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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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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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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章 間諜(上)


  「土撥鼠」科爾有些焦急地望著窗外。

  雖然這鬼地方一下起雪來就沒完,天空跟蓋著他奶奶幾年不洗的床單一樣,既邋遢又灰暗,他還是有別的辦法判斷時辰。

  那就是民兵隊的訓練。只要天氣允許,他們每天會在早晨雀時(8點)跑過鎮中心的廣場,邪魔之月來臨前這幫蠢貨就這麼做了,現在竟仍在這麼做。難道這幫人就不知道,冬天最重要的就是節約體力嗎?待到真正要逃命時,你們恐怕就得央求神明多賜予自己兩條腿了。不過多虧了這幫蠢貨,他才好確定大致的離開時間。

  沒錯,他要逃離這座著了魔的小鎮!盡管二王子殿下的命令是讓他一直潛伏在邊陲鎮,觀察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動向,並將情報傳回金穗城,但他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只怕再過半個月,自己就會連同此地的居民一起成為魔鬼的祭品。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自從入冬後,這裡稀奇古怪的事就層出不窮,其他人或許還未察覺——這不奇怪,鎮民們大多是些沒見識的鄉巴佬,除了吃的東西,他們什麼都不關心,甚至連神明都不放在眼裡。但他不同,他是「土撥鼠」科爾!探聽消息,偷竊情報都是拿手絕活,所以提費科殿下才會找自己來幹這種事。

  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的城牆,發出怪響還能擊倒邪獸的鐵棍,當然這些都比不上他最驚人的發現。

  堂堂王國四王子竟然在公開豢養女巫!

  上天仁慈,還有比這更誇張的事嗎?如果不是王子被魔鬼控制了,他根本想不出其他解釋!

  就算王子想拿女巫嚐嚐鮮,關在城堡裡想怎麼玩都可以,科爾也不是第一次聽說貴族私藏女巫了——這些可以肆意玩弄,死了都沒人理會的妖女很適合一些口味奇特的貴族,但公開出來就是另一碼事了。

  這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親眼所見!

  本著拿誰的錢就為誰辦事的原則,每天雪不大的話,科爾都會到城牆附近溜達,在那裡能經常看到四王子的身影。本來他就奇怪,是什麼讓這個無能的紈絝王子有膽量留在邊陲鎮,而不是屁滾尿流地跑回長歌要塞去,現在他完全明白了,羅蘭.溫布頓早已經被魔鬼替換了!

  他親眼看到城牆被巨大的邪獸頂破,魔鬼用雷鳴將其擊殺,隨後蜂擁而至的邪獸被一名女巫召喚出的地獄烈焰吞沒,最終這名女巫還撲倒在王子懷裡,整個民兵隊竟沒有人提出質疑!

  之後他陸陸續續地聽到街坊鄰裡的其他傳言,說還有一名女巫擁有治療能力。什麼自己的兒子受傷被治好啦,什麼對面路滑摔斷腳的老太太送過去也治好啦,簡直是褻瀆之言!接受一個女巫的治療?那和接受魔鬼的腐蝕有什麼區別?

  讓科爾下定決心的是兩天前的事,他親眼看到王子城堡裡飛出一名女巫,圍著城堡轉了兩圈又飛回去了。教堂的神父常說,女巫被魔鬼誘惑後只能獲得一種力量,而他至少看到了火焰和飛行,加上治療女巫的傳言,意味著這座小小的鎮子裡,竟然聚集了三名女巫!

  毫無疑問,魔鬼已經將領主城堡變成了邪魔聚會的巢穴,而此地的居民也逐漸被其控制,他必須盡快逃離這裡。反正自己手裡握著快速建造邊境城牆的秘密,只要將這個從城牆上偷來的煉金粉末獻給二王子,想必他不但不會懲罰自己,反而會加以重賞。

  科爾越想越後悔,為何當初沒和撤離的貴族一起返回長歌要塞。

  現在想要離開此地,陸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持續整個冬季的風雪會將道路全部掩蓋。他唯一的機會,是通過柳葉鎮的商船,走水路離開。

  據科爾觀察,每個月的第一天,柳葉鎮的船隻都會攜帶食物前來,經過兩到三個時辰的卸貨和裝貨後,它又會升帆離開碼頭。他必須趁這個時候混上船,不然就只能等下一月了。

  而今天,正好是月初第一天。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就在這時,科爾聽到了熟悉的口號聲。窗外,一隊穿著褐色皮甲的小夥子們精神抖擻地跑過,要不是他早就看穿了魔鬼的陰謀,肯定會被這朝氣蓬勃的一幕給騙倒。

  該出發了,他想。

  披上毛皮外套,係緊衣帶,科爾走出木屋。鄰居正在屋外收魚乾,看到他還打招呼道,「這麼早就出門去?

  不得不說,雖然邊陲鎮的領主被魔鬼控制了,但這些愚民的生活反倒變好了不少,還敢把魚乾掛在屋外——要知道人若餓極了,就算是凍得跟石頭一樣硬的魚乾,他們也能生吞下去。

  但科爾沒工夫回應對方,他探頭看了看消失在西頭的民兵隊,徑直朝碼頭方向走去。這裡的居民都把他當成鐵槳的弟弟,從墜龍嶺前來探望親人——當然,都是他胡謅的。在幹掉鐵槳前,他問清了對方的名字和住址,扮成他的弟弟在此潛伏下來。至於隨口編造的身份,他才不在乎那些蠢貨相不相信。

  石板路上的雪幾天前被人清掃過,現在差不多又沒過鞋面。他保持著等距的步伐,盡可能節約體力——至於留下的腳印他並不擔心,最多一天,積雪便會將其重新覆蓋。說不定等自己到了金穗城,他們都還蒙在鼓裡。

  快到碼頭時,科爾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柳葉鎮帆船。

  一袋袋麥子正從船艙裡搬出,周圍有侍衛看守。他摸了摸口袋,裡面還有兩枚金龍和十六枚銀狼,那是他的全部家當。衛兵有六名,銀狼估計看不上,金龍又不夠分,他只好把目光盯在搬運工上。堆積起來的貨物提供了視野死角,打暈一名搬運工取而代之正是他擅長做的活。若能蒙混上船,他相信在金龍誘惑下,船長十有八九會將他窩藏起來,並帶他離開。

  就在科爾準備行動之際,身後響起了呼喝聲。

  他心裡暗道不妙,回過頭,只見數名民兵隊成員朝自己的方向趕來,而身側也有人在向自己靠攏,顯然他已經被包圍了。

  眼見逃脫無望,科爾立刻高舉雙手,跪倒在地。幹自己這一行,千萬不要頑固抵抗,只要將雇主消息全部吐出,一般都能安然無恙,或者……他們還會以更高的價格反雇自己。

  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同樣是「土撥鼠」科爾的原則。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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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一章 間諜(下)


  除了壁爐的火光,巴羅夫桌邊還擺著一盞紅木燈座,座頂分成四岔枝椏,中間的枝椏最高,其他三支呈三角狀環繞。每根枝椏上燃燒著一根蠟燭,安靜綻放的光點猶如一座璀璨的山峰。

  房間裡彌漫著鬆油的香味,像甜膩而潮濕的朽木氣息,讓人昏昏欲睡。但在邊陲鎮,他沒辦法要求更多,考究和典雅與這個貧窮之地無關,有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就很不錯了,更何況他現在擁有的是一大群屋子。

  他辦公的場所在離城堡不遠的一間大院裡,也是前任領主搭建的市政廳所在地,當然,離開時領主帶走了所有人手,此處現在已完全成了大臣助理的地盤。

  屋裡不時響起的沙沙書寫聲和窗外呼嘯的寒風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一張堆滿了書籍和陳舊卷軸的木桌前,巴羅夫正在奮筆疾書。他的兩旁還各擺著條低矮的原木長桌,平時無人使用,只用來擺放書稿。當有需要時,他便會召來弟子,伏於矮桌邊,替自己整理資料或撰寫文書初稿。

  燈座上的蠟燭已經換過三次,除了起身更換它們,巴羅夫一刻都沒有停下過手中飛馳的筆。時間對來他來說是件極為寶貴的東西。手頭還有一疊文書等待他處理,而殿下提出的財政支出也需要仔細審閱。

