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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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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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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3:5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古書與遺跡(上)


  正如溫蒂所說,第二天一早,女巫們被侍女叫到一樓用過早餐後,王子遞給她們每人一張精美的羊皮紙。考慮到部分女巫看不懂文字,書卷給大家複述了一遍內容。接著是簽名,按手印。

  羅蘭知道她們很難真正理解契約上每行文字的意義,但沒有關係,時間長了總會明白。他也清楚,哪怕是賣身契,她們此刻也會簽下名字。羅蘭並不覺得提供一份相對寬厚的條約是讓自己吃虧的行為,既然選擇走上這條路,就必須看得更遠一點。他現在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將來能形成一個良好的循環,一個可長久執行下去的雙贏構架。

  收好契約後,羅蘭按照昨日晚上製定好的計劃,將每個人的訓練任務一一安排下去,接著叫上葉子、書卷和索羅婭跟自己回辦公室。

  關上門,夜鶯顯出身形,朝姐妹們眨了眨眼。

  「我一直在想昨天溫蒂告訴我的話,」羅蘭拉開窗簾,讓明媚的陽光照入室內,「她說你們遭遇了可怕的怪物,最終只有七人活下來。就連共助會的導師哈卡拉都死在蠻荒之地。我想知道,你們到底遇上了什麼,混合種邪獸嗎?」

  葉子首先開口道:「不是邪獸,他們是來自地獄之門的魔鬼,有著高大的身軀,能驅使邪獸,同時擁有魔力,就跟……」她猶豫了下,「就跟我們一樣。」

  「魔鬼?」羅蘭皺起眉頭,望向索羅婭,「你當時在場嗎?」

  後者點點頭。

  「你能把當時的場景畫出來,對吧?」羅蘭遞上一張紙。

  索羅婭閉上眼睛,顯得有些痛苦,但她仍接過紙,走到桌前。

  隨著能力施展,一直若影若現的鵝毛筆出現在她手中,筆頭流轉著七彩光芒,接著從她手中飛出,在紙上飛快劃動起來。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逐漸在紙上浮現,而索羅婭始終未睜開過眼睛。

  羅蘭靠近桌子,只見紙上的圖案真實無比——不,他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幅畫,而是當時場景的實時拍攝。她的能力如同一部攝像機,以第一視角將發生在蠻荒地的屠殺真實重現。

  當繪畫完畢,索羅婭的額頭上已布滿汗珠,顯然這場回憶對她來說猶如噩夢。

  夜鶯這時也將頭湊了過來,「這就是魔鬼嗎?」

  「就是它們,」葉子指著離視角最近的一個,「這個戴著金屬手套的魔鬼,能召喚閃電攻擊,同時力大無窮,十多個姐妹有大半死在他手上。遠處那隻魔鬼則能投出比弩箭快出數倍的長矛。不過他們的特殊攻擊都無法連續使用,我就是趁這個機會殺掉了他們。」

  「你一個人?」羅蘭問。

  「邪獸頭盔下面的那根皮管是魔鬼的弱點,」葉子指著鐵手魔鬼頸脖處,「哈卡拉的魔力之蛇咬斷了他的管子,最終和他同歸於盡。我用同樣的方法,靠手弩殺掉了另一隻。管子裡似乎儲藏著一些紅色的氣體,氣體漏光後,他們才會死去。」

  好吧,這東西怎麼看都像是氧氣罐一樣的設備,荒原裡怎麼會有這種生物?羅蘭百思不得其解。但若要說他們是外星人,顯然又達不到那個層次。瞧瞧那根滿是補丁的皮管子,還有獸皮製成的衣服,文明水平只能說跟自己這邊不相上下。

  不管是用科技還是用魔法,能主動前往其他星球,本身就說明了其實力——地球人連登個月都步履蹣跚呢。

  當然,也不能排除某些天賦點歪了的奇葩文明。羅蘭想,總而言之,「魔鬼」並非無法戰勝的敵人,他們也能被殺死。

  「除了魔鬼外,我們還見到了一座浮在空中的城市,」葉子又說道,「無論我們向它走出多遠,它依然在我們前方,閃電曾在她的冒險故事裡提到過,這似乎是海市蜃樓。」

  「能畫下來嗎?」羅蘭問索羅婭。

  她點點頭,再次召喚出魔力之筆,將葉子所說的浮空之城繪於紙上。

  羅蘭仔細查看圖片,模糊的景象裡看不出太多信息,如果說城市真是海市蜃樓,那麼至少說明其真身就在蠻荒地的某個位置。而城市上空漫天的血霧,正是魔鬼所呼吸的氣體。這個解釋比外星人說要靠譜得多,畢竟絕境山脈以西的廣闊大陸都是無人涉足的神秘地帶,存在其他種族也不足為奇。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我聽夜鶯和溫蒂都提到過,哈卡拉是因為一本古書而決定尋找聖山的,」羅蘭問,「書卷,你看過那本書嗎?」

  書卷猶豫了片刻,「哈卡拉不準任何人看那本書,但……我曾偷看過一點。裡面記載的文字混亂不堪,而且……不可思議。」

  「你能把它複製出來吧?讓我看看。」

  「那些都不是真的,殿下,聖山不存在已經證明了這點,」她歎了口氣,舉起右手,「希望您不要被書上的內容所迷惑。」

  一本鑲嵌有金邊的書籍浮現於半空,封麵向兩邊攤開,書頁飛速翻動,隨後碰的一聲閉合,落在她手中。「殿下,我希望只有您一人觀看。我不想看到其他姐妹也變得像哈卡拉那樣。」

  羅蘭接過書本,「我知道了。」

  待女巫們離開辦公室後,夜鶯又悄然出現在沙發椅邊。和往常一樣,她撩起長袍,將雙腳架在矮桌上,嚼起了魚乾片。

  「你不想來看看嗎?」羅蘭笑著問道。

  夜鶯嗤之以鼻,「我對瘋子愛看的東西才沒興趣。」

  他搖搖頭,坐回桌前,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仿佛這本書真的具有魔力一般。

  就如書卷所說的那樣,大部分內容都生澀難懂,似乎行文和語法也不是現在通用的方式。文中提到了滴血的紅月,巨大的石門,但唯獨沒看到聖山二字。事實上,除了偶爾有幾處能明白意思的詞彙,其他的內容根本無法閱讀——總結起來便是: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是因為書卷慌張偷看導致內容缺失的緣故,還是書本身就是這樣記載的。

  羅蘭跳過那些冗長的段落,直接向後翻。頗為厚重的一本書只有前幾頁有內容,後面全部都是空白。從最後一頁看起,字跡忽然不同了,之前工整的書寫變得潦草不堪,像是匆忙之間記下來的隨筆,但內容卻清晰明了起來。

  字跡開頭第一句便是「我們失敗了。凡人無法戰勝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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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3:5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古書與遺跡(下)


  這是什麼意思?羅蘭摩挲著那排字跡,古書的主人曾和蠻荒地的那些怪物戰鬥過?他把目光向下移動——

  「魔鬼越來越多,而我們越來越少。」

  「神罰之石也無力阻擋他們的攻勢。單憑那無可匹敵的怪力,即使不依靠魔力,他們也是凶殘可怕的敵人。」

  「塔其拉聖城已經淪陷,我們四散奔逃。」

  「翻過大山,跨過河流,能離地獄之門多遠就逃多遠。」

  「但下一次,我們還能逃去哪裡?」

  「不過這已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事情,我快要死了,娜塔亞。」

  「魔鬼的力量正在腐蝕我,任何藥物都不起作用。」

  「我寫下這些,只是因為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阿卡麗斯的神罰軍試驗已經接近尾聲,試驗很成功,超凡的武士即使面對魔鬼也不落下風。但她忘了,最後就算神罰軍勝利,這勝利也不屬於我們。」

  「沒錯,神罰軍只會給我們帶來毀滅。」

  「去阻止她。只有你才能辦得到。」

  這段文字並不長,羅蘭從頭到尾掃完後,閉目沉思,試著將自己代入哈卡拉的視角。

  假設她不知道魔鬼存在,把魔鬼換成女巫的話,這段描述很容易會被她想像成教會軍在女巫的攻擊下節節敗退。那麼結合廣為流傳的謠言——女巫是魔鬼的爪牙,魔力來自地獄之門,哈卡拉便極有可能認為教會其實想要隱瞞事實的真相:所謂的地獄之門正是聖山的入口,幾百年來,女巫們陸續前往聖山,並在那裡獲得獲得永生。所以女巫們越來越多,而教會的戰士越來越少。

  當然,這個猜測也有不少漏洞,例如筆記提到對方擁有遠超常人的怪力,顯然不是女巫所具備的特點。又例如女巫在神罰之石影響下仍能讓教會軍隊一敗塗地,這似乎太過離奇。所以到底是什麼使哈卡拉下定決心前往蠻荒地,他還不得而知。是她過於急迫的心情影響了判斷,還是有一部分書卷沒有偷看到的內容,才是真正的誘因?

