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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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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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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九章馬跡
  
  夜色愈加深重,長樂宮的側殿裡早就熄了燈,只有正殿裡還亮著微弱的燭火。
  不知從哪裡刮起一陣風,將後院的花花草草吹得東倒西歪,不安分的搖晃起來,那株尚是嫩芽的天涯子在草叢裡格外顯眼。
  正殿內,顏綰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始終都無法入睡。
  今夜棠觀說是有要緊的政務,需連夜處理,所以留在了紫宸殿,只派徐承德過來通傳了一聲。
  也不知是怎的,顏綰聽著殿外時不時穿過的瑟瑟風聲,竟是突然有些不安,心砰砰直跳,彷彿有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已經漸漸逼近,讓她喘不過氣來。
  半擁著衾被坐起身,她轉頭朝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山雨欲來……風滿樓……?
  --
  紫宸殿。
  「皇上……」
  顧平捂著粗粗包紮過的手臂進了殿,唇色微微有些發白,還沒走幾步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見狀,棠觀面色凜然,放下手中還未批閱完的奏折,疾步走了過來,朝一旁的徐承德吩咐,「宣太醫。」
  徐承德從詫異中回過神,急忙應聲要去。
  暗衛的武功都不低,是什麼人才會將顧平傷成這樣?
  「徐公公不必了。」顧平出聲攔住了徐承德,轉頭看向棠觀,「皇上,只是小傷而已,再說已經包紮過了。卑職有要事稟告……」
  棠觀蹙眉,朝徐承德擺了擺手。
  徐承德會意,躬身退到了一旁。
  「卑職無能,只將潛入大學士府的賊人押了回來,列風已經在嚴刑審問了。」
  顧平蒼白著臉請罪,「但那幕後之人……被危樓死門救走了。」
  聞言,棠觀蹲下身,視線緊緊鎖在顧平面上,沉聲追問,「危樓死門?」
  「一切正如皇上猜測。」
  顧平正色,「今夜卑職帶人守在崔小姐閨房外,不多時便等到了一來者不善的黑衣人。按照計劃,卑職不敢打草驚蛇,而是帶著暗衛悄悄追了上去,一路尾隨那黑衣人到了京郊,見到了所謂的……幕後之人。原本已能將這兩人一同押回來,但突然出現了一撥死門之人,卑職帶去的人手不夠……讓那幕後之人被救走了……」
  棠觀拍了拍顧平的肩,唇角緊抿,「危樓死門的確難以對付,能從他們手下押回一人……已屬不易。」
  顧平補充道,「今夜逃走的那人被喚作門主,卑職一開始懷疑他便是危樓死門門主,但後來見他的身手,卑職又覺得是生門門主……」
  危樓生門死門各有門主,緣何死門之人卻要向生門門主覆命?
  棠觀愣了愣,腦子裡彷彿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卻被他忽略了。
  「卑職聽他們說,是奉樓主之命才出的手。目的……」
  說到這,他頓了頓,「目的是為了給那幾位大人一個教訓,讓他們再也不敢起心思將女兒送進宮……」
  棠觀面色一僵,拍在顧平肩上的手不由收緊。
  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為了不讓這些貴女進宮……
  「皇上,大理寺今日不敢處理這樁案子,就是因為……因為擔心此事與……」
  與皇后娘娘有關這幾字還未出口,他卻是突然被打斷了。
  「今夜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
  棠觀收手起身,還未等顧平回過神,便一下背過了身,背影竟是透著些陰戾和疏離。
  「皇上!卑職還有一事……」
  「朕命你退下。」
  棠觀眸色驟冷,嗓音裡已經隱隱有了暴風雨前的平靜。
  見棠觀已經動了怒,徐承德連忙走上前去扶顧平,「皇上想必是累了,你的傷口還需重新處理,一切便明日再說吧?」
  顧平遲疑再三,卻還沒有起身,反而拂開了徐承德的手,壓低聲音,口吻出奇的堅定,「徐公公,哪怕皇上不願聽,我也一定得說!」
  如今每一條線索都直指長樂宮,若皇后娘娘當真是他猜測中的可怕身份,那皇上幾乎每時每刻都處於最危險的境地……
  忠言逆耳,哪怕皇上不相信,他也一定要說!!
  「皇上!」顧平性子倔起來一點兒也不輸他主子,「卑職還未說完。那幕後之人……皇上也見過!」
  聞言,正要發怒的棠觀忽得頓住,稜角分明的側臉被陰影覆蓋,顯得有些晦暗,「朕……見過?」
  顧平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張字條,咬牙呈上前,「那人身著青衣,手執劍簫,名喚祁允……還有,這是他被救走前掉落的字條。」
  祁允……祁允……
  棠觀深黯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徐承德接過顧平呈上的字條,走向棠觀,試探的問道,「陛下……?」
  沉默了好一會兒,棠觀才終於側過身,面無表情的伸手探向那張小小的字條,眉宇間竟是一片嚴峻森然。
  徐承德躬身低垂著頭,眼睜睜看著那指尖在快要觸碰到字條時頓在了半空中,細微之處竟是能看出幾分顫抖。
  徐承德有些詫異的抬眼,然而還未看清棠觀的神色,手中的字條便已經被抽走了,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寒意四射的背影。
  他也算是看著棠觀長大的,但卻從未見過棠觀這樣的反應。哪怕是當年奉命去東宮傳廢太子的聖旨,這位陛下也是坦坦蕩蕩,沒有絲毫怨憤的謝恩接旨……
  然而此刻……
  究竟是什麼事,竟能讓他方寸大亂?
  棠觀一點點展開字條,字條上的內容大致便是命令死門門主對大學士府的崔小姐下手。
  然而棠觀卻是壓根沒有將那些內容看進去,只在那字跡無比熟悉的落款上凝滯了視線。
  落款,陸無悠,
  為何只是榮國侯的庶女,身邊的侍女卻武功詭譎……
  為何不對朝政之事上心,但卻唯獨對他的過去瞭如指掌……
  為何當初拓跋陵岐死後,那張寫滿北齊設局過程的紙條會從他衣袖中掉出……
  為何頻繁出入風煙醉卻不願告訴他緣由,為何風煙醉會如此巧合的撤了人手,為何每每談及危樓都會神色異樣……
  心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答案,回答所有疑問,共同的一個答案。
  然而……
  「不可能。」
  他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開口,眉眼間陰雲密佈卻仍維持著一絲冷靜,唇角近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皇上,卑職如今懷疑皇后娘娘便是那危樓……陸無悠!」
  不顧徐承德的阻攔,顧平最終將腦子裡盤桓了許久的念頭嚷了出來。
  「卡——」
  書案那頭,傳來一聲輕微不易察覺的聲響。
  顧平沒有在意,但徐承德卻是聽見了,連忙轉頭回看向案幾後的棠觀,只見他面上不動聲色,但一手卻是將那書案硬生生掰斷了一角,死死攥在手心。
  許是那案角被捏碎化為碎屑,扎進了掌心,他的指縫間已隱隱溢出些許血色……
  「陛下……」
  徐承德一驚,然而這聲低呼卻是被從殿外闖進來的列風蓋過了。
  「參見皇上。」
  列風風風火火進了殿,也在顧平身邊跪了下來,拱手回稟,「皇上……今夜捉回來的那危樓之人自盡了!」
  「自盡了?!」
  顧平登時急了,一把揪住列風的衣襟,動作大得扯了傷口,「那是我拚死拚活才押回來的一人,你們竟讓他死了?!!」
  列風面上掠過一絲愧色,「是我大意了……危樓中人口風都緊得很,我好不容易從他嘴裡撬出了一句話,他竟就突然吐血而亡了,像是中了毒。」
  顧平瞪大了眼,憤怒的質問,「他一定藏了毒囊在牙後!你們審問前都不檢查一番的嗎?!!」
  「我的確已經查過了……」見顧平揪著他的衣領又是一緊,列風皺眉解釋,掙脫開顧平轉向了棠觀,「皇上,卑職無能,只從那黑衣人口中撬出了一個消息……據說,危樓歷代樓主都有一個信物,是枚湖藍色的玉戒。」
  說著,他拿出一張畫紙,上面赫然畫著一紋路都清清楚楚的玉戒。
  玉戒……
  棠觀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再次掀起波瀾,視線越過案幾,落在那十分眼熟的玉戒之上。
  ——我身上也只剩下這些,你也全部收起來,若是那耳墜不夠,便再擇幾樣給她。
  ——那剩下的,便由我收著?
  ——我猜……去年除夕你一定在院子裡喝悶酒。」
  ——那日我還在院中拾到了一枚玉戒,查不出來處,後來我……是不是交給你了?
  ——是,是嗎?我不記得了。
  顧平往那畫紙上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讓他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這,這不是……」
  他怎麼記得,之前曾在皇上那裡瞧見過一枚別無二致的?!
  「刷——」
  話還未說完,一道黑影迅速從他們二人身旁掠過,帶過一陣寒意刺骨的冷風。
  顧平一句話噎在了喉口,他怔怔的轉頭,書案後早就沒了棠觀的身影。
  只有紫宸殿的殿門被猛地推開後,還在不停的開開合合,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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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零章大白
  
  「匡當——」
  一陣風猛地吹開了長樂宮正殿的窗戶,將那窗邊擺放的梳妝鏡梳妝桌全都掃落在地,發出碎裂的聲響,讓正在噩夢中掙扎的顏綰一下睜開了眼。
  額上沁著些冷汗,她在昏暗的燭光裡一瞬不瞬盯著床幔,半晌都回不過神。
  今日是怎麼了……
  只不過棠觀不在身邊,她竟是如此不安心?
  夜風嗖嗖,穿過大開的窗戶徑直吹進了床幔中,讓只著一件單衣的顏綰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腹部也突然傳來輕微的陣痛。
  半撐著床榻坐起身,她隨手披上一件外裳,掀開床幔,正要翻身下床,視線一抬驀地頓住了……
  不遠處,右手邊的窗戶大喇喇敞著,窗戶前的梳妝桌上,被風吹得一片狼藉,梳妝台倒了,不少首飾摔了出來,銅鏡更是碎了一地。
  梳妝桌前,棠觀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堆破鏡中,一身玄色龍袍同陰影融在一起,只有那束髮的金冠被殿中昏暗的燭光照得爍爍發亮。但襯著週身的冷冽氣息,卻又更添了一絲陰森的寒意。
  「……陛下?」
  顏綰最初是欣喜的,然而只是剛一出聲,她就意識到了棠觀的不對勁,邁出的步伐也硬生生頓在了原地。
  棠觀沒有回頭,留給她的依舊只有一個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晦暗不明裡透著些冰冷,甚至比往日的冷峻還多了一絲駭人的陰戾。
  這樣的神情……
  為何有些莫名的熟悉?
  一時間,顏綰竟不知自己是否還在夢裡沒有醒來。
  攥著床幔的手微微收緊,她用指尖狠狠掐進了掌心裡。
  尖銳的刺痛傳來……不是夢。
  緩緩鬆開手,她的目光順著棠觀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他兩指間正輕拈著一枚湖藍色玉戒……
  等等!!!
  ……玉戒??
  玉戒!!
  看清那湖藍玉戒的一瞬,顏綰眸光驟縮,眼底閃過一絲驚駭,整個人都傻眼了。
  玉戒……玉戒……
  陸無悠的信物,危樓樓主的信物……
  她的玉戒,怎麼會在棠觀手裡……不,不對,她明明將玉戒收在了梳妝盒的暗格裡,怎麼會被棠觀翻出來?
