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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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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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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23:0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章 家書

  
  柴火堆熊熊燃燒,但戈隆.溫布頓感受不到多少熱度。

  雖然這已經是牛皮縫合而成的大帳篷,底部一圈也用土壓得嚴嚴實實,理應沒什麼漏風的地方,可他仍覺得渾身冰涼,特別是腳趾,凍得都快失去知覺了。

  「這該死的地方,撒個尿都能結冰,」他吐了口口水,站起身,雙手扣住桌子兩邊,用力一抬,手背上頓時青筋暴起,一張六尺見方的實木方桌生生離開了地面。

  把桌子往火坑邊一放,戈隆才感覺舒服了不少。他脫下鞋子,將腳板撂到火堆上烘烤,手中攤開張紙卷,繼續寫未完的信。

  「致親愛的莉芙亞。」

  「我到赫爾梅斯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當然,教會那幫家夥更喜歡稱這裡為新聖城。如果不是邪月公約,我簡直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只想回到你的小屋,和你共享溫暖的床被。」

  「托公約的福,監視教會一舉一動的軍隊卻成了支援他們的盟友,這真是一種諷刺,不是嗎?說起教會,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所做的一切確實驚人。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二十年前,赫爾梅斯除了山和石頭外什麼都沒有。教會建立的城鎮都在山腳下。但現在,他們不單開辟出了可供馬車上山的路,還在山頂建立起了規模龐大的要塞城市。」

  「如果是夏季的話,你真該和我一起來看看,他們口中的新聖城比灰堡還要雄偉。還記得灰堡王都的劇院嗎?我和你曾去那兒觀賞過王子複仇記,你感歎劇院的造型多麼巧妙,內部竟能如此寬敞。」

  「但你若是看到新聖城的演武場,就會發現,灰堡劇院根本算不了什麼。說它是一棟建築,我倒覺得它更像是件精妙絕倫的藝術品。足足五個劇院那麼大的空間,卻沒有一根石柱支撐。外牆伸出八根像巨獸骨頭一樣的東西,彎曲的獸骨間連著許多分支和麻繩,將屋頂整個懸吊在空中,就像吊杆一樣。他們是怎麼想出來的?」

  「還有那些骨頭,如果從邪獸身上剝下來的話,我敢打賭,那家夥肯定超過了一百尺。大概也只有在赫爾梅斯才能遇上這樣的怪物了。但是親愛的,請不用擔心,就算邪獸再龐大,也不過是地獄魔鬼的爪牙。在神罰之石面前,任何邪惡都逃脫不了神的制裁,無論是邪獸、女巫、還是魔鬼本身,下場都只有灰飛煙滅。」

  寫到這兒,戈隆.溫布頓放下筆,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說來奇怪,握著十五磅的雙手劍能揮上一整天,而抓著筆才寫了這麼點字就覺得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還是適合幹些粗人的活。

  「說起邪獸,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四弟被分到邊陲鎮那種窮地方,只怕已經夾著尾巴逃進長歌要塞了——盡管那兒的邪獸根本無法與赫爾梅斯防線的相比。這不能怪他,就算我到了那種地方,也只有避難的份。由此可以看到我的父親是多麼不公,只因為二弟從小就表現得格外聰明,就決定讓他繼承王位?父親都忘了自己不是靠聰明贏下灰堡王座的。自從母親去世後,我就越來越難摸清他的想法了。」

  接下來的內容讓戈隆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把真實打算告訴莉芙亞,停頓片刻後,他還是決定寫下去。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這封信送到之時,他應該已經抵達灰堡王宮。

  「親愛的,昂學士說得沒錯,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王位最終肯定不會屬於我。他已從星象中觀察到了這一點。「天啟星正離熾日遠去,最多還有四個月便會完全離開熾日的軌道。」學士這麼告訴我,顯然,剩下的時間已不多,我不能再這樣空等下去了。」

  「今天的大戰過後,我將悄悄返回王都,帶著我忠誠的戰士。寒風嶺論富饒程度遠遠比不上金穗城,但這裡唯獨不缺勇猛的武者。只要拋出一些錢幣和允諾,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撲向我的目標。當然,我並不想那麼做。我只是想親自問一問父親,為什麼要發出爭王令這樣兒戲的旨意,到底是什麼讓他忘記了,我才是具有第一繼承權的人。」

  「昂學士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一切,莉芙亞,我的愛人,再多等一段時間。等我成為國王之日,就是迎娶你為王后之時。如果我不幸失敗……你就不要再回到王都,在寒風嶺好好生活下去。」

  「愛你的,戈隆。」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折好放入信封,再用蠟油封口。檢查數遍後,他敲了敲桌子,帳篷外很快走進一名親兵。

  「將這封信,送到寒風嶺的玫瑰手裡。你不必日夜兼程,也不用騎馬,打扮成普通旅人,搭乘往返於兩地的商貿車隊過去吧。只有一點你要記住,這封信必須親手送到。」

  「是,王子殿下!」

  「很好,你去吧。」戈隆揮走親衛後,乾脆坐到了桌上,兩隻腳一齊懸在火坑上。

  這樣一來,自己便沒有退路了。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兒時的情景。那時候自己帶著二弟三妹,在王城花園裡玩捉迷藏,三妹摔倒了兩人硬是要陪著她摔一次才作罷。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三人漸漸變得像現在這樣陌生了?

  戈隆搖搖頭,將紛雜的思緒拋開,多愁善感不適合自己,他想,這些迷惘終究會有一個答案——在自己坐上王座之後。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了沉悶的號角聲。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來了!他從桌上一躍而下,套上鞋子。走出帳篷,整個營地已經動了起來。奔跑的士兵和旗幟彙成一道道激流,向預設的戰場彙集。遠處的群山中傳來渾濁的回音,延綿不斷。

  號角長鳴,邪獸來襲。

  「跟我來!」他騎上親衛牽來的戰馬,向城牆頂端小跑而去。

  只有親身站在聖城城牆之上,才能感受到它的宏偉——它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橫立在絕境山脈的斷口處。頂部平整而寬闊,可供數十人並排通行。它的前方是冰川構成的峭壁,後方則是平坦的高原地勢。

  這便是教會拚命都要把新聖城建在山頂上的原因。

  利用這段地勢差,他們構築了一道幾乎不可能突破的防線。

  而戈隆.溫布頓要看得更長遠。能把如此多的石料和木材從山腳運送至山頂,短短二十年內就在赫爾梅斯上建立一座城池,教會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令人咋舌。

  不過就算再怎麼厭惡這幫神棍,有一點戈隆必須得承認,如果不支持他們守住赫爾梅斯,大陸上所有國家都會面臨一場浩劫。這也是邪月公約簽訂的基礎。

  在邪魔之月降臨時,接壤赫爾梅斯的四大王國必須派遣軍隊支援教會,與教會的審判軍共同作戰。

  城頭四杆旗幟迎風而立,蛇身權杖的「晨曦」、刀盾交叉的「狼心」、冰山薔薇的「永冬」——

  以及高塔長槍的「灰堡」。

  望著遠處天空出現的黑點,戈隆.溫布頓握緊了大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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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一章 邪獸初現


  就如布萊恩所說的那樣,邊陲鎮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

  一晚上時間,小鎮已裹上了一層白紗。到清晨時,雪勢減弱,天空中偶爾才會落下幾片零碎的雪花,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想到將有數月見不到太陽,羅蘭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簡直不合常理,他想,雖然在女巫具有魔力的世界尋找常理本身就很怪異,但邪獸是怎麼影響到天象的?只可惜他沒有氣象衛星來告訴自己,現在世界的雲圖具體分布情況。

  走在前往西境城牆的路上,卡特不禁感歎道:「鎮子裡冷清了不少,還是有一幫家夥跟著貴族撤離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不會拖後腿,」羅蘭哈出口白氣,「我已經安排巴羅夫在這個冬天進行一次人口普查了。」

  「那是什麼?」

  「就是挨家挨戶上門做統計,留下來的有多少人,一戶幾口都叫什麼名字,從事什麼職業,然後登記下來,」羅蘭解釋道,「這樣一來,無論是戰時調配人力資源,還是戰後發放撫恤,都能快速有效地實施。」

