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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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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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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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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6 16:34: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這一日,蕭正峰帶領人馬就此離去。阿煙到底是被折騰得不輕,整整一天都是在炕上過得。荼白幾個小丫鬟是不曉事兒的,私底下納悶:
   
    「要說咱們將軍最是心疼夫人的,可是卻總把夫人欺負成這個模樣,這以後日子可怎麼辦啊。」
   
    青楓聽著好笑,卻也不好言明,想著自己那男人蕭昌,雖說不像將軍那般威猛,可是有時候他勁頭上來,自己白日裡也覺得兩腿無力的。那一晚隨口和蕭昌提起這事兒來,要說男人最怕在這方面被比下去的,按說蕭昌該大為光火,可是如今蕭昌聽了這話,卻是撇撇嘴,搖頭道:
   
    「你哪裡知道,我家九爺那是天賦異稟,小時候咱陪著九爺一起去河裡洗澡,他小小年紀,已經是一個頂得我們兩個了!」
   
    這話說得青楓無奈,只擰著蕭昌的嘴道:
   
    「你個沒遮攔的男人,有你這樣的嗎,亂說些什麼呢!」
   
    蕭昌自己也笑了,哪能在自己女人面前這麼說話,當下也就閉嘴,只抱著青楓親起來了,口裡還道:
   
    「未必大了就好,關鍵還是看好用不好用。」
   
    青楓越發惱了,拼命地用手去打這男人,一時夫妻二人鬧作一團。
   
    而對於阿煙沒辦法下炕這個事兒,郝嬤嬤卻是連連搖頭,暗地裡規勸道:
   
    「夫人啊,這句話原本不該我說,可是我看著你們到底年輕呢,不懂得節制,凡事兒總是要注意點的。若是這樣下去,虧損了身子,沒得以後吃虧的是女人家。」
   
    阿煙其實也覺得郝嬤嬤說得有理,當下羞紅著臉笑道:
   
    「往日裡我雖事事都聽他的,但是也素來知道讓他節制的。只是這一次實在是他要出門去了,到底是心疼,才沒管,任憑他去了。」
   
    郝嬤嬤聽了,也是笑了,低聲道:「夫人說的也是。」
   
    阿煙就這麼在炕上躺了一日,有幾個丫鬟精心伺候著,又有個郝嬤嬤從旁料理膳食,很快這身子也就好起來了。
   
    這一日,阿煙正去後院看看自己的青菜,到了秋天了,風沙大了,原本的那些大棚又該重新支起來了。還有雞鴨,也得命人加固下雞窩鴨窩的,再讓人修修牛棚。做完這些,她都視察了下家裡囤著的糧食,知道這要打仗了,糧草最為重要。
   
    正在後院忙碌的時候,卻聽到外面軍靴踩踏在青石板上的腳步聲,她心裡微詫,正覺得一喜,卻複又明白過來。那個腳步聲並不如蕭正峰那般鏗鏘有力,想來並不是他的。
   
    一時卻見孟聆鳳抱著大刀出現了,她那張臉實在不比那把大刀更熱乎多少,都是一樣的寒光四溢。
   
    「我奉命守城,我會守住錦江城,也會保護你的。」
   
    孟聆鳳金刀大馬地站在那裡,直接對著阿煙發出了如此宣言。
   
    「啊?」阿煙一時無言以對,半響後點頭:「謝謝你,一切都交給你了。」
   
    「雖然北狄軍去攻打呂陽了,可是沄狨這個人詭計多端,難保他不會派兵攻打錦江,我們務必要小心謹慎。你平日裡記得不要外出,我會派一隊人馬在這裡保護你的,你記得不要外出,若是有事,派人到軍中通知我。」
   
    「這倒是不必了吧。」阿煙知道現在人手緊張,自己何必佔用一隊人馬呢,於是道:「我就在家中,不會外出的,你也不用特意命人來保護我。」
   
    可是孟聆鳳卻很固執很堅持:「不行,我必須派。」
   
    她鄙視地看著阿煙的細胳膊細腿兒的小身板:
   
    「你說萬一你出個什麼事兒,我怎麼辦?」
   
    阿煙頓時一怔:
   
    「你怎麼辦?」
   
    孟聆鳳一本正經地道:「我會被軍法處置的。」
   
    阿煙想說不會不會的,不過看著孟聆鳳這個嚴肅的樣子,她只好不說什麼了,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隨你吧……」
   
    孟聆鳳對於阿煙的聽話很是滿意,點了點頭:
   
    「我會一直派探子打聽呂陽的消息,如果有了將軍的消息,會趕緊過來告訴你的,你不必擔心。」
   
    說著,她以一個標準的軍姿,轉身就要筆直的離去。
   
    走到一半,她忽想起什麼,挑眉冷道:「你怎麼一點不擔心將軍呢?」
   
    阿煙每每遇到孟聆鳳,都覺得自己腦子不夠使了,此時聽她這麼說,只覺得奇怪無比,不過還是道:
   
    「擔心啊,只是擔心也沒什麼用,如今只能守在這裡靜靜等消息了。」
   
    孟聆鳳點點頭:
   
    「你說得對。」
   
    ------------------------
   
    卻說蕭正峰,淩晨時分帶領兩萬精兵直奔呂陽城,一路上快馬加鞭,疾馳如電,不過是一個時辰的功夫,總算來到了呂陽城。此時呂陽城外已經被北狄軍團團包圍。
   
    蕭正峰見此,命手下人道:「從側面進攻,出其不意,攻入城中!」
   
    這兩萬人馬都是蕭正峰這大半年功夫精心訓練過的,戰鬥力極為強悍,此時聽得蕭正峰一聲令下,兩萬兒郎根據蕭正峰的部署,就此展開攻勢,猶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沖入了城中。
   
    要說為什麼如此容易,只因為北狄軍只知道大昭朝廷沒有派兵增援,是以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城中的五萬大昭守城軍上,根本未曾料到有兩萬人馬就這麼忽然從天而降。
   
    北狄大將軍沄狨對於這件事分外有把握是因為,他知道大昭朝廷對武官限制極大,蕭正峰作為錦江城的守城將軍,在沒有朝廷調令的情況下,是不能擅自帶著兵馬離開城池的。而他也明白,蕭正峰這個人和顧楠一向不和,應該不會冒著違反軍規的風險前來解困顧楠。
   
    可是他沒想到的事情,偏偏蕭正峰就做了,而且好不猶豫地做了。
   
    蕭正峰的兩萬精兵殺入了呂陽城中,一進去便見這裡已經是血海一般,殘存的大昭將士正和北狄軍做著殊死搏鬥,這其中也包括一些老百姓,捨下身家性命在那裡誓死肉搏。
   
    當然了北狄軍也是死傷無數,地上躺著的都是屍體,橫七豎八殘肢碎臂的。
   
    蕭正峰在看到那些屍骨的時候,其實有一瞬間的恍惚,不免想著,若是自己昨晚就來到此間,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許多傷亡?
   
    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要做的是徹底打敗北狄的三十萬大軍,是要讓他們從此之後不再踏入大昭的邊境一步,是要讓沄狨一輩子提起蕭正峰都膽戰心驚。
   
    如果他昨晚一時婦人之仁,在不恰當的時機踏入這一場戰局,也許能一時減少傷亡,可是他和呂陽守城將軍顧楠互相忌憚,兩個人終究會為敵人所乘,就此一敗塗地。甚至更為糟糕的是,也許他和顧楠都無法從這場戰局中走進來,昨夜都會死在這裡了。
   
    當下蕭正峰不再多想,冷厲的目光盯著眼前的廝殺,沉聲下令道:
   
    「打!」
   
    在蕭正峰一聲令下之後,一群養精蓄銳一夜的兒郎撲了上去,如同虎狼一般開始殺將起來。
   
    顧楠此時已經殺得眼紅了,他的屬下一個又一個地倒下,有一個屬下頭被劈去了半個後還愣是把刀插在了北狄賊子的身上。他睜著血紅的眼睛,頭上身上臉上都是血,使勁地眨眨眼睛,握著大刀繼續砍殺,口裡發出非人的嘶啞叫聲。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是敗了,徹底的敗了。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就這麼一敗塗地。很多人會死去,呂陽城的老百姓也許會被北狄人屠殺,甚至大昭會因為這個而被北狄人打開一個口子,從此後以呂陽城為據點攻向大昭內地。
   
    他顧楠,也許會寫入史書,成為一個禍國殃民的罪人。
   
    在這一刻,顧楠想到了很多,腦中浮現自己遠在燕京城的兒女妻子還有老母,以及他的家族。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所有的人都將因為他蒙羞。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嘶聲大吼,兩手握著已經卷了刃的大刀瘋了一般地繼續廝殺起來。
   
    而就在此時,就在他瀕臨絕望和瘋狂的時候,卻見平地裡出現一群大昭軍,猶如猛虎下山一般,加入了戰團。
   
    頓時原本已經絕望的呂陽守城軍歡呼起來,振奮起來,經歷了一夜鏖戰卻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們,仿佛眼前一下子光明起來,大家熱淚盈眶地大吼著,開始聯合那群大昭軍裡應外合,重新廝殺起來。
   
    而被呂陽軍纏鬥了一夜的北狄軍,此時確實如蕭正峰所料,進入呂陽城的只有約莫十幾萬,因為人數眾多,又不熟悉地形,其實在夜晚的鏖戰中已經損兵折將。他們看著勝利在望,已經鬆懈下來,如今忽而間見蕭正峰帶領兵馬從天而降,又聽得呼聲震天,並不知道就裡,還以為大批大昭軍已經前來救援,頓時力不從心起來。
   
    當下蕭正峰的錦江軍和顧楠的呂陽軍裡外夾擊,開始共同向著北狄軍撲了過去,雙方又是一番生死之搏。
   
    這一場仗打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時分,邊陲之地昏黃的夕陽映照在這座古老的城池上,照在街道上那遍地的鮮血上,整個城市都發出難聞的腥味來。
   
    一時不知道誰家的狗竟夾著尾巴跑出來,過去嗅了嗅,便要吃起來,此情此景,讓人不忍直視。
   
    也有誰家的婦人知道自己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在那裡嘶聲哭起來,哭得淒厲而絕望。
   
    蕭正峰也是累了,他雖然體力好,可是昨晚了那一夜,今天白天又拼殺了這麼一場,哪裡能不累呢。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啊!
   
    他握著長劍,冰冷的眸光掃過一眼望不到邊的殘屍堆,剛硬的臉龐是森冷的凜冽。
   
    打仗麼,就是這樣,有人死了,有人活著。
   
    如今能有個婦人在這裡為那個男人哭泣,已經是好的。
   
    更多的,便是埋在荒野,沒有人知道那是誰。
   
    只等一切安定下來,在那花名冊上用玄筆一勾,通報到那人的家中,便算是這個人去了。
   
    家人再是傷心,也是連屍體都找不到的。
   
    身受重傷的顧楠在屬下的攙扶下,顫巍巍地來到蕭正峰身旁。他其實是個驕傲的漢子,此時熱淚盈眶,咬緊了牙,最後總算是蹦出一句話:「謝了!」
   
    他自高自傲,但並不是個糊塗蛋,知道蕭正峰肯帶著兵馬前來支援他,其實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已經是冒著偌大的風險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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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6 16:3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戰結束後,顧楠和蕭正峰各自點了殘餘的兵馬,蕭正峰那邊還算好的,顧楠可是傷亡慘重。不過還好的是,呂陽城總算是守住了,那些攻進來的北狄軍又被驅逐了出去。
   
    蕭正峰也趁機和顧楠一番深談,此時的顧楠深知如果不是蕭正峰,自己早已身敗名裂,心中自是十分感激,想起當初蕭正峰給的那個錦囊,羞愧之際,拿出來一看,不免恍然。
   
    恍然之餘,他竟單膝一拜:
   
    「蕭將軍請受我一拜,我和將軍,相距甚遠,只可笑我昔日還曾自以為是,如今想來,實在可笑!若不是將軍甘願違反軍規,帶著兵馬前來救援,我,我早已不能見天日了!」
   
    如果不是自己那般驕傲自大,又怎麼會憑空喪了這麼多將士的性命。
   
    蕭正峰雙手將他扶起,這才道:
   
    「顧將軍,你何必如此見外,你守呂陽,我受錦江,我們本就該守望相助,唇齒相依。若是一方有難,另一方自當全力支援。」
   
    顧楠起身,點頭:
   
    「蕭將軍,你說得我都明白。如今朝廷援兵不至,你我都孤守城池,若是不能做到同心協力,那麼你我都將岌岌可危。」
   
    當下兩個人聊了一番當前形勢,又一起研讀了邊陲幾個城池的情況後,顧楠是越發對蕭正峰敬佩不已。其實他以前對這個人是很有偏見的,總覺得這個人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打仗勇猛,卻未見得有什麼腦子。可是如今一談之下,他才震驚不已,發現這蕭正峰就當今形勢侃侃而談,分析起敵我情況來真是思慮周詳,見解獨到。他敬佩之餘,再次歎息:
   
    「我若是早些能放下成見,和蕭將軍一番深談,又何至於到了今日的地步!」
   
    一時這兩位將軍商量了一番軍情後,當晚蕭正峰依舊留在呂陽城,幫著顧楠一起佈防呂陽。這蕭正峰素來對攻城掠地頗為在行,如今佈置守城,考慮周到,佈防謹慎,又讓顧楠很是敬佩。
   