  顏綰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
  明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緩解此刻的緊張氛圍,卻偏偏張了張唇,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一陣夜風又從殿外穿進,將懸在桌邊的一支金釵吹落在地,發出輕輕的一聲「叮噹」。
  似乎是被那叮噹一聲打擾了,一直在陰影裡冷冷不語的棠觀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慢的轉過身,手中依舊拈著那枚湖藍色玉戒,在昏暗裡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暗影遮擋了他眼眸深處的光色,讓顏綰甚至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心一慌,便別開了臉。
  「你……回來了?」
  棠觀終於緩步走近,嗓音低沉而沙啞,聽著沒什麼波瀾,就像是往日裡同她嘮家常一般,「你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顏綰愣怔了片刻,直到棠觀走到她的身前才堪堪反應過來,「你在說……祁允?我不是早就和你解釋過,他並非什麼心上人,我……」
  「是我忘了。」棠觀垂眼,手裡摩挲起了那枚玉戒上的紋路。
  「你怎麼……突然提起他?」
  顏綰右眼皮開始不安的跳了起來。
  「今夜他派人去毀崔小姐的容貌,」頓了頓,他抬眼盯向顏綰,眼裡沒有往日的寵溺深情,而是帶了幾分犀利的審視,「被顧平他們捉了。」
  顏綰心裡一咯登,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
  祁允怎麼會是毀人容貌的幕後之人?祁允不過是莫雲祁當初的易容化名……如今在這京城之中,就算莫雲祁要做什麼,又怎麼會易容回祁允的模樣?
  「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危樓之人,還說……」棠觀拿著那枚玉戒又朝顏綰走近了一步,「這玉戒,是危樓樓主的信物。」
  顏綰肩頭重重的顫了顫,下意識朝後踉蹌了一步,直直跌坐回了身後的床榻上。
  棠觀揚起另一隻手,緩緩鬆開,那沾染著血跡的字條輕輕落在顏綰膝頭,「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顏綰垂眼,當目光觸及那熟悉的字跡時,心頭又是一震。
  這字跡……為何會與她的一模一樣?
  她從未寫過這樣的字條,更是從來不會在給莫雲祁的字條上留下「陸無悠」的落款。
  「這不是……」
  半句話堵在喉口,似乎有什麼一直被忽略的在她腦子裡忽然閃過……
  見她欲言又止,棠觀不動聲色將那只受了傷的手負在身後攥了攥,隨即俯身,用另一隻手扣住她的下顎,用了幾分力,讓她迫不得已仰頭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如此近的距離,顏綰幾乎可以清晰的看見,眼前這張冷峻的面容正一點點泛起戾氣。
  下一刻,棠觀冷厲而陰森的嗓音傳至耳畔,聽得她頭皮發麻四肢冰涼。
  「我該叫你顏綰,還是該叫你……陸,無,悠?」
  最後三個字,完完全全是咬牙切齒、厭惡透了的口吻。
  顏綰最後的鎮靜自持被這三個字徹徹底底擊碎……
  「去年除夕,我被廢了太子之位。陸樓主是特意來看我的狼狽模樣,才失手將自己的信物丟在了院中?」
  「……」
  顏綰有些失神的盯著某一處,想要搖頭,怎奈棠觀抬在她下顎處的手又添了幾分力道,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後來也是為了尋回這枚玉戒,才甘願嫁進肅王府?」
  「……」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卻直到開口,才驚覺竟是無話可說……
  見她沉默不言,棠觀愈發確信自己的所有猜想都是對的,心頭彷彿受了重重一擊,臉色登時變得更加難看,眸底幾乎透不出絲毫光亮,眉宇間已經有了幾近崩斷的狂亂。
  他一下收了手,看了看那小小的玉戒,自嘲的冷笑了一聲,朝身後退了好幾步。
  陸無悠……就是顏綰。
  顏綰就是陸無悠。
  多可笑?
  一個是他活到如今最憎惡的女人,另一個卻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
  陸無悠……
  陸無悠。
  她怎麼可能是陸無悠?!
  難怪……
  難怪他從未見過陵修畫上的顏綰,只因那壓根不是顏綰,而是……陸無悠。
  在他身邊的,他愛上的,從來都只是一個虛假的面具,從來都不是那個真正的人……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當初使盡手段助棠珩將他從東宮之位拉下,讓他從高位重重跌進泥潭裡……
  為什麼又偏偏在他落魄之時,戴上溫婉賢淑的面具一步步靠近他,讓他捧出了一腔真心?
  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將他的真心狠狠踐踏,然後用不屑的口吻告訴他,看,這就是陸無悠的能耐,他不是最憎惡玩弄人心的陸無悠麼?那他如今深愛的又是誰?
  見棠觀面色煞白,一邊冷笑一邊頹然的往後退,眼見著就要撞上身後的圓柱。
  顏綰再也坐不住,強忍著小腹的陣痛幾步走了過去,伸手去拉他,「……你聽我解釋……」
  棠觀面上的陰鷙瞬間暴漲,一把反手扣住了顏綰的手,旋身將她抵在了圓柱之上。
  他雙手扶著她的肩,眸底浮起些許血絲,低沉的嗓音竟是突然添了幾分顏綰從未聽過的懇切,「說,你不是陸無悠……」
  「……」
  顏綰的雙肩被扣得生疼,再加上腹部的陣痛越來越嚴重,她的臉色逐漸煞白,望著棠觀的視線也隨著模糊。
  棠觀毫無察覺,冷峻而磊落的面容頭一次因怨憤顯得有些猙獰。
  他猛地收緊了手,咬牙道,「說啊……」
  說她不是陸無悠……
  說她只是顏綰……
  說這一切都是他想錯了……
  「嗖——」
  突然,一道寒光從殿外射了進來,直朝棠觀致命之處襲來。
  而棠觀卻絲毫沒有反應,依舊死死盯著顏綰,想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能讓自己解脫的答案。
  那寒光一下刺進了顏綰的視野之中,「……小心!」
  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她一把推開了棠觀,只見那淬著陰寒的暗器嗖得從他們倆之間穿過,叮的一聲扎進了殿內的牆壁之上。
  顏綰本就有些立不穩,再這麼推了棠觀一把,更是全身脫力,靠著圓柱滑坐在地。
  「娘娘……」
  無暇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迅速閃到了顏綰身邊。
  見顏綰面色煞白,額上已沁出些細微的冷汗,她眸底掠過一絲愧疚,「屬下帶你走……」
  說罷,趁著棠觀還未回過神,她一把帶起面色煞白的顏綰,飛身朝殿外而去。
  顧平和列風一進長樂宮便見兩道身影從殿內掠出,兩人相視一眼,皆是面色驟變,一個迅速追了上去,另一個則是連忙迎上了棠觀,「皇上……發生什麼事了?」
  「追。」
  此刻,棠觀神色裡的冰冷已被急怒完全覆蓋,眸底儘是血絲,一個追字彷彿從喉口生生剜出,沾滿了甜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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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一章小產
  
  顏綰半倚在無暇肩頭,耳邊是嘩嘩刮過的風聲,依稀像是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當初無暇帶著她在京城上空走哪飛哪的時候。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放我下來。」
  無暇身形一頓,閃身避開幾個巡邏的禁衛,蹙眉低聲開口,「小姐,棠觀已經發現你的身份,你……」
  顏綰低垂著眼,儘管蒼白著臉,儘管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但口吻裡卻沒有絲毫波動,「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就立刻放我下來。」
  聽她口吻如此堅定,無暇抿唇,最終還是停下,輕輕落在御花園一角,扶著顏綰靠在樹邊坐了下來,「……」
  藉著月色,顏綰抬眼看向面色同樣不大好的無暇,鄭重其事的開口,「是誰?」
  無暇沉默了片刻,「蕭嫻……她手上有玉鐲,而你沒有。」
  蕭嫻,蕭嫻……
  竟是蕭嫻。
  顏綰自嘲的勾了勾唇,「那日你們擅自出了宮,就是回風煙醉見她。」
  「……是。」
  「風煙醉突然撤了人手,蕭嫻是故意的。」
  「……是。」
  「如果我沒猜錯,毀人容貌,祁允的出現,還有玉戒一事,都在她的算計當中。」
  被顏綰那樣複雜的眼神看著,無暇有些艱難的啟唇,嗓音帶著些沙啞,「是。」
  顏綰垂眼收回視線,唇畔依舊掛著嘲意,腹部傳來一陣陣鈍痛,偶爾也夾雜著撕裂的尖銳,讓她頰邊血色盡失。
  「哈……」她突然仰起頭,抑制不住的笑出了聲,因為疼痛,那出口的笑聲都在顫抖,聽得無暇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笑著笑著,顏綰的眼眶便紅了,她轉向無暇,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底燃起鋒利的恨意,卻是轉瞬即逝,下一刻便無所指向的消失了,「你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你告訴我……那天涯子的花種是不是有問題?於辭每日送上來的安胎藥又是什麼?」
  她一字一句強調,「你告訴我……」
  無暇面上有一絲驚愕掠過,剛要反駁,她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那浸染著血色的白裙之上,鮮艷灼目……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明明已經……
  不遠處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似乎是追兵趕上來了。
  無暇慌了神,連忙俯身便要去扶顏綰,「……我先帶你走。」
  顏綰遲緩的拂開她的手,偏頭看她,眸子裡透不出絲毫光亮,「去哪兒?回危樓覆命?」
  無暇不住的搖頭,撐在顏綰裙擺上的雙手已經沾上了些血跡,刺得她眼睛生疼,完全不知所措起來。
  都是血,都是血……
  「難不成,你要背叛危樓?」
  話一出口,顏綰自己都笑了。
  背叛危樓?她有什麼資格讓無暇背叛危樓?
  從前她是如何忠於自己的,如今自然會一模一樣的效忠蕭嫻。她與蕭嫻,又有什麼區別?
  背叛……
  這兩字猛地扎進無暇的耳裡,讓她瞬間滯住了所有動作。
  是啊,她在做什麼?
  樓主今夜交待的任務便是從長樂宮撤離,豆蔻已經連夜離開,她在做什麼?她這是背叛了危樓……
  察覺了無暇的遲疑,顏綰更覺諷刺,只轉回頭不願再看她,輕輕將人推開,「你走吧。」
  無暇深深的看了顏綰幾眼,面上雖沒有多餘的表情,但那攥緊的手卻明晃晃昭示著她的矛盾和煎熬。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無暇最終起身,向後退了幾步,低聲道了一句抱歉,隨即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當中。
  顏綰垂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那裙擺上氤氳開的血跡。
  血還是溫熱的……
  指尖觸及時,她彷彿像是被灼燙了一般,重重的,難以抑制的顫抖起來。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大意,都是她從前種下的因果……
  陸無悠的孩子,果然是沒有好結果的。
  更深露重,徹骨的寒意自身下襲來,顏綰想要掙扎起身,卻只是微微一動便栽倒在了樹邊,鮮血的濡濕感伴著劇烈的陣痛一點點侵蝕著意識,隱隱約約,她甚至能感到那與她血脈相連的生命在一點點被剝離。
  而無論她如何挽留,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掙扎消逝……
  心如刀割。
  「阿綰!」
  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意識模糊之際,顏綰突然聽見有人喚了自己一聲,聲音無比熟悉,熟悉到一下便擊垮了她強撐著的最後一口氣。
  所有的脆弱決堤而出,讓她眼角終於濕潤了。
  她卸下所有倔強,在來人將她打橫抱起時,死死揪住他的衣領,顫抖的聲音虛弱得不像話,「孩子……救我們的孩子……」
  昏厥前,她彷彿聽到那人歇斯底里的喚聲。
  ===
  北燕。
  一身著赤色龍袍,額上繫著絳色織帶的男子坐在書案後,手裡提筆批閱著什麼,一雙淡金色眸子在燭火下耀著爍爍光華。
  正是北燕新帝,拓跋陵修。
  「匡——」
  突如其來一陣風吹開了書房的窗戶。
  拓跋陵修手裡的筆應聲而斷,筆鋒驀地一頓,在那奏折上印染出一小塊紅色的痕跡,一眼看去彷彿像是血跡,讓拓跋陵修心裡不由咯登了一下。
  不解的蹙了蹙眉,他強壓下心頭的異樣,起身踱步到了窗邊,探手將大開的窗戶合上。
  因為剛剛遷都的關係,皇宮尚未打理。哪怕拓跋陵修已經即位,這往日批閱奏折的書房也十分狹小,窗戶正對著的就是書架。
  這一股邪風來的突然,書架上放置的雜物也遭了秧,最頂端的一個卷軸徑直滾落,重重落在了地上。
  拓跋陵修合上窗戶後便走了過來,垂眼看向那滾落腳邊的卷軸。
  許是放置很久不曾碰過了,這卷軸上已經滿是灰塵。而收拾書房的奴才也定是看它沒怎麼被打開過,所以斷定不是什麼要緊的畫,便放在了書架最頂上。
  思索片刻,他自己竟也想不起這卷軸裡究竟畫的是誰了。
  有些好奇的俯身,他還是將這卷軸拾了起來,緩緩展開。
  畫上赫然是身著緋色衣衫、面覆輕紗的顏綰。
  認出這畫中是何人時,拓跋陵修微微愣了愣。
  她的畫像,當初不是被他全燒了個乾淨麼?怎麼還留了一幅?