  「呃……人力資源?」卡特眨了眨眼睛,隨後笑了,「殿下,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

  「哦?」

  「以前的您,雖然也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終究是些與王子身份不符的事。而現在……」卡特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用詞,「無論是您定的那些古怪訓練條例,還是從煉金工坊搬來的新奇試驗品,結果都出奇的有效。或許這就是我祖父所說的,超凡者之所以不凡,是因為總能看到普通人忽略的地方。我有種感覺,說不定您真的能成為下一任國王。」

  「……是嗎?」羅蘭忽然心頭湧起一股暖流,還有什麼比奮鬥後被手下認同更具有成就感的事嗎?一時間他感到手腳都充滿了力氣,灰暗的天空也沒那麼令人厭煩了。

  走上城牆,民兵隊正在清理過道上的積雪,見到王子出現,眾人紛紛躬身行禮。

  應該教他們行軍禮的,羅蘭想,「昨晚情況怎麼樣?」

  「沒有發現邪獸的蹤跡,」回答他的是鐵斧,「殿下,按以往的經驗來看,在第一場雪後,我們還有一段較為平穩的時期。這段時期內邪獸數量不多,而異化的也大多是一些弱小的動物。」

  羅蘭點點頭,「那就繼續保持警戒吧。」

  城牆後方的區域已經改造成了兵營,沒有吹響警戒號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在營地休息,節約體力。警戒實施輪換制度,考慮到冬天氣溫較低,每組隊伍僅進行兩個時辰的巡邏警戒便更換一輪。

  這些措施都是羅蘭一條條定下來的。他曾詢問過布萊恩,得知長歌要塞在抵禦邪獸根本沒有方案可言。最倒黴的新兵會被派去監視邪獸動向,在城牆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因此偷懶、逃跑現象時有發生,一個冬天下來,因為失職或違反軍令被吊死的人都多達二三十個。

  至於發現邪獸蹤跡後,那更是一團糟,既沒有劃分防禦區段,也不會指定責任到人。聯想到這個時代的戰爭水平,羅蘭也就了然了。極端講究個人勇武,強調榮譽和劫獲,連騎士都會發生熱血上頭就自個衝鋒的年代,還是不要要求太高的好。

  沿著城牆巡視一遍,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但羅蘭卻發現了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引導路障。

  這些障礙物目前仍很清晰的將邪獸引致城牆中端,但若是布萊恩所說無誤的話,兩到三個月的積雪總會把障礙全部填平。到那時,六百米的防線上任何一點都可能會成為邪獸的行進路線,他的人手根本無暇顧及如此大的範圍。

  派人下去清理積雪也不大可能,幾隻敏捷的狼種邪獸就足以讓隊伍損失慘重。

  或許還是得依靠女巫的力量。

  比如讓夜鶯帶著安娜潛行出城,點起大火融化積雪,再潛行回來——就像她從派恩家偷帶娜娜瓦那樣。

  就在這時,位於城牆左側的觀察哨叫了起來。

  「快看前面!」

  羅蘭和卡特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一團小小的黑影從雪地中爬了出來,緩緩向城牆挪動。

  「殿下,您說要不要……」負責該段防禦的獵人轉過頭問。

  「按之前的演練,你應該自行判斷是否吹響號角,」羅蘭說,「而且在這一點上,你比我更有經驗。」

  他猶豫了下,最終只是拉上弩弦,站在城牆邊繼續觀察。

  羅蘭滿意地點點頭,就目前來看,城牆上的秩序還維持得不錯。就是不知道當大量邪獸進攻邊陲鎮時,他們還能不能按演練的步驟迅速組織起防禦。

  黑影逐漸走進,大概離城牆還有五十米時,羅蘭已能看清邪獸的外貌。

  大概是隻狐狸變種?

  它的毛皮呈灰黑色,眼睛通紅,喘著白氣來到城牆邊。

  「這家夥看樣子才被侵蝕沒多久,威脅不大,」鐵斧邊說邊開弓瞄準。

  「你說它們都是被地獄的氣息感染,並且向西驅逐至此?」

  「不單是向西,」卡特湊過來道,「地獄之門在蠻荒地打開時,沒有絕境山脈阻擋的地方,都會受到邪獸的襲擊,特別是北方的大豁口。延綿至此的絕境山脈就像被截斷了一般,豁口長達十餘里,也是邪獸進攻的主要方向。」

  這隻狂躁的怪物在城牆下徘徊了片刻,揚起頭,咧嘴朝牆上的眾人發出低吼,正待縱身一躍時,鐵斧鬆開弓弦,一支利箭準確地穿透了它的頸脖,將它牢牢釘在地上。

  羅蘭注意到它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

  為什麼同樣受邪魔之力侵蝕,女巫覺醒後能保存神志,而野獸卻會變得狂亂,同時身體產生異變?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絕境山脈背後看一看,他想。在王子的記憶裡,那裡屬於人類無法踏足的禁地,是地獄之門開啟的地方。不過由於誰都沒有去過,這些大多從古老書籍裡推測出來的傳言也根本無從驗證,可信度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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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23: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二章 工傷事故


  「如果被邪獸咬到會怎麼樣?」羅蘭問,「會變得跟它們一樣嗎?」

  希望不要是異界版的生化危機才好,他想,現在的科技水平可沒辦法提取病毒抗原。

  「當然不會,」鐵斧一臉「你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的表情,「被咬到的話只會變成一具屍體。」

  「那它們的肉呢,能吃嗎?」

  卡特驚呼一聲:「殿下!這種邪祟之物怎麼可以吃,它們都是被地獄氣息汙染過的啊!」

  羅蘭望向鐵斧,後者點頭道,「您的騎士說得沒錯,我曾割下過邪獸的肉喂獵狗,結果獵狗吃下肉後很快就死了。」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羅蘭歎了口氣,這個時代食物來源十分匱乏,如果邪獸能吃的話,冬天簡直是個豐收之月。想想看,整個森林的動物都向發了瘋一般往邊陲鎮跑,連獵捕工具都省了。

  巡視完城牆,他決定去探望一下娜娜瓦。

  如今,離城牆最近的一戶貴族住宅已被羅蘭征用為戰地醫院使用,當然,對外宣稱的說法是醫療院。為了以防萬一,這兒已是小鎮除了城牆外守衛最嚴密的地方。

  此處的屋主在返回長歌要塞時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財產,加上邊陲鎮本身就屬於隨時可以放棄的地方,因此這間住宅雖大,但壁畫、地毯、瓷器之類的裝飾物一個也沒。若非打掃得還算乾淨,簡直像間被空置已久的無主之所。

  羅蘭把首層的木質隔牆全部打穿,除了走道和門廳外,使其它所有房間連成一個整體,再擺上十張床,一個簡易的醫院便算成型了。沒有護士,也沒有醫生,甚至連這十張床都不大可能會全部用到——娜娜瓦的治療並不需要臥床調養,而是立馬見效的。

  白天她便在這間醫院二樓待命,安娜沒事時也會過來陪她。提古.派恩和布萊恩則負責駐守一樓,門外還安排了兩名親衛看守,可謂萬無一失。

  但羅蘭沒料到的是,戰地醫院接收的第一位傷者,不是來自保衛城牆的民兵隊,而是北坡礦山的工人。

  *******************

  釘子覺得自己手都在發抖。

  聽到背後鐵頭已變得嘶啞的慘叫聲,他再次加快腳步,甚至恨不得自己能飛起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他想,真該死,當時怎麼就忘了騎士大人的叮囑。

  早知道自己就不應該接下操作大家夥這活!

  自從礦洞門口裝了這台黑漆漆的大家夥以後,礦工們的工作就輕鬆了許多。

  原本最累的活兒是將挖出的礦石運出礦洞,當礦籃裝滿石頭後,需要三到四人才能拖動。一般是兩人在後面推,剩下的在前面拉。原本凹凸不平的坑道地面經過長年開採,已被礦籃磨得平平整整,礦籃底部的鐵片墊也需要經常更換。

  一星期前首席騎士大人指揮鐵頭和他的手下將大堆造型奇特的金屬零件運上山來,折騰了幾天組裝成一台爐子。釘子萬萬沒料到,這台爐子生火後竟然能自己動起來,不僅能動,而且力大無窮。

  騎士大人說這是王子殿下的發明,似乎是叫蒸汽機來著。

  只要將麻繩拴緊礦籃,再點燃爐火,這台大家夥就會嗚嗚地叫著,轉動絞盤,將礦籃飛快地拽出礦洞。

  簡直不可思議!

