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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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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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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3 17:29: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在意

  琴聲淨宅,驅邪除晦,鎮宅養靈,不是給人聽的,所以在場的內侍奴婢伶人們都各自說笑依舊,聽到過耳不過心。

  而慶王卻聽到了還感覺到冷,也就是說他異于常人,或者難聽點說就是他不是人。

  “那崔琴師呢?”

  有小吏忙問道。

  “難道也不是人?”

  說話的小吏嗤了聲。

  “不懂了吧?”他說道,“那崔琴師自然也是異于常人,是異于常人非同一般超脫俗人技藝出神入化的琴師。”

  “就是那麼多琴師呢,就他一個人迷了。”

  “說明只有他技藝超群。”

  這邊正說笑的熱鬧,那邊幾個官員走過,重重的跺腳。

  “成何體統!”

  小吏們回頭看去,見是幾個重臣,頓時忙鳥獸散。

  “滿城盡談茂源山,滿朝都說伸臂弓,市井傳習碑體字。”一個官員笑道,“如今這些熱鬧還未散去,又眾人皆論淨宅琴了。”

  “不知道這程娘子還有什麼技藝要拿出來驚人。”另一個官員笑道。

  一個郡王宴請了一個人倒也不足為奇,京中宗師皇親家天天酒宴不斷,也沒人覺得不妥,只要請的不是朝臣就好。

  只不過這郡王請的是京中名氣很大的程娘子,當然,這也沒什麼,畢竟慶王那樣,這程娘子雖然再三說不治,但有個神醫常來坐坐也算是鎮宅吧。

  只是沒想到程娘子這次沒診病,也沒有寫字,而是彈琴。

  彈一首琴,迷了一個琴師,驚了一個傻王爺。

  尤其是晉安郡王那一句琴不是彈給人聽的,更是讓這件事飛也似的傳開了。

  雖然緊接著這一句話之後晉安郡王還解釋了大家有心所以不在意這琴聲,而慶王無心反而受了影響,這不僅不能說慶王聽了琴會好,反而更驗證了慶王的癡傻是治不好了。

  不過相比於後邊的解釋。還是前邊那一句話聳人聽聞,說起來也有趣。

  慶王能不能治好,與民眾來說根本無關緊要,大家更喜歡的是稀奇又古怪的故事。

  衙門裡官員間的說笑還算正常。酒樓茶肆裡則誇張的多得多。

  “不是讓人聽的,那就是讓鬼神聽的。”

  “…常人看不到鬼神,但那些生靈比如狗驢子什麼的就能看到…”

  “…你這話說慶王是狗….”

  “要死了!你胡說什麼!”

  “你們不懂別瞎說,慶王沒有心不算是人,就跟那小兒一般,小兒的眼乾淨,也無雜念,所以能看到感覺到常人不能察的事物。”

  “..這就對了…但那崔琴師又是怎麼回事?”

  “…崔琴師不是傻子,自然是神人了!”

  “不該是生靈畜生嗎?”

  “生靈畜生可不會入迷,是神人才能聽出這種神仙曲。”

  “就是。那麼多琴師伶人,怎麼就他一個聽的入迷了?說明是天生慧根,被神仙點化了。”

  “對,對,聽說崔琴師從迷中醒來。大有感悟,琴技飛漲。”

  “早就說崔琴師是當今第一琴師。”

  “現在還能說第一嗎?”

  “程娘子不算,程娘子是神仙弟子,怎麼能與凡人論資排輩。”

  聽到這裡,張老太爺笑了。

  “這麼說來,這次她又點化了一個。”他說道。

  一旁陪坐的老僕笑著點頭。

  “這崔琴師雖然技藝上乘,但並不算多有名。人都說他是仗著他師傅崔大君的名頭蔭榮,更有人笑他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那一把琴了。”他說道,“如今算是一迷入道成名了,真是得神仙相助了。”

  “打鐵須得自身硬啊。”張老太爺感歎道,“如果他本身技藝不精,琴道不通。又怎麼會聽入迷?就算是要神仙點化,被人相扶一把,也要自己上的去才行。”

