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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小圖 -【失業女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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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0: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於江江懶得聽段沉胡扯,拿段沉的衣服胡亂擦了下手肘上的血,又拿干淨的地方擤了個鼻涕。

    段沉看見他襯衫上擦出來的淺紅痕跡,這才發現於江江手肘蹭破了皮。

    “怎麼搞的?”他皺了皺眉,關切地問。

    於江江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於是沒好氣地回答:“不知道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可能剛才被來自外太空的隕石砸中了吧。”

    “怪不得都砸傻了。”段沉笑了出來,胸前一抖一抖。看得於江江有點臉熱,她把擦髒的衣服丟在段沉身上:“還是穿著吧,影響市容。”

    車正好遇到紅燈,段沉停了下來,穿好了襯衫,不懷好意地說:“影響市容你臉紅什麼?”

    不等於江江動手,周燦已經聽不下去,清了清嗓子,尖細著聲音說:“夠沒夠?能不能對我們這些單身的人好點?”

    於江江被周燦這話說得怪不好意思的,恨恨瞪了段沉兩眼。段沉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咧著嘴笑了笑。

    回家前,段沉把於江江帶到她家附近的衛生服務站處理了傷口才把她送回去。

    於江江站在家門口,看著段沉穿著被她弄髒的襯衣,大搖大擺地等電梯的樣子,覺得好笑極了,“你穿這樣別人不笑嗎?”

    段沉很拽地說:“別人穿可能會被笑,我穿可能會引起新的風潮。”

    於江江忍著丟拖鞋的沖動,發誓再也不要和他說話了,啐道:“快滾!”

    段沉嬉笑著進了電梯,臨走還不忘和於江江拋個媚眼。

    段沉走後,於江江看著緊閉的電梯門發了一會兒呆才進屋。周燦一臉壞笑站在於江江身後,打趣她道:“笑得跟朵花似的。”

    於江江驚詫地摸了把臉,發現有些發燙,嘴硬地說:“我沒笑。”

    她進屋去倒水喝,周燦跟在她身後絮叨,完全媒婆姿態:“人倒是挺不錯的,盤正條順的,模樣也周正。對了,人家家裡是干什麼你知道嗎?”

    於江江拿著水杯,愣了一會兒,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不是很清楚,從來沒見過他家裡人,好像和家人關系不是很好,貌似家人都在國外。”

    “搞這麼神秘?他有和你說過他自己的事嗎?”

    於江江想了許久,才磕磕絆絆地說:“UCLA畢業,還有……應該是挺有錢的……”

    周燦嘴角抽了抽,用修長的手指用力點了點於江江的額頭:“你到底知道什麼?你是不是真的電視劇看多了,沖昏頭了。”

    “你不是也說他挺好的嗎?”於江江捂著額頭,有點委屈。

    周燦抱著胳膊思索了一會,“這幾天我在北都,給你探探底吧。你也不小了,可被人給玩了。”

    於江江看著周燦嚴肅的表情,囁嚅著說:“要玩也不至於玩我吧?長相路人身材平庸,有什麼好玩的。”

    “說不定就有這麼饑不擇食的人呢?”周燦認真道。

    對周燦的揶揄於江江已經不放在心上,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我覺得段沉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

    於江江有點沒底氣地看了周燦一眼,小聲說:“直覺。”

    周燦大怒:“我直覺你一臉!”

    ……

    段沉心情大好,回公司的一路都忘形地吹著口哨。

    錢樂怡看他進來,瞅了他一眼,“飛機不是准點到了,怎麼這麼晚回來,大家還等著你開會。”

    段沉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微笑了一下,然後很有禮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有點事情耽誤了。”

    錢樂怡聽他道歉,被嚇得立刻停了筆,瞪大了眼睛看著段沉:“你今天沒吃藥嗎?”

    “可能吧。”段沉還是一臉愉悅的樣子。

    他推開玻璃門,剛要進辦公室,錢樂怡就叫住了他。錢樂怡幾步走了過來,一臉擔心地看著段沉的,指著他衣服上的血跡說:“這是什麼?”

    還不等段沉回答,她就開始大膽猜測:“出車禍了?被人打了?”

    段沉扯回自己的衣袖,“沒有。”

    “難道你來大姨媽了?”

    段沉無語:“不是我的血。”

    “天吶?”錢樂怡捂著臉:“你該不會殺人了吧?”

    “殺人不止這麼點血。”段沉用一臉陰鷙的表情看著錢樂怡:“要不我現在殺了你,讓你看看有多少血?”

    段沉無心和錢樂怡打嘴仗,揶揄完就轉身進了辦公室。

    錢樂怡看著正在關閉的玻璃門發了一會兒呆,正晃神,那門卻又開了,段沉探頭出來問她:“我上次要你查的事你查了嗎?”

    提到正事,錢樂怡明顯怔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很認真地問他:“很重要嗎?如果查出來,就是你想得那樣,你該怎麼辦?”錢樂怡頓了頓說:“現在公司不止你一個人,整個團隊都在努力,難道你要拒絕這筆風投?那大家怎麼辦?”

    段沉意味深長地看了錢樂怡一眼,他嘴角的笑容突然冷下來:“我不可能要她的錢。幾年前不會要,現在更不會。”

    “你們母子之間有什麼爭斗,不要扯到公司,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

    錢樂怡毫不留情地提到段沉避而不談的字眼,段沉眉頭皺了皺,面無表情卻又很堅決地對她說:“項目可以繼續做,我退出。”

    錢樂怡終於被段沉惹怒,她瞪著段沉。臉上有種復雜的表情,放在她那張妝容精致眉眼嫵媚的臉上看上去很不協調。

    她用非常嚴肅、也非常痛心的口吻一字一頓地對段沉說:“如果你這樣做事業,那我從美國回來,到底什麼意義?”

    段沉討厭她臉上露出和段曼雲類似的表情,他討厭被人說教。站在原地,他很不在乎地瞅了錢樂怡一眼,冷冷地說:“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回美國去,你可以回Slow down去。”

    “……”錢樂怡失望至極地看著段沉。半晌,她果斷地把手上的筆扔在段沉臉上。拿了包轉身就走。

    段沉被砸了一下,一手捂著臉,本能地沖口問出:“你去哪?”

    “段總,今天下午,我請假!”錢樂怡毫不示弱,挑釁地看著段沉。

    “我說批了嗎?”

    錢樂怡很無所謂地擺了擺頭:“你知道你的個人印鑒在哪嗎?不知道的話就不要問這些蠢話了。”

    說著,非常瀟灑地走了。

    看著她婀娜離開的背影,往事紛至沓來。兩人相識十年,發生口角的次數屈指可數。段沉突然低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為我才來的北都?”

    錢樂怡是因為段沉的項目放棄了Slow down的中層管理工作,回了北都。但他話裡的意思顯然並不止是這樣,不用說明,想必錢樂怡是明白的。

    錢樂怡腳步頓了頓,只一瞬間的遲疑,繼而又快步離開了。快到段沉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段沉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懊惱自己的沖動和非得和人對著干的狗脾氣。

    而那端,進了電梯的錢樂怡,很生硬地轉了個身,背對著電梯裡的攝像頭,面對著冰冷的電梯鐵壁,努力把將要流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

    周燦來北都也是來出差的,還有公務要做。單位給她安排了酒店。她把房給退了,住在於江江家裡。兩人都很忙,也只有晚上才能碰到面,其余時間都默契地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這幾天一切都挺正常的。段沉幾乎每天都會過來接於江江和周燦吃飯,每天五花八門的,完全是一副在周燦面前圖表現的樣子。讓周燦把他誇上天了。

    周燦老以於江江老姨自居,一副要替她好好審查段沉的樣子,結果每天除了一塊吃吃喝喝,一點正事都沒提。被段沉給哄得服服帖帖的,直誇於江江眼光好,弄得於江江莫名其妙的。

    這天晚上,忙了一天工作的三人又聚在一起吃飯。段沉開車七彎八轉把兩人帶到一家很地道的重慶火鍋店。大夏天的吃火鍋有點作孽,店裡氣氛活絡,即使開著空調,騰騰的熱氣還是蒸得人大汗淋漓。

    席間段沉和周燦聊得挺歡暢,大家都是年輕人,話題多,很容易就聊到一塊去。段沉每次都調侃於江江,把於江江氣得七竅生煙他就很高興。往常於江江都不客氣地擰段沉的胳膊,打打鬧鬧的,倒像是打情罵俏。

    而這天,段沉幾次損到她頭上,她都沒發現。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坐在一旁一直沒怎麼說話。

    段沉夾了一塊Q彈的蝦滑到她碗裡,她沒想什麼就吃了下去。段沉見她神游,又加了一顆小紅椒到她碗裡,她也照單全收,直接送到嘴裡。

    這下可把於江江辣得燒了心,連灌幾杯冰水都沒能緩得過來,嗆得眼淚汪汪的。

    於江江瞪了段沉一眼,“我去風口站站,太熱了,辣得燒心了。”說完,走到角落的空調出風口去了。

    涼涼的空調風吹得於江江混沌的腦子頓時清明了一些。透過貼在牆上作為裝飾的稜角鏡,於江江看到段沉也正在遠遠看著她。

    於江江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段沉這個消息。她矛盾著,也害怕著。

    上一次他鬧出那樣的事來,這一次,他會不會就這麼過去呢?

    回想今天快下班的時候發生的一切,於江江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有點夢幻,她根本吃不准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下午也沒什麼事,於江江一直在和組裡年長的已婚同事聊天,從做婚慶這些年的奇葩經歷,講到家長裡短出軌小三那些三姑六嬸的話題。起先於江江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越聽越覺得無趣,拿了紙尿遁去了。

    上完廁所出來,於江江厚著臉皮去大堂接待那邊拿了兩顆提供給客戶的免費糖果,隨口和她們聊了幾句。於江江正准備回辦公桌,就發現大堂沙發上,坐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許久不見的唐易軒先生,也就是喬恩恩的前未婚夫。

    於江江在裝沒看見和上去打招呼之間猶豫了幾秒,唐易軒已經開口叫住了於江江。

    “於小姐。”他十分輕快地走了過來,“好久不見。”

    “呵呵,好久不見。”於江江皮笑肉不笑,扯著尷尬的表情看著唐易軒,努力找話題讓對話不至於冷下去:“您今天來我們公司,是又要結婚了嗎?”

    這張該死的嘴,為什麼要說“又”?於江江在心裡猛搧了自己幾巴掌。

    唐易軒倒沒怎麼在意她用錯的字眼,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很坦然地說:“對啊。”他笑了笑:“昨天我又求婚了,恩恩願意嫁給我了。”

    “恩恩?”於江江挑了挑眉,將“還是”兩個字吞了下去:“喬恩恩小姐?”

    “嗯。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所以還是來了你們公司。”

    於江江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她不想告訴唐易軒,不過幾天前,喬恩恩還在機場對段沉纏綿繾綣,一副一生都不會忘情的樣子。

    從個人條件來說,唐易軒真的非常優秀。居然就這麼死心眼掉在一棵樹上,真不知道該說他癡情還是傻。喬恩恩那樣,不是擺明了根本不喜歡他嗎?

    於江江想了許久,也措辭了許久,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他:“這次是真的決定了嗎?”

    唐易軒溫柔地看了一眼手中戴著的婚戒,笑笑說:“我早就決定了。只希望恩恩不會反悔吧。”

    他這話說得真夠卑微的,於江江有點於心不忍:“為什麼?她已經走遠了,不是嗎?”

    於江江低頭看著他的手,他的右手一直在轉動著左手上的戒指,仿佛對這段姻緣患得患失,可他的表情,卻又那麼甘之如飴。

    他微笑著抬頭,表情一點不帶攻擊性,三十幾歲的男人,身上那種成熟的氣質,是不需要說女人也能感受得出來的。和唐易軒說話讓人覺得舒服,正因為這份舒服,她才更加不解,這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一再堅持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於小姐,你愛過人嗎?”他表情輕松,很尋常地說:“愛一個人,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包容,什麼都可以接納。”

    “我愛恩恩,所以也能接受恩恩愛過別人。”他笑了笑,“恩恩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不讓她下地走路,她永遠不知道,走那麼遠的路,到底有多麼累;不讓她摔倒,她永遠不知道,沒有人扶著,摔倒有多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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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於江江不懂唐易軒這份深愛,在她眼裡,受了傷就該學會回頭才對。

    說到底,她在愛裡並不如她自己想象得那般無私。

    唐易軒說:“我認識恩恩十幾年,從她還是個小女孩,一直到今天,我已經等待得夠久。既然別人不能給她幸福,那麼就由我來給。她會長大的,有一天她會知道,我到底有多愛她。”

    “……”唐易軒第一次和於江江說這麼多話,這樣剖白內心,說得於江江都有點想哭。於江江也許不能懂唐易軒這十幾年的等待,兩人隔著近十歲的距離,於江江可以想象唐易軒一直在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於江江不知道回答什麼,也沒有回答什麼,只是由衷地祝福唐易軒,希望這樣溫柔包容的一個男人可以真正得到幸福,也希望喬恩恩能回頭看看,她到底有多麼幸福,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的愛。

    做這份工作之前,於江江以為,結婚應該是一件特別幸福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兩個人相約攜手一生,把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都托付給另一個人,這樣慎重的約定,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甜到心裡去。

    做這份工作之後,於江江明白,並不是每一段婚姻都是因為愛。很多人都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與並不相愛甚至並不熟悉的人結婚,磕磕絆絆平平淡淡就過完了一生。

    如周燦所說,學生時代家長和老師不准談戀愛,工作後警惕於沒有物質和保證依托的山盟海誓。不肯再輕易地交付自己的心。人越大就越失去浪漫的細胞。最後年紀到了,家人朋友催促勸誡,相親個各方面差不多的,看著還算順眼就渾噩進入婚姻,讓那些瑣事取代愛情裡的激情。

    地球上六七十億人口,卻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找到真愛,這樣的認知讓內心充滿憧憬和期待的於江江感到沮喪,可她無力改變什麼。

    吃完火鍋,段沉和於江江站在店門口等去上廁所的周燦。

    夏夜燠熱的風吹拂過來,比火鍋店裡更熱。於江江心不在焉地站在那,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段沉雙手插兜,佇立在於江江身旁。見於江江不說話,主動湊了過來。

    “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段沉一臉了然地看著於江江。

    於江江為難地欲言又止。她想了一會兒,有些事情大概瞞也瞞不住,倒不如早些告訴他:“喬恩恩要結婚了,還是和唐易軒。今天唐易軒到我們公司來了,我同事接的。”

    段沉挑了挑眉,一副無所謂的表情:“So?”

    “So你妹啊!”於江江白他一眼:“別給我裝無所謂,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有想法。”

    段沉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我有什麼想法?”他雙手環在胸前,一副挺好戲的樣子:“你倒是和我說說,我有什麼想法?”

    “上次她結婚,你鬧得人仰馬翻的,這次你不准備去搶新娘了?”