  羅蘭更傾向於後者。

  他現在至少知道了,最後一頁潦草筆記裡面描敘的魔鬼,並非女巫,而是真正存在的異類種族。

  但這絲毫不能減少他的疑惑,反而使未知的問題變得更多了。

  教會到底什麼時候和魔鬼作戰過?

  羅蘭把四王子那可憐的神秘學知識翻了個遍,也沒找到相關內容。教會自從結束信仰之戰後,把大本營建立在北方,抵擋從大豁口侵入內地的邪獸。後來,他們乾脆在赫爾梅斯高原上修建出了雄偉的要塞城市,並稱之為新聖城。這兩座連在一起,一高一低的城市,都是用於對抗邪獸,而不是魔鬼。再說了,塔其拉這個地名也從未聽聞過。

  如果這些事屬實,教會沒理由將其隱瞞。記載教會歷史的書籍中,每一次成功抵擋邪獸,和同女巫戰鬥取得的重大勝利,都會在上面詳細描述出來,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功績一般。但對抗魔鬼這種事怎麼看都比邪獸與女巫更值得大書特書。

  最後的疑問便是神罰軍。

  顯然這名教會成員不希望看到神罰軍出現,並委托他人去阻止試驗相關負責人。看來似乎是成功了?羅蘭只知道教會有審判軍,而未聽說過有神罰軍——當然也不排除四王子孤陋寡聞的原因。

  但是,如果他們真能培養出正面對抗魔鬼的強大武士,只會令教會實力大增,為何筆記主人卻認為神罰軍會帶來毀滅?

  書卷認為的不可思議之處,應該就是指後面這兩點。

  「將哈卡拉引入歧路的古書,你知道是從哪裡得到的嗎?」羅蘭抬起頭望向夜鶯。

  「我加入共助會時,姐妹們已經踏上尋山之路了。」夜鶯嚼著魚乾,聲音含糊不清地道,「不過溫蒂曾提到過,共助會最初時還不叫共助會,只是海風郡偶然聚在一起的幾位女巫,其中就有哈卡拉、溫蒂和書卷。後來她們在離海風郡不遠的東境森林中,找了一處隱蔽之地作為秘密會面的場所。結果沒料到那裡居然是一座地下遺跡的入口。」她咽下口中的零食,舔了舔嘴唇,「不過除了哈卡拉,誰都沒有下去探索過。」

  「古書就是遺跡裡發現的?」

  「反正哈卡拉是這麼宣稱的,」夜鶯撇撇嘴,「再後來,聚會的女巫越來越多,可能是某次會麵時有人不小心泄露了行蹤,教會派出大群審判軍包圍了森林,二十多個女巫逃出了不到一半。哈卡拉就是從那時起決定前往絕境山脈尋找聖山的。於是她們自稱為共助會,並將尋找聖山作為會內成員的最高目標。」

  羅蘭聽完後陷入了沉思,神秘學加點太少就是這麼麻煩,任何牽扯到歷史和傳說的東西,腦中基本是一片空白。古書中沒有涉及具體年限,他也不清楚其他史書中有沒有對這場戰爭進行記錄。第一當事人已經死亡,如果自己能去遺跡探查一番就好了,他想。

  不過羅蘭也清楚,這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東境森林離自己太遠了,比起來一場說走就走、橫穿整個灰堡的旅行,發展領地才是他的首要任務。

  走到窗邊,羅蘭透過落地窗戶望向腳下的花園。女巫們正在按自己的吩咐,進行能力訓練。現在他手下的女巫已達十二人,是時候成立一個組織了。

  在他的構想裡,這個組織並不需要什麼綱領或指導方針。它是為了方便管理女巫和合理發揮其能力而設置的,功能類似於後世的行業公會。

  組織的規章也盡可能簡單,只有兩條:不可利用能力違反領地律法。不可利用能力逃避律法的追責。

  羅蘭最初也想模仿機器人三定律的做法,限制女巫不許使用能力傷害、攻擊普通人之類,後來一想覺得實在多餘。能力對於她們來說,就如同普通人手中的槍。當遇到危害時,用槍反擊和用能力反擊,並沒有本質區別。而且刻意強調女巫和普通人的區別,只會使兩個群體的隔閡越來越大。

  因此不違法,不避責也是一個理工狗所能想到的最簡潔表達方式了。

  至於組織名稱,羅蘭早就考慮好了。

  這個嶄新的集體,就叫「女巫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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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3:5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金銀花與麋鹿(上)


  入夜後,麋鹿伯爵府上燈火通明,持有邀請函的培羅被侍從迎入大廳時,為伯爵家三小姐奧瑞利安舉辦的慶生宴席正好剛剛開始。

  能參加宴席的,都是在長歌要塞頗有家世和名望的貴族,伯爵大人對此次慶生宴也十分看重,從大廳中鋪滿的羊毛地毯和侍從統一定製的黑底金邊衣服就能看出來。畢竟奧瑞利安正好滿十六歲,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弦樂響起,侍從們端著葡萄酒和酒杯穿行於人群之間,大廳中擺放的幾張圓桌上盛放著熱氣騰騰的熟食,而主角奧瑞利安打扮得像隻金絲雀,正被一群姐妹圍在大廳一角,看上去聊得十分歡快。

  這是王都時下最為流行的宴席方式。之前西境宴席可不是這個樣子,培羅想,大家通常圍坐在一張長條形木桌邊,等著廚師上菜。端上來的都是大碗豬肉和整隻雞,抹上黃油的麵包,雙面煎得焦黃的雞蛋,和大盆生菜葉。

  不過對於同樣在王都待過幾年的培羅來說,這場慶生宴僅僅只模仿了個形似而已。

  例如侍從手中的酒杯,都是顏色各異的琉璃杯,而非透明潔淨的玻璃杯。倒入葡萄酒後,根本無法襯托出酒自身的醇香色澤。圓桌上應該覆蓋白布,而不是將油膩膩的桌面露出來。至於那些熟食,仍保持著西境的傳統風格——又大又粗。培羅搖搖頭,好歹也得先讓廚師切成小片再端上來啊。

  按照慣例,他來赴宴前已經在家中填飽了肚子,此時更不會操刀去切這些大塊的熟肉。出席宴會的受邀者都代表著各自家族的臉面,在此地吃的滿嘴油光發亮,實在有損形象。培羅可不想自己被當作各家小姐嘴裡的笑料。

  「好久不見啊夥計,」忽然有人從身後勾住了他的脖子,「聽說你又被領主大人任命為使者了?邊陲鎮的礦石收獲如何,你從裡面摳了不少吧。」

  這熟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雷恩.梅德,麋鹿家族的次子,一心想成為名騎士,連領地都顧不上的傻瓜。當然,也是自己的朋友,「還好,」培羅不太想談在邊陲鎮的遭遇,「你這次跑去寒風嶺有派上用場嗎,還是說,一直待在赫爾梅斯裡的酒館裡瑟瑟發抖?」

  「該死的,」雷恩推了培羅一把,「從沒聽你嘴裡說過好話。這次我連新聖城都沒去,邊境衛隊啟程的前一天,我剛好感染了風寒,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周。」

  「不錯,比上次又進步了一點,至少給衛隊省了不少麻煩。」

  「這次你錯了,」雷恩忽然神秘地笑道,「如果我沒有在寒風嶺躺上一周,恐怕就永遠躺在聖城冰冷的城牆上了。」

  「什麼意思?」培羅挑起眉毛。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麋鹿次子湊近耳朵,低聲說,「新聖城差點淪陷,邪獸都衝到了內城裡。如果不是教會派出了他們最強的武士,只怕連聖城大教堂都保不住。不過四大王國的軍隊都損失慘重,寒風嶺就沒回來幾個人。短短一個月裡,滿城都是寡婦,平時家裡沒有積蓄的……」他眨了眨眼睛,伸出兩根指頭比劃了下,「兩枚銀狼就可以。喂,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什麼都沒幹。」