  老僕點點頭。

  “就好比那得了馬蹄鐵的徐四根,悶頭鑽研改良新創,比如那得了神臂弓的范江林。親力敢為。”他說道。

  “還比如那左手廚子李大勺,廢手不棄不卑。”張老太爺笑道。

  “要這麼說,還有那看散酒上彈劾的盧正,還有那些看碑文而得字道的…”老僕接著笑道。

  說到這裡又一拍手。

  “還有咱們家的半芹廚娘,心靈手巧專其一道。”

  張老太爺哈哈笑了。

  “竟然這麼多了,記不住了,回去要寫在屏風上。”他笑道,一面撩衣起身,“看看能不能寫滿。”

  老僕笑著伸手攙扶他。

  “只是,此種小道,老爺很是不喜。”他低聲說道。

  “他喜不喜的又怎樣?”張老太爺笑道,“人家一個小女子,又不走仕途科舉,又不以此謀財,又不以此婚嫁,又不以此害人,隨心自在,無欲無求,礙著誰。”

  “就是怕懷璧其罪。”老僕說道。

  二人穿行在大廳裡,耳邊充斥著說笑,聽到這裡張老太爺站住腳。

  “我只說她不以此害人。”他拔高聲音,對有些耳背的老僕笑道,“又沒有說她不會自衛還擊。”

  因為他的聲音過大,四周的人都停下來看過來。

  大廳裡一陣安靜。

  張老太爺笑了笑,抬腳邁出茶肆,老僕緊跟其後。

  身後一刻安靜之後,又恢復了嘈雜。

  而此時在玉帶橋程家的宅院裡依舊安靜如常。

  “原來你那日赴約是慶王府的約啊。”

  秦十三郎說道,接過半芹捧上的茶。

  程嬌娘點點頭。

  “哦,那是不能推。”秦十三郎含笑說道。

  “不是不能推,是因為已經應下了。”程嬌娘說道,“既然應下了就不能推。”

  秦十三郎笑了。

  “不過,那句話真的是你說的嗎?”他想到什麼又忙問道。

  “哪句?”程嬌娘問道。

  “就是晉安郡王說,你說這琴聲不是讓人聽的。”秦十三郎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是我說的。”她說道。

  秦十三郎皺眉。

  “這話說的不妥啊。”他說道。

  “事實如此,有什麼不能說的。”程嬌娘含笑說道。

  “你自然能和他說的。”秦十三郎說道,一面搖頭,“但是他這樣隨意與人說就不妥了。這種事跟神醫之說不同,太過於虛幻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如今名望很高。突然說出這種話,傳越盛,盛越變…”

  他說到這裡眉頭更皺。

  “故弄玄虛可不是什麼好詞。”他說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程嬌娘笑道。

  “既然如此,說者更要小心周全才是。”秦十三郎說道,“如此兒戲,可曾想過後果,可曾想過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嗎?”

  “所以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無須在意。”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看著她。

  “你就這麼…維護他嗎?”他問道。

  程嬌娘也看著他。

  “這怎麼是維護呢?這只是不用在意的。”她說道。

  “你不在意,我能在意嗎?”秦十三郎問道,不待程嬌娘說話,他又先開口。伸手指著自己,“你要說的是不是這是我的事,我在意不在意,你不在意?”

  雖然半芹已經習慣了娘子和別人說話的各種想不明白的事,但聽到這一串繞口的你在意我不在意在意不在意還是聽得她暈頭。

  程嬌娘看著他笑了。

  “我沒有應你的約,沒有送你想要的禮物,你這麼在意啊?”她笑問道。

  看吧。果然又轉了,聽得好暈,半芹忙低下頭斟茶。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你別扯開話題。”秦十三郎說道,“程嬌娘,你能為自己想一想嗎?”