  現在巴羅夫平均每天工作五個時辰,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勞,相反在這裡,他可以放手施展,身體裡有用不完的勁。這就是權利的滋味,他想,不必再跟在導師屁股後面畏畏縮縮,所有的學徒都聽命於自己,沒有人敢拖後腿或下絆子。只要完成王子殿下的命令,具體施政過程可以由自己一手把握。

  若是王子的命令能更正常一點就完美了,巴羅夫略微遺憾地咋了咂嘴。比如眼前這張蓋有羅蘭個人印章的文書,上面寫著要求派出人手去柳葉鎮招募管理人員,以及購買一艘雙桅帆船。第二條後面還特意注寫道:考慮到價格,可以不需要船長、舵手和水手。

  他看完後哭笑不得,沒有這些人,誰跟您把船開回來?買完後讓他們自己走回去嗎?而且,買船用來做什麼?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邊陲鎮和柳葉鎮的貿易十分穩定,就算冬天結束後要擴大礦石貿易,只用通知那邊增加船數就行了。自己買船根本不劃算,更何況小鎮碼頭僅僅只能用於停靠,沒有船塢維護,也沒有水手打理,過不了多久就會廢棄。大概是殿下的奇思異想又發作了吧?

  至於第一條,他倒是能理解。

  目前市政廳從上到下都沒有空閒,巴羅夫帶來的那十多位負責監管商貿,做統計報表和收支結算。自己則包攬了行政和法律工作——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殿下想要將這些部門分開,就必須擴大市政廳的用人規模。很正常的理由,大臣助理卻不想這麼快就放手。將所有權利歸於一人之手的滿足感實在太過充實,他想就算是自己的老師,王國財務大臣,也只是負責灰堡的錢袋子,而他,卻是國王之手。

  咳咳,好吧,僅在邊陲鎮有效,他在心裡補充道。雖然羅蘭殿下曾這麼承諾過,但想要登上王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巴羅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把四王子重新納入了國王爭奪者的行列。要在以前,他壓根不會認為這個性格惡劣又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能加冕為王。

  自從來到邊陲鎮後,自己的驚喜就沒斷過。到目前為止,邊陲鎮仍在民兵隊的守衛下,屹立在西境不倒,而且看上去還能堅持很久,光這一點就值得大加稱讚了。另外不提他搗鼓的那些稀奇玩意兒,就連對人心的把握上,也完全不像灰堡時的四王子,倒像是洞悉一切的魔鬼。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巴羅夫不情願地停下手頭的動作,揚聲道,「進來。」

  推門入內的是他的一名得意弟子,「筆杆」亞羅。

  「老師,又有一隻「老鼠」被抓到了。」

  「噢?問出什麼了嗎?」

  「他說是二王子派來的,從他身上搜到了包好的水泥粉,還有一些錢幣和一封信。」亞羅走上前,遞給巴羅夫一個牛皮包裹的信封,「其他的信息還在訊問中。老師,對他的處理……」

  「跟之前一樣,問完後,所有資料整理成冊。然後宣判有罪,絞死吧。」巴羅夫輕描淡寫道。

  「是,」亞羅彎腰行禮道,「那麼弟子告退了。」

  門重新被關上,巴羅夫沒有立刻繼續工作,而是回到桌前,用拆信刀劃開信件封口,取出信紙。

  第四個了……他心想。

  早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羅蘭.溫布頓便召他討論過這個問題。

  王子殿下認為,當水泥、新型雪粉和女巫一個個被披露,親兄妹們埋下的眼線肯定也會按耐不住,從潛伏中露出蹤影,這正是掃除老鼠的最好時機。而巴羅夫同意王子的前半句,卻不認同後半句。在他看來,邊陲鎮二千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盯梢到位。他們沒這個人手,也沒工夫來防範這些偷雞摸狗之輩。

  結果殿下不以為意地說,「怎麼可能會沒人?邊陲鎮每個領民,都是我們的眼睛。」

  當時巴羅夫只覺得對方完全是異想天開,讓這些無知又愚鈍的平民來監視可能出現的老鼠?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而事實是,自己錯了。

  入冬後進行第一次人口普查時,羅蘭特意交代,要向所有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的原住民闡述清楚:長歌要塞焚燒糧食的陰謀雖然破產,但仍未死心,已派出敵人潛伏在大家身邊。他們大多偽裝成鎮民的親戚或來不及撤離的商人,隨時尋找禍害大家的機會。如果有人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向市政廳報告。一經查實,都將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獎賞。

  結果這一招竟出奇的有效。

  雖然開始收到了一些誤報,但沒多久第一隻老鼠便就此落網。

  當時巴羅夫還記得羅蘭得意的說了一句聽起來十分彆扭的話。

  是什麼來著?他想了想,沒錯……「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真是古怪的構詞與句法,大臣助理搖搖頭,攤開手中的信紙。

  這名被稱為「土撥鼠」的家夥在信中反複強調,種種現象表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已被魔鬼替換,巴羅夫甚至能透過字裡行間讀出他的恐懼。聯想到王子殿下對人心的利用,大臣助理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認同之感。他深吸了口氣,將信紙移到燭火上,很快紙卷被火焰吞沒,化成了飛灰。

  即使如此,那也是不畏懼神罰之石,且能賦予他權利的魔鬼,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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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二章 王都廷議


  提費科.溫布頓坐在王座上,手掌紅寶石權杖,俯視殿堂中的各位大臣。

  這才是我要的感覺,他想,而不是蹲在金穗城裡,和那些商人為芝麻大點的利益糾纏不休。

  他頓了頓權杖,純金的杖柄與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見到眾人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點點頭,「開始吧。」

  「陛下,我有要事稟報。」最先開口的是魏馬斯爵士,外號「鋼心騎士」,負責王城的防衛事項。

  「說。」

  「女巫搜捕行動能否暫時停止?陛下,最近這場搜捕已經越鬧越大,昨天我聽說一些平民家的女子被逮捕後,在地牢裡受到了侮辱,並有一人死於牢中。而事後證明她們並非女巫。現在整個外城區已經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出現大批逃民。」

  提費科皺起了眉頭,女巫搜捕是他要求執行的。溫布頓三世的死至今未能查明真相,但他始終不認為父親會自殺,特別是死前那一抹詭異的笑容,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父親手上戴著最高品質的神罰之石,教會方面也確認石頭未被調換或失效,然而這些都不能說明女巫沒有參與其中。

  若要論詭異,沒有誰能比那些妖女更善於此道了。

  他把視線移向蘭利,搜捕行動執行人,也是自己培養的爪牙。後者立刻站出來道,「尊敬的陛下,那只是一場意外,我已嚴懲了相關人員,」他掰著手指數道,「獄長、牢頭、看守,都被判罰十記鞭刑,和二十五枚銀狼。」

  「一人死了,三人遭受殘酷折磨,惡棍們就抽幾鞭子,罰錢了事?」魏馬斯爵士冷聲說,「而且,誰給你判決的權利?是禦前首相威克大人還是法務大臣派勞閣下?」

  「陛下!非常時期,我不得不非常行事,」蘭利單膝跪下喊冤道,「忽略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搜捕行動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我們至少抓到了十五名潛伏在王城中的女巫,目前正在嚴刑拷打,很快就能知道她們是否和您父親——不,我是說,有沒有在策劃什麼陰謀了。」

  提費科瞪了他一眼,這蠢貨,差點把自己的意圖給說出來了。雖然站在殿堂中的大臣大多能猜到自己此番行動的真正目的,但對外界的說法必須是大王子戈隆殺死了國王,這點不允許被推翻。

  「十五個女巫?」鋼心騎士用輕蔑的語氣嗤笑道,「很好,原來王都已成了女巫的大本營,前些年教會在王國東境森林的圍獵中,才抓獲六名共助會份子。看來你手下的狗腿子比教會的審判軍還強啊。」

  「你……!」

  「夠了!」蘭利是個蠢貨,蘭利的手下同樣是群蠢貨,提費科惱火地想,如果不是登基之初無人可用,他根本不想提拔這種傻瓜。就算想邀功,也不是這樣胡編數字的。只怕這十五個人裡,大多數都和那幾位倒黴的平民女子一樣。他本不想讓教會介入此事,但此刻已沒有其他辦法,「你去教堂請費禮祭司,讓他確認這十五人的身份,刑訊什麼的都停下來。之後你每抓到的一個人,都要通過祭司驗證!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的人管不住下面,我就把你丟到王都的護城河裡喂魚!」