  然而也只是愣怔了一會兒,他就想了起來。
  之前燒燬的都是些練筆之作,這一幅是已經裝裱好的。那時當著棠觀的面,他最終還是沒狠下心將這卷軸也一同丟進火盆……
  似乎覺得自己之前的心口不一有些可笑,拓跋陵修無奈的揚了揚唇,剛要將這卷軸重新放回書架頂上,書房外卻是突然傳來一X侍迷迷糊糊的通報聲,「皇上,棠姑娘來了。」
  拓跋陵修動作一頓,有些詫異的回身,連忙疾步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屋外,棠清歡披了件黑色斗笠,提著燈籠站在廊下,朝他笑得輕快。
  「清歡?」
  拓跋陵修側身讓她走進了進來,原本批了半夜折子的疲倦,竟是在看見棠清歡那一刻消散了個乾淨。
  棠清歡放下燈籠,逕直走到書案後看了看,見案上堆滿了奏章,不由皺眉。
  「這大半夜的,你身上還有傷,怎麼不好好休息?」
  拓跋陵修跟了上去。
  前一陣子北燕的原都城被攻陷,城中大亂,棠清歡為了救他,身上中了一箭,至今還在休養。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棠清歡指了指案上,「聽說你又沒回寢宮休息,所以到書房來看看……果然又批了大半夜的奏章……」
  「北齊和大晉還未退兵,這些日子忙些也是應該的。」
  拓跋陵修笑了笑。
  棠清歡瞪了瞪他,一垂眼,卻是盯上了他手中的卷軸,將手探了過去,「這是什麼?」
  「這是……」
  剛說了兩個字,拓跋陵修便驀地止住了話頭。
  下一刻,竟是有些欲蓋彌彰的將那卷軸收到了身後,避開了棠清歡伸來的手,「不過是一幅普通的畫罷了。」
  棠清歡的動作一僵,眼睜睜看著拓跋陵修將那卷軸重新放回了書架頂上,眸色黯了黯,但等拓跋陵修轉身時,卻又再沒了異樣。
  見棠清歡面上雖沒什麼波動,但視線卻一直盯著那已經被放回原位的卷軸,拓跋陵修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清歡……」
  「陵修哥哥。」
  兩人不約而同的出了聲,又同時啞然。
  「……你先說吧。」拓跋陵修率先回過神。
  棠清歡只是頓了頓,隨即揚起嘴角,「陵修哥哥……我要回大晉了。」
  「……」
  拓跋陵修面色一滯。
  棠清歡緩步走上前,抬手環住了拓跋陵修,低聲道,「此次九死一生,讓我明白了不少,也終於知道自己從前有多任性胡鬧。所以……我要回家了,回去陪著父王,陪著……哥哥。」
  拓跋陵修垂眼,視線落在棠清歡發頂,欲言又止。
  「替你擋下那一箭時,我以為自己快死了……」
  棠清歡歎了口氣,鬆開手後退了幾步,「可那時我最大的遺憾,卻不是你……」
  不是從未得到拓跋陵修的心……
  而是離開大晉前同哥哥最後的告別是以爭吵收場……
  她似乎一直將最尖銳的鋒刃對向了待她最親的人。
  拓跋陵修懸在半空中的手攥了攥,不動聲色負回了身後,面上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
  「陵修哥哥,我要走了。」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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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二章陷阱
  
  姜太醫腿腳不便,被轎輦抬進長樂宮時,宮中燈火通明,亂成一團。一群宮女捧著熱水從正殿內進進出出。
  見狀,他顫顫巍巍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從前皇上便對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格外看重,如今他不過告了幾日假,這位娘娘就小產了……
  若他能將這孩子保住也就罷了,若保不住……
  他還是告老還鄉吧。
  「陛下……姜太醫到了。」
  顧平領著姜太醫進了殿,停在了屏風外。
  姜太醫一進殿便嗅到濃重的血腥味,不由暗自心驚,再悄悄往屏風後瞅一眼,便瞅見了皇后娘娘蒼白如紙的臉,而皇上……
  棠觀半跪在床邊,死死握著顏綰的手,心裡一團亂麻。
  他的孩子……
  他興師動眾前來問罪時竟是忘了,顏綰還懷著身孕,他們的孩子……
  眼角餘光自那白色裙擺上的血跡掃過,棠觀面上的狂亂愈發接近崩斷。
  當他追到御花園看見她了無生氣躺在樹下,裙擺上是一片鮮艷刺目的血色時,他就已經後悔了。
  後悔今夜不該來長樂宮,後悔不該審問那危樓之人,後悔不該派顧平在大學士府守著……
  只要今夜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他就還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顏綰依舊是顏綰……
  依舊是他的結髮之妻……
  依舊……
  棠觀猛地攥緊了顏綰冰冷的手。
  可……就算她是陸無悠又如何?
  只要……
  只要她從此以後離開危樓,只要她願意永遠留在他身邊,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生下他們的孩子……
  就算她是陸無悠,又如何!!
  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身份……
  可以不在乎她的過去……
  甚至可以不在乎她從前對他做下的種種……
  就算她是陸無悠……
  「陛下,陛下……」
  見棠觀像是沒聽見似的守在床邊,顧平急忙又喚了好幾聲,「陛下,姜太醫到了。」
  姜太醫憂心的補充道,「皇上,您先去殿外迴避一下吧?娘娘這狀況……再拖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啊!」
  被那句「都保不住」震了震,棠觀終於鬆開手,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朕要她好好活著……」
  嗓音嘶啞得不行。
  「是。」
  姜太醫誠惶誠恐的垂頭拱手。
  殿門重重合上,只能看見門上映著來回走動的人影,被燭火搖曳襯得格外混亂。
  棠觀面色青白,束髮的金冠微微有些鬆散,有幾縷散發被夜風凌亂的吹到頰邊,讓那輪廓分明的稜角逐漸失了冰冷嚴峻,透著些頹然。
  眉宇間密佈的陰雲還未消散,但眸底的戾氣已經少了三四分。
  「陛下……」
  見他如此,徐承德突然有些心悸。
  「什麼人!」
  後院突然傳來列風警覺的呵斥聲。
  一旁的顧平一愣,聞聲看了過去。
  下一刻,列風押著一哭哭啼啼的宮女從後院走了過來。
  那宮女撲通一聲跪在了棠觀腳邊,「皇上饒命……」
  棠觀眸色微動,視線終於從殿門上緩緩移開,落在那伏著身不住顫抖的宮女身上。
  「陛下,卑職方才看見這宮女鬼鬼祟祟去了後院,便跟了過去。」
  說著,列風將手中握著的一株剛發芽的新苗呈給了棠觀,「這是她方才從後院偷偷摸摸的,卑職覺得有蹊蹺,便將她押過來了。」
  棠觀皺眉,伸手接過那株新苗,仔細看了看。
  後院的……
  這是……那株天涯子?
  顏綰每日都要親自照拂的奇花花苗?
  「說,為何要偷這花苗?」
  顧平低頭,朝那小宮女厲聲道。
  「不關奴婢的事啊皇上!這,這都是豆蔻姑姑吩咐奴婢做的……說今日娘娘若是出了意外,讓奴婢一定要去後院將一株剛發芽的花苗撥出,悄悄焚了。說,說……」
  說到這,她下意識頓住,抬頭望了棠觀一眼。
  「說什麼?還在支支吾吾……莫非是要我動刑不成?!」顧平瞪了瞪眼。
  那宮女被嚇得連忙重新伏身,「皇上饒命啊皇上……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些都是豆蔻姑姑叫奴婢做的。豆蔻姑姑的意思從來都是娘娘的意思,奴婢不敢不從啊!她,她說如果沒有及時焚了這花,被皇上或是被除了於太醫之外的其他太醫發現,就是壞了娘娘的大計,整個長樂宮……就都,都完了!」
  豆蔻的吩咐。
  皇后的大計。
  除了於太醫之外的其他太醫……
  沒有錯過這宮女話中的每一個重點,棠觀攥著天涯子的手緩緩收緊,竟是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很可怕,很可怕的猜想。
  「叫姜太醫出來……看看這天涯子有無問題。」
  棠觀眉目間的陰沉太過鋒利,再加上情緒莫辨的低啞嗓音,更是無端讓人畏懼。
  顧平接過花苗,面上卻露出些難色,「可……可姜太醫正在為娘娘……」
  見棠觀神色晦暗,無動於衷,他自覺地嚥回了後半句話,悻悻的轉身,「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去……」
  「回來。」
  棠觀冷聲將他喚了回來。
  「嗯?」
  顧平不解的轉頭。
  「立刻去押於辭。」頓了頓,「另外……再請個太醫過來。」
  ===
  「皇上……這株花苗並無問題。」
  被臨時召來的一年輕太醫細細看了看花苗根部,最終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棠觀眉心微鬆,然而還未等他完全放下心,那太醫卻又開口了。
  「可……皇上,不知微臣能不能看看娘娘的藥方,又或是剩下的藥渣?」
  棠觀沉默,看了徐承德一眼。
  徐承德會意,連忙躬身退下,不多時,便端著一盛了些藥渣的瓷碗走了回來,「張太醫,這是娘娘昨日喝剩下的藥渣,還未來得及倒掉。」
  張太醫接過碗,點了點頭,「多謝公公……」
  說罷,他便細細看向那碗裡的殘渣,聞了一番,又拾了一些在指間搓了搓,眉頭漸漸皺在了一起。
  「可是有何不妥?」
  顧平追問道。
  「皇上!娘娘今日小產恐怕並非意外!」
  張太醫面色一肅。
  棠觀唇角緊抿,攥緊的手背青筋凸起,掌心濕漉漉的。
  「皇上,這花苗根部被浸了藥汁,原本是沒有問題的。但娘娘平日的安胎藥裡偏偏多添了一味藥,與花苗浸過的藥汁相剋……娘娘每日要喝這安胎藥,又經常打理這株花苗,日子一長,小產是必然的……」
  棠觀面色越來越青,細微之處甚至能看見他的嘴唇都在顫抖,「於辭呢?」
  「皇上!」
  列風飛身落在廊下,跪下回稟道,「皇上,於太醫……逃了。卑職在他府上發現了還未燒完的書信……他,是危樓生門之人。」
  天涯子是皇后娘娘每日親自照看的……
  有問題的安胎藥是於辭開的。
  於辭是危樓生門之人,皇后娘娘是危樓樓主……
  再加上那宮女慌亂的陳情,顧平突然瞪大了眼,有些難以置信的倒抽了口氣。
  莫不是,皇后娘娘的小產,一直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可是……為什麼?皇后娘娘為什麼要害自己的孩子??
