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1
發表於 2017-6-23 10:3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所圖

  “讓開讓開!”

  馬蹄急響人聲高喝,但這也沒有用,站著的男人依舊不動,虧得是那騎馬的人技藝高超硬生生的從他身邊險險而過。

  “找死啊!”

  騎馬人嚇出一身冷汗回頭斥駡,甩下一鞭子。

  鞭子狠狠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讓劉奎終於回過神,再看四周天色竟然黑了。

  他站了多久了…

  劉奎將視線看向一旁的官廳,官廳早已經閉門落鎖了。

  只有范江林一人言沒有用,沒有用….

  我會看著你們的!我會看著你們的!

  劉奎喃喃說道,一面抬腳邁步。

  臨關寨參眾二千余人,余者尚有百人….

  人證,人證。

  劉奎猛地停下腳,攥起拳頭,然後拔腳就跑。

  一陣喧嘩打破了夜色的安靜,小小的巷子裡變得有些嘈雜。

  “你出去!你出去!”

  婦人的聲音喊道。

  “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

  劉奎也喊道,死死的用手推門。

  婦人哪裡是他的對手,門很輕易的被推開了,但一個男人沖過來,將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向劉奎。

  啪嗒一聲木棍生生的被打斷了,劉奎半跪在地上,伸手撫著肩頭,嘴角有血滴下來。

  門前一陣安靜,婦人嚇得臉色發白,那手中還拿著半截棍子的男人也呆住了。

  似乎沒料到他會不躲開。

  劉奎笑了聲,將餘下的半條腿也跪下了。

  “我劉奎這輩子除了天地君親師還沒跪過別人。今天我給你跪下了。”他說道,“只求你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男人將手中的半截棍子扔下來。

  “我沒什麼話可說。”他說道,轉身向內,“關門。”

  “我知道,當初你們人少,形勢險峻,後無援兵,就是留下了也救不了徐茂修他們。他們的死與你們根本無關,也不是要怨恨誰,只是想要一份認可,認可他們誓死守城的功賞,方仲和半路棄逃還能還能獲得功賞,為什麼他們不能?這不公。不公啊。”劉奎說道,聲音沙啞,抬頭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當時行事險峻後無援兵孤立,就是你們想救也救不了,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人問了,現在朝廷派人詢問他們的事。朝廷要給做主了,有朝廷做主了,你們能救他們了,你們能了,只要你們說句話,說句公道就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你能救的。你們現在能救他們的,也只有你們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們!”

  劉奎說著咚咚叩頭。

  婦人在一旁看著已經搖著衣袖流淚,身子發抖。

  男人的背影似乎也有些輕輕抖動,但他還是抬腳邁步。

  “關門。”他再次說道。

  “大郎…”婦人忍不住喊了聲。

  “關門!”男人陡然拔高聲音喝道,甩手進了屋子拉上了廳門。

  婦人歎口氣看了眼門外跪著叩頭的劉奎把門關上了。

  夜色越來越深,小院子裡的燈逐一熄滅了,邊境重地入夜宵禁,天地間一片漆黑。

  婦人躡手躡腳的透過門縫看出去,一片漆黑的巷子裡有一處更黑幾分,認真看一刻便能看出一個跪著的人形。

  婦人躡手躡腳的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裡黑著燈。

  “他還跪著呢。”婦人低聲說道,看向漆黑的室內,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便看到男人坐在臥榻上。

  男人沒說話,倒頭在臥榻上,婦人坐過去卻沒有躺下。

  室內靜默一刻,只有呼吸聲。

  “大郎。”

  “閉嘴。”

  室內再次沉默。

  “大郎,..”

  “我說過了閉嘴!”

  “大郎,嘴閉了你的心就安了嗎?”

  男人猛地坐起來。

  “你想幹什麼?”他咬牙低聲喝道。

  黑暗裡夫妻二人對視而坐。

  “…他說得對,你現在能救他們。”婦人低聲說道。

  “瘋了!人死了,還有什麼可救的。”男人氣道,又要躺下。

  婦人一把揪住他。

  “人死了就要白死嗎?”她顫聲說道。

  “不白死還能如何!”男人氣道。

  婦人沉默一刻。

  “大郎,我在街上也聽說了,朝廷真的再查這些事,而且方仲和急了,連都使大人都怕了,要不然怎麼會去把徐四根抓起來,大郎,如果我們站出來作證,或許真的能….”她顫聲說道。

  “閉嘴!你活的不耐煩了!”男人壓低聲音喝道。

  “我只是不想你活著窩囊,一輩子窩囊,一輩子心裡壓著這塊石頭。”婦人哭道,“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也是個痛快。”

  男人躺下扯著被子蓋住不說話了。

  婦人拭淚低哭。

  “范江林被趕走了,徐四根被抓了,都已經這樣難了,還有人為他奔波如此,還有人可憐他,如果最後沒辦成,人心世道真是沒有盼頭了。”

  “人心世道本來就沒有盼頭。”

  哭泣低低緩緩漸漸的化為無聲。

  夜色褪去,天色漸亮,婦人睜開眼,卻見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她忙翻身起來,打開門見男人正打開院門。

  九月初的西北天氣已經轉涼,晨霧裡一個身影直直的跪著。

  男人扶著門的手一頓。

  竟然跪了一夜!

  “你這是圖什麼?”他悶悶開口問道。

  劉奎抬起頭看著他咧嘴笑了笑。

  “公道。”他說道。

  “公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名而已,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用。”男人說道。

  劉奎笑了。

  “是啊,沒用,死了的沒有用,但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嗎?還有那麼多跟他們一樣活著的嗎?”他說道,伸手指著身後,“為了死了的公道,為了活著的以後不被欺。”

  男人看著他,抬腳邁步走過去。

  “好吧,我來做這個公道。”他說道,伸出手。

  劉奎看著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直到男人再次伸手向前,他才回過神,伸出手握住。

  男人用力將他拉起來,二人的手緊緊的握住。

  看到這一幕的婦人在屋門口抬手拭淚,不過臉上卻是笑的。

  劉奎一瘸一拐的轉身。

  “你要去哪裡?”男人愣了下問道。

  “我再去找公道。”劉奎說道,回頭對他咧嘴笑,“能找你一個,一定就能找到更多。”

  男人看著他,抬腳跟上去。

  “我和你一起去。”他說道,“兩個人找更快一些更容易一些。”

  ………………………………………….

  疾馳的馬仗著手中的金牌以及馬上人身後的黃色絹綢,一路毫無阻攔的徑直進了龍穀城的官廳。

  “接旨。”

  伴著傳旨太監的尖聲,龍穀城諸將在官廳裡紛紛下跪拜倒,聆聽皇帝的訓示。

  說的話還是上一次的內容,只不過比上一次語氣更嚴厲的幾分,看來京中的人鬧得還不輕。

  姜文元心中冷哼,此時旨意傳達結束,他忙伸出手高喊著臣遵旨伸手接過。

  “大人,陛下要立刻得到結果。”內侍說道,辭謝了眾將官的請他去歇息的話,似乎立刻就要拿著結果飛奔回京去,一刻也不耽擱。

  真這麼急?

  “真這麼急,不能拖了。”內侍說道。

  姜文元看了周鳳祥一眼,周鳳祥避開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大人,事情已經查好了。”姜文元含笑說道,一面捧上一封奏章,“都是虛妄之言,逐一核查,根本就沒有證據來印證他們五人的事,可以確定,這是那范江林等人怨憤挾報。”

  內侍看著他,又看看手裡的奏章。

  “確定?”他問道,帶著幾分肅穆凝重。

  “我確定。”姜文元毫不猶豫的說道。

  內侍點點頭才要說話,門外響起急報聲。

  “大人不好了。”

  一個兵丁疾馳奔入,在門外停下喊道。

  真是大膽,在場的人面色都變了,不管什麼事,也不能在天使在場的時候來喊!

  靠近門口站立的將官立刻要喝斷,但還是晚了一步。

  “門外來了好些人,說是臨關寨守城戰的生還者,要來給徐四根范江林的訴求作證!”

  什麼?

  在場的人頓時都愣住了,姜文元的臉色暫態變得難看,耳邊響起天使略有些乾澀的聲音。

  “姜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2
發表於 2017-6-23 10:3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坐實

  什麼意思?

  這是有人故意害他的意思!

  世上從來沒有巧合,只有人算!

  算的這樣好的時機,就在天使傳旨的時候,算的好的佈局,讓這傳令兵張口喊出有人來所為何事來。

  就是想要讓他瞞也瞞不住攔也攔不住。

  周鳳祥!

  姜文元的視線狠狠看過去,站在人群裡的周鳳祥沒有看他,神情並沒有其他人那樣的驚訝,反而帶著幾分了然。

  果然是他,姜文元咬牙,恨不得當場一口吞了他。

  “姜大人!”

  天使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冷肅。

  “你想我欺君嗎?”

  姜文元看著官廳外,看著緊閉的大門,最終一咬牙。

  “開門!”他喊道。

  官廳的大門打開,一眾將官走出來,看著門前站立的高高矮矮數十人,有兵丁有甲勇還有民夫。

  聽到消息趕來的方仲和腿腳不由一軟伸手扶著牆角,神情驚愕不可置信。

  這些人怎麼又聚在一起了?

  臨關戰後他走之前,特意將跟隨自己逃出來的生者打散分佈到不同的地方,為的就是免得他們聚到一起,想起說起那些不該想不該說的事,他相信隨著時間那些事都會忘卻的,更何況,臨戰而逃,對他們來說也是要殺頭的大罪。

  沒有人會傻到為了死了的人不要自己的命!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西寨帳下敢勇劉奎,我願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我是臨關寨生者,我願意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伴著這兩句話喊出來,更多的喊聲隨之響起來。

  “我願作證!我願意作證!”

  “我能作證,他們才是守城的死士!”

  “我作證,我作證!”

  數十人的聲浪此起彼伏響起最終匯在一起,整條街上都充斥這聲音。又似乎滿城軍民都在呼喝。

  站在門前臺階上的將官們臉色都變的很難看,而人群外的方仲和則面色慘白的轉過身掉頭疾步跑了。

  聲音在四周散開,坐在官廳牢房裡的徐四根慢慢的轉過頭。

  “是什麼聲音?”

  “怎麼了?”

  外邊的守衛們紛紛問道,一面向外看去。不多時便有人傳來了消息。

  “是好些人來給茂源山五人作證的!”

  “有數十人呢!在天使面前正喊話呢!”

  “這麼說,茂源山五人真是有功?”

  大家的視線便都看向牢房裡。

  牢房裡的徐四根並沒有激動失態大喊大叫,而是依舊坐著側耳貪婪的去聽外邊傳來的嘈雜的模糊的聲音。

  我們作證,我們作證。

  徐四根的頭靠在牆上,被鞭打過傷痕遍佈的臉上有淚水滑落。

  知道他們戰死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們被燒化成骨灰的時候,他沒有哭。

  不用哭,為國捐軀有什麼可哭的,反而應該笑。

  他果然裂開嘴笑了,該笑。必須笑!

  ……………………………………….

  “這是我做的?我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麼好處?”

  門窗緊閉的官廳內,周鳳祥冷笑道,伸手拿起幾案上擺著的奏章。

  “這奏章上署名是我的,探查也是我聽的,大軍調動也有我的同意。姜文元,你是副都使,我是監察使,你指揮不當,我便是監察不利,要治罪先治的是我的罪!”

  姜文元冷笑不語。

  有人推門進來了。

  “大人,問清楚了。”那人說道。“那傳令兵是收了劉奎的錢。”

  姜文元依舊冷笑,目光看著周鳳祥。

  “這麼說那麼多人都是收了錢?這個劉奎可真有錢買下這麼多人的命啊。”他冷冷說道。

  “不是劉奎有錢,是茂源山這幾人有錢。”有一個將官說道。

  “對啊,我也聽說了,這些日子,那徐四根散盡了家財。”另有人也說道。

  這話讓姜文元面色更怒。

  “他有多少家財可散?”他喝道。

  “大人。適才探查詢問走訪知曉,自從臨關寨戰之後這將近四個月,他日日走訪那些餘眾家,柴米糧油不斷,人家扔出來他再送。扔出來又送,還有錢,那些人半遮半掩但我們粗略也能估算出來,大約有二十萬貫。”一個將官從一旁站出來說道。

  此言一出滿廳的人都驚呆了。

  二十萬貫!

  “我在西北路整整三年,才攢下十萬貫身家….”一個將官坐在後邊喃喃說道,“他們幾個小兵丁三年就有二十萬貫身家…”

  “這不可能!”姜文元喊道。

  這不可能,在座的很多人也都心裡喊。

  二十萬貫身家,誰還會來這裡!

  二十萬貫身家,誰會這樣輕易的就散了!

  二十萬貫的身家,誰他娘的還管平不平的!

  “我為什麼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態?我知道,姜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周鳳祥冷笑道,“京城太平居的東家,一年一人最少二萬貫的紅利,七個人,三年,二十萬貫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有二十萬貫甚至還會更多,人家都肯把命扔在這裡,不就是為了博個前程,博個功勞,把人家的功勞抹去,怎麼肯甘休!”

  “二十萬貫,怎麼買不來那些人站出來作證?”

  “出來作證怕被追罪,有了這二十萬,別說罪了,就是買他們的命他們也肯幹!”

  “早說此事要好好查要好好查,姜文元,你不去當回事好好查,反而威脅我不要糾察,拿著大家的前程來要脅我?你能要脅我,怎麼不能去要脅這些數眾!”

  “也不想想,人家在京城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能鬧到陛下眼前,一個小小的西北又如何?”

  “現在還懷疑我,懷疑我又怎麼樣?我還懷疑你要故意送我們去死呢!”

  周鳳祥呸了聲憤憤將手中的奏章砸向姜文元,旁邊的將官們忙上前相勸。

  官廳一陣亂糟糟。

  姜文元的臉色很是難看。

  他當然也知道這茂源山兄弟的身份來歷。但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下這麼大的本錢!

  二十萬貫!這次朝廷獎賞西北總共也不過二百萬貫,那可是整個西北上下的獎賞啊,而他們七個人就二十萬貫。

  這麼有錢,還來當什麼兵!是故意來坑他的吧?

  “姜大人,周大人。”一個將官遲疑一下站起來開口,“現在咱們就別再互相質疑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那邊天使還等著呢,如果不給說法。他起身上路就憑今日所見也足夠給皇帝回話了,那到時候,可真的是….”

  廳內的人都安靜下來。

  是啊,現在最要命的是天使。

  剛才為了留下暴跳如雷起身就要走的天使,他們可是足足給了一萬貫的茶水費。

  二十萬貫..

  姜文元心裡閃過這個數。再次狠狠的罵了聲娘。

  本以為是比權,沒想到原來是比錢,真他娘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陰溝裡翻了船!