  「呃,是,陛下。」

  「立刻去辦!」

  讓蘭利滾出殿堂後,提費科轉向財務大臣,「如果這其中有人是被冤枉的,連同之前的三人,發放兩枚金龍的補償。死在牢裡的那位,發給家人。」他頓了頓,「多發一枚。」

  「如您所願。」財務大臣點點頭。

  「陛下仁慈。」魏馬斯爵士也行禮道。

  「下一個議題吧。」提費科吐出口濁氣,見下面的大臣無人吭聲,便自行說道,「既然沒人有新的議題,那我來說。」他望向外交大臣,「雨傘」布林特爵士,「召回令已發出一個多月,現在卻沒有一人回到王都。說說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布林特爵士來自於費林家族,在這個位置上已坐了三十年,頭髮斑白,麵相蒼老,已經半隻腳踏入了棺材。他清了清嗓子,「回稟陛下,您的三妹,嘉西亞.溫布頓尚無任何音訊。您的四弟羅蘭.溫布頓已經有了回信。信中稱,等到邪魔之月結束,他的領民安然無恙後,他會考慮回到王都。不過……」

  「不過什麼?」

  「他在信封麵上稱您為殿下,而非陛下或國王。」

  提費科不禁冷笑出聲。還是跟以前一樣愚昧啊,我無可救藥的弟弟。他想,若你打算回來,就好好奉我為王,我還能給你封個好去處,當個養尊處優的親王。若不回來,就盡早做好垂死掙扎的準備。看看你幹了什麼,舉棋落子搖擺不定,既想回來,又不願意服軟?賺點口舌之快有什麼好處嗎?

  「隨他便吧,」提費科擺擺手,「五妹呢?」

  「陛下,她……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她先是答應了我派去的使者,但一周后殿下就從行宮裡失蹤了,連同一起失蹤的還有她的管家和兩名侍女。我安排了人手尋找,至今未有她的下落。」

  這是什麼結果?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願意相信我嗎!提費科覺得心裡像被堵住了一般,他本來對自己這個妹妹抱有極大的期待,希望她能夠輔佐自己。畢竟提莉從小就表現得格外聰明,甚至表現比自己還要耀眼,她唯一輸給自己的地方是,她是個女孩。

  提費科本來對她十分放心,從父親的安排來看,他也沒打算讓提莉卷入這場風波中。給予她的地盤是銀光城,就離王都不遠。商貿普普通通,也沒有養兵的土壤。沒想到,五妹竟然跑了?

  這就是一個聰明人做出的選擇?

  「既然跑了,就讓前任領主接著負責管理好銀光城。尋找也要繼續下去,我不能讓一位王室血脈流落民間。」他咬咬牙,將懊惱的情緒壓製下去,「那麼,現在只剩下三妹拒不服從了吧?」

  「是的,陛下。」

  「既然她如此固執,那我也只好採取些強硬手段了,」提費科望向禦前首相威克侯爵,發布戰爭令需要國王和首相的認同。他是自己的最大支持者,想必問題不大,「我打算讓南境守護喬伊公爵出兵,逼迫嘉西亞放棄碧水港,並護送她返回王都。」

  威克侯爵果然應道,「此事不宜拖延,請陛下早日發布戰爭令,由外交大臣負責轉交。」

  提費科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叫書記官上來草擬文書,殿堂外突然響起了急促得馬蹄聲。接著一陣喧嘩過後,一名身披藍條披風的騎士推開大門,大步跨入殿堂。

  提費科認得他,大名鼎鼎的「凜風騎士」奈門.摩爾。他徑直走到殿堂中央,單膝跪下道:「陛下,我剛接到了南邊傳來的消息,」他喘了口氣,聲音焦急,「您的妹妹,嘉西亞.溫布頓於五天前擊潰南境公爵喬伊.科爾,占領了雄鷹城!而且……她宣布自己為碧水女王,眾領主紛紛響應,整個南境已然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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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三章 火炮試射


  邊陲鎮西界,赤水河邊。

  積雪讓馬車寸步難行,一行人花了半天功夫才把第一門造好的野戰炮拖運到鎮子外。

  「這次又是什麼?」卡特對王子不斷弄出的新玩意感到有些習以為常了,「一把放大的火槍?」

  「差不多。」羅蘭指揮手下取下掛鉤後,親自調整炮架角度,使炮身放平,撐杆抵進雪地裡。

  火炮和火槍的原理完全相同,所以說它是放大版的火槍倒是十分貼切。這門火炮發射十二磅實心鐵球,炮彈和火藥都是前裝進膛,引線點火。羅蘭參照歷史中那些成熟的設計,指使木匠為其打造了一套木質炮架。為了提高耐用性,與地面摩擦較多、發射時受力較大的部位都進行了鐵皮包邊。

  為了製造炮架和輪子,羅蘭幾乎花去了和鑽炮膛同樣多的時間,三個木匠忙碌一個星期才大功告成,特別是那對直徑半人多高的輪子,木匠先是刨出四段等長的方木條,浸潤後用火烘烤至彎曲,端頭削出凹槽榫接,輪轂外緣包覆鐵皮敲打。這一套流程下來,就花掉了四天的時間。

  因此在羅蘭眼裡,這尊全手工打造,限量發行的十二磅野戰炮通體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拖出來試射時,隨行陣容安排得十分龐大——首席騎士卡特和民兵隊指揮鐵斧就不說了,親衛和騎士學徒全員上陣,民兵隊也抽調了二十人負責清空場地和警戒。除此之外,他還首次帶上了夜鶯和閃電。托娜娜瓦的福,民兵隊對女巫群體的成見降到了最低,娜娜瓦本人更是成了隊伍中聲望僅次於王子的人。

  「按流程來做吧,先是清理炮膛。」羅蘭雖然對火炮的構造十分清楚,但具體操作就是一片空白了。他絞盡腦汁回憶著各種中世紀電影裡的操炮鏡頭,試著整理出一套流程,至於實際效果怎麼樣,那真是天知道。

  閃電興致高昂地從炮架下方抽出一根拖把式樣的清理杆,捅進炮口——和其他女巫的契約不同,閃電提出只要讓她能親手操作各類新奇發明,她就願意為羅蘭效力,並且無需給付薪酬。面對這種省錢的條件,羅蘭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反正輪到保密項目時,偷偷研究就好了。他腦中還有許多點子和發明等待實現,隨便拿出幾件來都夠她折騰好一陣子了。

  搗鼓了幾下,拖把並沒有帶出什麼雜物,但按照流程,她必須還得進行第二次清理。換上另一根拖把,再次抽送幾下,炮膛清理就算完成了。

  「都看明白了嗎?」羅蘭朝一旁圍觀的騎士和民兵們問道。這次試射同樣也是一次演練,如今火槍產量大幅提高,民兵隊勢必會向正式步兵演變,木槍也會被火槍和火炮取代。這需要大量的射擊訓練,才能在戰場上熟練操作這兩款熱兵器。

  見所有人點頭,他才讓閃電進行下一步操作。

  小姑娘取出一袋紙卷包裹起來的火藥,塞入炮膛,用一根木杆直捅到底。接著放入炮彈,再次捅緊。取出鑽杆從炮管後端的引線眼插入,捅破藥包,隨後插入引線,如此一來,發射準備便完成了。

  為了防止意外,所有人退出三十步之外,藏身掩體後。閃電將火把靠近引線,只見端頭火花閃耀,眨眼間便已鑽入了炮管中。

  隨後一聲轟隆巨響——

  炮口高速噴出的氣流將積雪帶起,地面上揚起了一層雪霧。十二磅炮的理論有效射程可達千米以上,即使沒有膛線,前段炮彈行進軌跡仍如一條直線。放在約百米之外的盔甲標靶發出當的一聲,被十二磅鐵球正面命中,整個飛了起來。鐵球去勢不減,落在雪地上後連續彈跳,激起一股股柱狀雪花。