  棠觀垂著頭,突然低低的笑出了聲,半張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只能聽得那笑聲無比刺耳,含著一種近似絕望的怨憤,卻又帶著冰冷的自嘲,讓在場幾人都不由感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阿綰,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我有些累了……
  ——阿綰,你有身孕了。
  ——殿下覺得……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陛下若不想要這個孩子呢,也不必姜太醫診錯,只要賜我一碗墮胎藥就好了。
  ——胡說什麼?!
  ——不過玩笑罷了……
  棠觀沉重的邁開步子,朝長樂宮外走去,身形有些踉蹌。
  事到如今,他還能安慰自己,就算她是陸無悠也無妨嗎?
  正因為她是陸無悠,她對他便從來沒有一絲真心……
  正因為她是陸無悠,她壓根不想有他的孩子……
  正因為她是陸無悠,她可以心狠毒辣到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正因為她是陸無悠,她甚至可以在預計好的落胎之後,還哭著哀求他救他們的孩子!
  陸無悠的偽裝,在他面前,怕是一刻都不曾停止過……
  一刻都不曾。
  「吱呀——」
  長樂宮的正殿大門突然被從內推開,一雙手沾滿血跡的宮女欣喜的跑了出來,毫不知情的張望了一番,便連忙追上棠觀。
  「皇上!姜太醫讓奴婢出來通傳,雖然小殿下沒能保住,但娘娘已無大礙了……」
  棠觀的步子不曾有片刻停頓,像是什麼都沒聽到,背影透著令人窒息的陰沉,讓那宮女唇畔的笑意一下僵住了。
  顧平和列風相視一眼,一時竟不知如何收場,只隨著徐承德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折騰了一整晚,此時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走出長樂宮時,棠觀抬頭望向那深重的夜幕,低啞的聲音再沒有絲毫溫度,漠然到了極點,「封鎖長樂宮,所有宮人送去慎刑司嚴加拷問。危樓爪牙,不可放過一人。」
  列風暗自心驚,「……是。」
  「不必再跟來。」
  棠觀最後落下一句,說完,便獨自一人消失在了小徑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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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三章失去
  
  從前盛極一時的長樂宮,在所有宮人被盡數送進了慎刑司後,一夜之間,便淪為了紫禁城的又一座冷宮。
  此外,宮殿外幾乎集中了大半的禁衛,將僅有皇后一人的長樂宮圍得裡裡外外風語不透,守衛森嚴。
  如此的陣仗,這般的動靜,儘管棠觀已經下了封口的嚴令,但一些流言蜚語還是不脛而走。
  然而不少人卻也只知皇后小產,皇上龍顏震怒,至於皇后為何小產,長樂宮宮人為何悉數被拷問,他們便不得而知了。
  榮國侯府不是最早得知此事的,但卻是對此事最慌張的。
  再加上棠觀已經接連兩日未上早朝,榮國侯更是摸不透他的態度,一時間惶惶不安,在府中再也坐不住,終於在第三日急急忙忙進宮求見。
  然而剛一到了宮門口,他卻是被拒之宮門外,讓趕來的徐承德勸了回去。
  這樣一來,但凡是稍稍有點小聰明,會識眼色的人就都心知肚明了……
  長樂宮裡那位皇后娘娘,絕對是惹怒了聖顏,再加上又沒了皇嗣,她怕是翻不了身了。
  而皇后出自榮國侯府,此番變故,榮國侯府也沒了庇護,好日子或許也不長了。
  棠清平和棠遇最初也是完全被蒙在鼓裡。
  直到棠觀第二日也未上早朝,他們才察覺出些不對勁,也在榮國侯之後進了宮。
  進宮後聽得幾個禁衛嚼舌根,說要去長樂宮換防,他們二人才堪堪得知宮中的大變故。
  「徐公公,你就讓我們進去吧……」
  棠遇被攔在紫宸殿外,急得直跺腳,「皇兄他到底出什麼事了?皇嫂她……」
  徐承德微微皺眉,連忙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王爺慎言……並未老奴有意為難,只是皇上已經明確吩咐了,不見任何人……」
  棠清平將棠遇拉了回來,看向徐承德,「那不知公公能否為我二人通傳一聲?若皇上還是不願召見,我們便也不多糾纏了。」
  聞言,徐承德沉吟片刻,躬身道,「那便請世子爺和王爺在此稍等片刻,老奴再進去通傳一聲……」
  「有勞公公了。」
  不多時,徐承德便一臉難色的出來了,朝棠清平和棠遇搖了搖頭。
  棠遇更要上前繼續說些什麼,卻是被棠清平攔住了,「罷了,皇上自然有他的苦衷,你還能怎樣?強闖紫宸殿?這殿中的是皇上!你還當這皇宮是肅王府不成?!」
  棠遇動作一滯。
  是啊,皇宮不是肅王府,四哥他也不只是四哥了……
  見他還愣怔在原地,棠清平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走吧。」
  「你先回去吧……」棠遇回過神,搖了搖頭,「我去昭仁宮看看母妃。」
  棠清平頓了頓,「也好,或許太妃知道些實情。」
  --
  像棠遇這樣的王爺,原本是每次進宮都需得到棠觀的允准,才能去昭仁宮看望太妃。
  但因為棠觀從小便在端太妃身邊長大,與棠遇更是親如同胞兄弟,便額外賜了棠遇一道旨,允他可以隨時入宮看望母妃。
  不過棠遇如今這年紀,最是叛逆桀驁,在他皇兄面前還有幾分收斂,而在端太妃那裡,便是愈發肆無忌憚。
  再加上每每去昭仁宮,端太妃總是想同他提起娶妻之事,兩人免不了爭執,所以棠遇也並不常進宮。
  「太,太妃娘娘,璟王殿下來了。」
  端太妃正靠在貴妃榻上小憩,便有侍女十分欣喜的小跑進了殿,揚聲通傳道。
  聞言,端太妃有些詫異的睜眼,從榻上坐起身,一轉頭便見自家不聽話的臭小子風風火火從殿外走了進來。
  想起上次兩人不歡而散的狀況,端太妃剛要站起來的動作頓住,下一刻,便冷笑一聲,重新躺回了榻上,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閉上了眼。
  「見過璟王殿下。」
  侍女們紛紛行禮。
  棠遇揮了揮手,「都起來吧。」
  說罷,就走到了端太妃身邊,轉開視線別彆扭扭的喚了一聲,「母妃近日身子可還好?」
  他不問倒還好,這一問,端太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又睜眼坐起身,「不敢勞煩璟王過問,再被璟王殿下膈應一次,哀家便能歸西了!」
  棠遇悻悻的抿唇,沒敢應聲。
  「你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成天只知道胡鬧,若是再不找個人看著你,你怕是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了。改明哀家便同皇上好好商議,要趕緊給你尋個王妃……」
  見端太妃沒幾句話便又扯回了立妃一事,棠遇頭疼了起來,下意識嘟囔了一句。
  「我才不娶妃……奚息還沒回來……」
  嘟囔的聲音十分輕,但不料端太妃卻是聽清了,「奚息?人家奚小將軍回不回來和你娶妃有什麼沒關係??你娶得又不是他!」
  「咳咳咳咳——」
  棠遇一下嗆住了,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到臉都紅了。好不容易停下來,便趕緊扯開了話題,「母妃!說到皇兄……他已經接連兩人不上早朝了……」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這宮裡可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提起此事,端太妃便登時將什麼娶妃,什麼奚息盡數拋到了腦後。
  沉默半晌,她揮退了殿內伺候的婢女,方才開口,「皇上不許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許傳出去。哀家只知皇后小產,長樂宮被重兵把守。至於此中緣由,也並不清楚。」
  棠遇不解的皺眉,「皇兄和皇嫂感情一直都好得很,甚至都不曾紅過臉。怎麼突然……」
  端妃沉吟片刻,「哀家倒是從慎刑司聽來一傳聞。說是長樂宮裡的宮人被嚴加拷問,只為揪出危樓之人。」
  危樓?
  又是危樓……
  難道是危樓害得皇嫂小產?
  可即便如此,這和皇嫂又有什麼干係?聽說如今這長樂宮就如冷宮,哦不,是囚牢。
  棠遇正苦苦思索著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一旁端太妃卻是歎了口氣,「也不知皇后為何會小產……照理說,如今這後宮中除了她便再無其他妃嬪,又哪裡會有人動這個心思?」
  不過卻也說不準,當初先帝獨寵昭華皇后時,也並無嬪妃敢對她腹中的孩子下手,但昭華皇后……還是小產了。
  想到這,端太妃面上掠過一抹黯色。
  或許,這次又是什麼出乎意料的人動了手……
  ===
  長樂宮。
  分明已是初春時刻,但緊閉的宮門內卻是滿目蕭索。
  兩側的殿門大喇喇敞著,一路都散落著些雜物,沾著泥塵,還是前幾日夜裡,整宮侍婢被押去慎刑司時遺留的混亂。
  後院似乎已被禁衛細細翻查過,花圃裡滿是被踩得東倒西歪的花草,儘是一片狼藉。
  偶有春風從宮牆外越過,分明是和暖的風,但吹在空無一人的長樂宮裡,卻刮起了瑟瑟之聲。
  「吱呀——」
  宮門突然被打開了。
  一宮女低垂著頭提著食盒,被門外幾個禁衛放了進來。
  她緩步走到了正殿門前,輕輕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正殿緊閉著門窗,因此猶存著一絲暖意,只是微微有些悶。
  那宮女目不斜視的繞過屏風,在離床榻不遠處的圓桌上放下食盒,隨即又給茶壺裡重添了熱水。
  出殿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床幔一眼。
  都昏睡幾日了,竟還沒醒嗎?
  床幔掀開的縫隙裡,露出一女子蒼白如紙的面容,看得這宮女微微心驚,連忙收回視線,轉身出了殿。
  殿門被掩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而就在這輕微的響聲後,床幔中卻是突然有了動靜。
  顏綰醒過來的時候,唇上因龜裂出了血,喉口滿是甜腥。
  剛睜開眼時,就連眼前也是血色一片,直到盯了幔頂許久,那模糊的血紅才一點點散開,讓視野裡的一切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許是昏睡了太久,她在睜開眼的一瞬,甚至完全記不起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
  她叫陸無悠……
  不……她叫顏綰。
  想起名姓時,伴隨著這兩個名字的記憶開始爭先恐後湧回了腦子裡。
  那雙好看的桃花眸裡也不斷有波瀾席捲而來,帶著些瘋狂……
  半晌,回憶終止。
  她的眸底也恢復了一片沉寂。
  她垂手,掌心遲緩的覆在小腹之上。
  掌下平平,已經沒有了那輕微的凸起。
  有些悵然的垂眼,顏綰覆在腹部的手攥握成拳,微微收緊。
  她的孩子,還是沒能留住。
  「……」
  喉口乾燥得帶了些腥味,她下意識張了張唇,想要喚一聲,然而剛一出口,那喚聲卻是啞在了唇邊。
  她要叫誰?
  豆蔻?無暇?還是……棠觀?