  「你確定這消息是真的?那邊境衛隊怎麼辦?」

  「當然,我可是親眼所見,領主收到消息的當天就病倒了。」雷恩聳聳肩,「至於衛隊……還能怎麼辦,慢慢再招募唄。現在北境急缺經驗豐富的戰士,如果不是家裡非把我叫回來,我至少也能統領上一支騎兵隊了。」

  這根本不是重點,培羅心裡暗想,寒風嶺的邊境衛隊主要防禦的對象就是教會審判軍,現在四大王國的將領和戰士們一齊葬送在赫爾梅斯,怎麼看都有點陰謀的味道。如果他們有所圖謀,灰堡北方現在簡直像個被扒光衣服的女人,「審判軍呢,他們損失如何?」

  「不會比四隊好多少,想想就知道,他們總是衝在最前面的狂熱分子。話說回來,如果審判軍不頂上去,其他國家的人馬肯定不會動彈,」他不屑道,「那幫騎士都是這樣,把榮譽掛在嘴邊,到對抗邪獸時,都喜歡縮在後面。」

  「比如說我眼前的這位,」培羅笑了笑,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就算教會想對北方下手,也跟長歌要塞無關。讓新國王去頭痛這事吧。

  「遺憾的是,還沒有人接受我的效忠,或者說,我還沒發現誰有這個資格,」雷恩頓了頓,朝門口望去,「奔狼家的人來了,我先去招呼下他們,待會兒再來找你。」

  「去吧,不用回來了。」

  「對了,」剛走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你有沒有注意到邀請函裡的手絹?」

  「你放的?」

  「嗬,我只會給你塞條穿過兩天的襪子,」他搖搖手指,「那可是我妹妹親手裁的,雖然你們年紀差距大了點,不過只要你有那個意思,我肯定是舉雙手支持你們倆。不要再拖了,朋友,你已經二十二歲了。」

  培羅給了他一個白眼,後者吹聲口哨,笑著走開了。

  從侍者的盤子中端下一杯酒,培羅一個人踱到角落,靜靜打量著熱鬧的大廳。他注意到,奧瑞利安和姐妹們相談甚歡的同時,還會偷偷向自己這邊望上兩眼。剛才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能看到對方迅速移走的視線和雙頰間浮現出的一抹羞澀。

  培羅回以禮貌的微笑。不過在他看來,對方還只是個小姑娘。

  忽然間,大廳一側響起了一陣激烈的討論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什麼!他真敢這麼說?」

  「是啊,寇裡斯那膽小鬼,居然屁都不敢放一個,就這麼灰溜溜地回來了。」聲音最大的那人說道,「簡直讓長歌要塞蒙羞!」

  培羅認識他,似乎是叫西蒙.埃裡來著,奔狼家的分支,娶了個頗有些姿色的女人。那女人他也見過,確實獨具魅力。

  「說得好像你有辦法解決一樣。」有人嗤笑道。

  「我一個人或許辦不到,但若能讓公爵大人注意到這件荒謬的事情,我不相信羅蘭.溫布頓還敢如此肆意妄為!」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培羅怔了怔,頓時升起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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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金銀花與麋鹿(下)


  培羅朝人群靠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赫爾蒙大人,」有人看到了他胸前的金銀花家徽,「我們在談論邊陲鎮的領主。他沒收了要塞貴族們在小鎮裡的財產。」

  「叫我培羅就好,具體情況是怎樣的?」

  「我來為培羅先生解釋下吧,」西蒙擠上前來,露出討好的笑容,「是這樣的,我們奉公爵大人之命,平時居住在邊陲鎮,替主家管理北坡礦山。每年冬天我們都會攜帶鎮民一同返回長歌要塞,保護他們免遭邪獸傷害。今年邪魔之月結束,我的一名同僚,弗萊徹家族的寇裡斯居然被邊陲鎮領主告之,他的房子已被鎮民拆掉,並且沒有任何補償!」

  「要嘛承認房子不屬於你,要嘛把你送進牢房,按叛逃罪絞死,」他模仿了遍四王子羅蘭的話,「先生您聽聽,什麼叫做叛逃罪,這可是百年來每一任礦山管理者都會做的事。」

  培羅腦中不禁回想出那名年輕灰發男子的模樣,盡管外界將王子傳得極為不堪,但就他親身體會的兩次接觸而言,羅蘭.溫布頓絕不是泛泛之輩。而這個處理方法中的叛逃罪,不過是對方隨口找的一個理由——王子他根本沒想過用道理說服這幫人。

  他已經和長歌要塞徹底決裂了,培羅想,或者往深一點想,王子會不知道每年鎮民和貴族都要前往要塞避難嗎?顯然不是。他明明知道,卻要強加一個罪名,迫使對方做出選擇,還讓對方將如此野蠻的處理結果傳回給長歌要塞,王子到底想要幹什麼?

  「可他是邊陲鎮的領主,」之前嗤笑西蒙的人說道,「領主有權裁定領地內的律法。」

  「邊陲鎮也是西境執掌所管轄的範圍!」西蒙不悅地冷聲說,「難道你質疑萊恩大人的權威嗎?為監督礦山工作而駐守小鎮,是大人的意思。現在羅蘭把所有貴族的房子都占為己有,這是在公然對抗六大家,萊恩大人絕不會坐視不管。」

  「你們談的,就是那個把希爾斯.梅德絞死後連封文書都不給的劊子手?」不知何時雷恩也湊了過來,「我父親可是為此大發雷霆過。」

  「梅德大人,」西蒙行禮道,「正是此人。現在他行事更為猖狂,恐怕只有公爵大人才能阻止他,希望您能為我們轉達。」

  「不要擔心,不管有沒有這回事,萊恩大人都準備對他動手了。」雷恩滿不在乎道,「我回來就是為了此事,哥哥正在王城洽淡一筆貿易,麋鹿家只有我能帶隊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西蒙欣喜地說。

  培羅皺起了眉頭,他雖然知道自冬天那封文書發出起,王子殿下選擇留在邊陲鎮時,就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想到自己的朋友也要披甲上陣。不顧眾人奇怪的眼神,他把雷恩直接拉到一邊,勸阻道:「你不要去,那可是王子。」

  「我知道他是王子,山疙瘩裡的王子嘛,」雷恩.梅德拍拍培羅的肩膀,「放心,萊恩大人也不會傷害一名王子的,說不定我們一過去他就直接投降了。就算想要抵抗,只要我們上馬衝一衝,那些農民礦工不就都跑光了嗎?四王子又不會舞刀弄槍,我估計他一根汗毛都傷不到。」

  不,我是擔心你被他傷害……培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對方不會相信自己,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王子能靠著那批礦工,擊敗公爵大人的聯軍。可不知為何,他心裡總有些不安。

  「培羅少爺,您的父親讓您回去,他有要事找您。」一名滿頭白髮的管家忽然匆匆走到培羅身邊,附耳說道。

  「我知道了,」培羅點點頭,和雷恩提前告別後,同管家一齊坐上馬車返回金銀花伯爵府。

  「父親。」他走進書房,夏拉非.赫爾蒙正在桌台上寫著什麼。

  聽到培羅的聲音,伯爵沒有停下筆,「你去把領地的產出、人數和收入分別彙總起來交給我。我好安排春季的出征。萊恩公爵的征召令已經下來了,等雪化後,我們五大家都要提供騎士和傭兵為他出征邊陲鎮。」

  「要出多少?」

  伯爵手微微一頓,抬起頭,「怎麼了,你以前從來不關心這種問題。」他打開桌邊一封文涵,「騎士至少二十五人,以及相應的扈從和馬匹。傭兵四十人,必須武備齊全。自由民或農奴一百人以上,應配備簡易武器。」

  培羅在心底估算了下,這樣五大家加起來約有一千人,加上公爵自己的人馬,已經算得上披靡西境的力量。即使長歌要塞沒有傾巢而出,這支隊伍也不是邊陲鎮所能抵擋的。那裡總共才兩千多人。