  當硝煙散盡,卡特和鐵斧第一時間跑到標靶處。只見盔甲正面已經完全凹陷下去,前甲板貼在後甲板上,一個巴掌大的孔洞位於盔甲中心,顯然,這枚炮彈在擊穿目標後,又向前飛行了約百米。即使落在地上滾動時,它也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好可怕的穿透力!」卡特感歎道,他已經能想像出當敵人聚集在一起,被數枚炮彈貫穿隊伍時的慘狀。

  「三神在上,」鐵斧開始有點相信,羅蘭是大地之母的使者了,除了神使,誰還能將火焰的威力發揮到如此境地?那些火藥顆粒,他曾反複研究過,只要碾成粉末攤開點燃,就是一種普通的易燃物。火焰是大地之母澎湃的怒意,也是她最為有力的武器——想到極南之地那從地洞中噴發,永不停歇的橙火,他心底產生了對王子頂禮膜拜的衝動。

  羅蘭對這樣的結果倒不意外,十二磅野戰炮可謂經典一代,特別是在美國內戰中大放異彩的拿破侖炮,充分證明了口徑大就是美的真理。

  接下來他用不同裝藥量來測試炮管強度,盡管知道可能會導致火炮損毀,但這是必要做的測試。

  一直添加到三包裝藥,火炮發射時已出現了炮口上揚,炮架移位的情況,炮管仍未出現明顯變形。看來鋼鑄炮管在強度上表現得十分優異,羅蘭最後將標準裝藥確定在1.2倍試驗裝藥上,剩下的,就是選出炮手,反複練習了。

  「殿下,這種武器的確強大,但它太重了。只要遇上一個泥坑,就能讓它動彈不得。」卡特倒是立刻看出了新式武器的缺點,「而且每輪開火都需要清理炮管,裝藥裝彈。加上火藥和炮彈都比火槍用得重上許多,恐怕光是一門火炮,就需要五到六人操作。」

  「的確,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裝備兩到三門火炮,公爵……不,我是說邪獸,巨型烏龜的那種,就沒可能再衝破城牆。」羅蘭咳嗽兩聲,暗道好險。至於十二磅炮太重的缺點,他打算通過航運解決。蒸汽機想要轉化為蒸汽船,哪怕是最原始的明輪船,也是一個複雜而龐大的機械系統。

  與其自己去改造,還不如直接購買一艘兩桅帆船,依靠溫蒂的控風能力快速將民兵隊和火炮運至公爵部隊身後,與正面隊伍形成夾擊,以此圍殲要塞公爵的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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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四章 造船大業


  「什麼,買不起?」羅蘭坐在辦公室內,那張要求擴招行政人員和購買帆船的文書就擺在他的書桌上。

  巴羅夫清了清喉嚨,「殿下,確實如此。一艘兩桅帆船的價格在八十至一百二十枚金龍之間,但這只是造船的費用。算上船上的人就不止如此了,全部價格估計在二百枚金龍以上。」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水手、舵手嗎?船長也不用,我只要船。」羅蘭敲著桌子問。有溫蒂在,他完全用不到那麼多人來操作帆船。內河船大多是直帆,操作起來就跟升降旗子一樣,槳手和水手都屬多餘,舵手隨便拉個人上去試試就行。反正有了矢量風力,還怕船不往前走?

  「殿下,並沒有這樣的買賣,至少在柳葉鎮沒有。」巴羅夫細心解釋道,「您可能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一般來說,船隻的所有者就是船長。可能是商人,也可能是貴族,前者由自己招募人手後,隨船往返於各大城鎮碼頭之間,行商或者運送貨物。後者的話,一般會再招募一名代理船長,來替自己跟船。雇員也不是按月計薪酬,而是一至三年給付一次。」

  「絕大多數時候,船和人都是綁在一起的。您打算向船長購買船隻,而不要他雇來的手下,那麼他就相當於虧損了雇傭薪酬。八十枚金龍的款項,即使對於大貴族來說,也不是個可以隨意割捨的數字。月初算上和柳葉鎮的寶石原石交易,現在市政廳共有三百一十五枚金龍餘款,若花一大半用來買船,下一個月您的民兵隊就發不出薪酬了。」大臣助理一口氣說完,舉起杯子喝了口麥酒。

  「你說的絕大多數時候……」

  「沒錯,」他點點頭,「有兩種情況會有空船出售,一是商人急需現錢,變賣財產。這時候他會遣散所有船員,然後將船盡可能快地賣掉。二是更換新船,這個很好理解。但不得不說,兩種情況都十分少見。」

  「等等,」羅蘭皺眉道,「你說購入新船……那這些船又是哪兒來的?」

  「碧水港、海風郡、北望角。只有海港城市才設有船塢,也只有他們才能造船。」

  原來「在柳葉鎮找不到這樣的買賣」是這個意思,羅蘭沉默片刻,去海港城市買船又太遠了,而且不雇傭船員,誰幫自己把船開回來?「既然這樣,我再考慮下。」

  等大臣助理告退後,王子陷入了沉思。

  在他構思的戰略方案裡,船運是無法取代的一環。沒有快速便利的船隻運輸,他就無法帶著火炮完成包夾。要塞公爵的部隊一般是征召農夫、騎士和雇傭兵,行軍速度必然快不到哪裡去,只是自己更慢而已。正如卡特所說的那樣,純靠陸路的話,一個泥坑就能讓火炮寸步難行——這個時代的陸路交通可不是柏油馬路,甚至連石板路都沒有。不過是走的人多了,生生壓出一條道來。晴天時還好,一到下雨便會泥濘不堪。

  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造麼?

  羅蘭攤開張紙,將他所需的規格一條條記錄下來。

  首先,這是一艘能運送一至兩門火炮,外加三十人左右的船隻,該船可以不設動力,風帆推進。第二,該船在內河行駛,要求平穩可靠,不易翻沉,吃水淺。第三,要易於操作,民兵經過短期培訓後可以快速上手。

  把這幾點綜合起來看,答案只剩下一個……平底駁船。

  在羅蘭穿越前,這種吃水極淺,重心極低的船隻隨處可見,幾乎遍布各條河流要道。往日裡那些堆滿了河沙或石子,船舷幾乎和水面持平的船隻便是平底駁船,只要有一艘拖船,就能像開火車一樣,拉動數個駁船前進。

  船型確定後,接下來的關鍵點是選擇用何種材料建造。

  羅蘭在紙上寫下三個選項:木頭、鐵、水泥。

  用木頭做船,是人類最早點亮的航海科技樹,從木筏到風帆戰列艦,從江河到海洋,木船可謂經久不衰。遺憾的是,羅蘭並不懂如何用原木來拚出一艘平底船,手下也沒有相關工匠。如果靠著幾個木匠硬上的話,很可能就是個大型筏板,還是隨時可能會散架的那種。

  鐵船的話,構造和建房子差不多,縱橫交錯的主次梁構成龍骨,再包覆上鐵皮。由安娜做焊接的話,整體剛度有保證。但這種做法會把本就不多的鐵礦儲備消耗殆盡,不到萬不得已,這些鐵礦用來生產蒸汽機和槍管顯然是更合適的選擇。

  那麼水泥船就成了最後選項——城牆已經修建完畢,原材料還有剩餘,安娜只要煆燒一至兩次就能得到足夠的水泥粉。建造過程也比鐵船容易得多,只要用木模板拚出外形,排布好充作鋼筋的鐵條,再填入水泥即可。就連老家農村裡,都能造出好幾條水泥小舟用來打魚。比起鐵船需要定期除鏽刷漆,它建好後甚至不需要維護,可謂造價低廉,又結實耐用。就算自己沒學過如何造遠洋大艦,造艘技術含量頗低的內河水泥駁船,應該問題不大吧?