  “大人,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方仲和冒功瞞報。”一個將官說道,“戰後大傷,軍心要安撫。被他欺瞞過去了,直到今日你我才知情的。”

  “就這樣?”姜文元說道,扶著幾案神情沉沉。

  “那還能怎麼樣?難道還能是我們逼他冒功領賞加官進爵的嗎?”周鳳祥說道。

  姜文元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人,事不宜遲啊。”

  “大人不能再拖了。”

  將官們紛紛說道。

  “這樣,到底是坐實了他們所告非虛。”姜文元說道。

  “現在難道還沒坐實嗎?”有人急道。

  只要不扣上西北的官印那就不算完全坐實。

  姜文元扶著幾案神情變幻。

  “大人。那些人訴求也只是說方仲和當時的事,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將官棄逃被丟下不服委屈,那就讓他們不委屈就好了。”有人催促道。

  廳中的人也紛紛的符合。

  看來只能這樣了,再拖下去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事呢,趕快了結吧。也不過是被皇帝訓斥個不察疏忽之罪罷了。

  “把方仲和帶來。”姜文元說道,“請天使大人,親自查問,聽他供認不諱。”

  他在親自以及供認不諱上加重的語氣。

  “可要好好的看住,別讓他跑了,到時候胡言亂語。”一個將官又慢慢補充一句。

  站在廳中的親隨眼神閃爍躬身應聲是。

  當看到官廳前聚集的那些人後,調頭跑的方仲和並沒有出得了城,在城門被守城衛攔下,不管他拿出什麼說什麼這些人都不讓他走,而是關了起來。

  這不是意外,這是有人安排好的,要不然城門這裡的人為什麼會攔住他?明明官廳那邊什麼消息都還沒有傳來呢!這不是那幾個鬧事作證的兵丁能做到的事,而是官廳裡的人!

  城門處簡陋的廂房裡方仲和被綁著坐在地上咬牙切齒。

  是誰?是誰?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門外傳來馬蹄疾馳以及說話聲,緊接著有人站到了門邊。

  “方仲和,天使要召你去問話。”門外的人說道。

  這話沒有讓方仲和害怕反而興奮起來。

  要治老子的罪,你們也休想逃!

  門被拉開了,走進來兩個人。

  方仲和臉上的興奮頓時僵住了,看著眼前的二人,以及他們手裡的破布。

  “你們要幹什麼?我要見天使….”

  門旋即關上了,隔絕了視線,聽得幾聲嗚咽便沒了聲音。

  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當最後一口氣息吐出,方仲和視線模糊的時候,耳邊響起這麼一句話。

  “不,我們不管你的事如不如實上報,方大人,你的功勞我們不計較,你得到這些該還是不該,我們也不會有看法,我們只要我們弟兄的事如實上報,上報那些死戰守城的弟兄們,給他們追封。”

  “姓方的,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其實想想這樣做本來很簡單的….至少比丟命要簡單吧…..

  方仲和頭一歪,不動了。

  鮮紅的大印在奏章上重重的扣上,周鳳祥輕輕的吐口氣,卸下了一副重擔,再看四周的人都如同他一般。

  書吏將奏章小心的捧過來。

  “讓大人辛苦了。”姜文元說道,一面帶著幾分慚愧,“這些證人證言都在這裡,只是可惡那方仲和畏罪自盡了。”

  天使哼了聲,看在袖子裡的錢的份上,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罷了,由小內侍將這些奏章以及證言文書都起來,用來時的黃布包了,二人翻身上馬。

  看著視線裡絕塵而去的人,姜文元重重的吐口氣。

  “你我都去準備上個不察的請罪奏章吧。”他說道。

  將官們都應聲是,不察之罪也就足以了,不過是被罰一些俸祿以及被皇帝訓斥幾句。

  這件事總算過去了,姜文元心裡帶著幾分厭惡,甩袖子轉身邁進官廳裡去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3
發表於 2017-6-23 10:3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來了

  九月的京城,一場雨添了幾分涼意。

  大路上奔來一隊人馬,看到前邊路邊的幌子,其中一個便勒馬。

  “看,那個就是太平居,他家的豆腐可是獨一無二的。”他喊道,“我們去那邊打尖。”

  大家帶著幾分好奇紛紛點頭,一行人正要過去,路旁有人忙喊住他們。

  “可別去,可別去,現在去不得。”那路人擺手說道。

  一行人有些驚訝不解。

  “為什麼去不得?”他們問道。

  “你們外地來的不知道吧,如今太平居惹上官司了。”路人說道。

  那人聽了笑了。

  “哦,惹上官司嘛,怕什麼。”他說道。

  這話讓同伴們很驚訝。

  “惹上官司還不怕?”他們問道。

  “你們不知道,這太平居啊可是有金剛坐鎮的。”那人說道,“以前又不是沒惹上官司,最後都沒問題。”

  同伴們哦點頭。

  “這次可不一定。”路人搖頭說道,“這次金剛遇上的可是天子。”

  天子?

  一行人神情驚愕,對視一眼又聽那路人講了一番,便立刻勒住要轉的馬頭,沿著大路毫不遲疑的飛奔遠去了。

  雖然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再似以前那般都沖太平居而來,但太平居裡也不是冷清無人。

  大廳裡坐著幾桌人,有平頭百姓,有商人。還有幾個讀書人都在吃喝說笑的熱鬧,雖然身份不同,但說笑的內容卻都是圍繞如今這個太平居的大東家,以及茂源山兄弟與朝廷的交鋒。

  因為程娘子道祖李真人弟子的傳言,百姓們自然站在她這一邊。

  “也不想想,那可是李真人的親傳弟子呢,怎麼可能說假話?”

  “就是,不過朝廷也真的是,連神仙弟子都能坑。咱們這些百姓更沒活路了。”

  聽到這邊幾個百姓的低聲說笑,另一桌的幾個商人搖頭。

  “….怎麼不能坑?神仙弟子手裡拿著多少秘技,那可都是錢吶..”

  “…所以說就算名頭再大又如何,沒有根基…”

  “…也不算沒有根基吧,人家也是官宦人家子女呢..”

  “….官宦人家多了去了,她那出身算得了什麼。一旦出了事,什麼都幫不上,連個助陣的都沒有,反而都是被牽連…”

  聽到這商人們的談話,那幾個讀書人點點頭。

  “這的確是一方面,無根無基的人。名望反而是能懸起的刀,最終落下來隻會傷了自己。”一個士子說道。

  “不過這件事到底如何?”另一人說道。

  “這件事到底如何。也就是一張嘴的事。”一人端著茶碗笑道。

  “不過看如今…”先前那士子一面說一面微微抬下巴示意在座的大廳的他人,“街頭巷尾,可都是對朝廷大罵的,不知道這多張嘴可管用。”

  “何止百姓,多有官員也紛紛為那程娘子說話,那娘子在禦史台的牢獄裡只怕住的也舒心的很,所為什麼,不過是為了神仙娘子的恩惠,世人都是如此。得人恩惠,便說人好處,沒什麼道理可論。”

  大廳裡的喧嘩說笑透過窗戶飄到二樓,周六郎更覺得煩躁。

  “乾脆關門好了,還開什麼門,召來這些人胡言亂語。”他沒好氣的說道,將手中的酒碗扔在幾案上。

  “當時關門說家中有事歇業三日,難道能言而無信,豈不是坐實是跟官府要脅。”秦十三郎說道。

  周六郎嗤聲。

  “你以為開門就不坐實了?”他說道。

  “那當然。”秦十三郎說道,給他斟茶,“只要你自己不坐實,就永遠只是別人說。”

  周六郎悶悶的端起茶碗,視線再次看向窗外的大路上,忽的他猛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突然,手裡的茶碗都忘了放下,茶水灑了一身。

  “來了!”他喊道。

  秦十三郎也忙跟著看去,但見大路上兩騎飛馳而過,雖然動作很快,但依舊能一眼分辨出,那是朝廷的急腳遞。

  “比預想的還要快,看來這事已經有人接手了。”他慢慢說道。

  周六郎聞言一怔轉頭看他。

  什麼事?有人接手?接什麼手?難道他們如今惦記的不是同一件事嗎?

  急腳遞很快穿過了城門,暢通無阻街上行人紛紛退避,讓喧嘩更甚。

  位於鬧市旁的巷子裡的張家自然也聽到了。

  “快去問問,快去問問出什麼事了。”老門房催促著小廝說道。

  “老伯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這麼愛熱鬧。”小廝嘀咕道,但還是往街上去了。

  不多時回轉。

  “過去了一個急腳遞。”

  小廝話音才落就見老門房立刻站起來。

  “謝天謝地,總算來了!”他說道,不待小廝回過神人就飛快的向後院去了。

  後院裡老太爺門前廊下有一個丫頭正在低頭拭淚。

  “半芹啊,這事真不是誰都能幫上忙的。”

  張老太爺站在院子裡,正在修剪一株山茶,一面說道。

  “你家娘子這次行事真是有點糊塗了。”他說道,“就是天大的冤屈用這種方式鬧出來,在皇帝眼裡就是大錯。”

  丫頭聞言哭的更厲害。

  “老爺也不喜歡怪力亂神,名望欺民欺君的事,這件事,別指望他能去說話。”張老太爺又說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陛下是個仁慈,最多事後斥責幾聲,也不會真把你家娘子怎麼樣。”

  “可是如果我家娘子非要怎麼樣。”丫頭哭道,“她可是真的會….”

  話說到此戛然而止。

  握著剪子彎身對著盆景的張老太爺的手也微微停頓一下。

  真的會引雷火劈人吧。

  雖然早有猜測。但今日卻是真切聽到了。

  這個小娘子啊…

  張老太爺搖搖頭站起身來。

  “半芹,你別擔心。”他只說道。

  你家娘子能欺天能欺人,雖然守矩,但卻非是仁慈之輩,當初縱然是有心送你這小丫頭一個前程,但也沒耽誤換了自己更需要的好處,說出來雖然無情,但也無可厚非。

  她這種人從來不是殞身而不恤的,所有人想到的後果她自然也想得到。她怎麼會自己往萬劫不復的火坑的裡跳了呢?

  一定還有後手安排。

  不過這話給這小丫頭說也說不清。

  “半芹,半芹,急腳遞來了,急腳遞來了。”老門房的聲音大聲的在院子裡響起。

  那就等著看吧,很快就見分曉了。

  張老太爺笑了笑又轉過身繼續修建盆景。

  急腳遞從街上賓士而過的時候,皇宮裡的日常朝會正在進行。

  “軍政朝事豈可謀於眾人。如今滿城亂紛紛,都在說茂源山事,各種荒誕。”一個禦史說道。

  御座上的皇帝神情淡然。

  自從盧正上書之後,又有滿城盡談茂源山事件,再加上皇帝准了要西北核查,整個禦史台的禦史都忙碌起來。借著這次機會各自翻找事件在朝堂上大開彈劾。

  今日還不算多,回頭看看幾案上摞著的各色各種彈章堆的高高的了。

  但皇帝有些不耐煩。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說道。“既然事情出了難道能不讓民眾說嗎?”

  “這都是因為盧正小兒,抗旨矯詔,大壞國事…”禦史很高興皇帝說話,這讓他更有藉口繼續說下去。

  “西北之事尚未定論,誰欺上瞞下大壞國事還不一定呢。”有人反駁道。

  “西北軍政大事竟然要被一個神棍作弄,陳紹你身為參政卻知而不諫,反而為打壓異黨。不思報天子恩,以國事為重。縱容要脅陛下查虛妄之言,惑天下民眾,無疑李林甫之輩。”那禦史頓時更為憤怒,又邁上前一步將矛頭對準了陳紹。

  立於朝堂側的陳紹神情木然,禦史受命于天子,風聞奏事,真偽本無限制,所以像他這種地位的,對於彈劾不能反駁,只能等彈劾完了再應對。

  就因為這麼一件事,攪得民間朝堂都不得安生,耽誤多少正事。

  皇帝的眼神暗了幾分。

  高淩波看到了微微笑了笑,對另外一個朝臣使了個眼色,那朝廷領會立刻站出來。

  “陛下,太常寺報京西有民眾要在太一宮修神醫祠,將程娘子塑身與真人身邊為弟子侍奉…”他說道。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皇帝更是哈了一聲,雖然沒說什麼,但這一聲哈足以表明他的憤怒。

  “報。”

  殿門外傳來一個聲報。

  “中書送來西北急腳遞。”

  西北!

  大殿裡的喧嘩頓時停了,這麼快就到了?還以為怎麼也會拖上個十天八天的。

  “呈上來。”皇帝說道。

  在滿殿人的注視下,皇帝接過內侍捧來的帶著火漆和西北經略司大印的信折拆開了,目光只那麼一掃,他的神情就微微一沉。

  成了!

  陳紹心裡吐口氣。

  而滿大殿內人的心裡也都透亮了。

  看來看不到引雷火劈人的稀罕事了…一多半朝官心內暗自遺憾。

  真是一群廢物!高淩波恨恨想到,但面上並沒有多少氣憤,虧的是已經讓這娘子在皇帝心裡變得厭惡至極,就算西北的事她所求有據有理,也翻不了大浪。

  皇帝很快看完,他只是看了一個信折,然後撇了眼一旁的另外幾張文書,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紅手印,並沒有拿起來。

  “李子文。”他說道。

  禦史中丞立刻應聲站出來。

  “禦史台可以定論了。”皇帝說道,一面將面前的信折點了點,示意內侍,“傳閱一下吧。”

  大皇子手裡拿著信折。又看了看一旁高淩波手裡拿著的文書,似乎有些看不明白。

  “…就是說當時這個方仲和下令守城一個時辰,結果沒到時間他先撤了,所以留下的這茂源山兄弟們守城便十分艱難….”高淩波低聲與他解釋道。

  一旁陳紹冷笑一聲。

  “高大人,什麼叫沒到時間就先撤了?”他說道,“那叫畏戰而逃。”

  “什麼畏戰而逃,如果真的畏戰,他一開始就下令撤退了。”高淩波亦是冷笑說道,“本來就敵我懸殊。沒必要死戰。”

  “沒必要死戰?敵我懸殊就該棄城而逃?高大人,你這麼說,西北諸將可是要寒心的啊。”陳紹冷笑說道。

  站在殿中的禦史中丞重重的咳嗽一聲,大家停下話,看到外邊內侍引著程娘子從側殿進去了。

  高淩波和陳紹各自對視一眼轉開不說話了。

  看著跪在地上施禮的小女子,皇帝面色並不好看。眼中閃過一絲羞惱,但很快掩飾了。

  “民女謝陛下明察。”程嬌娘叩頭說道。

  禦史台已經將事情說了。

  “你幾個義兄的功賞待中書審定。”皇帝淡淡說道。

  程嬌娘再次拜謝。

  室內一陣沉默,並沒有按習慣那樣說一些寬慰的話,看來皇帝是連個樣子也不願意做,心裡對這件事是厭惡到極點了。

  高淩波心裡冷笑一聲,真是損不了人也利不了己。就算得了那麼一個虛名又有什麼意義,真是自己作死!

