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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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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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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9:13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山居(上)
  第三十章山居(上)
  
  清晨的山崖下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泉水上方氤氳著薄薄的一層霧氣,像樹林裡蔓延而去。
  林間不斷傳來鳥兒的啁啾叫聲,夾雜著枝葉瑟瑟的聲響。
  柔和的霞光穿過層層樹葉,只餘下一束漏進了昏暗的山洞內。
  燃燒了一整晚的火堆已然成了灰燼,洞壁邊,一男一女「親暱」的相互靠著,女子的睡容倒是十分安詳,但男子的眉心卻依舊擰著川字。
  「唔……」那一束霞光恰好打在了顏綰的面上,讓她不由揚手遮在了眼前,瞇眼動了動已經快要僵硬的身子。
  這一動,她立刻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肩上的爪子是誰的?!
  ……她靠在誰的懷裡?!!
  還沒睡醒的顏綰默默扭頭,看了一眼自己枕著的肩膀,又看了一眼肩膀的主人那輪廓分明的英俊側臉,惺忪著睡眼轉回頭,開始認真的思考那三個亙古不變的人生哲學。
  我是誰……
  我從哪兒來……
  我要到哪兒去……
  怔怔的思索了半刻鐘,她終於完全睜開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清晰而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想起不久前的一個清晨,她也是這樣在某位殿下的懷裡醒來……
  僵硬許久的顏綰這才有了動作,緩慢的直起身,想從那溫暖的懷抱裡鑽出來。
  幾乎是她剛一動身,睡得並不安穩的棠觀便醒了,一轉眼瞧見顏綰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再做些什麼,手一抬就鬆開了她的肩,「醒了?」
  嗓音微微低啞。
  顏綰動作頓了頓,下一刻,便手腳並用「優雅」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回頭朝棠觀綻開笑容,「殿下,早啊……阿嚏!」
  笑容還未收回,就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
  夭壽了,昨天沒能及時換下衣裳,就這麼裹著睡了一宿,現在喉嚨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棠觀抬眼看了看她,手在地上撐了撐,像是也要起身,但卻突然皺起了眉,緊緊抿住了唇。
  「怎麼了?」顏綰一愣,話問出口後才想起棠觀如今是個傷殘人士,連忙俯身扶起他,「殿下,我扶你起來……」
  「走吧。」棠觀緩了緩胸口的那絲疼痛,抬眼看向山洞外被霞光逐漸驅散的水霧,「要趁天亮時盡快走出這片山林。」
  顏綰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入目之處,卻是望不到邊際,甚至辨別不出方向的樹林。心頭微沉,她點了點頭,「嗯。」
  ===
  籠罩在山間的薄霧被朝陽灑下的金光一點點驅散,山風微微拂過枝葉,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顏綰攙著棠觀背朝山崖,在山林間穿行。
  林間並沒有什麼路,遍地都是枯枝荊棘,十分難行。顏綰提著裙擺,自己一個人走怕是都會跌跌撞撞,此刻卻還要扶著不宜走動的棠觀,顧著他肋骨的傷勢,更是走的小心翼翼。
  「殿下……你說,昨天那巨蟒還會出現嗎?」偏頭朝四周漫無邊際的林葉看了看,顏綰突然想起一個很糟糕的問題。
  「有可能。」
  「……那這林子會不會有猛虎突然撲出來啊?」
  「有可能。」
  「……」顏綰有些崩潰的朝棠觀身邊靠了靠,瑪德,就不能騙騙她嗎!一定要這麼誠實嗎_(:3∠)_
  戰戰兢兢的又走了一小段路,不知是哪裡突然傳來一聲枯枝斷裂的聲響,伴隨著幾聲鳥兒振翅飛走的撲騰聲,顏綰心口一跳,雙腳硬生生頓在原地,嚇得一步也走不動了。
  若是棠觀沒受傷也就算了,如今棠觀還負著傷,要是他們運氣差到一定境界,真的遇上蟒蛇老虎……
  因為顏綰停下了腳步,棠觀也不得不杵在原地,眸色沉沉,挑眉瞥了她一眼,「不走了?」
  「……殿下,」顏綰回過神,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想講個笑話給自己壯膽,「你可知道,要是獨自一人碰上老虎該如何?」
  「不知。」乾癟癟的兩個字,聽不出絲毫配合。
  顏綰踩了踩腳下的枝葉,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最好的辦法就是……跪下叫爹。」
  「……」從未聽過此等說法的棠觀不解的蹙眉,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何?」
  「因為……」終於得到回應的顏綰微微瞇眼,唇角突然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桃花眸裡掠過一絲促狹,「虎毒不食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肅王殿下摻著冰渣子的眼神中,顏綰一個人尷尬的笑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干,最後戛然而止,「不,不好笑嗎?」
  棠觀眉心跳了跳。
  他竟然,他竟然還真的以為她有什麼計策對付猛獸!原來又是在胡說八道,插科打諢。
  虎毒不食子,虧她能想得出來……
  又掃了一眼女子悻悻的笑容,他面上平靜無波,唯有唇角隱約勾了勾,黑眸如深潭,漸漸盪開一絲漣漪,眸光下意識的粘著些笑意,不鹹不淡的開口,「既然如此害怕遇上猛虎,那就快些離開這山林。再耽擱下去,難道還要在山洞內再過一夜嗎?」
  「……嗯。」
  顏綰也覺得有道理,點頭應了一聲。
  垂眼看了看自己再次被枯枝勾住的長裙裙擺,她抿了抿唇,鬆開了攙著棠觀的手,蹲下身,拎起那裙擺,用力撕開……
  「刺啦——」
  絹帛裂開的響聲。
  棠觀微微有些詫異的轉過頭。
  顏綰甩開那總是礙事的裙擺,跳了跳,滿意的看著終於不再受束縛的雙腳,她拍了拍手揚起頭,笑如春月,「好了,走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撕開裙擺,還是因為懼怕猛虎蟒蛇的緣故,後面兩人的進程竟是比先前快了一倍。
  而樹林間的方向確實不好掌握,因此走了許久,兜兜轉轉,直到天色將暗之時,兩人才看到了樹林的盡頭。
  「殿下!你聽……」
  一整天沒有進食,顏綰本已沒了說話的力氣,但一聽到山林外那孩童的玩耍聲時,眸色還是亮了起來,擔驚受怕了一日的心也終於微微放鬆,手下不由自主搖了搖棠觀的手臂。
  「咳咳——」
  再次被牽動傷處的棠觀輕咳出聲。
  顏綰笑容一僵,訕訕的停下了動作,「抱歉,我又忘了殿下您有傷在身……」
  棠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樹林盡頭,「出了這樹林後,別再叫我殿下。」
  「……哦。」
  樹林外,果然是一處小小的山村。
  日暮時分,山村上的半空中騰起裊裊炊煙,在落霞的籠罩下尤顯祥和。
  村外的小徑上,幾個垂髫孩童正舉著狗尾巴草嬉耍著,笑聲隔著很遠便已清晰可聞。
  其中一個孩子最先發現了從樹林中走出的顏綰和棠觀,不由叫了起來,「人!有人來了!」
  其餘的孩子也扭頭瞧見了有些狼狽的他們,好奇的湊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道,「你們是誰?」
  「從來沒見到過你們啊……你們怎麼會從林子裡出來啊?」
  「爹娘都從來不讓我進去!」
  「我爹我娘也是!」
  「裡面有什麼?有老虎嗎?」
  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團團圍住,本就快要餓暈的顏綰太陽穴又隱隱作痛起來。
  「我娘說,那樹林裡有妖怪,會化作人形出來吃小孩!」一始終不敢靠近的孩子突然說道。
  妖怪?
  一男孩仰頭看了看面容冷峻的棠觀,也連忙退了幾步,略有些害怕的說道,「你,你不會是狼妖吧?!」
  「噗……」剛剛還頭疼的顏綰一聽這話,還是沒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是長得有多凶才會被認作狼妖啊哈哈哈哈哈哈……
  被當做狼妖的肅王殿下黑臉,垂頭看向那男孩,眼神冷冷的,嚇得周圍一群孩子通通都尖叫了一聲跑開了。男孩也想拔腿就跑,但後領卻一下被棠觀給揪住,急得直叫喚,「爹!娘!啊啊啊啊,你,你不要吃我,我幾天沒洗澡了,不,不好吃……」
  顏綰也趕緊去扒拉棠觀的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別生氣。」
  棠觀依舊沒鬆手,反而手腕一翻,將男孩轉向顏綰,眉眼間的曠野之氣冷冽嚴峻,「你若猜出她是什麼,我便不吃你。」
  「……」聞言,顏綰連忙露出了自己最標緻的笑容,溫和的朝男孩眨了眨眼。
  男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狐狸精!」
  「咳——」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像是牽動傷處岔了氣,但又像是以此掩飾已然笑出聲的幸災樂禍。
  「……」顏綰的笑容崩了,咬牙切齒的搖了搖男孩的肩膀,「姐姐是仙女!是仙女!」
  耿直的肅王去哪兒了?她身邊這廝是誰!!怎麼這麼討厭呢……
  好氣哦!