  抱著試試的心態,羅蘭捏起支鵝毛筆,飛速繪製起駁船的草圖來。

  ……

  赤水河邊搭起了帶圍牆的棚子。

  為了方便下水,羅蘭將造船地點盡可能貼近河岸。

  棚房可以遮風擋雪,同時房內燃著兩盆炭火,以避免溫度過低影響水泥硬化效果。

  木匠刨出的木模板已拚出船體的基本輪廓——船頭呈圓弧狀,降低前進阻力,尾部呈方形,以增加荷載面積。船寬約二十四尺(8米),長寬比為3:1,比起常規船隻8:1的修長體形來說,簡直是個胖子。中間設雙桅。桅杆插入船底,與貫穿船中線的鐵梁相連。船尾還樹立著一截木樁,作為方向舵預留口。其他地方則鋪放著縱橫交錯的鐵條。

  沒有綁紮用的鐵絲也沒關係,所有鐵條交叉處由安娜親手焊接牢固,形成了一張遍布船底的鐵網。

  當「模板」和「鋼筋」準備就緒,羅蘭命令工人開始進行澆搗作業。

  拌合好的水泥被一盆盆倒入模板中,中間為平底,四周高出一米五左右,作為船倉側壁。乍看之下,像極了個形狀獨特的大澡盆。

  所有參與建設的人,包括安娜,都沒有想到,這個和城牆使用同種材料做出來的古怪玩意,居然是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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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五章 聖山(上)

  哈卡拉感到身下的人呼吸急促起來。

  「換人吧,」她沉聲道,「葉子,你來背我。」

  在絕境山脈的山坳中行走十分耗費體力,特別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四十二名女巫一天到頭走不了多遠就必須尋找合適的露營地,並重新給徽章充能,以抵禦夜晚驟降的氣溫。

  「是,導師大人。」一名女巫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她召喚魔蛇纏在對方手臂上,將自己拽了過去。同時,她察覺到了對方情不自禁的輕微顫抖。

  該死的夜鶯,哈卡拉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一再拒絕自己的仁慈,自己也不會狠下心來對姐妹下手。在即將尋找到聖山的關鍵時刻,哈卡拉絕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結果呢?這叛徒逃脫束縛後反倒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想要刺死自己……看看,這就是仁慈的下場!哈卡拉腦中翻騰著滔天怒火,那一刺紮傷了她的脊椎,雖然被葉子改良的草藥快速治愈了傷口,但下半身已經癱瘓,雙腳完全失去了知覺。

  等到了聖山,召集起更多女巫,總有一天要把她抓回來碎屍萬段!

  「導師大人,前方有邪獸靠近。」

  負責偵查的赤瞳彙報導。她的眼睛能無視障礙和遮蔽,任何陷阱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同時對運動物體有極高的捕捉能力,曾在與教會的對抗中親手打落審判軍的弩箭。

  「放我下來吧,葉子你去協助她們。」

  背著她的女巫點點頭,蹲下身子,將她放在一塊石頭上。撐住身體的雙手沒入積雪中,冰冷的感覺透過手掌傳來,哈卡拉有些不悅地想,你不會先把雪撫掉再放我下來嗎?

  但她沒有說出口。葉子是隊伍中不可取代的人物。如果說共助會是靠溫蒂那副老好人的脾氣將女巫聚攏起來,葉子就是使大家有勇氣跟著自己走下去的保證。沒有她的能力,只怕會有大半女巫死在教會追捕的路上。

  想到溫蒂,哈卡拉忍不住心中一痛,她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和自己一起創建了共助會的人,竟會因為夜鶯背叛自己。

  即使在溫蒂出手吹飛她時,她也沒想過要殺死對方。魔力之蛇「苦痛」分泌的毒液生效緩慢,劇痛難忍但不會立刻要人性命,被「虛無」咬過後則能迅速清除毒素……她只是想給溫蒂一點苦頭吃。可若放著不管,毒素侵入頭部後依舊是無藥可救的。夜鶯帶走她是個錯誤的決定,沒有「虛無」的解毒液,溫蒂根本撐不過一天。

  難道說,曾經身為教會修女的她,注定不可能同姐妹們走到最後嗎?

  至於另一名逃叛者,閃電,哈卡拉並不太在意。加入共助會時間很短,能力似乎是飛行,在搜尋聖山線索中總是提出不同看法,甚至公開質疑聖書。若不是有違共助會的理念,她真想把這個多嘴的小姑娘石化後扔在雪地裡。

  邪獸從山坡後冒出了頭,兩隻狼形生物。共助會的女巫們對付這種情況已得心應手。沒有戰鬥能力的姐妹們向後方靠攏。葉子率先驅動魔力,讓邪獸腳下的雜草瘋長起來,綠色的葉片轉眼間破雪而出,纏繞在敵人腳上。另一位女巫追風抽乾了邪獸身邊的空氣,眼看著兩隻怪物很快陷入窒息狀態,口吐白沫,抽搐地倒在地上。

  這就是女巫的力量,哈卡拉想。僅憑刀劍的凡人在面對兩隻邪狼時,一不留神就會丟掉小命。只有擁有神奇魔力的女巫,才是神明的寵兒。如果不是神罰之石——呸,叫地獄之石才對,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如果不是靠這可惡的石頭,教會又怎敢騎在她們頭上?

  「導師大人,請上來,」葉子走到哈卡拉身邊,彎腰道。

  「換一個吧,」哈卡拉歎了口氣,「剛才你也累了。」

  一行人繼續上路,到中午時,雪勢漸弱,負責營地布置的石女找到了一處背風之所。眾人決定在此稍作休息,開餐補充消耗的體力。

  石女迅速改造了這塊土地,積雪被翻湧上來的土壤和碎石壓蓋下去,地面仿佛活過來一般,自行交織蠕動,不一會兒便變得平整而幹硬。眾人各司其職,將背著的鍋具架起,生火煮粥。雪水被裝進杯子裡煮沸,摻入一些葉子改良過的草藥,立刻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大家都把徽章交給絲諾吧,」一名小姑娘喊道,她有著一頭罕見的紅髮,如同團躍動的火焰。能力也跟火焰有關,她能將溫度注入一件物體,使其長時間發熱。共助會的徽章——聖山硬幣,正是她一手製作的。

  看似微不足道的能力,卻對共助會幫助良多,特別是在絕境山脈中行動,沒有一件取暖物的話,很容易在寒風大雪中失溫而昏迷。

  吃完小麥粥,大家收拾好行裝準備繼續上路。據哈卡拉的推測,所謂的地獄之門,其實是通往聖山的關鍵。只是教會故意將其渲染為邪惡之地,希望阻止女巫抵達聖山。按古書上的記載,她們一共需要穿越三道石門,最後一道處於蠻荒境。平時深藏在地底,只有當天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石門才會升至地面。

  她們從營地出發,已在絕境山脈中行走了約半個月,很快就要脫離山脈範圍,進入蠻荒之地。最近幾天,邪獸出現得也越來越頻繁。

  「快,快,快看……那是什麼!」突然有人驚恐地喊道。

  哈卡拉抬起頭,隨後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座城市浮現在天邊!

  灰蒙蒙的天空中仍不斷飄落著雪花,雲層壓得很低,城市的輪廓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那些建築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式樣,像一座座尖塔並排而立,如果說上面密密麻麻的黑點是窗洞的話,那麼這些尖塔至少鋼彈百丈!這絕對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即使是教會引以為傲的赫爾梅斯大教堂,堪稱天之塔的最頂端,也不過十五丈!

  既然非人力所為,那麼便只剩下一個答案:那是神明建造的城市!

  哈卡拉激動得難以自抑,心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呼喊——

  她找到了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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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六章 聖山(中)


  「姐妹們,那就是聖山!我們找到了!」

  哈卡拉尖叫著將自己的喜悅宣泄而出。不少女巫呆立原地,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懾,也有的反應過來,和周圍的同伴相擁而泣。

  赤瞳卻皺起了眉毛,「那真的是聖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葉子湊上前低聲問道。她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天空中的城市看起來完全不像古書裡描敘的那樣,金光閃閃,富麗堂皇。尖塔雖然壯觀,但通體都呈灰黑色,即使在白天也暗淡無光。更別提城市上空彌漫的紅霧,濃鬱得如同化不開的鮮血一般。

  「有什麼東西……擠在那些洞裡,」赤瞳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看不太清楚,但那些東西,不太像神明……」

  葉子感到渾身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共助會裡看得最遠的就屬赤瞳了,她的說法讓葉子隱隱有些不安。可惜閃電已跟著夜鶯離開,不然可以讓她飛近點看看。

  「姐妹們!聖山就在眼前,」導師舉起雙手高喊道,「再加把勁,我們馬上將尋得永恒!」

  說完她立刻催促石女背負她前進。葉子想上前勸阻,邁開腳卻又收了回來。她想起了半個月前溫蒂的下場,在這種時候,恐怕任何勸阻都沒有意義,不親自去看一番,導師大人是不會罷手的。

  一行人開始加速前進。離開山腳後,積雪意外的減少了,周圍的氣溫也有所回升。這是傳說中的禁地,也是人類無法踏足的區域,葉子想,然而她們現在正將足跡印上這塊無人之地。如果閃電在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回頭望去,巍峨的群山在身後連綿起伏,如同一道不可攀越的屏障。這讓葉子不禁猜想,是否正是因為絕境山脈,使得邪獸無法直接攻入大陸腹地,才需要繞道極北之地?