    段沉笑了笑:“我怎麼覺得醋味這麼重?”

    “去你的。”於江江推開越湊越近的段沉:“誰吃醋?”

    “噢,真不吃醋啊?”段沉假裝傷心的樣子,幽怨地說:“我還以為你多少會吃點我的醋。看來真是一點都不在乎。”

    於江江咧著嘴笑了起來,她抬頭看著段沉,瞇著眼睛半開玩笑得問他:“如果是我結婚,你會去破壞婚禮嗎?”

    “不會。”段沉果決地回答。

    於江江心底沉了沉,她有些意外這個答案。

    段沉壞壞地咧嘴一笑,突然摸著於江江的頭發,很志得意滿地說:“如果你結婚,新郎肯定是我,誰破壞自己婚禮的?”

    於江江內心微微有點熱,心跳失控地砰砰砰亂跳了一番。雖然知道他只是隨口戲言,還是覺得挺受用的。

    見段沉一直盯著她,她推了段沉一把,“大夏天靠那麼近干嘛,不熱啊?”

    “你過來抱抱我你就知道熱不熱了?”

    “……”於江江淡定踩他一腳:“再耍流氓我就叫警察了。”

    段沉抬著腳呲牙咧嘴,又好氣又好笑:“這姑娘,除了我誰敢要你。”

    當晚,於江江和周燦頭挨著頭夜聊。兩人談起了許多讀書時候的事,感慨光陰老去,時不再來。於江江抱著周燦的手臂,很認真地說:“我想了想,如果那誰要是再和我說想和我在一起,我就答應他。”

    周燦明知道於江江說誰,卻還故意使壞:“誰啊?”

    於江江輕擰了周燦一把:“你說誰?就那誰,姓段的那個。”

    周燦忍著笑,用很是愉悅的表情說:“我沒什麼想說的,人覺得不是個壞人,就覺得太神秘了。這個神是大神的神。總覺得估計是來自那種了不得的家庭。”

    “了不起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家庭?”於江江想了想問:“有私人游艇那種嗎?”

    周燦拍了一把於江江的腦門:“睡覺,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找不到真愛的都是因為在一起之前想太多了。你先把初戀用掉再說,再放都餿了。”

    “……”這女人,說話怎麼總是這麼難聽?

    六月世界杯開賽。公司眾人化身賭徒,每天除了工作,大家的話題都是足球。今天賠率300,明天賠率500,於江江深刻地體會到了大家對足球運動的“熱忱”。

    連一貫不混跡在小職員裡的組長和主管都跟著買了點球。

    奈何這屆世界杯各種不按常理出牌。公司裡哀嚎一片。同事A說:“天吶!我的早飯錢!”。

    同事B欲哭無淚地說:“我的交通費輸沒了。”

    同事C面無表情地接上:“我的衛生巾錢都賭沒了。天台見!”

    “……”

    於江江什麼都不懂,跟著周燦買了一場,和周燦買的相反的。十塊錢贏了五百。錢剛發到位周燦已經預約了請客吃飯。

    於江江得意洋洋向同事們炫耀自己的戰績,被眾人群毆。好不容易逃離魔爪,於江江趕緊躲到廁所去透氣了。

    給段沉打了一個電話,想著贏了錢也請他吃次飯,打了兩次沒打通也就作罷了。沒福分的人就讓他隨風而逝吧。

    出了廁所,還沒進辦公室,一個男同事就對她喊:“於江江,外面有人找。”

    於江江詫異:“誰啊?”

    那同事眼冒紅心:“說是你朋友,老天,真是漂亮!有沒有男朋友啊!介紹給我啊!”

    於江江疑惑地皺了皺眉,她朋友各個都挺漂亮,到底是誰呢?

    沒有回工位,徑直走到了會客廳,於江江遠遠就看見了坐在那裡的婀娜身影。一頭俏麗的長卷,服帖的職業裝,靜靜坐在那裡已經成就一片風景,引得同事紛紛圍觀。於江江走近了才發現是段沉公司裡那個大美人錢樂怡。

    於江江對錢樂怡還是挺喜歡的,沒想到她會來找她,很歡快地坐了過去。

    “怎麼到我公司來了?段沉要你來找我的嗎?”

    錢樂怡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勉強,她掃視了一眼四周,低聲問她:“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聊聊?”

    於江江發現她有些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出去再說吧。”

    於江江和組長說了一聲,帶著錢樂怡去了附近的一家水吧。工作日的下午也沒什麼人。於江江給自己點了果汁,給錢樂怡點了最高級最貴的咖啡,然後傻乎乎地拿出積分卡讓人家給蓋了兩個章。

    錢樂怡看完她一系列動作,扯著嘴角笑了笑。

    於江江把積分卡收了起來,錢樂怡很淡然地坐著,等著她。

    “原來段沉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孩。我現在才知道。”

    於江江一臉茫然:“什麼樣的女孩?”

    錢樂怡有些感慨地說:“喝奶茶會要積分卡,包上要掛個吊飾,穿的襯衫還有娃娃領。”

    於江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這是在笑我幼稚嗎?”

    “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幼稚是多麼奢侈的事。”錢樂怡臉上有一晃而過的落寞。

    水吧的玻璃牆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紙條。年輕人偶爾還是會做一些這樣的事,懷念學生時代。一片片貼在上面,像樹葉一樣,生生不息的感覺。

    錢樂怡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思索,也似是在下決心。良久,她才敢抬頭與於江江對視,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很鄭重地對於江江說:“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勸勸段沉。”

    於江江聽到段沉二字,沉默了一會兒。她猜到會和段沉有關,試探性地問了問:“是什麼樣的事?”

    “我知道段沉沒有告訴你。”錢樂怡雙手握了握拳頭,仿佛鼓起勇氣一般:“我也知道,說這些話,可能我就再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了。可是我不能看他一直錯下去。”

    錢樂怡越說,於江江越覺得不對勁:“到底是什麼事?”

    “段沉從學生時代一直在跟進的研究項目。現在已經啟動了。”

    於江江回憶起之前他興高采烈找她的那次,“這個我知道,他拉到了風投。”

    “這筆風險投資來自他媽媽。他和他媽媽關系不好,如果證實了風投來自他媽,他會退出這個項目。”錢樂怡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媽媽就是Slow down的老板,段曼雲。”

    於江江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腦海中一閃而過許多畫面,許多事,想起段沉對她說過的很多話。零零碎碎的,怎麼都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怎麼可能……他們都姓段啊……”

    “段沉……是個私生子……”

    “私生子”三個字刺痛了於江江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理解了每次說起父母的時候,段沉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他總是吊兒郎當,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他對她說他不相信任何感情,對誰都很冷漠,不喜歡過節日。於江江突然覺得這一切的不合理,都變得合理起來。

    於江江想通了這些,同時想通的,是錢樂怡與她的不同。她對段沉一無所知,而錢樂怡,卻能輕易地說出段沉的一切。很顯然,錢樂怡與段沉,才是真正的關系匪淺。

    “那你呢?”於江江有些受傷,她以為能成為朋友的人,其實從來都不是她的朋友:“你到底是誰?”

    錢樂怡從於江江眼中讀出了敵意和防備,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很多事,時間也不可能讓它藏住。蒙了塵的真相,揭穿的時候比淺顯的事實更讓人難以接受。

    錢樂怡輕歎了一口氣,仿佛豁出一切,說出了她掩埋心底深處的秘密:“我是他十幾年的朋友、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以及,被他強烈反抗,甚至因此逃避美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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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未婚……妻?”於江江糾結於這個字眼。段沉的未婚妻?錢樂怡?怎麼聽來覺得這麼不真實呢?

    原來錢樂怡認識段沉十幾年了。怪不得他們之間有那樣的默契,不需要語言,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只是一個動作另一個人就知道需要做什麼。於江江原先以為是錢樂怡善於察言觀色。原來一切都是她誤會了,他們的默契來自經久的時間。

    錢樂怡見於江江臉上出現糾結的神色,立刻出言安慰她:“你不用擔心。”她自嘲地一笑:“他從來沒覺得我是。也沒有把我當做女人,我是他兄弟的女朋友,所以和他永遠也沒有可能。”

    錢樂怡有些失落地低了低頭,她交握的雙手微微有點顫抖。“我只是來尋求幫助,我勸了他很久。認識十幾年,我知道這個項目他有多期待。我希望他能實現夢想。我知道……段沉最討厭別人談起他的家庭,不是萬不得已,我並不想去觸碰他的底線。”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最後有些悵然地說:“我是希望,能和他做他一輩子的朋友。”

    “……”

    開著車,錢樂怡一路上了高速,一上去就把車開到100碼。她開著據說全世界性能最安全的車,從來不曾上過高速,從來不曾開車超過60碼。她害怕,那種死過一次的感覺,她不想再來一次;那些年的噩夢,她不想再回憶起來。

    和於江江見面的情景似乎還在眼前。於江江用那樣失落又防備的表情看著她,她說:“段沉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家裡的事,所以他並沒有把我當成什麼人,不是嗎?我會找機會說說看,但我不確定有沒有效。”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錢樂怡感激地一直向於江江道謝,道完謝,一抬頭,收到的,是於江江不再信任的眼神。

    她問:“你還愛你的男朋友嗎?還是,你已經愛上了別人?”

    錢樂怡握了握拳,許久,才從齒縫中勉強地漏出幾個字:“他死了,死於車禍。”

    治療了幾年的抑郁症,逃到哪裡都逃不開的回憶,一切都是錢樂怡最最害怕的。

    重新走進陽光下,錢樂怡想過許多,如果最初她不曾喜歡上酷得有點另類的段沉,而是按照上帝的安排,喜歡陽光善良的Joe,一切一定都會不一樣。

    Joe對她那麼好,那麼那麼愛她,他是那麼乖巧的男生,卻為了她把她的頭像紋在胸口。他說那是離心髒最近的地方,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為了她。一個受著西式教育的中國男孩,學會了自由、隨性,和對感情的滿不在乎,卻一再和她說著一輩子。

    多麼美麗的情話,這輩子她再也不可能聽到了。

    那時候的她有多麻木,對待他的追求,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因為段沉玩世不恭,接觸女孩子不會超過兩周,想要接近他,接近Joe是最快的方法。

    一無所知的Joe帶她進入他們的生活圈,她像個小粉絲一樣跟隨著段沉。段沉對她好極,他原本就是對女生很有紳士風度的人,更何況是兄弟的女友。

    一切都因為那場家族的聯姻安排而打亂。

    當她回到家,父親向她提出和段沉定下婚約,她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段沉太不聽話,段曼雲企圖通過婚姻來控制他。

    正因為她這麼一個草率又不負責任的決定,毀掉了Joe,也毀了她自己。

    得到段曼雲婚約保證的她向Joe提出了分手。Joe那麼愛她,卻還是尊重了她的決定。直到他發現了她和段沉的婚約,直到他發現,這麼多年,她愛的從來都是段沉,而不是他。

    他約錢樂怡見面,他開著車,那麼平靜的樣子。在美國幾乎無人的馬路上行駛著。他開得真的好快,錢樂怡覺得整個車都好像在飛一樣。

    他一直微笑著,他對錢樂怡說:“好想這麼一直開下去,如果永遠都不用停,該有多好?”

    錢樂怡聽不進去Joe在說什麼。她心裡只有段沉和對未來的期待,對Joe的傷心絕望,只剩滿腔的不耐煩。她抓了抓自己的安全帶,眉頭微微皺了皺:“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Joe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握著方向盤,他說:“如果你喜歡段沉,就不該答應我。段沉不可能愛上我的女朋友。你那樣做,是絕了自己的後路。”

    錢樂怡不喜聽到這樣的話,那時候的她還有年輕女孩的傲氣,她有些不耐地說:“我有自信有一天他會愛我。”

    還沒來得及證實,不,甚至Joe都沒來得及回答什麼。一切已經猝不及防地發生。

    一輛失控的大貨車開了過來。Joe當時開到200碼,一輛正在飛的車,怎麼都停不下來了……

    高大的貨車車頭撞過來的一刻,Joe用溫暖的血肉之軀用力地護住了錢樂怡的頭。

    破碎的擋風玻璃扎在他頭上、身上,他看上去像個刺蝟一樣。

    那麼那麼多的血,多到之後的幾年那片血紅都滿布在錢樂怡的夢裡。

    他用那麼虛弱的聲音對她說:“我希望段沉會愛你,像我愛你一樣。”

    那竟然是他的遺言?錢樂怡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走出那樣的愧疚和自責了,Joe那麼愛她,可最後卻用生命懲罰了她。

    可Joe啊,段沉不會愛她。甚至段沉對那場車禍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只是不解那麼乖寶寶的Joe為什麼會把車開到200碼。他以兄弟的身份一直照顧著錢樂怡,卻也以兄弟的身份,寧死也不接受聯姻。

    他對錢樂怡保證:“我會替Joe保護你,直到你遇到下一個像Joe那麼愛你的人。”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錢樂怡想要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他。

    可錢樂怡知道,從她答應Joe的第一天起,她和段沉,就已經越走越遠,遠到什麼都看不見了。

    *****

    於江江悶悶不樂地回了公司。回想一下,其實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段沉砸了Slow down的櫥窗,搶了婚紗,那麼大的事,卻連新聞都沒有;Slow down的後台他可以隨意進出,去找段曼雲,他熟門熟路。

    每次她那麼崇拜的說起段曼雲,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其實他給過很多提示,是她一直傻傻的。覺得母子不可能同姓,於是想當然地排除了這個答案。

    這麼想著,她越發覺得難受。那麼多次他們直面這個答案,段沉卻一次都沒有和她說過。

    也許,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她的打算。愛對於江江來說,並不止是分享快樂,更是分擔痛苦。她想要的是真實的未來,而他能給的,只是短暫的現在。這答案讓於江江真有些沮喪。

    於江江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位上,組長突然興高采烈地沖進格子間。一臉興奮地高聲宣布:“Slow down邀請我們公司的人去參觀。看來婚博會的事情有希望了。”組長做了一些介紹,也交待了一些事情,最後隨口一說:“於江江,上次你接觸過段總,這次你跟經理一起去。段總是美籍華裔,你正好當個翻譯。”

    提起段曼雲,於江江就想起段沉,不甚其煩,開口直接就拒絕了:“我那破英語,唬唬中國人還差不多。還是別去人家美國人面前獻丑了。”

    組長瞪了於江江一眼:“於江江,你是不是吃多了你?”

    於江江一抬頭,看到同事們紛紛看著自己,再看組長,明顯臉上有生氣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最後攥了攥拳頭,強迫自己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舔著臉說:“我開玩笑的,這麼大的榮幸我巴不得呢!”