  騎士大人演示過幾次後,便要鐵頭選一個人出來,負責蒸汽機地操作。釘子被選中時,心裡還高興了老半天。想想看,只要守在這台機器前,他就再也不用下礦去挖石頭或者推籃子了。上次那場意外坍塌可把他嚇得不輕。

  於是騎士大人叮囑的那些,釘子都牢牢記在心裡。

  說起來並不難,需要大家夥工作時,只要將這個漆成綠色的拉杆抬起,再壓緊紅色的拉杆即可。騎士大人說,綠拉杆聯動進氣閥門,紅拉杆聯動排氣閥門,這樣蒸汽就會通過管道進入氣缸裡。礦籃被拉上來後,想讓機器停止則反過來操作,抬起紅拉杆,壓緊綠拉杆,蒸汽便會從鍋爐側邊這根管子裡排出。每循環一次,都要補充滿爐子裡的水——盡管不明白閥門、氣缸是什麼意思,但釘子都一一應承下來。

  不過騎士大人強調兩條務必要注意,一是順序不能錯,啟動時必須先綠後紅,關閉時必須先紅后綠,弄錯的話,可能導致機器毀壞。第二是排氣時一定要先清散周圍的礦工,並且不斷大喊提醒,直到紅拉杆完全被抬起。

  第一個要點釘子背的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不會弄錯,可壞就壞在第二點上。

  今天照例關閉機器時,周圍已無旁人。他覺得一個人空喊警告看起來有點像傻子,便悶頭去扳紅色拉杆。拉杆卡得有點緊,他咬牙費了老半天力氣,才將它拉動。

  沒想到拉起的瞬間,鐵頭竟出現在爐子前方——釘子發誓根本沒看到礦頭是從哪兒竄出來的,機器發出的巨大轟鳴也掩蓋了他的腳步聲。白色的蒸汽尖嘯著從排氣口噴出,徑直衝在了鐵頭臉上!

  當場釘子就嚇愣了,只見鐵頭頓時仰倒在地,捂著臉滾來滾去,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那聲音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很快就有其他礦工圍了過來,按住翻滾的鐵頭,強行揭開他的手。只見對方臉上已是一片模糊,血水從熟透的爛肉中滲出,眼睛變成了白色的珠子。在場的人都意識到,鐵頭沒救了。

  回過神來的釘子眼淚脫眶而出,鐵頭一直都很照顧他,看他年紀小,分配給他的活總比其他人少一分,但工錢從未少給過。現在卻是因為他的疏忽導致了這場意外。

  悲痛焦急之間,釘子忽然想起了騎士大人說的,如果礦區有人不慎受傷,可以把傷者帶到城牆附近,那裡有間新開的醫療院。

  盡管他心裡知道,這樣嚴重的傷勢是治不好的,傷口面積太大,草藥也起不到作用,只會不停地腐爛下去,接著全身高熱,很快便會陷入昏迷。但他仍然背起鐵頭,不顧周圍人的詫異,咬緊牙關向山腳跑去。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鐵頭死去,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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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三章 堅強


  「安娜姐姐呢?」

  娜娜瓦聽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忙跑到門口探頭望去,卻失望地發現來的人是王子殿下。

  「她還在工作呢,大概晚點會過來吧。」

  「工作?」娜娜瓦最近常從王子口中聽到這個詞,「您是指燒那些灰色的泥粉嗎?」

  「目前來說,是這樣。」

  娜娜瓦噘著嘴回到桌子邊,我也有工作,她想,守在這裡,治療那些為保衛小鎮而受傷的人。

  「怎麼,安娜不在,覺得無聊了?」羅蘭笑了笑,抽出把椅子坐到壁爐邊。

  「嗯,」娜娜瓦撐著自己的下巴,老老實實應道。她並非不想治療那些受傷的人,只是……只是,太可怕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治療布萊恩時的情景,那人渾身像被血浸泡過一般,紅褐色的血塊凝固在胸口,嘴巴像脫水的魚兒,一張一合向外吐出紅白相間的血沫。然後……自己就暈倒了。

  真是丟臉透頂。

  娜娜瓦抬起頭,偷偷望了羅蘭一眼,發現他已經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嚕。看來王子也累了,她想,建造城牆,訓練士兵,保護這個鎮子不受邪獸侵襲,這些也是他的工作吧。

  當他拜托自己來這兒時,她雖然猶豫了許久,但終究沒有拒絕。

  「你也會遇到一些讓你想要活下去的事物,哪怕是掙扎著活下去。」——娜娜瓦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閉上眼睛時,她腦中便會浮現出安娜的模樣——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宛如湖水,緩緩將她包圍,這也是她答應羅蘭的原因。

  她想變得像安娜姐姐一樣堅強。

  樓下忽然再次響起腳步聲,娜娜瓦從椅子上跳下,想要去看看這回是不是安娜回來了時,卻被一隻無形的手攔了下來。

  「稍等,不止一個人。」

  娜娜瓦拍了拍胸口,不滿道,「你嚇到我了,夜鶯姐。」

  門很快被推開,是負責駐守一層的布萊恩,「派恩小姐,請您下來一趟,有人被燙傷了。」

  這是,要工作了吧?

  娜娜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走下樓,兩名守衛正忙著將一個不停慘呼的人抬上床,旁邊還站著個小個子,臉上滿是焦急。布萊恩走上前,利索地將傷患手腳綁在床邊,守衛隨後架起小個子走出房間,還順手拉上了充作隔斷用的布簾。

  「發生了什麼事?」羅蘭揉著眼睛走下樓問道。

  「殿下,北坡礦洞送來了名重傷者,看樣子像被什麼燙傷的。」

  王子走過去瞄了眼,「是蒸汽燙傷,初號機不會出問題了吧?送他來的人呢?」

  「在門廳,」布萊恩指了指大門方向。

  「我去問下情況,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說罷羅蘭向出口走去。

  娜娜瓦慢慢蹭到那人旁邊,用餘光瞄去。只見他臉上的五官都糊成一團,原本應該是紅色的皮膚變成脫水後的慘白色,一縷縷像破布般掛在臉上。脖子上全是碗大的泡,其中有些已經破了,滲出的黏液伴著血絲將枕頭浸濕了一片。在搖曳不定的爐火映照下,他的模樣簡直比夢魘裡的魔鬼還要可怕。

  她倒退兩步,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父親正在關心地看著自己。

  「你還好吧?」

  娜娜瓦點點頭,想著羅蘭告訴過她的話——「就當是治療小動物一樣治療傷員好了」,重新走到床邊,伸出雙手。

  不可思議的感覺從她體內湧現,一點點彙聚在她掌心。她看到一縷發出淺綠色熒光的液體從掌中流淌而出,滴落在傷者的臉上。盡管這道熒光是如此明顯,但旁人都對它視而不見。接著傷口發生了變化,被燙壞的皮膚不斷脫落,新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

  傷者的痛苦呻吟逐漸停息,呼吸變得平穩,像是陷入了沉睡。

  娜娜瓦吐了口氣,自己這次的表現比起上次,應該進步了不少吧?