  「父親,您能不上戰場嗎?」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

  「怎麼了孩子,」伯爵奇怪地問。

  「我擔心您的安全。」

  夏拉非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知道自己說什麼嗎?一頭大象踩死隻螞蟻,會有什麼危險?王子殿下只有幾名騎士和不到五十人的親衛隊,而我們的人數足有他的十倍!」

  理論上的確是這樣,在沒有見過殿下前,培羅也會這麼認為。可是……「父親,大家都說,泥巴糊起來的城牆一下雨就會垮塌,可王子殿下主持建設的城牆沒有。他們又說,光靠邊陲鎮的礦工,不可能阻擋住邪獸,然而王子殿下不僅做到了這點,甚至到邪魔之月結束,也沒有一個人逃回要塞。」他越說心裡越不安,「現在,所有人都認為,公爵戰勝羅蘭.溫布頓,不過是大象碾過一隻螞蟻,父親,結果真的會是這樣嗎?」

  「夠了!」夏拉非猛拍了下桌子。他搖著頭站起身,走到一麵牆邊——那裡掛著曆代祖宗的肖像畫。「比起上馬作戰,你更喜歡做買賣、談生意,這很正常。但商人並不等於膽怯!那些跨洋遠航的行商者,天天都要面臨死亡的威脅。」他敲著牆面大聲說道,「看看這上面,你的祖父,你的祖父的祖父,他們都是靠著刀劍長弓,才在這片充滿野獸、流民和山賊的地方站住腳跟。你如此畏懼爭鬥,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不,父親。培羅低下頭,不再爭辯,心中卻嘟囔道,您也知道那是祖父和祖父的祖父。看看那些孔武有力的面容,再看看您寬鬆的腰帶和溢出來的雙下巴。父親,您現在還能上馬拉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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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規劃和娛樂


  羅蘭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完成了自己許下的諾言。

  他冊封提古.派恩為子爵,領地劃分在赤水河以南,和小鎮隔河相望。如今那裡仍是一片密林,屬於待開發區域。為了使他放棄領地內的自治權,羅蘭答應以後優先開發提古的領地,並在該地上建立的產業,可以分出一定的股份給子爵和他的後代。當然,羅蘭運用嘴炮技能將其描述為既不用管理產業,又可以躺著分錢的好事。

  提古對此欣然同意——他本來就不愛好這些,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比騎馬戰鬥更有意思的事了。不過現在有女兒,他就把精力放在了打獵上。加上提古原本領地裡的產業早已衰敗不堪,他乾脆請王子派人幫他賣掉在要塞以東的土地,把全家都搬來邊陲鎮居住。羅蘭自然答應下來。

  另一人便是布萊恩,羅蘭授予他騎士身份,並問他是選擇土地還是在軍隊裡服役。

  如果選擇土地的話,便不能再加入邊陲鎮第一軍。若加入軍隊,就必須向其他人那樣,靠戰功晉升,獲取獎勵的土地。布萊恩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如此一來,羅蘭對土地使用規劃也有了一個大致的版圖。

  以赤水河為界,與絕境山脈所夾的土地為居民區,窄處約三公里,寬的地方則有七八公里。以後既可以建設小區,也可以當做獎勵土地,賞賜給晉升軍官。

  赤水河對岸,則是未來的工業區和農業區,土地一直可以延伸到南境,只不過目前仍是成片的樹林,遠處還有起伏的小山頭。待到人口滿足需求時,羅蘭必然要著手開墾這片林地。

  邊陲鎮以西的迷藏森林也是一個重要的開發點。森林裡有各式各樣的寶物,如木材、食用菌、野生動物、藥材。木材除了用於建築和工業外,還可以當作燃料實用。這片森林面積大得驚人,羅蘭讓閃電探查過,飛出三十公里還看不到盡頭,就是全部拿來當柴火燒,都能燒上好久。

  最後便是迷藏森林和絕境山脈之間的空地——也是無人涉足的禁區,蠻荒地。按山脈和森林的邊界線走向推測來看,中間包夾的地域極為廣闊,幾乎比灰堡王國還要大得多。面對這樣一塊無主之地,羅蘭心裡直癢癢。但他也知道,自己暫時顧不上這塊地方了。目前,邊陲鎮最需要的,便是人口。

  回到城堡辦公室,他招來畫師索羅婭。

  「最近協助市政廳的工作完成得怎麼樣?」

  「我還從沒有一天畫過那麼多畫,」她看起來精神比最初見到時好上不少,「到今天基本已經畫完了。不過繪畫時只留一個腦袋大小的窗口,感覺上有些奇怪。」

  「免得你的魔力之筆嚇到鎮民,」王子笑了笑,「他們雖然知道有女巫存在,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容易引起意外,所以乾脆採取些隱藏手段,讓他們不知道你就是女巫。以後會慢慢變好的。」

  索羅婭的照相能力給羅蘭的公民登記計劃帶來了全新的提升。市政廳為該計劃空出了一間屋子作為檔案館,用來存放鎮民的信息。和戶口薄類似,每張紙上都寫有他們的名字、年齡、住所、血緣關係等等信息。這些信息巴羅夫曾在冬季簡單統計過一次,而這次記錄順帶擴充了不少內容。最大的變化是,所有人物戶口上,都附帶上了彩色照片。

  按羅蘭的要求,市政廳在大廳內搭設了一間可供單人進出的小屋子,外面包裹上麻布,只在正前方留下一處方形窗口,以供索羅婭看到對方的模樣。這樣女巫在屋內繪畫肖像時,對方也不會看到那支神奇的魔筆。

  至於如何讓領地的居民踴躍前來申報信息,羅蘭給出的方法很簡單,來者都能獲得十枚銅鷹的補助——這筆錢由市政廳撥付。

  「今天叫你過來,是想讓你畫些別的。」羅蘭將裁剪好的紙張攤在索羅婭面前。

  後者注意到那些紙片大小完全一樣,都只有半個巴掌大小,成長方形。

  「您想讓我畫什麼?」

  「一些娛樂的道具。」羅蘭說。

  這個想法早就存在於他腦海中,女巫們每天除了練習,基本無事可做,這樣的生活似乎有些枯燥。對王子來說同樣如此,特別是等待雪化前,他的活動範圍就基本只在城堡內。因此,想出一些娛樂活動,找幾個女巫陪自己放鬆心情勢在必行。

  最簡單的自然是撲克牌了。不過柔軟的普通紙張並不適合立在手中使用,洗牌也是個麻煩事。現在有了索羅婭,他自然可以考慮製作一些更高級的玩意兒。

  「娛樂?」她歪著腦袋想了想,似乎不明白在方紙片上繪畫是哪種娛樂,「好吧,您說了算。」

  「首先,你在這張紙上,畫出一名持有重弩的士兵。」

  「想像?」

  「沒錯,他的盔甲、身材、年齡,包括身處的環境,全部任你想像。只要是手持重弩就好。」

  「呃……我試試,」索羅婭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手中浮現出七彩流光的魔筆。

  很快,一名中年男子模樣的弩兵躍於紙上。

  「很好,」羅蘭稱讚道,「讓我想想接下來該畫什麼,嗯……在紙片左上角和中間位置,各畫一個小圈,」他在腦中回憶那些卡牌的模樣,「第一個圈是白底金邊,第二個圈橙底金邊。」

  待到這些畫完後,羅蘭再讓她給第一個圈中添上數字,第二個圈中添上弓箭的標誌。

  索羅婭能力的神奇之處在於可以無視材質進行繪畫,所以空白紙和有圖案的紙對她來說並沒有區別,後畫的圖案能完美覆蓋前者,如同圖層遮蓋一般。

  於是,一張精致弩手卡就出現在羅蘭面前。

  「這樣就好了?」她問。

  「這只是一張單位卡,還有許多相似的卡片要畫,最後能湊成一副牌組,我再教你們怎麼玩。」

  看著索羅婭閉目作畫的模樣,羅蘭心底升起一種預感,也許這樣的對話很快就會充斥於他的城堡——

  你要去做什麼?先來一盤昆特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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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軍樂