    他們二人就此忙碌了一夜後,因昨夜商量要聯合邊陲之地諸位將領,大家守望相助,共同抗擊北狄軍,是以蕭正峰離開呂陽後,並沒有跟隨剩下的三萬兵馬回去錦江,而是單槍匹馬前去各城池,說服他們聯合防擊北狄軍。
   
    馮如師則是被他授命帶著三萬兵馬回去錦江城,臨行之前他叮囑道:
   
    「孟聆鳳雖然往日做事衝動,可是她出身於武將世家,守城也頗為在行。你和她雖然都為俾將,可若是必要之事,你總是要多和她商量。」
   
    馮如師哪裡能不明白蕭正峰的意思呢,當下點頭道:
   
    「將軍放心,我自當一切聽從孟將軍調遣。」
   
    一時馮如師帶著兵馬去了,蕭正峰這才策馬疾奔,前往附近的襄陽和貢康兩個城池。這兩個地方的守衛將軍有一個是聽說過他的名字,早對他極為敬佩,待到他來了後,一聽之下便極為贊同,只因他也意識到了,他城中的幾萬兵馬若是想抵抗北狄軍,難上加難,而他的戰報已經發往朝廷不知道多少,朝廷置若罔聞,根本不曾派兵救援。
   
    至於另一個貢康城的守城將軍,那更好辦了,正是昔日蕭正峰的一位好友,兩個人素來是肝膽相照的,如今蕭正峰提起這個,他也是欣然贊同,並約定了彼此的暗號和如何傳送消息等。
   
    蕭正峰親自走完了這兩個城池後,這才調轉馬頭,回去錦江城。他深知沄狨此人既然在呂陽城吃了虧,定然不會輕易甘休,說不得就要帶兵攻擊其他幾處,若是他得知自己不在錦江城,說不得就會派兵攻打。
   
    此時的沄狨確實是正在探聽蕭正峰的下落,當他拿到消息,知道自己之所以在呂陽城遭受了一次伏擊,竟然是蕭正峰帶領錦江城的兵馬過來支援的時候,不免冷笑一聲:
   
    「蕭正峰,這一次我也不必親自對付你,我就來個借刀殺人吧!」
   
    -----------------------------
   
    阿煙在錦江城裡,每日裡也並不外出,只在家裡調養身子,種種菜看看牛,裡依照郝嬤嬤的囑咐喝著滋補身子的湯藥。有時候她一個人躺在炕上,摸著小腹,真恨不得蕭正峰給自己的那些百子千孫總有一個落地生根,就此發芽了。過了十個月,她就能為那男人生個血脈出來。
   
    然而當她來了月事的時候,希望終究落空,一時難免有些不是滋味,想著等這仗打完了,自己也該請一個大夫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別是自己身體有什麼毛病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孟聆鳳傳來消息,說那邊出去支援的大昭軍也回來了。捎過來的消息只有這麼一句話,並沒有說及其他。阿煙這幾日一直擔心著蕭正峰,如今聽到這個,想著既然沒說其他,蕭正峰應該是沒什麼事兒吧。
   
    誰知道等大昭軍進了城,柴九那邊才得到消息,說是將軍並沒有隨著大軍回來,而是單槍匹馬出去不知道做什麼了。
   
    這下子阿煙不免擔心起來了,唯恐他出什麼事,在家裡真叫一個坐立難安。知道他應該沒事是一回事,可是擔心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麼擔心了一日,到了第二天,那邊蕭正峰總算回來了,她這擔了多日的心也總算放下。
   
    此時的蕭正峰已經兩日不曾合眼,整張臉看著剛硬凜冽的就跟在塞外被風沙磨礪的石頭一般。阿煙心疼,命侍女準備好了溫水,她親自給蕭正峰擦洗身子。
   
    蕭正峰其實也是累了,坐在那裡任憑她忙乎。於是阿煙便幫他褪下明光甲,待解開這才發現入手沉得很,若不是這一段日子自己沒事便練練九禽舞,怕是都拿不動的。一時將這明光甲放在一旁,又幫著他解開外袍,露出裡面的玄色禪衣來,卻見那薄薄的布料仿佛包裹不住男人結實的肌肉,胸膛那裡微微賁起。隨著他的呼吸,布料在他剛剛勁有力的胸膛上微微起伏。
   
    因他身子高大,阿煙只能半伏在他肩膀上,幫著褪下衣褲來。
   
    那衣褲帶著汗和血夾雜的奇怪味道,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阿煙不免柔聲道:「這兩日在外面奔波,可是累壞了吧。」
   
    當下便將禪衣和褲子扔到一旁,想著到底是沾了血,也就別要了。
   
    這邊阿煙拿了一件乾淨的薄被將這男人蓋上,那邊幾個丫鬟也把水桶抬進來了。是荼白和朱紅兩個人抬的,她們素來有力氣,幹起這個來不費事。
   
    阿煙見這男人坐在圈椅上,疲倦地眯著眸子竟像是睡著了的樣子,便隨手幫他按捏了下肩頭:
   
    「知道你累了,可總要洗個澡,吃點東西再睡。」
   
    蕭正峰打了一場硬仗後,又走了那麼多路,說了那麼的話,此時確實疲倦至極,聽到阿煙這麼說,他只是輕輕「嗯」了聲。身邊的女人柔情似水,在自己疲憊不堪的時候,小意地在身邊服侍著,這種感覺其實很好。
   
    她的手軟綿綿的看起來沒什麼力道,卻幫著自己解開剛硬沉重的鎧甲,褪去衣袍,又用那略帶溫熱觸感的柔嫩雙手按捏著自己的肩膀。雖然那個力道對於自己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可他覺得十分愜意。
   
    他很享受這女人的服侍。
   
    阿煙柔軟的臂膀攬著他的肩膀,低聲道:「熱水準備好了,咱們過去洗洗吧。」
   
    他對於肩膀上那雙手的離開有些許失落,於是乾澀的唇動了動,啞聲道:
   
    「我不想動。」
   
    阿煙心疼地撫摸著他皺緊的眉心,越發溫婉地道:
   
    「我幫你洗,你坐進去就行了。」
   
    蕭正峰聽了,這才微微點頭。
   
    坐在浴盆裡,疲憊地半合著眸子,黑而直的長髮披散在肩頭,熱氣氤氳中,蕭正峰可以感覺到那雙柔嫩幼滑的手輕輕在自己肩背上擦拭,撩起水來,嘩啦啦的聲音之後,她又拿了澡巾幫他搓背。
   
    微微側首,他透過一旁花梨木梳妝櫃上的銅鏡看到了身後女人的身姿。纖細柔媚的身子,半跪在那裡,低著頭認真地忙乎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髮絲順著圓巧纖薄的肩膀滑下來。
   
    他依靠在木桶上,看到她的一點發梢掃過桶沿,被水珠兒沾上,打濕,便有些許黏在一起。
   
    水中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好像是花,可是又分不出是哪種花來,淡淡的,讓他感到渾身的疲倦仿佛慢慢消散了。
   
    這種味道和阿煙如今身子上的味道有點像,卻又並不全然一樣。
   
    一時他閉著眸子問道:
   
    「水裡放了什麼?」
   
    阿煙埋頭賣力地幫他清洗了肩膀脊背以及胳膊,此時抬起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正打算轉戰前面。聽到他這麼問,便隨口道:
   
    「這是阿拉國運過來的花露之一,我聽說這種若是用了,可以幫助睡眠消除疲倦,便乾脆吩咐她們給你滴了一滴,怎麼,不喜歡?」
   
    說著這個的時候,她已經拿著巾帕來到他前面,讓他抬起胳膊來,以便給他洗前面的胸膛和腰腹。
   
    蕭正峰睜開眼睛,看著這女人忙乎著把幾乎半個身子都伸進來,低頭開始幫自己清洗胸膛,不免發出一聲低笑:
   
    「進來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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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6 16:3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阿煙聽到這話,抬起原本半埋在那裡的腦袋來,卻見蕭正峰的眸中帶著一點灼熱的藍光。
   
    她是知道這男人的,但凡想要自己了,就是這樣。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吧,眸底那麼明顯的藍色竟然不曾被外人知道。
   
    她睨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
   
    「都累成這個樣子了,你就消停幾天吧!」
   
    說著,她起身,走到一旁去了。
   
    竟然是把他置之不理了?
   
    蕭正峰收起笑,誠懇地道:「煙兒,回來,我實在是累了,自己不想洗……」
   
    明明是棱角分明的剛硬男兒,如今這麼說著話時,竟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阿煙輕笑出聲,一邊笑著,一邊將一襲長髮靈巧地挽成了一個髮髻,用一個雪青色喜鵲登梅簪壓住,因瞧見今日齊紈從外面采的幾朵玉蘭花恰好插在瓶裡,她便隨手拿了一個,插在鬆散的髮髻上。
   
    那邊蕭正峰見她背對著自己,根本不曾搭理自己,不免央道:
   
    「阿煙……」
   
    阿煙這才回轉過身來,重新拿起巾帕幫著他擦拭肩背,不過這一次因為她把頭髮挽了起來,再沒發梢掃過桶邊了。
   
    蕭正峰半靠在桶上,舒服地用腳踢了踢水兒,笑望著阿煙,卻見阿煙鬆散慵懶的髮髻隨意挽著,看著很家常,可是又有點懶散的無媚。頭上的玉蘭花香味兒似有若無,她低著頭,因太過費力的關係氣息有點急。白嫩的臉蛋兒被浴桶裡的水汽熏得仿佛裡面的胭紅要從細膩的肌膚中滲透出來一般,臉頰邊的一縷鬢髮因為被打濕了的緣故,貼在她的臉頰邊,那縷墨黑濕潤的秀髮就蔓延出一點勾魂的味道。這麼精緻水潤的一個女兒家,正是最鮮嫩的二八年華,在炕上是那麼的柔眉消魂,偏生下了炕,又最是柔婉體貼。
   
    從來沒有人這麼細緻入微地伺候過蕭正峰洗澡,以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別人。
   
    蕭正峰喉嚨動了動,濃眉微挑,啞聲問阿煙:
   
    「真的不和我一起洗?」
   
    阿煙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手指輕輕擰了下他身上的肌肉,誰知道那裡太結實了,竟尋不到下手的地方。無奈,她只好睨了他一眼:
   
    「我這幾日恰好來了月事,不方便。」
   
    蕭正峰聽到這個,顯見得有些失望,大手捏住她柔嫩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蕭正峰是久經沙場的,胸膛肩背上都有些陳年的傷痕,雖過了些年頭早已淡了,可是依然能看出當時的驚險和燦烈。阿煙圓巧的指肚輕輕摩挲著那傷疤,想著這男人當時經歷了怎麼樣的場景。
   
    蕭正峰挑眉看進阿煙眼裡,笑道:
   
    「心疼了?」
   
    阿沒說話,繼續埋頭幫他擦洗。
   
    蕭正峰卻緊盯著她細緻的眉眼,別有意味地道:「真心疼了的話,好生給我揉揉。」
   
    阿煙停下擦洗的動作,抬起手來,給他揉了一把。
   
    蕭正峰舒服地眯著眸子,淡道:「用你的峰兒揉吧。」
   
    誰知道這話一出,卻見一潑水兒過來,給他澆了個滿頭。
   
    霧氣氤氳中,女人的眉眼兒透著薄怒:「怎地嫁了你這麼個下流痞子!」
   
    一時這邊到底洗完了,阿煙服侍著蕭正峰穿上了乾淨的裡衣,又披上了一件黛青色外袍。那邊丫鬟們適時地將飯菜擺在了小桌上,等著他們食用。
   
    阿煙揮手,命她們先下去了,她和蕭正峰坐在桌邊,兩個人緊挨著,一起把晚飯吃了。
   
    蕭正峰此時確實是餓了,他吃得很快,吃完之後,灼灼的目光便盯著阿煙:
   
    「睡去?」
   
    阿煙揚眉笑看著他:
   
    「怎麼還是一副這個樣子,都給你說了的。」
   
    蕭正峰濃眉動了動,倒是頗有些委屈:
   
    「我只摟著還不行嗎?」
   
    然而其實蕭正峰並沒有怎麼碰,他隨意攥著,開始的時候指還在輕輕揉捏,後來那帶有薄繭的手指頭便漸漸不動了。
   
    阿煙仰起臉兒去看,卻見蕭正峰閉著眼睛,濃眉緊鎖,氣息平穩,鼻翼微微動著,顯見得是睡著了。
   
    他剛才和自己那麼說笑,其實是早就累得不行了,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硬撐著而已。
   
    阿煙挪了挪自己的身子,越發貼緊了他,又體貼地將他墊在自己腦袋下的胳膊搬出來,幫他放好了。
   
    勞累了這麼幾天,也該好好睡一覺。
   
    第二日,當蕭正峰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胳膊被身邊的女人摟在懷裡。她像抱著一個寶貝般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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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陲的冬天來得迅疾而猛烈,塞外的北風裹夾著風沙就那麼直奔而來,天氣一下子冷了下來。阿煙的屋子裡也開始燒起了暖坑,要不然可受不了,半夜睡覺鼻子都發紅。
   
