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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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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9-6-10 13:12 編輯





【作者概要】:二目,男,湖南 - 長沙,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史詩奇幻

【內容簡介】:

  程岩原以為穿越到了歐洲中世紀,成為了一位光榮的王子。但這世界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女巫真實存在,而且還真具有魔力?
  女巫種田文,將種田進行到底。

【其他作品】:無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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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1:3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一章 從今天開始做王子

     程岩感覺有人在叫他。

  「殿下,醒醒……」

  他別過腦袋,但聲音依然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大了。他感到有人把手伸了過來,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袖。

  「殿下,王子殿下!」

  程岩猛得睜開眼,熟悉的屏幕不見了,辦公桌不見了,貼滿紙條的牆壁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怪異的景色——低矮的磚石房屋,人頭湧動的圓形廣場,以及廣場中央架設起來的門型絞架。他坐在廣場對面的高台上,屁股下不是柔軟的旋轉椅,而是冰冷堅硬的鐵椅子。周圍還端坐著一圈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其中幾個打扮得像鬼佬中世紀貴婦模樣的女人正掩嘴偷笑。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不應該在趕圖紙進度嗎?程岩腦子裡一片茫然,連續三天加班讓他精神和身體都到了極限,只記得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心跳都變得忽快忽慢,想趴在辦公桌上休息片刻……

  「殿下,請宣布裁決吧。」

  說話人正是那個偷偷扯自己袖子的家夥,他麵相蒼老,約莫五六十歲,穿著一身白袍,乍看起來有點像魔戒裡的甘道夫。

  我這是在做夢?程岩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裁決,什麼裁決?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廣場中的人們都望著絞架方向,揮舞拳頭嚷嚷著,偶爾還會有一兩塊石頭朝絞架飛去。

  程岩只在電影裡見過這麼古老的刑具——兩邊立柱大約四米高,柱頂架著一根木頭橫梁,梁中間鑲嵌著鏽跡斑斑的鐵環,發黃的粗麻繩穿過鐵環,一端固定在絞架下,另一端套在犯人的脖子上。

  在這詭異的夢裡,他發現自己視力變得驚人的好用,平時不戴眼鏡就看不清顯示屏上的字,但現在五十米開外的絞刑台上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犯人帶著頭套,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粗糙的灰色單衣髒得跟抹布一樣。身材消瘦,露出來的腳踝似乎用手就能捏斷。前胸微微鼓起,看來是名女性。她在風中瑟瑟發抖,但仍努力將身體站得筆直。

  好罷,這家夥到底犯了啥罪,以至於這麼多人義憤填膺的等著她被絞死?

  念頭剛想至此,程岩腦中的記憶仿佛被突然接通了一般,答案幾乎在同一時間浮現在眼前。

  她是一名「女巫」。

  被魔鬼誘惑而墮落,不潔者的化身。

  「殿下?」甘道夫小心翼翼的催促道。

  他瞟了對方一眼,唔,原來不叫甘道夫,巴羅夫才是他的本名,財務大臣的助手,被派遣來給自己處理政務的。

  而自己,則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羅蘭,來此地牧守一方。邊陲鎮的居民抓到了女巫,立刻扭送至派出所——不對,是扭送至審判所。處死女巫的手令一般由地方領主或主教簽發,既然自己在此地執政,簽發手令也成了份內之事。

  記憶將他最需要解答的疑問一一呈現,不需要篩選,也不需要閱讀,仿佛這本來就是他親身體驗一樣。程岩一時迷糊了,絕對沒有夢能做到如此細節,那麼,這不是一個夢?他穿越到歐洲中世紀的黑暗年代,成為了羅蘭?從一個連夜趕工的繪圖狗變成了堂堂四王子?

  盡管這塊王國屬地看起來如此貧瘠落後,灰堡王國這名字也從未在歷史書中見過。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才好?

  穿越這種不科學的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可以以後再去研究,但眼前這場鬧劇必須終止——把災難啊不幸啊歸結到某些可憐鬼身上是未開化文明的常態,但因此就要把人家絞死來滿足圍觀群眾的陰暗心理,這種愚行程岩實在無法接受。

  他一把抓起巴羅夫捧著的手令扔到地上,伸了個懶腰,「睏了,改天再判,今天都散了吧!」

  程岩這麼做並非魯莽行事,而是仔細回味記憶中王子的行事風格,將那種我行我素的紈絝勁重現出來。沒錯,四王子本身就這麼操蛋,性格惡劣,想到一出是一出。話說回來,能指望一個二十歲出頭、無人可制的王子有多好的修養。

  同坐在高台上的貴族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倒是一名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站了出來,「殿下,這不是開玩笑!女巫身份一旦確認應該立刻處死,不然招來其它女巫將她劫走怎麼辦?教會知道了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卡特.蘭尼斯,這個一臉正派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首席騎士。程岩皺眉道,「怎麼,你怕?」他言語中赤裸裸的嘲諷已不完全是演戲,一個胳膊比人家身體還粗的壯漢居然擔心被對方劫獄,還真把女巫當魔鬼代言人了?「多來幾個一網打盡不更好?」

  見他不再出聲,程岩揮揮手,招呼侍衛帶自己離開。卡特猶豫了下,還是跟上隊伍,走在四王子身側。其它貴族則起身彎腰致意,但程岩的餘光能看到這群人眼中不加掩飾的輕視。

  回到行宮——也就是位於邊陲鎮南邊的城堡裡,命侍衛將一臉焦急的大臣助理攔在大廳門外,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百分之九十時間都和電腦打交道的人來說,能在眾人面前演上這麼一齣已是超水平發揮了。程岩按照記憶裡的位置找到自己臥室,坐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將劇烈的心跳壓制下去。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將情況弄清楚,身為王子,不好好待在王城,來這個荒辟之地做什麼?

  不想還好,念頭剛冒出來,他便被答案驚得目瞪口呆。

  羅蘭.溫布頓竟是為爭奪王位而來。

  一切的起源來自於灰堡之王溫布頓三世的奇葩旨意:想要繼承這個王國,並不是最早出生的王子擁有最高順位權,而是最有能力治理國家者方可執掌權柄。他把成年的五名子女打發到治下各個領地,五年後根據治理水平來決定立誰為儲君。

  有能者居之,外加男女平等,聽起來是個十分先進的理念,問題是實際執行起來完全不一樣。誰能保證五個人的開局條件都相同?這又不是玩即時戰略遊戲。據他所知,二王子得到的領地就比邊陲鎮好得多——呃,這麼說來,五個人裡似乎沒有比邊陲鎮更差的地方了,簡直開局就是大劣。

  另外,如何評價治理水平,人口?軍事?經濟?溫布頓三世沒有提過任何標準,也沒有對競爭做絲毫限制。萬一有人私底下玩暗殺這一套,又該怎麼算?王后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自相殘殺麼?等等……他仔細回想了下,好罷,又一個壞消息,王后已於五年前過世了。

  程岩歎了口氣,很明顯這是一個野蠻黑暗的封建時代,從肆意獵殺女巫就能看出一二,穿成王子已經是個很高的起點。再說即便沒有得到王位,他依然是灰堡之王的血脈,只要能活下去,封爵得地也算一方領主。

  而且……做了國王又能怎樣呢?沒有互聯網,沒有現代文明的滋潤,他也要跟這幫土著一樣,沒事燒個女巫玩,住在糞便隨意傾倒的城市,最後死於黑死病的肆掠嗎?