  「妖怪在哪兒?!放了我家坤兒!」不遠處,一凶神惡煞的壯漢扛著鋤頭直直朝這裡衝了過來。
  顏綰一驚,身前那個嚎啕大哭的男孩卻是小手指向她的鼻尖,邊抽肩膀邊叫,「爹!他們,他們是妖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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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9:38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山居(中)
  第三十一章山居(中)
  
  夜色微闌,月華如流水般流瀉進這山間的小村落,在那簡陋卻並不破落的一個個屋頂覆上了一層淺淺的清輝。
  小小的院落中,一女子站在廊下,身著樸素的布裙,散在身後的長髮鬆鬆扎作一束,未施粉黛,素面朝天。而正和她交談的婦人年齡稍長一些,亦是荊釵布裙,笑容溫和。
  「季大嫂,多謝你和季大哥肯收留我們……」
  顏綰感慨的垂眼。
  她口中的季大哥名為季柏,就是傍晚扛著鋤頭來救自家兒子季坤的壯漢。
  親眼目睹自家兒子被欺負的哇哇哭,還願意收留他們兩個罪魁禍首,簡直是……感人至深。
  季大嫂也是個良善的人,雖身在山野,但卻比普通村婦更多些溫婉。她笑著搖了搖頭,視線落在顏綰身後緊閉的門上,忍不住還是多問了一句,「這沒什麼。只是,我看你的夫君似乎傷的不輕?」
  顏綰抿了抿唇,從耳上摘下了墜崖後身上僅剩的首飾,微微一笑,拉過季大嫂的手,將那垂銀葉耳墜放了上去。
  季大嫂一愣,連忙要將那耳墜還給顏綰,「你這是做什麼……」
  「季大嫂,你聽我說,」顏綰還是執意將那耳墜放進了季大嫂的手裡,「我們夫妻二人原本要去并州,途徑翠雲廊,沒想到中途遇上了山匪,竟是……硬生生將我們逼的墜了崖……」
  想了想,她還是將巨蟒一事隱瞞了。
  「墜崖?!」季大嫂驚愕的瞪大了眼,「你們竟是從翠雲廊那裡墜的崖?!那裡,那裡可有千尺之高!!」
  顏綰歎了口氣,「是啊,崖下有汪山泉,我們這才大難不死脫了險。在山洞中過了一夜,又在林間行了一日,才到了這裡。」
  季大嫂還處於有人從翠雲廊墜崖竟然毫髮無傷的震驚中,也感慨道,「這真是萬幸,萬幸……」
  「我夫君為了護我,傷勢本就不輕,又勉強行了一日,可能更加嚴重了。所以怕是要在這裡靜養些時日,還要勞煩季大嫂,能不能請個懂醫術的給我夫君看一看?」
  季大嫂回過神,連聲應道,「這是自然,我們村上也有個余大夫,平日裡大伙有什麼病症都找他。我晚些時候就去請他過來……」
  顏綰心頭那顆沉甸甸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我身上並未帶什麼銀兩,也只有些首飾。想來你們雖隱居山間,往日應該也會有人出山去採買些東西,我這耳墜應當還值些銀子……」
  「這……」季大嫂皺了皺眉,看了看手中的垂銀葉耳墜。她雖不懂這些釵環首飾,但也能從那精緻的做工和繁複的花紋上看出這耳墜定然不是什麼凡品。
  「季大嫂你就別推辭了,」顏綰笑了笑,「我們在這裡還不知要逗留多久,那耳墜怕是還不夠我們吃的用的,我夫君身上應該還有些……」
  「不必了不必了。」季大嫂連忙小心翼翼的收下了那對垂銀葉耳墜,「這就夠了。收留你們夫妻二人本是好心,若你再給些貴重的首飾,反倒像是我們刻意貪圖什麼了。」
  「好。」顏綰點了點頭,笑著收回手。
  季大嫂又朝顏綰身後看了一眼,「你先進去吧,我待會兒就去請村上的余大夫來給你夫君看看。」
  顏綰伏了伏身,「那就多謝大嫂了。」
  目送季大嫂離開後,顏綰舒了口氣,提著裙擺轉身進了屋。
  「吱呀——」
  屋內,棠觀也已換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用一根布條束著發,燭火的光芒撲撒在磊落的五官之上,雖然依舊冰著臉,但卻因為這身平民裝扮,往日的威嚴稍減,顯露出獨有的疏闊清朗。
  顏綰進屋時,他正捂著胸口,唇色有些發白,動作緩慢的走到桌邊,探身倒了些茶水。
  「殿……夫君!」顏綰連忙疾步走了過去,「你怎麼下床了?若是要喝水,叫我一聲不就好了嗎?」
  棠觀喝下了茶碗中的水,側頭看她,神色淡淡的,「你們在外面說些什麼?」
  「唔,就是讓季大嫂請個大夫來替你看看……」見棠觀蹙了蹙眉,顏綰連忙補充道,「我將耳上帶的一對墜子給季大嫂了。想來,應該可以抵掉我們在這裡的耗費。」
  聞言,棠觀的眉心果然微微舒展,下一刻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從一旁自己換下的衣物中翻出了些東西,放在了桌上,「我身上也只剩下這些,你也全部收起來,若是那耳墜不夠,便再擇幾樣給她。」
  顏綰忍俊不禁,垂眼朝桌上那匕首、玉珮、玉缽瞥了一眼,正要調侃幾句,視線卻是驀地在一抹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玉色上頓住了……
  「怎麼了?」見顏綰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拿出的東西,唇畔的笑容都僵硬了,棠觀挑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視線也落在一抹玉色上,不由怔了怔,轉頭深深的瞥了她一眼,隨即便伸手將那盛著「玉肌膏」的玉缽拿了出來。
  「你既不捨得,那這個還是留著好了。」
  顏綰的一顆心都開始撲通撲通狂跳起來,面上的表情複雜而詭異,幽幽的看向棠觀,她的笑容依舊有些不自然,「那剩下的……便由我收著?」
  「嗯。」棠觀頷首,又看了顏綰一眼,發現自己並不能看出什麼,便也作罷了,轉身緩慢的朝床邊走去。
  身後,顏綰眸底掠過一絲狂喜,伸出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將那枚陪伴自己三年多的玉戒從匕首和玉珮間拈了起來,收進衣袖中,她只覺得暈乎乎的,彷彿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了腦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就這樣簡單的,拿回了玉戒?
  指尖在寬大的衣袖下輕輕摩挲著玉戒上的紋路,顏綰看了一眼棠觀的背影,眸色卻突然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一切,都應當結束了吧……
  ===
  棠觀敏銳的察覺出自從那日在這山村落腳後,顏綰便開始不對勁。
  不對勁的種種症狀表現在……
  當他想要下床之時,顏綰恰恰好推門而入,見狀,連忙扔下手頭的針線,疾步就衝到了床邊,「夫君!你怎麼又要下床?!」
  被重新摁回床榻上的肅王殿下黑臉:「……口渴。」
  顏綰瞇著那雙瀲灩的桃花眼,揚起笑容,「夫君你躺著就好,我這就去倒茶~」
  「……」
  當他需要喝藥時,顏綰一手提著圓凳,一手端著藥碗就走到了床邊。將手裡的圓凳貼著床榻而放,她微笑著坐下,「夫君,喝藥了~」
  胳膊上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揚手就要接過藥碗,「我自己來。」
  顏綰眨了眨眼,端著的藥碗往回收了收,避開了棠觀的手,「余大夫說了,你需要靜養,不宜妄動,所以還是我親自餵藥比較好。」
  「……」
  「啊——」顏綰像誘導孩子似的張嘴,舀了一勺難聞的藥湯遞到了棠觀唇邊。
  「……」
  當他想要沐浴更衣時,顏綰不知從哪裡就冒了出來,依舊笑瞇瞇地朝只剩一件單衣的他揮了揮布巾,「夫君,你傷勢未癒,不宜妄動,我來幫你?」
  一口氣沒緩過來的肅王殿下重重的咳出聲,冷冽的嗓音裡平添一絲氣急敗壞,「顏綰!你還知道什麼叫男女大防嗎?!」
  顏綰笑容不變,「知道啊,可大夫囑咐過了,說讓我幫你擦身……而且,咱們現在不是夫妻麼?」
  「你的意中人呢?!」
  「……」
  「出去!」
  「……要不,我拿一根布條把眼睛蒙上?這樣總行了吧~」
  「出,去。」寒意森森。
  再比如此刻,某個似乎已經完全適應「妻子」角色的女人正坐在他床邊,目光無比殷切的望著他,「夫君,你若是覺得終日待在屋內無趣得很,我可以陪你解解悶啊~」
  老實說,棠觀有時候真的不明白自己這位王妃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新婚之夜,她為了替自己那位意中人守身如玉,甚至不計後果的給他下了迷藥。如今流落至此,她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接(撩)近(撥)他,擾得他心煩意亂。
  她到底想做什麼?!
  「夫君?」見棠觀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眸色深深,顏綰愣了愣,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那你平日都愛做些什麼?我也可以奉陪啊~」
  棠觀穿著一身純白的深衣,沒有任何紋飾,他半靠在床頭,墨黑的長髮垂在肩頭,蜿蜒在衣袖之上。或許是因為白衣的緣故,他週身的冷峻凜冽之氣盡數消散,沒有那麼冰冷拒人,而是靜靜的,宛若深潭,波瀾不驚。雖然依舊是不苟言笑,但卻已經和顏綰記憶裡那個冷厲嚴酷的肅王判若兩人。
  他複雜的瞥了顏綰一眼,不動聲色的應答,「習武。」
  「……」
  「練兵。」
  「……」
  「射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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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30:07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山居(下)
  
  這都是些什麼興趣愛好啊_(:3∠)_
  顏綰的眼角微微抽搐,面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夫君就,就沒有什麼,可以坐在這裡,動作幅度不大的愛好麼?」
  「沒有。」斬釘截鐵的答案。
  竟然就沒有一個文雅些的愛好……
  顏綰有些傷腦筋的揉了揉眉心,試探性的抬眼問道,「下棋呢?下幾盤打發時間也好啊~」
  棠觀興致缺缺的搖頭,「我棋藝不精。」
  那是當然……
  下棋也需要算計,他要是多些心眼,也不至於被她害成如今的模樣_(:3∠)_
  顏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違心的笑道,「我的棋藝也不過是個半吊子,夫君就和我切磋幾盤如何?」
  又被糾纏了片刻,棠觀蹙眉,「這山村中怎麼會有棋盤?」
  「……」顏綰張了張唇,這才反應過來。
  但下一刻,心中便有了應對之策,得意的揚唇,她站起身,「誰說這村裡沒有棋盤?」
  說完,她便轉身,小步跑出了屋。
  棠觀挑眉側頭,狐疑的看向半掩上的房門,卻只聽得院落裡傳來季大嫂的喚聲和顏綰輕快的應答聲。
  「阿綰,今日我們村中那位師傅要做根雕,你上次不是說想見識見識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要在屋裡陪我夫君。」
  「嘖嘖,你對你夫君可真是沒話說。」
  「唔……季大嫂,我想要些紙筆……」
  「行,你隨我來。」
  兩人的交談聲漸行漸遠。
  屋內,棠觀眸子裡有一抹光色劃過,盪開不易察覺的一陣漣漪,唇角也似有似無的翹起,眉眼劍的冷峻冰消雪融,只剩下一片朗朗。
  顏綰跟著季大嫂從季坤屋裡拿了紙筆後,便折返回了屋。
  將那略有些粗糙的毛邊紙平鋪在桌上,她提著筆盡量平穩的在上面劃出了一條又一條直線。
  不過片刻,那淡黃色的紙面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縱橫交錯的棋盤。
  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顏綰一手拎著那畫出的棋盤,一手執筆,回到了床邊,朝棠觀眨了眨眼,「喏,棋盤~」
  大開眼界的肅王殿下眼皮跳了跳:「……那棋子呢?」
  顏綰翹著唇角,在那畫出的棋盤下墊了厚厚一疊紙,提筆在橫豎交叉的一個交點處畫了個圓圈,抬眼看棠觀,「這是白子。」
  說著,又將那圓圈塗黑,「這是黑子。」
  琢磨了一下,她繼續說道,「今日不下圍棋,我這裡有一個新玩法,夫君要不要試試?」
  圍棋太過複雜,單單是紙筆並不方便,所以只能換個玩法……
  棠觀瞇了瞇眼,薄唇微啟,「說。」
  「唔,就是看誰的五子先連成一線。」顏綰一邊比劃,一邊將五子棋簡單到極致的規則說給棠觀聽,「夫君可明白了?」
  棠觀揚眉,淡淡的斜睨了她一眼,嗓音低沉,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到底是哪裡學來的這些邪門歪道……」
  顏綰唇角的弧度越發擴大,權當這是肅王殿下對自己的誇獎,「o(*???*)o」
  然而,沒過多久,她便再也笑不出了……
  「我贏了。」
  棠觀最後在一交點處畫了個完美的圓圈,提筆將它與斜下角的四個圓圈連成了一條線,淡淡的開口。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將那薄薄的一張紙拎了起來,仔仔細細的盯著那已連成直線的五子看了又看。
  她竟然輸給了棠觀?!
  在五子棋這種益(智)智(障)遊戲上輸給了腦子一根筋的肅王殿下?!!
  以智謀無雙著稱的危樓樓主十分生氣,堅信這是她疏忽大意才輸了一局。
  於是,賭上危樓的尊嚴,顏綰重新畫了一張棋盤,在床邊重重拍下,「再來!」
  兩人再次垂下了頭,將筆遞來遞去,在那棋盤上畫下一個又一個圓圈,你來我往,屋子內十分安靜。
  趁著顏綰沉思的空當,棠觀抬起頭,視線避無可避的落在她身上。
  女子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裙,墨黑的長髮用一根細帶簡單束著,面上未施絲毫粉黛,不似之前的溫婉雍容,倒是顯得純淨脫俗,卻又多了絲靈俏。
  她靜靜的伏在床邊,眉心微蹙,一雙桃花眸眼角上挑,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幾乎已經畫滿圓圈的紙上,下意識的就咬起了筆桿頂端,面上滿是苦惱。
  棠觀的眸底掠過一絲笑意。
  猶豫了一會兒,顏綰終於下定了決心,提筆在那交點處畫了個圈並塗黑,抬眼看棠觀,並將筆遞了過去。
  棠觀斂了斂眸中的笑意,接過筆,像是早就想好似的,抬手就在一處下了白子,作勢便要連線……
  「等等!!!!」
  一眼看出了已經成勢的五顆黑子,顏綰叫了一聲,連忙抽出了「棋盤」,義正言辭、理直氣壯的悔棋,「我剛剛手抖,畫錯了地方。方纔那一步,不能算!」
  向來對悔棋之人深惡痛絕的肅王殿下頭一次沒有惱,只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她隨便改。
  顏綰滿意的放下棋盤,將棠觀方才畫上的那個圓圈塗黑,硬生生阻斷了原本的五子連線。「不改了?」
  「嗯嗯。」
  「落子無悔?」
  「……」顏綰突然有些心虛起來。
  棠觀勾了勾唇,不動聲色的接過筆,再次果斷的在一交點處畫了個圓圈,筆鋒一轉,依舊穩穩的和右上角連在了一起。
  五子連線,白子勝。
  顏綰黑了臉,默不作聲的從床邊站起身,將攤在床邊的紙筆通通摞進了懷裡,轉身就朝門外走。
  瑪德,失策了!