    在過去的一個月裡,沄狨對著大昭的幾個城池不知道攻了多少次,有幾次甚至幾乎的手了,但是蕭正峰制定的這個守望相助的辦法到底是管用,一方有難他方支援,倒是把沄狨打得措手不及。
   
    沄狨吃了幾次虧後,也學乖了,開始試圖把他的兵力分為幾撥,來一個聲東擊西,想著把蕭正峰騙到其他地方去,他要趁機攻打。然而蕭正峰簡直是就跟在他身邊有個奸細似的,似乎能將他所有的心思和東向都掌握得透徹,竟然是死活不上他的當。
   
    這麼幾次三番後,沄狨的三十萬大軍只剩下了二十萬,損兵折將不說,還沒什麼進展,一時將士們都有抱怨之意。天氣冷了,誰也不願意吃著沙子喝著北風在這裡打仗啊,更何況打來打去人死了不知道多少,仗卻沒贏過一次。
   
    沄狨在吃了幾次虧後,忽而改變了策略,帶著二十萬大軍龜縮到一處去過冬了。
   
    好好的,人家不打了。
   
    這下子,就連料事如神的蕭正峰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皺著眉頭望著地形圖在那裡琢磨,這沄狨腦袋裡又在想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蕭正峰當日幾乎茶飯不思,在那裡對著一個地圖研究。一直到了傍晚時分,阿煙見這人怎麼還不回來用晚膳,便派了蕭昌過去問問。
   
    蕭正峰見了蕭昌,才想起自己答應好的今晚要回去用晚膳的,昨日家裡養著的一隻雞竟然不小心撞到鐵鏟上就這麼給死了,於是阿煙趁機便說要把這只雞給燉了,做一個蘑菇雞湯,還特意提醒了自己,好不容易吃一次自家養的雞,讓他早些回來,也好嘗嘗她的手藝。
   
    就這麼騎馬往家裡趕著的時候,恰好收到了來自燕京城的信,他打開來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當下蘑菇雞湯也不喝了,他速回到了軍中,在這夜幕降臨之際把眾位將士全都召集進來,並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如此忙著,一直忙到了辛時七刻,他才回家去了。到了家裡正屋,卻見屋外面的兩盞燈籠還亮著呢,在北風裡動盪著搖擺。正屋的窗戶裡也透出昏黃的亮光,顯見得是家裡的女人還等著他呢。
   
    他心中難免有愧,忙大步進了屋,卻見阿煙正坐在炕沿邊,低著頭,手裡拿著東西在繡。
   
    「給你姐姐繡的小衣服,不都已經送過去了嗎?」
   
    阿煙的姐姐顧雲前些日子來消息,說是生了一個姑娘,母女平安。
   
    為了這事兒,阿煙也是替她姐姐高興,雖說只生了一個女孩兒,在這個年頭還是要生個男娃才好,可這次生產順利,並沒有傷了身子,年紀還輕呢,以後有的是機會。
   
    當下見蕭正峰這麼問,便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
   
    「我想著天冷了,給你做個手套,戴在手上,免得凍了手。」
   
    蕭正峰望著昏暗的油燈下,低頭做針線活的女人,一時有些恍惚,便做到她身旁,將她手中的活兒接過來放到了一旁,攬著她柔聲道:
   
    「如今這日子,你是很喜歡的,是不是?」
   
    阿煙將腦袋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笑著點頭道:「是。這裡的日子簡單自在的,沒什麼拘束,就我和你,你每天去軍中忙碌,回家來就吃我親手給你做的飯菜,這樣子真好。」
   
    蕭正峰聽聞,默了下,卻是笑道:「以後咱們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過這樣的日子。」
   
    阿煙聽到這個,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什麼:
   
    「怎麼,現在的形勢不好?」
   
    北狄的大軍一直在邊境騷擾四處攻打,蕭正峰這些日子和敵人也有過幾次干戈,雙方各有耗損。不過好在蕭正峰事先早已做過萬全準備,雖則朝廷竟一直不曾理會,軍糧器械也並不短缺。
   
    蕭正峰早就知道自己懷裡的這女人是個敏感的,如今自己只說了一句話她就明白了,想著她果然是通透,當下也不隱瞞,摟著她溫聲將如今的形勢說來。
   
    「朝廷哪裡能放著敵軍壓境置之不理呢,其實還是新皇剛剛登基,朝中諸事亂作一團,派兵前來支援又涉及到人選糧草器械等,他一時抽不出精力來罷了。今日我得了消息,如今皇上終於派了兵馬過來。」
   
    阿煙仰臉望著他:「派的是哪一個?」
   
    其實這麼問的時候,她心裡已經多少感覺到了。
   
    還能派哪個呢,如今威武大將軍是新皇身邊最大的依仗,孫雅蔚又是成了新皇的皇貴妃,如今的皇帝,除了威武大將軍還能信哪個?
   
    只是威武大將軍要坐鎮燕京城,自然不能親自來,怕是要派他的親信過來,或者乾脆是自己的兒子。
   
    果然,蕭正峰擰眉道:
   
    「這一次皇上派了二十萬兵馬前來抗擊北狄軍,帶兵前來的是孫奇芳,威武大將軍的嫡長子。」
   
    阿煙聽著,不免點頭:「是了,他這是要扶持自己的兒子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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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煙聽著,不免點頭:「是了,他這是要扶持自己的兒子呢。這個兒子我之前也聽說過的,素來不爭氣的,爛泥扶不上牆。」
   
    蕭正峰眯起虎眸,沉聲道:
   
    「不錯,他想借著這一次機會,給自己的兒子撈點本錢,混一個資歷。」
   
    阿煙皺眉:
   
    「這個孫奇芳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罷了,素來不學無術,威武大將軍為此極為頭疼,他就這麼帶兵前來,身邊可是有人扶持?」
   
    蕭正峰垂眸看了眼柔軟無骨地靠在自己懷裡的女人,點頭道:
   
    「你猜的都沒錯,這一次威武大將軍還派了自己最為倚重的兩位將軍過來,為左右將,輔佐他的兒子。」
   
    阿煙回憶了一番,這場仗她是有印象的,當時的時局和如今略有不同,最後的結局她卻是記得清楚,孫奇芳慘敗,被北狄人殺死,將屍體掛在戰旗上。北狄軍侵入了大昭境內三百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後來還是蕭正峰帶領殘兵舊部,給了北狄軍一記重擊,就此名動天下。
   
    與此同時,京中朝局震動,燕王將登基沒多久的太子趕下皇位,自己登基為帝。齊王自請離開燕京城,併發下誓願永不踏入正陽殿。燕王就此放心,於是派了齊王帶領兵馬,支援蕭正峰,雙方齊心協力一起抗擊北狄,就此將北狄趕出大昭。
   
    之後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燕王駕崩,天下大亂,大亂之中有將士用箭將正陽殿的牌匾射下來,從此天下再無正陽殿,齊王登上正陽殿,就此登基為帝。
   
    後面的那一段,倒是阿煙從市井中聽到的流言八卦罷了,那個時候的她已經遠離了燕京城。
   
    阿煙修長的膀子摟著這男人的腰,靠在他懷裡仰臉望著這男人剛硬的下巴,想著接下來怕就是要開始戰亂了。
   
    這個男人想來也是明白如今的形勢,是以剛才說出了那樣的話。
   
    她輕笑了,柔聲道: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咱們以後日子長著呢,如今到底年輕,便是吃點苦也不算什麼。」
   
    她蹭了蹭他的胳膊:
   
    「再說了,只要一直跟在你身邊,無論怎麼樣,我都覺得好。」
   
    她這樣的話,可真是能把七尺男兒的心都化成水。
   
    蕭正峰眸中深遠,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咱們如今手頭的銀票,都在京中有分號,這個倒是不怕的,帶著就走。其餘的金銀,我都分別藏在幾處,暫時也不必考慮。如今我擔心的倒是糧草問題,如果這位孫奇芳來了,我必然受到排擠,軍中我儲存的那些糧草,若是就此便宜了這人,豈不可惜?」
   
    阿煙想想也是:
   
    「那要如何?」
   
    蕭正峰眯著眼睛,淡道:
   
    「我已經吩咐下去,趁著他們還沒來到,先將這些糧草和重要器械偷偷運出去。到時候他來了,若是敢為難咱們,咱們就帶著細軟離開這裡,只留給他一個空城,也沒什麼可惜的。」
   
    阿煙卻是想起到了最最重要的:
   
    「那這裡的兵馬呢?」
   
    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明白那些兵馬雖然只有四五萬,可都是蕭正峰每日操練過的精兵,也都是誓死跟隨蕭正峰的,就這麼扔給孫奇芳那個混帳,實在是替他心疼,也替那些將士惋惜。
   
    蕭正峰聽到這個,笑了下,抬手摸了摸阿煙的腦袋,卻沒再提這個事兒,只是笑道:
   
    「這個暫時動不得,過些日子再說吧。」
   
    夫妻二人說了這麼一會子話,阿煙忽想起什麼,歪頭問道:
   
    「你用了晚飯嗎?」
   
    「沒呢,本來想等著喝你熬的雞湯,誰知道忽想起什麼,倒是耽擱了,如今時候也不早了,讓荼白過去灶房隨便做點什麼吧。」
   
    無奈輕歎了口氣,阿煙道:「就知道你忙起來什麼都顧不得了,雞湯我也沒喝,如今現再鍋裡用慢火溫著呢,我這就讓她們拿過來。」
   
    蕭正峰不免笑了:
   
    「你這是等著我一起吃呢?以後不許這樣,不然時候一長,難免對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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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正峰果然說得沒錯,三日之後,他已經正式收到了文書,說是威武大將軍之子孫奇芳為此次北下的元帥,負責抗擊北狄事宜,並將統一接管錦江,呂陽,襄陽,貢康等處的防衛。
   
    這個消息一來,其他幾處的守將也都紛紛炸鍋了,他們知道那個孫奇芳是個書生,並不懂得打仗,如今要他們聽令於這麼一個貨色,哪裡肯呢。
   
    由於這些守將都素來敬佩蕭正峰之才能,此時紛紛送了信函前來,問起此事,蕭正峰都一一回信了。
   
    又過了七八日,那邊孫奇芳的先頭部隊到了,來到之後,蕭正峰先去迎接了。誰知道那先頭部隊的偏將竟是孫奇芳的族弟,叫龐利明的,這位龐利明來了後,先是吩咐蕭正峰收拾好驛站,並開始指手畫腳,要他命人殺雞宰羊好生招待元帥。
   
    蕭正峰自然一一照辦了,還把姿態放得很低,態度恭謹。
   
    這個情景,別說是孟聆鳳馮如師,便是那位知軍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暗地裡說道:
   
    「如果不是蕭將軍,北狄軍早已入了大昭境內肆無忌憚了,這個威武大將軍的公子爺還沒幹什麼事兒呢,就擺起這麼一副臭架子來了。」
   
    其他人深以為然,都為蕭正峰不值,好好的大將軍,如今卻要伺候起燕京城裡的紈絝公子爺來了。
   
    然而蕭正峰這個人,卻是安之若泰,默默地接受著對方的諸般挑剔,並儘量滿足著對方的要求。
   
    如此一來,等到孫奇芳終於來到錦江城的時候,他紈絝的惡名已經傳遍了錦江城,人們都知道這位公子爺不學無術,仗著父親身在高位竟然謀了一個鎮北大將軍的封號,並身為這次的主帥前來。
   
    可憐的孫奇芳並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用那樣的眼光看他,他只是看著這裡古老而久經風沙磨礪的城牆,他感歎於這裡的窮困,望著街道上蕭瑟的人流,他越發歎息:
   
    「果然是化外之地。」
   
    此時二十萬大軍停留在城門外安營紮寨,由他帶來的左右二將代為坐鎮軍中,而他自己逕自入了錦江城,下榻到驛站,卻見這驛站裡竟然是舒服整齊乾淨,且有上好的酒菜等著他。
   
    他眼前一亮,這一路行來,連口酒都沒能沾上過,他嘴裡都快沒味了。
   
    一旁的長隨是個精明的,見此情景,忙道:
   
    「元帥,行軍在外,不能飲酒。」
   
    可是孫奇芳哪裡能管得了這個,他鼻子動了動,滿意地道:「這是我素日最愛的酃酉錄酒,難得這麼荒僻的邊野之地,竟然有這等好酒!」
   
    當下也不聽阻攔,就這麼上前,坐在那裡,大吃大喝起來。
   
    而在另一邊,軍中的孟聆鳳抱著大刀,眉眼森冷地對著蕭正峰:
   
    「你竟然偷了我的酒去給那個紈絝子弟喝!」
   
    她簡直是想上前和這個人拼命了。
   
    蕭正峰此時正對著一個地形圖皺眉沉思呢,指尖有力地輕輕在桌案上敲打著,聽到這個氣勢衝衝的問話,連頭都不能抬,逕自將那個地形圖翻了一頁。
   
    孟聆鳳越發惱了:
   
    「我在問你話,你怎麼可以把我的好東西給那個豬狗不如的沒用 廢物來喝!!」
   
    馮如師連忙追進來了,無奈地拉著孟聆鳳道:
   