  回音坐在城堡的最頂端——瞭望塔樓的斜屋頂面上,在這裡,可以瞭望到整個小鎮。

  她是托閃電把自己捎帶上來的,等到太陽落山時,小姑娘會再過來送她下去。現在,閃電應該已經在前往長歌要塞的路上。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將大地照得明晃晃的,遠處的河流就像一條發光的綢緞,緩緩向西流淌,將綠葉和白雪夾雜的土地分成兩瓣。躺在陽光下,她覺得渾身上下被柔軟的暖意包圍,不像極南境的烈日,灼熱的光線很容易刺痛皮膚。

  風也大不一樣,她想,大陸王國的風多種多樣,有碧水港略帶鹹味的海風,有王都忽冷忽熱的潮濕季風,有絕境山脈冰冷刺骨的北風,以及現在小鎮帶有泥土芳香的微風。不管怎麼說,這裡的風都是純粹而單一的。而在鐵砂城,要嘛酷熱無風,要嘛便是鋪天蓋地的風暴。風是能看得見的,呼嘯的氣流中夾雜著石子和砂礫,如同一頭黑色的巨獸席卷而來。這個時候必須要躲入屋內,或任何可以避開風頭的地方。迎風而立只有死路一條。

  回音輕輕吐出口氣,現在想起來,自己離開鐵砂城已經有近四年的時間。傲沙氏族在權利爭鬥中不幸失敗,父親投降後仍被敵人殺死,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她想要衝上去和敵人同歸於盡,卻遭到了來自背後的一擊。

  不知道四年過去了,族裡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

  被當成奴隸賣到碧水港之前,她隱隱聽說,傲沙氏族違背了神聖決鬥的約定,受到三神唾棄的族人,將被放逐至無盡海角,永遠不能再回到鐵砂城。但是回音知道,這一切都是鐵鞭氏族的陰謀,他們在鞭子上塗抹了流淌於地底的黑油,只要引燃,連水也無法撲滅。正是這一招,讓自己的哥哥,氏族裡最強壯的勇士在決鬥時被活活燒死,導致隊伍陣型大亂。

  無盡海角除了滾燙的黃沙,只剩下永不熄滅的火柱和比大地之母更為狂躁的海洋。前往那裡的沙民很快便會化作白骨,下場比成為奴隸的自己還要淒慘。

  回音覺醒為神使——也就是大陸王國通稱的女巫後,也曾想過要複仇,可她的能力卻是毫無用處的模擬聲音。不管如何乞求三神,神明也沒有給她降下旨意。在碧水港生活半年後,她更是明白,神使受三神寵愛的說法,不過是莫金人自欺欺人的騙局。四大王國所轄範圍內,神使都是被教會獵殺的對象。從那天起,回音徹底斷絕了複仇的希望。

  此時,遠處忽然升起了滾滾濃煙。她向赤水河東岸望去,只見閃爍著幽幽綠光的火焰在小樹林中穿行,樹木燃燒的黑煙和積雪蒸發的白霧混合在一起,在天邊形成了一道灰色的煙柱。

  那是安娜的綠焰。

  初到此地時,溫蒂向姐妹們簡單介紹了下安娜和娜娜瓦。當時回音就十分羨慕安娜的能力。自由操縱的火焰,能熔化刀劍的高溫……如果自己在鐵砂城時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鐵鞭氏族一個人都活不下來。

  回音搖搖頭,如今再想這些已沒有意義,比起那些很可能已經葬身黃沙的族人,她還活著已是種幸運。既然王子殿下願意收容自己,那麼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完成殿下吩咐的命令。

  她清了清嗓子,開始按對方的要求哼唱歌曲。

  那是一首歡快的小曲,王子殿下隻哼了一遍,她就完全記住了整段曲調。

  樂曲對於回音來說並不陌生,被當作上等奴隸教導時,充滿誘惑的舞蹈和挑逗似的低吟淺唱都是她需要掌握的技能。但殿下這首曲子完全不同……它極富節奏感,充滿一種迸發向上的活力,特別是當他要求自己模擬笛子聲來演奏這段樂曲時,每個音符都仿佛跳動起來,讓人忍不住想要隨之起舞。

  難點在於曲子進行的同時,加入鼓點和弦樂。同時模擬三種聲音,並相互重疊,這對回音來說還是第一次。她從未想過,樂曲還可以這樣來演奏!

  一開始,她還很難保證鼓點不打亂笛聲的節奏,試著照殿下提議的方法,用手或腳來打節拍,才逐漸將兩種聲音融合在一起。

  經過幾天的練習,回音逐漸掌握了這種擬聲方式。

  試唱了幾遍後,她站起身,決定將最後的弦樂也加入其中。

  隨著樂曲奏響,回音發現這首小調再次發生了變化——如果說歡暢的笛聲構成了它的軀幹,激昂的鼓點賦予了它骨骼,那麼最後看似點綴的弦樂,則讓曲子有了靈魂。她踩著節拍,一遍又一遍,讓三種樂器完全融為一體,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忍不住放聲歌唱——

  「我的攻擊力比你高,所以我贏了。」

  羅蘭將最後一張紙牌放到桌上,而對面的索羅婭捂住臉,發出恍然大悟的低呼聲。

  「再來一盤,」她思考了片刻後,將紙牌重新收攏,「這次讓我來選你的十張牌。」

  「咳咳,」王子咳嗽道,「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去找其他人玩吧。」

  做出大致夠用的卡組後,接下來便是複製。有了模板擺在面前,索羅婭的繪圖速度堪比打印機。很快,羅蘭就得到了幾份相同的昆特牌。

  於是索羅婭成了他的第一個對手。

  將遊戲規則說清楚後,一場卡牌戰隨之展開。在對戰中,他發現女巫的接受能力確實高於常人。索羅婭很快摸清了出牌技巧,接下來幾回合,羅蘭雖然還能勝利,但已經用到了特殊牌組。如今見到對方要求替自己抽牌,他可恥的拒絕了。

  「好吧,」索羅婭將卡牌往懷裡一兜,朝門外跑去。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歡快悅耳的樂曲聲。她頓住腳步,又跑了回來,趴在窗邊探頭張望,「是回音?」

  「嗯,看來她已經完全熟練了。」羅蘭靠坐在椅子上,欣賞起那熟悉的音樂。

  邊陲鎮第一軍很快就要進入綜合演習階段,和站在城牆上射擊不同,綜合演習將在野外展開,要求隊伍行進的同時保持隊伍整齊有序——這也是排隊槍斃的基礎環節。為了使士兵腳步一致,需要靠鼓點或口號來指揮所有人的邁步速度。現在有了能模擬混合音的女巫,他乾脆學英國人,直接上步兵行軍曲。

  比起單純的鼓點,行軍曲不僅能控制隊伍進行速度,還能有效地起到鼓舞士氣,振奮軍心的作用。當然,排隊槍斃時期最有名的行軍曲《擲彈兵進行曲》,羅蘭只知其名,卻不記得完整的曲調。

  不過這難不倒他,有一首曲子就是在《擲彈兵進行曲》基礎上加以改編,在抗戰時期響遍全國大江南北。而它的旋律幾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詳,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遊擊隊歌》。

  索羅婭轉過頭,她聽到王子跟隨曲子,輕輕哼唱起來。那是她從未聽過的語言,乾淨利落,和曲子節拍完全契合起來。

  「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是飛行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樹林裡,」

  「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

  「在高高的山崗上,」

  「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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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不一樣的理由


  書卷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來了應門聲,「請進。」

  她推門入內,安娜正坐在窗邊的桌子前,翻閱著厚厚的書籍。陽光從窗口灑入,將女子身影拉得老長。她柔軟的臉頰和頸脖在光線照射下白得有些刺眼,覆蓋肩頭的亞麻色長髮幾乎被染成了淡金色。

  經過快一周的相處,書卷已經基本摸清了對方的脾性,比如有話直言,從不拐彎抹角,沉穩安靜,特別好學……總之,很難有平民家出生的孩子能像安娜這樣,心靈純粹而平和。

  「你不去玩那個……卡牌遊戲?」書卷抽了張凳子坐到安娜身旁。最近兩天姐妹們一練習完便會飛速趕回到城堡,擠在索羅婭的房間內玩所謂的昆特牌,相互爭奪對方收集的紙片,似乎樂此不疲。就連每天來找安娜玩的娜娜瓦.派恩,學會對戰方法後也罕見地減少了出現次數。不像前幾天,她總是能在房間裡見到那名擁有神奇治療能力的小姑娘。