  程岩壓住心裡紛亂的思緒,走到臥室的落地鏡前,鏡中人有著一頭淺灰色卷髮,這是灰堡王室最鮮明的特徵。五官倒還端正,就是一臉沒個正形,看上去氣質全無。臉色略蒼白,缺乏鍛煉。至於有沒有沉迷酒色,他回憶了下,似乎還好,在王城有幾個情人,都屬於自願型,還沒幹過強迫人家的事情。

  而自己穿越的原因,程岩也猜到了個大概——應該是甲方毫無人性地催促進度,老板安排連夜加班所導致的猝死慘案,這類案件的主角十有八九跟碼農,機械狗,工程獅有關。

  罷了,不管怎麼想,這至少相當於一次額外的生命,自己實在不該抱怨太多。在以後的日子裡他或許能慢慢扭轉這種生活,但目前首要的任務是扮演好四王子,不要讓別人發現馬腳,當作魔鬼附體直接綁到火刑柱上面去。

  「既然如此,先好好活下去,」他深吸了口氣,對著鏡子低聲語道,「從現在起,我就是羅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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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章 女巫安娜(上)

  接下來的時間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好回憶了遍這個世界,晚餐都是讓僕人直接送進來的。

  在想要活下去的強烈念頭下,羅蘭把穿越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不適應感硬生生地壓制下去。他心裡十分清楚,盡早掌握更多情報,就能降低暴露的風險。

  不得不說,四王子腦袋裡除了跟那群公子哥鬼混外就沒別的東西了,羅蘭翻來覆去也沒有回想起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諸如貴族見聞、政治局勢、鄰國外交什麼的。至於一些基礎常識,像城市名字和大事件年份,他同樣無法和自己所知的歐洲歷史接合起來。

  看來這位是絕對無緣王位了,或許灰堡之王也清楚這點,才把他丟到這麼個鬼地方來吧——就算任著性子胡搞,也不會有太大的破壞。

  而那些兄弟姐妹……羅蘭稍微回想了下,便只剩下哭笑不得。

  大哥武力高,二哥很陰險,三姐凶死人,五妹太聰明,這就是四王子之前留下的印象。他該說啥好?十幾年的相處,最終印象卻用短短幾個詞概括了。他們培養了哪些勢力,得力手下是誰,擅長幹什麼之類的一概不知。

  來到邊陲鎮才三個月,這裡的貴族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輕蔑,可見四王子確實不是個當領導的料。好在離開王城時,溫布頓三世還附送了一文一武兩人協助自己,否則真是一抹黑了。

  第二天一早,侍女提爾就三番五次地提醒羅蘭,大臣助理想要見自己。看來是沒法再拖了,他按記憶中的慣例摸了兩把侍女屁股,叫她通知巴羅夫去會客廳等著。

  看到提爾滿臉通紅地走出門去,羅蘭忽然想起來,既然是種田,那會不會附帶個系統什麼的?他打了個哈欠,在心中默念系統數十遍,結果屁都沒發生。

  果然小說都是騙人的。

  *******************

  在會客廳等待的巴羅夫早已坐立不安,他一見到羅蘭出現便迎上前來,「殿下,昨天為什麼不下令執行絞刑?」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關係,」羅蘭拍拍手,吩咐侍從上早餐,「坐下來慢慢說。」

  看來和記憶裡的印象對得上,他想,首席騎士碰到問題總喜歡當面質疑,而大臣助理則會私下和自己單獨說明。不管怎麼說,兩人對自己的忠誠度還是可靠的——雖然很有可能是看在國王的份上。

  「晚一天可能會引來其他女巫啊,王子殿下!這和之前那些小事不一樣,不能由著性子亂來!」

  「怎麼連你也說這個?」羅蘭皺眉問,「我以為你分得清流言和事實。」

  巴羅夫看起來一臉迷茫,「什麼流言?」

  「邪惡的女巫啊,魔鬼的使者啊,」羅蘭不以為意道,「這不都是教會的宣傳麼?想要他們不插手這裡,我覺得反著來更好。他們宣傳女巫是邪惡的,我們就偏不狩獵女巫,還要向領地裡的人民宣揚這都是教會散布的無恥流言。」

  巴羅夫愣住了,「可……可女巫的確……」

  「的確邪惡?」羅蘭反問,「比如?」

  大臣助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王子是不是故意拿他尋開心,「殿下,這種問題可以以後再討論,我知道您不喜歡教會,但這種抵觸方式只會適得其反。」

  看來扭轉固有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羅蘭撇撇嘴,卻也沒在這點上繼續計較。

  這時早餐擺上了桌,一碟炸麵包片,一盤煎雞蛋,還有罐牛奶。他先給大臣助理倒滿一杯,推到對方跟前。

  「還沒用餐吧?邊吃邊說。」按侍女的說法,巴羅夫天剛亮就趕到行宮外求見,現在應該還沒吃過東西。雖然他決定先模仿四王子的行事方式,但改變也要一點點做起。大臣助理便是個不錯的目標,他想,讓手下覺得你重視他們,他們才更有動力為你效力。

  主觀能動性從來都是最有效率的,不是麼?

  巴羅夫接過杯子卻沒有喝,他焦急地說,「殿下,我們有麻煩了。三天前有衛兵報告說西邊森林發現了疑似女巫露宿的營地。她們走得很匆忙,沒有清理殘留痕跡。衛兵在營地裡搜出了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硬幣,放到羅蘭面前。

  那不是一枚常見的貨幣,至少在羅蘭記憶裡,他沒見過這樣的貨幣——它甚至不像金屬製品。

  捏在手裡,他驚訝的發現這玩意正在發熱,絕對不是大臣助理身上的餘溫,熱度至少在四十度以上,這一瞬間讓他想起了暖寶寶。

  「這是什麼?」

  「我本以為只是某個女巫製作出來的邪物,但事情比我想得還要嚴重,」巴羅夫擦了擦額頭,「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羅蘭摩挲著硬幣凹凸不平的表面,猜測它大概是陶瓷燒製而成。硬幣中心確實刻畫著一個「山」型圖案——並列的三個三角形,三角形中央是一隻眼睛。圖案輪廓線十分粗糙,應該是手工打磨的。

  他回想了下「聖山與魔眼」與「女巫共助會」兩個名詞,沒有找到任何相關信息。看來四王子在神秘學上的加點是零。

  巴羅夫也沒指望羅蘭會知道,他繼續說道,「殿下,您沒有見過真正的女巫,才對她們不以為然。的確她們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並不比我們普通人難殺死,但那是不能反抗的女巫。收到魔鬼感召的女巫壽命會變得十分短暫,但也會獲得可怕的力量,一般人根本無法匹敵。一旦女巫成年,就算是軍隊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她們的慾望幾乎難以抑製,最終都墮落為魔鬼的爪牙。」

  「教會因此組建了審判軍,若發現有女性可能變化成女巫,即可逮捕處死。國王也認同此事,事實上,這些措施卓有成效,女巫肆虐事件相比百年前已經少了很多。聖山,或者說地獄之門的傳聞,就是來自那個時代的古書。」

  羅蘭一口口啃著麵包,心中冷笑連連。雖然這個世界背景和自己所知道的大相徑庭,但歷史發展軌跡仍然驚人的相似。教會,又是教會,他就知道宗教才是魔鬼的爪牙,真正的罪惡之源。發現跡象即可處死?以神之名集製法、緝拿、審判、處刑於一身,這本身就是種墮落。王子記憶裡對教會濫用職權的印象也同樣驗證了自己的看法。

  「古書上記載,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那裡沒有魔力的反噬,也不會受困於暴漲的慾望。毫無疑問,書裡所謂的聖山肯定是邪惡的發源地,人間通往地獄的入口。我想只有地獄才不會懲罰這些墮落者。」

  「那女巫共助會呢?跟聖山有什麼關係?」

  巴羅夫苦著臉說,「之前女巫逃離也好,隱居也好,都是單獨行動。但近幾年出現的共助會不同,它想要把所有女巫都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為了這個目的,共助會的人甚至會主動引誘他人變成女巫。碧水港前一年不是出現了女嬰集體失蹤事件麼,有傳言就是她們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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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1:3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三章 女巫安娜(下)



  羅蘭吞下最後一片煎雞蛋,拿餐巾擦了擦嘴,「說了這麼多,原來你是在擔心女巫共助會聽到她沒死的消息,會跑過來救她?」

  「正是如此啊殿下,」巴羅夫頓足道,「她們行動匆忙,應該是在趕路,如果那名女巫死了也就罷了,但現在她還活著!那群瘋子連嬰兒都偷,恐怕不會放過一個已經墮落的夥伴。」

  羅蘭有些迷惑,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大臣助理和首席騎士一談起女巫都會覺得如臨大敵?