  “我就是為自己想才這樣的。”程嬌娘說道。“秦弧,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果每一句話都要顧慮別人的話,那就不能說話了。所以我是說者,我只能做到我無心。”

  秦十三郎看著她沒說話歎口氣,舉起茶碗。

  “我希望,你不要在意。”程嬌娘又說道。

  秦十三郎舉著茶碗的手頓了下。

  “我不是推脫你的邀請,也不是隨意送你賀禮,只是有約在先,只是為了送,不是為了禮。”程嬌娘說道,伸手將茶點往他面前推了推。

  秦十三郎看看她,又看看點心。

  “真的?”他忽的問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我不說假話。”她說道。

  “我只是開玩笑,你這麼在意啊?”秦十三郎笑了,說道,一面伸手捏起點心放入口中。

  “我不在意。”程嬌娘含笑說道。

  秦十三郎搖頭笑。

  “不過說真的。”他不再繼續這個話,想到什麼整容說道,“你日後說話還是小心些,畢竟懷璧其罪。”

  程嬌娘施禮道謝。

  一碗茶三塊點心作伴吃完,秦十三郎起身告辭。

  “年前這段我就不過來了,考期臨近。”他在門前說道,“我要去先生那裡閉門讀書了,如果有事你儘管讓人去找我。”

  程嬌娘點點頭含笑施禮,站在門邊看著他騎馬而去。

  “這時候要去先生家讀書?”

  秦夫人聞言很驚訝。

  “你不是說不用去了嗎?”

  “我這心裡有些不踏實。”秦十三郎笑嘻嘻說道,“大話說出去了,萬一考不中,母親的臉面可要丟盡了,所以還是去先生家用功吧。”

  “哎呦,我們十三竟然也會緊張了。”秦夫人笑道。

  “母親,不是緊張,是要端正。”秦十三郎收起笑,整容說道,“學問之道,永無止盡,不可褻待。”

  “說的對。”秦侍講從內裡走出來點點頭,“敬師重道,你是聰慧,但不可輕浮,既然要入世,便要持重。”

  秦十三郎施禮應聲是。

  “那明日孩兒就收拾了去先生家中閉門讀書,待臘月二十三歸來。”他說道。

  秦侍講點點頭。

  “十三。”

  看著退出門轉過身的秦十三郎秦夫人忽的低聲說道。

  “你如今已經自己不能克制自己了嗎?”

  秦十三郎的身形微微一頓,緊接著繼續邁步,不急不緩慢悠悠的離開了,似乎並沒有聽到母親的話。

  秦夫人歎口氣。

  “連玩笑都不開了,可見這次是真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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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認道

  雖然晉安郡王已經說程嬌娘的琴不是也不會給慶王治病,太后還是忍不住好奇命人傳程嬌娘進宮。

  “你想彈嗎?”

  入了宮門,晉安郡王回頭低聲問道。

  既然召來肯定會要她彈琴的。

  “不是想不想。”程嬌娘說道,“無緣無故的,怎麼彈?”

  晉安郡王笑了。

  “好,我知道了。”他說道,“那咱們就不彈。”

  前邊引路的內侍咳了一聲,似乎是在警告他們不要私下交談。

  晉安郡王衝程嬌娘擠擠眼。

  不用怕,他用口型說道,一面轉過身端正而行。

  當內侍高聲通傳的時候,殿內的妃嬪們都忙轉頭去看,貴妃尤其是認真。

  上一次在殿門前遠遠的看了眼,也沒當回事沒有看清,後來來到太后這裡要見一見的時候人又被晉安郡王叫走了。

  門拉開了,晉安郡王大步而進,面帶笑意,隨著他的走動可以看到其後緩步而行的女子。

  雖然大家都還沒看清她的形容,但單看那端正的半邊肩頭,垂墜隨著走動都似乎紋絲不動的衣裙,挽的整齊沒有任何朱釵步搖的髮鬢,就足以與前面養在深宮裡的皇親宗室平分秋毫。

  這氣度風華可不是一個小小宦官家中的女兒能有的,更況且還是個圈養的癡傻十幾年的女兒。

  怪不得會被認為是神仙弟子呢。

  “孩兒見過太后。”晉安郡王長身施禮。

  他彎下身,眾人頓時向後張望,卻見那落後幾步外的女子也抬袖子跪坐施禮。

  “來。”太后含笑沖晉安郡王招手。

  晉安郡王起身坐過去。

  “民女見過太后。”程嬌娘叩拜說道。

  “免禮。”太后含笑說道,視線掃過兩側毫不掩飾好奇的妃嬪們,微微一笑,“程氏,你近前。”