  「天哪,這就是殿下所說的治愈能力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提古.派恩驚歎道,「乖女兒,你真是太厲害了!」

  「簡直是神明的力量,」布萊恩同樣感慨不已,「我受傷時也是娜娜瓦小姐施以的援手吧,真是太感謝您了。」

  啊,這笨蛋,娜娜瓦捂著臉,他就不知道那天是夜鶯姐把自己偷帶出來的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提古奇怪道,「我怎麼不知道?」

  「咳……她的力量跟神明毫無關係,它隻屬於女巫自己,」羅蘭掀開簾子回到室內,咳嗽兩聲岔開話題,「送來的人傷勢現在如何了?」

  「基本痊愈,」布萊恩興奮地說,「就像完全沒有受過傷一樣!殿下,有了娜娜瓦小姐的幫助,在邪魔之月的戰鬥中,大家都有機會活下來!」

  「只要不當場死亡,保住性命問題不大,」王子點點頭,示意布萊恩將那人叫醒,「你叫鐵頭對吧?」

  被稱為鐵頭的人坐起來後一臉迷茫,「我……這是在做夢嗎?」

  「並不是,」羅蘭說,「你還活著。」

  「您是……!我曾在廣場上見過您!」那人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從床上翻下,跪倒在地,「四王子殿下,是您救了我嗎?」

  「是這位派恩家的大小姐救了你,她是一名擁有治療能力的女巫。」

  娜娜瓦心中一緊,這麼直接地說出自己是女巫好嗎?果然,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起了變化,「女……巫?殿下,她們不是魔鬼……」

  「你胡說些什麼!」提古站了出來,不滿地嚷嚷道,「我女兒跟魔鬼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人。難道你認為魔鬼會對你伸出援手嗎?」

  「不,不!請原諒我的失禮,」鐵頭立刻將頭深深低下去,「感謝您救了我一命,派恩小姐。」

  娜娜瓦忽然覺得莫名難受,她很想立刻衝出這間屋子,但有個聲音在心中反複提醒她,「要堅強」。

  待鐵頭被送走後,提古擔憂地問,「這樣真的好麼,殿下?如此一來,我的女兒恐怕沒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往好的方面想想,派恩先生,」王子安慰道,「只有趁這個時期打破僵局,娜娜瓦今後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否則,隨著年齡增長,她終有一天會暴露,到那時恐怕就只能過與世隔絕的日子了。」

  真正的……自由嗎?娜娜瓦不知道,她覺得現在也很自由,不過殿下所說的能實現的話,安娜姐姐也能像自己一樣走出城堡,重返卡爾老師的學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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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四章 隱藏的答案


  羅蘭回到城堡時天色已晚,外面的雪又下大了。

  他走進臥室,脫下外套,抖落領口處的積雪,將其掛在壁爐邊的衣架上。

  「殿下,您不覺得這件事做得太急了嗎?」

  夜鶯在王子面前顯出身形。

  「娜娜瓦麼?」羅蘭給自己和對方倒了杯酒,盡管這麥酒比起後世的啤酒要苦澀得多,但他已漸漸習慣了這種味道。

  夜鶯接過杯子,捧在手中卻沒有喝——她在等待王子的回答。

  「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期了,」羅蘭將酒一飲而盡,再次給自己滿上,「想要在邪魔之月發揮出娜娜瓦的能力,就不可能再隱瞞女巫的身份。能瞬間醫治足以致命的傷勢,絕不是普通草藥或放血療法能做到的,這點所有人都能想得到。」

  「托這座落於西境邊界之外,本身可有可無的小鎮的福,教會對此地影響十分有限——我要是他們,也不會願意把金龍揮霍在這個隨時就能被放棄的地方,」羅蘭繼續說道,「鎮裡連個小教堂都沒有,傳教士隨貴族一道早早返回了長歌要塞。此時的邊陲鎮你覺得像什麼?一座和外界斷絕了聯繫的孤島。」

  「……這是您早就計劃好的?」夜鶯問。

  羅蘭點點頭,「漫天大雪會掩埋通往長歌要塞的道路,而碼頭的船運掌控在我手中。我們至少有三個月時間,來扭轉「女巫是邪惡者」的觀點。如果只是宣傳的話,效果極為有限,必須要依靠近距離的接觸,才能快速消除這層誤會。」

  這就是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想留下娜娜瓦的原因。他想要打造一個異界版的南丁格爾。

  這名傳奇護士因為盡心盡力照看傷員,使得傷員死亡率從42%驟降至2%,從而被戰士們封為提燈女神,連帶著將整個護士職業的聲望都提升到了崇拜。

  而娜娜瓦的能力更加神奇,通過魔力來治愈創傷,只要不是當場死亡的,都能撿回一條性命。這對於民兵隊的士氣提升恐怕比任何武器都有效。

  同時多虧她的父親是名沒落貴族,平日裡就常跟獵戶和農夫打交道,對待平民的態度十分平和,甚至還允許娜娜瓦去卡爾老師開辦的學院學習。換做其他貴族,哪怕是爵位最低的男爵,都不會樂意自己的女兒和這群人扯上關係——在他們眼中,這些人都是所謂的賤民。

  「這些……真的能做到嗎?」即使是夜鶯,在面對教會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也顯得格外無力。

  「不走出這一步,永遠不知道答案。」

  羅蘭沒指望整個鎮裡的人都能因此改變看法,但至少他組建的這支新生隊伍要牢牢抓在手裡,以後再依靠這些來自於人民內部的種子去將自己的思想推廣開來。

  三個月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夜鶯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為什麼您要為女巫做到這一步?」

  為了解放生產力,為了使自己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在未來的爭王令中有著一席之地——當然,這些答案並不適合在此時說出。羅蘭雖然身為機械狗,但各種GALGAME也玩了不少,算得上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兩世二十多年的經歷都在提醒他,此時自己正面臨一個關鍵問題的回答。

  他斟酌了下用詞,慢慢說道,「我不早就告訴過你了嗎,邊陲鎮不計較出身。我希望有一天,即使是女巫,在我的領地上也能像自由人一樣生活。」

  這一回夜鶯沉默的時間很長,房間裡只剩下炭火燃燒的劈啪聲。她的側臉在明滅不定地火光映照下,猶如一副絕美的畫面。

  當她再次開口時,羅蘭產生了時間重新恢複流動的錯覺,「其實您大可不必如此,」她的聲音遙遠而輕柔,「請原諒我之前對您說謊了……共助會的姐妹們顛沛流離了太久,她們沒有太多奢望,只求有塊安身之地便能心滿意足,哪怕是在這座城堡裡。」

  「那跟牢籠又有什麼區別,」羅蘭搖搖頭,隨後突然像是明白過來,瞪大眼睛望向夜鶯,「等等……你是說,你願意帶她們過來了?」

  夜鶯歎了口氣,避開王子的視線,「這麼一來,您將與教會為敵。」

  「他們的手已經伸得太長,」羅蘭不以為意道,「君權神授的口號一出,教會與大陸各國發生衝突是遲早的事。至於邊陲鎮,只要平穩渡過這三個月,他們能做的也就不多了。這兒跟教會老窩相隔千里,主教帶著大隊審判軍橫穿整個灰堡來討伐我麼?我的父親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對王室威嚴的嚴重挑釁。」

  「……」

  當夜鶯行禮離開後,羅蘭躺倒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有些話他並未說全,教會遠在千里,按照這個世界的消息傳播速度,反應過來恐怕也是春末之後。加上路途遙遠和自己貴為王子的身份,對方最大可能性是派出使節團前來查明情況。

  如此一來一回只怕要小半年。等到那時自己應該已有了和他們決裂的實力。

  因此,最大的隱患不在於教會,而在於女巫本身。

  這一點只有羅蘭才能看到。

  盡管現在女巫處於劣勢,但這種情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女巫並不依賴血脈傳承,而是毫無規律可循的隨機覺醒,這就意味著女巫不可能被趕盡殺絕,她們只會越來越多。

  教會依靠神罰之石尚能保持對女巫的優勢,可這種優勢只能用於抵消魔力。就目前來看,女巫覺醒不僅賦予了她們多種多樣的能力,就連身體素質、思維反應、甚至外貌都已有了超過普通人的趨勢。

  她們從本質上來說,已算得上是「新人類」。

  越是殘酷壓迫,反抗就越激烈。當一場純粹由女巫引導的暴動掀起時,會對灰堡造成多大的破壞?因教會而孕育的仇恨,一旦控制不住,便很有可能轉變為對王國全體子民無差別的憎恨。

  羅蘭不希望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

  因此他需要從邊陲鎮開始,構架起一個能容納兩者的結構,並將其推廣到整個灰堡,甚至大陸王國。

  一個女巫和普通人能兼容並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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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五章 陰謀(上)


  當月亮開始西沉時,戈隆.溫布頓看到了王都城牆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輪廓。

  時隔數月,如今終於又回來了,他想。長途跋涉的疲憊頓時消去了不少,但他依舊保持警惕,勒住胯下的坐騎,示意副手前去打探情況。

  如果計劃沒變,昂學士應該已將守城的衛兵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在副手打出信號後放下側門吊橋。