  那名要被絞死的女子便是女巫吧?消瘦得似乎風一刮便會倒下。若是她擁有可怕的力量,為什麼還要站在那裡任人宰割?不,她根本就不會被抓住,按教會的說法,她是魔鬼的化身,除了審判軍外,凡人的軍隊在女巫面前也會付出慘重代價。然而這個魔鬼卻被邊陲鎮的居民抓住了,被百般折磨,直到送上絞架,那可怕的力量也沒見著蹤影。

  「她是怎麼被抓住的?」

  「聽說是北坡礦區塌方時,她為了逃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憤怒的村民逮住了。」

  羅蘭想了下,嗯,這件事有印象,正是自己穿越前一天發生的。

  「如何暴露的?」

  「這……我也不大清楚,」大臣助理搖搖頭,「當時情況很混亂,應該是有人看到她使用了巫術。」

  羅蘭皺眉,「這種事情你們都不調查清楚?」

  「殿下,重新恢複礦區生產才是優先事務,」大臣助理抗議道,「邊陲鎮的財政收入一半都靠這鐵礦石了,而且檢察官也確認了現場有人死於巫術。」

  「什麼樣的巫術?」羅蘭來了興趣。

  「像被融化了一樣,頭和大半截身體平攤在地上,讓人想起燃盡的黑蠟燭,」對方一臉嫌惡,「殿下您不會想看到那樣的場景的。」

  羅蘭把玩著手中的銀餐叉,若有所思。歷史上,女巫狩獵的大部分犧牲品都是無辜者,她們被教會和無知民眾當成了泄憤工具,而一小部分則屬於自己作死。這些人把自己打扮得怪模怪樣,整天往鍋子裡扔五花八門的奇怪材料,宣稱自己能預言未來,定論生死。

  而她們也確實琢磨出了些門道,比如利用焰色反應來宣稱自己獲得了神明的力量。

  在現代人看來,這都是些化學戲法,但在當時,很容易被誤傳為不可思議的現象。

  至於把人融化,羅蘭第一時間想到了鉻酸洗液,但這玩意製造麻煩,用起來需要將人體完全浸泡,化屍效果也和蠟燭相差甚遠,至於其他強酸就更不行了。

  那麼這名女巫是如何做到這點的?

  如果她靠的是煉金術,那便是領地裡罕有的化學家,如果不是的話……

  羅蘭想到這兒,下定了決心。

  「帶我去見見她。」

  「等……等等,殿下,您要去見一名女巫?」巴羅夫慌張的站起身,打翻了那杯沒喝的牛奶。

  「沒錯,這是命令。」羅蘭回頭朝大臣助理一笑,他現在真有些感謝四王子不講道理的作風了。

  走到門邊時他忽然頓了頓,「對了,我一直想問,為什麼是絞刑?」

  「什麼?」

  「為什麼是絞刑?女巫不都應該綁在火刑柱上燒死嗎?」

  巴羅夫滿臉的莫名其妙,「是嗎?可她不畏懼火焰啊。」

  *******************

  邊陲鎮只有一座地牢,貧瘠的土地養不起太多犯人,大多數罪犯住進來沒幾天就要面臨審判——或者釋放,或者處死。

  跟隨王子進入地牢的除了巴羅夫外,還有首席騎士、典獄長、牢頭和兩名衛兵。

  地牢一共四層,牆壁全是堅硬的花崗石砌成。羅蘭還是頭一回來到這種地方,他注意到越往下通道就越窄,牢房數量也在縮減。大概是挖出個倒錐體的大坑後,再用石頭一層層壘上來的,他想。

  這種粗糙工程自然也不會有良好的排水措施,地面潮濕不堪,渾濁的汙水就這麼流淌著,順著樓梯一階階往下滲。

  女巫被關在地牢最底層,每往下一層,空氣裡的腥臭味就更濃一分。

  「殿下,您這樣做太過危險,即使她被神罰之鎖困住,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說話的人正是卡特.蘭尼斯,這名首席騎士知道王子要去探視女巫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勸阻一路上沒停息過。而且王的命令這招對他無效——他拒不接受任何置王子性命於不顧的指令,想讓他離開辦不到。

  明明長著一張高冷帥氣的男神臉,為啥卻是個話嘮?羅蘭真想叫人把他嘴縫起來。「不敢直面邪惡,又怎麼會有戰勝邪惡的勇氣?我以為你明白這點的。」

  「與邪惡戰鬥也要量力而行,魯莽不等於勇敢。」

  「也就是說遇到比自己弱的敵人可以伸張正義,遇到比自己強的就應該視而不見?」

  「不,殿下,我的意思是……」

  「之前害怕女巫劫獄,現在又害怕見一個小姑娘,我的首席騎士真是獨一無二。」

  騎士雖然話多,卻並不善於強辯,遇上嘴炮強者羅蘭自然毫無招架之力。趁著這功夫,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地牢底部。

  這裡比上面幾層面積要小上很多,總共只有兩間牢房。

  牢頭點燃牆上的火炬,黑暗褪去,羅蘭看到了那名縮卷在牆角的女巫。

  如今已是深秋,地牢裡的溫度低得能讓人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他穿著絨毛大衣,裡面套著絲質內襯,自然不覺得冷。但對方只有一件單衣,還不能完全包裹住身體,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腳掌已凍得不見血色。

  突然亮起的火光讓她側過頭去,雙眼微閉。但很快,她又睜開眼睛,直視過來。

  那是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平靜得像暴雨來臨前的湖泊。她的臉上看不到畏懼,同樣也看不到憤怒和恨意。

  羅蘭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而是正在吞噬火焰的陰影。有那麼瞬間,他覺得牆上火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她努力倚著牆站起,動作慢得像隨時都要跌倒。但最終她完全站了起來,從角落裡蹣跚著走到光明能盡覆的地方。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一干人等倒吸口涼氣,紛紛退後兩步,只有騎士一人閃身擋在自己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羅蘭拍拍騎士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如此緊張。

  「安娜,」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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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章 火焰


  「礦區塌方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再仔細說一遍。」

  安娜點點頭,開始敘述。

  羅蘭感到有些意外。

  他原以為對方會沉默,會申訴,或者是會咒罵,但她只是配合自己的提問作答,問什麼就說什麼。

  故事並沒有多複雜,安娜的父親是一名礦工,塌方時正在礦洞裡工作。得到這個消息的安娜立刻和其他礦工家屬一起進入礦洞營救。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怪物的巢穴,裡麵有許多岔路,四通八達。由於救援者沒有統一指揮,進洞後便四散開來自行搜尋。當安娜找到父親時,身邊只有鄰居家的蘇珊大嬸和昂克叔叔在場。