  「姐姐,你在這裡做什麼?」
  季坤在家門口和一群孩子瘋鬧了一會兒,滿頭是汗,剛進院子就瞧見了抱著一疊紙坐在台階上的顏綰。
  顏綰抬眼,無精打采的回應了一聲,「你終於肯回來了?剛剛你娘到處找你。」
  聞言,季坤的小臉即刻垮了下來,「我就,就出去玩了一會兒,怎麼又被娘發現了……」
  然而,一個孩子的記性可能只有七秒。
  當他的視線落在顏綰懷裡時,面上的苦色登時消失殆盡。
  有些好奇的在顏綰身邊坐下,他那剛剛玩過泥巴,髒兮兮的小手就伸向了那疊畫滿了圓圈的紙,「姐姐,這是什麼?」
  「唔,五子棋。」
  「那是什麼?」
  「……」見季坤十分感興趣,顏綰想了想,便將手裡的紙攤在了地上,畫了一小小的棋盤,又簡單的講解了一遍規則,「五子連成線……」
  季坤似懂非懂的一聽明白,就興奮的拉著顏綰要來一盤。
  和孩子下五子棋不需要用多少心思,顏綰便一邊畫著圈,一邊卻發起了呆,神思竟是飛到了山外。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危樓,想到了淵王,想到了晉帝……
  其實,若是能像現在一樣,和棠觀在這山野中待著……倒也不錯。
  等等!
  她在想什麼?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顏綰登時驚了驚,連忙搖頭,將它從腦子裡甩了出來。
  什麼鬼?!她怎麼可能一直待在這小山村裡呢?更何況……還是和棠觀?!
  她當初嫁入肅王府就是為了拿回玉戒,如今玉戒已回到她手中,只要待棠觀傷勢好轉,他們能走出這山村時,她就該帶著無暇豆蔻回京了。
  所以……這幾日她才會如此費心費力的照顧棠觀。
  畢竟,再過些時日,他們就要分道揚鑣了……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還是珍惜最後這幾日吧。
  「姐姐,姐姐!你輸了!」
  正愣怔時,一旁的季坤卻突然激動的跳了起來,「姐姐,你看,我這五子連成線了!!」
  顏綰一愣,終於回過神,垂眼看向那已定的棋局。
  果不其然,季坤竟然真的先她一步,五子連線了!
  「……坤兒很有悟性。」揚了揚唇,顏綰絲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季坤拈起那張紙,倒也不傻,眨巴眨巴眼仰頭道,「姐姐剛剛在想什麼,都沒看坤兒在哪裡畫圈~」
  「唔……」顏綰啞然。
  「我知道了,姐姐一定又在想屋裡的大哥哥是不是?」季坤肅著小臉感慨了一番,「姐姐你對他真好!」
  顏綰哭笑不得,捏了捏季坤肉嘟嘟的臉頰,「因為他是姐姐的夫君啊。」
  「嗯。」季坤點了點頭,「我娘說了,以後找媳婦一定要找像姐姐這樣的!」
  「吱呀——」
  顏綰還沒來得及作何「獲獎感言」,身後的房門就突然被從內推了開來。
  顏綰和季坤不約而同的轉頭,只見棠觀倚門而立,身姿頎長挺拔,一身毫無紋飾的白衣難掩其風華氣度,面色蒼白,劍眉朗目依舊英俊。只是,神情卻有些陰沉,目光幽幽的看向躲在顏綰身後的季坤……
  第一次見面就被嚇哭的季坤心有餘悸,一見這大哥哥又「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釋放寒氣,連忙鬆開了正揪著顏綰裙擺的手,一扭身,撒腿就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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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吃醋
  
  見棠觀又下了床,顏綰連忙站起身迎了過去,「你怎麼又出來了……」
  目送著熊孩子的背影顛顛的跑遠了,棠觀收回視線,不鹹不淡的掃了一眼顏綰,也不說話,便轉身回了屋。
  一臉懵逼的顏綰:……??
  不明所以的跟進了屋,顏綰手裡還捧著畫棋盤的一疊紙,只聽得棠觀低沉的磁性嗓音傳來,「不是說要陪我下棋解悶麼?」
  「……」顏綰撇了撇嘴,轉頭看向回到床上修養的肅王殿下,鄭重的搖了搖頭,羞恥的重複了某殿下之前說過的話,「我棋藝不精。」
  她才不要一直輸!
  視線恰好轉到桌上的話本上,那是之前她向季坤借的……
  「唔,坤兒私藏的話本,夫君要不要看?」顏綰放下手中的紙筆,興致勃勃的拿起話本走到床邊,在圓凳上坐了下來。
  垂眼翻開那話本,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啊,講得是一千金小姐在寺廟內偶遇江湖浪子,兩人一見傾心、私定終身……」
  說到這兒,顏綰的聲音頓了頓,微微蹙眉,又翻回話本第一頁瞥了一眼。
  坤兒怎麼會有這種話本??
  and劇情怎麼如此眼熟?
  同樣覺得情節耳熟的肅王殿下眉心也擰成了川字,耳畔突然迴響起一道熟悉的女聲,與顏綰此刻的碎碎念幾乎完全重合。
  ——「不敢欺瞞殿下,妾身,妾身已有意中人,原以為能等到他來榮國侯府提親,卻不曾想……」
  ——「是,是我的意中人。他,他是江湖中人,對這些草寇的套路略知一二,這黑話也算是趣聞之一。」
  千金小姐,江湖浪子,私定終身?
  「劇情老套,毫無新意。」絲毫沒有察覺到棠觀的異樣,顏綰搖頭給了個差評。
  又隨意翻了幾頁,視線在某一處頓了頓,她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嘖,結尾倒有些不一樣了。千金小姐後來嫁給了一位皇子,這傻皇子為兩人的愛情所打動,竟縱他們私奔離開了京城,噗,好大一頂綠帽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干。
  某個「傻皇子」的臉一下全黑了。
  顏綰嘴角抽搐,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件多麼愚蠢的事,恨不得躲到角落給自己兩個大嘴巴……
  ……她為什麼要翻開這破話本?為什麼??
  ……還有,這破話本誰寫的?!!
  #著書人想搞點大事情#
  正心虛的要轉移話題時,突然卻有兩根修長的手指出現在視野裡,將她手中的話本給拎走了,「這劇情倒是熟悉得很。」
  顏綰諂諂的揚了揚唇,對上棠觀深邃犀利的眸子,「好像……是有那麼一丟丟耳熟……」
  「顏綰,」棠觀將那話本扔到了一邊,面色陰沉,「說說你的意中人,如何?」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詫異的張了張唇,半天回不過神,「意,意中人??」
  「嗯,就說說那個讓你願意托付終身,但這一路都未曾出現過的意中人。」
  嗓音沉沉。
  「……」
  顏綰心跳登時慢了一拍,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
  「想來,你們之間的曲折定是比這話本還要精彩。」
  「……夫君什麼時候,也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了?」顏綰垂眼,避開了棠觀灼灼的目光。
  夭壽啦,這段沒有提前編好啊日!Σ(°△°|||)「你喚了我這麼多日夫君,而他卻是你的意中人,我便是多問一句又如何?」
  棠觀抬眼,眉宇卻是覆著一層淡淡的陰影。
  他原本對顏綰那位混跡江湖的意中人並不感興趣,但這並不意味著,永遠不感興趣。
  例如此時此刻,他就突然十分迫切的想要瞭解,那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面對好奇心莫名爆炸的棠觀,顏綰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攥緊了手,支吾著應道,「他,他不過一介布衣……」
  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那子虛烏有的意中人?
  事實上,顏綰也一直知道自己的謊言並不十分縝密。
  若是真有這麼一個意中人存在,知道自己要嫁給棠觀,他又怎麼會坐以待斃?又怎麼會在這一路上無聲無息,沒有任何蹤跡?
  如今棠觀刻意點明了這一點,難不成是終於遲鈍的反應過來……所以起了疑心?
  不方,不方,說謊是她的強項,嗯。
  察覺到棠觀的目光還一瞬不瞬的凝在自己面上,顏綰抿了抿唇,平復心緒,深吸了一口氣,「他生性灑脫不羈,俠義心腸……所以就孤身一人,」頓了頓,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靈光,「唔,一簫一劍走江湖!」
  一簫一劍走江湖?詩倒是做得頗有俠情,不過……
  棠觀眸色冷了冷,忍不住啟唇道,「如此瀟灑,竟還願意帶上你?」
  「……江湖俠客的身邊難道就不需要解語花嗎?」顏綰笑瞇瞇的反駁。
  「解語花?」棠觀挑了挑眉,耿直的嗤了一聲,「恐怕是累贅吧……」
  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但面上複雜而嫌棄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掩飾。
  「……」
  她聽到了啊喂!Σ(??;)!!
  好好的為什麼要人身攻擊!
  默默嚥了一口老血,顏綰繼續瞎編起了故事。
  瞬間找到原型人設的她再胡謅起來,簡直就是如魚得水,「第一次見他時,是在酒館裡。唔,當時有人尋釁滋事,我也不小心惹了麻煩,然後!他就……從天而降……」
  棠觀蹙眉,手裡攥著的話本捲成一團,在床沿不自覺的敲了敲,聲音低沉,「一個大家閨秀出入那種魚龍混雜之地,還有沒有規矩……」
  叱責的口吻裡,隱隱還帶著絲若有若無的酸味。
  顏綰一時並未察覺出,只聽到後半句便瞬間炸毛了,撇了撇嘴頂嘴道,「我不過是庶女,一個庶女而已,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更不懂什麼規矩。」
  語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還刻意強調了庶女二字。
  不說榮國侯府壓根不管教庶女,便是有心要約束,那方寸之地又哪裡能困得住她?
  更何況……規矩?
  在危樓中,她就是規矩。
  棠觀眉頭蹙得更緊,只覺得肋骨傷處都被氣得開始隱隱作痛了,「你……」
  一見他那冷峻的面癱臉上有了絲破碎,顏綰心裡就忽然莫名其妙的暢快。
  心裡一暢快,她就又忍不住開始作妖。
  微微直起身,她揚唇朝冰著臉的肅王殿下面前湊了湊,眉眼彎彎,唇畔的笑意竟是略有些痞氣,壓低聲音,「殿下……」
  眼見著顏綰越發靠近,面容清麗,那雙微挑的桃花眼一如既往泛著瀲灩的光色,棠觀心跳卻驟然快了一拍。
  眸光縮了縮,他下意識的想要向後避開,只是身後沒了退路,便又只好僵硬在原處。
  瞧著棠觀避無可避吃癟的模樣,顏綰又得寸進尺的靠近了些,一幅「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勾唇,「殿下為何突然問起我的意中人,莫不是……吃醋了?」
  棠觀腦袋「嗡」一聲,垂在身側的手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收,冷峻的面容自那破裂之處完全裂開,幽邃的眸底掠過一絲明晃晃的錯愕。
  他垂眼,定定的盯著那近在咫尺的顏綰,看見她在初春微醺的霞光之中,未施粉黛的面頰染上了些淡淡的粉色,說不出的嬌艷動人。
  他只覺得心口拂過一陣漣漪,所有血脈都在那麼一刻怵動,有了剎那的恍惚。
  顏綰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便已覺得對肅王殿下的調戲大功告成,手下一動就要撤回床邊,卻不料腰間一緊,上半身驟然前傾……
  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棠觀伸手牢牢箍住,一把攬回了身前。
  腰間橫著的手臂狠狠收緊,顏綰腦子有瞬間幾乎完全一片空白,撲在那熟悉卻又陌生的懷抱裡動也不敢動,直到有一修長的手指近乎霸道的抬起了她的下顎……
  她的視線一下撞那雙幽黯的眼眸裡,魂魄幾乎可以被捲入那無底深淵,她全身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顫慄。
  「我若說是呢?」
  如同耳語一般低低的回應。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怔怔的仰頭望著棠觀那冷峻而磊落的五官,一顆心跳得胸口快要炸裂,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起來。
  ……他說什麼??