  顏綰半撐著坐起身,朝床幔外看了一眼。
  ……什麼都沒有了啊。
  最信任的人沒了,最愛的人沒了,最親的人也沒了。
  什麼都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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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四章天羅
  
  殿內除了她再沒有旁人,殿外也沒有什麼動靜。
  顏綰只用了一眼,便確定自己被軟禁了。
  軟禁……
  許是看在她失了孩子的份上,棠觀才會勉強允許她繼續留在這裡吧。
  若是依照陸無悠的待遇,她此刻怕是就在刑部監牢,而非長樂宮。
  顏綰靠在床頭發了許久的愣,突然想起四年前剛到大晉的時候。
  那時的她也像此刻一樣,死裡逃生般在異世醒來,一無所有。
  沒有危樓,沒有棠觀,更沒有孩子。
  如今這些也依舊沒了,就彷彿被清零了一般,四年來發生的一切都沒能留下痕跡,落了個乾乾淨淨。
  是她太自負。
  當初得知任務出錯後,一怒之下砸了那玉鐲,以為只要沒了玉鐲,她就依然可以憑著一枚玉戒號令危樓,呼風喚雨。
  是她太貪心。
  明明一直都知道棠觀和危樓難以共存,兩者只能擇一,卻還一心想要兩全。
  也是她太遲鈍。
  豆蔻無暇的種種異樣擺在眼前,她卻視而不見,從未想過系統還會復生的可能,從未想過危樓終有一日會易主旁人。
  顏綰仰起頭,怔怔的盯著某一處,半晌都未曾眨眼。
  看來,有些事也不是想清零便能清零的,正如她同棠觀的那些恩愛時光還有她的孩子……
  和四年前,終歸是不一樣了。
  四年前的她,何其驕傲,何其盲目。擁有權力後,更是變本加厲。一心只為完成所謂的系統任務,只為證明自己多有手段,只為享受那翻手為雲的掌控感。
  她從不會反省做錯了什麼……從不會……
  從前的陸無悠,從不會反省,所以就從不會後悔。
  可此刻的顏綰,卻一遍一遍數落著自己,一遍一遍在悔恨中煎熬,又一遍一遍將這個卑微優柔的自己踩進泥塵裡。
  她拚命的想要停下來,但……做不到。
  如果不是她的貪心,她的自負,她的遲鈍……
  紙包不住火,她沒有自信瞞住棠觀,但她至少不會毫無防備踏進蕭嫻的陷阱中,至少一定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一個已經成形的孩子。
  想起孩子,顏綰的神色突然有了片刻的放鬆。
  還未到這裡時,她曾在醫院見過三個多月胎兒的彩超,有胳膊有腿,還有大大的腦袋,蜷縮成一團。
  她的孩子……一定也是這麼小巧可愛。
  她不由自主翹了翹唇角,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唇畔的笑意一僵,又緩緩撤開了手。
  長久盯著某一處,眼眶有些酸澀,她終於垂眼低下了頭。
  不遠處,那圓桌上的食盒飄散出一陣飯菜的香味,對於昏睡了幾日的顏綰來說,顯得有些久違,讓她不由朝那裡望了一眼。
  然而也只是望了一眼,她便收回了視線,又有些哀傷的陷入了沉思。
  沉思她的孩子是如何沒的,沉思她是如何被危樓背叛的,沉思她是如何被棠觀拋棄的……
  不厭其煩的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悲哀,越想越難過。
  難過到極致時,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叫了一聲。
  「……」
  看來心臟和腸胃可能互不干涉。
  哪怕再怎麼心如死灰,該餓的時候……也還是會餓。
  ===
  紫宸殿。
  徐承德瞧著送進去的飯食又絲毫未動的被端了出來,面上也多了些急色,揮著拂塵在殿外來回踱了幾步。
  已經兩日了,皇上已經整整兩日粒米未沾了。
  他方才進去為安王世子和璟王通傳時,便見皇上整個人都憔悴了一整圈,再這麼下去可怎生是好?
  可這皇宮之中,從前還有皇后娘娘能勸皇上,如今,如今要他去找何人?
  ……太妃?要不,去請端太妃來?
  徐承德突然有了主意。
  「來,你在這候著。」
  他喚了一X侍過來,「我去昭仁宮一趟。」
  徐承德轉身便要朝昭仁宮走,迎面卻是撞上急匆匆趕來的顧平。
  「徐公公。」
  只打了一聲招呼,顧平便腳下生風的進了殿內。
  徐承德想了想,頓住步子轉回了身。
  「哎,公公您不去昭仁宮了麼?」
  「再等等。」
  紫宸殿中,棠觀還是那夜的裝扮,只是束髮的金冠被卸下了,長髮有些凌亂的逶迤在衣袍上,幾乎與那玄色融在了一起。身前的書案案頭,滿是慎刑司這幾日審訊的供詞。
  此刻他正緊緊蹙眉,仔仔細細看著手裡的紙張,眼裡滿是血絲,一看便是接連兩日不眠不休的模樣。
  顧平進來時,便見他一動不動坐在書案後,還是他前不久過來回稟進度時的姿勢。
  「陛下,長樂宮中的宮人已經全部審訊完畢,共有十六名危樓中人,且全部出自生門。」
  顧平抬眼看向棠觀,「陛下……這危樓中的人都十分嘴嚴,哪怕是用上了所有刑具,也只撬出了隻言片語。更離奇的是,這些人但凡一鬆口,便立刻中毒而亡。可卑職和列風已經查過,他們每人的牙後都不曾藏有毒囊。」
  「……」
  「據這十六人所說,她們原是被安插在宮裡的普通生門之人,有自己的上線和下線。後來……後來皇后娘娘進了宮,她們便被調進了長樂宮,如今便是直接歸樓主……也就是皇后娘娘管。」
  提及顏綰時,他有些心虛的轉開了眼,生怕棠觀下一刻便要把硯台砸過來。
  棠觀攥著供狀的手微微收緊,然而下一刻,他的面上便又恢復了一片冰冷,嗓音也透著些漠然,「將這些宮人招供的上下線一一盤查。」
  他將手邊剛剛列出的名單扔向顧平,「朕不想在這皇宮裡,再看見任何一個危樓中人。」
  「是。」顧平躬身應下,「可陛下……這些在宮中的危樓之人,是很早便入宮的,對這宮外的狀況怕是也一無所知。咱們便是揪出了後宮裡的所有眼線,可危樓在宮外……」
  「刷——」
  棠觀突然起身。
  顧平一驚,等回過神之後,便見棠觀已經從書案後走了出來,週身散發著寒意,逕直朝殿外而去。
  徐承德正在殿外候著,一見棠觀從殿內走出,連忙迎了上去,「皇上……皇上要去哪兒?」
  「長樂宮。」
  徐承德一愣,連忙拂塵一揮,提步追了上去,「起駕長樂宮。」
  --
  長樂宮。
  方纔將食盒送到正殿裡的宮女又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啊。」
  那宮女轉身,一看見圓桌邊坐了個白衣女子,登時被嚇得低呼了一聲。
  直往後踉蹌了一步,才認出那白衣女子便是自己這兩日一直照顧著的娘娘。
  顏綰正端著茶盞坐在圓桌邊,乍一聽見殿門被推開的聲音,心頭竟是重重顫了顫,直到看清來人是一面生的宮女,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那宮女低垂著頭走了過來,在瞧見食盒裡的碗筷都被端了出來,且已被風捲殘雲得只剩下一根青菜時,她收拾碗筷的動作頓了頓。
  沒想到……這位娘娘心還挺大……
  「你是新來的?」
  見這宮女一言不發的收拾著碗筷,顏綰低聲問了一句。
  無人應答。
  顏綰愣了愣,遲疑片刻才又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剛剛醒過來沒有時間概念,她甚至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
  「……」
  這宮女依舊沒有應答,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似的。
  眼見著她已經收拾完了東西轉身要走,顏綰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
  那宮女終於有了反應,轉身詫異的瞧了她一眼。
  「可否告訴我……」
  顏綰堅持不懈的啟唇。
  還未等她說完,那宮女便放下食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連連擺手。
  ……聾啞人?
  顏綰愣愣的坐了回去,望著那宮女離開的背影半晌回不過神。
  棠觀防她,竟然已經防到了如此地步嗎……
  竟連送飯食也特意擇了一耳不能聞、口不能言的宮女……
  苦笑著站起身,她緩緩走回床榻邊,拖著略有些沉重的步伐。
  「吱呀——」
  就在她已經走到榻邊時,身後再次傳來殿門被推開的聲音。
  顏綰只以為是那送飯的小宮女方才忘了什麼,所以又折回來了。
  她沒有回頭,而是微微俯身,因為剛小產身子虛弱的緣故,她半撐著榻沿,咬牙坐了下來。
  「噠——噠——」
  那走進殿的腳步踏得十分緩慢,每一步的聲音都帶著些寒意,同時卻又含著極強的迫人威勢,一聲一聲毫無偏差的踏在顏綰心上。
  不是方纔那宮女……
  顏綰撐在錦被上的手驟然收緊,視線越過屏風朝殿門口看去。
  陽光透過雕花窗細碎的投進殿內,將半空中漂浮的顆粒映照得清清楚楚。
  光影交界之處,一身姿頎長的男人負手走近,緊抿著薄唇,下顎冷硬的繃著。墨黑的長髮四散在身後,沒了平日束髮時的嚴峻,但卻融了一絲近乎妖惑的陰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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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地網
  
  是棠觀……
  顏綰心頭一沉,愣愣的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在離她幾步開外停住。
  這樣的棠觀,她明明從未見過,但卻又似曾相識。
  「陸無悠。」
  視線只在顏綰蒼白的面上停留了一瞬,棠觀便強行移開了目光,落在一旁已經空了的茶盞上。
  冷漠的嗓音裡彷彿浸著毒液,刻薄而刺耳,「告訴我……危樓根基在何處?」
  顏綰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風煙醉。」
  「昨日我已派人圍了風煙醉,但這風煙醉裡,」棠觀眉宇間凝著的陰雲更甚,彷彿下一刻便會迎來電閃雷鳴,「已是人去樓空。」
  嗓音比平日還要低啞幾分,但卻像鈍了的刀鋒,一聲聲剜在心頭。
  風煙醉人去樓空……
  顏綰垂了垂眼。
  「我再問一次,危樓根基……在何處?」
  顏綰一時有些想笑,笑意到了唇邊便化成了一片苦澀,搖了搖頭,她聽見自己虛浮的聲音含著些嘲意,「我……不知道。」
  棠觀抿唇,只冷冷的看著她,似乎等不到答案便不肯罷休,「不肯說?」
  那眼神裡有冷漠,有怒意,有憎惡,還有些微乎其微被強行克制的情緒。
  顏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背過身深吸了口氣,才勉強平復下聲音裡的顫抖,「縱然嚴刑拷問,也還是這句話……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彷彿恰好戳中了棠觀的痛點。
  眸底驟然染上一抹急怒,陰雲密佈的面上愈發沒了隱忍。
  嚴刑拷問……
  她以為自己不敢嗎?事到如今,竟還認定他不捨得動她分毫麼?
  「如你所願。」
  四個字彷彿是從喉口硬生生剜出,字字帶著心頭血。
  他猛地攥緊手,本就被血絲充盈的雙眼愈發猩紅,「來人。」
  候在殿外的顧平一聽見棠觀的喚聲,連忙推開殿門走了進來,「卑職在。」
  顏綰低垂著眼,面上沒有絲毫波動。
  不要再當她是顏綰,只當她是陸無悠……於他於她,都好。
  棠觀紅眼盯著那纖弱的背影,惡狠狠而又一瞬不瞬。腦海裡分明已經浮起一個近乎偏執的念頭,殺了她……殺了陸無悠,只要陸無悠沒了,他的阿綰就能永遠活著……
  然而唇角微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儘管並不清楚先前發生了什麼,但杵在角落裡的顧平還是能從這冰冷緊張的氛圍裡嗅到一觸即發的對峙。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抬眼看了看將自己喚進來,卻又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顏綰,眼底深處都燃著沉怒的棠觀,終於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陛下喚卑職……」
  「滾!」
  壓抑著的情緒瞬間爆發,棠觀臉色鐵青,雙眼猩紅,扣著桌角的手狠狠一揮。
  「匡當——」
  被掀翻的圓桌狠狠砸在屏風之上,桌上的所有東西一應落地。
  屏風和桌角斷裂的聲響,再加上桌上茶壺碎裂的動靜,將殿內殿外的所有人都震得心中一驚,顧平更是嚇得忙不迭躲了出去,砰的一聲合上了殿門。
  顏綰垂著的眼睫顫了顫。
  看來,還是不行啊。
  閉了閉眼,她歎了口氣,從榻邊站起身,朝那一地狼藉走近。
  因為身子還虛弱的緣故,她走得很慢,但卻每一步都沒有遲疑。
  走到棠觀身邊時,她停下步子,不輕不重的開口,「危樓易主了。」
  棠觀神色一滯。
  顏綰平視著前方,一字一句說道,語氣彷彿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在我拿到天涯子的那一天,危樓便已經有了新樓主。自那天起,危樓的一舉一動,我一概不知。」
  棠觀猛地偏過頭,視線緊緊鎖在顏綰側臉上。
  「危樓樓主有既定的任務,我從前的任務是助棠珩奪位。後來出了意外……任務作廢。玉戒的確是在除夕那夜丟的,嫁入肅王府最初也是為了尋回玉戒。」
  「……夠了。」
  棠觀忍無可忍的別開眼,眸色再次冷了下來,原本重燃的希望也被盡數熄滅。
  顏綰彷彿沒有聽見,「自你被貶并州後,危樓便與棠珩再無干係。并州那一路的刺殺,雁城時疫,還有軟軟的異瞳,沒有一件事是危樓所做。」
  頓了頓,她側身看向棠觀,勉強牽了牽唇角,「是我做的,我不會推脫。但不是我做的,旁人也休想推諉。」
  沉默。
  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
  半晌,她聽見棠觀沉沉的冷笑聲,「你以為,我還會信麼?」
  還會信她嗎?