  程嬌娘應聲是起身整衣,迎著眾人的視線緩步近前,沒有怯怯也沒有嬌羞。

  事無不可對人言。容不怯被人觀,進有矩,退有止。

  這就是我們程家的子孫。

  兩邊的妃嬪們對視交換眼神,有驚訝的有羨慕也有漠然的。

  “原來程娘子你還會彈琴。”太后含笑說道。

  “只會一曲。”程嬌娘施禮說道。

  只會一曲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讓崔琴師癡迷的秋風調嗎?”一個妃嬪問道。

  程嬌娘應聲是。

  提到崔琴師太后想起來了。忙讓人去叫來。

  “差點就迷了道,如今好歹緩過來了。”太后笑道,一面又看著程嬌娘,“你還會什麼曲子?”

  程嬌娘搖搖頭。

  “就這一個。”她說道。

  “怎麼會就這一個?”一個妃嬪不解問道。

  程嬌娘尚未答話,早已經得到消息等候的崔琴師跟著內侍進來了,進門有些踉蹌的先見過太后,緊接著就衝程嬌娘大禮參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逗得妃嬪們都笑起來。

  “這個也叫近鄉情怯吧?”太后亦是笑道。

  “這叫知之而畏。”晉安郡王笑道。

  “還是郡王知人心思。”貴妃笑吟吟說道。

  “多讀點書就知道了,我還是讀得少。”晉安郡王笑道。“要是有平王一半聰慧,就更好了。”

  貴妃一笑不語。

  “既然程娘子來了,那就聽聽這琴音是怎麼樣迷人的。”太后笑道。

  “崔琴師,快把你的琴給程娘子用用。”一個妃嬪忙笑道。

  “娘娘,要不要讓公主們先回避啊?”懷裡攬著小公主的妃嬪問道。

  此言一出身旁有公主依偎的妃嬪都看向太后。有猶豫的也有忐忑更有神情帶著幾分期盼的。

  有崔琴師這樣聽琴入迷被人傳為有天分得神仙青睞的,也有慶王那樣被稱為不是人的生靈反應的。

  雖然是皇家的公主們,琴好不好的無所謂,但有一句有天分得神仙青睞那可是很好的事。

  所以妃嬪們都期盼自己的公主能像崔琴師,但又心裡忐忑怕最終落個慶王那般喊叫冷熱什麼的結果的。

  “回避什麼,連個琴都聽不了,還能幹什麼。”太后不悅說道。

  妃嬪忙應聲是不敢再說。

  這邊崔琴師恭敬的將琴捧給程嬌娘。程嬌娘沒有接。

  “程娘子?”崔琴師大著膽子抬頭問道。

  這一眼看的便如同其他人一般的念頭。

  這麼小!

  雖然這幾日早已經聽人說了這程娘子豆蔻年華,但真的見到了還是很驚駭。

  這麼小,怎麼彈來這悲戚冷肅的秋風調?

  “程娘子?”太后看到了也問道。

  這程娘子呆呆不動,是不是被嚇到了?這裡畢竟是皇宮。

  “民女不會彈。”程嬌娘說道,沖太后施禮。

  不會彈?

  是不會彈,還是不會。彈?

  “什麼?”太后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問道。

  “民女不會彈琴。”程嬌娘也再次重複說道。

  這一下殿內的人都聽懂了,頓時譁然。

  “說瞎話的不是沒見過,但這樣睜眼說瞎話的還真是…”貴妃笑道。

  “她不會說瞎話,說不會那就是不會。”晉安郡王笑道。

  貴妃側頭看向他。微微一笑。

  “殿下,可真是明白知道程娘子啊。”她說道,“我魯鈍怎麼就聽不明白呢?難不成那日在殿下府上彈琴的另有其人?”