    「孟將軍啊,有話咱們出去好好說,你看將軍正忙著呢,你何必這麼對將軍說話呢?」
   
    這個時候的蕭正峰終於抬起頭來,淡道:
   
    「昨日還剩下一些羊湯,你嫂子熬的,我喝著真是美味。」
   
    孟聆鳳挑眉:
   
    「那又如何?」
   
    蕭正峰挑眉笑了,真誠地道:「你要嘗嘗嗎?」
   
    孟聆鳳:
   
    「哦……」
   
    馮如師從旁拽著她的袖子:
   
    「我覺得這個主意實在是好極了!嫂夫人熬的羊湯雞湯都很美味,將軍大人實在是有福氣,咱們也跟著沾光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蕭正峰這些日子忙得離譜,有時候晚膳都不回去吃了,阿煙心疼他,怕他操勞過度對身子不好,就開始想盡法子的為他滋補身子,熬燉了各種可好的飯菜來,會讓柴九用瓷罐帶著送到軍中來。
   
    因為這個,有時候馮如師等人也能沾到一點光,是以知道阿煙的廚藝了得。
   
    孟聆鳳有點心動,可是又實在心疼自己的一罎子好酒,於是冷眉一挑,開始討價還價:
   
    「以後有什麼好吃的,必須記得捎上我!」
   
    蕭正峰大方地拍板:
   
    「成交。」
   
    於是從此後,馮如師和孟聆鳳成了阿煙家中的常客。
   
    她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納悶:「你不是素來不喜孟聆鳳來家裡嗎?怎麼如今倒是大方,她和馮如師是三不五時地過來?」
   
    蕭正峰不敢給阿煙說這都是一罎子酒惹的禍,只好含糊地道:
   
    「咳,他們每日在軍中也實在是辛苦,真不容易,我想著他們身為我的俾將,我總應該對他們好點。」
   
    阿煙狐疑地盯著蕭正峰,卻見他右邊耳朵輕微地動了動。
   
    於是她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咬唇望著他道:
   
    「行吧,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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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自從孫奇芳來到錦江城中後,錦江城中便發生了一些變化。城中的防守安排佈置,這本是蕭正峰一手精心安排的,可是孫奇芳看了後,卻有點不喜歡,他覺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必須重新調整佈防。再說了,步防這麼重要的事當然應該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不應該讓蕭正峰插手其中。
   
    於是這個孫奇芳和自己的左右將商議了番,左右將雖然認為蕭正峰在調度防守方便頗有經驗,可是他們也認為城中的佈防不能被蕭正峰把控在手中,必須設法奪回來。
   
    他們初來乍到,必須大刀闊斧一番,接管錦江城中的一切,慢慢地在軍中立下威信,從此後諸位將士才能聽令。
   
    於是這一晚,左右將根據以往的經驗,又匆忙看了錦江城的地形,連夜趕制了一個邊防佈局圖,交給了孫奇芳。
   
    第二天,孫奇芳拿著這個邊防佈局圖,召來了蕭正峰:
   
    「城中的佈防平時都是你安排的?」
   
    蕭正峰點頭:
   
    「是。」
   
    孫奇芳笑了下,搖了搖頭道:
   
    「蕭將軍,我這裡也有一份佈防圖,你看看,可比你如今的好?」
   
    蕭正峰抬眼看過去,由於他對錦江城內外的地形瞭若指掌,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是以幾乎是印在心裡面的,此時一眼掃過去,哪裡兵馬佈局多少,都是一目了然。
   
    這個守城佈局,其實說起來也是好的,只是蕭正峰對沄狨是十分瞭解的,自己能想到的,別人能想到的,沄狨自然也能想到,是以這種佈防早已被他捨棄。
   
    他如今的防守之法,其實是借鑒了古時的一個八卦陣法,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互相牽扯,守望相助的,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研究出來的。
   
    只是這些話自然不好給這位紈絝子弟說,是以蕭正峰當下一笑,淡淡地道:
   
    「元帥的這個佈防圖,周到細緻,謹慎嚴密,極好。」
   
    孫奇芳感覺到蕭正峰言語中的不夠誠懇,抬頭望了眼蕭正峰:
   
    「蕭將軍,覺得這個不好?」
   
    蕭正峰笑:「哪裡。」
   
    孫奇芳不悅:
   
    「既然蕭將軍都說好,那明日本帥就傳令下去,錦江城按照這個佈局來佈置兵力防守吧。」
   
    蕭正峰沉吟片刻,點頭道:
   
    「是,一切由元帥做主。」
   
    孫奇芳見蕭正峰還算識相,當下心中自然是滿意,一時等到蕭正峰離開了,他對左右將道:
   
    「別人都說蕭正峰這個人非同一般,須要謹慎小心防備,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而走出營帳的蕭正峰並不知道孫奇芳的得意,他只是心裡有些沉重。
   
    按照孫奇芳的那個佈局圖,沄狨如果來攻,錦江城怕是只能守住五天,五天之後,沄狨必然能破錦江城。
   
    這個時候的他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據理力爭並抗議,可是這樣成功的可能基本為零,只會讓孫奇芳越發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從而著力打壓自己。自己不過是一個四品將軍罷了,官職比起孫奇芳身邊的左右將還要低,自己此時還根本不具備和孫奇芳據理力爭的能力。
   
    另一種自然是順其自然,不聞不問,任憑他改變錦江城的佈局。
   
    可是那樣的話,錦江城必破。
   
    城破之後,守城將士都是死罪不說,這其中城中老百姓不知道多少會因此死在北狄軍的刀劍之下,血流成河,橫屍遍地。
   
    這個時候的蕭正峰不免無奈地歎了下,想著沄狨這個人實在是狡猾,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對手,便乾脆龜縮起來,等來等去,等來了這麼一個扶不上牆又自以為是的爛泥來對付自己。
   
    心情有些沉重的蕭正峰回到自己府邸,一踏入院子,發現這裡極為熱鬧,原來馮如師和孟聆鳳也過來了,正在那裡滿臉期待地等著阿煙做的烤羊排。
   
    其實羊肉乃是皇族所用的食物,在前朝尋常人等不敢吃的,便是今朝並不曾明令禁止常人吃羊肉,可是燕京城一般人家都不敢輕易宰羊的。
   
    如今來到了這化外邊陲之地,這裡的人學習北狄和西越人的風氣,喝羊奶的有,吃羊肉的也有。此時阿煙親自指導侍女們烤制的便是羊肋排。
   
    這羊排選得是上等的肋骨,外面一層薄薄的膜,質地鬆軟,肥瘦相間,如今經過阿煙的巧手烤制過後,外面香酥脆焦,色澤金黃,裡面卻是鮮嫩柔軟,一口咬下去,外焦裡嫩,香酥甜美。
   
    馮如師吃得嘴角都是油,孟聆鳳也難得放下了她的大刀,正在那裡毫不客氣地捏著一根細長的羊排啃著。
   
    兩個人見到蕭正峰回來了,馮如師有些不好意思,一邊將最後一口羊排咽下,一邊站起來笑道:
   
    「將軍,你吃,你也吃吧?」
   
    孟聆鳳卻是看都沒看一眼,在軍營裡蕭正峰是上級,該有的禮節她會有,可是離開了軍營,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阿煙此時穿著修長素淨的雲雁細錦衣,頭上只隨意挽了一個家常髮髻,因為太過忙碌的緣故,額頭沁出細密的香汗。她見蕭正峰回來了,便挽唇笑道:
   
    「今日聆鳳去市場,恰好見那裡有牧戶宰了一隻羊,她就買了些回來,我便做了一個九全羊湯,又炒了幾個羊肉菜,烤了羊排。你過來嘗嘗吧,如今天冷,這個最是能禦風寒補身子。」
   
    蕭正峰原本是滿心的沉重,正覺得前路茫茫,不知道該把這錦江城如何處置,如今一回家,只覺得家裡面暖烘烘的舒坦,自家這女人笑起來又是如此的賞心悅目,桌上的吃食實在引得人食指大動。
   
    當下他忽而覺得,什麼煩惱什麼前程什麼天下,都是庸人自擾罷了。他蕭正峰若有通天之能,自會去兼濟天下,可是若他一時困於淺灘,那便不必多思,只獨善其身,護住身邊的女人便是了。
   
    於是他挑眉笑道:「既有羊肉,怎可無酒?」
   
    孟聆鳳聽著,眨了眨眼睛:「能喝嗎?」
   
    蕭正峰依舊笑:
   
    「左右不是軍中,今日風沙格外大,分外酷冷,喝點酒來暖身子,外人也不會知道的。」
   
    孟聆鳳頓時雀躍起來,當下忙招呼柴九:
   
    「去幫我取些來吧?」
   
    柴九卻是看蕭正峰的意思,蕭正峰點頭:
   
    「去吧。」
   
    於是蕭正峰坐下阿煙身旁,一起品嘗阿煙做的羊肉大餐,少頃之後,柴九過來,卻是取了一罎子柳葉青,孟聆鳳大為開懷,當下幾個人各自滿上,吃喝起來。
   
    蕭正峰惦記著阿煙一喝便軟的身子,便道:
   
    「你素來不能飲酒,只沾一點嘗嘗味就好了。」
   
    一旁馮如師見此忙笑道:
   
    「那是自然,嫂夫人何等樣人,哪裡能和我們一般胡吃海喝,如今只淺嘗一點便可。」
   
    誰知道孟聆鳳卻不幹,一把將馮如師揪到一旁:
   
    「你懂什麼,上次我們還是一起幹了一罎子呢,她能喝!」
   
    可是她話沒說完呢,那邊蕭正峰的一個警告眼神瞥過來,淩厲得很,孟聆鳳嚇得忙停住話頭:
   
    「嫂夫人只喝一兩口就是了。」
   
    馮如師從旁哈哈大笑,想著這將軍大人最是寵妻,人人都知道的,孟聆鳳說這話簡直是找死。
   
    此時外面寒風呼嘯,風沙漫天,昏黃的天空中一輪黃日猶如被煙雲籠罩一般,街道上連個行人都沒有,院子裡的奴僕們但凡要出來,都是要用毛氈捂著臉的。
   
    可是在這風沙呼嘯的傍晚時分,屋子裡實在是溫煦舒服得緊,經過阿煙烤制的羊排是那麼的入味,吃在嘴裡是滿口香,而一旁飄浮著些許野菜的乳白色羊湯冒著蒸騰的熱氣,幾乎模糊了人的視線。
   
    一時之間竹葉青的清香,羊肉的濃郁膻香,以及身邊女人似有若無的花香,都在鼻端縈繞。此時孟聆鳳和馮如師喝得正在興頭,兩個人甚至開始比劃猜拳了,他們大聲吆喝著說笑著。
   
    就在此時,蕭正峰轉首看向身旁的女人,卻見阿煙含著溫煦的淡笑,正默默地望著自己。
   
    她用唇語問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動了動唇,沒說話,卻是抬起手將她髮髻旁的珠釵正了正,重新幫她插好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沉悶地暗下來了,狂風越發呼嘯得厲害,猶如鬼魔吼叫一般。孟聆鳳和馮如師已經喝得東倒西歪起來,一罎子竹葉青被這兩個人幹得差不多了。
   
    孟聆鳳傻笑著拉扯馮如師:
   
    「我,我還要喝……」
   
    馮如師舌頭有點大:
   
    「再來,再來……」
   
    蕭正峰在這噪雜聲中,凝視著自己的女人,也許是酒意開始上湧,也許是前幾日她來了月事把他憋的,也許是昏暗的桐油燈光映襯下的女人實在太迷人。
   
    總之,他忽然想要她了。
   
    於是他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兩個醉鬼。
   
    他起身,直接一手一個,提起這兩個人的後衣領,然後掀開沉重的毛氈簾子,直接把他們扔出去了。
   
    扔出去後,關上門,他逕自走到阿煙身邊,在她懵懂詫異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不容置疑地將她抱起,風捲殘雲一般將她的唇舌吞啃了,然後抱著這個睜著無辜眼神尚且不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的女人,直接上了炕。
   
    錦帳乾淨利索地落下,將裡面的動靜全都遮掩。
   
    冷風呼嘯,把屋內的一切狂熱盡數掩蓋。
   
    被驟然扔到屋外的兩個人,睜著迷茫的眼睛,噴著酒氣,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過好在很快下人們就發現了這兩個人,忙將他們拉扯到偏房去了。
   
    到了第二天,當孟聆鳳和馮如師各自從自己家中醒來的時候,他們都有些疑惑。
   
    「我昨日不是在將軍府中嗎?怎麼回來的?」
   
    「咦,我是醉了嗎,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身邊的長隨都恭敬地回道:「昨夜您喝醉了,將軍特意命人送回來的,還特意關照說要好好照料,明日個先不必去軍中了。」
   
    孟聆鳳:「蕭大哥真是處事周到,別看平時對我冷冰冰的嚴厲,其實他對我挺好的。」
   
    馮如師:「將軍這人太好了!我一定要誓死追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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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這一年是隆祥帝登基的第一年,年號依舊是永和帝年間的正德九年。
   
