著的夏柔垂下了眼簾。

  而蘇彧,則忽然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他半分遲疑也沒有,雙手捧著,將其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蘇老夫人眼前。

  「這是什麼?」

  「是四哥的信,昨兒個剛到的。」

  蘇老夫人呼吸微滯,僵了須臾才伸手把信封從他手裡接了過來。

  蘇家五個兒子,老大跟老三卻都是老定國公的舊部遺孤,只有二郎、四郎跟行五的蘇彧是蘇老夫人親生的。

  這裡頭,二郎又已在數年前同父兄一道登仙而去,蘇老夫人膝下如今只餘三子,三子裡素日能見著面的又只有蘇彧一個。

  掐指一算,她又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四郎了。

  雖然過年時他是回來了,可攏共也沒有待上幾天,平素沒有大事,也不好叫他特地告了假回家來。

  是以,對她而言只有那一月一封的家書能聊以慰藉。

  每月信到了,便立即送到她手裡,從來沒有遺漏過一次。

  她清楚的記著日子,這個月的信,她前些時候已經收到了。那這會小兒子遞上來的信,是什麼信?老四他為何又特地來了一封信?

  蘇老夫人打量著兒臉上的神情,慢慢地拆開信封,慢慢地將信從裡頭取了出來,慢慢地一點點展開。

  ——信不是寫給她的。

  ——而是老四寫給蘇彧的。

  蘇老夫人的視線很快就定格在了其中一段話上。

  她彷彿看見四子正穿著戎裝大馬金刀地坐下來,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后將酒盞往桌案上重重一頓,拍著桌子對小五朗聲道:「老子不娶妻,難道你就不娶媳婦了?娶!想娶就娶!等老子歸家吃酒見弟媳婦!」

  蘇老夫人的眼睛瞇了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紋路。

  她放下信,用力攥緊了手裡的念珠,側目往窗外看去,太陽已經高升,陽光在青綠的枝頭隨風搖曳。

  她心想,小兒子同其他幾個孩子可真不一樣,既不像父親,也不大像母親。

  他怎麼就算準了她會提起四郎婚事未定的事?

  他怎麼就知道四郎會這般告訴他?

  他又是怎麼掐著時間把這封信拿給她看的?

  似乎除了她最開始的反對外,後來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從小到大,都這樣奇怪。

  蘇老夫人沉默著,思緒漸漸飄遠了。

  她聽見夏柔在說寧願絞了頭髮去庵裡做姑子……又聽見蘇彧說夏柔雖不姓蘇卻也是定國公府的姑娘,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說是嫡親的妹妹也不為過,故而不論將來如何,他都會保夏柔平安順遂,讓她不必憂慮……

  蘇老夫人知道,蘇彧這話真真切切,並不是說來搪塞她的,可是——

  「唉……」她長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將滿腔五味雜陳的情緒都給嘆來了個乾淨。

  錦衣玉食長大的嬌小姐,怎知人間疾苦,怎知「喜歡」二字有多難尋。縱然將來有一日叫她尋到了她傾心的男子,她又怎麼敢保證那人就也一樣喜歡她?

  又或者她年歲漸長卻始終沒有遇上喜歡的人那該怎麼辦?

  難道當真一生不嫁?

  蘇老夫人皺緊了眉頭半響沒有言語。

  良久,她面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色,半是生氣半是好笑地道:「我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兩個不聽話的孩子來!」

  說罷,她朝蘇彧二人擺擺手,依舊是半嗔半怒的口氣要趕他們走。

  到底是直到最後也沒有明確鬆口。

  夏柔還是不大放心,偷偷地看向了蘇彧。

  蘇彧同她對視了一眼,但也沒有繼續多言,徑直同蘇老夫人告退了。

  夏柔便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焦躁的心情,跟在他後頭出了門。

  很快,屋子裡便空蕩安靜了下來。

  蘇老夫人獨自坐在那,一言不發地坐了好一會,直到大丫鬟青鴦撩開簾子走進來詢問她午飯想用些什麼時,她才回過神來,笑著搖搖頭說了句照常吧。

  隨後,她站起身來抬腳往小佛堂方向走去。

  青鴦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往常蘇老夫人去小佛堂,青鴦都是跟著一併去的,收拾香龕,點燃香燭,都是她的活計,但這一次她才跟著走了兩步就被蘇老夫人給叫住了。

  蘇老夫人道:「你自去忙吧,不必跟著我。」

  青鴦微微一愣,應了個是,沒有再跟上去。

  蘇老夫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回到小佛堂裡,四下無人,她關了門跪在蒲團上,面向菩薩閉著眼睛開始誦經,小葉紫檀的念珠在她手裡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一下兩下三下,一遍兩遍三遍……她轉動念珠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大力,終於猛地一下——線斷了!

  順紋小孔的珠子「嗒嗒嗒」散落了一地。

  她手裡只剩下了一條殘線,失去了生命力軟塌塌在那。

  越看就越是叫人惱火。

  忍無可忍,她憤怒地摔了手中斷線。

  她恨極了。

  恨蘇彧不聽話,恨夏柔不知好歹。

  委實恨極了。

  這可是蘇家,世代英烈的定國公府蘇家!

  那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還有蘇小五,為什麼就不肯乖乖聽一次她的話?

  她可是他的母親!

  母親!

  蘇老夫人盯著地上散落的珠子,因為熊熊的怒火,她一向和善的表情逐漸變得冷酷嚴厲,變得一點也不像是她。

  但臨近午時,當她推開小佛堂的門重新走出來時,她又恢復了往常溫和從容的模樣。

  仍然還是那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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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00:35:21 |只看該作者
第303章 變化

  就連最親近的大丫鬟青鴦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

  蘇老夫人站在門邊,伸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珠子,笑著同她道:「經年累月地拿在手裡,線也不結實了,撿起來重新串一串吧。」

  聲音裡聽不出半分不快,有的只是稀鬆平常的和善。

  青鴦一面答應著一面走進小佛堂,俯身彎腰撿起地上的珠子,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

  一百零八粒,一粒也不少。

  她仔仔細細清點了三遍才終於轉身朝小佛堂外走去。

  蘇老夫人仍站在廊下,背對著她,靜默無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鴦走上前去,輕輕地喚了一聲「老夫人」。

  蘇老夫人卻沒有動,像是並未聽見一樣。青鴦不由怔了一下,拔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這回,蘇老夫人終於聽見了。