  她發現父親被輛裝滿礦石的推車壓斷了腿,動彈不得,而一旁卻蹲著名礦工在搜刮他身上的錢幣。見自己搶劫被撞破,礦工拿著鋤頭衝上來將昂克大叔打翻在地,正當他準備下殺手時,安娜搶先殺死了他。

  鄰家夫婦發誓不將她的事說出去,三人一同救出了安娜父親。但第二天天還沒亮,安娜的父親就撐著拐杖出門,將女兒是女巫的事報告給了巡邏衛兵。

  「為什麼?」羅蘭聽到這裡忍不住轉頭問。

  巴羅夫歎了口氣,「大概是為了賞金吧。發現並舉報女巫者,能得到25枚金龍。對於一個摔斷腿的人,這25枚金龍相當於下半輩子的保障了。」

  羅蘭沉默片刻,「對方是一個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你是如何殺死他的?」

  就在這時,安娜笑了。就像湖麵泛起了波瀾,火把的焰尖搖晃起來。

  「就是你們說的魔鬼之力啊。」

  「閉嘴!妖女!」典獄長大喝一聲,但誰都能聽出他嗓子裡的顫音。

  「是嗎?我想看看。」四王子不為所動。

  「殿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首席騎士轉過頭,皺眉說道。

  羅蘭從騎士身後走出,一步步邁向牢籠,「害怕的可以先離開啊,我並沒有要求你們待在這裡。」

  「不要慌,她脖子上還帶著神罰之鎖呢!」巴羅高聲夫安慰大家,又像是安慰自己,「魔鬼再強大也不可能打破神的庇佑。」

  站在監獄欄杆前的羅蘭和安娜只有一臂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對方布滿灰塵和傷痕的臉頰。稚嫩的五官意味著她尚未成年,但她的神情上卻捕捉不到一絲稚氣。不止如此,就連生氣都很難找到——這種不協調的感覺羅蘭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那是遭受了貧困、饑餓、寒冷等苦難折磨的流浪孤兒接受採訪時露出的模樣。但又不完全一樣,流浪孤兒面對鏡頭時總是佝僂著身體,低著頭,但安娜沒有。

  直到現在,她仍然努力站直著身體,視線微微上揚,坦然直視王子的雙眼。

  她不害怕死亡,羅蘭意識到,她在等待死亡。

  「第一次見到女巫嗎,大人?你的好奇心可能會害死自己喔。」

  「如果真是魔鬼的力量,看一眼都會遭遇不幸,」羅蘭回答道,「那麼死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你的父親。」

  牢籠的火光突然變暗了,這次絕對不是錯覺,火焰仿佛被什麼壓製了般,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簇。他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和禱告聲,還有人在慌張後退時不慎摔倒的悶響。

  羅蘭心跳逐漸加速,他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奇妙的分界點,一邊是常識中的世界,按照那規劃好的常量與定律,一絲不苟的運作著。另一邊則是不可思議的世界,其中充滿了神秘和未知。他現在已經站在這座新世界的大門前。

  她脖子上掛著的就是神罰之鎖嗎?多麼簡陋的鎖鏈,一截塗紅的鐵鏈吊著塊晶瑩剔透的墜子,如果不是將女巫雙手牢牢銬在背後,這種東西一拉就能破壞掉吧?

  羅蘭回頭瞄了眾人一眼,趁大家還在慌張祈禱,飛快把手伸進牢籠,抓住墜子用力一扯,墜子與鎖鏈的卡扣應聲而斷——這個舉動就連安娜也愣住了。

  「來吧。」他低聲道。你到底是騙子、化學家,還是真正的魔女?

  如果你現在再掏出瓶瓶罐罐,開始配置強酸,我會失望的。他心裡想。

  然後羅蘭聽到了劈啪聲,這是水汽受熱膨脹的聲音——地面騰起了白霧,周圍氣溫急劇升高。

  他看到火焰正從對方腳下升起,溫柔地舔舐著少女裸露的小腿,接著她站立的地面都燃燒起來。身後的火把同時炸開,猶如獲得了純氧一般,爆發出奪目的光芒。整個牢房一時間形如白晝,伴隨而來的是眾人驚恐的尖叫。

  女巫向前邁步,火焰跟她的步伐遊弋,當她來到監牢邊時,數十條鐵欄杆紛紛變成了火柱。

  羅蘭不得不向後退,灼熱的空氣撕咬著皮膚,令他疼痛難忍。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裡,他就像從深秋回到了盛夏,不,和夏天那種酷熱不同,這種單純由火焰產生的高溫並不能全方位包圍他。面對火焰的一側熱浪滾滾襲來,而背對的一側則寒意十足。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冒冷汗。

  ——她不畏懼火焰啊。

  羅蘭想起了大臣助理的話。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本身就是火焰,又怎麼可能會畏懼自己?

  很快,鐵欄杆由深紅變成了亮黃色,開始熔化變型。這意味著它們已被加熱到一千五百度以上,在沒有任何保溫隔熱措施的條件下做到這一步,這大大超乎了羅蘭的想像。他與其他人一樣已經遠離牢房,緊緊貼在距離最遠處的石壁上。

  如果不這樣做,鐵水產生的高熱即使不直接接觸,也能讓衣服燃燒起來——比如安娜,她的囚服早已化成灰燼,身體被熊熊烈火包圍。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火焰才全部褪去。

  牆上只剩下一小節的火把靜靜燃燒,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汗透的衣服,滾燙的空氣,以及被燒得如同魔鬼爪牙般的監牢欄杆,無一不告訴所有人這並非是場夢境。

  除了羅蘭和騎士還站著,其他人都已癱倒在地上,其中典獄官更是嚇尿了褲子。

  赤身裸體的安娜此刻站在牢籠外,困住她手臂的枷鎖已不見蹤影。她沒有遮擋自己的軀體,雙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側,湖藍色的眼眸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她說,「現在可以殺死我了嗎?」

  「不,」羅蘭走上前去,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安娜小姐,我想要聘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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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章 理由


  「熱力學第二定律:不可能把熱從低溫物體傳到高溫物體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能從單一熱源取熱使之完全轉換為有用的功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逆熱力過程中熵的微增量總是大於零。」

  羅蘭將這條定律工整地抄在紙上——用這個世界的文字。乍看一眼有點像蚯蚓文,他實在搞不懂當地人是如何學會這樣繁瑣的文字的。

  若說眾多物理定律中哪條最令人覺得無趣,羅蘭肯定會選擇熱力學第二定律。它告訴大家,這個世界熱量永遠從高向低流逝,無序在替代有序,熵在不斷增加。最終大家都會歸於虛無,宇宙將變得一片死寂。

  而這個世界擺脫了熵增的困擾,魔力可以無中生有,這簡直比發明永動機還要偉大!魔鬼的力量?羅蘭對此嗤之以鼻,他們根本沒認識到這種力量的本質,往大了說,它甚至可以改變整個宇宙。

  當然現在嘛,可以先從改變邊陲鎮做起。

  羅蘭哼著小調,將紙條撕下仍進壁爐,看到它在爐火中化為灰燼,有種湮滅囚籠的快感。

  大臣助理望著四王子莫名其妙的動作一頭霧水,好在對方一貫如此,做起事來毫不著調,而且他能看出王子心情不錯。

  「已經辦妥了,「女巫」於午時被絞死,」巴羅夫彙報導。

  「嗯,應該沒有人看出什麼吧?」羅蘭輕點筆頭,「反正都帶著頭套。」

  為了不讓教廷和女巫共助會找上門來,羅蘭命監獄長從地牢裡找了個身材差不多的死刑犯代替安娜,並且除了首席騎士和大臣助理之外的人,全部賞賜了20金龍作為封口費。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筆極為豐厚的收入。

  巴羅夫也曾建議過要不要讓目擊者永遠閉嘴,被羅蘭一口否決了。他知道這些秘密不會守住太久,但沒有關係,他反倒希望有人能把消息傳出去——只要不是現在。和教會翻臉是遲早的事,誰也不能容忍那些白癡如此糟蹋資源吧!當其他女巫知道王國邊境有一座小鎮能放任她們自由生活,甚至給予她們優厚的待遇,女巫們會怎麼想?