  ——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我若說是呢?
  棠觀在顏綰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驚愕和慌亂,眉宇微凝,理智又佔了上風,一股涼意自心頭蔓延開來。
  於是,就在顏綰終於回過神,想要仔細從棠觀的面上分辨一個究竟時,下顎卻又是一緊,眼前的那張俊臉不知何時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漠然,方纔如同耳語般的聲音,此刻也摻雜著森森的寒意和陰沉,「顏綰,不要再招惹我。」
  若是再招惹他……
  他便無法放手放得如此乾脆。
  「……」腰間的禁錮一鬆,顏綰只愣了片刻,便忙不迭的站起身,踉蹌著向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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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出山
  
  ……
  棠觀又修養了幾日,傷勢便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地走動了。
  算了算日子,兩人在這避世的小山村內倒也待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想來慕容斐無暇等人如今都沒有找到他們,定是已經急得不行了。
  所以兩人商議之後,決定再過一日,便跟著要去城中採買東西的季柏出山。
  「阿綰,」見顏綰一人屈膝坐在台階上對著院外玩耍的一群孩童發呆,季大嫂走了過來,溫和的笑道,「你們明日便要離開,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顏綰怔怔的回過神,也牽了牽嘴角,「我們哪還有什麼行李……」
  季大嫂面上的笑容斂了斂,歎了口氣,「你們真得不再多休養些時日了嗎?突然這麼急匆匆的要走,你夫君的傷勢還未痊癒吧?」
  「我們已失蹤了太長時間,」顏綰搖了搖頭,「家中的人不知該急成什麼樣了……更何況,我夫君他……已經執意明日要走,他心中有數,傷勢應該無礙。」
  聞言,季大嫂垂頭看了顏綰一眼,又瞥了瞥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微微俯身,聲音壓低了些,「你和你夫君……鬧彆扭了?」
  顏綰唇畔的笑容一僵,耳畔瞬間迴響起起那日寒意森森的一句「顏綰,不要再招惹我」,然而嘴上卻還是否認了,「沒有啊……」
  季大嫂挑了挑眉,「沒有麼?我覺得你們這幾日似乎有些不對勁。」
  「……」顏綰還是僵硬的搖頭,「沒有,我們……挺好的。」
  「那就好。」季大嫂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原本見你時時刻刻都要陪在他身邊,這幾日似乎有些冷落他,我還以為你們鬧了什麼彆扭。」
  顏綰抿了抿唇,「是他嫌我太吵鬧,所以我才……」
  季大嫂愣了愣,突然笑出了聲,「嫌你吵鬧?這話你也信?」
  「……」
  「阿綰,男人也會口是心非的。」
  「……」
  目送季大嫂離開後,顏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眼前又浮現出棠觀那硬邦邦的臉。
  一會兒說吃醋,一會兒又說讓她別再招惹他……
  口是心非,到底哪一個才是口是心非?!
  啊啊啊啊啊啊啊!!
  顏綰痛心疾首的托著腮。
  棠觀他變了!他再也不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耿直的東宮太子了!!
  「夫人!是你嗎夫人?!」
  「小姐!」
  正當顏綰準備起身回屋時,院外卻突然傳來一男一女兩道熟悉的聲音,尤其是那清冽的女聲……
  無暇?!
  顏綰驀地頓住,詫異的轉過頭看向院外。
  映著婆娑樹影的院門外,一黑衣男子和一青衣女子站在那裡,赫然是多日未見的顧平和無暇。
  一見到顏綰,無暇向來冰冷的面容上終於多了些波瀾,顧平更是喜出望外。
  「無暇……」顏綰還怔在原地回不過神時,無暇卻是身形一動,已經衝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你果真在這裡。」
  身後,顧平也疾步跟了上來,「夫人,我們總算找到你了……主子呢?他可有大礙?」
  口吻裡帶著些急切。
  顏綰側身指向房門,「他在屋內,傷勢已經好轉……」
  一聽棠觀受了傷,顧平面色微變,連忙錯開顏綰,大步跨上了台階。
  無暇自是不會去管棠觀的死活,依舊冰著臉細細打量著顏綰,「小姐,你沒受傷吧?」
  顏綰仍然有些懵,「你們,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我們……」無暇剛要解釋,身後卻突然響起一略熟悉的男聲,逕直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怎麼進村的?!!」粗獷的嗓音,平地驚雷般在院門外炸開。
  「……季大哥?」顏綰一轉眼,便瞧見了神色凜然、急匆匆衝過來的季柏。
  無暇皺了皺眉,側身看了一眼想要將她掃地出門的季柏,退回了顏綰身後,垂眼,「小姐,我們是尾隨此人才找到的這裡。」
  聞言,季柏又是瞪大了眼,聲音再次揚起,「你們竟然跟蹤我……等等,」他忽然頓住,「小姐?」
  見狀,顏綰連忙應聲,「季大哥,她是我的侍女。」
  季柏愣住,面上的表情空白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她,她當真是你的侍女?」
  顏綰點了點頭,無暇則是冷冷的抬眼看他。
  季柏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笑道,「嘿,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白日在山外遇到你這個侍女和另一個男子在打聽你們的下落,我一聽那描述,便覺著是你們。但又怕,又怕是什麼仇家在尋你們,便想著回來和你們說一聲再決定要不要帶他們進村……沒想到,他們竟是悄悄跟進來了……」
  無暇抿唇,在顏綰身後小聲解釋,「所有聽了描述的人中,唯有他一人目光閃爍、形跡可疑,因此我們便跟著他尋到了這裡。」
  目光閃爍,形跡可疑……
  老實忠厚的季柏嘴角微微抽搐。
  ===
  因為無暇和顧平已經找到村裡的緣故,棠觀和顏綰離開的日子便硬生生提早了一天。
  其實出山並不需多長時間,顧平和無暇便是單單靠著輕功跟到了村裡。但棠觀的傷勢並未完全痊癒,還不能如此跋涉,所以顧平便向村中一戶人家買了這驢車,免得自家殿下再傷勢加重……
  顏綰提著裙擺上了那簡陋的驢車,不過卻刻意和自動散發冷氣的肅王殿下保持了一段距離。
  「綰姐姐,你還會回來嗎?」被季大嫂牽著的季坤苦著小臉,有些不捨的撇嘴看向顏綰。
  聞言,顏綰愣了愣,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看出了她的尷尬,季大嫂連忙拍了拍季坤的腦袋,低低的叱了一聲,「好好地,回這裡做什麼?還要你綰姐姐再墜次崖?」
  墜崖?
  季坤連忙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不,不要墜崖。」
  顏綰忍不住笑出了聲,心裡微微有些暖,「好,我答應坤兒……會回來的。」
  顧平不甚熟練地駕車,沿著崎嶇的山路緩緩遠離了村落。
  顏綰屈膝坐在車上,怔怔的看著那被落在車後的寧靜小山村發起了呆。
  若是她將生死門通通帶離京城,到這山谷深處定居下來,過個幾十年,會不會便有個什麼「危谷」能取代危樓了?
  被自己無厘頭的妄想給逗笑了,她忍不住勾唇,一抬眼,卻發現對面的棠觀正眸色深深的看著她。
  唇畔的笑容一僵,顏綰的小心跳又被那凜冽的眼神刺激得節拍全亂。
  忙不迭的別開眼後,她才意識到這種躲避有些太過刻意,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轉回了視線,挑眉啟唇道,「……殿下?」
  一改這幾日的稱呼,不是夫君,而是疏遠的殿下。
  棠觀眉宇微凝,緊緊抿著唇,又盯了顏綰一眼,便偏頭看向了那山崖間的落日,嗓音沉沉,「無事。」
  很好,非常好。
  若是能一直如此安分,最好不過。
  顏綰被那麼一盯,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為了掩飾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小心虛,她也轉頭開始和無暇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了話。
  原來,她和棠觀墜崖的這幾日,慕容斐帶著人翻過了翠雲廊,在鳳縣找了個客棧安頓下來,接著便不遺餘力的派遣了所有人在山林中尋找他倆的蹤跡,只是一直遍尋無果。
  除了尋人之外,據說還有些不怎麼太平的事情發生。例如……
  「豆蔻這幾日照顧軟軟很吃力。」無暇面無表情的啟唇。
  顏綰愣了愣,「怎麼?軟軟不乖?」
  「她很乖,」無暇搖頭,嗓音冷冷,「可總有人想要把她悄悄抱走,送到別處去。」
  「是慕容斐?」
  「管家忙著差遣人手尋王爺和小姐,並未想到過軟軟。」
  「那是……」
  「顧平。」
  聞言,顏綰瞪大了眼,就連棠觀也不由蹙了蹙眉。
  正在前面駕車的顧平背影一僵,默默垂下頭,開始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完了完了,那異瞳的小孩沒解決掉,現在無暇這麼告一狀,王爺和王妃都不會饒過他了_(:3∠)_
  「顧平。」
  果不其然,王妃溫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夫,夫人……」顧平額上開始沁出些細微的冷汗。
  「你要把軟軟送到哪裡去?」
  「……夫人,那孩子是異瞳,是當真不祥。」顧平硬著頭皮解釋道,「夫人你大概不知,像那晚襲擊咱們的巨蟒,往日裡是絕對不會招惹行人的,怎麼偏偏,偏偏就輪上咱們……還不是因為異瞳不祥的緣故……哎喲!」
  顧平的話音剛落,腦袋就驀地被什麼石子狠狠砸中。
  棠觀沉著臉,收回剛剛彈出「暗器」的手,「你如今膽子是越發大了,連我的話也當作耳旁風?」
  顧平苦著臉摸了摸腦袋,剛想要轉頭,卻又被棠觀冷冷的呵斥了一聲,「看路。」
  再不敢扭頭的顧平欲哭無淚,「屬下不敢……」
  「那我曾說過什麼?」
  「讖緯之說不可信……可是殿下……」
  「巨蟒之事,你就察覺不出半分蹊蹺?」顏綰忍不住插話道。
  蹊蹺?