    這一年在大昭朝的人看來,實在是動盪的一年。
   
    在位三十年的永和帝駕崩了,新皇登基,朝中震盪,而就在此時,北狄大軍再次捲土重來,氣勢洶洶地撲向大昭的北疆之地,其氣勢堪比塞外那呼嘯而來夾裹著粗大砂礫的狂風。
   
    那一年,年輕的隆祥帝派了威武大將軍之子孫奇芳為元帥,帶領二十萬大軍前去迎戰北狄軍,然而這個孫奇芳卻是一個酒囊飯蛋,獨斷專行,武斷地拒絕了守城四品將軍蕭正峰的種種建議,一意孤行,致使錦江城和貢康城淪落在敵人之手,而襄陽和呂陽也岌岌可危。
   
    孫奇芳率領二十萬大軍倉皇而逃,退兵兩百里後,來到源涇駐紮。
   
    而那位原本的守城將軍蕭正峰,在建議屢次遭受孫奇芳質疑並不為所用後,無可奈何,只能聽從孫奇芳的安排。可是當孫奇芳帶著二十萬兵馬退守源涇後,他卻迅疾地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疏散錦江城和貢康的老百姓,使其免受北狄軍的荼毒。
   
    第二件事就是召集邊城的守軍舊部,向孫奇芳請命,留在邊陲一帶,抗擊敵軍,主帥孫奇芳一聽,自然是高興的。蕭正峰如果能夠率領殘部在這裡抗擊北狄軍,那麼他在源涇就等於有了一個一道屏障,可攻可守,可退可進。蕭正峰如果勝了,功勞是自己調度有方,蕭正峰如果敗了,那也是他防守不力。
   
    蕭正峰自然是明白這個人心裡打的主意,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屑和這種人搶功,於是在得了孫奇芳的允許後,呼籲練手抗擊北狄軍,奪回淪落的國土。
   
    一時人們都敬仰讚歎蕭正峰之忠君愛國,邊陲一帶有志之士全都自發地前去他的麾下共同抗擊北狄大軍。蕭正峰便打著受主帥孫奇芳所托,抗擊敵軍為由,開始在邊陲一帶私自招兵買馬,發展手下的勢力。
   
    這一日,外面呼嘯了不知道多少日的寒風總算是稍微停歇了,日頭也不再是熏黃的顏色,阿煙想起前幾日帶著幾個侍女在山中採摘的野菜,若是再不曬怕是都要發黴了,趁著今日總算是個晴天,也該拿出來晾晾了。
   
    當下阿煙帶領著幾個侍女走出所居住的草棚,將藏在山洞裡的那些野菜全都拽出來,挑了一處乾淨的地兒攤開來晾著。
   
    自從這仗打起來,孫奇芳一意孤行,吃了幾次敗仗,蕭正峰看勢頭不好,早已將自己轉移到了這萬寒山裡。
   
    到了萬寒山,阿煙這才知道,原來蕭正峰把大批的糧草都存在這裡了。他是早就看中了萬寒山這個地方,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若是錦江城淪陷,可以駐守在此。
   
    當時孫奇芳和沄狨打了幾場,他三次獻計獻策都被孫奇芳當場否決,為此還遭到孫奇芳的痛斥,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了放棄錦江城。
   
    一旦打定了這個主意,他就以自己病弱為由,將自己送出了錦江城,並且安置在這萬寒山早已搭建好的草棚中。
   
    雖說是草棚,可是卻建得極為穩固寬敞,依山而建,一共有三大間,阿煙自己住在正屋,另外一間住著丫鬟們,還有一件,存放一些閒雜用品。
   
    阿煙身邊的九個丫鬟這次跟隨了五個過來,分別是青楓、荼白、柳黃、齊紈、魯綺。這些都是蕭正峰事先精心考慮過的,青楓過來是陪著阿煙說說話解悶,荼白和柳黃出身貧苦人家,力氣大能幹活,幫著幹一些雜物,至於齊紈和魯綺,那自然是在阿煙身邊精心照料的。
   
    當然了,也不能一群女人家孤身住在山裡,所以蕭正峰還專門派了一個精兵隊,約莫有三十人,那些人的任務只有一個,保護好夫人的安全,不能有任何閃失。
   
    阿煙想起這事兒來,其實就覺得好笑,想著這是打仗的時候了,自己做好了跟著這男人吃苦受累同甘共苦的,他卻倒好,把自己藏到山裡來,竟然還帶了五個丫鬟三十個護衛,這知道的因為是逃難,不知道的還當是跑到別院來度假呢。
   
    因為有蕭正峰這般細緻周到的安排,雖則到了萬寒山這種冷僻的地方,阿煙倒是也沒受什麼委屈。山中冷風四起,她就躲在草棚裡不出去,把那寬大暖和的大髦披上,再使喚丫鬟們多拿幾個暖手銅爐過來,把爐子裡的火燒得旺旺的。食物單調枯燥無味,她就帶著幾個丫鬟們鑽到山裡,去挑選野草籽兒,以及山坳坳裡的野菜,還有夏日裡落在地上的幹栗子等物。
   
    除此之外,這裡還能采到一種蘑菇,阿煙也叫不出名字,可是這種蘑菇卻在山峰裡長得很好。她開始的時候不敢吃,後來有護衛捉了一隻凍傻的麻雀,她就讓麻雀吃了,看那麻雀沒什麼事兒,這才敢吃。吃了後覺得味道也還行,從此後這種蘑菇就入了大家的伙食,沒事就去山裡採摘。
   
    萬寒山確實是冷,滴水成冰那是自然的,並沒有什麼現成的水,都是去外面鑿一塊冰來,敲成小塊放到鍋裡煮,煮化了後再稍微過濾下,就是平日吃喝用的水了。
   
    阿煙開始的時候不適應,還拉過肚子,後來適應了,也就好了。
   
    有吃有喝不挨餓,這日子就過得飛快。仗著今日天氣好,把那些蘑菇野菜什麼的都統統攤在那裡晾著,幾個丫鬟幹,她也跟著幫忙。這些日子時常窩在屋子裡不外出,她都覺得自己腿腳要生銹了,逮住幹活的機會她就也跟著幹,就當是鍛煉下身子。
   
    將那些野菜蘑菇都攤在了岩石上,阿煙便拿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手。幹了這麼半響的活,兩手上黏黏的,沾了蘑菇上面的黏汁,也有野菜的綠色。
   
    齊紈見了,忙過來道:
   
    「夫人,你進屋去吧,我燒些水,給你洗洗手。」
   
    她和魯綺兩個人可是被蕭正峰好生叮囑過的,一定要精心伺候著夫人,可不能讓夫人受半點委屈。可是阿煙並不是一個每天呆在屋子裡不動的夫人,於是沒辦法,她每日裡眼睛都盯著阿煙,生怕她有半分的不好。
   
    阿煙眯著眸子,望著這冬日裡難得溫煦的陽光,搖頭笑道:「先不了,我在這裡站一會兒吧。」
   
    說著這個的時候,她把兩手揣到了袖子裡,就這麼站在陽光底下,遠望著萬寒山下遙遠的地方。
   
    萬寒山之下,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可是她依然想看。
   
    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蕭正峰依然在錦江城附近,帶著人馬在附近抗擊北狄軍。
   
    這個時候的他品級不夠高,權利也沒有太多,來了一個威武大將軍的兒子他必須聽令,他的建議人家也不採納,可是他骨子裡到底一股血性,不願意讓自己苦苦堅守的城池拱手相讓,不願意讓曾經的手下敗將就這麼進入大昭的境內。
   
    她心疼這個男人,也擔心他,怕他唯恐有一個不好。
   
    如今的這個男人,已經侵入了她的骨血,紮根在她心裡。他有一分的不好,自己便疼上千分萬分。
   
    這個時候,才會真正明白,什麼是愛。
   
    愛就是我明知道站在這裡看不到你,可是我依然想看,想看著你挺拔威武的身影出現在那個山坳坳裡,用那炙熱的眸光凝視著我,將我攔腰抱起。
   
    愛就是我身處冰冷的萬寒山,只要想起你有力的臂膀和寬厚的大手,便覺得渾身溫暖,便覺得生活中充滿了希望。
   
    愛就是我日夜的思念,轉輾反側不能入眠,沒有你的夜晚,就是睡不好。身體幾乎是饑渴地等待,等待著你刻骨銘心的疼愛。
   
    阿煙在這難得一見的溫煦陽光下,一直站著,等到日頭落去時,依然是希望落空。
   
    青楓上前勸道:
   
    「天冷了,夫人咱們進屋吧。」
   
    一邊說著時,魯綺已經拿過來一件暖和的披風,為阿煙披上,裹住了她大半個身子。
   
    阿煙笑著道:
   
    「好,進屋吧。」
   
    進到屋裡,荼白已經做好了飯,熬了粳米粥,裡面放了山裡獵的野羊肉的肉絲並今日的蘑菇碎絲。山裡伙食簡單,這已經算是不錯了,阿煙接過來熱氣騰騰的碗,小心地品嘗著。
   
    開始的時候荼白熬出來的這粥並不好喝,後來還是阿煙開始親自熬了幾次,大家都覺得好喝,於是荼白認真地跟著阿煙學,學了那麼幾次,也就漸漸上道了。
   
    幾口下去,軟糯熱乎的雜粥進了肚子,阿煙覺得渾身都舒服起來。
   
    一時她吩咐幾個丫鬟道:
   
    「我也只能吃這一碗了,你們不必等,先把剩下的分了吧,免得等下涼了。」
   
    待吃過飯後,阿煙便來到炕前,在魯綺的服侍下上了炕,蓋著錦被半坐在那裡,隨意拿著一個冊子翻了翻。不過當然也不敢看太長時間,桐油燈實在太暗了,看時間長了怕傷眼睛。
   
    山裡的夜寒冷得很,寒風又開始呼嘯,遙遠的山坳坳裡還有野獸的怪叫聲,桀桀的很是讓人提心吊膽。阿煙裹著錦被靠在炕頭,依然有些冷。柳黃見了,便越發往爐子里加了一些炭,把火燒得更旺,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來。旁邊的荼白小聲提醒道:
   
    「這麼燒著有些浪費,我再取一塊冰來燒上吧?」
   
    柳黃「嗯」了聲:
   
    「也好。」
   
    齊紈聽到這話,笑道;
   
    「既如此,燒好了水後,我伺候夫人擦擦身子吧?」
   
    山裡實在太冷了,根本不敢洗澡,怕凍出病來,是以阿煙只會分段式地擦拭身子,先擦上半截,再擦下半截,這樣的話不會太冷。
   
    青楓聽了也道好:
   
    「也是,那就乾脆多燒一些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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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齊紈服侍著阿煙用熱水擦拭過了身子,又細心地用錦被幫阿煙蓋好了,拉下了帳子,這才出去了。
   
    其實山裡的日子雖然簡單,可是阿煙過得還算舒服。此時的阿煙摸索著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個綿羊油來。自從這仗打起來,大昭西越通向阿拉國這一個線路的商旅也被迫停了下來,是以這個綿羊油已經沒有了貨源。眼前這一瓶,已經是最後一瓶了,她捨不得用,一直留著呢。
   
    此時阿煙心裡卻有些癢癢,她來到這山上已經有月餘了,這些日子身上已經遠不如以前那般細膩柔軟了。她原本是無所謂的,可是今天晌午在太陽底下曬著,望著山底下那蒼茫的遠處,不知道怎麼,忽然有種直覺,也許他很快就會上山了,上山來找自己。
   
    女為悅己者容,若是沒他,自己便是憔悴粗糙也無所謂,可是若他來,總是希望自己能更好,能讓他更喜歡。
   
    於是阿煙打開綿羊油瓶,卻見由於太冷的緣故,裡面玉白軟滑的脂膏竟然都結成了硬塊,根本倒不出來。沒奈何,她只好將那瓶子放在被子裡暖著,暖了半響後才拿出來,果然見裡面的白色硬塊有些活動了。她將瓶子扣在手心裡,這麼磕了幾次,才勉強出來一些香軟的脂膏。
   
    她把這些脂膏在手心裡哈氣,又用手摩挲了幾下,眼看著它們化成了晶瑩流淌的油脂,便開始輕輕地塗抹向身上各處。她心裡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幹,於是紅著臉將素日蕭正峰喜歡摩挲的地方都特意好好塗抹了。
   
    這麼做著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一些羞恥,羞恥於自己內心深處的渴盼。
   
    不過很快她就告訴自己,這是她的夫君,她想念他的撫摸和擁抱,這並沒有什麼。
   
    她還盼著她的夫君趕緊讓自己懷上孩子呢。
   
    這一夜,阿煙把自己捯飭得柔軟水滑後,腦中不斷地回味著關於蕭正峰的種種情景,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隨意落拓地躺在落葉中的情景,再見他時,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直直地用灼熱的目目光盯著自己看的癡情男人,以及後來那個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肩膀為自己當上馬樁的男人。
   
    以及,成親之後,兩個人之間的一點一滴,他的種種疼愛,他的細心體貼,他的熱情如火。
   
    阿煙就這麼想著那個男人,一會兒歎聲氣,一會兒又忍不住想笑,過一會兒呢,又咬著唇惱他,這麼翻來覆去,等到阿煙迷糊著閉上眼睛的,外面竟然都有野雞打鳴的聲音了。
   
    這山裡有野雞,你要捉它,是永遠也捉不住的,誰也不知道它們藏身在那裡。
   
    可是你如果不捉它們,天還沒亮它們就開始鼓噪地打起鳴來。
   
    阿煙每每被這個聲音吵鬧得睡不著,如今倒好,一夜沒睡,好不容易合眼,竟被這個給攪擾了。
   
    正煩惱著,忽而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阿煙忙起來,側耳傾聽,卻是蕭昌的聲音。
   
    蕭昌最近這些日子一直是和守護在山中的侍衛們在一起的,如今怎麼過來這邊?還是這個時候?
   