  無論哪個時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啊。

  「那麼就這樣吧,」羅蘭吩咐道,「接下來,邊陲鎮上一年的貿易、稅收和必要支出你都彙個總給我看看,還有城裡的那些作坊,鐵器、紡織、陶器這類的,也統計下數量和規模。」

  「這些記錄整理出來需要三天的時間,但是……」巴羅夫先是點點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還有什麼事?」羅蘭知道考驗嘴炮能力的時刻到了。昨日所做的一切對方總歸會有疑問的,紈絝歸紈絝,性格惡劣不等於腦子有坑。偷藏女巫這種事,在大臣助理眼裡簡直是與世界為敵。

  「殿下,我不明白……」巴羅夫斟酌著用詞,「過去您雖胡鬧,但都是些無傷大雅之舉,可……為什麼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救一名女巫?獵殺她們雖然是教會定下的律法,但您的父親,溫布頓陛下也是十分認同的。」

  羅蘭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邊陲鎮是個好地方嗎?」

  「呃,這個……」雖然不太明白這句話跟自己的問題有何聯繫,巴羅夫仍照實回答,「並不算好。」

  「是非常糟糕,比起金穗城和碧水港,你覺得我勝過那幾個親兄妹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臣助理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幾乎為零。所以我只能換一種方式,」羅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一步步陷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一種能讓父親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

  他沒有從女巫到底算不算邪惡者這個角度入手,因為那樣做收效甚微——巴羅夫在財務大臣身邊當了二十年助理,已算是個合格的政客。對於政客來說,利益比善惡更具有說服力。另外走感情路線同樣也不適合自己,羅蘭回憶了下之前四王子的所作所為,發現自己實在不能算善良守序陣營。

  所以他選擇了世俗王權與宗教神權這永恒的衝突作為切入點,教廷勢力的日益膨脹已是溫布頓三世心中的一根刺。教會宣稱這個世界按照神的旨意運轉,而教皇則是神的代言人。如果人民發現他說的也非真理,也會漏洞百出,宗教的統治力便會受到極大動搖。

  直接用「女巫不是邪惡者,所以我想救她們」的說法難以令對方信服,換成「女巫不是邪惡者,我可以借此來攻擊教會」卻能輕易將巴羅夫引導向自己預設的結論。

  「無論我的兄弟姐妹將領地治理得多麼繁華,也不過是教會的囊中之物。他們已經在大肆宣揚君權神授,若只有教皇加冕的人才能被視作合法國王,那麼這片土地的實際統治者還是我們嗎?」羅蘭頓了頓,「而父親能在我身上看到這樣一種希望:一個沒有教廷牽製,皇室獨享所有權利的王國。那麼他的選擇就很清楚了。」

  將「與整個世界為敵」換成「僅與教會為敵」則讓人容易接受很多——何況巴羅夫本身就是站在皇室這邊的。

  「同樣,若他意識到這些擁有奇特能力的人會是撬動教會的基點,獵殺令不過是一紙笑話。一邊是毫無可能性,一邊可能性不為零,你覺得我值得冒這個險嗎?」羅蘭盯著大臣助理,一字一句說道,「不要懷疑我的決定,巴羅夫。你當了二十年大臣助理,對吧?假若我能成為溫布頓四世,你的助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或者更進一步,比如……國王之手?」

  ……

  望著巴羅夫告退離去的背影,羅蘭輕輕鬆了口氣。看得出他對自己的許諾並未太看重,這很正常,連羅蘭自己也沒相信過這個剛剛編出來的狂妄計劃能實現。但那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讓巴羅夫相信自己的確是這麼想的——一個紈絝子弟所能想到的簡陋計劃,不但切合了四王子討厭教會的心態,同時為今後招攬更多女巫鋪平了道路。

  至於自己真正的想法?就算他們知道也無法理解啊。

  羅蘭喚來侍女,「叫安娜小姐來見我。」

  接下來,該做正事了。他興致勃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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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章 訓練(上)



  城堡後花園裡多了一處棚子,周圍用木板遮擋起來,只留下兩個洞做窗戶。

  棚子中央是一座青磚砌出來的方形池子,長寬約三米,裡面填滿了黃土。適量加水後,不僅難燃,還具有一定的可塑性,拿把小鏟子就能挖出理想的形狀。黃土上面還堆放著幾根鐵錠——這是卡特.蘭尼斯從鐵匠鋪拖來的。

  池子邊是一口井,羅蘭正是看中了這點,才叫人把棚子搭在此處。

  不過作為實驗室來說,這裡仍然太簡陋了。他搖搖頭,用一個晚上拚湊出來的東西自然談不上有多理想。而正式工坊要等巴羅夫收集完資料後才能選址動工。

  「怎麼樣?昨天睡得還好嗎?」

  他轉過身,望著一臉茫然的安娜,笑著問。

  女巫現在的模樣與在監牢時的樣子判若兩人——經過仔細清洗後,她的亞麻色披肩長髮柔順且蘊含光澤,皮膚雖然沒經過保養,但勝在年輕,鼻梁處的淡色雀斑更增添了一份青春活力。她的身形依舊消瘦,纖細的身軀仿佛一推就倒,可臉頰已有了紅潤之色,頸脖處的淤青和勒痕也比昨日淡上許多。羅蘭懷疑那股魔力除了賦予女巫神奇力量之外,同時也改善了她們的身體素質。至少就恢複能力而言,安娜要比常人快上許多。

  「本來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應該讓你多休息幾天的,但時間實在很緊迫,只好等以後再補償你了。」羅蘭圍著少女轉了一圈,「這件衣服還合身嗎?」

  安娜現在穿的衣服正是他從多種方案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為了滿足他的惡趣味。冶鐵工人的全身防護服太過厚重,並不適合她。而遊戲裡的法師袍雖然看起來高大上,行動卻處處受制,全包圍的袍角很容易沾上火星而化成灰燼。至於女僕裝,嘿,還有比這個更適合的嗎?