  她扭頭看了青鴦一眼。

  只是彷彿沉思得久了,她這一眼望來裡頭還夾雜著幾分茫然,略過了一會才漸漸恢復清明。她笑了下道:「撿全了?」

  青鴦點點頭:「是,奴婢數了三遍都是對的數。」

  蘇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忽然攤開手道:「給我吧,我親自串。」

  青鴦遲疑了下,還是將包著珠子的手帕交到了她手裡。

  主子說要親自動手串,做丫鬟的也攔不得。

  只是蘇老夫人平素並不愛做這些,今兒個卻不知是怎麼了。青鴦覺得主子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思來想去了半日,也沒能理出什麼頭緒來,只是愈發覺得老夫人愛一個人待著了。

  用過午飯,蘇老夫人便屏退眾人,獨自留在屋子裡串起了念珠。

  青鴦候在門外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豎著耳朵聽裡頭的動靜。

  但一直到天色擦黑,四處掌燈,她也沒有聽見蘇老夫人喚她。

  屋子裡沒有點燈,漸漸變得黑魆魆的。

  青鴦有些待不住了,縱使蘇老夫人先前有令,不得她傳喚不準打擾,她還是忍不住抬手叩響了房門。

  「篤篤篤」三聲,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中。

  她揚聲朝裡頭喊:「老夫人,天黑了,是否命人現下擺飯?」

  轉瞬,她的話音也被夜色所吞沒。

  久等不見屋子裡的人回話,青鴦的內心開始焦灼萬分。

  她再一次抬起手,握成了拳頭,然而當她用力敲下去的時候,手下卻落了空。幽幽的「咿呀」一聲響,緊閉的房門在她眼前徐徐打開了來。

  蘇老夫人站在門後,蹙著眉看向她的手。

  青鴦回過神,急急忙忙將手縮了回去。

  蘇老夫人便跟著收回視線,一句句不疾不徐地吩咐道:「將燈點上,讓人擺飯,再讓廚房熬上一鍋粳米粥備著明兒個一早吃。」

  好粥靠火候靠耐心,得趁夜開始準備起來。

  可蘇老夫人並不愛吃粥,往常也幾乎不吃。

  青鴦琢磨著,想起了府裡其他愛吃粳米粥的主子來——

  只一位,是大太太柳氏。

  老夫人這粥,是給大太太備的?

  青鴦疑惑惦記了一晚上,隔日一早去服侍蘇老夫人起身時便聽見蘇老夫人吩咐說,讓人去請大太太柳氏過來一道用朝食。

  昨夜叮囑的那粥,果然是給大太太準備的。

  但是蘇老夫人平時也不大傳晚輩來陪著用飯,今兒個這麼特地使人來請,被請的柳氏也覺得有些奇怪。

  坐到了飯桌前,她還有些發懵,心裡惴惴的,忍不住問蘇老夫人道:「娘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說?」

  蘇老夫人笑咪咪的,囑咐丫鬟先給柳氏盛了一碗粥後才道:「不急不急,等用完了飯再說。」繼而又將丫鬟婆子們都給打發了下去,只留下婆媳倆一起用飯,仍是笑著同她道:「你一向喜歡這粥,昨兒個夜裡就讓人文火熬上了,熬得稠稠的正香,你只管放開肚皮多用些。」

  柳氏嘗了一口,果然是軟糯香稠,味道很好。

  可她還不清楚蘇老夫人叫她來的用意何在,這粥熬得再好再美味,她也沒有什麼胃口多吃。

  一頓朝食的工夫,她將種種可能都設想了一遍,想到最壞的,大概就是蘇彧的婚事了。

  迎春宴上,蘇老夫人已經偷偷瞧過連家那位姑娘,她也細細打量過對方,覺得那位連三姑娘的樣貌人才縱然不是拔尖,也已十分優秀。

  生得雪膚高鼻,杏眼明亮,好看得很。

  她那位小叔子的眼光從來不差,這次也是如此。

  但老夫人似乎並不滿意?

  是瞧不上連家,還是瞧不上連三姑娘?

  說來她前幾日也特地去打聽過,這位連三姑娘早些年的口碑可真是不大好。都說是叫雲甄夫人給寵壞了,嬌縱得無法無天,脾氣極壞,是個十分不好相與的,加之懶懶散散不學無術,既無能又無志,只憑著個姑姑寵愛得意洋洋,不過膏粱紈絝罷了。

  但許是年紀大了知事了,她在宴會上親眼所見的那個小姑娘卻遠不是傳聞中的樣子,只怕傳聞傳聞,多少有謠傳成分,不能盡信。

  柳氏想了一通,也用完了一碗粥。

  她看向婆母,忖度著蘇老夫人下一刻沒準就要說出「不成」二字,心裡略有些失望,不知回頭要如何告訴蘇彧才好。

  她暗暗地無聲嘆了一口氣。

  然後便聽見蘇老夫人道:「小五看中的那個姑娘,我已經瞧過了。」

  柳氏聽著,一顆心已經提了起來。

  蘇老夫人繼續道:「樣貌不差。」

  柳氏點了點頭,提著的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

  「同慕家的丫頭走得也近,品性想必不會差到哪去。」蘇老夫人說著笑了笑,「得了,既然是小五自己看中的,那我也就信他一回吧。」

  柳氏輕輕地「啊」了一聲,還道是自己聽錯了,正待問便又聽見蘇老夫人道:「既如此,就開始著手請人去連家提親吧。」

  柳氏這回聽清楚也聽明白了,頓時歡喜起來,原是自己白白擔心了一場!