  “退下吧。”皇帝果然沒有再多說話。開口說道。

  程嬌娘叩謝起身。

  “程氏。”皇帝又喚住她。

  程嬌娘再次跪下。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皇帝問道。

  “民女說過,無功的還能爭功,有功的為什麼不能爭。”程嬌娘說道,“民女不以爭為不恥。”

  皇帝看她一眼,擺擺手。

  內侍忙沖她提醒一下,程嬌娘施禮退了出去,聽得那邊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是大臣們進去了。

  “…中書和禦史台商定著辦吧,但是,別以為死了一個方仲和這事就算了,姜文元呢,周鳳祥呢,讓他們上請罪摺子,罰他們俸祿…”皇帝沉臉說道。

  下邊的人齊聲才要應聲是,就聽一個聲音搶先一步響起。

  “陛下,西北監察使周鳳祥上請罪疏。”陳紹說道,一面低頭捧上一個奏章。

  高淩波愣了下,旋即嗤聲一笑。

  比別人快一些又能怎麼樣?不過是更坐實了自己失職之罪罷了。

  這個時候,陛下正因為臨關寨的事羞惱的時候,還玩弄這些小聰明豈不是自找麻煩。

  果然皇帝的面色沉了沉,連話都懶得說只給內侍抬抬手,內侍忙下來伸手接過捧上來。

  皇帝伸手展開,只看了幾行字,面色頓時又變了。

  比起適才看西北來的奏章時的臉色變化要大的多,站在最近的官員都能看到皇帝拿著奏章的手都在微微的發抖。

  出什麼事了?看個請罪的章疏怎麼能氣成這樣?

  高淩波面色閃過一絲不解,目光不由看向陳紹,陳紹神情肅然什麼也看不出。

  大殿裡一片沉寂,皇帝看的時間比適才長了很多,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室內的氣氛越來越凝滯,而不管是內侍還是官員,都終於察覺到皇帝漸漸凝聚的情緒了。

  那是…憤怒…

  憤怒?

  適才得知臨關寨的事,皇帝也不過是羞惱,就算因為周鳳祥亡羊補牢自作聰明明請罪暗推脫的把戲而生氣,也應該是冷嘲不屑,怎麼會是憤怒?

  出什麼事了?

  “混帳!欺朕如此!”

  安靜的大殿裡爆發一聲怒喝,縱然閉著門,也讓外邊走下臺階的內侍的腳步一頓,帶著驚訝回頭。

  這可好多年了,第一次見皇帝發這麼大的火,出什麼事了?

  一聲女子的輕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內侍的出神,他視線落在這女子身上,見她神情依舊,只是用眼神似乎在提醒他帶路。

  見天子不害怕,見到天子一怒竟然也不害怕,這小娘子還真不一般。

  內侍轉過頭抬腳邁步,緊閉的門窗有說話聲繼續傳來,但已經聽不清了,他也不敢去聽。

  所以說無功還敢爭功,有功的為什麼不能爭功。

  程嬌娘嘴邊一絲冷笑,跟隨內侍在重重宮殿中慢行而去,身後有內侍們慌慌散開向中書門下等等所在之處而去。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4
發表於 2017-6-23 10:3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急

  “周鳳祥上了請罪疏!”

  “什麼罪?茂源山事件的不察之罪嗎?”

  “不是,是與西賊王師大戰的謊報軍功。”

  “我的天啊,那怎麼是謊報軍功?”

  就在皇帝怒喝一聲之後,緊閉的殿門根本就擋不住消息的散開,轉眼間宮城內最便利的中書門下政事堂等等都知道了。

  這可是大事件,跟這個一比,什麼茂源山,神醫娘子引天雷都成了兒戲。

  謊報軍功可是欺君大罪,大周朝優待士人不殺文官,但對武將可是敢下手的,沒有正當理由還能斬殺一個大將,更別提謊報軍功這種大罪了。

  怎麼就謊報軍功了?是,是謊報軍功,不過不是說的是臨關寨一戰那個方仲和謊報軍功的事嗎?怎麼又成了與西北王師大戰的軍功了?

  站在朝堂上,高淩波腦子還有些懵。

  “…..當時是西邊斥候先來報,估西賊五千眾,我龍穀將兵有萬眾,兩相對比必能為大勝,吾等求勝心切,未等其他斥候來報,便下令大軍出營….”

  “…..接臨關寨烽火以及信使急報,才知不僅沒有包抄西賊,結果反而被西賊軍包抄….”

  “….前有西賊兵二千眾,後有西賊王師主力八千眾,倉皇應戰…”

  “……西賊屠兩堡,我軍傷千眾…”

  “……龍穀城守住,西賊王軍最終退去,說其敗退,其實可說是雙方僵持不下,不勝不敗…”

  “…此戰如果事先詳查,不至於中了西賊之計,安排周當也不至於傷亡慘重….”

  “……臣身為監察使,卻急功好利,深受陛下深恩卻不思回報…”

  內侍尖細的嗓音在大殿裡回蕩。

  這是胡說!這是誣陷!不對。不對,這是混淆視聽!

  就算是如此,也到底是勝了,也守住了龍穀城。那還是勝了啊,這算什麼謊報軍功!

  “既然不是謊報,那為什麼臨關寨的事上下瞞著不肯查,不肯報,為什麼逼的那茂源山兄弟鬧到京城來!”

  皇帝慢慢說道,目光落在高淩波身上。

  高淩波心裡咯噔一下,似乎亂哄哄的腦子裡有些念頭清晰了。

  “…朕還說這次急腳遞來的可真快啊,原來是急了啊,不想要要查下去啊…”

  皇帝的聲音接著從上邊落下來,砸在高淩波頭上。哄得一聲他徹底清楚了。

  原來如此!

  高淩波猛地看向陳紹。

  陳紹!

  上當了!

  他一直在引導皇帝想陳紹和那程娘子的恩情關係,而陳紹如何不是也在順手推舟的讓自己認為如此!

  上當了!

  一直以為這是陳紹想要保住那程娘子,然後自己借著這茂源山臨關寨事拉他下水,而陳紹何嘗不是也如此想!

  什麼狗屁為了程娘子,為了茂源山。他就是要讓西北經略司承認坐實臨關寨事件!

  坐實了這個,就坐實了皇帝的疑心!

  臨關寨的事能是真的,還有別的什麼事是真的?

  臨關寨的事能瞞著,還有別的什麼事是瞞著的?

  謊報軍功其實沒什麼事,不是什麼大事,不可怕,別說是周鳳祥現在一人認罪。就算是西北經略司都認罪,也不可怕。

  什麼最可怕,皇帝的疑心最可怕!

  這一次西北經略司讓皇帝起了疑心,那以後任何行動和言辭,便免不了天子心內狐疑。

  這他娘的是挖了西北經略司的根基啊!

  高淩波一瞬間殺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當場生吞了陳紹!

  怎麼就…怎麼就…怎麼就成這樣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到了!

  都是步步看似掌握在自己算計中。所以松了戒心,竟然被他鑽了空子!

  他把視線落在了陳紹和這神醫娘子的身上,不管茂源山事件如何,皇帝對陳紹和這程娘子都生了厭惡之心,他以為這是勝券在握。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陳紹!高淩波恨的咬碎了牙。

  緊閉的殿門和宮門並不能阻止朝堂上消息的傳出,周鳳祥上了請罪疏,指出西北經略司謊報軍功的事就好似風一樣散開了,在原本就已經起了風浪的朝局中,掀起了更大的狂濤。

  “行啊這周鳳祥真是豁出去了,這可是搭上了前程啊。”

  “陳相公這一招又狠又准啊,真是打的西北經略司措手不及,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捨得一個周鳳祥,換一個姜文元,不,不,不止一個姜文元,姜文元整個派系的人都將要動盪,這個買賣做的值。”

  “何止這一次,還有以前啊,這次的軍功是謊報的,那以前的有多少是真的假的。”

  “還有,偏偏是在陛下剛剛因為茂源山幾兄弟的事受了憋氣,在天下人面前丟了臉的時候….正愁有氣沒地方撒呢….西北經略司就把這麼大的臉送上來了….不打陛下都對不住他們的……”

  “那完了,這次肯定要大查了。”

  “要下詔獄也說不定…”

  “你們猜會有幾個?”

  “還以為這件事就算落定了,沒想到這才是剛開始!”

  各種各樣的言語散佈在官員們之間,一天之後,甚至已經散佈到酒樓茶肆間。

  “…別的不說,至少那個倒楣的盧正是沒事了,還會被視為忠心明察…”

  張家,張老太爺跟一個清客幕僚說道。

  那清客幕僚點點頭。

  “盧正這次不僅撿回一條命,還會官復原職。”他說道。

  張老太爺搖頭。

  “下一任禦史中丞的位置他也有能力爭上一爭了。”他說道。

  說到這裡二人對視都笑了。

  丫頭在一旁聽的再忍不住了。

  “太爺,太爺,我家娘子呢?”她急道,什麼盧正什麼西北經略司的,她可不關心,她只想知道皇帝怎麼判她家娘子。

  張老太爺看她一眼,又看清客。

  “看到沒,三四年了。咱們始終不是人家的家…”他笑道。

  三四年了張老太爺的脾性丫頭早就熟悉了,聞言也不慌也不怕,而是往前坐了兩步。

  “太爺,我笨。你別逗奴婢了。”她眼圈發紅說道。

  “半芹,沒事了,盧正是告方,你家娘子也是,他如今沒事了,你家娘子自然也沒事了。”清客笑道。

  丫頭看向張老太爺,張老太爺沖她點點頭,她這才喜極而泣,合手念佛。

  “雖然說她沒事。”

  看著高高興興跑開的丫頭,清客又搖搖頭說道。

  “也到底沒落下什麼好啊。”

  張老太爺撚須不語神情意味深長。

  “不管這次西北事如何。誰得利誰倒楣,她都是落不到好的,陛下也好,朝臣們也好,都會記得這此的事是怎麼起來的。”清客說道。“從她用了她的名望掀起這件事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

  以名望要脅起事,在朝廷眼裡都是忌諱厭惡,且不允許的存在。

  “這樣說來她是被當了刀子用了?”張老太爺笑道,“可是,茂源山兄弟的事最終有了交代嘛。”

  “但那交代有什麼意義?”清客說道。

  “得其所以,就是意義。”張老太爺說道,手輕輕拍了拍幾案上的書卷。“她要的不就是茂源山兄弟的事有個交代嘛。”

  清客看了眼,見是一卷太平經。

  “而且,該交代的不管大的小的死的活的,這不是都要交代交代了。”張老太爺笑道,“這把刀子,鋒利啊。”

  “他們做的這些事甘心為受。你知道嗎?”

  而與此同時在玉帶橋程嬌娘的宅院裡,周六郎說道。

  “哪些事?”程嬌娘問道。

  “誰對你的名望誇大慫恿宣揚,誰在抓了徐四根,誰安排了將官兵丁推波助瀾,誰出力鼓動民眾在太一宮給你建生祠….”周六郎咬牙說道。放在膝上的手緊緊的攥起來。

  誰,誰都有,那些敵對的,應該和善的,有仇的,有恩的……

  程嬌娘笑了。

  “我不需要知道。”她說道。

  “可是他們靠踩著你得利!”周六郎咬牙說道,“這可是毀了你,你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走到門邊的范江林聽到這句話停下了。

  “妹妹。”他喊道,扶著門的手攥起來。

  是因為這件事,就要被驅逐了嗎?

  “我想在哪裡就能在哪裡,沒有人也沒有事能讓我不便。”程嬌娘說道,站起身來,“還有,別人靠著我得到什麼,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有沒有得到了我想要的。”

  不在乎別人得到什麼,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得到,有沒有達成目的。

  “你倒是看得開。”周六郎哼聲說道,“我還真不知道你這大方。”

  “小氣的是你,有點事念念不忘的也是你。”一直沒說話的秦十三郎此時笑道,一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站起來。

  對啊,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記得,都是他自己自尋煩惱,在這女人眼裡,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周六郎甩手站起來抬腳就走。

  “你想要的估計得再等些時日。”秦十三郎笑道,一面對程嬌娘施禮告辭。

  因為出了周鳳祥的事,中書門下省都顧不得別的事了,原本要立刻定奪了結的茂源山五人功賞也自然推後了。

  “那個麼,倒不急。”程嬌娘含笑說道,還禮。

  那個,不急?那,哪個急?

  秦十三郎看著她了然一笑,所以她想要可不止這個,陳紹等人想要的,何嘗不是她也要的。

  早說過了她不是刀子,她是制刀子的人。

  可憐的西北經略司一干人,他們不知道這個娘子是個多麼小氣的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5
發表於 2017-6-23 10:3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助

  西北經略司官廳裡燈火明亮,幾案上美酒佳餚還擺的滿滿,但大廳裡卻空無一人,不,有一人,主座上的姜文元還坐著,在明亮的燈火的照耀下,他的臉色慘白的嚇人。

  今日是他生辰,雖然事務繁雜躬身勞頓,但總的來說,還是過的順心。

  才得了功賞,即將取下這個副字,被人理直氣壯的喊一聲經略使,還有同時落定的知州。

  當然,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比如那個雖然無關緊要卻讓人噁心的茂源山兄弟爭功。

  不過最終還是順利解決了。

  還有,就在幾天前,他的小妾又給他添了一個兒子,這是他的第十三個兒子,對於子嗣難養的很多人來,這真是讓人羨慕的事。

  所以這個四十六歲的生辰,姜文元辦的極其開心,只是沒想到宴席還沒開始,就被京城送來的密信驚散了。

  周!鳳!祥!

  一聲怒吼,姜文元掀翻了面前的幾案,盤碗杯碟酒壺劈裡啪啦的在廳堂裡散發亂亂的脆響。

  “殺了他!殺了他!”

  他喊道疾步而出,從廊下站著的侍從腰裡奪過刀,直奔大門而去。

  “大人,大人不可!”

  親隨將官清客幕僚們紛紛撲過來,死命的攔住奪下刀。

  “現在去殺了他,殺了他。”姜文元面色陰狠的喊道。

  “大人,別說大人了,現在整個西北想殺他的人多得是。”幕僚勸道,“殺他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在戰場上,不管是馬驚了跌死還是中了流矢都能說的過去,但現在是在龍穀城,又無戰事,怎麼能殺?”

  更何況就在剛才,接到密信後派人去找周鳳祥。卻發現借著病身不來參加宴席的周鳳祥原來已經卸載官袍,自己進了大牢,說以待罪之身等候朝廷欽差的到來。

  “他自己要去監牢裡,牢房裡死個人算什麼!”姜文元紅著眼咬牙說道。

  要是個武官死也就死了。但周鳳祥可是文官,而且還是在已經請罪的時候。

  “大人,這時候,他死不得,他要是死了,咱們這上下可真說不清了。”幕僚歎氣說道。

  姜文元何嘗不知道這個。

  “那現在他不死,咱們這上下也說不清了!”他吼道。

  他來回踱步,就如同暴跳的卻被關在籠子的猛虎。

  接到密信的那一刻,他就一下子明白了,多日來心中那一點點莫名的不安也徹底的落定了。

  怪不得他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徐四根在牢中被打傷的消息是誰散出去的。那些散步在各處的民夫兵丁又怎麼能這麼巧都來到附近的,還有方仲和為什麼逃走時被城門那麼巧的攔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們同意寫下認可臨關寨事件的奏章,也為了讓他的大印落在那封奏章上!