    “……”

    下班後,組長單獨把於江江留了下來,一番簡直要聲淚俱下的教育讓於江江又愧疚又疲憊。拿了包,離開公司的時候,公司裡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無聲而沉默地出去,以免打擾加班的人。

    推開公司的大門。一出門就有一股夏日特有的熱潮沖臉襲來,於江江感覺空氣中有點黏膩的感覺,她扯了扯有點貼在身上的裙子,讓身體能舒爽一些。

    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鱗次櫛比的樓宇與漸暗的天幕似乎要融為一體,不遠處的商業區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和辦公商業區的寧靜形成鮮明對比,仿佛是兩個世界。

    於江江輕輕歎息了一聲,提著包向車站走去。

    剛走兩步,肩上的包突然被人用力一抓。於江江本能想要奪回,一轉身正准備去搶,卻發現來人是段沉。他抓著於江江的包,臉上是一臉惡作劇的表情。

    於江江手上緊張的動作立刻松懈了下來。方才一瞬間沖上腦門的血液也漸漸回倉。

    沉默著扯回自己的包,也無力和他說什麼。

    “怎麼了?”段沉好奇地過來:“又被老板罵了?”

    於江江瞪了他一眼。

    “真被罵了?”段沉忍著笑“安慰”她:“反正經常被罵,應該也習慣了吧?”

    段沉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大約是下班順便過來接她。前幾天他也是一有時間就過來接她。每次兩人都是高高興興一塊去吃飯,膩到好晚才回家。像剛剛開始的戀人。

    而今天,於江江覺得哪裡都不對。那份心悸的甜蜜感也徹底消失了。

    於江江抿了抿唇,沒心情和他斗嘴。她收了收背包的肩帶,頓了頓說:“你要放棄你現在的項目嗎?聽說你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准備了,為什麼要放棄?”

    段沉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變了,他皺著眉頭,一副如臨大敵的防備表情,於江江看了,越發覺得難受。

    “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於江江有些失落地垂下頭,夏夜的風撩動鬢邊的碎發,撩動得她眼睛鼻子都有點癢,讓她覺得有些憋屈得想哭,“重要的是你確實准備放棄。資金來自誰很重要嗎?只要你成功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段沉居高臨下,冷冷哼了一聲,“錢樂怡還和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她應該是挺關心你的,希望你能實現夢想,她也比我了解你。”

    段沉臉上瞬間出現生氣的表情,“她知道什麼?!”

    “她不知道什麼,她只是知道段曼雲是你媽!知道你十幾年來發生的事!知道你對這個項目有多重視!”於江江越說情緒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於江江,我不知道你是在別扭什麼。錢樂怡知道又怎麼樣?她認識我十幾年,知道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有未婚妻,為什麼不告訴我?”

    段沉眉頭皺了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答應過,錢樂怡也不可能答應。她是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

    段沉那坦然的表情刺痛了於江江。他總說她遲鈍,可他自己呢,是真遲鈍還是裝遲鈍?錢樂怡對他的守護和關心,是對男朋友最好兄弟該有的嗎?

    “可他已經死了。錢樂怡早不是誰誰誰的女友,錢樂怡只是錢樂怡。”

    段沉覺得於江江的話荒謬可笑至極,冷冷哼笑出聲,“周燦如果不在了,她的男朋友對你來說就不是最好朋友的男朋友了嗎?”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問於江江:“在你眼裡,我連死去最好兄弟的女朋友,都不肯放過嗎?”

    也許段沉說得對。他永遠那麼運籌帷幄,有恃無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包括感情。對待於江江,他有如囊中取物一般簡單。而於江江呢,這條路走得越深,於江江感覺到越害怕,她沒有方向感,又在感情裡丟失了地圖。

    她不知道前方是康莊大道還是生死決路。她會害怕,而他一直忽視了她的害怕。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和脾氣都來得很沒有道理。段沉對她來說就像一陣劇烈的海浪,而她,就像擱淺在沙灘的魚。他來得那麼猛烈,一下子將她帶回了海裡,她生死掙扎努力重新適應海水的鹹濕。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是那陣帶她重獲新生的海浪。

    她害怕失去他,一旦失去了他,茫茫大海,她該去哪裡找他?

    於江江心揪扯成一團,就這麼與段沉對峙著。兩人誰都沒有逃開視線。於江江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肩帶,良久才有些軟弱地說:“你在我面前總是那麼多秘密。而我在你面前,連暗戀誰都剖白了。”於江江有些難受地哽咽:“段沉,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你連你媽是誰,都不肯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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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我媽媽是誰……很重要嗎?”段沉眸光中有困惑,他微微側頭,看著遠方,於江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只覺得心裡憋屈得很,她不想問這樣的問題,明知會顯得很可悲,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既然你覺得不重要,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於江江情緒紛亂,越想越覺得難過,也越說越收不住:“我對你簡直一無所知。不管是喬恩恩還是錢樂怡。哪一個都比我了解你。我一直都處在很被動的位置,你願意給我看到什麼,我就看到什麼。”

    段沉嘴角動了動,一雙原本曖昧的桃花眼此刻古井無波,他冷冷投射過來的視線讓於江江覺得手心都有點發涼,他的眼神像是失望,也像是質問:“那你想要看到什麼?”

    “你的心。”於江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段沉扯著嘴角笑了笑,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它在這裡,你要怎麼看?”他鄙夷地勾了勾唇:“挖出來給你看,你才相信是真的嗎?”

    他死死地抓著於江江的手,那麼強勢的力道幾乎要傷了她。推搡之間,於江江的眼淚落在了段沉的手臂上。那一瞬的灼燙讓段沉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於江江趁機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狼狽地胡亂抹弄著自己的眼淚,“如果你所說的愛,是帶著那麼多秘密的。那麼這樣的愛也許並不適合我。我要的是唯一的、排他的。”她吸了吸鼻子,表情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卻還是很固執地對段沉說:“我們做普通朋友真的很契合。彼此也不會也覺得膩煩。就這麼一直下去吧。”

    於江江的話徹底點燃了段沉。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段沉那樣生氣,他第一次用那樣駭人的表情瞪著於江江。明明沒有說話,卻比開口罵她還要讓她覺得害怕。

    兩人就這麼悶不吭聲地對峙,心裡卻如熱巖噴發。

    段沉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手機鈴聲和震動的聲音從他口袋中傳來,一陣一陣,他一直森冷著面孔,隱忍不發。

    於江江抿了抿唇,讓干涸的嘴唇濕潤了一些,“接吧……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段沉拿出手機,看也沒看,一手摜到了地上。

    “啪——”手機應聲落地,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打在路邊的路燈上,發出鐺鐺的聲音。把於江江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往後逃了一步。

    她皺著眉,忍不住斥責他:“你瘋了嗎?”

    “喬恩恩會知道是因為她去找了喬恩恩,錢樂怡會知道,是因為錢樂怡和我一起長大。我從來沒有主動和別人說起過誰是我媽。對誰都是一樣的。”段沉似是自嘲一樣說:“我不想接受她的資助,我想自己成功。這就是我的夢想。我放棄這個項目,是因為我還會有更多的項目。你們不是我,憑什麼自以為是和我談我的夢想?”

    段沉眉間愁緒一片,他眼中流露出的孤單讓人心疼,“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和她們不一樣。於江江,你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到底是誰?”

    段沉看著於江江。也許他還想說什麼,可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失望地轉身,背影落寞地離開。

    路燈璀璨,點燃了夜幕的深沉。段沉的背影在街面上時明時暗,於江江看著他的影子時而拉長,時而消失。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像有人用快刀把她胸腔裡一直跳動的心髒挖走了。挖得時候是麻木的,那種五髒俱焚的疼痛感是從胸腔裡已經空蕩蕩才開始的。

    於江江喉頭有點哽,帶著明顯的哭腔,委屈和遺憾像潮水一樣,將她的理智、原則全都淹沒。她知道女孩應該在男人面前留有高傲的姿態,不然在感情裡二人的關系就會失衡,可是這一刻,她只想誠實地表達自己的內心,什麼博弈什麼狩獵她都忘了。她大聲地對著段沉的背影喊著:“我想要的那個人,和我有一樣的夢想,走一樣的路,看一樣的世事變遷。我把你當做我想要的那個人,以為我們的未來會一起走。我想知道你的過去將來,我錯了嗎?”

    段沉緩慢的腳步停了停,他聽於江江一字一句說完,良久,他只淡淡說了一句:“我想要給你的是我人生剩下的五六十年。我和你一起走過的路,都會成為我人生的過去。我以為,過去,應該是一起走過去的意思。”

    “……”一起走過去,走到哪裡都不算盡頭,不到死亡就沒有終點。亡命之徒的愛情觀,卻也是最契合於江江的愛情觀。

    於江江不記得那天她是怎麼走過去的。

    隱隱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吸引著她。遠遠的段沉像解不開的宇宙黑洞一樣,將她吸了進去,她只是本能地向他跑去。

    月光盈盈,紅塵斑斕,於江江覺得每一步都跑得那麼踏實。她像一顆被發出去的子彈,此去,便無法回頭。

    她是“撞”到段沉背上才停下來的,像只八爪魚,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完全不顧女孩的矜持。

    她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不能讓他走,今天如果放他走了,他們就再也不能一起走了。

    “你別走。”於江江甕聲甕氣地把臉埋在段沉緊實寬厚的背後,軟弱地祈求:“別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了,我一個人害怕。”

    段沉就這麼任由於江江抱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的呼吸有條不紊,體溫溫暖怡人,也有點熱。

    空氣中那些緊張凝結的分子漸漸舒展。兩顆原本護得死死的心,終於在此刻開始卸下防備,漸漸靠近。不再抵抗命運,不再迷信歷練。只是循著自己的心,走在時間的尖刀上。過一天是一天,不死就是賺了。

    良久,他噗嗤笑了一聲,仿佛兩人不曾爭執:“別咒我,我還不想死。我這麼逆天的人,誰消失了我也不可能消失。”

    “……”

    段沉剛送於江江到家,掉頭回家。路上想給她打個電話,結果想起來自己一氣之下把電話給砸了。

    至於那會他為什麼砸電話,回想起來,大概是不砸電話他就要忍不住砸她了。她說出“普通朋友”四個字的時候,他真的很想上去掐著她的脖子問問她,有那個普通朋友像他這麼掏心掏肺?

    一路回來於江江臉紅撲撲的像個蘋果,一貫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第一次全程含羞,話都不說。段沉見她樣子有趣,時不時伸手要去握她的手,都被她粗魯地打開。

    段沉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面前說起自己的家世,那是他一貫逃避的話題:“我沒有爸爸。我是個私生子。段曼雲為了離開大山,勾引了到山裡支教的老師。然後有了我。結果最後她知道那個老師根本不打算回城,就和他拜了。至於我,大概是月份太大了打不掉吧,不然她不可能會要我。”

    段沉輕描淡寫,像在描述別人的故事一樣說起自己的身世。用的字眼全是涼薄冷情,十足不堪的。他形容自己就像再形容一件不受歡迎的垃圾。於江江聽了兩句就覺得聽不下去。

    “不要這麼說自己。”她想了想,安慰他道:“禍害也有禍害存在的意義。”

    段沉被她逗得直笑:“也許吧。我就是我,存在即合理。”

    “段總……就是你媽媽……我總覺得不是這樣。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帶著孩子,怎麼可能沒有愛,如果完全沒有,她大可把你丟給男人,甚至根本不管你的。”

    段沉自嘲地一笑:“是的,我該感激她對待親生兒子還有幾分人性。”

    “……”於江江被他這副明明在乎的要死卻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急得抓耳撓腮:“你就不能不這麼說自己嗎?”

    “哈哈。”段沉笑著:“別為我難過。我從來沒覺得難過。”

    “你騙誰?”

    “騙我自己。”段沉一字一頓地說。

    段曼雲的成功,把段沉從一個風騷交際花的私生子變成了一個女人心往神馳的高富帥。

    段曼雲曾優雅地端著酒杯,以看破紅塵的口吻對他說:“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錢的人才有自尊和人格,才能睥睨這個世界。你現在能成為上等人,都是錢。”

    段沉對此不屑一顧。那年他還在校園裡,揣著30美元離家出走,在外流浪。見識過各式各樣的風景,也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

    有好人、有壞人,都是鮮活的人,有不同的個性、經歷和想法。

    一個多月後,他糙得完全如同一個流浪漢一樣回家。渾身灰土,衣服破舊。風餐露宿的生活讓段曼雲嗤之以鼻。

    可她不會知道,最美的風景,都在段沉的腦子裡。

    段沉對她說:“錢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段曼雲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擁有它,才覺得它不值錢,段沉,你這叫有恃無恐。”

    說不上和段曼雲有什麼母子情。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針鋒相對。可段沉就是偏偏對段曼雲的話很上心。

    當年喬恩恩離他而去,搭上比他成熟比他有錢的唐易軒。段曼雲嘲笑他:“沒有錢,憑你哪裡留得住什麼愛情?”

    段沉在最受傷的時候問喬恩恩:“如果我沒有錢,你還會愛我嗎?”

    當年的喬恩恩沒有回答。她無比憂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

    今天段沉想起這個問題,仍然好奇著答案,他眼睛看著擋風玻璃外車水馬龍的馬路,注意力卻不著痕跡地停在於江江身上。

    他微笑著,裝作很無所謂地問於江江:“如果我沒有錢,你會愛我嗎?”

    於江江挑了挑眉,用一臉酷酷的表情說:“當然不會。我就是看上你有錢了,這點覺悟你沒有嗎?”

    段沉握著方向盤,開玩笑地說:“看來你會很愛我。段曼雲就我一個兒子,以後她的都是我的。我很有錢,毋庸置疑。”

    於江江摩拳擦掌:“我就等著和你一起坐吃山空,醉生夢死了!”

    到了她家。於江江下了車,走了好遠又突然折回來。段沉看著她一臉詫異。

    趴在車窗上,於江江對他說:“我追求的是很極致的愛情。錢能買到的,就是我不屑要的。”

    於江江很酷地離開,踩著蹩腳的高跟鞋。

    可段沉卻覺得她的背影讓他驚艷。

    他想,愛上這個女人一定是有理由的。這理由他的心先發現了,隨後,才是他。

    *****

    於江江以很快的速度進了樓棟,上了電梯。她趴在陽台的落地玻璃上,眼巴巴地望著樓下的段沉。

    段沉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於江江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他在那停了近十分鍾才走。

    兩人不過分別幾分鍾,於江江就覺得好像幾個世紀那麼久。

    於江江不知道這是不是熱戀病。

    開完會參加完宴會的周燦一身酒氣地進了房間。一巴掌拍在於江江屁股上:“偷窺什麼呢?”

    於江江一回頭,周燦身上的酒氣就沖上她的鼻腔,她嗆得差點給吐出來:“你這個女酒鬼,出差到底出多久,怎麼還不回去?”

    周燦像一灘泥一樣癱在床上,用小可憐的表情說:“你嫌棄我……”

    於江江白她一眼:“快去洗澡。臭死了。”

    “你以前喝多了吐我床上我都沒打你呢。”周燦怨婦一樣說著:“我不過在你家多待了幾天……你就這樣了……欺負我沒男人罩著,欺負我是嗎?”