  就算這個世界尚未出現真正的女僕裝,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侍女工作服已經有了後世女僕裝的雛形。於是羅蘭直接讓提爾將自己的一套衣服按照安娜的體形做了裁剪,縮短了裙擺,長袖改為短袖,圓領變成折領,再打上蝴蝶結,新式的女巫製服就這麼出爐了。

  搭配上尖頂魔女帽(訂製),黑色長筒靴(現成),以及不過膝的短披風(訂製),一個以往只能在電影裡看到的角色就這麼活脫脫地站在羅蘭面前。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安娜實在無法跟上眼前這位大人物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快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在地牢裡被人裝進袋子拖走時,她以為這被詛咒的一生很快就要迎來解脫。但脫下頭套後,安娜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絞架或斷頭台,而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大房子。接著一堆人湧了進來,給她脫衣、洗浴。從腋下到腳趾縫,沒有一處不擦得幹乾淨淨。

  接著是更衣,她沒料到穿衣都需要有人來服侍,更沒想到衣服居然可以如此舒適——它們柔軟的貼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摩擦。

  最後進來的是位鬍子發白的老者,他命所有人都退下後,將一份契約擺在她面前。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在監牢裡說聘用她的竟是王國四王子,而且聘用之詞居然不是玩笑。契約上清楚的寫著她若為王子效力,每月都會有一枚金龍的報酬。

  安娜清楚一枚金龍意味著什麼,他父親終日在礦洞工作,按出礦量的多少來決定薪水,收成最好的時候也不過一枚銀狼。而一百枚銀狼才能兌換到一塊金龍,這還要看銀狼是否足色。

  那麼,她的工作是什麼,陪王子睡覺?洗浴時安娜也的確聽侍女們這麼竊竊私語過,可她不認為自己值這個價。被魔鬼侵蝕的血脈,自甘墮落的不潔者……任何人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只會避之不及,就算王子好奇心強盛到這個程度,連魔鬼都不畏懼,也無需付她任何報酬啊。

  當天晚上沒人來找她,她睡著了——那是安娜有生以來睡過的最柔軟的床,以至於她剛躺上去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睜開眼時已是中午,午餐有專人送到房間裡來,麵包、奶酪外加一塊牛排。她明明已經打算死去——連生命都決定要放棄的人,還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留念?她原本是怎麼想的。但將牛排放進嘴裡後,安娜眼淚忍不住冒了出來。

  肉汁和胡椒粉混合著在口中化開,濃厚的辛香味參雜著一絲甘甜反復衝擊她的味蕾,直至咽下去後依然充斥口腔……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那麼一點美好的東西的。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食物,即使是邪魔蝕體時,自己也會有更多勇氣去抵抗吧?

  此刻站在這個既不像寢宮,又不像牢籠的木棚子裡,她暗暗下定了決心。既然對方需要,那麼不管是穿如此奇怪的衣服也好,召喚那不可思議的力量也罷,她都願意試一試。於是她又重複問了一次,只是這次沒有再猶豫。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目前來說,你要控制自己的力量,反複練習它,直到能收發自如。」

  「你是說魔鬼的——」

  「不,不,安娜小姐,」羅蘭打斷道,「是你的力量。」

  女巫眨了眨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世間大多數人對你們有偏見,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是極其邪惡的。其實他們錯了,」羅蘭蹲下身子,平視對方,「而你同樣不這麼認為,對吧?」

  他想起了安娜在地牢裡的那聲輕笑,一個自認為邪惡的人又怎麼可能發出那樣飽含嘲諷的笑聲?

  「我從沒有用它傷害過別人,」她輕聲說,「除了那個強盜。」

  「反抗侵害並不是種過錯,你做得很對。人們恐懼你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他們知道不斷訓練可以造就一位強壯的戰士,卻不知道該如何變成一名女巫。未知的力量總是讓人害怕。」

  「你一點都不害怕,」安娜說。

  「因為我知道它屬於你,」羅蘭笑了起來,「如果那名強盜也擁有如此驚人的力量,我可不敢站在他面前。」

  「好了,讓我們開始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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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1: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章 訓練(下)



  火光從她腳下升起,又很快褪去。

  這是第二十三次練習。

  又失敗了。

  安娜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她用手背擦了擦,熱氣頓時翻騰而起,並發出滋滋的聲音。

  她沒有絲毫停歇,緊接著開始下一次練習。那套女巫製服被整整齊齊地折疊好放在一邊,如果不是她一開始堅持要這麼做,恐怕衣服早就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了。

  好在羅蘭身為四王子,多弄幾件備用的並不是難事。他讓提爾送來了整整一桶長袍——都是從侍女們那裡臨時收集來的。

  第二十四練習終於有了成效,火焰不再從腳下升起,而是憑空出現在她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手臂,想讓它移動到指尖,但火苗搖晃兩下,忽得一聲竄上她的手臂,點燃了袖子,又順著袖子吞噬了長袍。

  安娜收去火焰,面無表情地扯下半邊焦黑的袍子,轉頭去桶子裡翻找新的。

  每當這個時候,羅蘭便會偏開視線,讓自己眼睛盯著別的地方——盡管對方根本不在乎這個。

  事實上如果不是羅蘭強烈要求,她大概會脫得光光的來練習。但這樣羅蘭就沒法好好觀看了,他實在無法淡定地面對一名赤身裸體的小姑娘——特別是這名小姑娘化作烈焰時的身影有股別樣的魅力。

  羅蘭搖搖頭,將雜念拋到腦後。就目前來看,要掌握這股力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給安娜定下的階段性目標是火焰從掌心或指間放出,不得殃及身上的衣物,並且保持足夠高的溫度,可以熔化池子裡的生鐵錠。

  當第三十次練習失敗後,羅蘭叫停了她。

  「休息會吧。」

  安娜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反應。

  羅蘭只好走過去,拉起少女的手牽到椅子旁,強行按著她坐下。

  「你已經累了,疲勞的時候就應該休息下,不用太過勉強,我們的時間還很長,」他幫她擦了下汗濕的額頭,「先吃個下午茶吧。」

  *******************

  羅蘭知道灰堡王國的貴族並沒有享用下午茶的習慣,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是如此貧乏,人們很難有閒暇來品嚐精致的食物——三餐都未普及,更別提四餐了。至於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這時候一般都聚集在酒吧或者賭場裡。

  沒這習慣就創造一個好了,點心有現成的,茶沒有可以用麥酒代替——知道自己要去一個荒僻的邊陲小鎮後,四王子將自己的侍女、僕從和廚師一股腦帶了過來。

  於是在城堡後花園的簡易木棚裡,第一次下午茶會召開了。

  安娜望著那一碟碟精美的點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吃的東西也能夠做得如此好看?

  她雖然叫不出糕點的具體名字,但純白色外觀和鮮紅色果實的搭配本身就讓人覺得食欲大開,特別是糕點外圍還點綴著數條細膩的花紋,這讓她的世界觀再次被刻下重重一筆。

  羅蘭得意地看著安娜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就是草莓奶油蛋糕麼,看把你這土包子嚇的。而且這草莓還是用糖醃製的,味道不新鮮了。

  比吃東西更有趣的,是欣賞女巫的表情。羅蘭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將蛋糕放入嘴裡,藍色眼睛幾乎在放光,頭髮晃來晃去,心裡忽然湧起種正在看美食動畫的錯覺。

  ——不會發光的料理都不是好料理!

  好罷,這種角色養成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於是觀看安娜練習,陪她享受下午茶就成了羅蘭生活的日常,政務他即便不去過問,巴羅夫也會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三天後,巴羅夫將整理好的邊陲鎮各項資料送到羅蘭辦公室。這在之前絕對是不可思議的事件,四王子居然有耐心去看這麼大一堆煩瑣的報告。

  事實上,他現在也沒有。羅蘭只看了兩行便覺得頭暈眼花,直接對巴羅夫說道,「你念給我聽吧。」

  花一個小時聽完大臣助理的彙報,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邊陲鎮每年冬季的稅收和貿易都是零?」

  冬天氣溫低,各項收成下降可以理解,但直接歸零是什麼意思,當地人民有冬眠的習慣嗎?