  「我想再多看點書,」安娜翻到下一頁,「我沒有您那樣的能力,只有多花些時間在這上面了。」

  她幾乎什麼都書都看,從歷史傳記到長篇詩歌,包括自己從街頭巷尾聽說的各種民間故事,只要彙集成書籍,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書卷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不用急,我記得的,都會一本本告訴給你。」

  這就是改變共助會幸存者命運的孩子,書卷想。如果沒有她,夜鶯就不會中途前往邊陲鎮,也不會認識灰堡四王子,更不會有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她是所有女巫的救星。

  這也是自己一開始便對安娜充滿好感的原因,而後者在見識到魔力之書後迅速接受了自己,並表示出極大的羨慕之情,這讓書卷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在共助會中,從來沒有姐妹羨慕過自己的能力。反觀安娜,她的魔力容量是夜鶯所見過的女巫中最為龐大的一個,收發自如的綠焰也極具攻擊力。

  「你的頭髮有點長了,」書卷撩起安娜快要遮住眼睛的劉海,「沒有人幫你剪過頭髮嗎?」

  她搖搖頭,「都是我自己絞斷的。」

  書卷頓時來了興致,「絞出來的頭髮多不好看,我來幫你修剪下吧。」

  「您還會做這個?」

  「在共助會時,大多數姐妹的頭髮都是由我來剪的,」書卷輕笑道,「稍等會兒,我去拿工具。」

  她很快揣著一個布包走了回來。攤開層層包裹的白布,裡面放著一把青銅剪。剪子呈v形,兩端握柄處布滿了細微劃痕,散發出浸潤的光澤,顯然經常被人使用。書卷未加入共助會之前,就是靠這把剪刀,在海風郡的酒館替人理髮為生。攢下的銅鷹除了買麵包,剩下的都交給了一名斷腿老船長,船長則教她讀書認字,直到年邁過世。

  書卷熟練的展開白布,係在安娜脖子上,開始幫她修剪過長的頭髮。

  「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什麼?」書卷手指飛舞,剪子在她掌心中不斷分開合攏,發出清脆的哢擦聲。亞麻色的頭髮一簇一簇滑過指尖,飄落在地。

  「您昨天給我看的那本書,上面記載的許多故事,幾乎都有著一樣的結局。王子一定會娶公主為妻子嗎?」

  她的手稍微頓了頓,那本故事書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書籍,而是她在海風郡十幾年裡,聽水手們傳唱的民間故事合集。只不過書卷特意對內容進行了篩選,沒有圓滿結局的故事不要,王子不是和公主在一起的不要,最後湊成了一本書,幻化出來給安娜閱讀。

  明知道對方看了完後一定會提出這樣的疑問,但當她真要回答時,又有一絲不忍。

  「大多如此,當然也有些王子會娶大公或公爵的女兒,比如說灰堡國王溫布頓三世,他的妻子就是銀光公爵的女兒。」

  說完後書卷在心底歎了口氣。溫蒂跟她提到過夜鶯的心事,相比成熟而冷靜的幽影殺手,她更擔心和王子殿下走得愈發貼近的安娜。這名女子對殿下有多麼重要,任誰都能看出來。當有安娜在場時,羅蘭的目光總是更多的落在她身上。她一天忙碌的活是其他姐妹們的數倍,夜鶯和溫蒂的房間改成雙人共住後,殿下唯獨沒有調整安娜的房間,還解釋為若娜娜瓦在城堡過夜時可以和安娜睡一張床——他都沒意識到自己作為此地主人,根本無須解釋。

  安娜也同樣如此,和其他女巫在一起時話並不多,多數時候是一位安靜的傾聽者。只有在羅蘭身旁時,才會變得主動起來。如果說有什麼能讓她的視線離開書本,書卷打賭一定是王子殿下。

  遺憾的是,羅蘭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將來女巫們鼎力支持的國王,而安娜卻是一名女巫。

  書卷不可能去提醒王子殿下,只好想出這個法子對安娜旁敲側擊。她不希望兩人產生隔閡,更不希望看到一場沒有結果的悲劇。

  「為什麼?」安娜甩甩頭,似乎想將脖子裡的碎發弄出去,「若是王子不喜歡公主或貴族小姐呢?」

  「呃……」書卷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那他也不得不娶。因為王子很可能會成為國王,國王的婚姻之事並非他一人之事,」她努力回憶著書中記載的有關知識,「為了穩定遠在王國邊境的大貴族,為了安撫蠢蠢欲動的鄰國,甚至為了達成一筆好交易。不過最重要的是,國王必須要有子嗣。」

  安娜沒有再追問下去,這讓書卷稍稍鬆了口氣。這種事情只能慢慢來勸導,她相信,總有一天對方會明白。修剪完頭髮,書卷笑著撓了撓安娜的髮梢,「不錯,精神了很多。」

  「謝謝您,」安娜低頭道。

  「那麼,今天的書……」書卷想了想,決定召喚一本狼心國王族演變史,來強化今天灌輸的印象,「就選一本家族傳記吧。」

  當她準備告辭時,安娜抱著幻化之書忽然說道,「我覺得羅蘭不是故事裡那些的王子。」她的聲音十分肯定,並不像在勉強說服自己,「他只會做他想做的事,跟其他一切都無關。」

  「……」書卷怔了怔,「為什麼?」

  「如果他是那樣的王子,就不會救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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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問心


  吃過晚飯,羅蘭回到辦公室,繼續將他腦中的那些基本數學知識抄到紙上。

  他並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不僅如此,記憶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衰退。由於專業關係,數學和物理還算經常用到的學科,其他諸如歷史、地理、生物、化學等知識,估計已經退化到入門水平。因此,不管用不用得到,早一點將尚未忘記的內容寫出來,就能多保留一些知識。

  他每寫滿一張紙,便讓在旁的書卷掃視一遍。只要被她看過的內容,就相當於永久保存下來。可惜書卷的能力只跟記憶有關,並不能使她無師自通那些初高中數學知識。因此有空時,羅蘭還要跟她講解一遍。

  當然,對於好為人師的他來說,傳道授業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特別是看到書卷一驚一乍,或者冥思苦想後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心裡也格外有成就感。不過羅蘭清楚,這跟授課對象亦有關係。書卷雖然年齡已近四十歲,但魔力使她容顏衰老速度大為減緩。臉頰的皮膚仍然緊繃紅潤,黑色長髮簡單紮在腦後,顯得成熟而幹練。眼角處的細微魚尾紋並不會破壞整體的美感,反而更襯托出那股穩重的氣質。放在電影裡,絕對是優雅全能型老師的角色。現在,他反而能讓「老師」聽得目瞪口呆,這反差感還是挺讓人受用的。

  羅蘭在默寫的同時也在思考,這個世界的魔力到底是什麼?

  它無處不在,無論是北坡礦洞深處還是絕境群山中,西至蠻荒之地,東至海風郡,女巫都能運用它施放出各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如果把魔力看做電能的話,女巫則是功能各異的電器。但顯然它比電要不可思議得多,更像是一種接近「本源」的能量。

  例如共助會的哈卡拉,溫蒂說她能召喚出四種魔力之蛇,分別名為死刑、苦痛、石化、虛無,毒液效果各不相同。又例如夜鶯,展開的迷霧幾乎扭曲了空間。這些能力的表現形式千變萬化,除了本源一詞外,羅蘭實在想不出其他更貼切的詞語了。

  若要給本源一個定義,大概便是具有普適性和通用性的規則。愛因斯坦後半生立志於將宇宙四大基本力納入一個理論框架下,也就是所謂的大一統理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所做的,就是在尋找本源。那麼會不會有一種萬用規則,在任何宇宙中都能適用呢?

  這一點讓羅蘭忍不住腦洞大開,會不會他穿越前的世界,也存在這樣的力量,只是沒有女巫作為釋放窗口,讓它一直被人們所忽視?