  “他們耍詐!這是騙證!”姜文元喊道,“這是構陷!再說謊報軍功又算什麼大事。這叫什麼謊報軍功?這不過是戰後吹噓!我們不過是誇大吹噓了一些,殺良冒功的事都多得是…..”

  幕僚們忙勸住他不要說了。

  沒錯,謊報軍功不是稀罕事,他們敢打包票說歷來每一戰都少不了粉飾誇大一番。

  但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說沒事的時候就沒事,說有事的時候就有事,全憑一張嘴啊。

  更況且此次謊報軍功被上奏的時機也不妙。

  偏偏是在確認了臨關寨冒功事件時。又是在京中皇帝被一個女子逼迫賭誓的時候。

  “這是打了皇上的臉,落了皇上的面子啊。”幕僚們歎氣說道。

  皇帝不震怒才怪。

  所以說周鳳祥這一招真是又狠又毒啊。

  姜文元一腳踢飛了一木架,其上的儀仗等物嘩啦倒地。

  “大人,我們自然要上表自辯。”幕僚們說道,“但現在的關鍵是,你不能被召去京城。”

  一旦去了京城。那就必將陷入無休無止的爭論自辯中,就算是最終得勝,西北這邊只怕也不好回了。

  沒錯,他不能走,他如果真走了。那就無可挽回了。

  “可是怎麼才能不走?”他咬牙說道。

  周鳳祥鬧的這麼大,京城中必然也咬的緊,皇帝又是震怒中,怎麼才能不走?

  “趁著天使還沒到,咱們再想想辦法。”幕僚們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說道。

  站在庭院中,夜風呼呼,雖然還沒到寒冬臘月但姜文元還是覺得被吹得透心徹骨的冷。

  天色大亮的時候,官廳裡的人雙眼通紅,雖然一夜沒睡,但大家誰也沒有睡意,或者說麻木了。

  無數的文書邸報兵書散落在地上,卻找不到能解他們燃眉之急的辦法。

  “我先殺了周鳳祥!”姜文元暴起喊道。

  幕僚們再次拼命攔住。

  “大人,犯不著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

  “對啊,事情還沒定論,就算離開了西北,還有別的去處,高大人一定會保著你,用不了多久就能起複的!”

  至少他們現在不似昨晚那樣說要留在這裡不進京了。

  姜文元心中冷笑,又有些絕望,已經輸了一半了….

  “…….報…..”

  一聲拉長聲調的急報在官廳裡響起,有兵丁急闖了進來。

  “青山堡急報,東南有西賊集結,目標是歸順的黑山蕃族,黑山蕃族求援!”

  官廳裡的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人數有多少?”姜文元不虧是老將,第一個反應過來問道。

  “二萬!”急兵跪報,一面捧上火漆印信以及證明身份不作偽的金牌。

  二萬!

  在場的人一瞬間本就慘白的面色更沒了血色,但旋即他們又想到什麼,面色頓時又變得通紅。

  “來得好!哈哈哈哈哈!來得好!”

  震耳欲聾的大笑在官廳裡暫態炸響,只把報信的急兵笑的呆呆。

  二萬敵軍,這難道是很開心的事嗎?

  當然也有不開心的,當坐在監牢裡的周鳳祥聽到這個消息時,本來淡然的面容上頓時變得呆滯。暫態毫無血色,雖然身形還未失態,但站得近的話可以看到他放在膝上的雙手正在顫抖。

  “時也,命也..”他喃喃說道。

  相比於這些高級將官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那些低等的兵丁則落後了很多,尤其是還是住在監牢裡的兵丁們就更晚了。

  當然他們聽到後的反應也沒什麼反應。

  “….也不知道讓不讓我們上陣…”

  “…立功贖罪嗎?”

  還有人開玩笑。

  但坐在最裡面的徐四根和劉奎卻笑不出來了,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各自眼裡的絕望。

  完了…

  姜文元走不了了…

  真是老天助他麼?

  如同西北這邊眾人的各自反應一般,當這個緊急軍情傳到京城的時候,有人大笑有人則面色發白。

  笑不是對戰爭的無情冷血,面色發白也不是對戰事的畏懼害怕,而是對時和命的感歎。

  皇宮裡的議事殿內再次大門緊閉,但一如既往消息很快就在京城散開了。

  “…..大戰在即啊,這下姜文元沒事了…”

  “..是啊。戰前最忌諱換將,這一下皇帝也不敢動他了…”

  “…姜文元這小子還真是好命…”

  雖然朝裡還沒消息傳來,但外邊的民眾士人等等都已經替朝廷做了決定了。

  張老太爺放下手裡的剪刀,看著面前的盆景輕輕歎口氣。

  “至少也不算都落空,畢竟正了名。”他說道。

  不過眉頭卻沒有輕鬆。

  正了名又怎麼樣?茂源山兄弟從無名到爭名。那西北經略司那邊自然也能如此。

  “真是時也命也啊,無奈,無奈。”張老太爺最終搖搖頭,扔下剪刀,轉身進屋子裡去了。

  雖然上一次憤憤離開玉帶橋且發誓再也不來,當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周六郎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但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娘子去陳相公家了。”留下的小廝說道。

  去陳紹家?

  找他做什麼?找他有什麼用?且不說這一次陳紹坑了的可不止高淩波。更何況如今他自己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

  而聽到程嬌娘來訪,陳家也是驚訝不已。

  陳十八娘趕過來的時候,遠遠的便看到那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不由停下腳。

  “十八娘,不去了嗎?”拉著她的陳丹娘不解的問道。

  “她來找父親是有事,咱們過會兒再去吧。”陳十八娘說道。看著邁入父親書房的女子。

  比起兩年前,個子高了很多….

  “十八娘,那個就是程娘子嗎?”陳丹娘問道。

  “你啊,和她最親的,都忘了嗎?”陳十八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頭說道。

  “過去太久了嘛。我忘了嘛。”陳丹娘嘟嘴說道,視線看著進了屋門被擋住的背影,模模糊糊中似乎很親切。

  “我們在這裡等等吧。”陳十八娘說道,看向那邊的屋子,眉宇間幾分憂色。

  陳紹是才從宮裡回來的,面色疲憊難掩。

  “程娘子,這事不急,別擔心沒事的。”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大人大道為公,我不擔心。”她說道。

  這笑落在陳紹眼裡神情不由一滯。

  大道…

  陳大人,黨同伐異,不論是非,這才是你如今該認清的大道。

  他的耳邊響起這句話。

  是啊,這一次他做的事,的確是不論是非,使用了一些手段,一些兩年前自己的眼裡都是不光彩的手段。

  他之所以一心要驅逐高淩波離開朝廷,是因為這個人妨礙的國事民生,這樣的一個奸邪小人,對於朝廷來說,絕不能重用。

  他也知道高淩波等人一直以來對他用的那些手段,但他從不屑也不願意採用同樣的手段回擊,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做的事不是黨爭,而是為官忠君的大道。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似乎在無意間他就變了,尤其是這一次,當幕僚親隨下屬們聚集在一起商定對策時,他並沒有反對他們的決定默認了,不,不止默認,他還親自力行了。

  而這些手段必然會傷害一些無辜的人,比如…..

  陳紹看著眼前端坐的女子,他不由苦笑一下,曾經提倡的手段如今應驗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她心中如何作想,這真是時也,命也。

  “….只是大人的運氣還是不怎麼好。”

  耳邊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話聽到陳紹耳內,似乎有些諷刺。

  諷刺,對這娘子來說,也不算失禮的舉動。

  “程娘子,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你放心,也不要急。”他輕歎一口氣,又肅容意有所指的說道。

  “怎麼能不急?”程嬌娘看著陳紹,微微一笑,“大人難道不急嗎?”

  不急?不急他會一夜長了一口的燎泡!

  “程娘子,不是我不幫你,而是現在急不得,要徐徐圖之。”陳紹深吸一口氣坐正身子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哦了聲。

  “那換句話說吧。”她說道,“我來幫幫你如何?”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6
發表於 2017-6-23 10:3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請說

  幫我?

  陳紹愣了下。

  “其實說起來,都是娘子在幫我。”他沉吟一刻說道。

  “不,大人想多了,之前我並沒有幫誰的心思。”程嬌娘搖頭說道,“我只是做自己的事而已。”

  所以至於誰從中得利跟她無關。

  她無心思幫人的時候還能幫的人如此,真要動了幫人的心思,那會如何?

  陳紹看著她,說起來似乎不可置信,此刻坐在這裡這個娘子跟他女兒一般的年紀,但看發生過的種種事,卻不能以晚生後輩的眼光對待。

  “那多謝娘子了,娘子請說。”他肅容說道。

  事到如今,這件事必須分了勝負,不能像上次那樣由皇帝玩弄制衡和稀泥什麼異論相攪的把戲,必須讓他在西北軍政上做個了斷。

  要不然周鳳祥這樣捨生取義豈不是成了笑話!

  “我幾個哥哥的功賞不要再拖了,請立刻放下來吧。”程嬌娘說道。

  陳紹愣了下,什麼?

  功賞?

  他們說的話題,換了嗎?

  “娘子說的是功賞?”他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功賞,這個事皇帝不是已經做了定奪嗎?那就請不要再拖了。”她說道。

  所以還是先幫了她,再說別的…

  陳紹釋然點點頭,這是應當的,她該得的,雖然此時提這個添亂,但是沒問題。

  “好。”他說道。

  陳丹娘已經站的有些不耐煩了。

  “十八娘,我要去找母親了。”她說道。

  陳十八娘忙拉住她。

  “再等等,就要出來了,那可是程娘子。”她說道。

  陳丹娘甩開她的手。

  “我又不是認得,十八娘,你想見就自己等嘛,怕什麼!”她說道,調頭就跑。

  陳十八娘忙伸手拉住她。

  “你瞎說什麼我怕什麼。你快站住,當初程娘子對你最好了,她來了你也不見見….”她說道。

  姐妹兩個正拉扯著,那邊腳步聲響。

  “娘子。”僕婦喊道。

  陳十八娘和陳丹娘停下轉過身。看到僕婦引著一個女子一個婢女站在幾步外。

  素色襦裙,素色罩衣,高挽的髮鬢上挽著一根木簪,側面插著一隻小銀梳,兩年不見面容一瞬間的陌生,但旋即便又與記憶裡的眉眼重合。

  “程娘子。”陳十八娘展開笑顏上前一步。

  程嬌娘含笑點頭。

  “十八娘子。”半芹含笑施禮。

  “你..”陳十八娘笑道,要說什麼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去我哪裡坐坐如何?”

  程嬌娘還沒說話,一直歪著頭看著她的陳丹娘站出來。

  “你是程娘子?”她問道。

  程嬌娘看向她。微微一笑。

  “你是陳丹娘?”她問道。

  “對啊,你還認得我?”陳丹娘問道,一面搖頭,“可是我不太認得你了。”

  陳十八娘忙伸手拍她一下。

  “丹娘。”她嗔怪道。

  程嬌娘再次笑了。

  “沒關係,再認識就好了。”她說道。一面施了半禮,“我是程嬌娘。”

  陳丹娘笑了,邁上前。

  “我是陳丹娘。”她說道,提裙屈膝施禮。

  看著這二人的樣子,陳十八娘有些失笑,一旁的僕婦們則笑了。

  “….果然這娘子還是跟小孩子說的過來。”一個低聲說道。

  經過這一說笑,原本有些生疏的尷尬頓時消散了。

  “嗯。我仔細看了看,有點想起來了。”陳丹娘歪著頭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程娘子,我特意在這裡等你,我們去院子裡說話吧。”陳十八娘說道。

  “不了,我還有事,改日吧。”程嬌娘說道。

  這是推脫麼。又或者是回避,或者…..。

  陳十八娘第一時間念頭紛紛閃過,但旋即又醒過神,看著認真聽陳丹娘說了句話的程嬌娘,不由自嘲的笑了。

  這娘子說有事那就是有事。沒有別的意思。

  這邊程嬌娘施禮抬腳邁步。

  “程娘子。”陳十八娘忙跟上,“我送你。”

  程嬌娘笑著點頭。

  雖然兩年不見但其實一點沒變,這個程娘子還是不喜歡說話,不過有人愛說話。

  “我跟你不熟,所以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陳丹娘說道。

  “我也是。”程嬌娘含笑點頭。

  陳丹娘的眼睛頓時亮了。

  身前身後的僕婦們再次笑了。

  這娘子哄孩子特別有一手。

  “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會有話說的。”陳丹娘跟上她,高興的說道。

  “其實也容易,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程嬌娘點頭。

  看著這一大一小說的熱鬧,陳十八娘落後一步。

  “哪裡是不熟,這不是跟以前一樣嘛。”她搖頭說道。

  馬車早已經等在門邊,半芹扶著程嬌娘上了馬車。

  一直沉默的陳十八娘上前一步。

  “程娘子。”她說道,“一定會沒事的。”

  “是,一定會沒事的。”程嬌娘含笑點點頭。

  看著馬車離開,陳十八娘還是有些不安心,打發走了嘰嘰喳喳的陳丹娘,她來到祖父這裡,卻見父親也在。

  “父親,程娘子是來請你幫忙的嗎?”她徑直開口問道,不待陳紹回答,便帶著幾分哀求,“父親,您幫幫她吧。”

  陳紹聞言笑了,只不過笑的有些古怪。

  “她,是來幫我的。”他說道。

  陳十八娘一怔,以為聽錯了。

  “幫父親你?”她問道,“幫父親你什麼?”

  給茂源山兄弟頒下功賞。

  陳紹心裡說道,不是他不想告訴女兒,是覺得怎麼說也說不通。

  這到底是誰幫誰?

  “是她幫你。”陳老太爺思付一刻說道,看著陳紹神情沉沉,“有時候能讓你幫忙,就是對你最大的幫忙。”

  幫忙就是最大的幫忙?這是什麼意思?

  陳十八娘扭頭看父親,見父親神色複雜慢慢的點點頭。

  如果連幫忙都不讓幫了。那才是徹底的生分了吧。

  ………………………………

  “這是什麼?”

  勤政殿裡,皇帝看著陳紹遞上的奏章問道。

  “是茂源山五人的封賞。”陳紹說道。

  聽他說出這句話,跪坐在一旁的晉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看過來,大皇子還難掩幾分驚訝。

  這個時候他竟然來說這個?

  皇帝的臉色果然沉了幾分。將奏章放在幾案上。

  “朕知道了。”他說道。

  陳紹卻沒有退下。

  “陛下,中書已經審議過了,還請陛下過目允准。”他說道。

  “你就那麼急嗎?”

  皇帝猛然拔高聲音喝道。

  “急著去報人恩情就一點也等不得了嗎?”