  他睜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生怕自己錯過那微弱的火光。

  這段等待時間不長,戈隆卻感覺時間像是凝固了一般,當眼皮發酸快要堅持不住時,他終於看到了遠方傳來的閃爍——城牆下方兩下,上面三下,跟計劃中約定的一樣。他長出一口氣,揮手招呼他的人馬前進。

  這樣一來,自己離王位只有一步之遙。

  戈隆騎著馬穿過城牆側門,副手與他並肩前行。

  他的身後還跟著二十餘名騎兵,所有人一語不發,拉扯著韁繩,控制坐騎緩步前進。

  灰堡王都的城牆材料取自墜龍嶺,這種灰褐色的石料在火把下發出暗紅色的光澤,就像被血液浸泡過一般。整個城牆足有二十尺寬,當時為了建造這道不世之牆,千餘名苦工、奴隸、石匠死在工地上。

  萬人大軍都無法攻克的銅牆鐵壁,現在卻由自己輕鬆越過,戈隆想,任何漏洞都是從內部開始的。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新聖城,看似更為宏偉且牢不可摧的城牆,是否也會從內部被攻破?

  「殿下,我在此恭候您多時了。」穿過城門,昂學士和小隊人馬正在門邊等候。見到戈隆出現,學士連忙翻身下馬,躬身行禮。

  戈隆將雜念拋開,大概是自己過於激動,情不自禁胡思亂想罷了,「你做得很好,王宮的守衛也調換了嗎?」

  「回殿下,計劃出現了點意外,原本已經說好願意為您效勞的銀手騎士三天前被調去了南境,現在只來得及更換寢宮的守衛。」

  戈隆皺起了眉頭,這意味著自己不可能把這二十餘人都帶進王宮。守衛不會阻攔自己,但不會放任這麼多全副武裝的人進入王室要地。

  「罷了,只要寢宮那隊人分出兩個跟著我,其餘守好門口,別讓外人進來打擾我就行,」他猶豫片刻便下定了決心,雖然計劃有變,但局勢依然在掌控中。父親的親衛一般會待在外室過夜,只要有人能拖住他們片刻,自己就有把握將其斬於劍下。

  進入內城,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離開時的模樣。盡管是在夜晚,他依然能辨認出每條街道。這裡是他的地盤,毋庸置疑。所有人跳下馬,快步向王宮前進,抵達門口處時,二十餘人按新定的計劃分散開來,潛伏在王宮外。就如昂學士所說的那樣,門衛雖然詫異王子為何夜歸王都,但當戈隆唬騙說有要事在身後,還是直接開門放他入內。

  畢竟,他是灰堡之王的長子,法理上的第一繼承人。

  王子和昂學士穿過庭園和大殿,再往前的城堡就是溫布頓三世居住之所。學士舉起手中的火把左右搖晃,立刻有侍衛從暗處走出,向兩人單膝跪下,「殿下,請隨我來。」

  戈隆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是說寢宮的衛兵全部被換掉了嗎?他借著火光打量那名侍衛,確實是自己熟悉的人——一名支持自己登上王位的伯爵手下的騎士。這使他稍微安心了點。

  「怎麼,有人進了城堡?」

  「回殿下,陛下傍晚時召見了名侍女,她出來時看到了我們的調換,」對方回答道,「請放心,我們已經處理好了。」

  侍女?父親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了——自從母親去世後。戈隆覺得有些詫異,但現在不是糾結於這種小事的時候,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跟著侍衛走進城堡,其他人尾隨而上。

  這座城堡對於戈隆來說,閉著眼睛都能從頭走到尾。他在這裡生活了二十餘年,哪裡有密道,哪裡有暗門都一清二楚。不過他此行的目的是來說服父親將王位傳給自己,偷偷摸摸潛入寢宮毫無意義,他必須要解決掉駐守在外的親衛,讓父親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後,才可以坐下來認真談論下繼承權的歸屬。

  如果說服不了他的話……

  戈隆.溫布頓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示意眾人停下,拔出背後的雙手大劍。

  走廊盡頭的青銅大門就是通向寢宮的唯一入口,門後便是外室,也是寢宮前最後一道防線,那裡通常駐守著兩到三名親衛,遇到意外時可以第一時間衝入寢宮保護陛下。

  戈隆先將大門推開條小縫,接著側肩一撞,快速竄入室內,舉劍做出迎擊姿勢——但外室裡靜悄悄的,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同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心裡閃過一絲不詳地預感,直接朝寢宮奔去。

  緊接著戈隆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溫布頓三世穿著睡袍坐在床頭,上身斜靠在枕墊上,袍子敞開,胸口處插著一把劍柄,血液順著隆起的肚子淌下,浸濕了被子。

  父親身邊站著的,竟是自己的弟弟,提費科.溫布頓。

  「怎……怎麼會?」戈隆怔在原地。

  「跟你一樣,哥哥,」提費科歎了口氣,「我本不想這樣做的。」

  他拍拍手,門後迅速湧進一批鐵甲武士,將大王子團團包圍,「這是一場棋局,我原想按照規矩走完。哥哥,你知道嗎?三妹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下這盤棋,當然……你也是。不然怎麼會聽到昂學士的星象預言就千里迢迢地奔赴王城。說真的,如果你不來,我還真是束手無策。」

  「學士!」

  他咬著牙向後望去,昂學士倒退一步,攤手道:「我可沒有騙你,「天啟星正離熾日遠去」,喻意為尋路人偏離了正確的道路,但它同樣也有隕落的意思。」

  現在戈隆完全明白了,從一開始,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中。城堡門口的血腥味恐怕不是什麼侍女留下的,銀手騎士被調離的說辭也是。但最令他絕望的是,照顧了他十多年,從小就教他識文斷字的昂學士,終究還是選擇了二王子——跟他父親一樣。

  「提費科.溫布頓!同樣是兒子,可他唯獨對你傾注了那麼多心血,將最好的領地劃分給你,沒想到你卻最先反咬他一口!你簡直是只來自地獄的魔鬼!」

  提費科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但很快消失不見,「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親愛的哥哥,假若此行未能說服他將王位繼承給你,你真的會打算就此罷手?別騙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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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六章 陰謀(下)


  「……」戈隆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眼前的親弟弟一同拖下地獄。到這個時候,他反而冷靜下來,「你把我騙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我嗎?」

  「除掉你?不,那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幫助,親愛的哥哥。我這麼做是無奈之舉,」提費科的語氣仍然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如果我老老實實等到五年之後,恐怕面對的將是三妹的海盜大軍。你知道她最近在做什麼嗎?」

  戈隆搖搖頭,心中估算著自己和二王子的距離。他記得弟弟從小就表現得十分聰明,可並不善於騎射和戰鬥。只要能抓到機會衝過去劈斬——

  「她在組建自己的軍隊,哥哥。說真的,我很佩服她,竟然早在爭王令之前就走出了這一步,這點即使是我,也沒有預料到。我們小時候相處如此融洽,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非要殺掉彼此才行呢?」他說著向後又退出兩步,「比如說現在的你,只怕想要一劍把我劈成兩半吧?」

  「……」

  「我都知道,哥哥。你還跟從前一樣,想要殺人時,眼神都會變得可怕起來,」提費科歎了口氣,「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吧,我想要終止爭王令。不然的話,五年後等待我的將是嘉西亞的艦隊。她早在幾年前就控制了碧水港,而金穗城適合造就商人,卻不適合養育戰士。」

  「我需要一支軍隊,足以抵擋三妹艦隊的軍隊,這不是靠一座貿易城市能實現的。戈隆.溫布頓,你明天將會因為擅離領地、行刺國王而被審判。我今夜就得返回金穗城,在父親遭遇噩耗傳到東境之前做好準備。我會深表哀傷,並義不容辭地以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加冕為王。而你,則會因為弑王者的罪名被送上斷頭台。」

  「你……!」戈隆大叫著向弟弟撲去,但距離實在太遠,他的大劍被兩名鐵甲衛士一同攔截下來,接著小腿一麻,一把短劍刺穿了他的腿肚,戈隆頓時失去平衡,歪倒在地。眾人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按在地上,捆綁至動彈不得。