  他們對話才落,太后沉臉開口了。

  “程娘子,你什麼意思?”她問道,“哀家聽不懂呢?”

  “回娘娘的話,適才娘娘問民還會什麼,民女答只會這一曲。”程嬌娘說道。

  “對啊,怎麼會只會一曲的?”適才那妃嬪想起自己的問的話,忙再次問道。

  “師父只教了這一曲。”程嬌娘說道。

  怎麼會只教了一曲?

  真是稀奇古怪。

  真是跟常人不一樣,說她是傻子也真不為過。

  太后吐口氣,伸手撫了撫鬢角。

  “那就彈這個吧。”她說道。

  “回娘娘的話,這個也沒法彈。”程嬌娘施禮說道。

  “又怎麼了?”太后豎眉說道。

  “這裡不是新居。不用淨宅,怎麼彈。”程嬌娘說道。

  笑聲從殿內傾瀉而出。

  “你們是沒看到啊,太后那臉都綠了!”

  貴妃拍撫幾案笑的前仰後合,頭上步搖亂顫。

  身旁的宮女內侍紛紛陪笑。

  “那她是真不會還是假不肯啊?”一個宮女問道。

  “真假?”貴妃哈哈大笑。“本宮看她是裝傻!”

  “仗著有個神仙弟子傳說,仗著有與國,仗著…”

  貴妃說到這裡收了大笑,露出一絲冷笑。

  “仗著晉安郡王….”

  “本宮看她可不只迷了崔琴師。”

  而與此同時太后宮裡,被暴怒的太后喚來的皇帝正聽其帶著怒氣的指責。

  “….她仗著迷了天下人,就來如此的作弄哀家嗎?”

  “這裡不是新居,所以不能彈?這什麼鬼話!要推脫也編個誠心點的!”

  “娘娘。”晉安郡王開口,還沒說話,太后就伸手指著他。

  “你閉嘴!”她喝道。

  晉安郡王笑嘻嘻跪上前一步。

  “娘娘,她不是編的。她不是說了,她只學了這一首琴曲,而且這是淨宅曲,不是供人賞樂的。”他說道。

  太后呸聲。

  “就跟她什麼不是供人把玩的字一樣嗎?”她豎眉說道,“說的都是什麼鬼話!世上只有學琴沒有聽說學曲的!哀家從未聽過!”

  “那娘娘這次不是聽說了嘛。”晉安郡王笑道。

  太后抬手在他肩頭打了兩下。

  “你是不是特意跟進來替她說好話的?”她豎眉喝道。

  “是啊。”晉安郡王毫不遲疑的點頭。“畢竟是因為孩兒宴請她才有今日的事,孩兒自然要跟來。”

  如此理直氣壯,倒讓太后瞪眼無語。

  皇帝也被逗笑了。

  “朕去問問她,定要給母后一個交代。”他說道。

  皇帝邁進偏殿,看到那女子端坐其中,果然沒有害怕嬌弱哭泣,聽到聲音她俯身施禮。

  “你的膽子真是大。”皇帝說道。“什麼話都敢說。”

  “陛下,能說的話為什麼不敢說?”程嬌娘低頭說道。

  能說的話為什麼不敢說?

  皇帝看著這小娘子。

  “…兒臣覺得她這人挺實在的,是什麼就是什麼,兒臣當時威脅她,她也沒什麼,現如今道歉。她依舊沒什麼….

  “……就好像跟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似的,有時候挺可笑,有時候也挺可恨的。”

  可不是挺可恨的!看把太后氣的。

  皇帝嘴角浮現一絲笑。

  “怎麼叫只學曲沒學琴?”他問道。

  程嬌娘垂目。

  “..父親,我要學什麼?”

  “什麼都要學。”

  “父親,我再聰明也學不來吧?”