  不管如何,假若真能找到聖山,自己無需再漂泊流浪,也就心滿意足了吧……她輕輕歎了口氣,說實話,當夜鶯在營地裡講述邊陲鎮的所見所聞時,她是心動了的。在溫蒂問出誰想和夜鶯一起離開時,她甚至忍不住想往前走一步,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但直到最後她仍未能跨過心中的那道檻,敗給了自己過去所留下的陰影。

  葉子甩甩頭,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已經過去的事,跟上隊伍的步伐,在黃白相間的原野裡疾行。

  但怪異的事很快就發生了,不管她們如何加快速度,城市總像在和她們保持同樣的速度般後退。一個時辰走下來,「聖山之所」仍懸浮在雲層中,既沒變大,也沒縮小,就像是……她們根本沒有移動過一般。

  「導師大人,請休息下吧,姐妹們都累了,」石女說道。這期間已經換過幾波人背負導師,她是堅持時間最久的一個。

  「不,現在怎麼可以停下!」哈卡拉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的建議,「這是神明對我們的考驗,姐妹們,沒有堅定的意志,是永遠無法抵達聖山的!不能停,必須走下去,直到聖山之門出現在我們眼前!」

  見勸說無效,一行人只好繼續前進。

  可情況並未發生變化,在趕路中女巫們還遇到了兩波邪獸,第二波出現了兩隻畸形混合獸,葉子的雜草束縛未能堅持太久,一名姐妹措不及防下脖子被利爪切開,鮮血撒了一地。

  好不容易解決這些怪物後,眾人發現天色正逐漸變暗,顯然已到了黃昏時刻。那座城市依然在她們前方,只是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似乎快要消失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們必須要尋找合適露營的地方構築營地了,但這裡和絕境山脈完全不同,放眼望去幾乎是一片平坦,加上隨時可能出沒的邪獸,她們根本沒法在這種地方過夜。

  「導師大人,我們先撤回山腳吧!讓赤瞳引路,紅椒來照明,說不定能在午夜前趕回去。」

  「不行!」哈卡拉大叫道,「我們花了一下午才走到這裡,路上幾乎沒停過。現在大家體力都消耗大半,不可能再保持原速返回。姐妹們,再多堅持一下,找到聖山我們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歇息。」

  「那雪利呢?」有人指著地上已無生機的女巫問道。

  「我們沒有時間埋葬她,」導師搖搖頭,「把她留在這兒吧,大地會收容她的。」

  葉子難過地閉上眼睛,又一名姐妹離去了,如果自己力量再強大一點,她就不用死在這片荒涼之地,連個墓碑都無法留下。

  就在眾人為前進還是後退舉棋不定之際,石女忽然驚呼道:「快看天上,城市不見了!」

  葉子睜開眼,抬頭望去,只見天空已變成了灰黑色,雲層隱匿於夜幕中,城市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所有人都呆立原地,一時間四周寂靜得可怕。

  永遠無法靠近的城市,浮在空中的幻象,太陽落山時消逝於無形……葉子腦中突然想起閃電講述的探險故事,那些在大海上所見的離奇幻境。她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我們被騙了……」很快,她便高喊起來,「我們被騙了,那根本不是聖山!我們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哈卡拉猛得回過頭,猙獰的神色有些駭人,「那是什麼?」

  「閃電的故事裡提到過,這種現象在遠航時經常會碰到,但在陸地上則罕見得多。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個幻象,真正的城市可能離我們很遠,甚至,它可能根本不在前方!」

  「那至少說明它真的存在?而且沒有消失?」

  「這……」葉子一窒,「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赤瞳忽然發出警告道,「小心!有什麼東西來了!」她緊緊盯著一行人左側,臉色顯得十分難看。

  「又是邪獸?」追風作出迎敵姿勢,「有多少隻?」

  「不……」赤瞳向後退了兩步,「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說話間,一道黑影由遠及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射向赤瞳。她雖然看到了這道襲來的光影,卻無法躲閃——和弩箭不同,它太快了。

  幾乎是眨眼之間,這道黑影就貫穿了赤瞳的胸膛,將她帶飛出去,連人一起徑直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那竟是一根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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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七章 聖山(下)


  葉子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左邊的夜幕中緩緩現出兩團陰影,體形龐大而奇特,並非常見的邪獸模樣。再近一些,葉子才發現,那竟是兩名類似於人形的生物騎在混合種背上。他們的身軀高大,足有正常人兩倍大小,沒有披甲,穿著看不出什麼材料製成的衣服——不,說是衣服都很勉強,倒像是浮腫的動物外皮,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少地方鼓脹起來。

  最醒目之處是兩人佩戴的頭具,那顯然是邪獸的頭顱改造而成,猙獰而可怖。頭顱眼睛處被挖去,縫合上了一片紅褐色的晶石。一根滿是補丁的皮管從他們的頭具下緣裡伸出,延伸至背後巨大的甲殼囊裡。一人坐騎上還插著數根長矛,一人則戴著造型奇特的鐵手套——從外形來看,他們只有三根手指。

  葉子心中隻閃過一個詞語:「魔鬼」。

  「迎敵!」

  哈卡拉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刺耳的尖叫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敵人身上。石女伸手按在地上,把身前大片雪地變成了柔軟的沼澤。這算得上極為正確的應對:對方胯下的坐騎是狼頭雙翼混合種,行動速度快,還能短距離飛翔。但這兩隻顯然不行,它們的翅膀都已被砍去,裸露出來的骨頭被繫上麻繩,握在魔鬼手中。飛不過這片沼澤,他們就必須繞行,這將給其他姐妹們贏得反應的時間。

  然而敵人完全沒按女巫們的想法來行動,他們驅趕坐騎向前,一頭撲進沼澤中,隨後借著衝力,從邪獸背上一躍而起,越過數丈的距離,落在石女身後。而那裡,正是非戰鬥型姐妹們彙集的地方。

  「快散開!」葉子話音未落,戴著三指鐵手套的魔鬼已在人群中大肆殺戮起來。他的敏捷程度跟體形完全不搭配,一名離得較近的女巫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一拳打碎了腦袋。接著又有兩名姐妹被粗壯的鐵手捏斷了脖子,其他人這才醒悟過來,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散。只有絲諾站在原地,盡管能力不適用於戰鬥,但她沒有轉身逃開,而是從背後取下弩弓,舉平射向敵人。鐵手魔鬼側身躲過,抬腳把她踢飛出去。力道之大,如同一聲悶雷。小姑娘飛出去老遠才翻滾著落在地上,口中不住湧出血塊。

  提著長矛的魔鬼則回過身,朝早已嚇得不知所措的石女走去。就在長矛即將刺入女巫胸口之際,一團火焰在他面前炸開。紅椒從敵人的胯下滾過,拉起石女的手轉身就跑。對方想要追上去,卻被一堵黑色的氣牆給攔了下來。

  葉子將全部魔力注入大地,各種植物瘋長而出,纏繞成一條帶刺的藤蔓,爬向鐵手魔鬼,哈卡拉召喚出來的「苦痛」魔蛇也死死咬在對方的手臂上。就在他擺手甩落那些煩人的毒蛇時,從背後悄然靠近的藤蔓突然一撲,纏住了他的雙腳,接著向後一拉,敵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跑啊,姐妹們,快跑!」葉子大喊道,恐懼讓她的聲音瑟瑟發抖。快逃吧,快點遠離這些可怕的怪物,他們正是古書中記載的邪惡之源,是從地獄之門裡鑽出來的魔鬼!