  她連忙頷首應是,附和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蘇老夫人微笑著:「總之又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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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保媒

  柳氏為蘇彧高興尚且來不及,哪裡會覺得辛苦。蘇家已經許久沒有過喜事,如果蘇彧的婚事能成,那就著實太好了。

  然而高興歸高興,她轉念一想便想起了連家的雲甄夫人。

  兩家人幾乎不曾打過什麼交道,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交情。蘇彧雖好,但難說他落在雲甄夫人眼裡是否也會一樣好。若是雲甄夫人不滿意,這事仍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期盼了。

  是以,這請去連家保媒的人選就太要緊了。

  柳氏想了一圈心裡沒什麼底,踟躕著問蘇老夫人道:「依您看,這請了誰去連家保媒才合適?」

  蘇老夫人垂眸沉思了片刻:「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人來,這事又是頂要緊的,暫且先放放吧,等回頭仔細合計合計再議不遲。」

  左右夏柔鐵了心不聽勸,蘇彧亦鐵了心想娶連家的姑娘,她再三不許只怕也無甚用處。到頭來,反叫兩個孩子同她徹底離了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深思熟慮過後,她想不如還是趁早答應下來算了。

  且答應了,這禮數便得周全,行事就要講究,保媒的人當然也不能胡亂定。

  只是即便已然應允,她想起未成的蘇彧和夏柔時心中仍然是可惜不已。

  蘇彧幼時便拜在重陽老人門下,誰也不知他哪一年能出師,誰也不曾指望過脾性怪異,不通人情世故的他從軍抑或入仕。老定國公更是直言功名利祿皆乃浮雲,只要他身強體健,平安順遂地長大就已足夠。

  蘇老夫人當年也就沒有盼過小兒子能夠成才。

  她甚至覺得,小五也許會在重陽谷住上一輩子不出來。

  所以兩個孩子小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動過要撮合的心思。

  不過大抵是重陽老人有獨到的法子來教他,蘇彧漸漸長大,每一年回來時孤僻古怪都會更少一些,他慢慢地長成了一個模樣爽竣學識淵博的半大少年。

  寡言,固執,些微傲慢,每一樣都不討人喜歡。

  可同時,他又是那樣得耀眼,身上風華日盛,任何缺點都無法阻擋。

  到了那一天,當蘇老夫人無意間撞見表兄妹倆人站在花樹底下說話的樣子時,她腦海裡便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來:真是一對璧人吶……

  般配,太般配。

  又是互相知根知底,青梅竹馬,哪裡還有更好的?

  她當即動了心思想要撮合二人。

  可還沒來得及提,重陽老人便逝世了。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重陽老人又是孤零零的一個,無偶無子,身邊冷冷清清只有一個蘇彧在,這人沒了,蘇彧便權當是兒子為其守起了孝。

  孝期裡,自然就不便提什麼親事,加上他和夏柔年紀尚小,蘇老夫人也並不著急。

  然而這一拖,就拖到了兩軍開戰。

  蘇家父子齊上戰場,再未歸來。

  她肝腸寸斷,夜不能寐,只有跪在佛前,看著菩薩的慈眉善目,她似乎才能喘得上氣來,才能獲得片刻平靜,才能闔眼入眠。

  她日復一日地誦念往生咒,日復一日地煎熬著。

  再沒有什麼多餘心思去撮合幼子和外甥女。

  人人都戴著重孝,人人都沉默無話,一開口就是淚如雨下。

  盛夏時節也像是三九寒天,人彷彿浸泡在冰水裡,又冷又痛,連呼吸都難。

  她甚至開始怕見人,怕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會令那個狼狽痛苦的她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於是她日夜躲在小佛堂裡抄經燒香,一躲就是幾年。

  如今總算緩過了一口氣,卻不想已是失去了撮合蘇彧二人的最佳時機。

  晚了幾步,便是天塹之隔,再無法逾越。

  蘇老夫人想著「可惜」二字,暗暗嘆了口氣。

  但再如何不甘心,事到如今也得甘心了。

  ……

  過了幾日,天清氣朗,雲甄夫人在家用過午膳小憩了一會,醒來便聽竇媽媽稟報說翰林學士賀敏來訪。

  賀家是京中勛貴裡真正的清流。

  賀敏更是出了名的剛直方正,從不逢迎附和。

  勛貴子弟不走科舉,他卻自幼苦讀,寒窗十年,走了最吃力不討好的路。

  雲甄夫人雖同他不大熟悉,卻也聽說過不少他的事。

  她從臨窗的軟榻上坐了起來,問竇媽媽道:「慕家大姑娘的未婚夫婿,叫賀咸的,是不是就是賀敏的兒子?」

  慕姑娘同若生交好,她多多少少知道些慕家的事,只是突然間想起來記憶不深,並沒那麼肯定。

  「您沒記差。」竇媽媽笑著說道,「那位賀公子正是賀大人的兒子。」

  雲甄夫人微微點了下頭,想了想道:「這倒是奇了,我同他不算相識,他上門來見我卻不知是為的什麼。」

  竇媽媽道:「奴婢瞧著這位賀大人像是有要緊事。」

  雲甄夫人正準備起身更衣,聞言唇角微彎:「他都親自上門來了,自然是十分要緊的事。」

  是以她速速換過衣裳便前去見了賀敏。

  賀敏穿了常服,見了她客客氣氣的,也算開門見山,略微寒暄了幾句後便表明了來意,說自己是想來給連二爺的長女說媒的。

  雲甄夫人沒料到會是這事,不由愣了一下。

  賀敏則斟酌著道:「男方是定國公府的五公子,今年十八歲,在刑部任侍郎,屢破疑案,正經的三品官。生得一表人才,天文地理樣樣精通,騎射六藝更是不消多說。至於蘇家……」他頓了頓道,「不必區區拙口多言,想來您也是知曉的。」

  雲甄夫人聞言,神色肅穆地點了點頭:「這是當然。」

  若無蘇家男兒鎮守邊庭,哪得大胤天下太平?

  以蘇家的門第配連家的姑娘,那是綽綽有餘得很了。

  更何況她是知道蘇彧的。

  賀敏的話並無摻假誇張。

  而蘇家特地請了賀敏來保媒,也算是十分莊重謹慎。

  雲甄夫人心下還算滿意,雖然沒料到賀敏會來保媒,但她可記得若生那丫頭和蘇家小五認得的事,別說前些時候,那蘇小五還特地上門來拜訪過老二。現在來看,那是提前討好未來岳丈來了。

  她心裡有了數,便想起了連二爺。

  不論如何,她都只是若生的姑姑,即便若生的婚事最後得她拿主意,但那之前怎麼也得連二爺點了頭才是。

  所以親自送走賀敏後,雲甄夫人便轉頭去明月堂尋了連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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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00:35:48 |只看該作者
第305章 煩人

  連二爺正在廊下抱著個鏟子尋思著種花,左看右看,沒瞧見合心意的花盆,一張臉得緊緊的,像是在同自己生悶氣,聽見雲甄夫人喊他,也只是扭頭瞥了她一眼,神色鬱郁地叫了一聲「阿姐」,就不再言語。