  巴羅夫咳嗽兩聲,「殿下,您忘了?冬季可是邪魔之月,邊陲鎮沒有守衛能力,所有居民都要遷移到長歌要塞。不過請放心,殿下的安危肯定是擺在首位的。」

  「邪魔之月」?羅蘭回憶了下,似乎是有這麼個名詞——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把鬼怪傳說、邪惡女巫什麼的放在心上,認為不過是未開化世界的無稽之談。但現在看來,邪不邪惡另說,女巫的確存在。那麼……其他流傳甚廣的鬼怪傳說呢?

  在宮廷授課的時候,歷史導師便詳細講過邪魔之月。每年冬季第一場雪落下後,太陽黯淡無光,龍脊山脈中的地獄之門便會在此刻打開。

  來自地獄的邪惡氣息會侵蝕生靈,將它們變成魔鬼的奴僕。一部分動物會變異為強大的邪獸,向人類發起進攻。而女巫也大多誕生於這個季節,而且她們的力量遠勝平時。

  「你見過嗎?地獄之門,」羅蘭問。

  「殿下,普通人怎麼可能看得到!」巴羅夫連連擺頭,「不說龍脊山脈根本無法翻越,就連靠近山脈都會受到邪惡氣息影響,輕者頭痛難忍,重者會喪失心智。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那人是一名女巫。只有女巫才能見到地獄之門,因為她們已經墮落為魔鬼的爪牙,自然不受邪氣影響。」說到這兒,巴羅夫還轉頭向後花園望了一眼。

  「那邪獸呢,邪獸你總見過吧?」羅蘭不悅地敲了敲桌子。

  「呃,我沒見過。我和殿下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邊陲之地。在王國中心灰堡,幾乎很少有人能遇到真正的邪惡。」

  每年遷移一次,這地方還怎麼發展?原本他以為邊陲鎮只是土地貧瘠,但尚有開發的潛力,現在看來簡直個大坑。

  「長歌要塞能抵擋邪獸,說明它們也能被殺死,並非不可戰勝!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邊陲鎮擊潰它們?」

  「長歌要塞擁有巨大的城牆,還駐紮著萊恩公爵的精銳部隊,不是邊陲鎮這種小地方能比擬的,」巴羅夫解釋道,「從一開始,建立邊陲鎮的目的就是為了給要塞提供早期預警,所以它才會設立在北坡嶺和赤水河之間。」

  就像炮灰一樣擋在敵人的必經之路上,羅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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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1: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八章 邪月(上)



  想要好好發展,就必須在此地紮根。土地不好可以開墾荒地,領地太小可以向外擴展,但人走了什麼都是空談。

  如果一塊領地隨時可能被放棄,那麼誰還願意在此置業,誰還願意安心生產?

  待大臣助理告退後,羅蘭叫來了卡特.蘭尼斯,他的首席騎士。

  「帶著你的人,去給我找些本地的衛兵、獵人或農夫來,他們要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並且經歷過邪魔之月。如果有人和邪獸戰鬥過最好。」

  騎士領命離開,羅蘭揉了揉額頭,繼續翻看那些彙總的資料。

  邊陲鎮的主要產出是礦產和動物皮毛,大宗進口項是糧食,所有運輸都是通過赤水河直達長歌要塞或者柳葉鎮。礦產中各類礦石都有,鐵、銅、硫、水晶、紅寶石、藍寶石……這已經完全超過了伴生礦的概念。他又想起安娜曾說過,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不知名怪物的巢穴,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探明礦洞底層的岔道究竟有多少。

  再翻到糧食一項,羅蘭皺起了眉頭,這些礦石大部分都出售給了長歌要塞,但對方不是用王國金龍支付,而是用糧食來抵價的。按理說寶石之類的怎麼也能算得上奢侈品,可幾年交易下來邊陲鎮既沒有存下多少餘糧,財政收入也不富餘。

  換句話說,邊陲鎮全年礦業的產出隻換來了兩千居民一年的口糧。考慮到王子空降之前此地領主本身就是長歌公爵一脈的人,自產自銷還算能理解。反正在他們看來,此地存再多糧食也不過便宜了那些妖獸。

  而毛皮交易則屬於當地人民自己的進項,他們向西進入迷藏森林,捕獵一些飛禽走獸,或賣給長歌要塞的收購者,或賣給柳葉鎮的居民。邊陲鎮沒有對此項交易設置稅收,因為根本無從監管。

  羅蘭想了想,既然他來了,那麼礦石產出就不能再用糧食來抵價。赤水河的分支幾乎貫穿整個王國,交通並不算閉塞。有了這條運輸動脈,就算長歌要塞不再提供糧食,他也能從其它地方收購到。

  前提是,他能在這裡,在邊陲鎮,擋住那群該死的怪物。

  卡特的動作很快,隔天便找來了兩名衛兵和一位本地獵戶,「這兩人是邊陲鎮的巡邏隊長,每年的烽火都是他們負責燃放的。這個獵人說他和邪獸交過手,還親手斬斷過一隻邪獸的頭顱。」

  三人一齊鞠躬行禮。

  羅蘭點點頭,讓他們先退到一邊,一個個上前來說。

  「尊……尊敬的王子殿……殿下,」第一個被叫上來的衛兵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我和布萊恩都……都是這裡的人,呃……當下雪後,我們……們就會前往北坡礦區的烽……烽火台。那裡可以第……第一時間看到妖獸的動向,如果它們越過迷……迷藏森林,我們會點……點燃烽火,從小……小路撤回,搭乘之前準備好的快舟離……離開。」

  「既然是一起的,叫你搭檔上來回答吧,」羅蘭掩麵搖頭道,「邪獸都長什麼樣,它們能被殺死嗎?」

  另一名衛兵雖然也很緊張,但至少沒有結巴,「王子殿下,應該是可以的。它們原本不過是森林裡的普通動物,雖然被地獄氣息感染變得狂躁凶惡,但仍是可以殺死的。每年邪魔之月過去後,長歌要塞都會派出騎兵隊,清掃要塞到邊陲鎮陸路上殘餘的邪獸。」

  「邪魔之月會持續多久?」

  「一般是兩到三個月不等……具體得看太陽,」布萊恩說。

  「看太陽?」羅蘭疑惑道。

  「是的,」衛兵解釋道,「殿下您剛來此地不久,所以並不知曉。邊陲鎮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直到太陽重新恢複光輝,雪才會化去。」

  「要到雪化才算邪魔之月結束?」羅蘭回想了下,至少灰堡的雪不是這樣,基本上隔天就化了,也沒見太陽有啥變化。

  「正是如此,我經歷過最長的一次邪魔之月是在兩年前,那次持續了近四個月,許多人都能沒撐過去。」

  「為何,長歌要塞連多一個月的糧食儲備都沒有嗎?」羅蘭問。

  布萊恩的臉色變得有些差,「他們有的。但當時負責補給的市政官費雷諾說我們秋季產出的礦石隻夠購買三個月的糧食,第四個月的要等新一批礦石到了才可以發放。可邪魔之月還沒過去,我們根本無法離開要塞。」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簡直是自絕於人民的蠢貨。如果長歌要塞對待這幫邊民如春風般溫暖,自己想要把他們留下恐怕不容易,但現在看來那群龜縮在城牆後面的家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羅蘭面無表情地招最後一個人上來答話,心中卻將這個名字記下了。

  第三個人長得孔武有力,站直時逼近六尺,這讓羅蘭感覺很有壓力。還好他一走上前來便單膝跪下。

  「你說你曾殺死過邪獸?」

  「是的殿下,」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一隻野豬種,一隻狼種。」

  「「種」?」羅蘭重複道,「什麼意思?」

  「這是獵戶對邪獸的稱呼,殿下。在變異前越凶猛的動物,變異後就越難對付。而且它們會將身體原本的優勢成倍放大。像野豬種,它的背部毛皮極為堅硬,五十米外連弩弓都很難穿透。狼種則更為狡猾,奔跑速度驚人,想要殺死它需要提前設置陷阱。」