  顧平愣住,「有何蹊蹺?」
  顏綰看了棠觀一眼,只見他也同樣轉過頭看她。
  兩人相視一眼,竟是比從前多了些默契。
  「算了,回去再說。」顏綰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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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離音(上)
  
  鳳縣。
  在眾目睽睽下坐著驢車,棠觀和顏綰面上都有一點掛不住。
  遙想當年……這兩人的身份是何等貴重,一個是東宮太子,一個雖表面上是庶女、但實則也是鼎鼎有名的危樓之主。
  出門的「豪車」就算不是高端大氣上檔次,那也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如今,竟淪落到……
  顏綰悄悄揚起手遮住了半邊臉。
  她明明是小公舉是小公舉tvt
  見過坐南瓜車的小公舉,倒是沒見過坐驢車的小公舉tvt正當她遮著臉時,驢車卻在一客棧外緩緩停了下來,兩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姐……」
  「娘親!」
  顏綰眨了眨眼,連忙撤下手,只見豆蔻抱著軟軟一下撲到了車邊,一大一小皆是嘟著臉,可憐巴拉的。
  「娘親……哇~」
  軟軟眼睛上依舊覆著無暇親手做的白紗,一見到顏綰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揚著小手直往她這邊伸。
  顏綰頓時又是心軟的一塌糊塗,連忙跳下車,從豆蔻懷裡接過了軟軟,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娘親在這裡,娘親回來了~」
  「哇……嗝~」
  軟軟哭得打了個嗝,小小的身子在顏綰懷裡顫了顫,終於安靜了下來。
  顧平也翻身下車,作勢要扶棠觀,卻不料被冷冷的揮開了。
  「熱臉貼冷屁股」的他悻悻地後退幾步,和眼淚汪汪的豆蔻站成了一排,然而……似乎也不怎麼受歡迎。
  「你離我遠點!!」
  方纔還哭喪著臉的豆蔻一見到他,登時收回了眼眶裡打轉兒的眼淚,怒目而視,活脫脫像只護崽的小母貓,一下亮出了尖利的爪子。
  顧平同樣對豆蔻產生了條件反射,被這麼一叱,連忙皺著眉挪遠了些,小聲嘀咕,「……粗蠻的丫頭。」
  棠觀下了車,淡淡的掃了一眼顏綰和軟軟「母女團聚」的場面,視線不過停頓了片刻,便移向了迎面而來的慕容斐。
  「主子!」破天荒的,慕容斐那凶巴巴的面上竟沒了從前的狂躁,而是明晃晃的顯露出些激動,似乎是真的為墜崖的他們擔心了數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你從小就是個有福氣的,一定會沒事的……」
  棠觀眸底微微起了波瀾,但面上卻仍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嗯,無事。」
  慕容斐凶悍的表情鬆弛了些,「走,進去說。」
  顏綰一邊抱著軟軟溫言安撫,一邊拍了拍豆蔻的腦袋,目光卻追隨著棠觀和慕容斐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回到客棧後,棠觀自然是和慕容斐商議一些要事去了,而顏綰則是待在房內,和軟軟膩歪在一起,順便和豆蔻無暇說些主僕間的私房話。
  「小姐!那麼高的山崖啊……肅王他竟然想都不想就跳下去救你了!奴婢當時已經完全傻眼了……」
  回想起翠雲廊上驚心動魄的一夜,豆蔻仍是心有餘悸但卻又十分慶幸,「不過這些天奴婢一直相信,小姐你一定沒事!」
  顏綰笑了,將這些日子在山崖下的見聞說了一通。
  豆蔻無暇,就連軟軟都聽得饒有興致。
  聽完顏綰的奇談後,再談起他們一行人在鳳縣的遭遇,豆蔻又炸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王爺身邊那個顧平有多榆木腦袋!!」一說起總來偷「娃」的顧平,豆蔻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他非要說那天的事情是因為……」
  顧忌著軟軟還在這裡,她硬生生將後半句的異瞳之禍嚥了回去,「那廝每天都想來搶軟軟!!幸好我機靈!」
  雖然她也沒有對軟軟那雙異瞳完全放下心,但是那晚的巨蟒她卻是聽小姐說了,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操控,怎麼能怪到軟軟身上?!
  再說,如今軟軟是小姐的義女,也就是她們危樓的千金,哪裡輪得到顧平這廝嫌棄!!
  顏綰毫不吝嗇的賜了豆蔻這個「護崽衛士」一通誇獎,「那可不是,你最機靈了~」
  說著,她摸了摸懷裡軟軟的頭,「是不是啊?軟軟~」
  「嗯!」
  已經和豆蔻培養出深厚感情的軟軟鄭重其事的點頭。
  一邊靠著牆冷眼旁觀的無暇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豆蔻更是驕傲的挺直了腰桿,整個人都飄飄然了,嘴上卻謙虛起來,「光是奴婢也不行,還多虧了無暇的身手甩顧平那廝幾條街呢!」
  自行腦補了一下顧平偷孩子的畫面,顏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想來顧平心裡也真苦,怕把事情做絕所以不敢和慕容斐說,想要智取卻不如豆蔻機靈,想要蠻搶又偏偏打不過無暇……
  人生果然夠艱難的啊。
  隔壁屋子裡的顧平:qaq
  「好了,別埋怨了。過些日子,你便是想見他怕是也見不著了。」
  顏綰唇畔的笑容淺了淺。
  聞言,無暇和豆蔻通通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姐!玉,玉戒找到了?!」豆蔻有些驚喜的瞪大了眼。
  「嗯。」顏綰頷首,下一刻卻是垂頭看向不明所以的軟軟,「軟軟,娘親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們說,你自己到一邊玩兒好不好~」
  「……好。」軟軟揚起臉,頂著兩個髻的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然後便乖乖的從榻上跳了下去,邁著小短腿到屋內的屏風那一邊去玩自己的撥浪鼓了。
  望著軟軟小小的背影,豆蔻忍不住小聲感慨,「小姐,軟軟真的好乖啊……」
  顏綰滿意的瞇了瞇桃花眼,翹起唇角,「也不看看是誰家的~」
  「……」豆蔻噎了噎,暗自腹誹——軟軟的乖巧和自家小姐有關係嗎?答:有個毛線關係!
  「樓主,玉戒果真找到了?」一旁的無暇最先將話題轉移回了正事上。
  豆蔻也連忙收回視線,看向顏綰。
  在兩人都隱隱期待的目光下,顏綰笑容微斂,挑了挑眉,將手探進了衣袖內,隨即在她們面前攤開了手。
  一枚剔透的湖藍玉戒靜靜躺在掌心。
  無暇眸色亮了亮,豆蔻更是感慨萬千,「玉戒玉戒……總算找回來了……」
  又盯著那玉戒瞧了瞧,豆蔻突然欣喜的叫出了聲,「啊!」
  顏綰差點被嚇了一跳,「……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小姐!玉戒找到,咱們是不是可以回京城了~」
  顏綰默,將那觸手溫涼的玉戒帶回了左手中指上,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瞥了豆蔻一眼,不鹹不淡的啟唇,「無暇著急我可以理解,畢竟莫雲祁還蹲在京城呢,但是……你急什麼??」
  無暇的眼皮跳了跳:=_=什麼叫她著急可以理解?什麼叫畢竟莫雲祁還蹲在京城??
  「我當然急了!」豆蔻跺了跺腳,像是有些無法理解顏綰此刻的淡定,「小姐,其實奴婢倒不是想回京城,只是想趕緊離這位肅王殿下遠一點……」
  聞言,顏綰眸光閃了閃。
  豆蔻壓低聲音,「小姐,咱們這一路上又是草寇又是巨蟒的,太凶險了啊……而且這些刺殺明顯就是沖肅王來的,接下來保不齊還有一撥接著一撥,咱們何苦要陪他遭罪?」
  「……你說的有道理。」想了想,顏綰微微蹙眉,正色點頭。
  豆蔻眸色一喜,終於鬆了口氣。
  天曉得,她是真被那巨蟒嚇著了,連著做了好幾天噩夢呢。
  「那,小姐,奴婢這就去收拾收拾?咱們什麼時候走?」
  啊,心情都雀躍了~
  顏綰瞇眼,搭在榻沿上的手抬起,將那左手中指上的玉戒又摘了下來,收回衣袖中,「走什麼?」
  「……」
  「你說的很有道理,在到并州之前,淵王那裡一定還有動作。所以我得把肅王護送到并州!」握拳。
  「……」
  豆蔻一口氣沒接上來,目瞪口呆,「小姐?!」
  見她還有異議,顏綰別開眼,揮了揮手,一錘定音,「不必多說了,我已經決定,到并州後再離開。」
  「……」
  「肅王在大婚之日曾許諾,到了并州後便會給我自由。我們又何必在這半路上多生事端?做事既得瞻前,也得顧後,懂不懂?」
  顏綰抿唇,一本正經的抬起手,拍了拍豆蔻的肩膀,語重心長。
  「……」
  豆蔻嘴角微微抽搐。
  哇偶,她都快要相信了哎!!
  「樓主的話有道理。」始終沒有說話的無暇冷冷的掃了豆蔻一眼,終於開口了,嗓音清冽,「況且,此地離并州也不過只有一兩日的路程。」
  噫……
  還有一兩日就到并州了?!
  顏綰傻眼。
  無暇倒是沒有察覺出顏綰的異樣,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樓主,巨蟒出現的那夜,的確有人在林中以聲御蛇。」
  一提起巨蟒,方纔還在傻眼的顏綰登時回過了神。
  對了,巨蟒一事她到現在竟還沒來得及問起,「可留了活口?」
  雖然一定是淵王派來的人,但……那位肅王殿下不是說過,不能空口無憑嗎==
  無暇垂眼搖頭,面上掠過些凝重,「死門辦事不力,沒能活捉那御蛇之人。」
  「沒事,」顏綰思忖片刻,轉向豆蔻吩咐道,「傳信讓莫雲祁派人查一查這巨蟒,盡量往淵王那裡查。若是查出了什麼,想辦法將消息透露給顧平。」
  棠觀是君子,但她不是。
  對付淵王這個小人,還得靠她這個更高明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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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離音(下)
  
  無暇說的果然沒錯,鳳縣到并州竟真的只有兩日不到的路程。
  第二日,他們就進了并州境內。而傍晚,便到了并州九城中的主城——雁城。
  比顏綰預想的狀況要稍稍好一些,棠觀這麼一個廢太子被幽居并州,并州刺史親自帶人迎出了城。
  顏綰方才也掀開車簾悄悄看了一眼。
  這位并州刺史名為張敞,雖是一州之長,但卻長著一張……精明過度、甚至顯得有些油滑的臉。
  來并州之前,她倒是順便從莫雲祁那裡要來了這位并州刺史的所有底細。
  從那些底細來看,分明是個趨炎附勢、上諂下驕之人,今日竟會出城迎接一個失寵了的廢太子……
  估計是離京城太遠,消息閉塞,還沒摸準當今聖上的意思。又當著慕容斐這位神機營大將的面,不敢對棠觀太過怠慢。
  放下車窗邊的簾子,顏綰下意識的歎了口氣。或許是快要離開了,她這兩日操的心越發多了,簡直化身肅王殿下的老媽子。
  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後,淵王還會不會再使出各種陰詭的計謀來害棠觀……
  若是單純的刺殺也就罷了。雖然如今棠觀身邊得力的手下只有顧平一個,但她已經讓無暇分派了一撥死門之人在暗處保護他。而明處,生門也安插了人手。
  所以,一般的刺殺、下毒已然是沒有威脅了。
  但若是……誅心呢?
  這一路她總算對棠觀有了一定的瞭解,的確,他並非愚笨之人。相反,他文武雙全,也不缺謀略城府,甚至不能算作缺心眼。
  ……其實是三觀太正。
  永遠都能做正確的選擇來堅持自己的原則,便是三觀正。——出自《小人得「智」》因此,只要淵王抓住他這個「弱點」,又折騰出什麼意圖謀反等罪名……
  啊啊啊啊啊啊不放心_(:3∠)_
  顏綰抱著還未睡醒的軟軟,頭疼的揚手揉了揉眉心,一抬眼卻是驀地對上了某個三觀極正的殿下。
  「……」
  棠觀靜靜的凝視著她,也不知視線已經停留了多久,一直冰冷的面容被簾外漏進的點點霞光中和,蒙著一層淡淡的輝光。
  「到了并州為何歎氣?」然而,嗓音依舊低沉。
  顏綰從操心狀態中恢復了過來,一邊用指腹摩挲著衣袖,一邊又開始瞎說八道,「只是……只是有些想家了。」
  聞言,棠觀眸色微動,終於將那粘在女子面上的目光移開,落在了車內的角落裡,聲音又冷漠了些,「再忍耐幾日就好了。」
  「……」顏綰瞪了瞪眼,一時竟是接不上話。
  這位殿下不會以為她在催促他放自己走吧Σ(°△°|||)他大爺的……她不是那個意思啊!摔桌!