  大殿裡一陣安靜,眼見皇帝發怒,跪坐的晉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站起來垂手而立。

  “陛下,當初程娘子給家父治病之後,收了我家一幢宅院作為酬金。”陳紹神情無波,既沒有回答皇帝的話,也沒有說有罪。

  “所以你就不欠她恩情了嗎?”皇帝冷笑道。

  “臣不這麼認為,但那娘子的確是這麼說的。”陳紹說道。“她說,她是大夫救命,我是患者付酬金,這是你情我願你求我得,所以。她不欠我我也不欠她。”

  皇帝更是笑了。

  “所以這小娘子能說出這種話,你就覺得著實不俗吧?”他問道帶著幾分譏諷。

  陳紹笑了笑點點頭。

  “著實不俗,但又讓人可憐。”他說道。

  可憐?皇帝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如果不是絕望到極點,她怎麼會不信也不靠人情?”陳紹說道。

  世人多是看得透卻放不下,而要真正能放得下,得看透到別無退路。

  晉安郡王垂下視線。

  “陛下想必也知道,這程娘子的來歷身份。”陳紹接著說道。“天生癡傻,幾被溺斃,母亡父棄,人人避之,有家無親。”

  “天下的可憐人多了,可憐不是作…事的理由。”皇帝說道。“而你當懷慈悲之心,但不能不顧國法律規。”

  陳紹應聲是。

  “臣正是如此,臣並不認為臣不欠她的恩情了,所以一直想要還報,但沒想到報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說道。一面自嘲的笑了笑。

  皇帝神情木然似乎不屑,但並沒有阻止他說話。

  “兩年前的逃兵事,她第一個就求到了我的面前來。”陳紹接著說,說到這裡歎口氣苦笑一下,“但是陛下,臣不能幫。”

  兩年前的事皇帝本來已經忘記了,但因為這次的事他又想起來了,點了點頭,那一次的事的確陳紹沒有幫忙。

  “反而臣還勸她國法軍規不可違,雖然陛下最終定奪,但就算到現在,臣還是認為,逃兵當斬。”陳紹抬起頭說道,神情肅然。

  這話並非作假,皇帝沒有說話。

  “當時拒絕了那娘子的請求,臣心裡不悔但到底是歉意,後來那娘子離京歸鄉,臣也沒有再補償的機會。”

  “沒想到兩年之後她又進京了,而且一進京就又求到了臣的面前。”

  “而這一次,臣還是不能偏幫...”

  “臣得知了她的訴求,當時就很驚愕,這事不可不慎重,所以並沒有如何,只是在下屬面前略問了句西北事,待日後慢慢查問,結果盧正有心先去問,然後發生的事,陛下就知道了。”

  “陛下,臣這次不僅沒有應那娘子的訴求,反而是斷了她的訴求,陛下怪罪那娘子不擊登聞鼓訴冤,其實是臣逼的那娘子無奈,不得不以此舉上達天聽,論起來,這一切都是臣的緣故。”

  陳紹說著又拿出一張奏章躬身捧上。

  “臣,請辭。”他說道。

  請辭?

  晉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看過來,這一次連晉安郡王都難掩驚訝。

  朝臣請辭是很常見的,比如奏請的事被皇帝駁回不高興了耍性子,比如被禦史彈劾賭氣。比如要升官,比如表示認罪等等事都能請上一請。

  當然,這種請辭不過是做做樣子。

  但陳紹自入朝以來還從沒有這樣過,別說請辭了。就是被禦史彈劾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按規矩避位過。

  受君恩,盡心國事,不辭。

  這是當初殿試欽點相談甚歡的時候,陳紹對皇帝說過的話,而他這麼多年也一直這樣做,站的筆直剛硬,在國事上從不肯退讓服軟。

  皇帝的面色緩和下來,輕輕歎口氣,看著面前躬身的臣子。不知不覺曾經意氣風發的簪花郎也兩鬢染白了。

  “只是在請辭前,臣還是要請陛下准了功賞。不論西北他事,至少這件事是人證物證俱在可以定論的,陛下也是允諾過的,臣此舉是依照旨意而行。沒有違規,也算是終於能為那娘子略盡一分薄力,且不負國法律規,不負陛下。”陳紹再次躬身說道。

  皇帝看著他一刻,伸手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奏章,打開了。

  片刻之後,陳紹上了請辭奏章的事就傳遍了。

  “真迫不及待狗急跳牆的都要。連這種撒潑打滾的把戲都拿出來了!”高淩波冷笑說,“明知大戰在即,更換將帥是動搖軍心,還敢不計國事朝利脅迫皇帝,倒也真是黔驢技窮了。”

  “大人,他好像求的不是西北的事。”一個下屬說道。“是那茂源山的功賞。”

  高淩波愣了下。

  “就這個?”他問道,又嗤聲,“怎麼可能?現在哪裡還顧得上這個。”

  “的確是這個,陛下也准了。”下屬說道。

  陳紹在搞什麼?

  高淩波皺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如今的陳紹行事越來越怪異,官位越來越高,與他來往的越來越多,但想起來反而有些陌生,好似還不如以前熟悉呢。

  難道是越瞭解越不不瞭解?

  “是覺得此事必敗,與讓皇帝心中猜疑此次他與那程娘子的勾結密謀,還不如自己乾脆承認其之間的勾連,或許還能訴訴舊日的君臣情讓皇帝免了心結。”一個幕僚說道。

  僅此而已?

  高淩波撫著鬍鬚沒有說話。

  他心裡總有些不安,已經被陳紹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了,萬幸老天爺站在他這一邊…

  “大人,這次戰事又不是人力所為,說沒有就沒有了嗎?不管怎麼樣,陛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搖軍心的,周鳳祥也好,陳紹也好,都無力回天了。”幕僚說道。

  按理說如此。

  高淩波點點頭。

  “看著他點。”他說道,遲疑一下又補充一句,“還有那個江州傻兒。”

  一個江州傻兒能被高侍制心裡惦記一下,還是和陳相公平起平坐,可真是祖上燒高香了。

  幕僚心裡說道,應聲是。

  “……臨關寨百眾為賊圍,堅壁不退,竭力捍禦,守死一節,忠義不衰,當倍賻其家…..”

  玉帶橋的宅院裡,朝廷頒旨的官員正舉著詔書抑揚頓挫的念著。

  “…..有范石頭、徐茂修、徐臘月、範三醜、徐棒槌追贈為正名軍將,范江林封殿侍,徐棒槌其子委三班借直..”

  門外圍觀的民眾聽到這裡都嗡嗡議論,看著那個被一個婦人抱在懷裡的小童。

  這麼小的娃娃都成了武將了,雖然是最低等的,但相對於他老子拿命換來的一個正名軍將來說,真是太容易了。

  皇帝這次做的真夠厚道大方。

  “可見陛下是仁慈有功必賞,有冤必申的,只是被蒙蔽了聖聰。”

  聽著民眾的議論宣召的官員只是閃過一絲釋然,但也並沒有多少激動。

  現如今也顧不得這個了,皇帝正為了西北的事焦頭爛額,這次如果定奪不慎,那可不是因為一個神棍脅迫被天下人恥笑的問題了,只怕朝臣們都要鬧翻天,說不定他還要去列祖列宗面前痛哭認罪。

  官員將手中的詔書遞給叩頭謝恩的范江林,草草說了兩句場面話就帶著人走了。

  官員離開後民眾都圍上來說著恭喜。

  那邊婢女早準備了兩簸籮錢喚著小廝抬上來。

  “多謝諸位鄉鄰。”她說道,一面讓小廝們放錢。

  玉帶橋門邊頓時哄的一聲亂了。

  而與此同時,得到消息的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門前都開始放錢,引得街上又喧鬧湧湧。

  外邊的熱鬧歡慶范江林等人並沒有在意,坐在廳堂裡,看著面前擺著的告身和詔書,范江林紅著眼一遍又一遍的看,旁邊妻子則不停的拭淚。

  “妹妹,我去他們墓前讓他們也高興高興。”范江林捧起告身來說道。

  坐在一旁的程嬌娘搖搖頭。

  “還不急。”她說道,“還不夠。”

  還不夠?

  范江林愣了下有些不解。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要做什麼?”程嬌娘接著問道。

  范江林神情一黯。

  受傷之後,雖然日常行動不受影響,但還想像以前那樣拉開三石弓,十箭連發,揮刀劈開敵人的鎧甲是做不到了,最多也是拿著弩弓近距離射殺敵人。

  但戰場上哪裡有那麼多機會讓你拿著弩機近距離殺人。

  原來一心想要為兄弟們正名,並沒有想以後的事,如今心願達成,又被程嬌娘這樣一問,他不由有些頹然。

  他是廢人一個了,還能做什麼…

  一旁的黃氏心內有些驚訝,大著膽子看了眼程嬌娘,這時候說這個不太合適吧。

  “我啊,就留在京城看店吧。”范江林故作灑脫的笑道。

  “哥哥不想殺敵了?”程嬌娘問道。

  怎麼會不想….

  可是怎麼殺?

  范江林看向程嬌娘,這個妹妹從來都不會替人做主,她只會遵從你的心意而做主….

  在她面前你不需要隱藏自己的心意,不要揣測她的心意,她問什麼就是什麼,你要做的就是大聲的說出你真實的想法。

  “想。”他深吸一口氣重重的點頭。

  “那我助哥哥你去做萬人敵。”程嬌娘說道,站起身來。

  萬人敵?將帥嗎?

  范江林驚訝的看著程嬌娘。

  他知道什麼叫萬人敵。

  當初徐茂修曾和他們說過,弓馬武藝只是匹夫之勇一人敵,武藝練得再好,能殺的敵人立下的功勞也是有數能計的,而那些指揮殺敵的將帥才是萬人敵.

  指揮殺敵的將帥嗎?他怎麼可能!大字都不識得一個!

  “世上能做萬人敵的也不僅僅是將帥。”程嬌娘說道,“哥哥請隨我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7
發表於 2017-6-23 10:3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來

  “這下完了完了完了….”

  廳堂裡周老爺一面念念一面來回踱步,廊下跪坐的婢女們神情木然,沒有絲毫的驚訝或者惶恐不安,因為這句話周老爺已經說了將近四五天了,就是害怕也已經麻木了.

  “我就說不讓你跟著寫奏章,你非要寫,還振振有詞,現在好了,老天爺都在幫他.”周夫人在一旁拭淚說道.

  “老天爺怎麼會幫他呢?”周老爺皺眉說道,一面踱步,”不應該啊,我家嬌嬌兒才是老天爺親生的啊…”

  周夫人呸了聲.

  “別管你的嬌嬌兒了,這次忤逆了陛下能不死她已經算是老天爺親生的了.”她說道,一面想到周六郎就再次悲從中來,喊了聲我的兒,”這下可怎麼好,難不成真的要被趕到南州去平亂,那可真要了命了…”

  一面說一面大哭,哭著又問周六郎.

  門外的丫頭期期艾艾.

  “六公子出去了.”她們說道.

  “去哪裡了?”周夫人察覺不對立刻喝問道.

  “去程娘子那裡了.’丫頭們低聲說道.

  “真要被那女人害死了,這是幾輩子的冤孽啊我周家…..”

  廳堂裡周老爺的念念聲聽不到了,周夫人的哭聲響起來.

  “你去哪裡了?”

  而此時玉帶橋程嬌娘的宅院裡,周六郎看著剛進門的程嬌娘也沒好氣的喝道.

  “有事?”程嬌娘沒回答,一面摘下冪籬,一面問道.

  “收拾東西,跟我回陝州.”周六郎說道.

  半芹和院子裡的小丫頭小廝都驚訝的看向他.

  程嬌娘神情無波.

  “遇到事就跑?”她說道,看了眼周六郎,”你真是當兵的?”

  周六郎哼了聲.

  “避其鋒芒,也是戰術,怎麼能說是懦弱?”他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沒錯鋒芒只有人避,不避人.”她說道,抬手制止還要說話的周六郎,”你的箭術怎麼樣?”

  周六郎愣了下,旋即哼了聲,抬起頭不屑回答.

  “如果你信的過你的箭術的話”程嬌娘說道.

  什麼叫你信得過你的箭術?

  這臭女人但凡說話都要羞辱人!周六郎瞪眼,還沒說話,程嬌娘接著的話傳入耳內。

  “…..我請你幫個忙…”

  請你幫個忙…

  請你幫個忙!

  周六郎頓時渾身發熱,她說什麼?請,你,幫個忙!

  終於看到自己了,終於肯讓自己幫忙了,終於….那些人不在了,所以她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幫忙了吧.

  周六郎低下頭歡喜沸騰又酸澀釀釀,這滋味真是…

  “幫什麼忙?”他悶聲問道.

  “跟我來.”程嬌娘說道,”我要先看看你敢不敢.”

  什麼?

  周六郎哼了聲抬起頭,看著這女子已經抬腳向後院走去.

  他撇撇嘴抬起頭大搖大擺的跟過去.

  秦十三郎下馬之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邁進神仙居,而是抬頭看了眼彩樓,又看了看左右.

  左右都是食肆,此時臨近飯點其內都滿座很是熱鬧,因為天氣轉涼,樂得自在點的便多了起來,從窗口看去,每個食肆裡都熱氣騰騰,恍若仙境.

  秦十三郎的視線又轉回神仙居,神仙居裡與以往一樣安靜,但這安靜還是跟以往不同了.

  “真是奇怪,客人少了很多.”吳掌櫃說道,一面翻看帳冊,”不應該啊,東家們的事不是已經落定了嗎…..”

  “太平居還可以.”婢女說道.

  看著秦十三郎走進來,二人忙施禮迎接.

  “太平居還可以,是因為受眾不同.”秦十三郎說道,”太平居民眾們去的多,看到你們東家封賞,都認為事情落定了,但神仙居可不一樣,來的都是高官權貴,對他們來說….”

  秦十三郎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搖了搖頭.

  對他們來說看得清朝中局勢,也看得清茂源山事件看似贏了實則陷入險境.

  “沒事.”婢女笑道,” 勝負還未可知呢.”

  “這一次運氣似乎不在你家娘子這裡啊.”秦十三郎說道,眉頭微皺.

  這一次也是出乎他的預料,誰也沒想到西北會在這時候遇到戰事,哪怕晚那麼一個月也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時也命也啊.

  婢女咯咯笑了,將手中的帳冊啪的合上.

  “我家娘子可從來不靠運氣.”她笑道.

  秦十三郎看著她挑眉.

  “你家娘子最近忙什麼?怎麼總是不在家?”他問道.

  婢女抿嘴一笑.

  “我家娘子給人準備一個重禮.”她說道.

  重禮?

  秦十三郎若有所思,又是送禮,就好像當初茂源山兄弟們離京赴西北那樣的嗎?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啊.

  ……………………………………………

  大皇子放下手裡的奏章,看著幾案後伸手按著額頭閉目養神一刻的皇帝.

  “父皇,明日是你的壽辰.”他說道,”還是早些歇息吧.”

  “是啊,陛下.”晉安郡王也說道,”勞累多日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皇帝笑了睜開眼.