  「審判?你也有資格審判我?我會把這一切都說出來,讓支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怪物!」

  「你當然不會,哥哥,」提費科耐心地道,「煉金坊有一種藥叫「忘語」,它由南境沙地的蜥蜴毒液和馬奶混合調製而成,喝下後,你將發不出任何聲音。放心,它不會使你感到任何疼痛,反而味道香醇,令人沉醉。如果你非要怪的話,就怪我們那天才般的妹妹吧,不是她的話,我也不會走出這一步。」

  他朝侍衛頭領揮揮手,後者點頭行禮,將大王子拖出了寢宮,其他鐵甲衛士也魚貫而出,最後只剩下二王子和昂學士。

  「殿下,王座已是您的囊中之物,我也該稱呼您為陛下了,」昂學士躬身說道。

  「你做得很好,當我坐上灰堡王座後,會完成我們的約定。不過……看到哥哥今天悲慘的模樣,我覺得有些約定應該加上一道保證條款。」

  學士的神色立刻變了,「殿下,您的意思——」

  「放心,我只是不想被人背叛,」提費科從懷裡掏出一顆蠟丸,「這東西想必你也見得多了,蠟丸外殼完全溶解需要七天,差不多也是我折返於王城和金穗城之間的時間。我用王國首席占星家的價碼將你拉攏過來,可不希望別人再開出更高的價格將你拉走。」

  「殿下……您說笑了,」學士面色變得青白,他咬咬牙,最終還是吃下了那顆蠟丸。

  「聰明的選擇,」提費科滿意地點點頭,「你走吧。」

  ……

  當寢宮裡空無一人時,二王子的臉色才陰沉下來。

  他抓起床邊矮桌上擺放的瓷器,狠狠砸在地上,瓷器乒地一聲四分五裂。外面立刻有侍衛走了進來,「殿下?」

  「出去!」他怒吼道。

  「是,」對方迅速低著頭退出房間,帶關上門。

  該死,事情本不應該如此的!

  他的計劃裡並沒有殺死父親這一步,憑借溫布頓三世的的偏愛,他只需引導對方注意到嘉西亞的所作所為並加以製止就行了,而他手中的棋子就是大王子戈隆.溫布頓。

  提費科自認為自己的計劃無懈可擊。他用首席占星家之位引誘戈隆的啟蒙導師——在占星家協會中地位並不高的昂學士,為自己寫了封信給大王子。而大王子很快上了鉤。這也符合提費科的判斷,他的親哥哥強於戰鬥而不善於思考,同時不甘心將王位拱手相讓。

  接下來幾封信件一步步挑起了大王子的野心,而提費科也做好了接下來的準備。當最後一封帶著星象預言的信發出時,他偷偷返回王都,將大王子可能逼宮的消息透露給父親。毫無疑問,此事一旦證實,父親會在勃然大怒之下將大王子投入牢中,要不監禁到死,要不處以流放。

  然後,父親會將目光轉移到其他子女身上,大肆發展軍隊勢力的嘉西亞必然成為父親眼中的第二顆釘子。

  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父親在聽到自己透露的消息後,竟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拔出貼身的短劍,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提費科完全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喪命。

  他無力地沿著床邊緩緩坐下,頭一次產生了自己也是冥冥中一枚棋子的錯覺。父親最後的笑容如同夢魘般,令他毛骨悚然。整件事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多遍,包括檢查屍體,仍找不到一絲頭緒——父親為何要那麼做?

  他也懷疑過此人是偽裝的,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出破綻,甚至連後背一處隱秘的傷口都和記憶中的模樣相符。

  眼看戈隆就要抵達王都,他只好強裝鎮定,把方案全部更換,將溫布頓三世之死推到大王子身上,再利用自己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提前登上王位。只要能順利加冕,他就無需再受到領地的限制,可以直接調集南境公爵的力量脅迫嘉西亞,迫使她放棄碧水港。

  如此看來,結局也差不到哪裡去,但提費科深深感到了不安……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插入灰堡的上層爭鬥,而他對此卻一無所知。

  此刻除了牢牢抓住王位外,他別無選擇。提費科.溫布頓在心中發誓,如果查清這是誰玩的把戲,一定要讓其知道惹惱一位君王該是什麼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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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23: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七章 市場與循環


  這一個星期來,邊陲鎮還算平靜。

  按鐵斧和布萊恩的說法,邪獸的強度和數量會隨著邪魔之月的持續而逐步提升。趁著目前防守壓力不大,羅蘭再次往柳葉鎮派出了一艘裝滿礦石的單桅帆船。

  北坡礦山隨著蒸汽初號機投入使用,工人數量下降了一半,而產量卻在穩步提升,如今已恢複至塌方前的水平。在機器代勞下,人力得到了極大節省。

  同時,羅蘭對礦區生產制度進行了初步改革,由原來的固定薪酬改為按量浮動薪酬。他讓巴羅夫統計出前幾年的每日平均產量,設為標準,每增產一定份額便能多獲得一筆報酬,發現寶石礦脈的還有格外獎勵。這一舉措有效促進了工人的生產積極性,整個礦區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手裡有了餘礦,羅蘭自然想做點什麼。

  除了將蒸汽二號機納入生產計劃外,他還打算製造一批手工機床。

  機床這東西可謂歷史悠久,通俗來講,它本質是個用來加工器具的工具台。所以鐵砧可以看作最原始的機床——手工固定,手工打造。

  手工打造還好說,但手工固定實在太不方便,於是人們在台子上加上卡扣或凹槽,用於固定被加工的部件。比如說早期火繩槍和燧發槍的槍管,都是在帶凹槽的鐵砧上手工敲出來的。

  再後來,單憑人力敲擊刨銑無法再滿足加工的需要,機床便分化開來,根據不同的用途,採用不同的固定方式和加工工具,手工與機械聯動,有效改善了純手工出力每次力度大小不一的缺點。

  羅蘭考慮的便是手工銑床。

  盡管銑床功能多種多樣,但他主要是為了加工出漸開線齒輪,因此其構架也可以相應簡化,只需一對用來固定齒盤的卡槽,和一塊可以旋轉的鋼磨盤即可。專門用於切割齒輪的特定造型磨盤在安娜的幫助下可以輕鬆製造出來——磨具頂端打磨成梯型後加熱到紅熾狀態,用鐵條在上面拉出印痕,再浸入水中做淬火處理,就能得到剛度較高的定製磨盤。

  關鍵問題解決後,羅蘭立刻招來卡特,讓他去雇兩名木匠為自己打造銑床底座,安娜則繼續在城堡後院製造其他金屬部件。

  不得不說,有了安娜,金屬加工變得像捏泥巴一樣容易,特別是在她熟練掌握火焰的收放後。現在小件的初加工,都是她用雙手捏出大致的形狀。看到對方將鐵錠熔成黏稠的鐵液,再揉來揉去的模樣,羅蘭就感歎不止。

  如果沒有女巫,他腦中這些方案可能要延後十幾年才能實現。

  兩天後,第一台簡易銑床就出現在後院裡。

  這段時間羅蘭也沒閒著,畫齒輪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他設計了一套齒輪組,以用於調速和穩定蒸汽機的輸出。相應的齒盤已經出模,只待銑床拚裝完畢就能開展銑齒工序。

  齒輪並非新鮮玩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礦井都是靠牲畜拉動木質齒輪和絞盤機構來排水的,這次首席騎士終於感到心滿意足——為王子殿下奔波了那麼多回,好歹這回能看懂對方打算做什麼了。