  魔蛇的折磨毒液似乎對他們無效,倒地的鐵手弓起身子,似乎想抓住拽著他到處亂竄的藤蔓,持矛魔鬼看到同伴有難,很快將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操控藤蔓的葉子身上。他舉起長矛,擺出投擲姿勢,手臂迅速膨脹起來。原本鼓脹的外皮被撐至薄薄的一層,透過皮層甚至能看到暗紅色的血管和骨骼。

  「葉子,當心!」石女再次將地面化為泥潭,這一次直接施放在對方腳下。魔鬼猛得向下一沉,投擲出的長矛瞬間改變了方向,斜著插入葉子身前的地面中,近一人高的矛身幾乎全部沒入,將葉子嚇出一身冷汗。

  那隻膨脹的手臂在投完矛後迅速萎縮下來,竟很快變得如同乾柴一般。

  持矛魔鬼不能連續投擲!她立刻意識到,現在正是逃跑的好時機。其他女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石女同紅椒、追風越過仍在地上掙扎的鐵手,跑向無人顧及的哈卡拉,想要帶上導師一齊離開。只有葉子看到,被藤蔓拉扯著的魔鬼向三人伸出了雙手。

  他想要做什麼?等等!

  「不——」她甚至來不及開口警告,刺目的藍光就已從魔鬼鐵手中迸出,如同一道劃破蒼穹的閃電,扭曲著擊中了三名姐妹。藍光在三人之間跳躍,發出劈啪的炸響聲。她們渾身騰起白煙,抽搐著倒下,衣袍也隨之燃燒起來。

  這次攻擊似乎消耗了敵人極大的力氣,他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不再動彈。而此時,葉子的魔力也到了極限,藤蔓瓦解分化,很快變成了一株株枯死的雜草。

  一切都完了,她想。導師絕望地喊叫聲仿佛變得很遙遠,全身力氣如潮水般褪去,她無力地跌坐在地。

  僅僅歇息了片刻,鐵手緩緩從雪地裡爬起,走到一臉驚恐的哈卡拉跟前,此時已沒人再能阻止他。魔鬼伸手扼住導師的咽喉,後者絕望地想要掰開對方的手指,但在懸殊的力氣差距面前毫無意義。掙扎間,魔蛇紛湧而出,咬在敵人的手臂和頸脖間,而對方不為所動,繼續縮緊鐵手。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一條魔蛇胡亂攻擊之下,咬斷了魔鬼頭具下方的皮管。紅色的濃霧從斷口處噴出,很快將哈卡拉和魔鬼籠罩其中。前者發出駭人的慘叫,皮膚在紅霧下迅速潰爛,露出肌腱和白骨。而後者鬆開鐵手,慌張地想要去堵住管子,隨著霧氣快速消散,他的身體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不多時便一頭栽倒,再也不見動彈。

  半個身子埋在沼澤裡的持矛魔鬼見狀大叫起來,葉子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像尖銳的嘶鳴和低沉的咆哮混雜在一起,刺得她耳朵生痛不已。

  但敵人的怒吼沒有使葉子落荒而逃,反而讓她看到了唯一的勝機。

  咬破嘴唇,她掙扎著站起,撿回絲諾掉下的手弩,重新上弦裝矢,走到持矛魔鬼跟前。魔鬼顯然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兩隻手臂拚命揮舞,但在沼澤地裡,越是掙扎,就下沉得越快。他試圖遮擋住管子,但延伸至背後甲殼囊的部分暴露無遺。

  為我失去的姐妹們,葉子這麼想著,對準管子扣下扳機。

  弩矢準確地穿透了皮管,紅霧從破口處呲呲地噴出,當霧氣噴盡,對手的頭顱低垂下去。

  她殺死了魔鬼。

  丟下弩弓,回頭望向十多名已無生機的姐妹,葉子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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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八章 陪伴


  溫蒂睜開眼睛,有些陌生的房頂映入眼中。掛著蜘蛛網的木梁,灰色的磚石天花板,還有一盞從未點亮過的環形吊燈。景象從模糊到清晰,直到每一個細節都呈現出來。

  不是冰冷的岩石頂板或狹窄的帳篷,她想,對了,自己已離開共助會半個多月了,不知道導師大人有沒有帶領姐妹們順利找到聖山?

  她深深吸了口氣,雖然不如山洞裡那般清新冷冽,但房間裡沉悶溫暖的氣息讓她同樣覺得很舒服。身子被柔軟的天鵝絨絲被包裹著,身下墊有數層棉毯,躺上去便會微微下陷。即使將身體完全繃直,腳趾也不會露出被窩。

  想要賴在床上不起來的感覺令她感到些許愧疚,明明才來此地半個月,她卻產生了久違的心安感。

  在城堡裡,無論起得多晚,都沒人來打擾她。例如現在,溫蒂偏過頭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甚至有些刺眼。這個時候大概已過狐時(10點),在過去的數年漂泊裡,很少有能安心入睡的時候。一點點響動就會從夢中驚醒,天還未亮便要著手準備今天的食物。外出隨時擔心會被教會發現行蹤,沒人可以保證活過下一次邪魔噬體。

  就算藏身於絕境山脈,她也早該投入忙碌的雜務中,或幫忙風乾食物和草藥、吹幹姐妹們被雪打濕的衣服,或清掃營地等等……

  溫蒂並非不樂意做這些,看到大家的笑容,她也會覺得快樂無比。可她發現,對於這樣慵懶的生活,自己同樣無法心生抗拒,反而有些沉浸其中。

  不行,不能再這樣懶惰下去了。她拍了拍臉頰,鼓足勁從床上爬起。畢竟在修道院時,修女長就經常告誡說,懶人是得不到神明的保佑的。

  待會兒就去後花園練習下控風吧,順便把積雪吹乾淨。想到王子殿下對練習的要求,溫蒂總是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那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他觀看能力演示後,希望自己能把風吹到頭頂上方十步以外的距離。然而從來沒有女巫能將魔力擴展到這麼遠。被告之無法做到,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想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讓自己站在凳子上,令上下同時吹起強風。溫蒂試了試,發現這倒是可行的辦法。測試結果讓王子殿下十分滿意,除了讓自己按此方法多加練習外,還詢問自己是否有恐高症。

  就如夜鶯所說的一樣,羅蘭.溫布頓殿下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他同樣也是個對女巫關愛有加的王子。

  想到這兒溫蒂輕輕歎了口氣。

  不憎惡女巫的王子真的存在,導師大人您錯了。

  穿上嶄新的衣服,胸口感到略微擠脹——溫蒂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就在她想要找根針線來改裁一下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

  推門而入的是夜鶯,溫蒂稍微怔了怔,隨後笑道,「殿下還未起床嗎?你居然有空到我這裡來。」

  「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空天天跟著他呢。」夜鶯舉起手中的籃子,「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早餐平時都是由侍女負責送到房間,除了王子殿下就寢後夜鶯經常會來陪自己聊聊天,其他時間都很難見到她人。溫蒂在心底笑了笑,剛醒來就跑過來送吃的,她肯定溜進來看過自己幾次了。

  「說吧,有什麼事?」她接過籃子,從裡面捏出一塊夾有奶酪的麵包,放入嘴中。

  「嗯……」夜鶯走到床邊坐下,「娜娜瓦今天就要度過……那一天了。」

  溫蒂默然,雖然說是第一次魔力反噬,不會像成年日那樣暴烈而持久,但仍不能說是絕對安全的。年紀越小,對痛苦的耐受程度就越低。她將籃子放在床頭矮櫃上,走到夜鶯跟前,拍了拍對方肩膀,「殿下不是說了嗎,只要天天保持魔力釋放,就能將折磨降至最低。」

  「但那只是推測。」

  「至少聽起來很有道理,」溫蒂安慰道,「安娜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即使是最為難熬的成年日,她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可是你親眼所見的。」她頓了頓,接著問,「娜娜瓦呢?」

  「現在正在醫療院呢,」說到這兒夜鶯沒忍住,嘴角翹了起來,「聽說她父親派恩男爵從獵戶手中收購了大群野兔,現在都送到醫療院了。說是要一直練習到明天。」

  「有個這樣的父親真好,」溫蒂感歎道,「我已經不記得我孩提時候的事了……很奇怪,就像記憶裡有片空白一樣,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從知曉事情起,就待在修道院。」