  “是啊,偏偏在朕壽辰的時候,西賊王這是要給朕送份大賀禮啊.”他說道.

  皇帝在笑,可是眼裡的冷怒恨卻是毫不掩飾.

  這要怎麼安慰?

  經書裡史書裡有例子吧,大皇子腦子裡飛快的翻找.

  “焉能不說真是一份大禮呢.”晉安郡王說道,” 陛下當年五歲就敢著甲,區區西賊王能奈陛下何.”

  皇帝看著他,少年人抬起頭,帶著幾分傲然又意氣風發,頓時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

  “這事是朕的不是,不當提不當提,更不能以為榮.”他說道.

  但晉安郡王依舊一臉敬羨,以為榮的樣子.

  “人前不可說,可是要被朝臣們訓斥兵者,兇器也..”皇帝笑道,並沒有因為晉安郡王的不聽話而生氣的意思.

  這句話傳到大皇子耳內,他的眼便亮了.

  “….聖人不得已而為之!”他立刻接話說道.

  當初幾個重臣就是這樣指著小皇帝的鼻子口水四濺的罵了一日,雖然過去了幾十年,但皇帝還記得清楚,此時陡然被大皇子喊出來,皇帝的面色不由一僵.

  殿內詭異的安靜下來.

  出什麼事了?

  大皇子有些怔怔,又有些茫然,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一時張口結舌.

  “陛下,這個倒是有趣,我才知道.”

  晉安郡王忽的咦了聲說道,打破了室內的凝滯.

  “知道什麼?”皇帝順著問道.

  “原來這個馬蹄鐵便是這茂源山兄弟們做的.”晉安郡王說道.

  茂源山…

  皇帝原本緩和的臉色再次凝滯.

  目光掃過面前跪坐的兩人,這兩個孩子啊,真是…..

  聖人不得已而為之是怎麼回事大皇子不知道,但茂源山為什麼讓陛下不高興他卻是知道,頓時眼中不由幾分幸災樂禍.

  “好了,朕累了,都下去吧,你說得對,這些奏章一時也看不完,朕就歇一歇,說不定過了生辰,就有好消息了.”皇帝說道.

  大皇子和晉安郡王忙都施禮告退,才要起身,門外有內侍進來.

  “陛下,中書呈報,請陛下定奪.”他說道捧上一個奏章.

  皇帝接過打開一看頓時又臉色沉下來.

  這一次他反而被氣笑了.

  “這還真是…”他說道,將奏章扔在幾案上,”一個二個的爭著搶著來堵心.”

  晉安郡王慢慢的後退,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旁的內侍沖他做個口型.

  程…

  “陛下,什麼事?”他停下腳,抬頭問道,“又是在爭論催促姜文元的事嗎?”

  見他停下腳。大皇子也忙停下腳,跟著看向陛下。

  “父皇,不是說了仔細商定。又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定論的。”他忙忙的跟著說道。

  皇帝搖頭。

  “他們說茂源山兄弟的范江林。要給朕獻禮謝恩。”他說道,嘴邊浮現一絲嘲笑,重複一遍。“給朕獻禮謝恩。”

  看到皇帝嘴邊的嘲諷,本要開口的大皇子便聰明的不說話了。

  “是跟馬蹄鐵一般稀罕的事物嗎?”晉安郡王似乎並沒聽到皇帝的譏諷,而是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馬蹄鐵..

  皇帝沒有說話眼神微微一閃。

  “馬蹄鐵有什麼稀罕的?”大皇子帶著幾分不屑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他笑了,真心實意的連眼裡都是滿滿的笑。

  “殿下,馬蹄鐵雖然看似毫不起眼,但每年減少損耗軍馬千匹,減少了就是新增了。也就是一年能贈千匹軍馬。”他說道。

  “千匹又如何,不過是馬…”大皇子哼聲說道。

  “好了。”皇帝開口說道,“你們下去吧。”

  大皇子和晉安郡王忙不敢再說躬身施禮低頭退了出去。

  殿中安靜下來,皇帝的視線落在幾案上。

  馬蹄鐵竟然也是茂源山兄弟中一人做的?恍惚記得當時是說一個叫…叫..什麼的人做的.

  馬蹄鐵啊…

  皇帝伸手拿起奏章打開.

  慶王宮中,傳來一陣陣歡笑.

  “六哥兒,六哥兒這邊,這邊,給哥哥.”

  院子裡一群人正在玩蹴鞠,晉安郡王穿著短衣,束著袖子喊道.

  那一邊踢著蹴鞠哈哈笑的慶王自然聽不懂,也不會給他傳來,但晉王郡王依舊笑著奔跑.

  慶王跑了一會兒,胖乎乎的身子便跑不動了,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六哥兒,來,來再玩一會兒.”晉安郡王跑過去,勸道.

  但不管他怎麼勸,慶王都不聽,乾脆躺在地上亂蹬,晉安郡王只好好言勸起來,親自拉他去洗澡換衣裳.

  “怎麼樣?”

  一面給慶王身上澆水擦洗,晉安郡王一面問進來的小內侍.

  “陛下准了,明日那范江林會被在宣德門前召見.”內侍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嘴邊浮現一絲笑意.

  “六哥兒,你猜她送的是什麼?”他笑道.

  坐在浴桶裡玩著玩具的慶王自然不會理會他.

  “肯定是大殺器.”晉安郡王接著說道,一面將慶王洗過的頭髮挽起來,說到這裡停頓一下,”只是可惜,不能親眼看到了,不過,也沒什麼,知道就可以了.”

  他取過一旁的裹巾.將慶王拉起裹起來,再有宮人們合力抱出來.

  “明天,真是讓人期待.”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陳十八娘就已經坐在室內了,屋子裡擠滿了人,母親姐妹們正說笑的熱鬧.

  “這身衣服太素了,要不換個喜慶的吧.”

  “還有這個簪子,太少了.”

  “貼個花鈿吧.”

  姐妹們圍繞著陳十八娘的裝束議論紛紛.

  “我就穿這個,只是陪同博陽郡主去,不一定會見陛下面的.”陳十八娘說道,一面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裳.

  還是兩年前做的款式,只是裙角束腰加了一些金絲花墜,添了幾分生動,也沒有減了莊重.

  這個衣服似乎有讓人心安的力量.

  這個念頭閃過,她又笑了,或者說,是自己有了讓自己心安的能力吧.

  “我該走了,不能讓郡主等著.”她說道站起身來,在姐妹們的擁簇中向外而去.

  她準備好了,將來真是讓人很期待啊.

  天光大亮的時候,皇帝帶著朝臣們站到了宣德門上,早已經聚集等候的百官以及遠處的民眾都爆發出萬歲的高呼聲,聲浪震天.

  就算每年不止一次聽到,但每次聽到還是還是讓人很高興.

  雖然日夜辛勞,朝臣爭執不休,邊關危急不斷等等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但這種掌控天下的滋味真是讓人迷醉啊.

  “陳大人也太不知禮了,這麼個日子竟然不來.”

  身後的聲音傳入耳內,讓皇帝臉上的笑意頓了頓.

  陳紹的請辭,皇帝已經駁回兩次了,但陳紹依舊避位在家,今日自然沒來.

  這都是那個神醫娘子鬧得,天下人嘗到了要脅的好處,一個兩個都學會了.

  還說要獻禮謝恩…

  難道還要朕陪你們在天下人面前做戲嗎?

  皇帝轉身要走,有朝臣站出來.

  “陛下,等候獻禮的人已經准許過了,豈能言而無信?”

  朝臣說的義正言辭.

  還有這些朝臣,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就拿中書來說,駁回皇帝詔書的事一年之中可是增多了好幾次.

  “陳大人雖然沒來,中書依舊盡職啊.”

  似乎是無意間有人說話傳進皇帝的耳內,這讓皇帝的面色再次難看幾分.

  好,朕就陪你們做這場戲.

  他轉過身.

  “宣范江林.”他慢慢說道.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8
發表於 2017-6-23 10:34: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箭

  城門上有一個男人越過眾人而行,下邊的民眾百官家眷沒有在意,在城門上的皇親國戚則注意到了.

  站在博揚郡主身後的陳十八娘聽到茂源山三字的時候便也驚訝的看了過去.

  這個男人毫無特色,甚至還有些落魄.

  就是為了這樣的人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不惜害了自己.

  范江林在天子面前跪下大禮參拜,或許是知道皇帝連話都不想跟他多說,參拜之後便徑直開口了.

  “草民感激陛下聖明,必將為國盡忠赴死不惜.”他大聲說道.

  可別,你們的命可真是珍貴,死不起啊.

  皇帝心裡冷笑,當然身為天子不至於小氣的在眾人面前給一個小民擺臉色,他含笑點點頭.

  內侍們便忙示意范江林叩頭退下,范江林叩頭卻沒有退下.

  “陛下,小民身殘不能再親上戰場為陛下殺敵,所以小民獻上一物,替小民為陛下殺敵,為陛下揚威.”他說道.

  看了眼這范江林兩手空空,不知道要獻上什麼?一首賀壽的詩詞嗎?還是那神醫娘子神仙之口的吉言?要麼長生不老的藥.

  皇帝心裡不咸不淡的譏諷的想著.

  “呈上來吧.”他說道.

  “小民獻上的是一件殺器,未經允許,不敢呈上.”范江林說道.

  殺器?

  這一下其他人也低聲議論,而皇帝心裡忽地閃過馬蹄鐵三字…..

  “是什麼殺器?”他遲疑一下問道.

  “弩弓.”范江林說道.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面露不屑,還有人乾脆就笑了.

  “不知道這弩弓是哪位聖人用過的?”

  “錯了,是神仙用過的吧.”

  後邊還有低低的說笑傳來.

  皇帝的面上神情依舊.

  “小民的弩弓勝重弩百倍.”范江林又說道.

  勝重努百倍!

  現場頓時譁然,但還沒完.

  “小人的弩弓, 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鐵甲.”范江林接著說道.

  他就那樣跪的直直的,神情肅木,既沒有面對天子的戰戰兢兢也沒有因為四周驚訝喧嘩而惶恐不安.

  “范江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皇帝也微微動容了,看著眼前的小民,問道.

  如今軍中慣用的利器就是重努,攻防必備,比重弩還要厲害的,還是厲害百倍的弩弓,那得是什麼樣的弩弓啊,這話說的也太大了吧?

  “陛下可以驗證.”范江林說道.

  皇帝看著他.

  好,既然如此,朕成全你們,這可不是朕要你們在天下人面前丟臉.

  “准.”他說道.

  如果果真的話…

  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鐵甲….

  雖然身子一直不好,也不算年輕了,但平心而論這個皇帝骨子裡還是很好戰的,為此年輕時沒少被朝臣們訓斥.

  聽范江林說的這一句話,皇帝心裡已經算出這弩弓有多大的威懾力以及殺傷力.

  如果是真的的話…

  那可真的是大殺器.

  如果是真的話…

  皇帝抬起頭看著已經去傳令的內侍兵衛,因為是兇器,自然不可能靠近皇城,所以過了好一時還沒運來.

  城門上的動靜終於被百姓注意到了,紛紛的詢問,因為內侍傳旨一路過去,大家也便都知道了,頓時沸騰起來.

  “不是三月皇帝遊園,咱們也能看到禁軍表演騎射了.”

  民眾們紛紛說道,他們並不知道將要試射的弩弓是誇下了什麼樣海口,只要有熱鬧瞧就足夠了.

  “來了來了!”

  伴著一陣熱鬧,一個內侍並一隊神情肅重戒備深深的禁軍擁著一個少年郎走來.

  少年郎穿著戰袍,手中舉著一把弩弓,看上去英武俊朗.

  此時民風開放,周六郎如此便引來不少女子們的呼喚說笑,還有手帕香囊被扔過來,就真的好似是三月皇帝遊園盛會迎接那些表演騎射的禁軍們一般.

  一路的熱鬧到官員們所在便沉寂下來,官家的女眷可不敢像民間女子們一般大膽,但忽地一處喧嘩起來,伴著女子們的尖叫.

  這是誰家如此失禮.

  大家都皺眉看去.

  “六郎!那不是六郎嗎?”一個周家的小娘子喊道,伸手指著路中昂首闊步而行的少年郎.

  周夫人捂著胸口大口喘氣,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他不是說今日不出門嗎?怎麼,怎麼不僅出了門,還跑到皇帝跟前了?”

  “他要幹什麼?”

  小娘子們唧唧喳喳的喊道,直到周夫人眼一翻暈過去.

  這邊的喧嘩隨著周六郎的走過遠去了,來到高官權貴這邊,雖然沒有女子們的尖叫,但卻響起男子的胡哨.

  周六郎依舊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秦十三郎笑嘻嘻的收回視線,看著兩邊狐疑愕然看自己的人.

  “很英武,不是嗎?”他笑道.

  眾人給他一個白眼,繼續低聲議論那少年郎手裡舉著的弓弩.

  “…看起來不怎麼樣…”

  “….那是什麼做的,好象都沒有牛筋牛角…小兒玩的吧..”

  玩的?

  真要玩起來,你們可玩不起啊.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看著已經走到城門下的周六郎.

  因為持有弓弩,又是如此近的距離天子,禁軍們都沒有散開,手扶著腰刀虎視眈眈的盯著周六郎,保證一旦他有異動便亂刀砍死.

  “周箙請為陛下試弓.”周六郎朗聲說道,一面沖城門上的天子單膝跪下.

  身著戰袍免大禮.

  皇帝點點頭,看了眼這少年郎.

  年紀太小了吧,力氣怎麼樣?不如找個更厲害的射手來試試吧.

  他心裡閃過念頭,但並沒有說出來.

  “擺板甲!”

  早已經得了吩咐的禁軍高聲喊道.

  另一邊便站出來許多捧著盾牌的禁軍,站定在七十步外.

  而與此同時城門上也站了一排禁軍舉著盾牌護住其後的天子皇親國戚大臣們.

  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到拿著弓弩的少年郎身上.

  少年郎放下弩弓,伸腳踩在其上.

  遠處的人看不清他做了什麼動作,只見少年郎已經又舉起了弓弩,現場安靜下來.

  但少年郎卻並沒有射箭,而是皺眉看向身旁的禁軍.

  “還是只留下盾牌,人離開吧.”他說道,”只是試射沒必要出人命.”

  此言一出近旁的禁軍們面色愕然.

  怎麼著?這麼遠距離,射穿鎧甲都不錯了,還能射死人?

  皇帝看沒有動靜不由皺眉,往前站了站,內侍明白他的意思,忙高聲詢問,下邊的禁軍只得把周六郎的話報上來.

  城門上再次譁然,搖頭的笑的板著臉斥責的.

  “陛下,此言不虛,還是小心些吧.”范江林說道.

  事到如今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吧,皇帝擺擺手.

  伴著命令舉著盾牌的禁軍便都推來了,只留下盾牌被木架支撐在原地.