  “學的來。你只學一道便可。”

  “什麼叫一道?”

  她俯身施禮。

  “就是專其一,當時教我學琴,目的是一個,就是淨宅之用,所以便只學秋風調。”她說道。

  皇帝皺眉。

  “這是什麼道理?”他問道。

  “只有這樣才能學得好,還有,學的多。”程嬌娘說道,“如果我學琴的話,必將永無止境,所以只能專其一,學好了這個曲子,此境到此為止,我就可以再專心去學別的。”

  這樣嗎?

  皇帝有些驚訝。

  “所以這就是你為什麼非必死之症不治嗎?”他說道,“因為你師父教你的醫術只有這一道?”

  程嬌娘點點頭。

  “畜馬蹄一道?”

  “匠兵器一道?”

  “才書一道?”

  皇帝逐一說道,似乎問話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念念一刻,面色又悵然。

  “一道,專一道,為有道,原來還能如此,你的師父真是奇才異人啊。”他感歎道,“真是可惜。”

  可惜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如此高人沒有早些被朝廷所知,如果早些舉薦朝廷,西賊小兒早已經被踏平了。

  可惜竟然收的弟子是個癡傻兒,學了技藝卻還是癡癡呆呆不通靈竅,如果收個正常人,定然能得那高人技藝精妙,且運用自如。

  真是可惜,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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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罪過

  聽了皇帝的講述,太后終於面色稍緩。

  “稀奇古怪的師父,教出稀奇古怪的徒弟。”她說道。

  “異人多古怪嘛。”皇帝笑道。

  太后吐了口氣不說話了。

  “多謝陛下。”

  這邊晉安郡王高興的說道,俯身施禮。

  “你謝什麼謝?”太后拉著臉問道。

  晉安郡王一笑。

  “自然是謝陛下寬慰娘娘,娘娘不會生氣了,要不然孩兒惹出的事就大了,孩兒的罪過也就大了。”他笑道。

  太后看著他。

  “你以後少招惹這些人。”她說道,“你在宮裡長到如今,哪裡知道外邊人心險惡,別以為那女子曾是個傻子,在她眼裡,誰是傻子還不一定呢。”

  晉安郡王笑著應聲是,施禮拜謝。

  “兒臣告退。”他說道。

  “急什麼?”太后拉著臉說道,“在宮裡陪哀家吃了晚膳再走。”

  “孩兒離宮尚未一個月,已經往宮裡進出這麼多次了,再留下來用膳,娘娘是要被人議論指責的。”晉安郡王笑道。

  太后哼了聲。

  “哀家怕人議論不成?”她說道。

  晉安郡王抬頭一笑。

  “娘娘不怕,但孩兒不舍。”他說道。

  看著少年人退出殿門搖搖而去的背影,太后沉著的臉舒展笑了。

  “油嘴滑舌。”她說道,“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是朕身子不好,管教他太少。”皇帝含笑說道。

  太后給他一個白眼。

  “用不著皇帝急著撇清干係,哀家知道,他是哀家帶大的。”她說道,“這都是跟哀家學的。”

  皇帝哈哈笑了。

  “現在看起來果然是。”他笑道。

  太后呸了聲,也笑了。

  “反正哀家是不喜歡這個程氏。”她又將笑容忽的一收,說道,“陛下為國事周全怎麼抬舉她都可以。只是別讓她跟哀家有攀連。”

  皇帝笑了。

  “母后,她一個小女子,朕還能怎麼抬舉她?又不是男兒身,賜官進爵。”他說道。“她有功,朕也已經有賞其父母親長兄長們,再抬舉,就是朕想,朝臣們也不會同意的。”

  “女子家無非是婚姻大事。”太后緩緩說道。

  “程娘子雖然母親早亡,但父親還在,她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朕怎麼能干涉?”皇帝含笑說道。

  “是啊,這是人家的家事。”太后含笑點點頭,“不過。這程娘子曾身有惡疾,為五不娶之人,雖然有幸得遇高人痊癒,但世人多愚難免有不好的心思,她到底是與國有功。有父母親長,陛下也還是要多少看著點,免的那些趨炎附勢卑下之徒趁機攀附。”