  #沒有辦法好好聊天了#
  「殿下,到了。」
  不知何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顧平小聲的提醒自簾外傳來。
  於是,棠觀沒有再給顏綰任何挽救談話的機會,便直接掀開車簾下了車。
  顏綰懊惱的抱著軟軟站起身,卻發現自己壓根騰不出手。
  豆蔻和無暇還在後面的馬車上沒有趕上來,顧平站在一旁頓了頓,不見顏綰出來,不由抬手掀開了車簾,「夫人?」
  如何掀開車簾的問題被解決了,顏綰鬆了口氣,抬腳就要跳下車。
  見顏綰雙手抱著孩子,沒有任何扶力,顧平愣了愣,第一個反應是偏頭瞥了眼幾步開外的棠觀。
  殿下好像絲毫沒有扶王妃一把的意思啊……
  不過一個猶豫的工夫,顏綰已經蹦下了車,然而腳下卻崴了崴。
  見狀,顧平也連忙下意識的扶住了她的手臂,「夫人,小心腳下!」
  這一崴,軟軟倒是醒了過來,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娘親……」
  顏綰拍了拍軟軟的背,轉向顧平,感激的揚了揚唇,「多謝。」
  被那好看的笑容晃了晃眼,顧平卻只覺得後背一寒,趕緊撒開了手,一轉頭卻瞧見棠觀正面色陰沉的望著這邊,週身都源源不斷的散發著寒氣。
  「……殿,殿下?」他硬著頭皮小步走了過去。
  「將車上的所有行李搬進府內,」棠觀冷冷的開口,頓了頓又補充道,「一個人。」
  顧平:/(tot)/~~夭壽啦!他又惹殿下生氣了!!不過……話說回來,殿下為什麼生氣??
  不明所以的顧平欲哭無淚的去一旁搬行李了,而棠觀則是沉著臉又走回了馬車邊,在顏綰狐疑的目光下抬手,不容拒絕的將她懷中的軟軟……抱,走,了。
  「娘,娘親!」身體一下懸在半空中,隨即落進了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懷抱裡,軟軟的小臉登時皺了起來,還伸著手想拱回顏綰懷裡。
  棠觀偏頭看了一眼肩頭不老實的軟軟,薄唇微啟,「別動。」
  「……」軟軟立刻閉上了嘴,薄薄的白紗下,一雙漂亮的異瞳澄澈而乾淨,但卻因緊緊抿著的唇角而顯得有些小委屈。
  顏綰目瞪口呆,幾乎被眼前的一幕驚著了。
  棠觀今日穿著一身玄色蝠紋勁裝,玉冠束髮,有幾縷散在額前。或許是因為受傷還未修養好、病容微微有些憔悴,那冷峻的面頰尤顯削薄,眉眼亦是寒涼。
  而就是這樣一個從頭到腳都掛著「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男人,此時此刻竟抱著一個白色衣裙的小女孩。
  一大一小,一個冰著臉,一個撇著嘴,兩人的姿勢都些彆扭,畫風更是詭異至極。
  「殿下,還是我來吧……」
  強忍著差點破口而出的笑聲,顏綰揚手想要抱回軟軟,但卻被棠觀側身避開了。
  「既然抱著她就不能好好走路,那還逞什麼強。」
  回想起方才顏綰被顧平扶住,展顏一笑的畫面,棠觀眉心擰成了川字。
  ……既然已經知道要與他保持距離,難道就不知道和其他男人保持距離?!
  「……」
  顏綰怔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睜睜的看著棠觀一轉身,抱著孩子走開了。
  身後,豆蔻和無暇跟了上來,見到這一幕也都有些詫異。
  「小姐,王爺……王爺怎麼突然把軟軟抱走了??」
  「我怎麼知道?」顏綰挑著眉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估計他這裡出問題了。」
  扛著行李路過的顧平:……他什麼都沒聽到。
  另一邊。
  慕容斐抱著刀站在府邸大門前,冷眼看著那些伏身在門口迎接新主子的下人。
  「慕容將軍,這裡就是下官為肅王殿下置辦的府邸,不知您覺得怎麼樣?」
  張敞滿臉堆著諂媚的笑容,心裡卻在暗自思忖。皇上派這位慕容斐護送廢太子前來并州,那麼他的態度很有可能便是皇上的態度……
  聖旨說了,讓肅王無詔不得回京,那麼接下來,這肅王在并州要待上多久都是個未知數,或許是一輩子,但萬一,明日聖心便轉圜了呢?
  他遠在并州,對京中的情勢並不十分清楚,所以如今還得再觀望觀望。
  慕容斐看了看那雖不寬敞但卻十分清靜的宅院,橫了張敞一眼,語氣有些沖,「這是肅王殿下的宅院,問我做甚?」
  張敞噎了噎,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慕容斐已經大步朝他身後走了去。
  「殿下。」
  一眼瞧見了棠觀懷裡的軟軟,他皺了皺眉,但想著已經安全到了并州,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殿下對這裡可還滿意?」
  張敞連忙跟了上來,眸底掠過一絲精光,附和道,「若是殿下還有何需要,下官再吩咐他們去辦。對了,下官已經設了宴要為殿下接風,不知……」
  「不必。」棠觀他向來不喜與圓滑世故之人多打交道,於是看了張敞一眼,拒絕的沒有絲毫餘地,「有勞張大人了。」
  說罷,他便抱著軟軟朝府邸內走去,只留給了張敞一個冷漠的背影。而慕容斐也壓根不願搭理張敞,早就到一旁吩咐人將馬車牽走。
  張敞的笑容正僵了僵,卻聽得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
  「張大人。」
  他連忙轉過身,只見一身著石榴紅琵琶襟上衣、娟紗長裙的女子朝這裡走了過來,簡單挽起的髮髻上別了幾朵珠花,面容清麗,儀態溫婉。
  想必,這就是代替嫡姐出嫁的榮國侯府庶女了……
  雖是庶女,但畢竟,還是榮國侯府的庶女啊!
  「下官見過王妃娘娘……」
  「張大人不必多禮。」顏綰歉意的揚唇,「王爺近來身體不適,今日車馬勞頓,太過疲累。所以,這接風宴便不必了。」
  頓了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笑著補充道,「聽說這并州盛產根雕,不知大人對此可有什麼研究?」
  一聽到根雕,張敞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娘娘這可就問對人了,下官不才,但對這根雕,卻是還能說上幾句話。」
  顏綰垂了垂眼,笑容不變,「我無意中倒是得了一上好的根雕,來日還要請大人到府上品鑒一番。」
  生門的消息從未出過錯,張敞這俗氣的「小人」眼裡除了富貴權勢,竟還與眾不同的多了個根雕。雖有些費解,不過管它呢……
  張敞原本堆著諂笑的面容鬆了鬆,眉眼間的精明算計也有了片刻的隱匿,看著倒是讓人舒服不少。
  他連連應聲,「好好好。」
  「今日天色已晚,初來乍到,府上還有不少事要打理,就不留大人了。」顏綰笑道。
  張敞瞭然,「那……下官就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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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眼線
  
  送走張敞後,顏綰終於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拍了拍笑得快要僵硬的面頰,轉身朝府邸內走去。
  「小姐,」豆蔻一直跟在顏綰身後,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小姐,咱們過幾日不就要走了嗎?誰請這位張大人來府裡啊??」
  顏綰挑了挑眉,抬腳跨過了門檻,「請什麼請,說著玩兒的……」
  「……」
  「臨走之前,你找個人把我從山裡帶出來的根雕送到張敞府上。」
  她真是操碎了心啊……
  據說是肅王的吩咐,顏綰一進府,便被幾個丫鬟直接領到了東院的夕晚堂。
  和整座宅院的風格相同,夕晚堂的佈局也很是簡潔。院子裡養著些花草,雖不名貴,但聞上去卻有種沁人心脾的香味。
  正屋裡擺著常見的八仙桌、東坡椅,兩旁是東西兩間,掛著簡單卻雅致的珠簾。窗台邊是一方案幾,案幾上空空如也,窗台上倒也擺放著一排不知名的花草。
  掀開珠簾,左手邊一個黃銅水面妝台,古樸的銅鏡前,放著一個鎏金小香爐。
  除此之外,屋子裡便再沒有什麼旁的東西了。
  雖不能與東宮、淵王府相比,但至少已經比成親那日的別院好多了。
  唔,不過也待不了幾日……
  顏綰強行克制住自己的瞎操心,轉頭囑咐豆蔻無暇留在這夕晚堂內收拾收拾,便要出門去尋棠觀。
  ……把她閨女抱走也不知道還回來??
  然而剛轉身,卻有一褐衣老者領著兩個婢女從院外走了進來,一見到顏綰便伏身拜了下去,「拜見王妃。」
  顏綰怔了怔,連忙出聲,「都起來吧。」
  說著,她垂眼看向那領頭的褐衣老者,「您是……」
  褐衣老者緩緩起身,依舊低垂著眼瞼,神色似乎有些緊張,「老奴孟惟,被張大人委以重任總管肅王府。方纔已經見過王爺,所以才到這夕晚堂來拜見王妃。」
  「原來是孟總管。」顏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孟惟眸光閃了閃,始終不敢抬眼看顏綰,只垂著頭側過身,讓後面兩個穿著打扮、就連長相都幾乎無差的婢女走上前來,介紹道,「王妃如今身邊只有從榮國侯府帶出來的兩位姑娘,想必夕晚堂內定是缺人手。這兩個丫頭以後就由王妃差遣了。」
  「奴婢懷瑾。」
  「奴婢握瑜。」
  懷瑾握瑜,雙胞胎啊……
  這不是挑戰她的眼力見嗎?
  「我還有話要囑咐孟總管,你們便先下去吧。」
  將懷瑾握瑜打發去收拾別的屋子後,孟惟跟在顏綰身後進了主屋。
  正在屋內擦拭桌椅的豆蔻見到自家小姐身後跟著個老頭時,還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這位是……」
  顏綰挑了挑眉,「孟惟,孟總管。」
  一聽這名字,就連無暇也不由轉頭朝這裡瞧了瞧,豆蔻更是瞪大了眼,連忙小跑到門邊,悄悄掩上了門。
  「參見樓主。」
  房門一合上,孟惟再次伏身,但面上的敬畏之色再也沒了遮掩,嘴裡的稱呼也從王妃變成了樓主,聲音也隱隱多了些顫抖。
  畢竟,有很多危樓中人一輩子都不會見到樓主,而他也是經過了萬里挑一的篩選,才能跪在樓主面前……
  沒錯,孟惟便是危樓生門之人,不久前被莫雲祁派到了并州刺史張敞身邊,而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肅王府總管。
  來并州的路上,豆蔻已經將這一消息告知了顏綰。
  見這老頭一言不合就下跪,顏綰也是嘴角抽了抽,讓豆蔻俯身扶起了他,「孟總管請起,以後私下裡還是喚我王妃就好,以防隔牆有耳……」
  聞言,孟惟眸色一驚,硬生生將這「隔牆有耳」理解成了樓主對他能力的質疑,連忙直起身,應道,「王妃放心,這府中的一切事宜老奴都已打理妥當,絕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王妃的身份,哪怕是懷瑾握瑜……」
  「等等,」顏綰愣住,打斷了孟惟的話,「懷瑾握瑜?」
  見顏綰不明所以的發問,孟惟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太過緊張,竟連那兩個婢女的身份都忘了說,趕緊壓低聲音補充道,「樓主,懷瑾和握瑜也是門主安插在肅王府的眼線,不過她們還並不知道樓主就是王妃。」
  ……敢情自己這裡一院的危樓中人??