  雲甄夫人不由問道:「怎麼了這是?嫌花盆不好?不好讓人再去挑幾個來就是了。」

  口氣是一貫的寵溺。

  連二爺臉上卻仍然不見歡顏,意興闌珊地將手裡的鏟子往地上隨便一丟,悶悶不樂地道:「晌午開始我這心裡就不大痛快。」

  雲甄夫人聞言有些擔憂起來:「可是身上哪裡不舒坦?你怎麼也不早些說,該讓人去請個大夫來仔細看看的。」

  「沒有不舒坦!」連二爺是怕吃苦藥怕極了的,聽見「大夫」兩字,立馬將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沒有生病!我就是……就是……」

  他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有說下去。

  雲甄夫人眉間蹙起了一個淺淺的川字,口氣嚴肅了些:「我還能不知道你,定是怕見了大夫要吃藥,所以抵死不肯說哪難受罷了。」她輕輕咳嗽了兩聲,旋即道:「老實待著,我這便讓人去請大夫來。」

  連二爺見她要動真格,連忙拽住了她的衣袖,有些難為情地道:「我就是見什麼都不高興而已。」

  「睡午覺,蓋著毯子熱,不蓋又冷,阿姐你說煩人不煩人?我半天沒睡著,就想蓋著毯子再讓人在旁邊打扇子,肯定不冷不熱剛剛好,可扇子聲又吵著我了,忒討厭,忒煩人,忒不痛快!」他拉著長姐的袖子左右搖晃著,像個孩子似地同她說著鬧心的事。
 
  一口氣說完後,他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的神色。

  這下子,應當不會繼續讓請大夫了吧?

  他大睜著雙眼,白面無鬚的臉上寫滿了殷殷期盼四個字。

  雲甄夫人便盯著他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看了看,不由失笑道:「真是拿你沒法子,罷了,不請大夫來看了,成不成?」

  連二爺一下子撒了手,當著她的面就長長鬆了一口氣。

  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但其實他的話並未說完,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兒個究竟為什麼這般心煩意亂。只是莫名其妙的,見什麼都煩,午睡煩,起床煩,見朱氏和丫鬟說話煩,見兒子睡得爛熟煩,抱著鏟子獨自出來想栽花也煩,真是萬事不順,樣樣討厭。

  他暗自思忖著,過了須臾才想起來問雲甄夫人:「阿姐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兒?」

  雲甄夫人環顧四周,先不答話,反讓他隨她進去坐著再談。

  可連二爺想到要進屋子也覺得煩,只想留在外頭吹風,便道:「就在這裡說嘛。」

  「還是進去坐著說吧。」雲甄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請求,轉頭又使人去請了朱氏過來。

  等到三個人在屋子裡聚齊了,她才道:「我今日來,是為了阿九的婚事。」

  連二爺盤腿坐在炕上,屁股下似是有針,自打落座就沒有安生過,一直動來動去,這聽著雲甄夫人說話的耳朵也像是堵了,漫不經心的根本沒有聽清楚:「什麼?什麼事?」

  雲甄夫人便又一字一句地複述了一遍方才的話。

  「什麼!」連二爺猛地側過頭,瞪大了眼睛。

  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的。

  阿九的婚事!

  阿九要嫁人了!

  難怪他打從晌午開始就心神不寧,坐立難安,原來是因為有人在覬覦他的寶貝閨女!

  於是他想也不想就斷然否決:「不行!」

  朱氏無奈地喚了他一聲:「二爺,這事你還沒聽呢。」

  雲甄夫人也道:「你連問都不問男方是誰,就不答應了?」

  「……反正不行。」連二爺嘟囔著。

  雲甄夫人見狀好氣又好笑:「你往前不還說擔心阿九嫁不出去?怎地如今有人求娶,你倒聽也不聽便要回絕?」

  連二爺理虧,但耐不住臉皮厚:「我什麼時候說的那話,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一定是阿姐你記錯了。」

  雲甄夫人從容微笑著,緩緩道:「我有沒有記錯,你去翻翻你的手札不就曉得了。」

  「……」

  「你大可現下便去翻看。」

  「……」

  雲甄夫人笑意不減,繼續道:「你若是不去,我可就要說正事了。」

  連二爺坐正了身子,哼哼唧唧道:「你想說就說吧,我又攔不住。」

  雲甄夫人低頭呷了一口茶,正色說道:「男方是定國公府的五公子,今年……」

  「嚇,原來是那小子!」連二爺從炕上蹦了起來,「我不喜歡他!」

  雲甄夫人睨他一眼:「又不是你嫁。」

  這話像是一根針,細細的,小小的,似乎很不起眼,但輕輕一針紮下來,立馬就扎破了連二爺這鼓著的一口氣。

  一瀉千里,眨眼就癟。

  他換上了傷心面孔,凄凄涼涼地道:「阿九喜歡他。」

  雲甄夫人不理他,只同朱氏細細剖析著這樁親事可行與否:「定國公府的門第家風自不必說,人口亦簡單,而且蘇家雖是武將世家,但蘇五郎卻是文官,不必上戰場…」

  「管他什麼官呢!」連二爺插進嘴來。

  雲甄夫人道:「縱是親事成了,阿九也不會明日就出嫁,你擔心什麼。」

  連二爺倒沒想到這個,不由訥訥起來:「是嗎?」

  「何況都在京裡,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十年八年見不上一面,你若是想她了,讓人送個信去她便知道了,得了空自然會回來看你。」

  連二爺也沒想到這個:「真的?」

  他一邊問一邊看向了朱氏。

  朱氏笑著點頭:「這怎麼能有假,算起來,定國公府跟咱們家才多遠的路?您要是不信,回頭指派個小廝去給您算算路程您就有數了。」

  連二爺心裡舒坦了些,又看向了雲甄夫人:「定國公府是幹什麼的?」

  雲甄夫人唇邊笑意慢慢淡去,肅容問道:「你記得戲文裡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嗎?」

  連二爺愣了一下:「我記得,他們都是厲害的大英雄。」

  「是啊。」雲甄夫人道,「定國公府呀,就專出那樣的大英雄。」

  連二爺沉默了下去,低著頭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我都不知道呢,先前蘇小五來,我還趕他走……」

  他越說越輕,對自己十分慚愧,好半天才將頭給抬了起來,張張嘴正要說話,卻忽然聽見外邊有人稟報說,竇媽媽求見雲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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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偷聽

  連二爺「咦」了一聲:「竇媽媽怎麼來了?」

  他說著便要往外去,但沒等邁開腳就叫雲甄夫人給叫住了。

  「……我也想跟著一道聽聽呀……」他眼巴巴地看著雲甄夫人,指望她鬆口帶著自己一起去見竇媽媽。

  可雲甄夫人根本不為所動,拋下一句「你過會便能知曉」,就推開門信步而去。

  連二爺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小聲嘟噥著:「不讓我聽我就偷偷地聽。」他轉過頭悄悄地看了一眼朱氏,見朱氏沒有注意自己,立馬拔腿往外跑。

  「二爺!」動靜一大,朱氏發現了,急忙喚了他一聲。

  誰曾想她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連二爺跑得更快了。

  他雖然是小兒心性,但腦子並不糊塗,該想到的仍然想得到。他心想著阿姐前腳才來同他說起蘇家小子想娶阿九的事兒,後腳竇媽媽就特地跑來明月堂求見她,想必兩件事情是有關聯的。

  是以儘管阿姐說了他過會就能知曉,但是都「過會」了,他怎麼知道他聽見的事同阿姐這會聽見的事一樣不一樣?