  趨炎附勢卑下之徒。

  太后在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皇帝看著太后一刻,最終點點頭。

  “母后思慮周詳。”他說道。

  “還有,既然他們都出去了,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太后說道,“平王慶王還小不急。瑋郎過年可就是二十了。”

  皇帝看著太后。

  以前最不願意晉安郡王成親的就是太后,如今主動提及的也是太后,看來太后對於宮中再添皇嗣是徹底不抱希望了。

  不過,也的確也該不報希望了,年輕時子嗣艱難,難不成如今快要知天命反而容易生養了?

  跟那個一心得道成仙的童內翰一樣?養的女兒還沒孫女大?

  皇帝忍不住露出笑。到底是有幾分羨慕的笑。

  雖然子嗣接連夭傷,但還是留下一個且已經長成的皇子。

  可以放下了。

  皇帝點點頭。

  “母后做主給他擇選郡王妃吧。”他說道。

  殿內的二人說些什麼,晉安郡王離開之後便沒有在在意,他加快腳步在宮中而行,一面向前方張望。

  “殿下。不急。”親自相送的老內侍在後笑道,“想要見程娘子的可不止殿下一個人。”

  “還有誰?”晉安郡王隨口問道,問完了話一瞪眼。

  太后宮裡的老內侍越發笑的眼睛沒了。

  “奴婢想殿下有始有終,引程娘子進宮來,自然要送出去。”他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他哈哈笑了。

  “還是都知想的周全。”他笑道。

  老內侍笑眯眯的忙躬身施禮。

  “殿下,老奴可不敢當殿下如此稱呼。”他說道。

  都知是他的品級,朝官們下屬們可以這樣稱呼一聲,但在皇親宗室的晉安郡王面前始終是家奴。

  晉安郡王笑而不語。

  “殿下,去吧,程娘子被崔琴師絆住了。”老內侍笑道,“老奴就不送了,太后跟前也離不得人。”

  晉安郡王含笑點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各自而去。

  老內侍剛回到太后宮中,就有一個小內侍疾步過來,對他附耳幾句,老內侍面色微變,視線看向宮門外。

  “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他喃喃說道,“世間事都是這麼難兩全,順了哥意,失了嫂意,討的他喜歡,便免不得老人家不喜歡。”

  此時的晉安郡王已經站到了程嬌娘身旁,崔琴師正施禮躬身而退。

  “他和你說什麼?”晉安郡王問道。

  “他說謝我。”程嬌娘說道。

  二人錯步向外走去,引路的內侍落在其後垂首跟隨,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說聽到我說只學曲不學琴便醍醐灌頂,終於明白困境何處,這一下能跳出樊籠了。”程嬌娘接著說道。

  “那是該謝。”晉安郡王點頭笑道。

  “不過讓他出名的不是殿下嗎?”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繼續笑著點頭。

  “對,他也該謝我。”他說道,“我會找他要謝禮,要到了,分你一半。”

  程嬌娘微微一笑。

  “好。”她說道。

  皇城外二人的馬車各自等候。

  “我就不送你了,六哥兒在家離不開人。”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施禮,看著他先上車。

  坐上車的晉安郡王掀起車簾沖她含笑擺手。

  程嬌娘再次施禮,看著車駕離開。

  “娘子,上車吧。”半芹忙說道。將手爐遞過來。

  從太后宮中走到皇城門可是不短的路。

  程嬌娘接過手爐上車。

  馬車沿著禦街緩行而去。

  寬闊的禦街上,馬車不多,行人也不多,來往的多是衙門的差人以及宮中的內侍。

  “京中的宗室怎麼一下子多了起來?”

  正走向皇城的一官人站住腳眯眼看著駛過的馬車說道。

  這位官人穿著綠官袍。靴帽齊整,腰垂銀魚袋,顯然是要面聖的裝扮。

  “馮大人,那不是宗室。”引路的內侍笑道,“那是程娘子。”

  程娘子。

  馮林的臉色沉下來。

  “如今平民白身都能越次覲見了嗎?”他說道,“難道陛下不知道中書這邊侯見的官員排著長隊嗎?”