  不管如何,羅蘭也只能是想想了,畢竟以現在的技術水平,他根本無法去解析這種力量。

  所以推進工業發展,促使文明進步,才是自己的主要任務。

  或許有一天,人們能不借助女巫直接運用這股力量——一種萬用的、可以同時轉化為多種效果的超級能源,光是想一想就令人興奮。

  「殿下?」書卷看到王子一副陶醉的模樣,忍不住出聲問道。

  「咳咳,」羅蘭從妄想中回過神來,咳嗽兩聲,看了眼快要燒到底的蠟燭,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

  「是,」她低頭行禮,準備離開時,不知不覺又放緩了腳步。

  羅蘭半天沒有聽到關門聲,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發現對方仍停留在門口。「有什麼事嗎?」

  「殿下……」書卷猶豫了片刻,「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吧。」羅蘭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鵝毛筆,舉起杯子喝了口水。這些女巫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太過不自信了。像是從洞口探出頭的兔子,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便嚇得縮回洞裡,再也不敢出來。估計她的問題又是諸如您為什麼願意收容我們,您不怕教會的威脅嗎之類。夜鶯和溫蒂已經問過他好多遍了。不過既然對方擺出如此姿態,自己自然也要認真回答,好讓她們深切感受到,對待同志要如春風般溫暖。

  「您……有可能娶一名女巫嗎?」

  「噗,」羅蘭差點沒把口中的水噴出去,「呃,為什麼你要問這個問題?」

  「我……」書卷張了張嘴,卻沒能答上來。

  娶一名女巫嗎?羅蘭腦中第一個浮現出安娜的身影,從在牢籠裡遇見她起,那雙湖藍色的眼睛便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女巫是覺醒於普通人類的女子,她們能力出眾,並且從外貌到身體,無一不優於常人。若放在現代社會,必然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所以,自己有什麼好猶豫的?既然如此的話——

  他望向書卷,笑著回答道:「為什麼不呢?」

  溫蒂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回到自己房間。

  太過沉甸的胸部總給她帶來眾多煩惱,特別是站在小鎮號的木棚頂端招風時,舉起的雙手必須微微向後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

  根據第一次的試航情況,小鎮號已作出了多項改進。例如她站立的地方搭上了一個簡易棚子,既可以遮擋風雨,又能避免太陽暴曬。船體四周掛上了一圈樹皮,用來減少靠岸時的衝撞。船舷兩側都加裝了兩根水泥短樁,方便麻繩固定船隻。

  而她的控風能力經過近一個月的訓練,也有了大幅長進。現在船隻行駛越來越穩定,而且速度在風力影響下可快可慢,她還學會了利用現有風力調整魔力消耗,使自己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

  夜鶯比溫蒂先洗浴完,已經穿著睡衣靠坐在床頭等她。

  不過令她奇怪的是,對方臉上掛著抑製不住的笑容。

  「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溫蒂忍不住問道,而後者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只是笑意更深了一些。

  溫蒂撇撇嘴,上次跟她夜談過一番後,她的情緒就一直不怎麼高,最近城堡裡流行起昆特牌後才有了好轉。今天怎麼就忽然笑開了花?那個在銀光城初遇時面無表情,沉默寡言的幽影殺手去哪裡了?

  罷了,溫蒂脫下衣服,跨進盛滿熱水的木桶裡,大概,她贏到了一張好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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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回音(上)


  邪魔之月過去已有兩周,積雪化作溪流彙入赤水河中。

  潔白的薄紗褪去後,兩岸的樹林再次發出新芽,如今已變得綠意盎然。

  鎮子東頭外的土地被安娜烘烤過一遍後,被殿下暫時劃作為邊陲鎮第一軍的練習場。

  場中,卡特.蘭尼斯握住刀尾套管,扭動兩下,檢查刺刀是否安裝牢固。

  這又是殿下發明出來的新玩意兒,不過比起可以自動運轉的黑疙瘩機器和點火就能炸響的改良雪粉,這玩意可簡陋太多了。一握在手上,卡特就知道它不是件合格的武器。

  本質上,它不過是一塊尖銳的三角形鐵片,以中線為基準,稍微對折了下。雖然開了刃,但根本不可能用它去揮砍目標——折彎後的兩側刃身極短,前端幾乎沒有,後端僅拇指指甲寬,就算是沒有批甲的敵人,橫砍過去說不定連衣服都割不破。

  這把武器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刺擊,而且必須連接上火槍後才可使用,單獨拿在手上,它甚至不如一把匕首。

  浪費大堆生鐵,造出僅有單一攻擊方式的武器,在首席騎士眼裡,自然是不合格的作品。如果他的領地裡有鐵匠膽敢這麼做,他一定會把這人捆起來狠狠抽一頓。

  但哪怕是這樣劣質的武器,他也能看到殿下在細節上的獨到之處,比如套管的卡槽設計,一條企口有兩處直角,只要對準槍管上的小鐵條套入,再轉半圈,就能將刺刀固定在槍管上。這種異型企口使得套管和槍管並不需要十分貼合,過於寬鬆的套管可以塞入一些紙片後再旋轉,沒有的話,樹葉也能將就。

  「上刺刀!」

  聽到口令,分到刺刀的火槍隊成員紛紛從跨在腰間的刺刀袋中抽出刀刃,套上槍管——新武器和配套的刀袋目前隻生產出四十餘把,未領到的只好暫時用跟火槍等長的短木杆代替。

  這套動作差不多練了一個上午,如今大部分人只需兩到三息時間就能固定好刺刀。按殿下的說法,這是最後關頭的拚搏,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希望看到部下進入白刃戰。卡特對此說法不以為然,沒有親手把刀劍捅入敵人體內,仍只算個雛兒。只有見了血,他們才能從礦工和獵人蛻變成戰士。

  鐵斧也在隊伍中,雖然他自稱是一名獵人,但卡特能從對方身手看出來,此人絕對受過專門的戰鬥訓練,身手不會比騎士差到哪裡去。

  當初殿下要求卡特教導士兵練習刺殺時,他原本是有點心虛的,刺刀這種東西從未聽說過,萬一自己根本不會用該怎麼辦。不過看到原型後,他立刻變得信心滿滿,這不就相當於一根短一號的長槍嘛,而且由於刀刃的特殊性,它用起來比長槍還要容易得多。

  刺刀攻擊方式單一唯一的好處就是訓練起來方便,沒有劈、撩、擋、掃,只有一個動作,刺擊。首席騎士讓所有隊員排成數行,教授他們最適合發力的刺擊動作——雙腿前後站立,彎腰屈膝,雙臂盡最大的力氣向前遞出。

  這種反複的訓練極為枯燥,而令卡特嘖嘖稱奇的是,每個人都在一絲不苟地完成刺擊動作,換做冬天之前這他們還是一幫軟弱懶散的平民,現在卻表現得像模像樣。喊出口令便會立即執行,操練他們甚至比培養扈從還要省心。當然,給他們換上刀劍,也就是殿下口中的冷兵器,這些人依然在自己手下走不過三招。但從意志方面來說,他們的進步已值得讓自己高看一眼。

  練習半個時辰後,卡特讓火槍隊原地坐下,稍作休息。此時王子殿下也恰好出現在練習場,他身邊還跟著一名戴著兜帽的女子。對此騎士毫不意外,殿下已經提前跟他打過招呼,今天的練習將會有女巫配合進行。

  不過,那名女巫個頭還真高,一眼望去幾乎和殿下持平。女孩子還是小巧點的好,卡特想。隨後他讓所有人站起,向四王子殿下行禮。

  「殿下好!」士兵們舉手齊額,大聲喊道。

  「辛苦了,」羅蘭點點頭,走到騎士身邊剛要說話,一名大漢突然間衝出了隊伍。卡特.蘭尼斯皺起眉頭,跨出一步將王子擋在身後,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而夜鶯也第一時間現出身形,抓住了羅蘭的手臂。只要情況稍有不對,她就能把王子拉入迷霧之中。

  衝出來的大漢正是鐵斧。

  他沒有跑向王子,而是對著那名女子徑直跪了下去,用的也不是大陸王國的單膝跪禮,而是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頭深深埋入雙臂之間,「族長大人!」

  火槍隊訓練被迫中止。

  「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城堡大廳內,卡特、回音、鐵斧站成一排,羅蘭坐在主位上,略有不滿地問道。

  紀律,紀律!強調了多少遍,部隊應該有鐵一樣的紀律!不說看到族長,就算看到國王也應該不為所動才對。實在有要求的,可以打報告嘛。虧自己還十分看好鐵斧,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歸根到底,還是文化素質跟不上,不能透徹理解紀律的含義。