  羅蘭還讓他帶來了三名鐵匠和各自的學徒,一同在院子裡學習銑床的用法。他不可能每天親自操作這些機床,因此必須要培養一批專業工人。

  待眾人畢恭畢敬地行完禮後,羅蘭開始演示如何使用銑床來加工齒輪。

  他倒不介意在所有人面前充當一回高級鉗工。事實上這個年代什麼類型的王子都有,愛好也是多種多樣,加上之前自己就有行事不著調的風評,操作起機床來毫無壓力。

  首席騎士則在一旁負責幫他傾倒溫熱的豬油——在沒有機油潤滑的年代,用豬油替代雖然有些浪費,但總比什麼都沒要好。這些豬油淋過磨盤後落入下方的瓷盆裡,可以反複使用。

  羅蘭先按設計好的角度在齒盤上刻出分齒痕跡,再將齒盤豎立,固定在工作台上。接著把磨盤拉至齒盤上方,對準刻線,踩下踏板。踏板帶動起木輪,通過皮帶將動力傳至磨盤轉軸。

  隨後他用手穩住磨盤把手,輕輕下拉,旋轉的磨盤便以90度角的方向緩慢切入齒盤中。

  由於齒盤的材料是生鐵,而磨盤是淬火後的鋼材,切出齒痕並不是很費力。現場彌漫起豬油的香味,讓許久沒有嚐過肉味的鐵匠和學徒們都齊齊吞了口口水。

  演示完後,便是簽訂契約。邊陲鎮的商業還處於起步狀態,工業更是無從談起,無論是蒸汽機也好還是機床也罷,不會出現剛一被製造出來便立刻遭到各家店鋪爭先恐後搶購的現象。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不會意識到這些東西所代表的巨大意義,以及潛在的商業價值。所以羅蘭只能主動去推廣機械的使用。

  他在契約中規定,使用銑床的鐵匠鋪需要每周至少加工出一套齒輪,所需材料都由城堡提供,加工費為10枚銀龍。同時,每周必須付出2枚銀龍的機械使用費。因為這組機床並不是送給鐵匠鋪免費使用,而是更類似於租借。

  進入邪魔之月後,鐵匠鋪的生意也下降了不少,此時能有個賺錢的機會,還是王子殿下親自交代的訂單,眾人自然沒有什麼異議。同時羅蘭告訴他們,這只是第一台銑床,以後還會陸陸續續生產數台,有興趣的可以向市政廳提出申請。

  「殿下,為何不直接在契約書上寫加工費為8枚銀龍?」待鐵匠們離開後,卡特不解地問道。

  「這兩者數字雖然一樣,所含意義卻並不等同,」羅蘭解釋說,「這大概是邊陲鎮第一份商業租借合同,我需要立下一個行業規範。」

  首席騎士抹了抹額頭,四王子殿下似乎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不過對此他已經有了經驗,只要裝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殿下便會繼續講解下去。

  「有了好的開頭,才能形成一個良性循環。目前只有我需要購買齒輪,因此我提供機床,他們付出人力,獲得的報酬也是雇傭酬金。日後當其他人也出現這類需求時,他們便會意識到,買下機床自己進行生產,所賺取的會比雇傭酬金多得多,」羅蘭頓了頓,「如此一來,在面對新事物時,他們可以先用代替生產的方式回避風險,我也能通過租借來獲得回報,而新事物後續的發展,則借由市場需求來決定。這便是一種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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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八章 集結號


  就在羅蘭興致大發,準備就如何建立合理市場的問題長篇大論時,遠方傳來號角的嗡鳴!

  只有在巡邏隊員無法應付的情況下,才會吹響全體集結的警戒號。

  羅蘭和卡特對望一眼,立刻快步出城堡後院。親衛已經備好了馬匹,他翻身上馬,帶著卡特和手下的人向城牆方向駛去。

  當一行人登上城牆時,民兵隊已各就各位,牆頭矗立起一排槍林,這令羅蘭稍感欣慰——那麼多雞蛋總算沒有白費。

  他向西北方瞭望,視野盡頭一群黑色身影正在向邊陲鎮靠近。王子估摸了下數量,大約有二十來隻。

  鐵斧從自己的防守位置小跑過來,行禮後彙報導:「殿下,這群邪獸來得有些奇怪。」

  「奇怪?你是說它們一般不會集體行動嗎?」

  「那倒不是,」鐵斧解釋道,「如果它們墮落前就屬於集群動物,那麼成為邪獸後依然會保持這個習性——例如狼種,可這堆邪獸並非同種,理應不會結團行動。之前還有獵戶觀察到它們在互相廝殺。」

  邪獸本身就是異化了的野獸,行事方式也大多保持著野獸原本的風格,同時捕食慾望更為強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邪獸的智力反而比野獸更低,因為狂躁的性子讓它們連趨利避害的原則都遺忘了。0

  羅蘭仔細觀察了片刻,發現獸群中個體確實有大有小,至少可以分辨出有狼種和野牛種存在。但這不能作為它們突然有了智慧,知道抱團重要性的證據。

  因為它們仍被鐵斧布置的障礙和陷阱引導著,逐漸集中到城牆正前方的位置。

  凡納感到手心濕漉漉的,握緊槍杆的位置有些滑溜。趁著沒人注意,他偷偷在衣服上擦了把汗。

  負責觀察的獵人反複說著同樣的話:「放鬆,深吸氣。」凡納照做了無數遍,仍然止不住加速的心跳。他在西境生活了十多年,聽得最多的,便是邪獸凶猛殘暴的事跡。自邪魔之月以來,一些零零散散的邪獸在城牆下被獵戶隊挨個射殺的景象緩解了他對邪獸的恐懼,他原以為自己已算得上是個久經戰陣的勇敢者,但今天首次面對如此多的怪物,他仍然感到雙腿發顫。

  想到自己被殿下挑選為長槍隊隊副,凡納努力裝出鎮定地模樣,保持著持槍戒備的姿勢。

  那群怪物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已經能辨認出它們的外形,衝在最前面的是一隻野牛種,頭上兩根黑黝黝的撞角足夠自己手臂粗。背脊上長出的毛像斗篷一樣將全身蓋得嚴嚴實實。當它離城牆只有三十尺時,凡納仿佛感到地面都在顫動,他舔舔發幹的嘴唇,等待獵人發出刺擊命令。

  隨後一聲巨響。

  邪獸速度竟絲毫不減,就那麼直愣愣地撞在城牆上,腦袋頓時粉碎,黑血濺得滿牆都是。

  凡納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後面緊跟著的兩隻狼種已經踩著野牛的背猛撲上來。

  「刺!」

  耳邊傳來獵人的大吼,凡納下意識得遞出長槍——盡管狼種撲出的方向並非朝著自己。這一次合擊的效果顯然不如訓練之時,牆頭一排長槍陸陸續續地刺出,有的人看到狼種跳起時就已經將槍刺了出去,而有的聽到口號半天仍沒有反應過來。

  結果僅有一隻狼種被逼退,而另一隻則從槍林的間隙中躍出,落在牆頭。

  「保持隊形!」獵人大吼道。

  凡納雖然很想扭頭去看那隻邪獸到底會向哪頭攻擊,但鐵斧在訓練時反複強調的警告起了作用:當注意力被身後的動靜吸引走時,前方就成了最危險的區域。他眼睛直盯盯的注意著下一批即將到來的邪獸,緊握住手中的長槍。

  獵戶隊的經驗顯然要比長槍隊豐富許多。

  當狼種還未落地時,獵人們的彎刀便已紛紛出鞘。鐵斧更是身手敏捷,直接兩步跨到邪獸跟前,將槍托向上撩起,狠狠砸在對方腰間,直接將它砸得在空中連滾幾圈。

  異化後的邪獸無論是體能還是防禦都大幅提升,這樣的攻擊顯然不會對它造成太大傷害。它落地後直接翻身爬起,露出尖銳的獠牙。

  可惜鐵斧的槍口已經抵在了它的腦門上。

  一聲槍響——

  邪獸的腦殼整個飛了起來,失去了大腦的軀體向後退出兩步,抽搐著癱倒在地。

  「這隻畜生已經死了,繼續守好你們的位置!」

  「啊!我的肚子——」有人慘叫道。

  凡納用餘光瞟去,只見一名隊員靠坐在檔牆邊,緊緊捂著自己的肚子,雙手已經沾滿了獻血。

  「他腸子流出來了。」

  「是那隻狼種撲上來時爪子劃到的!」

  「救救我……」

  「該死的,拿條布來綁紮下!」

  現場一片混亂,還好接下來幾隻衝到城牆下的邪獸都是野豬種,盡管皮糙肉厚,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紛紛被獵人們的手弩射成了刺蝟。