  「強的更強,快的更快,」羅蘭點頭說,「但仍是動物。」

  「正是這樣,它們都不是最可怕的敵人,」獵戶說到這兒吞了口口水,「最可怕的是混合種。」

  「它們才是魔鬼的化身,只有地獄才能創造如此恐怖的妖獸。我曾見過一隻混合種,它不僅有著猛獸般強壯的肢體,背後還長著一對碩大的翅膀,可以短距離飛行。而且它像知道我在哪裡一般,不管我怎麼躲藏,它都能把我攆出來。它不是在捕食,殿下,它只是在戲弄獵物。」獵戶掀起自己的衣服,只見一條巨大的傷疤從腹部延伸到胸口,「我在昏迷前跳進了赤水河,才得以幸存。」

  「居然還有這樣的怪物,」羅蘭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奇幻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就能擋住所有普通種邪獸,但會飛的怎麼辦?「混合種應該很稀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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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九章 邪月(下)


  「並不多,殿下,每次邪魔之月只會有兩三隻這樣的妖獸,不然的話長歌要塞都要面臨大麻煩。」

  「很好,你觀察得很仔細,」羅蘭命獵戶站起身,「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不像是灰堡人。」

  「我有一半莫金族的血統,鎮裡人都叫我鐵斧。」

  莫金,王國西南邊荒漠裡的沙民,據說是沙地巨人的後代。羅蘭在腦中搜尋著相關回憶,他沒用氏族的名字,而是用的稱號,顯然不想再和沙民扯上關係。至於他為何要從西南方邊境來到這荒僻之地,估計還有一連串辛酸故事。

  但那些都不是重點,邊陲鎮不計較出身。

  羅蘭拍拍手,「今天就問到這裡,卡特,賞賜他們每人十枚銀狼,帶他們下去吧。」

  「多謝殿下賞賜,」三人齊聲說。

  將人帶走後,卡特.蘭尼斯又折返回來,「殿下,您問這些,難道是想留在這裡?」

  羅蘭不置可否,「你覺得呢?」

  「此事絕對不行,殿下!」騎士大聲說,「按獵戶的說法,光是野豬種的邪獸就很難應付了。五十步外弩弓射不穿,就得等到四十步、三十步再射,這只有要塞的精銳士兵能做到。加上它們數量眾多,沒有堅固的城牆做依托,光靠本地衛兵來阻擋的話,只怕死傷超過一成就會潰散。」

  「見女巫之前你也是這麼說的,凡事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嗎?」羅蘭歎了口氣。

  「這……女巫雖然邪惡,但安娜……安娜小姐看起來並非如此,作為您的騎士,我必須實事求是。」

  「是麼,如果我給你一座城牆呢?」

  「什麼?」卡特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給你一座城牆,就在北坡山腳和赤水河之間,」羅蘭一字一句說道,「雖然沒有灰堡王城的圍牆那麼雄偉,但用來阻擋異獸應該還是可以的。」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騎士被氣笑了,「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如果到時候您不走,那只能原諒我失禮了。」

  「還有三個月不是嗎?我看了過去的記載,這裡的第一場雪大多在入冬後的二月末到來。」

  「三年也不夠!修建一座城牆需要大量工人,從基礎用混合土夯起。每填一至兩尺就要夯實一次,否則堆高了會有垮塌危險。這還是最簡單的壘土城牆,」卡特連連搖頭,「磚石牆就更慢了,需要數百名石匠事先將石塊鑿成方形,再一塊塊搭建上去。殿下,任何一座城牆都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從來沒有例外。讓城市在晝夜之間拔地而起,那是神話傳說裡才有的故事。」

  羅蘭示意他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你也不必這麼快下結論,如果到時候沒有可靠的城牆,我會跟你撤離到長歌要塞的。我可沒打算把命丟在這個鬼地方。」

  騎士單膝下跪道,「我會誓死保護您!」

  *******************

  城堡花園裡,羅蘭抿了口苦澀的麥酒,望著專心致志吃著奶油糕點的安娜,心情恢複了不少。

  他已決定在邊陲鎮阻擋邪獸——連大本營都守不住,還談什麼種田。想要在三個月內建起一座連接北坡和赤水河的城牆,就必須採用合理的方案和跨時代的技術。

  羅蘭並不是突發奇想,邊陲鎮的周邊他都實地查看過(盡管不是親自去的),記憶裡仍留有清晰的畫面——北坡山腳和赤水河最近處只有六百餘米,簡直是天然的隘口。而北坡礦洞由於常年開採,周圍堆滿了從洞裡開採出來的岩層碎石。

  這些碎石斷面呈灰白色,碳酸鈣含量豐富,磨碎後可以作為石灰石使用。而有了石灰石,就等於有了水泥。

  沒錯,這個改變了人類建造史的水硬性材料原料來源廣泛,製備簡單,實數種田利器之一。

  羅蘭在心中估算了下,搞出混凝土是沒念想了,不是技術上做不了,而是需要消耗的水泥量實在太大,他沒把握在三個月裡煆燒出那麼多水泥粉。加上混凝土韌性差,需要搭配鋼筋使用才能變為完全體,因此做成混凝土城牆顯然不太現實。

  要最大限度節省水泥,又要利用現有材料,那麼毛石自重牆是最恰當的選擇了。

  所謂毛石,就是未經打磨的石料,呈剛開採出來時的自然模樣。這樣的石料因為棱角形狀都不規則,沒辦法直接搭建,需要石匠加工成磚塊模樣才能使用。而毛石牆則是用水泥作為粘合劑,不管形狀多麼奇特的石料都可以往上堆,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由水泥來填充,既節省水泥又不挑材料。

  大方向是這樣定下來了,但實際實施起來,恐怕自己還得親力親為,羅蘭想。無論煆燒水泥也好,毛石砌牆也好,都是全新的東西。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見過這些玩意,也沒人知道該怎麼做。恐怕接下來的三個月有得忙了。

  「你看。」

  身後傳來安娜清脆的聲音。

  羅蘭轉過頭,只見一小簇火苗在她掌中悄然乍現,周圍明明沒有風,焰尖卻上下起伏,仿佛在對她點頭致意。她搖了搖手指,火焰便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緩緩向指尖移動。最終,它停留在食指頂端,平靜下來,

  「你做到了。」

  不可思議的一幕,羅蘭在心底讚歎道。這不是魔術的障眼法,也不是化學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超自然力量。但這並不是最吸引羅蘭的地方——比火焰更耀眼的,是安娜的神情。

  她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指尖,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裡倒映著躍動的火焰,猶如藍寶石中被封印的精靈。監牢折磨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已然淡去,雖然仍很少笑,但她的臉上已不再毫無生氣。少女小巧的鼻尖滲出點點汗水,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散發著活力,即使看著也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你怎麼了?」

  「啊……沒事,」羅蘭這才注意到自己盯著她太久了,他移開視線,咳嗽兩聲,「那麼接下來,就試著用它燒溶鐵塊吧。」

  這幾天時間裡,除了吃飯和睡覺,她都會在棚子裡反複練習,那股刻苦勁頭令羅蘭汗顏不已——即使面對高考他都沒這麼發奮過。

  看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練掌握這股力量,羅蘭想。如此一來,自己構思已久的新項目也能跟著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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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4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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