  周六郎舉起弩弓,對準了面前的盾牌,現場再次安靜下來,數不清的視線就好似炙熱的日光一般凝聚,幾乎能讓人烤化,再加上那令人窒息的安靜,身旁的禁軍也神情有些緊張,不由看這個少年郎.

  這個少年郎可曾被這麼多人注視過?可還能射的出箭?

  禁軍的視線落在周六郎的手臂上,銳利的目光想要發現其一絲的抖動.

  “哎呀娘子,娘子…”

  周六郎的耳邊似乎又響起女子的驚叫,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玉帶橋宅院裡,看著站在草靶子旁的伸手解下髮鬢,烏髮瀑布一般散落的程嬌娘.

  一個梨子被放在了她的頭上.

  青脆的梨子,烏黑的長髮,明媚的大眼,白皙的面頰,墨色垂順的襦裙罩衫,在日光下構成一幅妙趣的圖.

  “來,射吧.”程嬌娘說道,抬手指了指自己頭上的梨子.

  婢女們發出驚叫.

  周六郎也愕然.

  開什麼玩笑!

  “不敢還是不能?”少女微微一笑問道.

  話語和笑容同時擊中了少年郎的心口,他哼了聲,抬手拉弓.

  “哎呀周公子,不可以啊.”半芹嚇的忙喊道,張著手就站了過去擋在程嬌娘身前.

  “半芹,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周公子?”程嬌娘說道.

  半芹扭過頭.

  “娘子,讓我來,讓我來吧.”她急急說道.

  “你來不如我來.”程嬌娘說道,一面抬手示意她讓開.

  半芹咬著下唇,扭頭看周六郎,周六郎邁步張弓神情倨傲並沒有說句話的意思.

  這兩個人啊,其實都是倔強的很.

  半芹只得不情願的站開.

  “來吧.”程嬌娘說道.

  她的話音才落,周六郎的手便鬆開了弓弦,伴著丫頭們的尖叫聲,程嬌娘頭上的梨子被箭穿過飛了出去.

  半芹拍著心口忙上前,用手帕擦拭濺在臉上的幾滴汁水.

  “好了好了,別玩了別玩了.”她連連說道.

  程嬌娘卻搖搖頭,伸出手.

  “再拿來.”她說道.

  半芹瞪眼.

  “我不是玩,我沒有時間玩.”程嬌娘說道,’我也,不會玩.”

  沒有時間玩…不會玩…

  這話聽起來怎麼讓人覺得那樣的心酸呢.

  一旁的果盤裡再拿來一個梨子,看著程嬌娘擱在了肩頭.

  這還沒完,程嬌娘看著周六郎伸手按住梨子慢慢的倒退,半芹以及婢女們的心在提起來.

  “娘子..”大家忍不住喊道.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周六郎看著那女人,心裡默默的數著,終於在牆邊她站住了腳.

  “家裡太小了.”程嬌娘說道,一面伸出一隻手將頭髮攏到一邊,另一隻手指了指肩頭的梨子,微微一笑,”來吧.”

  周六郎咬住了下唇,眯起眼看著她,日光下翠綠的梨子就在少女的面容一旁,頭髮被攏到另一邊,露出耳朵,小小的白皙的,並沒有其他女子們帶著耳墜子,應該就沒有耳洞.

  從小癡傻,誰會想到給她紮耳洞呢.

  誰又捨得擦破她的這樣的肌膚…….一點也不行也捨不得…..

  周六郎鬆開弓弦.

  嗡的一聲,旋即又是當的一聲響.

  七十步外的一架盾牌搖晃.

  這還沒完少年郎垂下弓弩彎身腳踩,再舉起弩弓.

  嗡嗡嗡當當當,聲音不絕,一下一下的敲打著在場人的耳膜.

  “好快的上弦速度…”一個禁軍喃喃說道.

  “好輕鬆的上弦…”另一個禁軍也喃喃說道.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能節省時間,時間意味在戰場上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生命.

  很多時候,生死就在一瞬間,勝負也就在一瞬間..

  一連十隻箭射完,周六郎才放下手裡的弩弓,一直盯著他的禁軍也如願的看到少年郎的喘息以及手臂的抖動.

  可是現在誰他娘的還在乎這個!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的轉向七十步外的盾牌上.

  有禁軍跑過去.

  “洞穿!”他高聲喊道,舉起一個盾牌,沖城門上的皇帝展示然後又沖四周的民眾轉去.

  民眾嗡的要歡呼,但聲還沒起,就有一個又一個的盾牌被舉起來.

  “洞穿!”

  “洞穿!”

  “洞穿!”

  伴著一聲聲的喊,一個個的盾牌被舉起來,要歡呼的人反而不喊不動了,站在最近的都是高官權貴,他們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意思,一個個神情震驚,他們沒有喊聲,其後的百姓雖然不太清楚這代表著什麼,但也跟著不喊了.

  偌大的人群濟濟的城門前一片安靜,就好似適才等候天子登城門的那一刻一般.

  而此時天子站在城門上.

  萬民安靜,被舉起的並排的帶著顯而易見的破洞的盾牌,構成了一幅詭異的場景.

  “你們想一想,如果眼前是一排甚至兩排或者一個軍陣手持如此弩弓的將士的話,那是將是什麼樣的場景.”

  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一支支弩箭從結陣的將士們手持的弩弓中離弦而出,箭雨潑灑向西賊敵軍,不似以前那樣撞到盾牌鎧甲跌落,而是洞穿.

  洞穿!

  洞穿!

  血肉紛飛哀嚎遍野鋪天蓋地所向披靡,什麼西賊的重兵,什麼西賊的鐵騎!.

  哈哈哈哈哈,站在皇帝身邊的一個禁軍首領忽地失態的大笑起來.

  沒有人第一時間想到斥責他的君前失儀,而是伴著這笑聲都頭皮發麻,一股炙熱暫態傳遍全身.

  大!殺!器!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9
發表於 2017-6-23 1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得償

  十個盾牌都被擺到了城門上,皇帝親自一個一個的看過去.

  這不僅僅是洞穿,從破洞的形狀可以看出,其後的人果然能被射殺.

  皇帝的神情難掩激動.

  “陛下,陛下,還有上弦的速度快啊.”一個武將激動的說道,”適才這小將一連十發,只不過喘氣手抖,這如果放在重弩上是完全不可能的,是因為用腳踩著容易發力的緣故.”

  聽他提到小將,皇帝便轉過頭看去.

  范江林的身旁站著一個少年郎,弓弩已經被取下不得帶上陛下面前.

  “你是誰家的?”皇帝問道.

  周六郎跪下施禮.

  “臣歸德郎周鉞六子,今西北經略司趙成帳下三班周箙.”他朗聲說道.

  少年英武,意氣風發,看上去就讓人賞心悅目啊,皇帝點點頭笑了.

  “好箭法,賞.”他說道,說了一聲賞又停頓下,”晉右侍禁.”

  四階!

  周六郎心中倒吸一口涼氣,他在西北殺敵兩年,不過才升了一階,而此時在皇帝面前試弓弩,就一下子被提拔了四階!

  再看四周的官員,武將們沒什麼反應,能站到皇帝面前的武將級別都很高,在他們眼裡一個右侍禁提都沒必要提,自然不會往心裡去,而文官們,雖然對皇帝這樣信口賜爵賞官不滿意,但也知道此時是在興頭上,沒必要去討沒趣.

  再說也只是一個武官而已,如果換做文官試試,當場敢跟皇帝臉紅脖子粗的罵起來的都有. “謝恩啊.”旁邊的內侍忙提醒道.

  周六郎這才回過神忙大聲的喊著謝恩.

  對於他的失態皇帝並沒有不悅,反而還帶著幾分喜色又誇讚一句.

  站起來的周六郎心中滋味有些複雜.

  我請你幫個忙.

  幫個忙,幫她一個忙,就能得官加爵,這到底是誰幫誰?

  他還在愣神,這邊范江林接著說話.

  “陛下,此弓弩還可以找其他人試試驗證.”他說道.

  皇帝含笑搖頭.

  “不用試了.”他說道,”朕信你.”

  面子?被傷了面子?跟西北功績相比,被一個小女子家賭氣駁了面子又算什麼大事.

  小女子嘛,就是小性子多.

  范江林聞言跪下叩頭.

  皇帝的面色帶笑,站在一旁的高淩波也帶著笑,只不過這笑有點發冷.

  他的視線落在范江林身上,又轉到一旁的盾牌上.

  “果然大殺器,跟重弩差不多大小,看起來更為精良,如今做弓弩院做一架重弩要十天.”他說道,看向范江林,面容含笑,”不知你這架要用多久?”

  這話出口,愣神的周六郎猛地打個寒戰,不好,高淩波用心毒也!

  律法規定民間不得私藏弩器,五具者就能斬,如果范江林造出這具弓弩私藏不上報,不管是在進京前還是進京後,十天半個月之久總是不妥的,雖然現在皇帝高興不會亂想,但架不住日後被人提起來挑撥兩句,皇帝肯定要疑其用心.

  他張口要搶話頭,卻還是晚了一步.

  “此弓粗糙而製成,小民日夜趕工,足足用了六日。”范江林說道,帶著幾分慚愧。

  而妹妹只不過用了三日。

  這不可能!高淩波差點脫口叫出聲,死死的咬住牙才擋住。

  而身旁其他官員已經大聲喊出來了.

  這不可能!

  而皇帝則已經激動邁上前一步。

  “六日?”他問道,“果真?”

  范江林點點頭。

  “小民不欺瞞陛下。”他說道。

  “你一人?”皇帝又問道,呼吸有些急促。

  范江林再次點點頭。

  “陛下!陛下!快,快讓弓弩院去造,召集調配所有人。所有的工匠,十天之內要造出百架!送去西北,送去西北!某要替陛下送他們一份大禮!”皇帝身邊的武將有些癲狂的喊道。

  沒有禦史出來呵斥這個武將的失儀,因為他們都被這話驚呆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還有,陛下,小民的弩弓用的是木羽箭。”范江林又補充一句。

  喊叫聲頓時停下來。

  還有……

  皇帝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瞬間也停止了。

  “不需要翎羽…..”他顫聲說道。

  “是的,用木片就好,還有,弩身弩臂也不用牛筋牛角,山木就可以,再加上麻繩….”

  還有…..

  范江林的聲音還在說,但聽在皇帝耳內有些忽遠忽近了。

  強大的殺傷力,是讓人驚喜。但這並不是最讓人驚喜的.

  重兵利器最關鍵的是錢。

  軍備最費錢,誰不想要壯兵利器,但錢呢,千萬貫千萬貫的砸進去也不嫌多啊,關鍵是國庫真窮啊。皇宮裡廢棄的房屋不能修繕的多得是,皇帝已經夠節省了,但還是覺得窮啊。

  這就是為什麼總有大臣指責好戰為害,實在是投入太大耗費國本.

  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這個弩弓不僅殺傷力比重弩強百倍,造價卻還不到重弩的一半!

  皇帝的眼角的餘光看去,果然見幾個皺眉似乎有話要說的朝臣收回了腳.

  他們顯然也知道在耗費上無法攻擊反駁了.

  這范江林說的話太好了,一句話就省了他在朝堂上跟大臣們拉鋸戰.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全軍配備這種弩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全軍啊!全軍啊!

  “……沾水而不吸水…只是比起重弩,損耗要快一些…”

  范江林的聲音還在繼續,皇帝的手都要發抖了。

  “來人。來人,快去給朕算,算,全軍配備…配備…”他喊道,喊到一半又想起不知道這弩弓的名字,忙看范江林。“它叫什麼名字?”

  范江林再次叩頭。

  “小民還未起名字,請陛下賜名。”他說道。

  皇帝看向城門下,弓弩已經被收起來了。

  “神弓…神….神臂弓…就叫神臂弓。”他思付一刻說道。

  “恭喜陛下得此神物。”高淩波第一個喊道。

  雖然心裡恨的要死,但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他還不至於糊塗.

  頓時四周的人紛紛下跪高呼,城門上的人喊出來。城門下的人立刻也跟著喊起來。頓時山呼聲如海浪般洶湧澎湃。

  皇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好啊,這個生辰真是過的好啊!

  接受了民眾的山呼恭賀之後,皇帝轉身擺駕回宮,一干大臣皇親國戚們都跟隨來到宮內的宴席上,包括范江林和周六郎也被請了進來。

  “范江林,朕要賞賜你,你想要什麼?”皇帝說道,坐在龍椅上。興奮激動還未消散,一向蒼白的臉上帶著罕見的紅暈。

  范江林叩頭。

  “小民只想殺敵報國,如今身殘拉不得弓箭,所以小民想造弓箭來讓其他人殺敵,這樣也算是小民達成了心願。”他說道。

  皇帝帶著欣慰點點頭。

  “朕封你為御前藩方都軍頭。判弓弩院軍監。”他說道。【注1】

  此言一出殿內響起一片倒吸氣聲。

  如果說適才在城門給周六郎升官的速度不小了,那跟此時一比,連在場的武官都有些不淡定了。

  “陛下,是不是中書商議一下。”有官員站出來說道。

  皇帝面色沉下來。

  “西北戰事你們可商定好了?”他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朝官被嗆了一下只得退回去。

  反正雖然官職封的高,但其實說只是去弓弩院監造弓弩罷了,罷了罷了也就是個匠人而已。

  千金買骨,鼓動吸引更多人獻計獻策獻物為國之大利。這一招從上古時就開始用了,也是很正常的說的過去的事。

  范江林叩頭謝恩。

  “那個做出馬蹄鐵也是你的兄弟?”皇帝想到什麼問道。

  范江林應聲是。

  “當時是,妹妹送我們七人上戰場,說根據我們每個人的擅長和喜好贈予一技,四弟善養馬,所以妹妹教授馬蹄鐵之技。我如今身殘而廢,妹妹便贈予另殺敵之技。”他說道。

  此言一出,皇帝的臉色頓時變了,而大殿裡的人反應過來的臉色也變了。

  姜文元完了。

  高淩波微微閉了閉眼,只覺得有些眩暈。

  從弓弩殺傷力到製造容易不耗費錢財。一把接一把的刀子扔出來,直到最後這一把也是最鋒利的一把直刺皇帝的心。

  七個兄弟,根據各自的擅長和喜好各自贈予一技,已經有兩人選擇適合自己的殺敵之技,且均可以稱得上軍國利器,那如果餘下的五人擅長什麼喜歡什麼又會得到什麼驚人的技藝?

  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那五人已經死了,他們沒有了擅長也不會再表達自己的喜好….

  誤國啊。

  這才是誤國啊。

  只要想到這個,就會想到這五人,想到這五人就想到他們死了,想到他們死了,皇帝就會想到這次的事。

  一天天一念念的積累,姜文元不止西北呆不下去了,這輩子都休想在皇帝心裡落個好了。

  好,好,好狠的江州傻兒!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還有人算硬是壓過了天算。

  “老爺,老爺.”

  此時陳家,坐在宅院裡和父親下棋吃茶的陳紹被小廝打斷了落棋.