  萬一她騙人呢?

  連二爺越想越不放心。

  遠遠看見了雲甄夫人和竇媽媽的身影後,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過去。

  聽一聽,悄悄地聽一聽。

  聽聽他就安心了。

  他落腳時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貓似的,一步步向前挪。

  然而——

  雲甄夫人也好,竇媽媽也罷,都是練家子。

  連二爺自以為動作小心輕緩,卻不料這倆人一早就已察覺。

  他越偷偷摸摸的,雲甄夫人就覺得哭笑不得。不過她也不攔他,既然都來了,那就隨他聽去吧。

  她鎮定自若地問著竇媽媽話:「三姑娘怎麼說的?」

  竇媽媽笑了起來,一五一十地將若生所言複述了一遍:「三姑娘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您和二爺二太太滿意了,她便也滿意了。」

  雲甄夫人聞言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丫頭……」

  到底是她養大的孩子,什麼性子她還能不知道嗎,這般說話那就是心中歡喜,羞怯難言的意思了。若是她不中意對方,哪裡還會這麼說,只怕早就一聽便認認真真逐條駁斥了。

  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通都休想奈何她。

  雲甄夫人心裡明鏡一般,經此一問,原先的八分肯定變作了十分,只待命人去給保媒的賀敏傳話了。

  然而在場三人,兩個聽懂了若生的話外之音,剩下那一個卻只將面上的意思聽進了心裡。

  他得意洋洋地從後頭跳了出來,高聲道:「好呀,阿九說了,我滿意她就滿意,我要是不滿意那她也就不滿意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阿姐,我不滿意!」

  雲甄夫人側目望了他一眼:「非禮勿聽。」

  連二爺昂首挺胸地道:「我是路過,不小心聽見的。」

  雲甄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忽道:「你既然這麼不滿意,那不如去同阿九說道說道,究竟是哪裡不滿意如何不滿意,怎麼樣?」

  連二爺聽了竇媽媽方才的話,此刻信心滿滿,聞言眼也不眨當即拍板道:「好呀!」

  他屁顛屁顛地就去了木犀苑,進門便喊若生:「阿九你快出來,爹爹有話同你講!」

  沒想著嗓門太大,驚著了月洞窗下掛著的銅錢。

  銅錢便「嘰里呱啦」亂叫著,一面撲棱翅膀要往他腦袋上撲。

  連二爺大吃了一驚,險險躲開後拍著胸口直罵它:「大蠢鳥,你還是二爺我給買回來的呢!看我回頭不叫人拿花菇燉了你!」

  銅錢聽了卻像是更生氣了,蹲在架子上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連二爺一開始還回瞪過去,但沒一會這眼皮酸了,心裡也跟著毛了。可他又覺得自己竟然被隻鳥給看得心虛起來,極是窘迫,於是想走不敢走。

  等到若生從屋子裡走出來,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幕。

  天邊綺霞如潑,窗下一人一鳥大眼瞪小眼。

  「爹爹。」她一頭霧水,連忙上前去拉開他。

  連二爺便順勢移開視線,躲到了一旁去,笑咪咪看著若生道:「剛才竇媽媽是不是來過了?」

  若生冰雪似的人物,一聽竇媽媽三字便什麼都明白了,便也就笑著看看他,道:「是來過。」

  「你是不是同她說,只要我滿意你就滿意?」

  若生頷首:「是這麼說的。」

  連二爺大笑:「那就好了!」

  「如何好?」若生低眉淺笑著問道。

  連二爺聞言,勉勉強強忍住了笑意,努力板起臉來道:「我不滿意。你看,蘇家那小子除了生得好看還有什麼呀?」

  雖然照阿姐所說,他似乎還有許多好的地方……做菜也好吃……但連二爺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些都給忽略不提……

  倘若說了,沒準阿九就更喜歡他了。

  連二爺語重心長地道:「沒有了呀!」

  然而沒想到,他這麼說完後,若生卻面不改色地接了一句:「爹爹不知道,我就是喜歡他生得好看。」

  連二爺猝不及防被噎了個正著,語塞了半天,忽然靈光一現,急忙道:「騙人!你連我長什麼樣子都記不住,你怎麼可能知道他生得好看不好看,你喜歡個大頭鬼!」

  若生老老實實的,一字不摻假地道:「旁人我不知曉,但他的樣子我卻沒記錯過。」

  「……你……」連二爺嚴肅的面孔不住了,委屈起來,一甩袖子扭頭就要走,一邊走還一邊氣鼓鼓地道,「嫁給他嫁給他,你趕明兒就嫁給他得了!」

  走至銅錢身邊,他腳下一剎停了下來,揚手一指它:「把它也嫁了算了!」

  連二爺抿著嘴,覺得自己快要被氣死了。

  可當身後的若生聲音軟軟地央求著喊了一聲「爹爹」,他立馬就邁不動腿了。

  他站在原地半天沒動,聽著她又喊了自己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轉回了身沒好氣地道:「叫我幹什麼?」

  若生道:「好爹爹,您別生氣,回頭我讓蘇小五給你做好吃的。」

  連二爺雙手抱胸看著她:「誰稀罕!」

  但話音剛落,他又接了句:「是什麼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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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肥雁