  「殿下,」鐵斧一開口就忍不住想跪下去,膝蓋彎到一半便被羅蘭喝止了。

  「站著說!」

  「……是,」後者吞了口口水,說道,「銀月大人是我在鐵砂城時效忠氏族的族長。」

  「不,卡巴戈,我不是族長……」回音急忙擺手說。

  「不,您是,」鐵斧反駁道,「您的父親和兄長去世後,按照莫金習俗,從那一刻起您就是傲沙氏族的族長。我聽說您被他們賣到了碧水港,可我並沒有在那裡找到您,我還以為您已經……死了。」

  「可是我——」

  羅蘭打斷了回音的話,「一個個來,鐵斧你先說。」

  「遵命,殿下。」

  ……

  這個故事並不算複雜,羅蘭很快便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回音原本是鐵砂城中傲沙氏族的一員,本名叫卓爾.銀月,她的父親是傲沙氏族的族長。

  沙民並不是一個整體,而鐵砂城所能容納的人口有限,所以每隔三年,各個氏族就要在灼火之地進行神聖決鬥,六個獲勝氏族才可獲得城內居住權,而其他氏族要嘛住在城外,要嘛紮堆於綠海。這些居住地雖然也有水源,但野獸和沙塵暴都會給沙民造成極大的威脅,因此每次神聖決鬥,各個氏族的勇士都不遺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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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3:5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回音(下)


  然而傲沙氏族在決鬥中敗給了背地裡使出陰險手段的鐵鞭氏族,不僅如此,還落得了族長被殺,氏族被流放無盡海角的下場。作為族長的女兒卓爾.銀月,也就是回音,因為外貌出眾,被當做上等奴隸賣給了碧水港的奴隸商人。

  鐵斧由於混血的身份,盡管被傲沙氏族收養,但是並不會有沙民視他為真正的莫金人,因此沒有被判處流放。反而因為他武技高強,被其他氏族看中,想要伸手招攬。鐵斧感恩於族長對他多年的關照,加上一心想要救回回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其他氏族。經歷一連艱辛旅程,他好不容易抵達碧水港,卻不知此時回音已被賣往灰堡王都。

  再後來,一人被女巫救下,成為共助會一員;一人則心灰意冷地前往灰堡西境。直至今天,兩個人竟意外地在邊陲鎮再次重逢。

  「那你打算怎麼辦,」羅蘭沉吟片刻,「跟回音返回極南境,重振傲沙氏族嗎?」

  「不,殿下!」鐵斧單膝下跪道,「我已經向三神宣誓過,今後餘生將永遠為您效力。我只是當時……當時見到銀月大人太過激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請您懲罰!」

  「那你呢?」王子望向回音,「想要為族人報仇嗎?」

  回音也跪下道,「我曾在覺醒為女巫時想過複仇,但現在早已沒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咬了咬嘴唇,「請您讓我留在這裡……我已無處可去了。」

  「我明白了,都站起來吧,」羅蘭不動聲色道,「你們大可不必這樣子,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他稍稍停頓片刻,話風一轉,「其實,幫你們報仇也並非不可以。」

  「什麼?」鐵斧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音倒是沒多大反應,看得出來,她對重返鐵砂城確實不報什麼希望了。

  「當然不是現在。」羅蘭擺擺手。這並不是他心血來潮,在鐵斧對極南境的描述中,他聽到了一些極為有意思的東西——那塊土地酷熱乾燥,環境怪異多端。特別是從地底噴發的橙火,可以燒上幾十年而不熄滅。橙火附近經常能看到落差巨大的地面斷層。斷層底部,黑色的冥河流淌不息。

  橙火也好,冥河也罷,羅蘭怎麼聽都覺得,這不就是石油嗎?而且還是露天流淌的石油!這種黑色的液體對於工業有多麼重要簡直無需累述,現代戰爭有一半是因它而起,油價的漲跌能影響一批國家的興衰,甚至可以改變世界的格局。如果能借由傲沙氏族之事插手極南境,說不定他就能得到一個穩定的石油來源。

  不過羅蘭現在無暇顧及偏遠之地的爭端,只好先留個引子,以後再去上演一套「自古以來」的戲碼。

  「等我登上王位後,我會考慮為你們討回公道的。」羅蘭止住又想下跪的鐵斧,「但今天你的行為違反了第一軍紀律,關你兩天禁閉,自己好好反省下吧。」

  「是,殿下,」鐵斧興奮地回道。

  「那麼訓練繼續,」羅蘭對首席騎士說道,「接下來的列隊行進也由你來負責。」

  卡特點頭應下。

  布萊恩原以為今天的訓練會就此結束,但所有人仍坐在練習場內,並沒有一人獨自散去。

  因為卡特隨王子離開前,下達的命令是就地休息,而不是解散。

  若是他以前所待的巡邏隊,這樣的情景簡直不敢想像。

  「騎士大人,您說鐵斧大人還會不會來啊?」同一小組的釘子湊上來問,「剛才他的舉動真嚇了我一大跳。」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稱我為大人,」布萊恩糾正道,「在第一軍裡,你應該叫我為組長。殿下說過要以軍銜相稱。」被四王子冊封為騎士後,他在隊伍裡的地位陡然高了不少,其他人都不大敢跟他搭話,只有釘子——這個從礦山轉到軍隊裡的小個子,才經常湊上來找他聊天。按釘子的說法,別說騎士,就連羅蘭殿下本人,他都近距離交談過。

  「這種事……殿下應該不會太過怪罪於他吧?」雖然是這麼說著,但布萊恩心裡也沒底。他曾見過一名平民不慎衝撞了上任領主的座駕,被衛兵當場刺死的悲劇。鐵斧是異族人,而且當著王子的麵跪拜一名女子,還稱其為「族長」,怎麼都算得上失儀了。

  「我猜也是,」釘子連連點頭,「我還親自跟王子殿下說過話呢,他跟那些貴族,嗯……」他撓撓腦袋,似乎在想該怎麼表達好,「看起來差不多,可感覺完全不一樣。」

  布萊恩也不希望鐵斧出什麼事,經過一個多月的集體訓練,他已對這名異族人敬佩有加。特別是野外拉練時教導大家如何搭建帳篷,他精湛的技藝和不厭其煩的教導讓所有人都受益匪淺。在騎士眼裡,鐵斧甚至比卡特.蘭尼斯更適合擔任第一軍指揮。

  「他們來了!」釘子推了推布萊恩的胳膊,「咦,似乎沒看到鐵斧大人。」

  還不等他胡思亂想,卡特便已命令所有人整隊,按之前分好的組次站整齊。接著羅蘭殿下走上前訓話:「我身邊這位女子是一名女巫,名叫回音,也是鐵斧失散多年的……親人。鐵斧因為擾亂隊形,違反了軍隊紀律,已被我按條例判罰兩天禁閉。我再次重申,你們是正規軍,軍人最重要的就是服從命令和遵守紀律!明白了嗎?」

  「是!殿下!」布萊恩跟著其他人一起大聲道。聽到鐵斧的處理結果,他心裡也隨之鬆了口氣。身旁的釘子還偷偷朝他做了個鬼臉。

  「接下來的訓練,將由回音協助你們進行。她的能力是模擬各種聲音,包括樂器、號角和鼓。她接下來演奏的行軍曲,就是指揮你們行動的命令!所有人將按照鼓點邁步,盡可能保持隊伍在同一條線上。」說到這裡,殿下頓了頓,「在戰場上,回音會站在你們身後,她是第一軍的旗幟,是火槍隊的靈魂!你們要盡一切可能保護好她!那麼……所有人先熟悉下曲調。」

  行軍曲是什麼?布萊恩聽得一臉迷茫,是酒館裡偶爾會有人彈唱的樂曲嗎?那種軟綿綿的曲子用來指揮大家前進合適嗎?

  不過當從未聽過的旋律從回音口中響起時,他幾乎瞬間明白了殿下的意思——富有節奏的鼓點讓他忍不住想要邁開雙腳,輕快的旋律挑起了他對戰鬥的渴望。

  ——所謂的行軍曲,就是在戰場上鼓舞人心,激勵所有人不斷前進的「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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