  還會信陸無悠的說辭嗎?
  他自己心裡甚至都沒有一個答案。
  顏綰抿唇,低下頭看了看那滿地的茶壺碎片,低聲說道,「看來……顏綰在你心中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所以滿眼都只有陸無悠而已。
  她俯身,從那翻倒的桌邊拾起一根髮帶,抬手將散在身後的長髮鬆鬆紮成一束,「危樓新任樓主是蕭嫻,你若想徹底除去危樓,只有我能幫你。哪怕你再憎惡我,也別無他法……」
  隨即,她起身轉向棠觀,唇角勾了勾,「只有我可以。」
  儘管還是同樣的容貌,儘管還是同樣的聲音,但棠觀知道,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才是陸無悠,真正的顏綰,他從未見過的陸無悠,他一點也不想看見的陸無悠。
  看著這樣陌生的顏綰,棠觀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離開這裡……
  拂袖轉身,他的背影甚至都帶著幾分「逃離」的狼狽,聲音也莫名低了下來,「……我不會再信你。」
  陸無悠,一個從始至終將他瞞得團團轉的女人,他要如何才能接受?!他要如何相信?!!
  「你會信的。」
  顏綰站在原地,口吻篤定。
  走至門前的棠觀身形一頓,「你憑什麼以為……」
  「就憑你甚至狠不下心對我用刑。」
  「……」
  棠觀眸中霎時起了波瀾,驀地轉身,他定定的望向一身白衣立在滿地狼藉中的顏綰,準確的說,是陸無悠。
  顏綰抬眼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好看的桃花眸既熟悉又陌生,讓棠觀既眷戀又止不住憎惡。
  朝夕相處的枕邊之人,他卻直到今日才知她的真正心性……
  沉寂了片刻,他緩緩收回視線,暗沉的黑眸中猩紅一點點褪去,只剩一片寒涼在輕微波動,宛如黑洞,沒有一絲光亮,彷彿已將方纔的所有情緒蠶食殆盡。
  「陸無悠,顏綰,顏綰,陸無悠……這人心,權術,天下,還有什麼是你不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
  這話有些熟悉,似乎何時聽過。
  顏綰微微一怔。
  下一刻,伴隨著殿門被推開又合上的動靜,她聽見棠觀冰冷徹骨的聲音,「陸無悠,為何你要在那場時疫中活下來……」
  顏綰在原地愣怔了片刻,才恍然記起當初在雁城得時疫後做的夢。
  夢中,也是冷宮一般的場景,棠觀也是這樣向她質問危樓的底細,最後也說了這樣兩句話……
  也有不同。
  夢裡的棠觀,依舊是個王爺,可如今卻成了九五之尊。
  夢裡的顏綰,還是顏綰。可如今……
  她是陸無悠。
  站得有些久了,腰間傳來一陣酸痛。
  棠觀已經離開,她再沒必要強撐。轉身回了榻上,她抱著手臂微微蜷縮。
  既然顏綰不能替她留住一切,她又為何不能做回陸無悠?
  此刻的困境,是為顏綰精心準備的,而不是陸無悠。
  想了想,顏綰閉上眼。
  棠觀會信她,就算不是真心實意,他也會選擇自欺欺人。
  之所以如此篤定,不僅是因為他無法對她用刑,更因為……
  耳畔還迴盪著那句冰冷的「為何你要在那場時疫中,活下來」。
  她歎了口氣。
  還是連狠話都不會說啊。為何活下來,為何沒有死在那場時疫裡。
  所以哪怕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下意識的不肯對她說出一個「死」字啊。
  ===
  璟王府。
  蕭嫻身著黛色衣衫坐在迴廊之上,仔細摩挲著手上的玉鐲和玉戒。
  碧綠的玉鐲光色微閃,她抬眼,視線落在那一大片綠色虛像上。
  畫面裡,赫然是長樂宮的一片狼藉,還有擁著被衾小憩的顏綰。
  不遠處,傳來璟王府下人漸行漸近的交談聲。
  蕭嫻垂眼,探手在那玉鐲上的凸起之處輕輕一按,那虛像盡數消散。
  「怎麼又在這偷懶?!」
  一年長的丫鬟看見了她,面色不虞的呵斥了一聲,「還當自己是大小姐不成?!」
  蕭嫻笑了笑,提著水桶轉身離開了。
  無趣,無趣至極。
  她用了目前所有的任務獎勵才換來這麼一段畫面,卻不是預想中的。
  真真是浪費。
  不過陸無悠這個女人……
  似乎比自己想的,要有趣多了。
  看來,死灰果然是有可能復燃的。她在這璟王府,是留不得了。
  顏綰一個人在長樂宮也寂寞,等棠遇這裡的事計劃好,她便帶著兩個老熟人去關照關照這位娘娘吧。
  危樓的兩任樓主,總該打個正式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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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六章對峙(上)
  
  棠遇這幾日一直閒在府中無所事事,恰好棠清歡回了京,他便去安王府轉了一圈,圍觀了一下兄妹二人「重歸於好」的戲碼,這才被趕回了璟王府。
  「參見璟王殿下。」
  他剛在府門口翻身下了馬,便迎面撞上正從府內疾步走出來的顧平。
  「顧平?」棠遇一愣,「你,你怎麼到這來了?皇兄派你來的?」
  顧平躬身行禮,點了點頭,「正是。皇上派卑職到王爺這來提一個人。」
  「提人?」
  棠遇走上台階,「提什麼人?」
  「聽說之前蕭府的蕭小姐被充作官府雜役,後來輾轉到了璟王府,卑職便是奉命來帶她進宮的。」
  帶蕭嫻?
  棠遇瞪了瞪眼,剛要叫出聲,顧及著四周還有不少人,連忙壓低了聲音,「……皇兄,皇兄莫不是……」
  莫不是看上蕭嫻了吧!
  見棠遇作出這副模樣,顧平也立刻明白他在想什麼了,趕忙搖手,「沒有沒有!皇上宣她是有正事盤問。」
  棠遇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皇兄不要皇嫂,反倒移情別戀這位蕭小姐了……」
  頓了頓,他仔細想了一會,「可蕭嫻已經不在王府了。」
  顧平嗯了一聲,「可總管方纔已經同卑職說過了,說王爺將這蕭嫻放了?」
  棠遇抿唇,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我琢磨著蕭家的罪牽扯不到蕭嫻身上……恰好她那日同我說起,說想帶著母親找個小村落隱居,離開京城離開是非之地,所以我便放她走了。」
  顧平噎了噎,面露難色,「王爺,你這……你這讓卑職如何覆命?」
  「若皇兄怪罪,你便都推給我好了。我原本以為蕭嫻一弱女子,應當翻不出什麼浪,這才自作主張給了她一些銀兩,放她走了……」
  見顧平還要開口,棠遇又緊張的打斷了他,「想來就連教坊司的罪臣之女都能被贖身,我放走一個蕭嫻……應該沒給皇兄惹什麼大麻煩吧?」
  顧平遲疑了片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問道,「那王爺可知這位蕭小姐去哪兒了?」
  棠遇耿直的搖了搖頭,「會不會……已經離開京城去并州了?畢竟她還有棠珩這個表哥。」
  顧平若有所思。
  ===
  長樂宮。
  小產後便在這宮中獨自休養了幾日,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般淒慘,顏綰恢復的其實不錯。
  她本就不喜被人伺候,不喜被人簇擁,哪怕是一個人,她也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就像來這個世界之前一樣。
  棠觀雖軟禁了她,封鎖了整個長樂宮,看似動了雷霆之怒,用了嚴酷之刑。
  但他卻並未限制她在長樂宮的自由,也沒有故意苛待她。每日的飯食茶水都由那個聾啞的宮女送來,不是什麼餿了的剩飯剩菜,而是些益於小產恢復的藥膳。
  準確的說,長樂宮在外人眼裡已是一個連冷宮都不如的牢籠,但顏綰卻過得壓根不像女囚。
  躺了幾天後,她開始走出殿門,到後院清理清理被踩得東倒西歪的花草。
  自從那日後,棠觀再也沒有來過長樂宮。
  不過她也不慌,只是一直在等,等他相信自己,等他接受陸無悠。
  從後院回到正殿時,顏綰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動靜,步伐稍稍滯緩,她狐疑的轉身,朝那緊閉的宮門處望了一眼。
  見並無異動,她便又轉身推開了殿門。
  一推開殿門,顏綰便嗅到了一股非同尋常的味道。
  風煙醉的味道。
  準確的說,是從前風煙醉的味道。
  她不動聲色的抬眼,緩緩掩上身後的門。
  只見屏風後新添置的圓桌邊,一身著黛衣、用木釵簪著發的女子施施然坐在那裡,一隻手的臂肘撐在桌沿,手裡端著一杯茶,腕上的玉鐲同顏綰從前帶過的一模一樣,更不用說那指間的湖藍玉戒了。
  而就在她身邊,立著兩個顏綰再熟不過的老熟人,只是面色十分難看。
  豆蔻和無暇。
  「沒想到,皇后娘娘在冷宮裡也能如此逍遙。當真是讓我蕭嫻,刮目相看。」
  蕭嫻放下茶盞,沖走近的顏綰笑了笑。
  「蕭小姐家破人亡此時卻還能站在這裡,倒是也讓本宮知道了,什麼叫做沒心沒肺。」
  顏綰也在桌邊坐下,自顧自的斟滿一杯茶。
  蕭嫻笑容一滯,剛要啟唇,卻又聽得她忙不迭改了口,「抱歉,本宮這一看見蕭小姐氣就不順,都口不擇言了。哪裡是什麼沒心沒肺,應當是……狼心狗肺?」
  說著,她朝蕭嫻揚了揚手裡的茶盞。
  聞言,站在一旁的無暇面色微變,不由得暗地裡替顏綰捏了把汗。
  出乎意料的,蕭嫻竟是沒動怒,眼底深處的興味反倒是更濃了幾分,「原以為皇后娘娘身為危樓前樓主,定然有過人之處。可今日見了娘娘這伶牙俐齒、嘴上不饒人的模樣,我反而覺得掃興了。」
  顏綰放下茶盞,視線不經意自蕭嫻身後掃過,輕飄飄在豆蔻和無暇面上各停留了片刻,話卻依舊是對蕭嫻說的,「用毀容案嫁禍我,用莫雲祁和玉戒揭露陸無悠的身份,更用天涯子讓我小產……便是為了完成系統任務,這些也都是多此一舉。所以,你這是在向我復仇?」
  系統重新擇了危樓樓主,必然是要繼續當初那個她失敗的任務,也就是扶棠遇上位。
  然而就算想要讓棠遇篡位,也根本沒有必要對她下手。
  因為自己當初利用危樓扳倒了棠珩,牽連蕭家,讓她家破人亡,所以她要復仇?