  過得兩日,雲甄夫人再三思量後,遣人去告知賀敏,這樁親事連家應允了。賀敏見喜事既成,自己大可功成身退,等人一走便前往蘇家道賀去了。

  蘇老夫人遂將一概事宜全部交由長媳籌措。

  於是柳氏翻過黃曆揀了個好日子,就請官媒人上連家正式提親「納采」來了。

  當然,這事也是得提前和連家通氣的。

  是以連二爺一早就被人喊起來穿衣打扮,不準胡跑了。

  他原就不大樂意,一直憋著氣不高興,這會讓他穿了盛裝,就更是厭煩。他幾次三番,故意扯歪了身上簇新的衣裳,彷彿這樣就不必見媒人,不必把閨女嫁人。

  但這些都是小孩兒脾氣,衣裳扯歪了可以再整理,扯破了也能另換新的,該辦的正事一樣也不能少。

  前些時候,雲甄夫人耳提面命地不知道同他說了多少回,縱使他不想聽,也聽進耳朵裡了。

  他嘟嘟囔囔背誦著雲甄夫人教他說的話,黑著臉跟人去了正堂西邊。

  走在路上,金嬤嬤看看他的臉色,忍不住道:「二爺,您笑一笑高興些,這大好的日子呢。」

  那蘇家郎君年輕有為,家世煊赫,乃是真真的乘龍快婿呀。

  可連二爺聽了她的話,臉色卻更難看了。

  鐵青著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嚴肅。

  若不是金嬤嬤是看著他自幼長大的,這會乍然瞧見這樣的連二爺,指不定要叫他給震住。

  他不吭聲板著臉,倒是別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

  到了地,也不用人說,他自己尋著正中那把太師椅就坐下了。然後他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盯著又輕聲誦念起來:「……且以禮……不敢……」

  念了一會,外頭有人來稟,說是媒人來了。

  連二爺便飛快地將聲一收,抬起頭向門口

  片刻後,有人進來向他通報,將官媒人所言複述了一遍。

  連二爺便一臉正色地點了點頭,背書似地也回答了一遍。

  話倒不長,只是咬文嚼字的令他陌生。

  「……某不敢辭。」

  好不容易說完了最後幾個字,連二爺暗暗地長鬆了一口氣。

  金嬤嬤在後頭提醒他:「二爺,您該去迎人了。」

  連二爺聞言,磨磨蹭蹭的很不願意,但還是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朝外邊走去,將身著禮服的官媒人給迎進了家門。

  少頃,賓主各自站定後,相對行了一禮。

  媒人說著「敢納采」,一面將帶來的大雁遞了一隻給連二爺。

  連二爺接過籠子仔細眼,心道這大雁生得挺肥,不知宰了來吃是什麼滋味,便見媒人又送過來一隻。

  且微笑著問起了女方的名。

  連二爺便又照著古禮背書似地話說了一遍,最後道:「曰若生。」

  他說完,將視線一收又落在了兩隻大雁上。

  媒人等候了一會,見他沒動靜,只好輕輕假咳了兩聲。

  連二爺回過神來,又雁,終於想起來把寫了若生生辰八字的庚帖遞過去,然後道:「府裡已設酒宴,還請留下用些粗茶淡飯罷。」

  媒人仔細收了庚帖,笑著謝絕了款待。

  這便是要趕著回去男方那邊打卦的意思了。

  連二爺早前得了叮囑,這會倒不慌,見媒人這般說便準備親自送她出門。不過手裡提著雁籠總是不方便,他便就地擱下了,心想回頭就送到廚房裡去。

  可沒等他走出兩步遠,就發現金嬤嬤讓個小廝提了雁籠追上了他。

  小廝跟在他身後,壓低了聲音道:「嬤嬤說,這大雁是要您再給還回去的。」

  連二爺傻了眼,這怎麼送了人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大雁還給媒人時,心裡都快要哭了。

  事後不管金嬤嬤怎麼告訴他,這大雁依照古禮只是用來走過場,並不是真送的,他都聽不進了。

  他滿心想的都是到嘴的肉飛了……

  太可惜,太遺憾,太想吃了。

  可惜得哪怕金嬤嬤說了,這大雁就是留下來,那也是不能殺不能吃的,他也不想管。

  但他知道金嬤嬤說的話是真的,所以到了納吉那一天,媒人照禮又拿出一隻雁給他時,他一點先前見了肥雁的歡喜勁頭也沒了,只是無精打采地同媒人對了幾句話。

  這八字是請欽天監的監正親自合的,大吉大利,自然也沒有什麼問題。

  行過納吉禮,這婚約便算是正式定下了。

  忙活了一陣,連二爺是覺得身累又心累,連吃飯都不香了,忍不住問朱氏:「是不是都辦完只等嫁阿九了?」

  朱氏抱著小若陵聞言笑開了來,搖搖頭道:「哪能呀,這還有三禮未成呢。」

  連二爺豎起三根手指頭,吃驚極了:「還有三禮?」

  朱氏笑著點點頭。

  他「唉」了一聲,身子往後一倒,躺倒在了軟榻上,一臉頹像喃喃道:「還好還好,只有阿九一個要嫁人的……」

  也好在送彩禮得挑黃道吉日,他一口氣歇了好幾天,總算是又養足了精神。

  但蘇家下聘這日,外頭炮竹聲劈哩啪啦的,鼓樂齊鳴,震天喧闐,他忽然徹底慌張了起來。

  前幾回他都是和媒人打交道,說著他自己都不大明白意思的話,雖然知道是定親的過程,但總不那麼像是真的。

  直到今日,蘇家來下聘了,他才真真切切有種阿九馬上便要嫁人的感覺。

  怎麼辦?怎麼辦?

  他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眼見著蘇家來下聘的兩位「函使」「副函使」帶著浩浩蕩蕩的彩禮隊伍往連家殺了來,他恨不得立馬帶人出去堵了大門才好。

  可他想堵門也沒機會了。

  一百二十四抬聘禮從大開的正門一點點送進來,在正院裡一溜排開,大紅龍鳳喜盒五色彩緞大束錦帛金銀財寶豬羊牲畜……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可連二爺看也不想看。

  等領頭的兩位函使把禮函送到了他眼前,他才沒法子似地接了過來。

  楠木製的禮函是個長一尺二寸寬一寸二分木板厚二分蓋盒三分內寬八分的盒子。外頭用五彩絲線扎縛,封題上寫著「通婚書」三字。

  連二爺木著臉,悄悄眼不遠處的雲甄夫人,見她正望著自己,只好取刀子撬開了盒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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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00:36:29 |只看該作者
第308章 聘禮