  皇宮裡發生的事小廝還不知道,但城門前的事人人都看得到,小廝眉飛色舞的講來.

  陳紹聽得驚訝不已,揮退了小廝,陳老太爺將手中的棋子落下.

  “姜文元完了.”他說道,一面看著陳紹意味深長一笑,”原來,她果然是在幫你.”

  陳紹點點頭,神情還是有些驚訝也有些恍然又有些悵然.

  “原來她要我催皇上下了封賞,是為了借此給皇上謝恩獻禮.”他慢慢說道,”也正因為獻上這個禮,翻雲覆雨了.”

  神臂弓!

  真是大殺器!

  “擔心什麼,有什麼好擔心的,激怒皇帝又如何,名望被皇帝忌諱厭惡又如何,原來她根本就靠的不是這個.”他搖搖頭感歎道,”原來她靠的是實力,真真切切的讓人無法拒絕的,又不是神仙之術虛幻的實利.”

  身份平平,無家族依仗,建立起來的聲望如同空中樓閣,但如果這聲望之下是結結實實的與國大利的功績呢?

  “看不透啊看不透了.’陳紹喃喃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又是一聲聲老爺老爺.

  “老公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兩個小廝跑進來叩頭喊道.

  恭喜?對於皇帝來說此時說恭喜合適,但對於請辭避位在家的陳紹有什麼可喜的?

  “老爺,十八娘子獻書被皇帝大贊,封寫書禦人,請授大皇子書.”小廝叩頭喊道.

  什麼?

  陳紹驚訝的站起來,就連陳老太爺也難掩驚喜.

  皇宮的宴席上,陳十八娘正叩頭謝恩,在無數視線的豔羨下轉過身,手裡捧著皇帝賜予的詔書.

  雖然夢想過很多次,但當成真的那一刻,那種滋味心情夢裡是根本夢不到的.

  陳十八娘慢慢的邁步走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否還保持依舊,但眼中已經有些閃閃的看不清路了,但她抬起頭挺胸走的穩穩端端.

  “今日是朕最開心的日子,這是朕生辰受到的壽禮最多最大的.”

  御座上皇帝笑道,舉起酒杯.

  大殿裡頓時一片山呼萬歲,宮樂齊鳴,舞伎翩翩,彩帶雲裳飛舞,恍若人間仙境.

  偏僻的慶王宮中一片安靜,那邊的熱鬧一點也傳不過來。

  晉安郡王與慶王也擺著宴席,因為慶王癡傻,很少帶去人前,更別提這樣的場合去給皇帝添堵了。

  “來,嘗嘗這個。”晉安郡王說道,一面將一口茶湯喂給慶王吃。

  慶王一手抓著羊肉真吃的開心,不高興的躲開了。

  “小心噎到。”晉安郡王耐心的勸著,最終喂進去半盞。然後才看向面前侍立的內侍,“這麼說,竟然有三人都得了封賞了?看來陛下這個生辰過得真是不錯。”

  內侍笑著點頭應聲是。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開心就好。”他說道。

  內侍低頭退了出去,看了眼屋內斜依而坐端起金盞慢慢的飲的少年拉上了門。

  而此時京城外的大路上行人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一旁不遠處的荒地一處新墓前,那裡站著一個拎著籃子的丫頭,有一個披著斗篷的女子正席地而坐.

  秋高氣爽。日透過樹枝葉斑駁的罩著這女子身上,模糊了她的形容.

  程嬌娘伸手扶著一塊墓碑,在她腳旁散落著鑿子等等刻墓碑的工具,片刻之後從中拿起鑿子錘子,對著墓碑開始慢慢的敲打.

  “范石頭.”

  “徐茂修”

  “徐臘月”

  “范三醜”

  “徐棒槌”

  妹妹來給你們立碑題名.

  新墓,古槐,立婢,席地而坐的嬌娘子,構成一幅行野圖,讓路邊而過的幾個士子看呆了.

  “可惜可惜,如斯美人,卻手持錘鑿,如果換成撫琴就無缺了.”一個喃喃說道.

  ********************************

  注1:取材自宋朝李宏獻神臂弓事蹟。《宋史兵志》,李宏當年具體的封賞沒查到,總之封賞豐厚得官職不小,對於這些神奇新鮮技術古代的帝王朝廷求賢若渴。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50
發表於 2017-6-23 10:3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願

  宮宴散後,雖然正式的告身封賞還沒有放下,但皇帝金口玉言,又是當著這麼多人面宣告,所以這一次宴席上大放異彩的幾人家裡,已經賓客滿堂道賀的禮物堆滿了門房。

  “六郎呢?六郎呢?”周夫人的聲音在院子裡傳開,”老爺讓他去見客.”

  “夫人,夫人,大夫來了。”婢女們喊道。

  “誰要找大夫,我找六郎呢。”周夫人說道。

  這一日周夫人暈倒了兩次,一次是在城門外被拿著弓弩走過的周六郎暈倒了,剛醒來沒多久,又因為傳來皇帝給周六郎封賞暈倒了,一驚一喜兩次昏厥,周老爺不放心請大夫來。

  周夫人揮開婢女僕婦,疾步走到屋門外,午後的日光下縱然是殘妝未換,亦是神采飛揚.

  “六郎沒回來.”有人說道,”宮宴散了就沒見他.”

  周夫人愣了下,旋即又笑了.

  “一定是找他妹妹去了.”她笑道,又忙趕著人,”快,快將家裡的這些賀禮也給嬌嬌兒送去,還有,問問她想回來住幾天不….說話客氣點…別多說..呱噪了她….”

  僕婦們連連應聲的去了.

  周六郎早已經到了玉帶橋的宅子裡,范江林還沒有到家,被幾個武將迫不及待的拉去弓弩院了,但封賞的消息已經送回來了,院子裡已經裝扮起來,侍衛小廝丫頭們都笑意滿滿.

  抱著孩子的黃氏面對這個少年郎很是局促不安,但家中又沒有別的人,她怎麼說也是被喊聲大嫂的,不得不來迎客.

  其實到底誰是客也說不清,眼前這個少年人可是程娘子的親哥哥.

  “你們走了,她就出門去了.”黃氏說道.

  “去哪裡了?”周六郎問道.

  黃氏搖搖頭.

  那女人古怪才不會和人多說話,周六郎皺了皺眉頭,猛地想到什麼恍然,調頭就走,走出門又想到什麼轉過身,帶著幾分生硬.

  “叨擾嫂嫂了.”他飛快的扔下一句,不待黃氏反應過來便上馬疾馳而去.

  黃氏看著絕塵而去的少年郎才回過神.

  “怎麼敢當,怎麼敢當.”她連連說道.

  街上人潮湧湧,不斷有人再說城門前射箭的時.

  “那麼好大的弓…”

  “你瞎說什麼啊,你看到了嗎?明明跟平常的弓弩差不多大….”

  “..總之一箭嗖的就射穿了好遠好遠外的盾牌…”

  “…皇帝親自賜名神臂弓…”

  “…真恨不得讓西賊們立刻看到這神器,不知道他們會嚇得屁滾尿流不..”

  “…好些武將爭著要領兵殺敵呢…姜文元快點滾蛋別占著地方…”

  穿過嘈雜的人群,周六郎徑直出了東城門,遠遠的果然看到前方停著馬車站著熟悉的侍衛們,他勒住馬有些遲疑,才要過去,就聽的一旁有人喊他。

  周六郎轉頭看去,竟然看到秦十三郎站在路旁沖他招手笑。

  “也不知道你這眼力到底是好是壞。那麼遠的盾牌能一箭射穿,我這麼英俊瀟灑的郎君近在咫尺你都看不到。”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呸了聲。

  “你來這裡幹什麼?”他瞪眼問道。

  “應該不是等你。”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哼了聲,不再理會他抬腳邁步,秦十三郎伸手拉住他。

  “別過去了。”他說道。

  周六郎皺眉看他。

  “我想她現在想要自己一個人呆會兒。”秦十三郎說道。沖那邊抬抬下巴。

  周六郎看過去,見那女子席地而坐,在墓碑上認真而又專注的敲打著,一下又一下,傳來的叮叮噹當的聲音似乎敲打在人的心上。

  周六郎停下腳,和秦十三郎並立。

  “恭喜啊。”秦十三郎忽地說道。

  周六郎繃著臉。

  “你啊,要學會接受別人的好心好意,別人的好心好意並不會有損你什麼。”秦十三郎感歎道,“別人的好心好意是世上很難得的,要珍惜啊。”

  “聒噪。”周六郎說道。又轉頭瞪眼看他,“明年要開考了,你到底能不能考中?一天到晚的亂晃。”

  秦十三郎似乎沒聽到,只是看著那邊的程嬌娘。

  周六郎抬腳踢過去,秦十三郎邁步躲開。

  “你這種蠢問題我只能當沒聽到了。”他笑道。

  周六郎哼了聲。要說話聽的大路上又是馬蹄疾響,他扭頭看去,見是范江林。

  如同周六郎一樣,范江林的視線只盯著那邊的程嬌娘,其他地方視若無睹,徑直的過去了。

  “大郎君。”半芹施禮含笑,“恭喜大郎君。”

  這一聲恭喜讓范江林的眼圈有些發紅。他疾步過去,看著停下手裡的鑿刀看過來的程嬌娘。

  “妹妹。”他要說什麼最終卻只化為這一句話。

  程嬌娘微微一笑。

  “哥哥以後要辛苦了。”她說道。

  “能活著怎麼能怕辛苦。”范江林說道,目光落在墓碑上。

  徐茂二字已經成行,修字尚未起。

  徐茂修…

  范江林忙坐下來藉此低頭擠下兩滴眼淚入土,再抬起頭擠出一絲笑。

  “我來幫妹妹吧。”他說道,雖然不知道能幫什麼。

  程嬌娘點點頭。

  “哥哥幫我遞東西吧。”她說道。

  范江林哎了聲。看著程嬌娘又開始慢慢的刻字,一點一點一筆一筆,遠不如寫的暢快,卻比寫的沉重有份量。

  “….我都是按照妹妹教的說的,沒有說錯。皇帝很高興。”范江林一面說道。

  “說的都是實話,又不虛假,自然不會讓人不高興。”程嬌娘說道。

  范江林點點頭。

  “…周家公子先升了官,然後陛下又問我….哦還有,還有陳家的娘子也得了封賞呢,是什麼我沒聽清….只顧著跟那些大人們說話了….”

  伴著叮叮噹當的聲音,范江林囉囉嗦嗦的講述著今日發生的事,程嬌娘神情含笑。雖然沒有多說話,但用眼神表示她聽的很認真。

  其實這些事都跟她有關,但此時她卻是旁觀者聽別人的事。

  范江林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程嬌娘也停下手裡的鑿子看他。

  “妹妹。”他說道。“這些本該是你的,你為什麼自己不要,而給我..我們…..”

  程嬌娘笑了。

  “這些與你們有用,與我無用,沒有用的東西,我要來做什麼,反倒耗費了精神。”她說道,“物盡其用,說的是物,也是人。”

  沒有用…

  所以不要…

  范江林明白了了一半。那既然妹妹說沒用,那就沒用吧,他點點頭給程嬌娘遞過錘子。

  程嬌娘接過繼續刻字。

  更何況這些,也沒什麼,比這個更大的更好的都有過。

  有又怎麼樣。不是還是什麼都沒了。

  夜色降下來時,陳家的宴席擺上,卻發現找不到主角陳十八娘。

  “她出去了?”陳夫人驚訝的問道。

  面前的小丫頭點點頭。

  “這麼晚去哪裡了?”陳夫人問道,更何況又有這麼多親朋特意為她而來,這孩子不是那種不知禮數的人啊。

  “去程娘子那裡了。”小丫頭說道。

  陳夫人和陳紹對視一眼。

  這麼晚了怎麼想起來去她哪裡?

  “當初除了丹娘,十八娘與她走的最近,如今得了這等讚譽。想讓她也同樂吧。”陳夫人說道。

  “那也用不著現在就去,明日也可以啊。”陳紹說道,微微皺眉,想到什麼,“當初十八娘常去程娘子那裡,說是讀書?”

  陳夫人愣了下。過去太久了,她都記不得了。

  “大概是吧。”她說道。

  是嗎?陳紹撚須皺眉不語。

  而此時陳十八娘已經坐在了程嬌娘的面前,躬身將一封詔書推過來,抬起頭眉眼難掩喜色激動。

  程嬌娘拿起來看了眼,便放下。

  “給我看看你的字。”她說道。

  陳十八娘應聲是。取過一張字推過來,帶著幾分緊張又期待看著眼前的女子。

  四盞宮燈照耀下,女子的神情蒙上了一層柔光,那種不可近人的感覺消退了幾分,但很快女子垂下的雙目抬起來,明明是幽深的眼神,卻依舊蓋過了燈的光芒。

  陳十八娘移開視線。

  “還不錯。”程嬌娘說道。

  還..不錯?

  陳十八娘笑的有些僵硬。

  “多謝娘子。”她施禮說道。

  室內一陣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哦還有,恭喜娘子,心願達成。”陳十八娘想到什麼忙又說道,試圖打破尷尬。

  程嬌娘搖搖頭。

  “謝謝。”她說道。

  謝謝,卻是搖頭,那到底是喜還是不喜啊。

  陳十八娘咬住下唇,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跑來是錯了。

  那一腔的想要與她分享感謝她的激動似乎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其實,自己與她始終都是不熟的吧,她也並沒有與自己深交的意思。

  又或者這封賞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

  還不錯…

  那是不是該真正不錯的得到封賞…

  “娘子,不如把你的寫的字也獻給陛下,陛下很喜歡書的…一定能賞....”她忙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面前的女子面色一凝視線定格在自己身上。

  被那樣的雙目凝視,陳十八娘一瞬間發慌,話竟然也說不下去了。

  “陳素,你為什麼習字?”程嬌娘問道。

  陳十八娘一怔。

  “因為我喜歡習字…”她說道。

  “不是,習書是為了讓大家都說好。”程嬌娘搖頭打斷她,“陳素,想要讓自己,也成為自己喜歡的,成為自己仰慕的。”

  這是當初自己說過的話…

  陳十八娘有些怔怔。

  “陳素。”程嬌娘看著她,“你,在怕什麼?”

  在怕什麼?

  我在怕什麼?

  陳十八娘咬住下唇,面色發白。

  “我怕…”她顫聲喃喃,“我怕我不好..不夠好…沒有..沒有你好…我比不上你…”

  她說道這裡抬起頭。

  “是,我怕我比不上你,我比不過你。”

  坐在門邊的半芹低下頭輕歎一口氣。

  “厭惡吧?這樣的陳素,很令人厭惡吧?陳十八娘說道,面色發白,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攢起來,“我也想喜歡自己,變成自己喜歡的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我以為我做到了,可是…可是…”

  當見到這女子的時候,不,聽到這個女子的名字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沒有做到……

  她抬手捂住臉埋首哽咽。

  “這樣啊。”程嬌娘說道,搖搖頭,“要是跟別人比的話,那就難了,那樣,你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了。”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6:4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