  又或者……
  她想要利用對自己下手,徹底剷除對她這個新樓主有異心之人?
  蕭嫻笑而不語。
  「雖然你父親聽命於棠珩,但雁城時疫的確是他親手造的孽……」
  顏綰話還未說完,蕭嫻便嘲諷的笑出了聲,「所以危樓是在替天行道、匡扶正義?陸無悠,你都不會害臊的麼?」
  顏綰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的對。」
  頓了頓,她挑眉,「我的確不會。」
  害臊是什麼?她陸無悠能活到現在,憑的就是不害臊。
  蕭嫻面上的笑意不減,但眸中的溫度卻是冷了下來,「也罷。我原本,就從未打算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復仇。」
  不為復仇?那為的是什麼?
  顏綰終於給了她一個正眼。
  「這東西好玩得緊,若不用它做些什麼總覺得浪費。更何況,為了盡快熟悉危樓,我自然要找個人來試試手。」
  蕭嫻垂眼,手指自腕上的玉鐲拂過,「便是試手,也得尋個有意思的人。縱觀大晉,又哪裡能找到比你更有意思的玩伴?所以,還望娘娘不要讓我失望。」
  顏綰驀地抬眼,視線凝在蕭嫻白皙溫嫻的側臉上,攥著茶盞的手微不可察收緊。
  玩伴,玩伴……
  僅僅是因為有意思,這女人便害得她眾叛親離,害得她失了孩子……
  冷冷的啟唇,她終於吐出兩個字,「瘋子。」
  「瘋子?」蕭嫻像是被這稱呼給逗樂了,「人生苦短,若不能恣意妄為,豈不是白來這世間一遭?要論鐵石心腸,娘娘怕是也不輸我吧?」
  想起前幾日在玉鐲虛像中看到的畫面,她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背叛,拋棄,小產……我費盡心思準備了這麼幾出戲,又耗費所有任務獎勵換來幾段畫面,卻沒能看見娘娘一滴眼淚,著實挫敗。」
  看見……
  顏綰蹙眉。
  蕭嫻能看見她有沒有流淚?
  然而只是頓了頓,她便突然回憶起曾經的確在系統商城裡看過這麼一項功能。
  可以在某段時間內實時查看固定地點的畫面,只是耗費太大。再加上當時系統出了bug,她的任務始終沒顯示進度,所以就沒有階段性任務獎勵,自然也用不起這項功能。
  但蕭嫻剛剛接手危樓,任務進展不會太快,獎勵的積分也必定不多。
  為了觀察這幾日她在長樂宮的畫面,為了親眼目睹她的落魄,蕭嫻這瘋女人怕是已經用光了所有積蓄,再也從系統裡兌換不了什麼了。
  如此,便好。
  顏綰攥著茶盞的手鬆了松,眸中波瀾褪去。她輕笑了聲,提起茶壺起身走到蕭嫻身邊,「蕭嫻你知道麼?我也不是個普通人。」
  蕭嫻挑了挑眉,見顏綰傾身替自己斟滿了茶,眸底掠過一瞬的詫異。
  顏綰將那空空的茶盞斟滿,慢條斯理卻十分鄭重的開口,「我的眼淚,可是會化成鑽石的。」
  「……」
  蕭嫻一臉看傻子似的表情。
  「因為會化成鑽石,所以不能輕易流,更不會在污穢之人面前流。更何況,你我有弒子之仇……」
  說完,顏綰拿起茶盞遞向她。
  聽到那句污穢之人時,蕭嫻面上的笑意微斂。剛要接過茶盞,顏綰的手卻是突然縮了回去,還未等蕭嫻回過神,那執著茶盞的手輕輕一揮……
  顏綰揚手將那溫熱的茶水盡數潑在了蕭嫻面上,眸底一片冰涼。
  「終有一日,我定叫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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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七章對峙(下)
  
  顏綰拿著茶盞向後縮了縮手時,豆蔻便已意識到不好,但剛要上前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眼見著那茶水狠狠潑在了蕭嫻面上,甚至還有茶葉濺到了鬢髮上,她驚得倒吸了一口氣。
  想起這位新樓主的脾性,豆蔻連忙湊了上去,拿起袖中的帕子,大氣不敢出的替蕭嫻擦拭起來。
  蕭嫻也沒有料到在這種關頭顏綰竟還敢如此對她,面色瞬間冷了下來,定定的看了一眼湊上來的豆蔻,她冷冷的翹了翹唇角,「豆蔻。」
  被這聲喚得後頸一寒,豆蔻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樓主有何吩咐……」
  不願再多看她們一眼,顏綰將潑空的茶盞重重擱在桌邊。剛轉身走到床榻邊,卻聽得重重一聲「啪」,隨即便是豆蔻吃痛的低呼聲。
  她蹙起眉回頭,只見豆蔻有些驚慌的捂著臉頰,在蕭嫻腳邊跪了下來,「樓主恕罪……」
  一旁的無暇沉下臉移開了視線,面上隱隱掠過一絲隱忍。
  蕭嫻俯身抬起豆蔻的下巴,瞇了瞇眼,「身為危樓中人,你便是如此護主的?」
  「樓主……」
  「陸無悠要我給她的孩子血債血償,我聽著有些不高興。你說,是不是該掌嘴呢?」
  說著,她鬆開手,重新直起身,視線與顏綰相撞,彷彿已是勝利者的姿態,「去,給我掌嘴。」
  豆蔻驀地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向蕭嫻,又轉眼看向顏綰,雙肩更是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顏綰望進蕭嫻的眼裡,嘲諷的搖頭,「掌嘴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你以為讓這個丫頭親手來做,我就會多疼上幾分?蕭嫻,不要試圖再用這些方式羞辱我,玩弄人心的把戲我玩得比你熟。」
  她冷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既然能將旁人的心玩弄於股掌間,自己的心早就堅如磐石。你說呢?」
  蕭嫻當真是討厭極了顏綰這幅模樣。
  這幅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威脅不到她的模樣,高高在上,彷彿自己還坐擁危樓、大權在握。
  她憑什麼?憑什麼?!
  蕭嫻的心情十分差了,再沒心思和顏綰鬥什麼表面文章,一揮衣袖站起身,走過豆蔻身邊,厲聲道,「滾開。」
  既然對這些小打小鬧不屑一顧,那就來一些真正的折磨如何?
  走到顏綰跟前,蕭嫻伸手摸了摸玉鐲,「你也知道,這鐲子裡有不少好東西,讓我尋個能不留下痕跡的法子。」
  也不知她又敗家的選了些什麼奇葩玩意,顏綰只覺得腳下一軟,深入骨髓的疼痛迅速蔓至四肢五骸。
  她無力的半伏在地上,眼前黑了黑,差點痛得叫出聲來,但卻又在最後一刻死死咬緊了牙關,額上逐漸有冷汗沁出。
  特麼的,這該死的系統在她手上時就出bug,什麼工具都用不了,在蕭嫻這裡倒是乖巧的不行,要什麼有什麼……
  也好。
  指尖狠狠戳進了掌心,顏綰勉強讓自己恢復了一些神志。
  有本事……就把所有任務獎勵的積分花在折磨她身上……
  從今往後,沒了積分,沒了那些逆天的奇葩工具,她倒想看看,蕭嫻還能作出什麼妖來……
  只是……
  真特麼疼。
  見顏綰痛的不得不在她腳邊蜷縮成了一團,蕭嫻終於有了一絲優越感,自踏進這長樂宮以來,唯一一絲優越感。
  跪在一旁的豆蔻低垂著頭,死死咬緊了牙,不敢往顏綰那多看一眼。
  而無暇也攥緊了手,骨節青白,眸底完全沒了往日的冰冷無波。
  蕭嫻重新恢復了笑容,「既然皇后娘娘至今還未認清自己的處境,那我便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讓你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在我腳邊掙扎。」
  「……」
  顏綰整顆心都疼得死死揪在了一起,愈發蜷縮起了四肢,有幾縷髮絲凌亂的黏在鬢邊,就連後背都已被冷汗浸濕。
  「事到如今,你還能講出讓我血債血償的話麼?」
  蕭嫻踱步走到了梳妝台邊,將後來重新添置的一面銅鏡捧了過來,俯身蹲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狼狽,活活像個螻蟻。就算你的心堅如磐石,可你的命……卻是如同草芥。想要你的命,我是易如反掌。」
  顏綰緊咬著牙關,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都在顫抖,「可……你捨得麼?捨得……就讓我這麼輕易……死了?呵……」
  蕭嫻點了點頭,「也對,難得有個好玩伴,我可捨不得讓你這麼輕易死了。更何況,我還想讓你親眼見著棠遇是如何登上皇位的,而棠觀是如何成為階下之囚的……」
  顏綰疼著疼著就笑了,笑得有些急促,「那我便同你,同你打個賭……」
  「哦?什麼賭?」
  「賭你……挑撥不了他們兄弟二人的關係……」
  蕭嫻也笑了,這次笑意甚至到達了眼底,「若我贏了……」
  想了想,她有了個好主意,「我要你親手殺了棠觀。你若贏了……」
  渾身的刺骨痛感突然消失,然而因為疼痛得太過深刻,每一處都還隱隱有著余痛,讓顏綰完全脫了力,筋疲力盡的伏著,一動不動。
  「我要……你的命。」
  ===
  并州雁城。
  時隔幾個多月,雁城終於從之前的時疫中稍稍恢復了過來,城中的店舖也都有了起色,沒了時疫剛結束時的慘烈模樣。
  之前肅王,也就是當今皇上幽居的府邸,如今已經變為了淵王府,住著被貶到此地的淵王和淵王妃。
  張敞在淵王府門前下了馬車,幾步走上台階,朝門外的侍衛揚了揚頭,「京中傳信,我有要事需請教王爺,還不快進去通傳?」
  「是。」
  府宅內,棠珩正扶著小腹微微凸起的顏嫵在池邊散心。
  顏嫵近日心情並不好,一直有些鬱鬱寡歡。
  她原以為到了并州後,可以好好在外走走,看看顏綰曾同她說過的風土人情。但卻不曾想,每每棠珩帶著她上街,都會不斷有百姓在他們身後指指點點……
  說蕭昭嚴是受棠珩指使做了時疫一事,說雁城時疫死了那麼多人全都是被棠珩害的,更有甚者,還有小聲詛咒她腹中孩子不得好死的……
  「殿下……」顏嫵垂著頭輕聲道,「你說當年皇上和皇后淪落到此地時,可曾像我們這般……如同過街老鼠?」
  棠珩唇邊的笑意一僵,「……從今日起,咱們便別出府了。不要聽那些人胡說,安心養胎好不好?」
  「殿下。」
  侍衛疾步走了過來,躬身道,「殿下,張敞張大人來了,說是京中傳信,有要事稟告。」
  京中!