    只聽到蕭昌壓低了聲音對青楓道:
   
    「剛才山下傳來消息,說是九少爺和北狄軍打起來了,十幾萬北狄軍把少爺圍困起來,已經打了兩日了,慘烈得很,怕是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少爺如今到底什麼情況,這個消息你先別對夫人……」
   
    蕭昌話說到這裡,阿煙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在那裡。
   
    不過她到底知道自己不能暈的,當下迅速裹上大髦下了炕,來到門前,推門看著外面的兩個人,淡聲問道:
   
    「蕭昌,你過來回話吧。」
   
    蕭昌是萬沒想到自己過來傳個消息竟然都被自家夫人逮個正著,他無奈地望了眼青楓,只好點頭道:
   
    「是。」
   
    一時蕭昌進了屋,跪在那裡回話。
   
    「剛才你說的話,可是真的?是誰傳上來的消息?」
   
    蕭昌無奈,只好回道:
   
    「是前來山上運量的後勤隊無意中說起的,具體情況我也並不知道。」
   
    阿煙點頭,她知道如今蕭正峰花了大筆銀子購置的那批糧草都在山中藏著,所以在糧草短缺的時候,會有後勤隊悄悄地進山運糧。
   
    她挑眉問道:「後勤隊的人現在在哪裡?」
   
    蕭昌愁眉苦臉地道:
   
    「昨夜上的山,如今已經下山去了。因了運糧隊上來的事,我並沒有睡好,是以才一早過來說起這事兒。」
   
    阿煙點頭:「那個運糧隊的人怎麼說的,你把原話給我複述一遍。」
   
    蕭昌只好道:「其實也沒細說,只是因我見了,便問起如今將軍在哪裡,對方說如今戰事吃緊,將軍和北狄軍打了幾場仗,都是大勝,於是那個沄狨惱了,放著一切不管不顧地要對付將軍,糾結了二十萬人馬把將軍包圍起來,雙方矢志要血戰一場的。」
   
    阿煙聽著就皺眉:
   
    「沄狨帶來了北狄軍三十萬,前面打了幾次,不是約莫只剩下二十萬了麼,怎麼如今又打了一個月,還有二十萬?」
   
    蕭昌歎道:
   
    「據說是北狄王又派了他的弟弟鶤敳帶了十幾萬人馬前來支援,也是因為這個吧,沄狨才惱了,覺得面上無光,才把所有的火氣撒到咱將軍頭上。」
   
    阿煙點頭,她就想著,她那男人可不是個沒本事的,不可能打了一個月還沒能讓對方損兵折將,卻原來是對方知道不敵,又派了兵馬增援。
   
    如此一來,蕭正峰的壓力將會更大了。
   
    不過她想到這個後,頓時沉下臉來,冷道:
   
    「你既得了山下這麼多消息,怎麼從來不見過來稟報?難道你家九少爺是你的爺,我就不是你的主母?」
   
    青楓一見阿煙惱了,忙也跪在那裡:
   
    「夫人,蕭昌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怕夫人擔心罷了,再說這實在是將軍囑咐過的,報喜不報憂,要夫人好好地在山上養身子就行,不必操心其他。」
   
    阿煙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的牽腸掛肚,一時依然有些不悅,便淡問道:
   
    「除了這個,將軍還說什麼了?」
   
    蕭昌那邊見阿煙沉下臉來,只覺得她這把臉一沉,竟活生生有幾分他家少爺那股子氣勢,一時有些被鎮住了,便一五一十地把所知道的都說了,最後卻是道:
   
    「少爺還說了,如果萬一夫人擔心起少爺來,非要問起來,就說這場仗他是必勝無疑的,一定會活著上山的,讓夫人放心。」
   
    阿煙冷著臉,點頭道:「你先出去吧。」
   
    一時那邊蕭昌出去了,阿煙怔怔的坐在炕頭上,心裡真是又氣惱又甜蜜又擔心,氣惱的是他特意叮囑別人把消息瞞著自己,讓自己傻乎乎地在這裡等著盼著,卻是什麼都不知道,甜蜜的是他對自己實在是體貼入微,便是自己萬一發現了該如何說服自己都想好了,擔心的是萬一他有個好歹呢。
   
    這男人,本是當世罕見的將才,只要兵馬在手,只要給他一片天地,他自能披荊斬棘,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自能揚名於天下讓所有的人都為之服膺。
   
    可是他到底是凡人肉胎,刀槍無眼,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有個好歹,自己都是沒有辦法承受的。
   
    此時的阿煙坐回炕上,抱著棉被,在那裡怔了半響後,真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飛到山下,看看自己那心愛的男人到底是何情景。想著想著眼睛裡都開始發潮,想著這男人只一心護著自己怕自己擔心,難道卻不明白,若是不知道消息,自己才越發會擔心嗎?
   
    這個時候她自然是越發睡不著了,當下蜷縮著躺在那裡,默默地等著天亮,腦中胡亂想像著各種情景。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糊著竟然再次睡過去,一睡過去,都是夢,夢裡是一片刀光劍影的血海,很多黑影廝打著砍殺著,她赤著腳在血泊上慌亂地跑著,口裡喊著蕭正峰的名字。
   
    誰知道正跑著,便見前面一個男人穿著鎧甲,披著戰袍,手握著長劍,大聲道:
   
    「阿煙,我在這裡!」
   
    她定睛一看,可不是麼,前面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她喜不自勝,趕緊跑過去,可是腳底下卻仿佛被定住一樣,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她拼命地跑啊跑的卻不能挪動半步。
   
    這下子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大聲地喊叫:「正峰,正峰……」
   
    可是蕭正峰卻仿佛木頭一般,站在那裡根本不搭理她。
   
    就在這個時候,猛然間一支箭破空而來,就這麼直直地射向了蕭正峰。
   
    「啊——」阿煙發出恐懼的叫聲,拼命地大喊道:「快躲開!」
   
    身旁的幾個聲音安撫地響起: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做夢了?」
   
    阿煙猛地睜開眼睛,眼睛裡都是驚懼和擔憂,她瞪大眼睛望向眼前的人,卻見正是齊紈和青楓,她們正擔憂地看著自己。
   
    阿煙這才知道自己做了個夢,忙笑了下,搖頭道:
   
    「沒什麼,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青楓見此,心中歉疚萬分,都是因為她和蕭昌說話讓夫人聽起,惹得夫人擔心將軍的安危了吧。
   
    那邊齊紈卻是以眼色示意了青楓,讓她在這裡好生陪著夫人:
   
    「你在這裡陪著,我出去,熬點安神湯給夫人喝。」
   
    青楓點頭,當下天也亮了,青楓伺候阿煙穿戴了,那邊荼白已經在偏房裡燒好了熱水,端著進了屋,青楓便伺候著阿煙洗漱過。
   
    齊紈熬的是蓮子、龍眼、百合配秫米的湯,清涼的黃色湯汁冒著熱騰騰的白氣,她小心地端到了阿煙面前:
   
    「夫人,昨夜是沒睡好吧,喝了這個,等下飯菜做好了吃點,你就躺炕上再歇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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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阿煙吃過了早膳後,到底是擔心,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呢,下面正打著仗,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是苦等著結果了。
   
    人說嫁給武將苦,京中貴女都不願意嫁的,阿煙之前還沒體會,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他對你再好,你再愛他,若是就此再也不能回來,那也是等於沒有,什麼用都沒有,一切都是空!
   
    那邊齊紈和青楓看著阿煙神情不對,知道她擔心山下的將軍,於是便悄悄地商議著:
   
    「你讓蕭昌過去,找幾個人下山,也不必湊近了,好歹出去打聽下消息,看看那邊到底什麼情況?其實這擔心啊,若是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估計也就沒這麼多擔心了。就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才容易胡思亂想呢。」
   
    青楓想想也是,便忙過去找了蕭昌,讓蕭昌找人下山去打聽,誰知道剛找到蕭昌,那邊蕭昌便急匆匆地過來道:
   
    「回來了,將軍已經派了人過來送信,說是下面仗打完了,正帶著人馬上山呢!」
   
    「上山?」青楓也是驚了:「將軍的人馬都要上山了?」
   
    「是啊,聽說是將軍和北狄軍大戰一場後,打得個血流成河,對方慘敗,但咱們這邊傷亡也不輕,如今邊城數個城池都淪入北狄軍之手,北狄王又派了人馬前來增援,看起來是鐵了心要趁著咱們朝中的震盪來個一鼓作氣,將軍那邊又沒有支援,再這麼打下去孤立無助,這才帶著人馬上山來。」
   
    青楓點頭:
   
    「是了,記得說是當初選這個萬寒山安置,就是想著這個地方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能當個退路。」
   
    「可不是麼,如今將軍帶著人馬上山,怕是夫人總算放心了,你趕緊過去,把這消息說給她聽。」蕭昌又補充道:「對方是說,今天傍晚就能到了,已經派了先頭人馬在這裡安置營房砍樹修屋。」
   
    青楓見這信兒果然是確切的,心想著若是夫人知道,定然一掃沉鬱,當下忙讓蕭昌去了,自己卻跑去,把蕭昌的話都轉告給了阿煙。
   
    阿煙一聽,果然頓時精神起來,儘管是一夜沒睡,可是眉眼間也煥發出動人的光彩。一時忙叫來了荼白和柳黃:
   
    「將軍才和北狄人打了一場惡戰,想來眾位將士都掛了彩的,我記得前些日子咱們在山上采了一些三七、薊鮮草,還有紫草和白茅根,這些都是可以止血治傷的,如今現放在山洞裡。你們找幾口大鍋來,再招呼幾個侍衛過來架起鍋來。再把這些藥草都清洗乾淨了,等將士們一到,就把藥草都煮了,熬成汁,或者塗抹,或者給他們喝了,總是有些用的。」
   
    又想起如今天寒,大家衣物或許單薄,便又吩咐:
   
    「咱們山洞裡不是還存儲著一些棉衣麼,你們都拿出來,趁著這兩日晴天,趕緊曬一曬,免得他們一上山凍壞了。」
   
    最後又想到吃食來,便又道:
   
    「往日咱們也採摘了各樣蘑菇野菜,就著黍米來吃味道還好,總比干吃黍米強,青楓,你過去給蕭昌說,讓他帶著人手去山裡再采一些來,能采多少是多少。」
   
    阿煙在這裡吩咐完這個吩咐那個,把蕭正峰帶著人馬上山所需要安置準備的都想了個齊全,最後想起自己那男人,便又招呼齊紈:
   
    「昨日侍衛們打得那幾隻野雞,不是還現圈在山洞裡養著麼?」
   
    本來說是要熬燉了給阿煙補身子的,阿煙這幾日還沒讓宰。
   
    齊紈點頭道:
   
    「是了,都圈在山洞裡呢。」
   
    阿煙聽了便吩咐:
   
    「將軍這已經一個月多了,一直在外奔波打仗,估計沒個停歇時候,他素來都是和將士們同甘共苦的,怕是不曾見過葷腥。如今我們把這幾隻雞宰了,等將軍回來給他好好補補身子。」
   
    說著就起身:「現在大家都被支使出去了,也沒個閒人,你隨我過去吧。」
   
    其實齊紈素來謹慎細心,把阿煙當個嬌滴滴貴夫人一般小心伺候,周到服侍,她也一直覺得阿煙就是個被夫君捧在手心的嬌媚女子,是個有福氣的,這輩子怕是不必操心什麼的。如今乍然間見她調配大家如此得當,處事間竟有幾分果決,不免詫異。
   
    再看她竟然要拉著自己去殺雞,頓時有些花容失色。
   
    要知道她打小兒便學著如何服侍主子,卻都是端茶遞水調理滋補等細緻活兒,還沒學過如何殺雞啊!那不都是廚房裡的粗實丫頭或者廚子殺了後打理乾淨再交給她啦處置嗎?
   