    於江江無語望蒼天。這女人一喝多了,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碎碎念,不能讓她打開話匣子,不然祖國上下五千年,她能從古說到今。

    於江江給她脫了鞋子。她臉上一臉化妝品,於江江怕弄髒了床,去盥洗室拿了卸妝棉,想想還不夠,又熱了一塊毛巾。

    弄了半天,她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都端進房裡。還沒喊她,她已經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

    “過來洗臉。”於江江沒好氣地說。

    周燦臉上哪還有什麼醉意,整個人看上去清醒得不得了,她一臉嚴肅地看著於江江,很認真地問她:“三萬塊錢那個事,你是不是沒有告訴陸予?”

    於江江見她提起來,模稜兩可地略略帶過:“你不說我都忘了。”

    周燦背挺得直直的,像在宣布什麼噩耗一樣,面如土灰:“陸予剛給你打電話,我接的。陸鑫已經不見一個星期了。他懷疑陸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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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於江江傻傻地站在原地,感覺背後像被人放了一塊冰,一股阻擋不了的寒意直沖頭頂。於江江整個人都開始微微抖,話都說不全,哆哆嗦嗦地求助於周燦:“燦……陸鑫……陸鑫能出什麼事呢……一個男孩子……”

    周燦表情凝重坐在那裡,手上還握著於江江的手機,“我也不知道,陸予正在路上。他聯系不上陸鑫已經有三天了。”

    於江江嚇得癱坐在地上:“怎麼會這樣?那些錢不是交到醫院了嗎……”

    “陸予那樣的人,不是手腳斷了,怎麼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交幾萬的錢,更不可能找你拿錢。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周燦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於江江:“我叫你一定要和陸予說,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於江江完全傻了,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陸予自尊心強,我怎麼好意思找他要錢。他有了就會給我了。我以為會是這樣。”

    “哎。”周燦無奈地歎氣,皺著眉滿面愁容:“如果陸鑫那孩子是自己把錢亂花了,不敢回家,那可能會是最好的結果。我最怕的是他被什麼壞人利用了,或者和錢沒關系,他遇到什麼不測,那可就糟了……”

    “……都怪我……”

    兩人在家裡坐了沒一會兒,陸予就風塵僕僕地到了。頭發跑亂了,襯衫上也不知道在哪蹭到了一道黑印子。於江江從來沒有看過陸予這麼狼狽。他急得什麼風度都忘了。一進門,看到於江江就問:“周燦說得到底失怎麼回事?”

    於江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趕緊一五一十地說:“那天陸鑫說要給阿姨交住院費,找我拿了三萬,說你到醫院就給我。”

    陸予眉頭緊緊地皺著,一時急了,說話的聲音也拔了起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怎麼能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三萬?”

    “我以為……以為真是你要的……沒想那麼多……”

    陸予愛弟心切,忍不住責怪於江江:“你是一個成年人,怎麼能問都不問我,就直接給他三萬?他才幾歲,十八歲還差月份。我要是找你墊錢,怎麼可能不給你打電話?”

    於江江越想越後怕,越想越覺得自己莽撞糊塗。鼻子瞬間就酸了,委屈和後悔一瞬間湧上來,情緒一下子崩潰了:“對不起……我太糊塗了……都是我的錯……”

    周燦見此情景,皺著眉頭上來,隔在於江江和陸予中間,不動聲色地護著於江江。她對陸予說:“現在罵她也沒有用,報警吧,找人要緊。”

    ……

    陸鑫失蹤,陸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陸予給陸鑫江北的朋友打過電話,所謂同學回國聚會的理由完全是謊言。陸鑫親近的幾個同學都表示陸鑫根本沒有回江北。於江江和陸予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卻還是一無所獲。報警後,整個事情的嚴重性上升了一個檔次。於江江完全陷入恐懼之中。如果陸鑫真是因為她的疏忽出了什麼事,她怎麼能原諒自己?

    陸予一直隱忍著,也沒有再責怪於江江什麼。可他越是不說,於江江越是自責。這麼憋著比痛打她一頓還讓她難受。兩人找了兩天沒有結果。陸予讓於江江去上班,他自己再想辦法。於江江明知他沒有什麼辦法可想,也不能再忤逆他,只能去公司。

    陸鑫的事讓於江江徹底沒有上班的心情。她人雖然在公司,魂卻完全飛走了。坐在工位上,完全心不在焉。同事和她說話,也不管人家說什麼,她只知道嗯嗯和不停地點頭。

    公司為了給婚博會參展造勢。在主流紙媒上刊登了廣告。會為100對新人免費策劃婚禮。這次的主題叫做“裸婚時代”,為那些在北都打拼,有愛卻沒錢的新人舉行集體婚禮。這個主題的策劃於江江獻了很多計也熬夜寫了好幾份策劃。於江江是個感性的人,她總是希望每個人都能收獲美好的愛情。最看不得那些因為物質的問題最後遺憾分手的愛情。

    在她的世界裡,只要是牽扯到錢的問題,都是能解決的問題。

    周燦曾評價她:“因為從來沒有缺過錢,所以才會以為討飯的人也會有愛情。”

    於江江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不切實際。可她想,以她的能力,能幫一個是一個,希望每一對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

    北都這樣的城市,很多人很辛苦的工作卻只能供給自己最基本的生活,租著房子、擠著地鐵、穿著洗舊的衣服、想著過年才能回去的家鄉。愛情和婚姻,對他們來說都是奢侈的話題。

    很多人在這座城市失戀,也有很多人在這座城市找到一生的歸宿。這是一座埋葬激情的城市,同時也是一座點燃夢想的城市。

    組長看她熱衷於這個項目,也算是有心提攜,幾次先鋒活動都帶上了於江江。這個項目在城中的反響非常大,微博裡官網活動的地址轉發已經過了十萬。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之間不少地方的媒體也競相追蹤他們的新聞。

    對於這樣的喜人結果,公司自然是高興的。集體婚禮的場地、必需品幾乎都靠贊助完成了,因為聲勢浩大,不少廠家甚至付錢打廣告。公司可以說又賺名又賺利,大老板樂得完全合不攏嘴了。

    最近公司業務量劇增,一方面來報名的年輕人多了,另一方面,作為“良心企業”,名聲更好以後,生意也變好了。

    大堂那邊忙得像菜市場一樣,組長過來調人過去。於江江也是其中一個。原本她被組長派去跟另一個項目,這幾天可以不接新的。

    “你不是一直挺上心‘裸婚時代’那個項目嗎?Maggie那邊太忙了,還有很多報名的人,你去接待吧。”組長解釋著自己的調度。

    於江江心裡有事,臉上自是藏不住,呆頭呆腦地看著組長:“您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

    組長一眼就看出來於江江有心事。他並沒有體貼於江江心情不好,也沒有關切她發生了什麼事,而是十分嚴肅地對於江江說:“要掙錢的話,作家不能等有靈感了才寫作,妓女不能等有感覺了才接客。出來上班,不能有心情了再工作,這是最基本的業務素質。我給你五分鍾去洗個臉。五分鍾後,我要在大堂看到你。”

    於江江捏著自己的手指,低著頭滿臉歉意地說:“對不起。”

    按照組長的話,去廁所洗了個臉。趁機給陸予打了個電話。電話裡的他不知道正在哪個網吧,電話那端滿是敲鍵盤辟裡啪啦的聲音。這幾天他班都沒上,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

    明明完全沒有陸鑫的消息,他比誰都還要急,卻還安慰於江江:“警察也在找,一定會沒事的。你上你的班,不要管這件事了。”

    於江江自責得話都說不上,只能不住地說對不起。

    陸予忙著,對她的道歉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兩人沒說兩句就掛了。

    於江江看著鏡子裡面容憔悴的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挫敗至極地到了大堂。

    Maggie的區域等了不少人。雙雙對對的。於江江程序地為那些來報名的年輕男女登記。來來去去的人太多,她誰也記不住。

    中間休息了五分鍾,於江江正在喝水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了於江江對面的沙發上。一個看上去很樸素的女孩,穿著很土氣的紫色T恤和一條七分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很舊的涼鞋,松了款扣,縫過的痕跡難看得有些明顯。她扎著馬尾辮,長相倒是眉清目秀,算得年輕漂亮。

    於江江放下水杯,也沒趕那女孩,只是提醒她:“一般我叫了才開始的。現在是休息時間,我要整理之前的。”

    那女孩有些抱歉地看著於江江,不好意思地說:“那邊有一位准媽媽,我把位置讓給她和她愛人了。我看你這邊沒人就過來了,對不起。”

    於江江向她眼神看向的方向瞟了一眼,果然有一位孕婦,瞬間對眼前的女孩印象好了幾分。她微笑著說,“等我兩分鍾。”

    快速地把前面填好的表格歸檔,然後抽出一張空白的登記單,“你愛人呢?上廁所去了嗎?”於江江隨口問道。

    那女孩訕訕捋了捋頭發,小聲說:“我就一個人來的。我愛人沒辦法過來。”

    於江江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結婚這麼大的事,抽一天都不能嗎?”於江江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們的活動是有選擇性的。目前報名的已經有好幾百對了,只抽一百對。人都不到,很難被選上啊。”

    女孩臉上有為難和遺憾的表情,她囁嚅著,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就來試試,不行的話……過幾年我們有錢了再結婚……也行。”

    女孩語氣中難掩的失望讓於江江有些觸動。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拿著筆對她說:“破格給你登記吧。你和你愛人的名字。”

    “淡姜,沈懸。”女孩臉上有甜蜜的表情,念著戀人的名字,舌頭輕輕一勾,滿是纏綿的味道。

    於江江一個字一個字地詢問,認真地填著表。填到一些細節的信息。淡姜怕記錯了。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破舊的布包,從裡面拿出了兩人的證件,遞給於江江。

    在她拿出的幾張卡片裡。於江江無意看到了她的學生證,詫異地問道:“你是北都大學的學生?”

    淡姜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很耿直地說:“我在念研究生,明年畢業。”

    於江江停了筆,問她:“北都大學的學生,未來前景無限。為什麼急著趕這次的集體婚禮呢?”她想了想,很委婉地說:“我們這次的活動,主要針對的是那些來北都務工,實在沒錢結婚的人。”

    淡姜捏了捏手指,低垂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她靦腆地說:“我就來試試,不行也沒事……”

    於江江心想,這對多半是選不上了。這樣的條件完全可以再等幾年。按照活動的宗旨和原則,應該會選真的窮到結不起的,只有那樣的人才能錄制出感人的故事,營造媒體宣傳的效應。

    填著二人的資料,於江江看了一眼淡姜給她的證件。身份證上那個叫沈懸的男人英俊而硬朗、眼神有力而堅定。和眼前這個柔柔靦腆的女孩,倒是挺般配的樣子。

    那天下午於江江太忙,登記了十三對來報名的准新人。對淡姜的印象之後也漸漸淡去。她的資料和大家的都放在一起。於江江並沒有另眼相看。

    下班後,於江江和周燦一起加入了掃網吧的行列。大海撈針一樣,只要看得到的網吧、旅館,都挨個去問。

    卓陽區是北都農民工聚集最多的區,也算是北都比較魚龍混雜的地方。卓陽中學附近有七八家網吧。於江江和周燦一個一個的找著。

    穿過卓陽中學門口。正是放學時間,孩子們補完課背著書包從學校裡一湧而出,門口小攤販一排排有序地在那做著生意,油煙漫天,他們等的就是下課這麼一會兒。

    於江江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周燦見她停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疑惑地問她:“怎麼不走了?餓了嗎?要不去買點炸的或者什麼墊墊肚子?”

    於江江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攤販身上。

    破舊的圍牆牆面已經被常年的油煙熏黑,裂了許多縫,露出內裡的紅磚,這背景看上去有些髒亂。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個皮膚有些黑的年輕男人正在麻利往鍋裡倒著油,黃澄澄的油咕嚕嚕就倒了一半下去。他有條不紊地補著不夠的食材,等待著有學生光顧他的攤位。

    於江江覺得男人的臉有些眼熟。這眼熟的原因,從他身旁的一個女孩身上找到了答案。

    此刻,淡姜正在專心致志地幫忙。只是她做得並不順利。因為她要做什麼,那男人就搶什麼。那男人英俊而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對淡姜的不耐煩。

    推了幾次推不開,那男人輸給了淡姜的固執,只好由著她去了。

    他自己則轉了個身,去換煤氣壇子。他的步子邁得並不順暢,一崴一崴地繞到另一邊,換煤氣壇子的動作卻很熟練,他蹲在地上,快速擰著管子。

    透過來來往往孩子們穿行的縫隙,於江江分明看到,那男人的右腳露出的一節腳腕子,此刻在傍晚的昏暗光線裡,泛著假肢才會有的金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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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沈懸拎著換下的空煤氣壇,放在自己搭好的三輪車裡。放學的孩子們一個個湧上他的小攤。沈懸忙去了,也忘了去趕淡姜。淡姜儼然一副老板娘的樣子,利索地收著錢,找著錢,把炸好的熱食用紙袋裝好再用塑料袋打包,細心地遞給孩子們。偶爾她會用很幸福很滿足的表情看著沈懸,但沈懸很忙,幾乎不曾抬頭,他看上去是個沉默的男人,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連“要不要辣椒”這種話都是淡姜在問。

    “那男的長得挺好看的,個頭也高。可惜了,居然是個殘疾人。”周燦見於江江一直盯著那小攤販,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嗯。”於江江點頭:“我也沒想到。”

    周燦看著於江江一臉復雜的神色,問她:“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男的?”

    於江江搖搖頭:“我認識那個女孩,北都大學的研究生,來我們公司報名免費的集體婚禮。沒想到在這碰到她。”

    “北都大學的研究生?居然找了個擺攤的殘疾人?”周燦一臉難以置信:“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還真有愛情啊?”

    於江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忙碌而幸福的身影,淡淡感慨:“也許是真的有吧。”

    她推了推周燦:“走吧,找陸鑫要緊。”

    和周燦兩人找到很晚。一臉找了近20間網吧。直到十點半兩人一無所獲,才決定回家。

    周燦肚子餓,兩人就在路邊的麥當勞隨便買了點,從來不吃fast food的周燦眼都不眨得把套餐都吃完了,填飽了饑腸轆轆的肚子。

    於江江心情很差,什麼都吃不下,就喝了幾口可樂。

    周燦見此情形,忍不住歎了口氣:“多少吃點,你這樣更沒力氣和我一起去找人。”

    “如果……如果陸鑫出了什麼意外……我該怎麼面對陸予和阿姨呢?”於江江低頭垂眸,幾綹頭發落下來,搭在她的臉側,光線投射下來的陰影將她的表情隱去,她難受地抓了抓自己的膝蓋:“陸予那麼辛苦地生活,供阿姨看病,供陸鑫讀書,陸鑫要是出了什麼事,陸予肯定要垮……”

    周燦見於江江越想越多,眉頭微微皺了皺,她夠著手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用故作輕松地口氣說:“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一定會沒事的。陸鑫那麼大個孩子,個子又高人又壯,能出什麼事啊?拐賣也輪不到那麼大的男孩子。肯定是亂花了錢不敢回家,在哪藏起來了。”

    “不是的,我有感覺,不是這樣……”於江江搖頭:“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陸鑫滿臉都是血,一直對著我哭……是我害的……”

    “越說越離譜了。”周燦忍不住罵她:“怎麼不說陸鑫托夢給你呢!”