  「孟總管……想的挺周到?」顏綰勾起唇角,幾乎是皮笑肉不笑。
  見顏綰露出這個表情,豆蔻會意,也挑眉轉向孟惟,將自家樓主的心裡話嚷了出來,「總管,你將我們的眼線安插在我們身邊?!!」
  孟惟剛剛恢復如常的老心臟再次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整個人又一次跪了下去,「王妃息怒!這,這可不是老奴的安排。是,是肅王這麼吩咐的……」
  「肅王?」顏綰蹙眉。
  「懷瑾握瑜這兩個丫頭原本是被安排在幽竹居,啊,幽竹居是肅王的書房。」孟惟悄悄揚手擦了擦額上沁出的冷汗,只覺得自己這門差事十分危險。
  儘管王妃看著溫婉柔弱,但他可得始終記得……這位是危樓樓主啊!
  能見著樓主固然是榮幸,但伴君如伴虎也不是什麼空話,更何況,樓主身邊還有一個冰冷可怕的死門門主盯著_(:3∠)_
  這麼一想,他更是迫不及待的要把黑鍋扔給肅王了。
  「老奴剛剛在幽竹居見了肅王,誰料肅王殿下一聽有兩個婢女在書房伺候,二話不說便讓老奴帶著懷瑾握瑜到夕晚堂來……」
  「……」
  顏綰擰成一團的眉心僵了僵,不知道是該鬆開還是該皺的更緊些。
  棠觀如此守身如玉,她是不是該欣慰??可是現在她的眼線全埋在自己身邊了,是不是該蛋疼??
  所以她到底是該欣慰還是該蛋疼?
  這特麼就很尷尬了。
  ===
  幽竹居內。
  「屬下是真好奇王妃到底說了些什麼,」完全淪為貼身小廝的顧平任勞任怨的整理著書架,忍不住感慨道,「殿下您離開的時候,那張敞的臉色可不好看,結果王妃上前就輕飄飄的說了幾句話!那張敞不僅乖乖走了,還走的樂呵呵的。這王府裡有個女主人的感覺果真不一樣。要是從前……」
  頓了頓,他小聲補充道,「要是從前有王妃在,咱們東宮也不一定會栽這麼大的跟頭……」
  棠觀眸色微凝,坐在案幾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爹爹……」
  衣角被輕輕拽了拽,棠觀回過神,低下頭去看身邊怯生生的軟軟,緊抿著的唇角微微鬆了松,「何事?」
  軟軟猶豫了一會兒,大著膽子指了指顧平手裡正拿著的東西,「那,那個……」
  棠觀瞥了一眼那做工精緻的弓箭,長眉微挑,面上掠過一絲詫異,嗓音沉沉,「那是弓箭。」
  「唔。」軟軟回頭又死死盯著顧平看,直看得顧平後背一寒,趕緊將那弓箭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架上,那幽幽的小眼神才終於移了開來。
  棠觀垂眼細細打量著女孩揪著衣角的小動作,不確定的啟唇問道,「你喜歡?」
  聞言,軟軟立刻轉回身,忙不迭的點頭,「喜,喜歡!」
  一旁繼續收拾書架的顧平笑出了聲,「喜歡也不能給你玩~小姑娘家家的,怎麼喜歡這弓啊箭啊的……」
  軟軟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只揚起頭眼巴巴的盯著棠觀。
  「……」棠觀冷冷的看向顧平。
  顧平:……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
  被迫不及待邀功的孟惟帶著在府邸內繞了好幾圈,顏綰才終於找到了幽竹居。
  「王妃對這宅院可還滿意?」孟惟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小心翼翼。
  「……孟總管,這裡是肅王府,一切都是王爺說了算。」顏綰涼涼的開口提醒,怎麼多了個孟惟她就總覺得這兒成了自己的地盤?
  「是是是,老奴失言了。」孟惟又有些驚惶。
  抬眼看了看不遠處那拱門上的「幽竹居」三字,顏綰鬆了口氣,終於揚唇。
  然而一轉頭瞧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孟惟,她的唇角又抽搐不已,「孟總管……我並不會吃人。」
  「王妃,王妃說笑了。老奴只是……」
  「你不必有太多顧慮,」顏綰眼角的餘光朝四周瞥了瞥,見這小徑幽靜並無其他人,才小聲開口,「此次我之所以安插眼線在肅王府,並非是為了打探什麼消息,只是要保護肅王而已。」
  「老奴知道……」京城已經傳信到了并州,所以孟惟自然知道。
  「暗處有死門護衛,所以你只要打理好這府中事務,照顧好肅王的飲食起居即可。切記,莫要讓什麼身份奇奇怪怪的人混進王府。」
  顏綰頓了頓,「你是生門的老人,想必這些對你來說並不難。所以,大可不必這麼緊張……做好分內之事。」
  「是。」孟惟的面色變得嚴肅了些。
  將孟惟這個尾巴支開後,顏綰獨自一人進了幽竹居。
  「嗖——」
  她不過前腳剛踏進幽竹居,一陣並不十分尖銳的破空之聲便是瞬間逼近,驀地抬眼,一支小小的竹箭竟是徑直朝她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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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挽留
  
  「娘,娘親!!」
  「王妃小心!」
  在兩道急切的呼聲中,顏綰眉心跳了跳,眼睜睜的看著那小小的竹箭越墜越低,最終打在了她的裙擺之上,緩緩的滑了下去……
  皺了皺眉,她俯下身,伸手拈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竹箭,打量了幾眼。只見那竹箭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方才趕製出來的玩意。
  「娘親~」軟軟正要捧著自己的小弓箭顛顛的撲上來,卻見顏綰一抬頭,臉色竟有些不好看。
  意識到自己似乎闖禍了,軟軟腳下一頓,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默默躲到了顧平的身後,只探出了腦袋,「娘親?」
  「誰給你做的弓箭?」顏綰陰嗖嗖的目光直直射向正杵在軟軟身前的顧平。
  「他……」軟軟小手指一揚,怯怯的指向顧平。
  顧平一噎,也猛地轉頭,指向剛剛聞聲從書房裡趕出來的棠觀,「是王爺命屬下做的!」
  棠觀蹙眉。
  顏綰詫異的挑眉。
  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顧平連忙收回了自己放肆的手指,將身後捧著小弓箭的軟軟拉了出來,直接推到了棠觀面前,「殿下,軟軟把竹箭射到王妃身上去了。」
  軟軟仰頭看了顧平一眼,臉嘟成了包子狀,小手抱緊了那粗製濫造的彎弓,也不說話只默默的垂下頭。
  看著她這模樣,顧平突然有些心虛。
  顏綰轉了轉手中的竹箭,走到軟軟身邊蹲下,想要拿過她手裡的弓,卻發現她小手攥的緊緊的。
  「軟軟,這玩具……不適合你。」
  比起弓箭,她倒寧願軟軟手裡拿著的是撥浪鼓。
  「娘親……」軟軟的視線一直落在那小小的竹箭上,張了張唇,嗓音甜糯。
  「顏綰。」棠觀突然啟唇,淡淡的喚了一聲,「你進來。」
  「……」顏綰抬頭,對上了他的視線,思忖片刻還是鬆開了軟軟當作寶貝似的弓箭,乖乖的起身朝屋內走去。
  一關上書房的門,顏綰便不解的出聲了,「殿下,軟軟是女孩,你怎麼能讓顧平給她做弓箭玩兒?」
  棠觀負著手轉身,似乎並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只輕描淡寫的敷衍了一句,「女孩又如何?」
  他堂妹棠清歡從小就一桿長槍橫掃了京中不少貴族子弟,雖說性子跳脫了些,但他也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我……」
  顏綰剛要語重心長的解釋,卻被棠觀直接打斷了。
  「聽說你與那張敞相談甚歡?」
  他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冷峻的面容在窗欞撲撒進的陽光下宛若刀刻般,透著朗朗英氣。
  張敞?
  顏綰沒想到棠觀會突然說起這一茬,愣了片刻後才出聲,「哪裡有什麼相談甚歡?」
  說著,她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分明是在替殿下收拾爛攤子……」
  「爛攤子?」
  耳尖的肅王殿下準確抓住了關鍵字眼。
  顏綰挑眉,視線卻是被那書架上擺放的小物件吸引,緩緩繞到了案幾後,「是啊,爛攤子。殿下如今雖是廢太子,幽居并州,不宜與什麼官員關係太過密切,但那張敞看著就是個世故的,這樣的人不必深交,卻也不能得罪。」
  棠觀轉身,逆光之中,那稜角分明的輪廓明晰深重,一雙眼眸幽邃卻銳利,「是麼?」
  許是因為與棠觀一起在山崖下待了些時日,又想著再過些時日就要離開,顏綰已沒了當初面對「肅王」時的謹小慎微,說話也不再有太多顧忌。
  暗自歎了口氣,她背著身繼續補充道。
  「殿下方才對他冷眼以待,若非我從中調停,他定會時時刻刻記著,雖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但就是一些小小的惡意報復,殿下您在這肅王府的日子怕是也不太舒坦。」
  「……」
  「殿下,您如今的境地不比從前,往後為人處世還是稍稍圓融些吧,過剛易折……」
  「……」
  「到并州這一路,從草寇到蟒蛇,我想殿下心裡也應當清楚是誰在背後作祟。想來那人也不會輕易罷手,以後……殿下也要多加小心。」
  「……」
  棠觀始終沉默不言,但下顎卻是漸漸繃緊,眸光凝在那書架前的窈窕身影上,半明半暗。
  他靜靜聽著女子絮絮的叨念,突然想起了顧平的那句「王府裡有個女主人的感覺果真不一樣」,神情變得有些詭異,腳下不由自主的朝書架走去。
  ……這肅王府裡其實很需要她這個王妃,不是麼?
  「至於這王府,」顏綰咬唇,琢磨了一下,「那個孟總管看上去是個可信之人,我走了之後,殿下應當可以將府中諸事都一概交給他打理。」
  一邊說著,她一邊放下手中的擺件轉過身……
  視線裡驀地撞進一片玄色,棠觀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後面,一股冷冽的氣息近在咫尺,撲面而來,在鼻尖縈繞了片刻,彷彿將她整個人都要包裹住了。
  顏綰一驚,詫異的抬起頭。四目相對,兩人的距離十分近,近得甚至就連彼此的呼吸都交纏在了一起,平白為這清冷的幽竹居添了些絲絲縷縷的曖昧。
  「殿,殿下?」望進那雙深黯的眸子裡,不過片刻,顏綰便察覺到了即將深陷的信號,連忙朝後退了幾步,卻是一下撞上了背後硬邦邦的書架,硌的她右眼皮跳了跳。
  棠觀低頭凝視著她,耳邊卻還是她方才絮絮的叨念聲,心口漫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思緒竟有了那麼一瞬的空白。
  「咚——」
  一沉悶的響聲自耳畔響起,顏綰微微瞪大了眼,只見素來面容冷淡的肅王殿下竟是突然有了動作,俊臉微微逼近,雙手則是抵在了她身後的書架上,幾乎將她整個人牢牢的錮在了懷中。
  還未等她有什麼掙扎的反應,一低沉而略帶些薄怒的磁性嗓音陡然飄到耳邊,「誰答允你走了?」
  顏綰愕然。
  「啊!射,射中了!」
  院內軟軟的歡呼聲一下穿透緊閉的房門,將有那麼一瞬間失去理智的棠觀拉了回來。
  待他回過神來時,說出口的話已然無法收回了……
  顏綰依舊處在驚愕中,但心跳卻是加快了好幾拍,面頰上的熱度漸漸升溫,就連那雙桃花眼也多了幾分瀲灩。
  ……這是在挽留她麼?
  ……耿直的肅王殿下為了挽留她,竟然不惜出爾反爾?
  就在她受寵若驚之時,眼前卻是一空,身前那股威壓驀地撤離開來。
  棠觀退了幾步,眉眼間的怒意與急切還未消退。
  還未等她看清,他便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突然背過了身,背影卻是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三個月。」
  下一刻,背對著顏綰的他微微閉了閉眼,像是終於同什麼妥協一般,薄唇輕啟,硬邦邦的說了三個字。
  ……三個月?
  不得不說,棠觀最近的腦回路有點清奇,完全跟不上節奏的顏綰已經徹底處於懵逼狀態。
  瑪德,這廝說的是火星語嗎?