    齊紈看著就要起身去山洞的阿煙,深吸了口氣,想著夫人都不怕,她怕什麼,當下也就硬著頭皮跟著去了。
   
    接下來,齊紈算是徹底見識到了阿煙的刀光,捏住一隻雞,直接放血,一刀下去,那只可憐的山雞掙扎著就撲騰了一番後,就這麼死了。
   
    阿煙見齊紈還愣著,便吩咐道:「去把剛才燒好的熱水端來。」
   
    齊紈在開始的怔愣後,總算是上道了,忙端來熱水,幫著一起把這雞燙了拔毛清理乾淨,然後拿來了從錦江城帶來的人參等物,放進鍋里加了水一起熬湯。
   
    趁著這邊煮著雞湯,阿煙回到屋子裡來來回回想著,想著他這就要回來了,自己還該準備什麼?他是不是也受傷了,是不是回來該擦個澡啊?他回來後也該累了,該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如此想來想去,真是諸多事情要準備,就盼著那男人回來後能讓他稍微舒服一點。
   
    一直到了日落西山之時,總算聽到山下有了動靜,大批的人馬開始上山了。阿煙爬上一塊石頭,惦著腳尖往遠處看,卻見霧濛濛的山下,朦朧的暮色中有螞蟻一般的長隊正浩浩蕩蕩地往山上來。看不真切,只覺得那螞蟻長隊很長很長,猶如一尾巨龍般從山上一直蜿蜒到山下。
   
    那邊蕭昌也跑過來送信,眉飛色舞地道:
   
    「將軍上山了已經,如今正在這裡安置眾人呢,怕是忙完了就過來這邊。」
   
    阿煙一聽這個消息,心簡直是要飛起來了,唇邊是喜不自禁的弧度,眉梢裡是別樣動人的歡喜,當下忙吩咐齊紈:「快去看看雞湯燉得如何了,若是好了就先溫著,等下將軍回來喝。還有我昨日準備的粟米栗子糕,也都蒸好了備著,還有那個涼拌野菜,也拿出來。」
   
    這邊吩咐了齊紈一堆後,她又趕緊回到草棚裡,彎腰來到炕上,把炕上的每一處都好好打理了一番,還把了兩個暖手爐放到被窩裡,以便男人睡覺的時候不會冰著。
   
    就這麼萬事俱備了,只一心等著蕭正峰。阿煙披著大髦站在那塊石頭上,此時寒風呼嘯起來,山裡的寒風可不比外面,冷得那麼直接,只把那冷沁到你的骨子裡。
   
    齊紈看著山下依舊在蜿蜒上來的巨龍,從旁勸道:
   
    「夫人你站在這裡,若是凍壞了,將軍回來倒是要擔心了。」
   
    阿煙揉了揉凍紅的鼻子,想想也是,可不能生病了讓蕭正峰擔心,這不是平白給他添麻煩呢,於是便下來,進屋去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阿煙只等著那個男人,然而等到了寒月東升,等到了獸鳴桀桀,依然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側耳傾聽,在那深山夜裡的各種怪叫中,隱約有人聲和腳步聲,以及各種動作聲。
   
    青楓撩開簾子進屋了:
   
    「蕭昌過來傳話了。」
   
    阿煙忙招手:
   
    「快些讓他進來。」
   
    一時蕭昌也進來了,外面冷得厲害,蕭昌的鼻子臉都是通紅僵硬,一進屋,屋子裡暖和得厲害,他搓著僵硬的手低頭站在那裡,向阿煙回稟道:
   
    「將軍已經上山了,只是一時半刻不得空過來,剛上山,還要安排防備,調配人馬,安置傷兵等,實在是忙得緊,抽不出時間過來。」
   
    阿煙聽了這個,默然不語,其實她是有些失望的,但是更多的是心疼。
   
    他連抽個時間看一眼自己的功夫都沒有,可見他實在是太忙太累了,說不得是幾天沒合眼了呢。
   
    「咱們準備的藥汁棉衣還有野菜,都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將軍說極好,正缺這個,幫上大忙了,大傢伙不少都受傷了呢。」
   
    「將軍呢,將軍受傷了嗎?」
   
    「這……這個就不知了,沒說,但是——」蕭昌有些吞吞吐吐。
   
    「但是什麼?」阿煙緊隨著問道。
   
    「但是我看將軍的戰袍上也都沾上了血,就連頭髮上都有血絲,只是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他的。」
   
    其實蕭昌到底是隱瞞了一些真相,當他看到將軍的時候,簡直是不敢認了,那哪裡是往日的那個九少爺啊,分明是地獄裡走出來的閻羅。渾身是血,帶著淩厲的煞氣,鐵青的臉上佈滿了不及清理的鬍子茬還有黑紅的什麼,一走近了,便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腥和冰冷的氣息,簡直是……慘不忍睹。
   
    坐在那裡的阿煙默了半響,手指頭輕輕顫了下,不過終究點頭道:
   
    「你先出去吧。」
   
    待到蕭昌出去了,一旁擔心的青楓和齊紈過來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
   
    然而阿煙只是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出門在外,行軍打仗,哪裡能不受傷呢,人能活著回來我就知足。」
   
    說著時抬眼吩咐道:
   
    「雞湯一直溫著,要不冷不熱的,其他各樣吃食也都備著,等將軍回來,給他吃一口熱乎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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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阿煙沒想到,她這個雞湯熬燉了兩天,整整兩天。
   
    兩天后的一個傍晚,阿煙已經不再去打聽蕭正峰的消息了,只是時不時問起蕭昌那邊需要什麼。知道大家的衣衫單薄,剛一上山還是冷,便默默地將自己帶來的多餘棉被甚至不用的大髦全都拆開了,打算讓齊紈她們再做幾件棉衣好給上元門送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蕭正峰進屋了。
   
    這個時候的蕭正峰自然已經沒有蕭昌當初所見的那麼可怕了。
   
    不過當他進來的時候,阿煙依然敏銳地感覺到了那股帶著血腥的煞氣,那是手底下不知道砍殺了多少人命後才會有的,是奪命閻羅的味道。
   
    當一個人在幾日的功夫殺了太多人,當一個人的眼睛看著太多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眼底心裡仿佛都已經是血紅色了。
   
    阿煙抬頭怔怔地看著這個鐵血閻羅一般的男人,嗅著那股來自慘烈沙場上的蕭殺煞氣,僵硬地起身,緩緩走到了他面前,仰起臉來望著這個闊別月余的男人。
   
    他實在是瘦了不少,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給人一種嶙峋的味道,突兀而剛硬,而那雙原本面對自己總是溫和炙熱的眸子,此時卻蕭瑟冷沉,仿佛那眸底的血紅色還來得及散去。
   
    他的鬍子應該是許久不曾打理過了,如今落拓地佈滿了下巴,帶著濃濃的滄桑和潦草感。
   
    他往日寬厚堅毅的唇,此時乾裂地厲害,就那麼緊緊抿得猶如刀片一般,這樣的他低首凝視著眼前的女人。
   
    半響後,阿煙伸出柔軟的手,捧住那張削瘦剛硬的臉龐。
   
    帶有粉澤瑩潤指甲的纖細手指,溫柔地撫摸過他蕭冷的眼睛,摩挲著那因為太瘦而顯得越發高聳挺拔的鼻骨,她的手指頭在輕輕顫抖。
   
    他把自己如同寶貝一般安置在這山裡,派了人手好生伺候照料著,讓自己依舊可以養得珠圓玉潤的嬌貴,可是他呢,卻在外面帶著一群將士四處拼搏浴血奮戰。
   
    這個男人到底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汗,她不必問,只摸著那削瘦的臉龐和那落拓的鬍子便已經明白了。
   
    自進到屋裡便沒開口說話的蕭正峰,終於動了動乾澀的唇,啞聲道:
   
    「嚇到你了?」
   
    只這一句,阿煙的淚水一下子落了下來。
   
    她猛地抱緊了這男人,緊貼著這男人染了血腥的戰袍,咬唇哭道:「你,你……」
   
    她哽咽著,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個男人在外面抗擊北狄軍,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一個字都不會提,見面第一句話竟是怕嚇到她。
   
    她將自己嬌嫩幼滑的臉龐緊貼在男人落拓潦草的鬍子上,感受著那冰冷紮人的觸感,猶如乳鶯一般的顫聲道:
   
    「我,我就是想你了……」
   
    男人的臉龐仿佛結了冰一般的僵冷,她忍不住用唇舌去吻他削瘦的鼻子,用自己的津液去潤濕他乾燥的唇,用自己的溫熱去貼他冰冷僵硬的身子。
   
    她恨不得自己化成水兒,就這麼化在這個男人身上,去滋補他去養護他,去愛他。
   
    她覺得自己活了兩輩子了,兩輩子了,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
   
    這個男人此時便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都甘之如飴。
   
    她喃喃地啜泣著,如同一個失去所有的孩子一般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放,踮起腳尖努力地夠他親他愛他,口裡破碎地喃喃道:「我愛你,好愛你……」
   
    愛得心都碎了。
   
    蕭正峰低頭凝視著懷裡泣不成聲的女人,抬起手,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力道大到恨不得嵌進自己的血肉中。
   
    其實他打了這麼多仗,殺了這麼多人,不是不怕的。他的眼前幾乎已經沒有了別的顏色,都是血紅,血紅的一片,自己手足的血,敵人的血,混成一片,他的眼睛已經幾乎分不出顏色來了。
   
    看什麼都是籠罩上一層薄薄的紅霧。
   
    上山兩天了,他撐著一口氣咬著鐵齒開始安置傷患,親自指導大家安營紮寨。這是將士們第一次安營在這冰冷的萬寒山,初來乍到,種種事端,幾日幾夜不曾合眼的他硬挺挺地停著身板,幫著大家一起處理所有的問題。為了安全起見,他親自踏遍了萬寒山每一處關鍵要塞,謹慎小心地佈置山上的每一處防守。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塊石頭,一塊僵硬冰冷的石頭,沒有任何知覺,僵硬的行動著,只有一個想法,安置好大家,做好防護。
   
    只在偶爾的彎腰間,看到一旁那送來的藥汁時,甚至看到寒風吹拂著的一點枯草時,他眼前會恍惚著浮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猶如煙霧那麼美,比這被疾風吹拂的勁草還要柔韌,可以被他壓折成各種形狀,恣意地折騰。弄急了她會哭,哭的時候哼哼唧唧的分外惹人憐愛,掛著淚珠兒的眼睛猶如被雨水洗過的藍天一般清澈濕潤。
   
    於是在這個時候,蕭正峰冰冷堅硬的心才感到一絲溫暖,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並沒有如同那些倒在他手下的橫屍們一般,死在了沙場上。
   
    忙碌了兩天后,自己稍作清洗,總算踏入了這個有她的草棚。
   
    一踏入這裡,便是溫膩的氣息撲鼻而來,似有若無的花香,跳躍燃燒著的爐火,柔軟嫵媚的女人輕輕啜泣著,仿佛要把她自己融化在自己身上,攬著自己的脖子死都不放開,用濕潤溫軟的唇親著自己吻著自己,去潤濕自己乾澀的唇。
   
    她是這麼一個勾人的尤物,天底下就這麼一個,他怎麼捨得和那些白骨森森一般就此死去的。
   
    另一個世界裡又沒有她這樣一個女人。
   
    -------------------------
   
    爐火依舊在燃燒,火苗舔舐著熏得發黑的爐壁,就那麼歡快地燒著,時不時發出劈裡啪啦的一點輕響。屋外的山風瘋狂的呼嘯著,遠處深山裡的野獸也在這黑夜中桀桀地嗥叫起來,發出瘮人的聲音。
   
    蕭正峰坐在炕頭,膝蓋搭著一條錦被,在阿煙的伺候下品著熬燉了不知道多少時候的美味雞湯,並啃著阿煙親手做的粟米餅。
   
    他確實是餓了,一直以來和將士們同吃同睡的,其實根本沒時間好生吃飯,這兩日上山后一直在各種忙碌和走動。
   
    幸好他年少之時勤練武藝,身體早已打下良好的底子,要不然換作一般人,便是不戰死沙場,怕是也因為勞累而猝死了。
   
    阿煙伺候著他吃了飯,看著他狼吞虎嚥的吃,她一點不覺得他粗魯,反而覺得他充滿了男人味。或許這就是喜歡吧,喜歡這個人,看著他就樣樣好。
   
    他鬍子潦倒的,你不覺得他邋遢,反而會心疼;他瘦骨嶙峋的,你不覺得他難看,反而會恨自己沒辦法好好照料他。
   
    阿煙拿起巾帕來,溫柔地幫他擦拭了下嘴角的碎屑。那點碎屑沾在鬍子上了。
   
    這邊蕭正峰在喝了兩碗雞湯吃了五個大塊的粟米餅後,總算是飽了。
   
    吃飽了的他總算是恢復了一點精神,原本蕭冷的眸子漸漸在爐火的映襯下泛起了溫暖。
   
    「這些日子你在山裡可好?」他的聲音沙啞得猶如被砂礫劃過一般。
   
    阿煙看他總算吃飽了,便拿了巾帕沾了熱水來給他擦拭臉龐和脖子。
   
    她一邊忙碌著,一邊低柔地問道:
   
    「是要先擦一擦身子再睡,還是先睡了再說?」
   
    知道他必然是累壞了,於是這麼問著。
   
    吃飽了的蕭正峰疲倦地半合著眸子,淡聲道:「擦一擦吧。」
   
    阿煙聽了,便吩咐齊紈再去端了一盆熱水來,又讓蕭正峰躺好了,幫他蓋好被子,自己則是一點點幫他擦拭身子。
   
    這麼一擦,她才知道,這人身上不知道添了多少傷痕,新舊不一,大小都有,遍佈全身,而嚴重的一道則是在肩頭上,看樣子是被人在那裡砍了一記,如今已經結痂,應是有些時日了。
   
    阿煙手指頭摩挲著那疤痕,眼淚便落下來。
   
    其實她不想哭的,在這種外敵入.侵的時候,正是他殺陣上帝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作為他的女人,自己應該安分守己地在一旁,不給他添任何麻煩,不讓他擔心一點。
   