    “……”

    於江江沒吃的麥當勞周燦給打包都帶回了家。於江江一直垂頭喪氣的,一個人傻傻靠著地鐵的車窗,也不說話。

    地鐵車窗外又沒什麼風景,黑咕隆咚的,她就呆呆那麼看著外面,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

    周燦想了想,用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給段沉發了過去。

    兩人相對無言地下了地鐵,於江江神游一般飄著刷卡出站,周燦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跟個行屍走肉一樣悶悶不樂的。隱隱有些擔心。

    兩人一出站,剛走上地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等在那裡。

    晚十一點的地鐵站已經沒什麼人了,即使是熱鬧的北都也不喧嘩嘈雜。樹上有昆蟲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時不時走過的汽車聲音交相輝映。

    段沉那麼靜靜佇立在樹下,夏夜黑暗的光線讓於江江看不清段沉的五官,只覺他的側臉輪廓像拓印在金幣上的花樣,好看得有點不真實。

    昏黃的路燈下,段沉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就那麼十幾步的距離,卻讓人覺得好像許多年不見,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欣喜感,也有點近鄉情怯的羞赧感。

    段沉微微偏著頭,對於江江招了招手,像一道密語一樣,只簡單地一個動作,已經足夠讓於江江敞開心懷。像小時候受了委屈憋著眼淚,一回到家看到父母就痛哭一氣的一刻一樣。於江江突然毫無征兆地跑了過去。

    她身上帶著一天的勞頓、僕僕的風塵,以及一腔的委屈沖進了段沉懷裡。

    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澀澀的,於江江覺得自己有點想哭了。

    段沉收了收手臂,將於江江收進懷裡。段沉身上香香的,體溫不冷不熱,是不會讓人難受的溫度。也是會讓於江江有安全感的溫度。

    那麼熱的天氣,跑了一天的於江江能聞到自己身上難聞的汗味,她自己都覺得有點難聞,段沉卻一句話都沒說,還是把她抱得緊緊的。

    “傻不傻,我又沒嫌你胖,你減什麼肥?”段沉的下巴摩挲著於江江的頭頂,他的聲音很溫柔地傳進於江江的耳朵。勾得於江江心裡癢癢的,眼角不自覺就擠了幾滴眼淚。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矯情,一天都好好的,一看到段沉就像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沒減肥,我惹了事,吃不下。”於江江往段沉懷裡鑽了鑽:“陸予說得對,我根本不像個成年人。一個十八歲不到的孩子找我拿三萬,我居然就稀裡糊塗的給了。”

    段沉摸了摸於江江的頭發,“不是成年人也沒事,找個監護人就行了。我挺樂意監護你的。以後誰要說你,都要先問問我這個監護人答不答應。”

    段沉一句話把於江江勾得破涕為笑,一直郁悶的心情輕松了些許。她捶了捶段沉的胸口,嗔怪他:“胡說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會沒事的,天大的事情我都能解決,你只要躲在我懷裡就好了。”段沉安慰著於江江,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他的手好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瞬間讓於江江安靜下來。

    “先去吃飯,吃飽了什麼都好說。”

    “吃飽了也沒用。我做出這種事,誰知道了都得揍我。”

    段沉聳了聳肩,一臉輕松:“吃飽了人結實了,挨揍也沒那麼疼了。”

    “……”這小子,歪理謬論倒是挺多,可偏偏就讓人覺得好像有幾分荒誕的道理。

    兩人膩歪完了,於江江才想起一起回來的周燦,猛一回頭,哪還有周燦的影子。她已經很識趣地先回了家。於江江想到自己那些幼稚不顧旁人的舉動,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兩人在於江江家小區附近的小館子吃飯。也不知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吃飯吃得好好的,吃到一半店裡突然跳了閘沒電了。男老板火急火燎修電去了,女老板不緊不慢地給兩人桌上點了兩根蠟燭。

    “沒想到隨便吃一頓都能有燭光晚餐。”段沉扯著嘴角笑了笑。樂觀極了。

    白胖的蠟燭燃著微弱暈黃的火光,燭火在黑暗裡靜靜吞吐,段沉的臉龐被映照得格外令人目眩神迷。於江江呆呆看著他,只覺得他此刻的笑容讓人沉淪。

    四周完全的黑暗引起的幾分不適感都因為段沉這麼一句自嘲煙消雲散。於江江拿著筷子很專注地吃著飯,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這一動筷才勾起饞蟲。一連吃了三碗飯。

    兩人一直在聊天,聊天的話題跨度很廣,到最後於江江都不記得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男老板折騰了許久,終於換好了燒壞的保險絲,店裡重新恢復了光明。

    於江江看了一眼燒得歪七扭八的蠟燭,有些無奈地:“什麼都不用想的時間真的好短暫。”

    段沉見她有些沮喪,夾了點菜到她碗裡,和她說:“我會找人幫忙問問的。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不可能憑空消失。”段沉想了想說:“你們有沒有問過他身邊的人,他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段沉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說:“我一警察朋友說最近一個傳銷團伙在北都流竄發展下線。專門對年輕人下手。會不會和這事有關?”

    ……

    段沉一句隨口的猜測一下子點醒了陸予和正在偵辦此案的民警。從陸鑫新認識的人裡,一下子就發現了可疑人物。

    通過陸鑫的社交賬號,警察調出了幾個人,逐一排查,審問,最後大致得出陸鑫可能被傳銷團伙帶去了巴城的結論。

    北都警方立刻聯絡了巴城的警方。線索不多,巴城警方雖然引起重視,但總歸沒有那麼快。

    警察一再安慰陸予,但陸予心急如焚,不肯等。當夜就買了機票要去巴城,於江江擔心,也買了同班的機票。

    兩人經過了幾天漫無目的的搜索,這會兒同在候機大廳坐著。不論是精神還是生理上都疲憊至極。此去毫無目標,巴城之大,確不是靠著兩人四條腿就可以找到一個人的。

    可陸予還是選擇了親自去一趟巴城。一貫理智的陸予面對親生弟弟的問題也一樣失了穩重和理性的思考。其實明明知道去了巴城也可能找不到人,但隱隱總在想著,人若真在巴城,待在那兒總比在北都多一份希望。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候機大廳坐著的人們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於江江除了個包什麼行李都沒帶,靠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等著擺渡車來把大家帶走。

    陸予見她實在辛苦,開口勸她:“你回去吧,也沒有線索,你去有什麼用?”

    “那你去又有什麼用?”於江江反問。

    陸予輕歎了一口氣,很悵然也很無助地說:“明知道沒用還是想去,任何一個可能都不能放過。”

    於江江眨了眨眼,堅定地回答:“我也一樣。”

    陸予臉色不好,這件事從發生到今天,他大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整個人神態看上去很是疲憊,甚至有幾分病態。這樣的他沒有了以往的淡定和坦然。

    陸予看著於江江許久,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如果陸鑫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向我媽交待,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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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陸予垂下頭去,表情有些痛苦。說完那句話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也陷入掙扎,明知這件事不能怪於江江,可心裡還是不自覺去想。如果當初事情發生,她第一時間告訴他,他一定不會放陸鑫走。如果不放走陸鑫,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人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本能地總是想要問別人的責,這樣才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說到底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怎麼就沒有多問幾句,就完全相信了陸鑫。

    事情從發生到今天,雖然他一直表現出很堅強的樣子,可他內心裡明白,他沒辦法面對嚴重的結局。陸鑫如果真的出了事怎麼辦,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話題。

    陸予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理智和情感的大戰,雖然沒有說話,但從表情能看出他情緒已經幾近崩潰,只是不住地道歉:“對不起,江江,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的疏忽,陸鑫只是個孩子,我怎麼能因為他以前懂事,就讓他一個人回江北……”

    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陸予這個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內疚和自責讓她眼眶也紅了:“陸予你別怪自己,都怪我,是我的疏忽。”

    她想上去抱抱陸予,給於他點滴的溫暖。她挪了挪身子,張開了手臂,猶豫了幾秒,最終卻沒有抱上去。雙手漸漸回握,最終只是死死地抵著自己的膝蓋。於江江難受極了,安慰著陸予也在安慰著自己:“我們一定會找到陸鑫的,陸鑫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

    兩人沉默地在候機大廳坐了一會兒,時間到了,擺渡車過來將他們接走。

    坐在飛機上,空姐在廣播裡開始通知大家關手機。於江江拿出手機,手指剛觸上電源鍵,段沉的電話就進來了。手機一直在震,發出嗡嗡的聲音,伴隨著鈴聲。

    於江江看了陸予一眼,動了動手指,把電話掛斷了。

    陸予顯然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情緒已經平息下來的他有些擔心地和於江江說:“也許是有什麼事。”他歎了一口氣:“你不該跟我去的。”

    於江江關了手機,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你別想那麼多了,睡一會兒吧。你好久沒睡過了。”

    陸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背靠著椅背,閉著眼睛,不管怎麼舒展,眉頭還是緊皺,眼皮一直在跳,於江江向空姐要了毯子,兩人都閉著眼沒有再說話,雖然也都睡不著。

    說不清在想什麼,於江江一直看著舷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幕發呆。她坐得位置可以看到機翼上一直在閃的燈,漆黑一片的眼前,那光點成為唯一的焦點,她在心裡數著一分鍾那光點閃多少下,以此來讓她的心緒平靜一些。

    於江江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歎了一口氣。

    拋卻對陸予七年的喜歡不提,三人也算一起長大,關系親近,她一直把陸鑫當做親弟弟一樣看待。

    不僅是陸予,如果陸鑫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面對陸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予。

    兩人到達巴城的時候還是凌晨。剛下飛機都沒什麼精神,出了機場其實也算漫無目標。

    陸予和於江江一起排著隊等出租車,陸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有些自嘲地說:“來了也是浪費時間。在北都找遍了各種網吧小旅館,現在也就再來一次。”

    於江江眉頭蹙了蹙:“先找個地方歇腳,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去警局問問。”

    “連問哪一個警局都不知道,真有點發瘋了。”

    “先別想這些了,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打電話問問。都查到車了,怎麼可能沒有消息呢。一般案件還在偵破的時候都不讓說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們打聽打聽總是可以的。”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落腳。陸予開了兩個單間,兩人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於江江一身疲累,困意襲來。

    睡前把手機拿出來充電,一開機好幾條短信,都是來電提醒。其間夾著段沉的一條短信。

    【你和陸予去了巴城?!】兩個標點符號出賣了段沉的情緒。

    招呼都沒給他打一個,還掛他電話,想必是又氣又怒。隨手回了個電話過去,段沉手機關了機。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於江江無奈地歎氣,這種時候也沒空和段沉扯這些事,非常時期哪有空再去管這些小情小愛的細節。

    於江江早上很早就起了。酒店提供了自助早餐,於江江一過去,就遇到了正在喝粥的陸予。

    “怎麼起這麼早?”陸予問。

    “你不也一樣?”

    陸予苦澀地扯著嘴角笑了笑:“睡不著。我媽現在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敢告訴她,她下周要第一次化療,本來就挺害怕的,身體也不好。”

    陸予的話把於江江說得心裡酸酸的。她看著陸予那落寞的身影感到有些心疼。

    生活在他肩膀上壓下的重擔真得太重了。說起來陸予和於江江是同齡人,可陸予的成熟讓於江江一直有種他比她大許多歲的錯覺。

    貧窮和困難讓他成長得比一般人快。這麼多年,他幾乎沒有享受過生活,只是一直一直在壓著自己向前、變強。

    如果上天真的會眷顧蒼生,於江江在心底祈禱,陸鑫一定要沒事、一定要平安地回到北都。她真得難以想象陸予垮掉的樣子。

    那真的太殘忍了。

    吃完早餐。於江江跟著陸予一起出了酒店。聯系了北都的警官,陸予得到另一個偵辦此案警官的聯系方式。陸予對電話溝通不放心,准備親自走一趟。

    陸予剛走沒幾步,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於江江也不知道他們在電話裡講什麼,只覺得陸予臉色似乎好了許多。掛斷電話,陸予對於江江說:“周警官告訴我通過那個面包車找到一點線索了。在巴城一個叫雲水間的小區裡。他們已經排查到線索,今天應該能找到人。”

    “能找到人……那就是人沒事吧?”於江江緊張地問。

    “目前還不知道。是個傳銷團伙,一般是謀財不害命。皮肉苦估計跑不了。”陸予頓了頓,很樂觀地想:“只要人還在就是萬幸。”

    “我們現在去哪?”

    “去一趟那個小區吧。先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巴城是一座山城,高高低低,兩人坐著出租車,上上下下像在坐過山車。雖說聽了一點好消息,但兩人心情還是很忐忑。畢竟還沒見到人。

    巴城的出租車師傅很熱情,一直試圖和兩人說話,但陸予和於江江都有點心不在焉,師傅也不再自找沒趣了。

    出租車將他們送到雲水間,這是個給拆遷戶的還建小區,建得有點遠,出租率很高,同事也造成了周圍魚龍混雜的環境。

    兩人一下車,就看到小區門口停滿了警車。陸予急匆匆地走了過去,進小區沒多久,就看到一棟十二層樓房的樓下圍滿了人。

    警察已經把現場都封了,還有不知是警察還是法醫在現場取證。陸予個子高,一眼就看清了地上一灘的血,半干涸的血凝結以後有點近似黑色,讓人覺得有點觸目驚心。

    於江江一進來就感到有些不對勁,趕緊隨便拉了一個看熱鬧的居民打聽:“阿姨,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穿著睡衣的中年婦女一聽有人找她八卦,立刻開了話匣子,嘖嘖搖著頭,用一口巴城方言說著:“傳銷窩子噢,警察來查了幾天了,跑不掉了,今早有一個跳樓了。”她表情誇張,描述得讓人心驚:“一個年輕小男孩啊,看起來就十幾歲吧,造孽啊,為什麼要傳銷啊!臉都摔得沒型了,下巴整個掉下來,嚇死人啦!”

    於江江感覺到陸予腳下晃了兩下,他臉色慘白,整個人已經失了穩重。

    他回頭拉著那位阿姨,瞪大了眼睛,很焦急地問:“人呢?現在去了哪裡?”