  顏嫵心慌了起來,「殿下,京中……」
  棠珩雖是面色微變,但卻安撫道,「沒事,我去看看。」
  顏嫵恩了一聲,鬆開了棠珩的手,站在原地望著他朝府外走去。
  不遠處,一提著掃帚的老婦人緩緩走近,目光直愣愣落在顏嫵身上,渾濁的眸子裡浮起一絲恨意。
  --
  「淵王殿下,」一見棠珩出現,在廳內候著的張敞抬了抬眼,象徵性的起身行了個禮,面上卻堆著諂笑,「這京中突然傳了信來,與王爺有些關係,所以微臣才過來問問。」
  棠珩神色淡淡,「何事?」
  「蕭嫻蕭小姐……可曾同王爺聯繫過?有沒有說過要來尋王爺?」
  「蕭嫻?」
  棠珩微微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不曾。雖然她是本王的表妹,但自從蕭家被抄家後,本王便不曾同她有過交集……」
  張敞點了點頭,「那麼王爺的母妃……可曾提過蕭小姐?」
  提起蕭貴妃,棠珩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母妃如今被囚在冷宮中,如何與本王提起蕭嫻?」
  張敞噎了噎,悻悻的點頭稱是。
  他其實也不想來問這些廢話……
  但京中傳信讓他查蕭嫻的下落,查蕭嫻是否到了并州,是否投奔了棠珩。可他哪裡能查到???
  他家裡除了木雕就是木雕,哪有人手可以查這些事情?還不如直接來問呢……
  「殿,殿下!!殿下!!不好了!」
  突然,安歌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小姐落水了!!!!」
  棠珩猛地轉身,目眥欲裂,「什麼?!」
  --
  正屋外。
  大夫提著藥箱走了出來,神色冷淡,「幸好救得及時,這才能保住胎兒。王妃已無大礙了。」
  棠珩終於鬆了口氣,攥緊的手心滿是汗漬。
  「那就好那就好……」
  頓了頓,他轉身看向那已被府中侍衛押下來的老婦人,面容染上些陰戾,「……誰派你來的?誰讓你來害本王的孩子?!是棠觀?!還是陸無悠!」
  那老婦人被扣住了手,但目光卻是直直盯著棠珩,眼底燃著濃烈的恨意,彷彿要將他吞噬一般,「是老天……是天譴!!咳咳……」
  她劇烈的咳嗽起來,「你不得好死!!是你引來了時疫!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你這種混蛋,不配有孩子!」
  滄桑而嘶啞的嗓音一點一點,狠狠的剜在棠珩心頭。
  「把她拉下去!!」
  再也聽不下那些惡毒的詛咒,棠珩背過身,面色鐵青的打斷了她。
  那老婦人被拉扯著朝院外而去,嘴裡哭嚷著,卻不是求饒,而是撕心裂肺的詛咒。
  「放了她……」
  正屋屋門被推了開來,顏嫵一手扶著門框,一手被滿臉著急的安歌扶著,臉色煞白,口吻卻異常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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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5: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八章燈下黑
  
  依舊是宮門緊閉的長樂宮,宮門口依舊是森嚴的禁衛。
  顏綰傾身打開正殿的窗戶,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目光在空無一人的前院裡徘徊了一圈,面色又恢復了剛小產時的蒼白。
  她的身子原本已經好轉,但經不住蕭嫻那個變態女人總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長樂宮,敗家的用系統折磨她,一定要看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才會神清氣爽的離開。
  老實說,顏綰活了這麼些年,當真沒遇見過蕭嫻這麼變態的變態。
  她甚至找不出這女人如此折磨自己的動機……
  「咳——」
  儘管已經做好準備耗光蕭嫻的積分,但她的身子已經有些受不住了。
  系統那些奇葩工具並不能真切的留下什麼傷痕,但那種深刻的痛感卻能在四肢五骸裡殘留許久,讓她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安睡。
  可蕭嫻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呢?
  每次她從後院回正殿時,便能見著蕭嫻已經像個幽靈似的出現在殿內。至於如何出現的,她始終不清楚。
  長樂宮外禁衛重重,說不定還隱藏著不少暗衛,就是想在危樓之人來「救」她時一網打盡。
  就算無暇身手再厲害,輕功再強,怕是也很難帶著兩個毫無武功的人躲開所有禁衛出現在長樂宮裡。
  顏綰起初也有些懷疑,是否是蕭嫻又在系統商城裡得了什麼逆天的玩意……
  隱身??瞬移?神行千里?
  可照理說,她剩下的積分絕對不多了,根本不可能換來這樣的功能。更何況,就算可以兌換,也應當只有她一人能使用而已,怎麼可能帶上無暇和豆蔻一起?
  顏綰蹙眉。
  究竟是從哪裡進來的……
  難不成從地裡鑽出來的?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顏綰驀地起身,疾步推開殿門朝側殿而去。
  長樂宮的位置……冷宮……側殿……
  長樂宮的宮女向來是住在側殿的,就連豆蔻和無暇也不例外。
  自從入了這長樂宮以來,她倒是幾乎沒怎麼進過這側殿。
  站在側殿門口時,顏綰深吸了口氣,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一片狼藉,是那晚所有宮女被押走時的狼藉,無人收拾……
  --
  「參見皇上。」
  步輦在長樂宮外停了下來,門口守衛的禁衛單膝跪下沉聲道。
  「平身。」
  棠觀似乎是剛下早朝便趕了過來,一身朝服還未來得及換下,發間帶著用玉笄固定的冠冕,眼前懸著的珠旒在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看不清神色。
  徐承德和顧平跟在他身後進了長樂宮,卻是識眼色的留在了殿外。
  然而二人剛將殿門合上,不過片刻,殿門卻又猛地被從內推開,棠觀疾步走了出來,週身竟是突然帶了些生殺之氣,「搜宮!」
  顧平一愣,連忙朝半掩的殿門內看了看,卻見殿內竟是沒了顏綰的蹤跡,不由心頭大震,揚聲就將宮外的禁衛都喚了進來,吩咐他們立刻封鎖宮門,就是將整個皇宮翻個底朝天,也得將皇后娘娘找回來。
  完了完了……
  站在長樂宮的院子裡,顧平心驚膽戰的偷瞟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棠觀,幾乎能感到他週身籠著的可怕氣息。
  這長樂宮圍成這樣就是以防危樓將皇后娘娘劫走,如今這娘娘又沒了……
  他們八成要完蛋了。
  禁衛突然搜宮,整個皇宮被攪得人心惶惶,都不知究竟是出了什麼大事。
  見狀,徐承德憂心忡忡的抬起眼,視線卻是落在一旁的側殿殿門上。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突然默不作聲的朝側殿走去……
  一推開門,是被扔得亂七八糟的被褥枕頭。
  而就在不遠處的滿地狼藉之上,赫然伏著被滿宮搜捕的顏綰。而此刻她卻是滿頭冷汗,緊緊閉著眼,似乎是昏厥了過去……
  徐承德大驚失色,「皇后娘娘?」
  棠觀聞聲趕來,瞧見屋子裡的情形時,眸光驟縮。只愣怔了一瞬,他便疾步衝了過去,一把將顏綰打橫抱起,轉頭沖顧平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宣太醫!」
  ===
  顏綰漸漸恢復意識時,身上的筋脈還在隱隱作痛,強撐著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昏暗。
  「……」
  她勉強回憶起自己昏厥前發生的事。
  不過是她在側殿恰好遇見了剛要來找茬的蕭嫻,於是又日常被折磨了一番。許是因為太虛弱了,這次她終究是沒撐住,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入目之處依舊是昏暗的一片,只燃著微弱的燭火,還依稀能聽見燈花嗶剝著爆了一聲。
  ……這一昏,竟然昏到了晚上?
  身下是軟的,可她記得,她是在側殿昏過去的……
  愣了愣,她這才意識到了不對,轉眼朝四周看了幾眼。
  這裡不是長樂宮……
  一方軟榻,一張圓桌,還有一放滿了信封的書架,十分簡陋。
  沒有窗戶,沒有陽光,只有桌上燃著的燭火。
  似乎是一間暗室?
  暗室……
  顏綰坐起身,垂眼看了看身上已經被換過的衣裳。
  「卡——」
  不知是從何處傳來一陣機關轉動的響聲,隨即便是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她聞聲望了過去,只見暗室的角落裡突然敞開了只能一人通過的縫隙,洩進些光亮。
  藉著那絲光亮,她看見了已經多日未見的棠觀,身著常服負手走近,面色雖依舊不好看,但卻比之前那日複雜了許多。
  棠觀的視線也落在已經醒過來的顏綰身上,見她唇上毫無血色,氣色看著竟是比上次還要差,眉間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為什麼她會暈倒在側殿裡?為什麼她的情況看起來如此不好,太醫卻查不出絲毫問題?身上……也沒有什麼傷痕?
  想到這,棠觀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戾氣。
  難不成,這又是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幾乎不用看他的神色變化,顏綰也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麼,自嘲的垂眼,她清了清嗓子,溫聲道,「我從不用苦肉計博同情。」
  被一語戳中心思的棠觀面色僵了僵,下一刻卻冷笑了一聲走上前,「人的心思在你眼裡,果真是一覽無遺。」
  像是壓根沒有聽出他口吻裡的諷刺,顏綰皮笑肉不笑的牽了牽嘴角,「對了,那日有一事忘記告訴你了……軟軟在北齊……」
  「我已經派人將她接回大晉了。」
  沒有等她說完,棠觀便打斷了她。
  「接回來了?」顏綰有些詫異,不過下一刻卻也放下了心,「那就好……我之前曾派危樓暗中護著她,但後來蕭嫻接了手……幸好還有你。」
  棠觀沉默,沒有應聲。
  這一點倒是的確和列風回稟的對上了。
  最初有神秘人護著軟軟出了城,在城外卻遭到危樓截殺……
  見棠觀默不作聲,顏綰收回視線,起身走到桌邊,想要給自己倒口水。
  卻不料手筋還沒從之前的刺痛中恢復力氣,這剛一提起茶壺,便驀地脫了力。
  「當——」
  悶悶的一聲,那茶壺又重新落回了桌上。
  顏綰掩飾的甩了甩手,再次去提那茶壺……
  「當——」
  無奈的抿唇,她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
  看來這回是不得不博個同情了。
  「陛……」
  微微側頭,顏綰剛要出聲,卻見棠觀已經沉著臉走了過來,握著她的手提起了茶壺。又從旁邊翻過一茶盞,提著茶壺斟滿。
  顏綰看著那湊近的側臉愣了愣,「你這是相信我的話了?」
  否則怎麼會對陸無悠這麼溫柔??
  相信她的話……
  棠觀眸色一凜,立刻鬆開手退開了身。
  該死的,下意識的反應還是控制不了。
  「當——」
  茶壺又一次砸在了桌上。
  顏綰挑了挑眉,也緩緩鬆開手,目光卻是仍盯著棠觀。
  棠觀被盯得全程冰著臉,嗓音沉沉,「怎麼?還要我餵你喝不成?」
  顏綰思索了一會兒,「也不是不行。」
  說罷,她端著茶盞的手往下一落,另一隻手捂著手腕,誇張的哎呀了一聲,「你看,當真端不起來」。
  「陸。無。悠。」
  像是將這三個字恨恨的咬碎了才一點點吐出,棠觀面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陸無悠。
  滿口胡話的陸無悠……
  甚至看不出何時是真,何時是假的陸無悠……
  他多想相信她,相信那些事不是她做的,相信自他登基後她便再與危樓無干係,相信那株天涯子不是她有意種下的,相信於辭不是聽命於她,相信她沒有計劃過落胎一事……
  可是……
  「你叫我,如何信你?」
  他冷冷的看了顏綰一眼,轉身便要拂袖離開。
  「回來。」顏綰歎了口氣坐直身,「你不信我,無非是因為還沒找到蕭嫻,我說的可對?」
  棠觀頓住步子。
  「你就不曾想過,她一介罪臣之女,還帶著蕭夫人。若沒有危樓,怎麼可能就連皇室暗衛都查不到她的下落?」
  「……」
  「還有,既然在宮外尋不到她的落腳處,那麼這皇宮內呢?」
  棠觀神色漸漸凝重。
  顏綰伸手碰了碰燭台下方的桌面,「有句俗語叫燈下黑。這宮中,還有她的一位長輩……」
  話音剛落,她便聽得機關驟然響起的聲音。
  暗室的門再次被合上,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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