  盒中躺著一張裁得整整齊齊的紙箋。

  連二爺放下刀子將其取出,展開來仔細盯著上頭密密的正楷小字看了一會,然後便將這份《通婚書》遞交給了一旁的連三爺。

  上頭的字,他雖然大部分都認得,但有幾個卻很陌生,好在他是個什麼情況大傢伙也都清楚。他今日能站在這有個父親模樣,就已是不容易,誰也不會強求他事事完善,一點差錯也不能出。

  因此連三爺一路陪著他,但凡有他不知不會的便由連三爺給頂上。

  這會連三爺便笑著接過《通婚書》,當眾將紙上所書朗聲通讀了一遍。

  連二爺聽著他念到「承賢長女令淑有聞,四德兼備,願結高援」時,不知怎地心裡便有股驕傲喜悅油然而生。這情緒十分生疏,來得卻很自然。連二爺怔怔地看了圈四周,暗暗有些出神。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連三爺身上,忽然很是艷羨。

  但很快,這艷羨便變作了愧疚和遺憾。

  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分內事;明明這一切都應該由他來親自完成;明明阿九的親事能更完美……

  可他著實太不中用了。

  握著早就寫好的《答婚書》,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去。

  望著眼前同蘇家送來的楠木禮函一般無二的盒子,他莫名有些鼻子發酸,眼眶灼熱,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但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千萬不能哭。

  連二爺吸了吸鼻子,用力咬緊牙關後,這才把手裡的《答婚書》放進了禮函裡。

  與此同時,外頭鞭炮齊鳴,蘇家的聘禮已盡數納入了連家的大門。

  來送聘禮的一行人便被招呼著下去吃酒。

  連二爺在席間聽了半天好話,也跟著吃了兩盞酒,不知怎的愈發想哭了。俄頃他離了席,往擺滿了聘禮的正院走去。

  竇媽媽正領著人在清點東西,瞧見他來,趕忙笑著問道:「二爺這會怎麼過來了?」

  連二爺湊到她邊上,低頭往她手裡的禮單看了一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隨便逛逛,瞧瞧都送了什麼來。」

  竇媽媽哪知他的心事,聞言臉上笑意更濃,指了跟前的一物給他看:「您瞧,這是儷皮。」

  「儷皮?」連二爺愣了一下,俯下身子去細觀,「儷皮是什麼皮?」

  竇媽媽笑著解釋道:「這儷皮便是鹿皮,成對的,有配偶成雙的好寓意。」說完頓了頓又道,「現如今聘禮裡能備上儷皮的已不多見了,像這般齊整完好的皮子,就更是少之又少,可見那未來姑爺是十分看重咱們家姑娘的。」

  連二爺嗤之以鼻:「這都是他應該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鹿皮,光滑細膩,鵝絨般柔軟,果然是好東西。

  但他嘴上仍然只是道:「鹿皮而已嘛,滿山滿林子的鹿,有什麼好稀奇的。」

  他縮回手,背到身後,大搖大擺地往院子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念叨:「這個我見多了——這個咱們家到處都是——這個醜成猴了——」忽然,他話音一頓,「呀」了聲往後連退好幾步,捂著心口氣急敗壞地道:「這什麼玩意兒,嚇死我了!」

  竇媽媽急匆匆趕到他身邊,往前一看,是隻籠子。

  挺大的一隻,是木頭做的。

  外頭罩著一層紅綢,流水般垂落下來,將個籠子籠得是嚴嚴實實。

  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竇媽媽困惑地看向了連二爺。

  連二爺心有餘悸地不敢靠近去,只站在三步開外指著籠子道:「裡頭有東西抓我!」

  他方才走到籠子邊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低頭一看,發現紅綢翻飛,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籠子裡探出來抓了一下他的腳背。

  這可是簇新的鞋子!

  阿九親手給他做的!

  世間無雙,獨一無二的鞋子!

  他又驚又怕,乾脆俐落地怪起了蘇彧:「我就知道蘇家那小子沒有好心眼,這送的都是什麼怪東西!」

  竇媽媽一面聽著他的話,一面上前去用手中禮單挑起了籠子外的紅綢。

  「喵嗚……」

  紅綢揚起,底下露出一隻大貓來。

  生得黃白相間,又胖又圓。

  竇媽媽有些發懵,這是……貓?

  還是活的?

  她連忙翻閱起了手裡厚厚的禮單,可翻來翻去都沒瞧見有貓這一項。

  她也沒聽說過,有誰下聘還帶送貓的。

  竇媽媽茫然了:「看這籠子,看外頭的綢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哪裡混進來的野貓呀……」

  這時,籠子裡的貓又叫喚了起來:「喵——喵喵——」

  竟是沒有一點怕生的樣子。

  竇媽媽奇了,剛要上前去細看時,猛然聽見身後的連二爺大叫道:「原來是它!」

  「它?」竇媽媽轉頭看了過去,「二爺認得這貓?」

  連二爺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走到了籠子前,皺著眉頭道:「它叫元寶。」

  元寶「喵」了聲,像是打招呼。

  連二爺卻滿臉都是不高興:「這麼胖的貓,一點貓樣也沒有,肯定又懶又饞,不知道送過來幹什麼。」

  他在籠子前蹲了下來,一樁樁細數起了元寶幹過的「壞事」:「上回嚇著了我的鳥,上上回踩壞了我的花,還有老早嚇著過我!」

  竇媽媽在旁聽著,心道這還有上回上上回,可見認得的時日不短了,不由愈發納悶起來。

  她打量著元寶,思忖著問道:「二爺,這貓是不是蘇姑爺的?」

  「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連二爺放下籠子外罩著的紅綢,用力將籠子給提了起來。

  「二爺您這是……」

  連二爺提起籠子就走,頭也不回地道:「我給阿九送去。」

  他健步如飛地往木犀苑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不忘埋怨籠子裡的元寶,又像同人說話似的,正色叮囑它今後切記少吃些,再胖就要被人吃了。

  元寶脖子上掛著個小小的錦囊,聞言探長了爪子想抓他。

  可一抓不著,二抓還不著,反倒是自己被顛得七葷八素,只好嘴裡「喵喵」亂叫一通。

  到了木犀苑,若生正同連三爺家的堂妹和雀奴綠蕉幾個在挑嫁衣料子。

  連二爺提著貓進門瞧見紅彤彤的一片,立即明白過來,當下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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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00:36:40 |只看該作者
第309章 嫌棄