    那阿姨被陸予的架勢嚇到,囁囁嚅嚅地說:“你說死人還是活人?死人已經被殯儀館弄走啦,窩子裡還抓了幾個同伙,警察都帶走了。”

    那位阿姨的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打垮了陸予。此刻陸予眼底一片空無,他的手像斷了手骨一樣,突然無力地放開了那阿姨。那阿姨嚇得趕緊走人,臨走還罵了一句“看個熱鬧要吃人一樣”。

    此刻的陸予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整個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反應。他看著地上那一灘血跡發著呆,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只是渾渾噩噩地站著。

    陸予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於江江擔憂地看著他。他像木偶一樣拿了手機出來。放在耳邊。

    什麼都說,就“嗯”了三聲,最後說了一句:“我在現場,人已經運走了。”

    日頭漸起,陽光帶著夏天的悶熱鑽進人們的皮膚。明明流著汗,於江江卻覺得整個背心都是涼的。

    陸予的聲音在顫抖著,於江江能感受到他正在強撐,他對電話裡的人說:“我現在就來。”

    掛斷電話,陸予死死地握著手機,於江江著急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不一定是陸鑫……也沒確定他是不是在這……”於江江試圖安慰陸予:“現在沒看到人,都不好說,你先不要急。”

    於江江下意識想去拉陸予的手,於江江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拉他,本能只是想要去安慰他一下,誰知一直沒有動的陸予竟然冷冷地躲了一下。

    這樣一個拒絕的動作讓於江江一臉錯愕,怔忡在原地,連手都忘了收回去。

    陸予的表情糾結而痛苦,他連看都沒有看於江江,只是有些難受地說:“對不起江江……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先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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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2: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從事情發生至今,於江江和陸予一樣,一直心懸一處。一方面很自責,說起來事情因她而起,另一方面很擔心,擔心陸鑫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她告訴自己,陸予怪她是應該的,他不怪她她還覺得難過。可當陸予真的表現出怪的姿態的時候,於江江心裡又有點無法適從。於江江知道這種心情很矯情,可她確實此刻感到受傷和不知所措。

    陸予單手扶額,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取證完畢的警察已經離開。小區的物業拎著水桶開始沖洗地上的血跡。

    帶著血跡的污水慢慢流過來,浸濕於江江的腳下,那紅色讓她感到害怕,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水的流勢像一個正在追趕她的魔鬼,不管她退幾步還是往她腳下襲來。好像突然被魘住了一樣,眼前有一片抹都抹不去的血紅顏色,整個遮蔽了她的視線,讓她有種窒息感,手和腳都有點發木。

    陸予的鞋子被血水弄濕,他卻紋絲不動。小區栽種的都是新樹,樹葉稀稀拉拉的,此刻成為陸予落寞背影的天然背景。

    於江江不敢靠近他,卻也不敢走。只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大約站了近十分鍾。陸予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一轉頭過來,面如土灰,眼眶紅紅。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與於江江擦身而過的一刻,他停了一會兒。

    “對不起。”他脆弱而無力的聲音傳來。

    一句對不起徹底把於江江說心酸了,“你是不是要去警局?是不是警察讓你去認人?”

    陸予雙手握了握,強作堅強地說:“總要去認的。不管是還是不是,都要面對。”

    他要走,於江江伸手去拉:“我和你一起去。”

    陸予仰了仰頭,再看她,眼底明顯冷了幾分,他喉間有點哽,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讓我一個人去吧。如果真是……我害怕我會在你面前哭出來。”

    於江江抓著他的衣角不放手,鼻子酸酸的,為陸予難過,也為陸鑫難過:“為什麼你不能在我面前哭?我在你面前哭過那麼多次,這次當還你,不行嗎?”

    “不。”陸予搖搖頭:“誰都可以,只有你於江江不可以。”

    “為什麼?”

    “我這一輩子,做什麼都是跪著的,只有在你面前,我想堂堂正正地站著。”

    “……”

    也許這一刻回想這些很不合適。可於江江確實突然回想起陸予無數次拒絕她的樣子。好像每次都是這麼義正言辭,讓於江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她再堅持就是無理取鬧。

    他永遠是那麼倔強,拒她於千裡之外。他不想她看見他的狼狽、軟弱和不堪。可他終究不是蓋世英雄,人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永遠光鮮,永遠璀璨呢?

    陸予的固執還表現在,他永遠覺得於江江是不能與他共苦的人。他一次一次地把她推開,推到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向他走近了。

    熱情似火的巴城,氣溫也似火,悶熱的空氣讓於江江出了一身汗。頭發濡濕貼在額前,衣服也半濕得膩在身上。於江江覺得身體有些不適。

    隨便進了路邊一個奶茶店,點了一杯冰的檸檬蜜,吹著涼涼的空調,於江江才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奶茶店的電視上放著世界杯的球賽。老板和店裡的一對年輕人看得很入迷,時不時丟兩句國罵。也沒有人注意到於江江這個陰沉的角落。

    坐了許久,半場球賽踢完了,老板過來收桌子。見於江江的檸檬蜜已經喝完,杯子外面冰凍的水珠也沒了,熱情好客的老板說:“我給你倒一杯冰水吧,天氣怪熱的。”

    於江江還沒來得及拒絕,老板已經很歡快的給她上了一杯冰水。

    於江江覺得喉頭有點梗得慌。在最失意的時候,能被一個陌生人這麼溫柔對待,於江江感動萬分。

    看完球的老板過來搭訕,兩人聊著無聊的話題,“聽你口音不是巴城人吧,來旅游的嗎?”

    於江江收了收手:“來找人的。”

    老板瞇著眼笑笑:“找到了嗎?”

    “應該找到了吧。”於江江自嘲地笑了笑。

    “姑娘是失戀了吧?”老板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一進來就失魂落魄的,一年我要見好多。”他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安慰她:“失戀算什麼,誰沒失過呢?”

    老板說完,收了桌面的杯子進了吧台。

    “我……”於江江追著正准備解釋,手機就響了。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陸予。

    於江江匆匆從包裡掏了張五十放在桌上。拿著電話出了店門。

    天氣語氣越來越悶。路上的流浪狗癱在路上一動不動。連動物都覺得氣溫開始不舒服了。

    電話那頭陸予的聲音混在一片嘈嘈切切的聲音裡。

    “你在哪呢?”陸予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

    一聽陸予的聲音,於江江立刻了悟,大約陸鑫是沒事了。

    “不是陸鑫,是嗎?”這麼問著,心像丟入水塘的石頭,越沉越深。

    “對不起。”陸予誠懇地說:“我太怕了,情緒很不好。”他頓了頓,開始解釋:“我接到陸鑫了。跳樓的不是他,是和他一起被騙的一個孩子。”

    電話那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陸予在推陸鑫,耽誤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換了人。陸鑫有些不好意思也很不情願地接起電話。

    “對不起,江江姐……”一聽到陸鑫的聲音,於江江立刻忍不住開始哭起來。

    即使於江江努力捂著自己的嘴,陸鑫還是敏感地聽到了於江江的哭聲。陸鑫情緒被於江江點燃,也開始哭起來。聲音裡帶著內疚、自責、疲憊和獲救後的慶幸,“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急於求成了……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以為我能賺錢,不該自以為是替我哥減輕負擔……最不該騙你……江江姐,你能不能原諒我……”

    “別說了。”於江江哭得歇不下氣,“人沒事就是好的。你還在真的太好了……”

    從陸鑫手上拿過電話,陸予聽著於江江在這頭哭,心裡也很難受。良久都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才說:“你在哪裡?我來接你,好嗎?”最後兩個字問得小心翼翼的。

    “現在換我想要靜一靜了。”於江江心裡酸酸的,有委屈,也有釋然,她想,很多事情其實她早有答案,只是一直壓制自己往那方面想。如今這件事地發生只是促動了她去揮刀斬斷那些一直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

    “陸予,不管你怎麼對我,我從來沒有任何一次怪過你。”於江江說:“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你從來沒有跪著走過,從來都是堂堂正正活著,很驕傲地仰著頭,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努力。甚至我覺得,你永遠是我的照妖鏡,在你面前,我總是感到羞愧。”

    於江江一句句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竟覺得無比灑脫起來。

    “可是陸予,你想給我的生活,離我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了。也許你覺得我很不切實際,可我確實更在意的是愛情。我想做的不是只攀附著你的凌霄花,我以為的愛,是想像詩裡說的一樣,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彼此依靠。”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你在我面前想隱藏的那些狼狽、不堪、軟弱,通通都是我最想看到的。我想成為被你信任的那個人。過去,我是想成為那個人的。”

    於江江話音落下,電話兩端的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同在陌生的城市,兩個人隔得並不遠,可於江江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遠。有些鴻溝,比太平洋還難以逾越。

    陸予在電話那端,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極其蒼涼,隱隱帶著一些絕望,“其實剛才我走的那一刻,我就有種預感,我要失去你了。”

    “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一直都會在;同路的人,走著走著就會漸行漸遠。”陸予自嘲地說:“我以為我是和你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都會在一起。其實我只是同路的人,這一段走完,下一段就要分道揚鑣了。”

    若說毫無情分,那是不可能的。喜歡陸予的那七年,那種純粹到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感情,一直像血蛭一樣,附著在她的生命裡,靠吸著她的青春年華和真心眼淚存活著。

    當陸予說到“分道揚鑣”四個字的時候,於江江也覺得有點心酸。

    “你的責任太多了。我不想你再多一個負擔。”於江江喉頭有些哽:“找個懂事的好女孩,不給你惹事,讓你的生活過得輕松一點。”

    “對不起……”陸予說:“不要原諒那個那樣怪你的我,不值得被原諒。”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也是人,也會有情緒,是我一直忽略了這一點。”於江江真心實意地說:“我真的很不懂事,也很不分輕重。一直以來,真的謝謝你。”

    陸予苦苦地一笑:“這些年像一場考試一樣,我一直想做到最好,卻忽略了考試是有時間限制的。這張試卷做得不好,但考試總歸是結束了。”

    “我認識的陸予,從來沒有考不過的考試。去報一場合適你的考試吧”

    “人生第一次掛科,還有點難受的。”

    把話說開了,兩個人都坦然了許多:“你這麼說,我還有點成就感了。”

    “真傻。”

    “……”

    於江江不記得那天是怎樣掛斷的電話。她和陸予說了很久很久的話,從初識一直講到今天。久到她從巴城的萬橋區沿著潯江橋一直走到了雨台區。

    陸予講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各種各樣有趣的事。原來他已經關注她許久,比她想象得還要久。

    這段明明會萌芽的愛情是從什麼時候走錯的呢?回想這麼多年,兩個人都沒有答案。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漸行漸遠了。

    手機被她講得發燙,一直嘀嘀地提示著電力警報。

    陸予還要給陸鑫辦一些手續,兩人很坦然也很和平地掛斷電話。

    從雨台區的江灘看著碧波蕩漾的潯江,此刻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於江江沿著潯江一步一步走著,看著來來往往一對一對的情侶,腦海裡突然很沒征兆地冒出了段沉那張痞裡痞氣的臉。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於江江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給他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先發制人地說:“你叫我說的事情,我都說清楚了。”

    什麼都不需解釋。段沉只用了兩秒就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

    電話那端,段沉的呼吸聲好似一段讓人平靜的輕音樂,讓於江江覺得安心。

    “陸予那樣的男人,根本就不適合你。”

    “這麼馬後炮、背後說人,真的大丈夫嗎?”於江江輕松地笑了笑,很纏綿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段沉?”

    “嘟嘟嘟——”電話突然毫無征兆地掛斷。滋滋啦啦的雜音刺得於江江耳膜疼。

    於江江覺得地似乎在晃。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路邊的樹像被孩子惡作劇用力搖晃過一樣,葳蕤茂盛的葉子刷刷甩斷了不少枝葉。所有的建築都開始搖晃了起來,遠遠近近的山地高坡無一幸免。

    當於江江還沒反應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開始向平地廣場跑去。

    有人高喊著:“地震了!快跑啊!”

    一下子引起了人群中的恐慌。

    於江江自小生活在江北,江北是個無災無難的平原省,安寧而平和。她從沒有見過地震之類的天災,這也使得她忘記了,巴城是出了名的常震地區。

    地震是巴城人民已經熟悉的一種恐懼,大家在慌亂中有序地往可以避難的地區走去。

    一路走,於江江一路看見一些舊房子不停地向下掉著瓦片,地上出現了很多裂縫,有些甚至寬達十幾厘米。黑漆漆的泥從灰黑粗糲的水泥地面露了出來,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於江江覺得電影《後天》裡的場景好像真實出現在了眼裡。

    她心裡甚至沒來得及明白恐懼的意義,地面一直在搖晃,於江江覺得又暈又累,跟著人群,她幾乎毫無意識地走著。

    人群裡穿行著學生、情侶和帶著孩子的父母親。

    大家都隨著人群順著人流的方向走著。於江江邊走邊抬頭,灰灰的天,雲的形狀一節一節的,她這才想起,之前看微博,似乎看過各式各樣的地震雲,唯獨沒見過這個樣子的。

    看來理論和現實還是挺有差距的。

    就在眾人都跟著人群走著的時候,於江江看見遠遠有一個人正逆著人群走著。

    好像抗戰電影裡的鏡頭。相愛纏綿的年輕男女就要被硝煙四起的戰事沖散,卻還努力從摩肩接踵地人群裡倒行,只為最後與戀人擁抱別離。

    隔著歲月蹉跎,隔著紅塵霧靄。於江江混沌的視線裡出現了段沉那張焦急中帶著點欣喜的臉孔。好像突然有了焦點,於江江覺得眼前這張面孔越來越清晰,直印進了她的心裡。

    他從人群裡艱難地擠到於江江眼前。一靠近她,想都沒想,就將她擁入懷裡。

    電影裡,淺水灣被日本人轟炸,香港的淪陷,將對愛情飄渺的范柳原留在了白流蘇身邊。

    兩人在彌漫的硝煙裡擁抱。世人稱,一座城池的淪陷成全了白流蘇,一段傾城之戀就此誕生。於江江覺得,她似乎也被巴城成全了。

    段沉緊緊地擁著她,兩人體溫都是那麼真實。段沉湊在於江江耳邊,他呵出的熱氣燒著於江江敏感的耳廓,他的聲音中帶著點點的壞意,纏綿而繾綣,他喊著於江江的名字:

    “於江江,你說,我這樣的,是不是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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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2: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於江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一天、忘記這一刻眼前震撼的一幕。

    天災帶來的地動山搖還在繼續,周圍全是慌亂的人群,滿地的掉落物和地震砸下來的磚瓦水泥塊,沒有誰敢在原地停駐,段沉過來擁抱她的行為,顯然是瘋狂的。

    從地震發生,一直到跟著人群逃命,於江江都沒有感覺到恐懼,也沒有真正的感到想哭。可是這一刻,段沉溫暖的體溫讓於江江的心防底線全然崩潰。

    他戲謔的話語還在耳邊,於江江仰了仰頭,用帶著哭腔的沙啞嗓音問他:“你知道什麼叫大丈夫嗎?就給自己貼金。”

    段沉摟著她,隨著人流一步一步向前走。於江江緊貼著他的胸懷,腦子裡空白一片。她低著頭,在心底默數著步數,她暗暗注意這段沉的腳步,配合他的步子。像個初入愛河的小女孩。仿佛這一路就是要走到地老天荒。

    段沉一邊走著,一邊自然的喘息,那聲音帶著幾絲性感,在於江江耳畔共鳴著。

    他說:“大丈夫,我可能不知道。但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書裡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有夫’,做不好大丈夫,做個好丈夫也行,以後就守在你一丈之內。任何時候你只要找我,我都在。”

    於江江有點耳熱,這下她也明白過來,段沉這貨,擺明了就是要嘴巴上圖個便宜。於江江內心裡其實悄悄歡喜,嘴巴上卻還是不饒人。她撅了撅嘴,覷他:“你這是逆天呢?怎麼可能有人能一直守著另一個人呢?你不工作啊?”