  自己為什麼聽不懂??
  隔了許久,她才聽到後半句低低的解釋。
  「在王府再留三個月。」
  「……為什麼?」顏綰眨了眨眼,直直盯著棠觀頎長挺拔的背影,一顆心又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又是一陣沉默。
  「王妃暴斃會惹來旁人的猜疑。」
  「……????」
  「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病逝。」
  --
  幽竹居的院內。
  軟軟終於用小竹箭射中一朵花而興奮的咯咯笑,一旁的顧平也微微有些驚詫的垂頭瞥了她一眼,「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孩子……」
  話還未說完,屋內便突然傳來顏綰氣急敗壞的叫聲,平日裡端著的柔婉溫柔蕩然無存,而話裡的內容更是……
  「棠觀!你混蛋!」
  ……意味無窮。
  「砰——」
  一見自家娘親猛地推開門,從屋內陰沉著臉走了出來,軟軟趕緊收了收小臉上的笑容,將手裡的小弓箭默默抱緊了些。
  「王,王妃?」
  顧平也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然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顏綰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便徑直拉過了軟軟,一言不發的朝幽竹居外走去。
  顧平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只覺得王妃此刻週身的低氣壓都可以自家殿下相媲美了。
  如此想著,他不由悄悄偏頭,朝半掩半合的屋內看去,只見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映出一道道斑斕,而棠觀便負著手,面上的神色恰恰隱藏在那陰影之中,無法看清。
  棠觀緊緊抿著唇,遙遙的看了一眼顏綰負氣離開的背影,眉眼間覆上了一層陰霾。
  ……用這樣的借口讓她再在王府留三個月,的確混蛋了些。
  更何況……便是再留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又能如何……
  可偏偏,他此刻只想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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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3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病逝
  
  小徑上。
  「娘親……」軟軟揚起頭,看向正牽著她的顏綰,輕輕喚了一聲,「你在生爹爹的氣嗎?」
  女孩的嗓音太過軟糯,讓顏綰都不好意思再板著臉生氣了,只鬱鬱的垂頭瞥了她一眼,糾正道,「……他不是你爹。」
  軟軟腳下的步子頓住,嘴巴一撇,薄紗下的那雙異瞳霧濛濛的,瀰漫上了一層水汽,糯糯的嗓音裡帶了些哭腔,「娘親,娘親不要軟軟了嗎?」
  顏綰一愣,連忙蹲下身解釋道,「哭什麼,娘親還是娘親,但……那男人不是你的爹爹。」
  「可是……」軟軟憋回了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吸了吸鼻子,神情恢復如常,但卻又有些糊塗了,「娘親和爹爹不是夫妻嗎?」
  「他,」顏綰皺了皺眉,仔細琢磨了片刻,最終選擇了……妥協,「好吧,他暫時還是你爹。」
  軟軟滿意了,一手攥著顧平做的小弓箭,一手拉著顏綰,蹦蹦跳跳的進了夕晚堂。
  與此同時,顏綰更加抑鬱了。
  夕晚堂內,豆蔻已經將主屋打掃的乾乾淨淨,懷瑾、握瑜也在其他幾間屋子間來來往往的忙活,至於無暇……
  則是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靠在窗邊,「視察」豆蔻的勞動成果。
  「小姐,你回來啦~」
  見顏綰牽著軟軟回來了,豆蔻顛顛的迎了上來,一眼卻是瞧見了軟軟手裡的小弓箭,「咦,這是什麼?」
  軟軟揚唇天真的笑了起來,「大哥哥給軟軟做的弓箭!」
  「大哥哥?哪個大哥哥?」豆蔻一臉懵逼。
  顏綰鬆開了軟軟的手,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神色鬱鬱的揉了揉眉心,「顧平給她做的。」
  「!!」豆蔻一下瞪大了眼,揚手就要搶軟軟手裡的小弓。
  「軟軟!!你忘啦!在鳳縣那顧平天天想著要把你丟掉啊!!你怎麼能被這麼,這麼一個小小的玩具收買?!」
  軟軟眨眼,認真的想了想,目光在豆蔻痛心疾首的表情和做工粗糙的小弓箭間遊走來遊走去,最後還是嘟著嘴,惋惜的垂下了頭。
  豆蔻讚許的拍了拍軟軟的腦袋,但顏綰卻是拄著下巴,想起了軟軟在幽竹居裡純粹的笑聲。
  似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軟軟這麼笑。
  想了想,她輕咳了一聲,「讓你無暇姐姐再給你做一個更漂亮的,好不好?」
  突然被點名的無暇「姐姐」:……她堂堂死門門主,現在是被當成魯班了麼??
  軟軟眸色一亮,摸了摸自己眼前覆著的白紗,星星眼轉向一旁靠著牆的無暇,「好!」
  於是……
  無暇面無表情的牽著軟軟到院裡挑選做弓箭的原材料去了。
  「小姐,」豆蔻走到桌邊,提起茶壺為顏綰倒了一杯熱茶,隨口問了一句,「咱們什麼時候回京城啊?」
  這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正戳顏綰心口。
  深吸了一口氣,她咬牙,仰頭將那茶水一飲而盡,卻被燙的直咳嗽。
  「咳咳咳……棠觀說,讓我再在并州多待三個月,你猜……」
  強忍著喉口火辣辣的疼,顏綰瞇起了眼,唇角危險的翹起,「他為什麼要挽留我?」
  一見顏綰露出那樣的微笑,豆蔻只覺得脊背突然竄起一陣寒意,嘴角微微抽搐,試探的小聲猜道,「因為,因為肅王殿下愛上小姐你了!」
  顏綰「笑瞇瞇」的看向豆蔻,「他說王妃不能暴斃,所以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去死。」
  聲音裡帶著些咬牙切齒。
  「噗……小姐……哈哈哈哈哈哈,咳,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顏綰收回笑容,冷漠的看著豆蔻笑倒在了地上,還不雅觀的打了個滾。
  ===
  京城,淵王府。
  淵王一身白色蟒紋錦袍,負手站在樹蔭下,溫潤的面頰上因映著婆娑樹影而顯得陰晴不定。
  在他身後,是穿著官服匆匆趕來的蕭昭嚴。
  「殿下為何突然要見微臣,可是并州那裡有了什麼好消息?」蕭昭嚴還並未清楚狀況。
  淵王緩緩轉過身,將手裡的書信遞給了蕭昭嚴,神色陰沉,卻並未說些什麼。
  見狀,蕭昭嚴連忙接過了那從并州傳回來的密報,細細的看了幾眼,「肅王妃在到并州的第二日便受了風寒?且纏綿病榻,數日不見好轉……」
  頓了頓,蕭昭嚴抬眼看向淵王,有些不解,「殿下,這肅王妃大抵是身子嬌弱,行了一路,到并州後便撐不住了……有何不妥?」
  淵王俊秀的眉眼間染上一層陰戾,「這麼多日,并州傳來的密報便只有一封!還是說那顏綰病重!本王難道是要管她死活的人麼?!」
  自從沒了危樓襄助,不僅暗中派出的殺手做事不夠利落,就連傳密報之人也不分輕重!
  見淵王又動了怒,蕭昭嚴連忙出言勸道,「殿下息怒,想必定是并州除了肅王妃病重一事,便再無其餘有價值的消息了……」
  「這才是本王真正覺得不安的地方。」淵王沉下臉,轉向蕭昭嚴,鄭重的開口,「舅舅,本王如今越發懷疑,四哥他背後有別的勢力。」
  棠觀如今失勢,身邊除了顧平,便再沒有什麼心腹。可即便是這樣,他們竟然還是安然到達并州了……
  蕭昭嚴一驚,「別的勢力?」
  「是,」淵王蹙眉,「自四哥出發前去并州那一日起,本王便派了幾撥殺手前往攔截,可最後,竟然只有兩次與慕容斐等人正面交鋒。」
  蕭昭嚴的面色也漸漸肅然,「是第一次,和翠雲廊那一次。」
  「第一次應當是打了他們一個措不及防。翠雲廊那一次是用了他們聞所未聞的御蛇……除此之外,所有的刺殺計劃全都不了了之!」淵王猛地抬手重重的砸向了身邊的樹幹,直震得枝葉發出瑟瑟聲響。
  「若不是暗中有人相助,本王手下的人怎麼可能總是在動手之前遇上各種各樣的意外!」聲音裡帶了一絲咬牙切齒,「而且翠雲廊那次,微若在林中御蛇之時,突然遇襲。據她所說,那幾人的身手,絕不會是慕容斐所帶的護衛……」
  蕭昭嚴也開始有些慼慼然,如若肅王背後真有靠山,那東山再起就有了可能,而到了那時,他們……
  「可肅王他哪裡來的其他勢力?事到如今,他不過是一個廢太子,還有誰會站在他身後?」
  淵王咬牙,沉默了半晌,才直直看向蕭昭嚴,眸光晦暗,掠過一絲異色,「舅舅,有那麼一刻,本王甚至都要懷疑四哥背後之人……是陸無悠……」
  除了危樓,還有什麼人能將這些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讓他壓根找不到任何線索?
  蕭昭嚴大驚失色,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陸無悠她親手將肅王拉下太子之位,又力助殿下得皇上歡心,怎麼可能……如今再去扶植肅王?!」
  ……她腦子有病吧?
  最後半句話,這位吏部尚書顧及著自己的身份,還是硬生生嚥了回去。
  淵王默,又細細想了片刻,面色才漸漸恢復如常,「也對,看來是本王多疑了……」
  蕭昭嚴也微微鬆了一口氣,「殿下,肅王背後的勢力雖不可能是危樓,但也不可小覷,咱們還需多加留心。」
  「嗯。」淵王緩緩攥緊了手,「本王會繼續派人潛入并州肅王府。」
  既然有勢力相助,他便更加不會放過自己這位四哥了。
  ===
  暮春初夏,正是萬類競綠的好時節。
  陽光暖暖的,卻並不刺眼,夕晚堂的庭院內已是綠樹成蔭,地上灑滿了斑駁的枝影。
  南牆那裡種了海棠數株,雖已不如初春時那般嬌艷明媚,但卻也一簇簇迎風峭立,楚楚有致。
  屋內,一女子半靠在在窗邊的軟榻之上,身著玉色煙蘿竹葉半袖,月白素面中衣,下面也配著一襲寬鬆的月色緞裙,只有裙角上繡著幾隻穿花的蝴蝶。
  她未綰長髮,任由它四散在身側,甚至有幾縷蜿蜒進了衣領之中,面上的妝容又十分素淨淡雅,一眼望去,便能瞧出些病懨懨的虛弱之感。
  「阿嚏——」
  顏綰驟然打了個噴嚏,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微紅。
  唔,不會裝病裝的真病了吧_(:3∠)_
  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抬眼朝窗外看去。
  院中樹蔭遮掩的角落裡,軟軟穿著一身粉嫩的衣裙,柔軟的長髮在腦後束了個簡單的馬尾,眼上繫著薄薄的白紗,看上去再沒了上元節初遇時的怯懦,反倒隱隱多了些英氣。
  這英氣……
  就要歸功於無暇和顧平了。
  他們倆現在輪流著教軟軟武藝。
  「嗖——」
  只聽得一銳利的破空之聲,軟軟手執無暇做的小彎弓,五指一鬆,那包著尖頭的小竹箭便瞬間竄了出去,直直射向了那不遠處和她差不多高的小靶子……
  正中紅心!
  一旁觀望的豆蔻驀地歡呼起來,小碎步跑到了軟軟身邊蹲下,恨不得將她抱起來,「軟軟好棒!!」
  無暇面上只掠過了片刻的驚訝,便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冷若冰霜。板著臉走上前,她兩根手指拎著豆蔻的後衣領將人丟開,「別礙事。」
  垂眼看向正滿眼期待望著她的軟軟,無暇有些僵硬的牽了牽唇角,頭一次對這異瞳女孩露出了笑容,「尚可,只是姿勢還有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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