    於是她偷偷地擦去眼淚,儘量平息了自己的呼吸,努力笑著道:
   
    「累了的話,你就閉著眼睛睡吧,我慢慢給你擦。」
   
    蕭正峰的衣袍已經全部褪去,不過顯然此時此刻兩個人都沒有興致去做他們已經一個月沒做的事。
   
    他是實在累了,她是心疼。
   
    聽到這話,蕭正峰些許點了點頭,便閉上了眼睛。
   
    緩緩睡去的蕭正峰,只覺得女人那雙溫柔繾綣的手撫過自己身上,帶有花香的柔軟巾帕輕輕擦過自己的身體,呵護備至,體貼入微。
   
    這種感覺,真得很好,很舒服。
   
    蕭正峰在朦朧中竟然有種錯覺,覺得眼前的女人有時候竟然像個母親一般,小心翼翼地照料著自己的孩子。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有那麼一刻他在夢中想笑,這種想法很荒謬,可是感覺卻又是那麼的真實。
   
    那是一雙充滿了關懷和愛意的手,是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呵護。
   
    當這雙手終於離開他的身子時,錦被重新將他的身體蓋好,縈繞在鼻端的女人馨香遠去了,睡夢中的他有一刻的失落。
   
    他不想讓她離開啊。
   
    誰知道就在他滿心失落的時候,那淡淡的女人馨香又飄了過來,緊接著,她上了炕,鑽進了被窩裡,然後呢,柔軟猶如棉花一般就那麼貼過來了。這女人竟然過來,將那馨香嬌軟送過來,緊靠著他的瘦骨嶙峋疲憊憔悴。
   
    他的手下意識地去摟住她的腰,卻聽到女人緊緊抵靠住他,喃聲道:
   
    「往日你不是說,想讓我用一對桃子幫你揉麼……」
   
    那個時候她惱了,斥他是個下流痞子。
   
    如今她主動貼上來,要用自己那對桃子幫他揉,讓自己的嬌嫩香膩去感受他的粗糲傷疤和剛硬淩厲。
   
    蕭正峰在半夢半醒中,喉嚨舒服地滾動了下,然後啞聲說了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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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吹了一夜的寒風停了,又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溫煦的陽光從草棚窗戶的縫隙裡漏進來,灑在了門前的那片地上。
   
    窗外的山裡野雀兒仿佛感覺到了這草棚裡是一塊難得的溫暖地兒,便在那裡上竄下蹦嘰嘰喳喳的。
   
    燒了一夜的炭已經燃盡,爐子裡沒有了火,屋子裡其實是有點冷。
   
    不過阿煙卻並覺得冷,靠著蕭正峰這麼一個天然的大火爐,她怎麼還會冷呢。
   
    她一早就醒來了,可是看著他依然睡得踏實,並不敢驚擾了他睡覺,以至於當齊紈小心翼翼地進了屋示意要給爐火加炭的時候,她都示意她先出去了。
   
    如今天亮了,她借著那點光亮看向睡在自己裡側的男人,卻見睡夢中的他安靜得猶如個孩子,鼻翼微微動著,睡得十分香甜。
   
    他還摟著自己,下意識地輕輕揉捏著,根本不舍的放開。
   
    阿煙忽而想笑,這個男人在這個時候,竟然難得像個孩子。而她心裡也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想把這個男人抱在懷裡,用自己的如汁去餵養滋潤他。
   
    儘管她其實從來沒生過孩子,也不知道餵養一個嬰兒是什麼滋味。
   
    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竟然笑出聲來了。
   
    於是蕭正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睡了一夜的他,眼底的血絲總算褪去了,昨夜那種潦草和疲憊一掃而光。如果不是他下巴的鬍子實在是惹眼,怕是如今他已經看上去神清氣爽了。
   
    要不就說這男人體力實在是好呢,昨晚都成了那副熊樣,如今吃一頓飽飯再睡一大覺,就這麼恢復了所有的精神,容光煥發起來。
   
    此時的蕭正峰凝視著身旁笑得溫婉中略帶一點調皮的女人,嗅著縈繞在鼻翼的清淡溫膩的女人香,只覺得過去那些日子的廝殺和血汗都是夢,一場夢。
   
    他懶洋洋地動了動唇,調侃地笑了下,溫聲道:
   
    「一大早就這麼盯著我看?」
   
    說著這話時,他將兩隻手放在後腦勺枕著,烏黑的頭發散在那裡,竟有幾分不羈的魅惑味道。
   
    阿煙笑著彎下身子去,手指撫著他那鬍子,溫聲道:
   
    「先洗漱吃飯,吃過之後,我給你修一修這鬍子吧。再這麼下去,我都要認不出你來了。」
   
    蕭正峰的目光從她溫柔的笑容中下移,來到她因為彎腰而隱約露出的白軟。一大早的她,只隨意披了一件裡衣。
   
    溫飽思銀欲,他有點蠢蠢欲動,不過到底忍下了,點頭笑道:「好。」
   
    外面齊紈和魯綺都是早已準備好的,當下端著熱水和巾帕胰子等物進來了,當下阿煙便幫著蕭正峰洗漱了。這邊洗漱好了,那邊飯菜也都端上來了。
   
    山裡的飯菜,到底比不得在錦江城那會兒,飯桌上是蘑菇雞湯,蔥花炒麻雀蛋兒,涼拌野菜和山藥煎餅。
   
    蕭正峰和阿煙一邊吃著,一邊點頭道:
   
    「我聽說這些吃食,都是你帶著大家想辦法在山裡找的?」
   
    他當初固然存儲了許多糧草在這山裡,可那都是實打實的糧食,可沒有這許多花樣兒。之前他安置傷患的時候,自然也聽蕭昌多少提起了,是以明白這些都是自家女人的苦心經營所得。
   
    阿煙笑著點頭:
   
    「你存的那些,吃一日兩日還好,天天吃,嘴裡哪裡有味兒啊。於是我就讓他們去山裡撿了麻雀蛋兒,再沒事打幾隻麻雀啊野雞來烤著吃。如今是冬天,野味都藏著呢,不好找,不過滿地的蘑菇啊野菜啊都可以撿,野山藥蛋子也能尋到一些。」
   
    說著時想起他這次上山,隨軍的傷患怕是不少:
   
    「這些吃食,我攢了不少的,等下全都送過去,給那些傷患吃吧。我們一日兩日的不吃也不覺得什麼,倒是讓他們趕緊補補身子好起來。」
   
    當然了,阿煙自然會私心地留下幾隻雞養著,慢慢宰了燉給自己的男人吃。他雖不至於傷得走不動,可也累得不行呢。
   
    蕭正峰贊許的目光望過來:
   
    「你一個大家閨秀,往日裡應不知道這些,也實在是難為你了。」
   
    這裡苦寒,他剛回來的時候是真怕嚇到她,怕她受不住這裡的苦,甚至隱隱還擔心,怕她後悔。
   
    如果不是嫁給自己,她哪裡用來到這種苦寒之地呢。
   
    阿煙一邊將那個山藥蛋子煎餅放到他碗裡,一邊笑道:
   
    「什麼難為不難為的,你我夫妻,難道不該同甘共苦嗎?」
   
    蕭正峰夾著那山藥蛋子煎餅咬了一口,知道這是把山藥煮熟後碾壓成餅再煎的,雖則看著黃澄澄的,吃起來也是軟糯,可到底帶著一點苦澀的腥味。
   
    他抬眼望了眼一旁細緻溫婉的女人,不免有些歉疚:
   
    「我還是捨不得你,才把你藏在這裡,想著還能看到你。其實如今想來,實在是錯了,原該把你送到你父親那邊,這樣你也不必跟著我吃苦受累,我也放心。」
   
    阿煙聽到這個,放下碗筷,輕聲道:
   
    「你這麼想,卻是錯了,但凡跟著你看著你,我便不覺得苦不覺得累。」
   
    嫁了人的她,其實逐漸明白了,娘家不算是她的家了。
   
    對於一個嫁出去的女孩兒來說,夫君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儘管父親還是自己的父親,弟弟依然是自己親愛的弟弟,可是沒有了親娘的女兒,再回去那裡也只是一個被虛應的客人罷了。
   
    她拿過來他咬了一口的山藥蛋子,自己嘗了一口,是有點苦澀的味道,不過那苦澀裡其實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和軟糯。
   
    她清澈的眸子認真地望著他,一邊吃著一邊笑道:
   
    「我喜歡吃這個,覺得很好吃啊。」
   
    蕭正峰見她這樣,也是笑了。
   
    阿煙湊過去,挨著他,嬌聲道:
   
    「還是說你嫌棄我,嫌我在這裡礙你的事兒,拖累了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蕭正峰還能說什麼呢。他娶的這個女人,實在是熨帖到他的心裡,讓他心裡都是滿足。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如她這般讓他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疼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她,唯恐她委屈半分。
   
    --------------------------
   
    吃過飯後,阿煙開始幫著蕭正峰修了鬍子,落拓的鬍子一去,這人除了瘦些,倒是和幾個月前並無區別了。
   
    她憐惜地摸了摸他修去鬍子後發青的下巴:
   
    「這些日子瘦了不少呢,如今你來山上,我多給你做些好吃的補補身子,過一段就好了。」
   
    蕭正峰「嗯」了聲:
   
    「你做的飯菜好吃。」
   
    一時修好了,阿煙讓幾個侍女把刀和熱水巾帕都拿下去了,她自己坐在那裡陪著他,卻是問道:
   
    「如今下面到底是什麼情景?你好歹說說,免得我掛心。你在山上住多久?」
   
    蕭正峰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出她擔心,略一沉吟,便將實情說出:
   
    「現在的形勢很不好,孫奇芳的二十萬大軍已經被打散了,孫奇芳帶著幾個親信跑回燕京城去了,皇上大怒,問責威武大將軍,威武大將軍要調集兵馬親自過來抗擊北狄軍。北狄軍如今分為兩撥,一撥是沄狨為首的,約莫有二十萬人馬,還有一撥是鶤敳為首的,大概有十五萬人馬。」
   
    他停頓了下,皺眉道:
   
    「孫奇芳原本下令,要我在這裡阻擊沄狨,他自己去對付鶤敳。如今我和沄狨經過數日的惡戰,沄狨大敗,領著殘部不知所蹤。可是鶤敳卻將孫奇芳的人馬打散了,如今孫奇芳跑了,群龍無首,散作一團。現在鶤敳的人馬怕是已經直逼燕京城去了。」
   
    阿煙聽著,心裡不免一突,她實在沒想到形勢竟然如此嚴峻:
   
    「那現在呢,現在威武大將軍的兵馬可能擋住鶤敳?」
   
    蕭正峰搖頭:
   
    「朝中幫派林立,勢力混亂,如今朝中頗有一些官員支持燕王,認為新皇有弒父殺君之嫌,新皇難以自證清白,這個皇位就受到質疑,朝中議論紛紛各執己見。再者燕王如今雖然離開燕京城,可是卻遙控著京中勢力,試圖將新皇掰下寶座。新皇如今皇位不穩,國庫中又極為空虛,怕是根本沒有財力物力支撐威武大將軍帶兵北上。」
   
    阿煙望向蕭正峰的眼睛,輕聲問道:
   
    「那齊王呢?」
   
    蕭正峰感覺到了什麼,抬眼凝視著阿煙,一時不免詫異她的敏銳,笑了下道:
   
    「齊王如今被派到了刺州了,那裡也不太平,怕是自顧不暇。」
   
    阿煙挑眉:
   
    「那裡也打起來了?」
   
    蕭正峰唇邊一點意味不明的笑,搖頭道:
   
    「這個倒沒有,只是總有人給他找不太平就是了。」
   
    蕭正峰沒有明說,阿煙卻多少猜到了,想來是太子或者燕王對齊王其實已經有了防備,於是不知道是哪個開始暗地裡分心對付齊王了?
   
    阿煙垂眸笑歎了下,柔聲問道:
   
    「那我們呢,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
   
    提起這事兒,蕭正峰原本眸中的溫柔漸漸逝去,取而代之的冷沉沉的凝重:
   
    「我不能坐視這群蠻橫的外族人侵入我大昭境內燒殺搶掠。」
   
    他抬眸望向草棚的窗戶,窗戶是用草綁起來的,只露出星星點點的光線來。
   
    他擰眉道:
   
    「如今我身邊的人馬有十萬之眾,山中的糧草能支撐這些人馬兩個月。兩個月內,我們必須擒住沄狨,打敗鶤敳,將他們盡數趕出我大昭境內。」
   
    阿煙默了下,忽而問道:
   
    「燕王顯然是要和新皇作對的,這件事你怎麼看?」
   
    蕭正峰聽到這個,唇邊泛起冷意,笑了下道:
   
    「能怎麼看呢,不過都是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罷了,在他們兄弟為這大昭天下同室操戈的時候,可曾想過,大昭的國土已經被外人入侵得遍地鱗傷?」
   
    他垂眸,拿了木棍隨意撥弄著旁邊的爐火,黑髮被火光塗抹上一層淡淡的紅色。
   
    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這兩個人,他都不喜歡。
   
    覬覦他的女人的男人,他怎麼可能喜歡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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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4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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