    段沉摟著於江江肩膀的手收了收,他臉上還有溫暖而讓人心安的笑容,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表情都足以讓人目眩神迷。他低頭,含情脈脈的雙眸與於江江對視,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是什麼人、什麼事、什麼樣的災難,我都不准它帶走你。”他抿著嘴角笑了笑:“我就是這麼逆天的人,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段沉的狂妄、自以為是是於江江一直在領教的,可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覺得反感。段沉就是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人,所有奇奇怪怪的事發生在他身上於江江都覺得合理。

    也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做,於江江才會喜歡上他身上獨一無二的瘋狂吧?

    第一次,於江江直面了段沉的表白,她微微牽動嘴角,認真而鄭重地回答:“段先生,我從現在開始認識你,請問還來得及嗎?”

    天幕灰暗的巴城為妁,摧枯拉朽的災難為媒,於江江覺得此時此刻,她離段沉很近,近到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屏息,靜靜地等待著段沉的答案。

    直到他爽朗地回答:“於江江,很慶幸我還沒有老,你就走到我眼前了。”

    因為還沒有老去,還有力氣愛你,愛到愛不動,為止。

    巴城這次的地震震級達到六點二,主要震中是巴城周邊的一個山城,到達巴城市中心的震級大約五點四,“身經百震”的巴城市區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失,也沒有人死亡,受傷的幾十起也大多是被砸傷的。

    但震中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死亡三十幾起,受傷幾百起,於江江都記不住數。除了最大級數的那次地震,之後又余震了好幾百次。巴城這邊震感已經不強,幾乎感受不到。整個城市休養生息,恢復了正常。

    於江江和段沉被滯留在巴城。所有的航班都停止了,他們回不了北都。索性就在巴城休憩。

    巴城人們自發在廣場上為地震遇難者祈福,於江江每次碰到都會跟著一起祈福,虔誠而小心。

    兩人在城中隨意轉悠,邊走邊吃。路過巴城最靈的寺廟。於江江要進去祈福,唯物主義的段沉對此嗤之以鼻。

    在一眾可求之物裡,於江江先求了家宅,再求健康,然後財運,最後才是姻緣。

    上完供水,於江江接過寺中僧人點上的竹立香,很虔誠地跪在蒲團上。

    閉著眼睛,沉靜了幾秒,最後插在了香壇裡。香壇置於佛像腳下,倒是十分莊嚴的模樣。

    跟著於江江出了廟宇。段沉好奇地跟在她身後:“你剛才求姻緣,求了什麼?什麼時候能嫁給我嗎?”

    於江江受不了他翹尾巴的不要臉樣,白了他一眼:“求你少自戀一點。”

    “哈哈,”段沉爽朗地笑:“我大老遠從北都過來找你,給你帶消息,還在地震裡救了你,你還不肯以身相許?”

    “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髒東西?”於江江忍無可忍地問。

    段沉不正經地挑挑眉,壓低聲音說:“就你想到什麼,我就想到什麼。”他用肩膀頂了頂於江江:“有些東西,放久了就餿了。”

    “……段沉,你是不是活膩了?”

    “可別,剛才你祈願的時候,我也祈了,求老天保佑,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於江江睜眼瞪他:“段沉,你的險惡用心我算是看出來了,居然想讓我給你陪葬。”她順了順自己的胸脯,回頭看了一眼佛像說:“幸好這些東西從來不靈,不然可被你害死了。”

    “於江江,過河拆橋倒是挺利索的嘛?”

    於江江謙虛地回答:“客氣了!”

    ……

    在巴城滯留了兩天,航班終於重新開通。於江江和段沉一起回了城。

    巴城發生的一切,好的壞的,最後都化作歲月中的花朵,盛放在記憶裡。

    段沉送她回家,休整了沒多久她就去上班了。

    她原本只請了兩天假,巴城的一場地震讓她自行延長了事假。組長知道她是因為地震滯留巴城,也沒有怪她。

    同事們都很關心這次的地震,紛紛過來問她現場的情形。

    於江江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描述者,她試圖將場面講得更激烈一些,但她貧乏的詞匯和簡單的表達讓聽她講話的同事一個一個變少,直到最後一個人都尿遁離開,她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看著同事們離開的背影,於江江歎息:沒有知音,好痛苦。

    她不在的幾天,她的工作都是由各個同事接手幫忙做的,現在她一回來,大家趕緊撂擔子,把她的各種文件都給送了回來。

    積壓在她辦公桌上,竟像一座小山丘。

    看著“裸婚時代”那個項目的各種進度表。於江江靠在同事辦公桌旁,一邊看一邊核對。

    她頭也沒抬,很隨口問了一句:“人選都定下來了嗎?時間已經到了吧?該定了吧?”

    “定了八十幾對了已經。老大讓我們開始寫腳本,拍出一些感人的采訪片段,剪一剪,當宣傳用。”

    於江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她看完文件,剛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問同事:“定好的八十幾對裡,有沒有一對叫……叫淡姜和沈懸的?”

    “八十幾對,我怎麼可能記得住。資料我都給你了,自己翻去吧。”同事抬頭看了於江江一眼,好奇地問:“怎麼?你認識人家?”

    “沒。”於江江拿了名單的文件夾來看:“接觸過這一對,覺得挺符合我們的項目,不知道有沒有他們。”

    於江江對這種半公益的項目一直以來都很上心,但她是針對所有人,這樣點名道姓到個人的,到還算是頭一回。

    同時打趣於江江說:“你是不是收人家禮物啦?幫人爭取機會呢?”

    “去,”於江江睨了同事一眼:“我就好奇而已。”

    已有的八十幾對情侶名單裡,並沒有沈懸和淡姜。她看了一下被選上的人的一些資料介紹。確實比起沈懸和淡姜來,還要困難許多。在北都掙扎、打拼,也有許多噱頭。和這些人比,他倆確實沒什麼“競爭力”。

    下了班,於江江心裡還在惦記那一對小情侶。於是一個人坐車去了卓陽中學。

    卓陽中學門口正在募捐,為巴城的地震。廣播裡放著激奮的歌曲,孩子們排著隊向捐款箱裡捐錢。附近的居民也紛紛加入。

    于江江到的時候,沈懸的小吃攤上只有沈懸在幹活。沈懸並不認識于江江,于江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索性就不打招呼了。

    這天天氣不錯,沈懸弄了個折疊桌和塑膠凳放在一旁,讓食客可以坐一坐。

    于江江點了點油炸的熱食,坐在即使被擦得很亮依然帶著油污的桌子旁,安靜地發著呆。她正想事情想得入神,一個輕輕地巴掌打在她肩膀上,她嚇了一跳。

    撫摸著驚魂未定的小心臟,于江江回頭一看,原來是淡姜。衣著樸實的淡姜臉上帶著驚喜和善意的笑容。

    淡姜看見于江江,掩不住心裡的狂喜:“于小姐!你怎麼來了?”說著熱情地回頭喊沈懸:“多給于小姐炸點,于小姐就是我去報名的那個公司的人。”

    沈懸皺了皺眉,看了淡姜一眼,默默又丟了幾樣東西在鍋裡。于江江連忙推辭:“別弄那麼多,我一個人吃不了。”

    淡姜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沒事,我和你一起吃。”

    于江江說了聲謝謝,很禮貌地笑了笑。

    “于小姐怎麼到這邊來了?住這邊還是過來辦事?”

    “過來看看你。”

    淡姜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

    “上周路過,看到過你。”于江江簡單描述了一下上次的見聞,接著說道:“這次就想著能不能碰上。”她瞅了瞅沈懸,問她:“你剛過來嗎?”

    淡姜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早來了,剛剛在排隊捐款。”

    大約是怕于江江誤會,她趕緊說:“我們不是有錢不拿來辦婚禮卻去捐款。我和沈懸都是巴城冬縣人,這次冬縣雖然只有餘震,但巴城也是我們的家鄉。所以……”

    于江江對她緊張的樣子忍俊不禁,趕緊安撫她:“沒事,我不會向公司‘告密’,你別怕。”

    “五年前巴城雲縣地震,我們冬縣也是重災區。大難不死的人,現在就想為別人做點什麼。”

    于江江震驚了一下,雲縣地震她還記憶猶新的,當時死傷好幾千人,那場災難太慘烈,好多人失去了家園。當時看新聞,于江江看一次哭一次。

    “對不起,讓你想起了那些事。”于江江經過了這次巴城地震,對那樣的恐慌、無助甚至絕望,都很感同身受。人在自然面前的無力感,不管科技發展幾千年,都一樣無法消彌。

    “我們家沈懸的腿,就是地震的時候沒的。”對那場災難,淡姜回憶起來,表情淡淡的,但說起沈懸,滿臉都是驕傲的表情:“我們家沈懸是退伍軍人,抗震英雄。是為了救人才沒了腿的。”

    “當時我出去買東西了,我媽被我們家的大樑壓了背,震得太厲害了,房子一直在塌,來救人的戰士都沒法進也不敢進,只有沈懸,想都沒想就沖進去了。”

    說起過去,淡姜眼中泛了紅,淚光閃爍,純粹得像天山上流下的天泉。

    “沈懸救了我媽,自己卻被石塊給砸了。他被救出來以後,我就發誓這輩子一定會嫁給他。我就是他的腿,要陪他走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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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0:1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過去的就過去了,怎麼逢人就愛說一次。”沈懸手上端著盤子,鐵盤上包著塑料袋,上面盛著熱食。此刻,他站在淡姜背後幾步的位置。

    雖然口氣是不耐煩的,但於江江分明看清了他眼底對淡姜的縱容。這個男人比她想象得更喜歡口是心非。上次她就發現,淡姜每次要碰熱的東西沈懸都異常緊張,明明是怕她燙到了,卻偏偏喜歡用一副很嫌惡地口吻把她說走。

    但偏偏淡姜是個倔強性子,他越是推開,淡姜越是要靠近。

    沈懸一瘸一拐走過來,將吃的放在於江江面前的桌上。又細心地地給她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辣椒罐子:“我怕你吃不得辣,沒有放,你要是需要,自己挖一點。”

    於江江道了謝,接過筷子。拿著勺子挖了點辣椒。

    淡姜和沈懸默契對視一眼,隨後擠到於江江身邊來

    見於江江喜辣,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馬上絮絮叨叨地說:“你吃這個肉排,這個是我和沈懸一起醃的,用的沈懸姥姥自己做的甜醬,加我們雲縣的辣椒面,特別好吃。”

    於江江戳了一塊,果然很好吃,立刻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淡姜見於江江吃的盡興,心裡驕傲得不行,一直誇著沈懸的手藝:“沈懸飯做得可好了,下次請於小姐去我們家吃飯。”

    沈懸見她又開始瞎說話,阻止她:“我們哪有什麼家?”

    “你家就是我家,都一樣。”淡姜從凳子上起來,擠到沈懸身邊去幫忙,沈懸不要她幫,輕輕推了她一下。淡姜馬上護著肚子,一副委屈的樣子,“你別推我,我懷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懸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於江江嘴裡吃著東西,也愣了一下。

    沈懸輕歎了一口氣,把淡姜移到不會被油濺到的地方,“你就在旁邊收錢吧,別添亂了。”

    “嗯。”明明也沒說什麼,淡姜臉上有那種奸計得逞的甜蜜表情。很顯然,她很享受沈懸罵不得打不得只能讓著她露出的那種無奈又遷就的表情。

    於江江對這些事也沒有多問,只是專心地吃著東西。放學時間到了,孩子們一湧而來,沈懸和淡姜忙得沒空管她。

    段沉打電話來,得知她在卓陽中學,直接開車過來了。

    她吃飽了坐在一旁,一邊等著段沉,偶爾和淡姜聊兩句。

    “男朋友要過來嗎?”聽到於江江打電話的淡姜笑瞇瞇地問。

    於江江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兩人圍繞著段沉聊了幾句,於江江是三句不離壞話,一說起段沉全是吐槽的形容詞,把淡姜逗得直樂。

    “說曹操,曹操就到。”於江江一抬頭,看見遠處的段沉正在東張西望,尋找著於江江。

    段沉穿了身白襯衫和休閒褲,很英倫風的裝扮。遠遠看去倒是秀致卓絕,中學的小姑娘冷不防看著這麼個大帥哥,一直竊竊私語,有的大膽的小姑娘甚至直接拿出了手機。

    切,也不是明星,至於嗎?於江江在心裡說。

    看到於江江,段沉大大咧咧走了過來,很恬不知恥地坐在於江江身邊,大大方方摟著於江江的肩膀:“怎麼跑這來了?重溫學生時代嗎?”他思索了片刻,很認真地說:“你這智商,應該從小學重新開始,中學對你來說有點勉強。”

    於江江推開他,嫌棄地說:“誰和你一樣,每天招蜂引蝶,我來辦正事的。”

    她介紹淡姜和沈懸:“我的新客戶,淡姜、沈懸。”

    段沉“啊”了一聲,趕緊起來和二人握手:“多謝你們肯惠顧我們家江江。沒有你們,我估摸著她就要被炒魷魚了!”

    淡姜被逗得直笑:“是於小姐幫忙我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報名的是集體婚禮。”

    “那也感謝你們,她沒活干啊,有點工作能預防老年癡呆。”

    於江江一巴掌拍在段沉額頭上,沒好氣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頓,段沉笑瞇瞇的,也不煩她,直接用力把她一抱。兩人距離陡然接近,什麼動作都成了打情罵俏。於江江害羞,推了他一把,段沉知道她外表女漢子內心小女孩,笑嘻嘻把她放開了。

    段沉看了看沈懸的攤位,特別“大方”地對於江江說:“要吃什麼,隨便點。”

    “裝什麼大款。”於江江白他一眼。

    段沉挺了挺胸,用總裁酷炫狂霸拽的表情說:“我要讓全世界知道,這個攤位,被你承包了。”

    “……自從你關注了我微博,我轉過所有溫暖有愛的小段子,都被你惡心了一遍。”還讓不讓少女有點愛情幻想了?

    段沉詫異:“你不是就感動這一種嗎?”