  他三兩步走上前去,將手中的貓往地上一擱,張嘴便問:「這都是哪兒來的?」

  「是姑姑才叫人給送來的。」若生笑著應了一句,反問他道,「倒是您,拿了什麼來?」

  連二爺這才想起來元寶,低頭看了一眼罩著紅綢的籠子,氣哼哼地說:「沒什麼,一隻破貓罷了!」

  可府裡未曾養貓,這貓又裝在籠子裡,籠子外還蓋著一層喜氣洋洋的紅綢子,是以若生一聽見「貓」字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裡頭一定是元寶。

  她便喊了個丫鬟去把籠子打開。

  隨即,「喵喵」兩聲,一隻大貓從裡頭慢吞吞地鑽了出來。

  若生笑著喚了一聲:「元寶。」

  它便一軲轆滾到了她腳邊,模樣親暱熟稔極了。

  連二爺見狀瞪起了眼睛:「臭貓,又胖又醜!」說完他自撿了一把椅子一屁股落了座,湊近去看桌上堆著的料子,一匹匹嫌棄起來:「這顏色,不好看。」換一匹說,「這料子,扎手。」再換一匹,他仍有話說,「又難看又扎手!」

  將滿桌衣料都給數落了個遍後,他身子往後一靠,仰起頭來,用鼻孔出氣道:「通通都不好!」

  左右上上下下,就沒有一件事是叫他滿意高興的。

  兩家既然換過了婚書,若生便算是蘇家的人了。

  按律來看,若生同他已沒有什麼干係了。縱使將來他謀反抄家,也絕對牽累不到若生。

  他的女兒,儘管還未離家,卻已開始離他而去了。

  連二爺混混沌沌的,對這事卻意外的敏感,內心深處被傷心兩字充盈著,像堵了一塊冰冷的大石頭。 換了往常,他這會保不齊已經要哭出來,但不知為何,當著若生和雀奴幾人的面,他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掉眼淚。

  何況阿姐也一直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他是個大人了,不能再像個小娃娃一樣掉金豆子。

  只要高高仰著頭,眼淚倒流,流回心裡就好了。

  誰也不會看見,誰也不會知道。

  他大睜著眼睛看頭頂,嘴裡沒完沒了地嫌棄數落著,這不行那不對,一副脾氣很壞就愛挑三揀四的樣子。

  但凡邊上有人勸一句或者反駁一句,他就要跳腳,像是怪自己又像是怪別人,懊悔不迭地說怎麼能這般輕易的就答應了蘇家那小子。轉過頭來,他又痛心疾首地來罵若生,你怎麼就那麼喜歡他呀!

  說得若生一張臉比桌上的衣料還艷麗。

  說得屋子裡伺候的下人皆忙不迭地溜走不敢多聽。

  只四姑娘宛青和雀奴倆人一時不知該不該避,慢了一步沒走成,叫連二爺給逮了個正著。

  連二爺問:「你們說是不是?」

  倆姑娘面面相覷,什麼是?什麼不是?

  半響,雀奴不知怎地從桌上衣料間扒拉出了一本書,攤開來,將頭一低,輕聲道:「不是三姐姐喜歡的人,三姐姐肯定不嫁。」

  若生一聽,休說她要臉,縱是她不要,這會也扛不住了。

  她窘得兩頰嫣紅,艷若桃李,聲音裡都多了兩分羞意:「得得,早晚有我說你的時候。」

  雀奴埋頭看書,聞言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笑著道:「反正眼下是我們說你的時候。」

  四姑娘也跟著笑了起來:「三姐要嫁人,這是害羞了。」

  「你們倆別笑。」連二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訓誡起了雀奴和四姑娘宛青,「你們別學阿九,千萬別著急嫁人,好好挑慢慢挑!買糖葫蘆還要挑呢!」

  在場三人聽見他的「糖葫蘆論」,不覺都大笑起來。

  連元寶都拍手似地搖起了尾巴。

  若生握拳,輕輕敲了敲桌子,微笑著同雀奴和四姑娘說:「都記著點,爹爹這話可沒錯。」

  連二爺得意臉:「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

  雀奴和四姑娘忙點頭應是。

  於是連二爺心滿意足,離開木犀苑時已是神清氣爽。

  而元寶,自打進門就貼在若生腳邊沒怎麼動彈,直到連二爺和四姑娘幾個一前一後走出了門,它才變得生龍活虎,纏著若生一通撒嬌。

  若生也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它脖子上掛著的小錦囊。

  看模樣,依稀還是過去她和蘇彧傳信時用的那一隻。

  她摘下來一掂量,還挺沉,不覺有些意外。

  打開後倒出來一看,裡頭除了張窄窄的紙箋外,竟然還有一枚閒章。

  精而巧,雕了隻貓,活似元寶。

  若生失笑,把章子舉到眼前細看,發現上頭是四個小篆——一日三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酸死人。

  她暗暗腹誹了句,嘴裡卻像是含了蜜糖,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甜。

  她又將紙箋展開來看,上頭不過短短一句話,幾個字而已,生硬又刻板,十足的惜字如金。

  這提筆之人,懶散又桀驁。

  若生忍不住看看信又看看那枚刻了「一日三秋」四字的閒章,哭笑不得地想,蘇彧這傢伙真是一言難盡…

  他讓元寶送來的信上只一句話,是來問她婚期打算的。

  照理,婚期是由男方選定再來通知女方的,而今蘇彧特地來問她的意思,讓她拿主意,倒算體貼。

  她年紀不大,尚未及笄,父親又捨不得她,婚事說來,並不必急,慢慢籌措些日子也好。

  一番思量後,若生讓人準備紙筆給蘇彧寫了回信。

  ……

  大約是狠翻了一陣黃道吉日,蘇家終於在小半個月後讓媒人帶著雁來「請期」了。

  日子定在了來年秋天,九月初六。

  掐指一算,若生還能在連家過兩個中秋。

  連二爺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些。

  ……

  連家和蘇家聯姻的事,也正式傳遍了京城。

  慕靖瑤早早就寫了信來打趣若生,還揚言將來倆人各自有了孩子後,倘若是一男一女,便要搶先定下娃娃親;倘若都是男孩或者女孩,便義結金蘭,左右拜把子這件事是逃不掉的。

  若生看完哈哈一笑,信筆而書,也寫了回信去揶揄她,如此急不可耐莫非是擔心孩子將來不成器,無人說親?

  一來一往,慕靖瑤隔日就回了信來,上書:實不相瞞正是此慮,所以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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