  「看來我比你幸運一點兒。」

  「嗯,幸運不少。」溫蒂靠緊她坐下,「你在緊張嗎?」

  「……」夜鶯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

  溫蒂當然知道對方在緊張什麼,今天不僅是娜娜瓦至關重要的一天,也同樣是扭轉女巫命運的關鍵折點。如果娜娜瓦能安然度過這次反噬,就意味著女巫可以徹擺脫魔鬼爪牙的陰影,邊陲鎮也將變為名副其實的「聖山」——總有一天,所有的女巫都會彙集於此,過著和常人毫無二致的生活,再也不用四處流浪,躲避教會的獵殺。

  「再怎麼擔心也沒用,我們乾脆就偷一天懶,去陪娜娜瓦好了。」

  「偷……懶?」夜鶯瞪大眼睛望向溫蒂。

  「是啊,誰讓你這麼早把消息告訴我,讓我也緊張起來了,」溫蒂乾脆道,「既然沒心情練習,就去看望娜娜瓦好了。契約上不是寫了嗎?這叫帶薪假。」

  ……

  吃過晚餐,娜娜瓦的房間裡已擠滿了人——安娜、閃電、夜鶯、溫蒂、提古,還有羅蘭。看到這陣勢,小姑娘臉上滿是糾結,「呃……我會死嗎?」

  「當然不會!」眾人一起搖頭道。

  「只是第一次,反噬力量並不會很強,」溫蒂握住娜娜瓦的右手道,「集中精神,能堅持過的。」

  「痛了就掐爸爸的手,」提古搖著女兒的左手道,「你在醫療院已經變得很堅強了,爸爸以你為傲。」

  小姑娘點點頭,視線越過眾人,最後望向安娜。

  安娜走上前,親吻她的額頭,「活下來,好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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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22:1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九章 答案


  所有窗簾都被放下,壁爐火焰熊熊燃燒,將室內維持在舒適的溫度。

  和安娜度過成年日不同的是,娜娜瓦是清醒著的。為了保證她在痛苦到來之前能迅速聚集起精神,所有人都陪著她講故事,或玩一些簡單的遊戲,讓她不至於犯睏睡過去。

  羅蘭還表演了幾個硬幣魔術,把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別是娜娜瓦,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羅蘭雙手,若是平時,估計已經嚷嚷著要學了。

  這個時代的魔術仍停留在大開大合的雜耍階段,就羅蘭在王宮見過的,有吹笛舞蛇,口吐火焰,胸口碎石板之類,比起後世更專精於障眼法和手指技巧的小型魔術比,顯然落了下乘。

  最後是閃電講述她的航海經歷,和父親雷霆在海島和峽灣間穿行,越過漩渦和暗礁,狩獵深水巨鯊和八爪章魚的大冒險。雖然明知道有一大半是杜撰,但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就連羅蘭都深陷其中——在他構想的畫面裡,那些帆船都成了鐵甲戰列艦,在廣闊無際的海洋上馳騁,抵達新大陸。

  事實上,他對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十分不理解,有明確年限記載的,都截止於四百五十多年前。回憶王子在宮廷導師那兒所學的知識,並沒有提及原因,或許是這家夥根本沒有認真聽課吧,他想。邊陲鎮也沒有檔案館或圖書館一類的設施,等以後拿下了長歌要塞,再找幾個博學之士問問。

  當閃電講完探險故事,羅蘭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望向夜鶯,而後者搖搖頭,示意魔力仍未發生變化。沒有準確計時工具就是如此不便,根本無法判斷他們到底等了多久。羅蘭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坐下來繼續等待。

  但漸漸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這段時間實在太過漫長——娜娜瓦已經哈欠連連,眼看就要撐不住倦意睡過去了,夜鶯也焦急起來,她一邊摸著小姑娘的額頭,一邊凝視她體內的魔力運行情況。

  羅蘭端起杯子,才發現水已經喝幹。他走到壁爐邊取下水壺重新給自己倒滿,經過窗戶時忍不住挑起窗簾瞄了一眼,想看看雪勢有沒有變化。隨著厚重的窗簾布掀開一條小縫,一抹光線透了進來。

  他驚喜地發現,黑漆漆的天際已出現了一絲魚肚白。

  「看啊!」羅蘭將整個窗簾拉開,所有人被他的喊聲驚動,回過頭來。望著遠方微弱的光線,眾人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到來了。

  娜娜瓦平安地度過了魔力反噬之日。

  *******************

  羅蘭伸著懶腰回到臥室,發現房裡多了兩個人。

  夜鶯和溫蒂。

  她們臉上完全看不到一絲困意,只有興奮之情。

  「你真的確認娜娜瓦的「日期」是今天——不對,是昨天晚上?」羅蘭問。

  「是的,只是當時的變化十分細微,我以為還沒到反噬的關鍵時刻,」夜鶯肯定地說,「殿下,您的說法是正確的!只要不斷釋放魔力,它的總量會不斷變大,但身體承受的痛苦反而會減少。若能每天保持一定量的訓練,所有女巫都有很大機會活過成年日!」

  「整個灰堡王國,只有您的領地可以讓女巫不受拘束地施展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兒就是女巫們的聖山,」溫蒂接著說道,「我想乞求您,讓盡可能多的女巫知道這個消息,讓姐妹們早日來到聖山。我想她們一定會願意為您效勞。」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羅蘭點頭道,「等到邪魔之月結束,領民們對女巫也會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接觸。到那時,我會安排人把消息擴散出去——以流言的方式。你應該知道我無法大張旗鼓的招募女巫,那樣會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他稍稍停頓片刻,「除非教會消亡,或者我登上王座。」

  「那麼我願意助您登上王座,」溫蒂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宣誓效忠。可以看得出,她的動作並不熟練,似乎是現學現賣。但羅蘭沒有計較這些細節,他依然像對待夜鶯那樣,接受了對方的效忠。

  起來後,溫蒂向夜鶯笑了笑,「我做得怎樣?」

  後者撇撇嘴,「勉勉強強。」

  羅蘭無奈地搖搖頭,「既然如此,就早些去睡吧,都一夜未閉眼了。」

  「殿下,我還有一個請求,」剛站起來的溫蒂又跪了下去。

  「你說,」羅蘭收起笑意,認真問道。對方作出如此姿態擺明是個不太好答應的問題。

  「我想要再回一次營地。」

  「溫蒂!」夜鶯驚訝地望著對方,後者眼神中滿是堅定。

  「我不知道她們是否找到了聖山,或許有,或許沒有。我希望能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前往絕境山脈,如果哈卡拉沒有找到聖山,她們應該也返回山中了。」

  「這種情況才是最危險的,」羅蘭皺眉道,「你們尊敬的導師不顧情誼攻擊了你。」

  「如果她真想殺我,我當時就死了,」溫蒂說,「她召喚的魔蛇是「苦痛」,而不是「死刑」。我或許不能帶回多少,甚至一個人都帶不回來,但我至少能把這條消息告訴姐妹們。只要她們每天都釋放魔力,就不用遭受那可怕的痛苦。」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變得輕柔無比,「殿下,只要您一如既往地善待女巫,我的性命便屬於您,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求您答應我。」

  羅蘭沉默下來,出於保險考慮,他應該拒絕溫蒂。但他也知道,這種請求對於對方的意義——一旦有機會救下更多女巫,她便心甘情願冒此風險。自己若是拒絕,她或許會遵從自己的命令,可因此失去的姐妹會在她心底留下永遠的傷痕。

  「我答應你,」羅蘭最終點點頭,「不過必須等到邪魔之月結束兩個月之後,而且要和閃電一同前往。我會給你們自保用的火槍,以及……神罰之石。閃電在遠處擔任支援,而你佩戴神罰之石去和她們交涉。這樣哈卡拉或其他女巫就不能用能力傷害到你。」

  「殿下,請讓我陪她去!」夜鶯說道。

  「不,薇羅妮卡。殿下的安危比我重要得多,他是所有女巫的希望,」溫蒂搖頭笑道,「好好保護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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