    “……感動也要看臉的。”

    兩人在沈懸和淡姜那鬧了一會兒,天也漸漸黑了。沈懸的小攤位上點著昏暗的燈,飛蟲圍著燈泡打轉,沈懸細心地放下了紗簾,防止飛蟲飛進食物裡。

    於江江要走,淡姜堅持要送,拗不過她,只能由她去。

    卓陽中學的大門在一個老小區裡。段沉停不了車,所以把車停在附近一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淡姜和於江江並肩走著,段沉很紳士地沒有湊近,也沒有打擾她們聊天,只是安靜地跟在後面。

    遠離了沈懸,淡姜才收斂了笑意,很認真地和於江江說:“我知道以我們的條件,可能選不上這次集體婚禮。能認識於小姐是我們的幸運,以後我們有錢了,肯定還是找於小姐給我們策劃。”

    於江江看了一眼淡姜尚且平坦的小腹,說道:“肯定盡全力給你們爭取上。別想太多,好好安胎吧。”

    淡姜愣了一下,隨即撓頭笑了笑:“其實我沒有懷孕。騙沈懸的,不說懷孕他不會和我結婚的。”淡姜臉上有點難堪的神色:“其實他沒碰過我,是我趁他喝醉酒不記事,騙了他。”

    於江江沒想到淡姜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我做過不少結婚的案子。淡姜,如果有欺騙,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趁早和沈懸直說吧。”於江江皺著眉抿了抿唇,“我看得出來,沈懸喜歡你。你好好說,我覺得他還是會和你結婚的。”

    淡姜咬了咬嘴唇,明明努力扯著笑容,眼眉間卻還是帶著點無奈和苦澀。

    “我知道他喜歡我,他從小就喜歡我。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那為什麼……”於江江欲言又止。

    夏夜的卓陽區來往很多下班的農民工。空氣中似乎都有種疲憊的汗味。看著來來往往那麼多像沈懸一樣的務工人員,想到他倆,於江江有點心酸。她皺著眉,等著淡姜繼續說下去。

    淡姜眼睫毛很長,她微微垂著頭,兩鬢的碎發附在她俏麗的小臉上,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用一種很平常的態度講述著她與沈懸,那麼普通的語氣,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淡姜和沈懸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和雲縣所有普通家庭一樣,淡姜和沈懸家裡都靠家裡的幾畝蔗田過活。淡姜從小聽話乖巧,長得漂亮秀氣,成績又優秀,是四裡八鄉所有小伙子爭相追逐的對象。而沈懸呢,從小長得高高壯壯,人也黑黑的,沉默不愛說話。

    小時候淡姜特別怕沈懸,因為沈懸每次出現在她旁邊,老是板著個臉,她玩什麼他都跟著,雖說不會打擾也不說話,但旁人看他那個樣都怕他,久了也沒人敢和淡姜一起玩。

    那時候的淡姜特別討厭沈懸,兩人從小到大一直是同學,直到初中畢業。成績優秀的淡姜考上了雲縣最好的高中——雲縣一中,沈懸從小到大成績都差,天生沒什麼學習細胞,勉勉強強上了雲縣三中,吊車尾的高中。

    淡姜聰明,沈懸務實,知道靠學習沒什麼希望,沈懸從初中開始一直在學各種手藝,天天到家裡地裡幫忙,還給淡姜家裡幫忙。

    後來淡姜去一中上學,兩所學校隔著十幾裡。淡姜又住校,除了放假,兩人幾乎不會見面。

    脫離了沈懸的淡姜覺得生活自由了很多,交了很多新朋友。漂亮的淡姜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很多男孩子喜歡她,淡姜開智開得晚,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

    那時候沈懸總會在淡姜不回家的周末騎著他家那輛很破的自行車,騎十幾裡路到淡姜的學校看她。

    每次都帶饅頭包子家裡的醬菜,還有淡姜喜歡的沈懸姥姥做得雞辣椒,偶爾給她帶點巧克力和小玩意,都是沈懸攢錢給她買的。

    沈懸風雨無阻的行程讓淡姜那些古靈精怪的女同學次次調侃。淡姜的室友對淡姜說:“沈懸肯定喜歡你。哪有人這麼有耐心,每次騎那麼遠,又不是你親哥。”

    淡姜那時候根本不懂“喜歡”是個什麼概念,本能地把沈懸和追求她的那些男孩子區分開來:“沈懸就是我哥,和親哥沒什麼區別。”

    高考結束。淡姜以絕對的高分考取了北都大學,是雲縣的文科狀元。而沈懸,很沒有懸念地在高考中失利,即使很努力,也只能上個三本,面對一兩萬的學費,沈懸選擇了放棄。

    淡姜在高考那年暑假玩得很瘋也很忘我。九月開學季,淡姜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准備去北都上學。

    沈懸也在收拾行李,他選擇了入伍,成為一名軍人。

    剃了很短很短頭發的沈懸看上去精神奕奕,高高壯壯的他看上去讓人很有安全感。他和淡姜的父母一起去火車站送她。一路都給她提著沒有滾輪子的行李箱。一直不肯給她,為了給她提行李,他還買了站台票,只為了給她提上火車。

    也不知道為什麼,兩人之前一直沒怎麼說話,可沈懸走的時候,淡姜突然有些捨不得的感覺。

    她追著沈懸一直追到站台上。

    茫茫人群,熙來攘往,淡姜抓著沈懸的衣服,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沈懸結實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他看向淡姜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那眼神讓淡姜突然有點害怕,她縮了縮手臂,囁嚅著說:“我媽說,叫我去北都,嫁個大學生。所以……所以你別喜歡我,我媽不會同意的。”

    沈懸愣了一下,最後抿著唇微微笑,很平淡地回答:“我知道。”

    他摸了摸淡姜的頭發,很溫柔的動作,和他剛硬的外形真的一點都不般配。

    “去北都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照顧自己。”

    淡姜低著頭,心裡扭麻花一樣,只是別扭地點了點頭。

    “淡姜,”沈懸突然喚她的名字,“我要去當兵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來。希望你不會忘記我。”

    “我叫沈懸,懸崖的懸。”

    ……

    18歲那年,兩人就這樣,在雲縣唯一的火車站、還是經停站分別。淡姜不知道這次分別的意義。看著沈懸離開的背影,淡姜第一次感覺,她並沒有討厭沈懸,一點也沒有。

    當兵的第一年沈懸都在部隊裡苦練,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每周只有星期天可以休息,戰友們都去網吧,或者出去玩,或者女朋友過來找。只有沈懸。揣著電話卡,在電話亭裡一坐就是半小時,只為了給淡姜打電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能和淡姜說什麼。他是個極其嘴笨和木訥的男生。一點都不懂得逗女生開心。每次和淡姜打電話,淡姜不說話,兩人就在電話裡沉默。但沈懸還是感到滿足,聽聽淡姜的聲音,他就滿足了。

    初到北都,最遠只去過巴城的淡姜對一切都感到很新鮮。這座幾千年古文明與極端現代高度融合的城市賦予了淡姜第二次生命,也開闊了淡姜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淡姜結識了許多新的朋友,樸實的淡姜在這樣復雜的環境裡漸漸迷失了自己。

    起先淡姜每次都和沈懸說自己在大學裡的見聞,漸漸地,淡姜開始嫌棄沈懸的老土,她說什麼沈懸老是聽不懂。感受到淡姜變化的沈懸經常用長輩的口吻教育她,叫她不要在北都學壞。淡姜對此很不服氣。

    大一的時候,淡姜在同學的帶領下,去燙了一個時興的卷發。回來很興奮地和沈懸說。沈懸知道她花了300多塊錢燙頭,很生氣地教訓了她。

    “300塊錢能吃一個月,弄在頭上做什麼?”

    淡姜被他說了,也很生氣:“我媽都沒說我,你說我做什麼?再說了,弄漂亮點怎麼了?我同學說漂亮點才能找到好工作、好對象。你懂什麼?”

    那是沈懸第一次掛斷了淡姜的電話,之後一個星期也沒有打來。淡姜又生氣又糾結,氣的是沈懸居然敢掛她電話。糾結的是沈懸居然真的不給她打電話了。

    為了燙頭發,淡姜那個月生活費花得所剩無幾。原本以為只能每天吃饅頭的淡姜突然發現自己卡裡多了兩千塊錢。

    不用問淡姜也知道是誰打的。當兵有工資,沈懸都攢著沒有花,孝順的沈懸原本是准備放假打給家裡的。

    沈懸給她打電話。木訥的沈懸為之前的氣話道歉。然後心疼地對淡姜說:“我戰友說,北京的女孩子都好打扮。你拿拿錢去買點漂亮衣服,都讀大學了,不能總穿那些舊衣服。漂亮的姑娘……應該有好的歸宿,過好的生活……”

    一番話把淡姜說得心裡酸酸,眼淚無聲直掉。

    沈懸給的那兩千,淡姜一分都不敢花。

    也因為沈懸的那兩千,淡姜徹底從那浮華的世界裡醒來,回到了現實的生活裡。

    大二那年暑假,淡姜放假回了家。女“狀元”淡姜是淡家的驕傲,淡姜媽媽幾乎逢人就誇。

    20歲的淡姜經常被人問起談戀愛的事。雖然沈懸去當兵了,但時有鄰裡打趣淡姜媽媽,問她:“你們家那小女婿當完兵轉業回來,倒也配得起淡姜。”

    在農村,當兵也算是出息的一種,回來有穩定的工作,也能被人瞧得起。

    淡姜媽媽對此表現得相當不屑:“我們家淡姜從北都大學畢業,以後肯定要留在北都,嫁給正二八經的大學生。她說了要把我和她爸接到北京去享福的。沈懸哪有那本事?”

    同年8月23日,雲縣爆發了七點六級大地震,震源到地下幾十米。雲縣那些磚壘的小樓房哪經得起那樣的地動山搖。仿佛只是一瞬間,原本平和的村子就成了廢墟一片。

    淡姜當時不在家。他們家幾十年沒有翻修過的房子塌得不成樣子。淡姜媽媽搶了自己家放錢的小匣子,完了想起來淡姜的畢業證書和獎證都沒拿,又轉頭跑進一直在垮塌的房子。

    那是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深深驕傲,幾乎所有人都不理解淡姜媽媽的行為。可她就是那麼做了。

    大梁掉下來,壓住了正准備跑出去的淡姜媽媽。

    地震仍在繼續。最近的武警官兵快速進入營救。沈懸正是隊伍裡的一個。

    在部隊裡,沈懸是最聽話也最吃苦耐勞的戰士。領導一直在舉薦他,只要保持下去,一直留在部隊裡應該是不成問題。

    可這場家鄉的地震讓一貫聽話的沈懸徹底瘋了。

    剛剛一下卡車。所有的戰士都在等待領導的命令。只有沈懸,幾乎頭也不回的沖進了正在地動山搖房塌地陷的小村子。

    他沒有回自己家,卻率先沖到了淡姜家。

    “淡姜——淡姜……”沈懸一聲一聲呼喚著淡姜的名字。

    她家的房子塌得厲害。所有人都不敢進去,沈懸卻想也不想,直接沖了進去。

    淡姜媽媽被壓在堂屋。沈懸想也沒想把人給救了出來。淡姜媽媽受了傷,幾乎不能走,沈懸拖著她行動不便。

    他把人送了出去,轉頭又要進去。

    淡姜媽媽也急了,大喊道:“淡姜不在裡面!她出去了!”

    沈懸一回頭,臉上錯愕的表情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起。一根頂梁柱“彭”地一聲斷裂,猛得砸了下來,沈懸想躲也躲不及,整個人被砸倒,那根鍋口一樣粗的柱子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腿上。他動都動不了。

    余震還在繼續,好幾個小時,沈懸一直被困在淡姜家裡。

    淡姜媽媽沒撐多久就昏了過去,被人抬走了。匆匆趕回來的淡姜想要進去,被來救人的官兵攔住。大家都試圖想要進去救沈懸,但情勢嚴峻,救人不能以犧牲為前提。

    余震漸漸小下去。戰士們幾個進去,一點一點移開擋在路上的石塊、磚頭。

    壓住沈懸的那根柱子太粗也太重,幾個人都搬不動,而且柱子另一頭還頂著東西,一動又會有新一輪的垮塌。

    沈懸整個人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他整個右腿完全血肉模糊,救人的戰士一眼就看到他腿上的森森白骨。

    作為戰友,救人的戰士們都留下了眼淚。

    淡姜看到沈懸那個樣子,整個人已經哭得沒有人形。

    沈懸臉上都是灰土,睫毛上都是厚厚的塵。他虛弱地看著淡姜,看到她完全安好,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好微弱,若不是睫毛還在顫動,淡姜都要以為他死了。

    他用小到幾乎要聽不見聲音含著淡姜的名字:“……淡姜……淡姜……”

    一聲聲的呢喃,幾乎是半昏迷狀態下本能的呼喊。

    救沈懸的戰友用鋸子很緩慢地在切割壓著沈懸的柱子,一邊切一邊流著眼淚。

    年輕的男孩用顫抖的聲音說:“沈懸只有做夢的時候,才不講紀律。他睡著了總是喊你的名字。”

    淡姜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抓著身旁戰士的衣服,問他:“他會死嗎?”

    救人的男孩滿臉都是眼淚,他咬著牙,幾乎祈求一般對淡姜說:“你能不能多和他說話,你和他說話,他一定就捨不得死了……”

    年輕戰士的話說得淡姜心酸到了極點。

    死亡的恐懼第一次侵襲了淡姜的心,也是第一次,淡姜發現,原來這十幾年來,沈懸在她的生活裡,扮演了多麼重要的角色。

    一貫堅強、痛的時候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男人,此時此刻被埋在一片廢墟裡一動一動。淡姜覺得這畫面實在太不真實了。

    她想去拉沈懸,可她怎麼都夠不著。一邊哭,她一邊用力喊著:“沈懸,你給我起來!你在哪兒睡覺呢?”

    她徒手在挖著那些掩蓋著沈懸的灰和泥。其中尖銳的石塊邊緣將她的手割得血肉模糊,她像是沒什麼知覺一樣,一直在那挖。

    像是有感應一樣,失血過多力氣耗盡的沈懸奮力睜開了眼睛,迷蒙的眼睛裡看見了淡姜。

    “別弄……”他虛弱地阻止著:“沒用的……”

    見沈懸還能說話,淡姜大喜過望,用髒兮兮的手抹去了臉上的眼淚。

    血和泥糊了她滿臉,她也不在乎。

    像在對沈懸,也像在對自己,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叫沈懸,懸崖的懸,我記得。”

    動都動不了的沈懸嘴角扯了扯,那是一個沒有力氣的笑容,可那確實是這麼多年來,沈懸最最由衷的一個笑容。

    他斷斷續續地說:“下輩子……也要……記得……好……不……”

    還不等沈懸說完,淡姜就打斷了他,她很倔強也很無情地拒絕,幾乎是警告一般對沈懸說:“我不准你放棄……你要是放棄了,我馬上就會忘記你。”

    一邊說,眼淚一邊無聲地落在那些灰土裡:“沈懸,你一定要活著出來……你活著出來……我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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