  「所有人都不要慌!」剛才被夜鶯攔著一直過不去,此刻才趕到的羅蘭高聲道,「都忘了訓練時有人受傷是怎麼做的嗎?按條例執行!」

  王子的話瞬間將凡納拉醒過來,他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作為該段城牆防禦隊伍的隊副,應該在有人負傷時組織救援。

  他點了兩名隊友的名字,「你們抬著他去醫療院,快點!」

  按照自己以往的經驗判斷,這個人基本沒可能活下來,但殿下說過,做不做是一回事,成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作為一名民兵隊員,必須優先執行命令和條例。

  當傷員被抬走後,城牆上終於恢複了秩序。這一波邪獸看似數量眾多,能對城牆上方人員造成威脅的就那麼幾隻。

  獵戶隊將剩下的邪獸挨個射殺,凡納也鬆了口氣。整場戰鬥不過半個時辰,他已覺得耗空了全身的力氣。

  就在這時,城牆望樓上負責警戒的獵人再次高喊起來,「天哪,那是什麼……」

  凡納也看到了目標。

  雖然它離城牆還有好長一段距離,但光從輪廓上來看,這家夥必然是個龐然大物。凡納發誓,即使是十頭牛疊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這怪物。

  只有經驗豐富的鐵斧立刻辨認出了來者。

  他倒吸了口涼氣。毫無疑問,這是一隻混合種,他們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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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23:1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四十九章 混合種


  羅蘭揉了揉眼睛,這是個什麼玩意?如果說邪獸的變異尚在生物學範疇之內,勉強還能理解的話,眼前這隻怪物顯然就如同恐怖電影裡般荒誕不經了。

  遠遠望去,它就像一隻長著兩個頭的巨型烏龜,走得近了才發現,那居然是兩個狼頭。

  這是科學怪人的試驗品嗎?羅蘭想,巨型邪獸差不多和城牆等高,體長約六米,共有六隻腳,形狀像犀牛腿,又短又粗。不過光一隻腳的尺寸就抵得上成年人的軀幹了。而頭部……那兩隻狼頭也不像電影裡常見的雙頭怪物,要不輪流揚起來吼叫,要不相互撕咬,表現出誰也不服誰的勁頭。它們只是低低的垂著,眼睛木然無神,猶如行屍走肉般緩慢前進。

  最引人注目的恐怕是邪獸背後的甲殼了,灰褐色的表面黯淡無光,沾滿了藻類植物,光看上去就覺得硬度非凡。它和龜殼一樣,從頭覆蓋到尾,如果這怪物也能像烏龜一樣縮入殼中,那還真是挺難幹掉的。

  不過羅蘭並不擔心,一隻行動如此緩慢的邪獸,注定是個靶子,就算槍支不能穿透甲殼,打爆露出來的狼頭總是可以的。如果縮進殼裡,那就直接上炸藥炸它個底朝天。

  「殿下,這是一隻混合種,」鐵斧神情緊張地靠過來,「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會有不同種的邪獸集群行動了。它們應該是被這隻混合種驅趕而來的。」

  就像獅子驅趕羊群那樣?羅蘭點點頭,「這和你上次遇到的那隻相差很大啊。」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混合種,雖然看上去笨拙,可您千萬不要大意,只要是混合種,恐怕都不好對付。」

  「它快進入射程了,」羅蘭說道,「先用弓箭試試。」

  此時天空飄有小雪,同時刮著變化不定的西北風,並不是適宜射箭的天氣。但兩名被鐵斧挑選出來的獵人看上去信心十足。

  他們登上望樓,辨別了下瞬時風向後,向半空中拋射出箭矢。

  這兩根利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升至最高點後,在風和重力的影響下,以幾乎垂直的角度落在目標甲殼上。

  就跟預想中的那樣,箭矢被直接彈開,羅蘭腦中甚至響起了跳彈的提示音。

  兩人不慌不忙,繼續搭箭拉弦,很快又連著射出兩波。

  最後一輪齊射收到了效果,落點範圍都在怪物前部,其中一支利箭精準地落在狼頭上,另一支則插進了目標的脖子裡。

  然而對方並沒有憤怒地吼叫或加速衝刺,它僅僅是停頓片刻,隨後將頭和腳縮進殼裡,繼續緩緩推進。

  這一變化讓眾人目瞪口呆。

  邪獸此刻的模樣就像是輛降低了地盤的坦克,甲殼下沿幾乎貼著地面前行,這樣一來,即使是再好的射手,也沒可能把箭射進它的軀體。

  「上火槍,」羅蘭命令道。

  現在目標距離城牆只剩下五十尺,即使是沒刻膛線的燧發槍,也不用擔心射失。

  卡特和鐵斧等人立刻靠近擋牆,將槍管水平架在牆頭,瞄準,射擊。

  一陣白煙飄過,羅蘭能清楚地看到子彈打在甲殼上濺起的碎屑,其中一小塊殼體崩裂開來。混合種絲毫不受影響,依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

  看來這層鎧甲的強度仍屬於碳基生物範疇,他想,可惜鉛丸質地太軟,自身容易變形,實在不適合用來穿透厚甲。單靠這四把槍想要打碎混合種的甲殼恐怕不現實,只有上炸藥包了。

  鐵斧的判斷和王子一致,他立刻點出長槍隊隊副,命其去搬運炸藥,而此時邪獸已經頂在了城牆上。感到再也無法前進一步後,它的甲殼居然快速抖動起來,像電錘般以極高地頻率反複碰撞牆壁,頓時石屑飛濺,數道裂縫順著水泥黏結處快速蔓延開來。

  毛石牆抗壓能力很強,但抗拉和抗剪性能極差,也就是說,對震動的抵禦能力幾乎為零。站在城牆上的人都感受到了強烈震動,很快,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傳進眾人耳朵,混合種的甲殼已經將牆面切出了豁口。

  撞擊仍沒有停止,它再次開始移動,將整個身體前端都嵌入城牆中。

  民兵們紛紛逃離已布滿裂紋的牆段,羅蘭則被隱身的夜鶯攔腰抱起,直接從牆頭跳下——如果此時有人盯著王子的話,便會發現他落地時雙腳懸空,如同幽靈一般。

  當凡納小心翼翼拎著一包炸藥趕到時,驚訝地發現城牆中段已被撞開了個近九尺寬的口子,越過城牆的邪獸停止了震動,仍保持著之前的速度緩緩前行。

  「快點!」鐵斧大喊道,「點燃它,放到這畜生腳下!」

  凡納雖然雙手發抖,腦子裡卻意外清醒,訓練中操作炸藥包的每個細節都一一浮現在眼前。和試驗品不同,正式產品減少了裝藥,由木板封裝,藥包和木板間填有廢礦碎片。同時優化了點火設計,採用燧石與銅線的拉拔式點火。如果失敗,藥包尾端還留有正常點火的引線。他手忙腳亂地撕開包在最外面的浸油布料,扣住露出的銅線彎頭,用盡全身力氣,猛得一拉,木盒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滋滋聲,接著有煙霧騰出——那是成功點火的標誌。

  這種被鹽浸泡過的引線燃燒緩慢,大約需要十息時間。凡納看到盒內冒出陣陣白煙,周邊的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他見識過這東西的威力,如果在手中炸開,只怕自己連塊屍體都不會剩下。

  九息。

  凡納就這樣聽著自己碰碰的心跳聲,默數著倒計時,一步步走到邪獸跟前,將炸藥包放在它行徑的路上。

  五息。

  然後它就這麼壓了上去,沒有什麼能阻止它前進。

  三息。

  凡納轉身就跑。

  二息。

  一息——

  只聽到一聲悶響,凡納感到腳下猛得一震,世界再次變得喧囂起來。

  他扭過頭,看到白色的氣浪從甲殼下衝出——那是炸藥爆炸時所帶起的積雪,乍看之下像極了一團散開的霧花。邪獸終於停止了前行,仿佛再也無法承受它自身所背負的重量,巨大的鎧甲轟然落地。接著黑色的血液從甲殼下沿洶湧而出,浸濕了四周的地面。

  「喔喔喔——!」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凡納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冷汗已浸透了衣服。

  終於結束了。

  當所有人都這麼想的時候,號角高亢的嗡鳴再次響徹邊境。

  又一波邪獸從地平線上湧現,朝這座邊陲小鎮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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