  “馮大人您才回京不知道,這位程娘子雖然平民白身可是也有大功….”內侍忙說道,一面眉飛色舞,準備講述一下有關程娘子的這些事。

  程娘子的這些事可是大家閑來必說的,只不過說的人太多。都輪不上自己說,終於有機會給不知道的人講述一下了。

  先講哪個好呢?茂源山一酒醉九城呢,還是墓碑文一現迷士林?或者最最新的也是皇宮裡的他們最有資格講的只有神仙生靈才能聽到的淨宅琴音?

  內侍光想想都激動的不得了,哪裡注意到眼前這位大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有功?”馮林說道,“有功陛下沒有封賞嗎?”

  “有的有的。”內侍忙點頭說道。“她的義兄,她的父親母親….大人您知道那功是怎麼來的嗎?說起來…”

  “既然已經封贈,那還為何還接連召見?”馮林沒有允許他再說下去,打斷慢慢說道,“況且她還是一個女子,究竟有什麼理由要被陛下召進宮中接見?”

  內侍這才終於察覺不對勁。

  “是要聽琴所以…”他說道。

  話沒說完再次被打斷了。

  這一次眼前這位大人的聲音已經怒意滿滿了,一雙眼冷冷的看著他。

  “聽琴?!那麼多身負國事要務的朝臣尚且依序等候召見。而這個小女子竟然能堂而皇之在禦街上駕車來去。”馮林喝道,“聽琴!竟然為了聽琴就要被召見,難道這是讓天下人知道皇帝耽于喜樂,置國事與不顧嗎?”

  內侍已經嚇的目瞪口呆了。

  他只是一個沒品級的小黃門,不是神策中尉,陡然被一個朝官如此呵斥。嚇得都懵了。

  而且這朝官呵斥的還是皇帝。

  當然官員們呵斥皇帝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還有你這個奴婢,身為天子近侍,不僅不加以勸誡,竟然還敢傳言渲講,其心可誅!”

  伴著馮林這一聲喝。內侍終於腳一軟噗通跪下了。

  別說一個身穿綠袍佩銀魚袋的文官了,就是一個普通的文官,內侍也擔不住被其斥駡,不是他沒卵子,而是實在是就連同級的武官,也要畏懼文官三分。

  更何況這個文官還不是朝中那些養尊處優的文官,他可是馮林,眼不眨一下就破門滅族的馮判官,在那多人命中滾過的外號鬼判官的馮林。

  內侍跪地告罪都不敢說了,只是連連叩頭,心裡痛哭不已,他怎麼這麼倒楣,竟然趕上來接引這個晦氣的判官!看吧,果然倒了大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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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當得

  看著小內侍跪下,馮林一甩袖子。

  都是陛下仁慈,縱容這些內侍朝官們越來越不像話!

  馮林不會跟一個內侍糾纏不清,這有失他的身份,呵斥一句便不再理會便要抬腳前行,卻不想有兩個內侍正說笑著迎面走來,說笑的太過於熱鬧都沒有看到這邊的異樣。

  “……崔琴師高興的什麼似的,說終於親自見到那程娘子了,也親耳聆聽教誨了。”

  “…程娘子怎麼說?真是神仙師父點化教給她的這些技藝嗎?要不然怎麼讓她學會這麼多,她畢竟才碧玉年紀”

  “……程娘子是生下來就會…”

  聽到這裡馮林原本沉下的怒意再次騰起。

  “生而知之!”他豎眉說道,“好大膽,竟然敢自詡為聖人!”

  兩個內侍陡然被這一聲嚇了一跳,抬起頭還沒看清,就有人從身旁一陣風的過去了,兩人忙回頭看去,只看到一個挺直的背影疾步向宮門而去。

  “這是誰啊?”兩人不解的問道,這才看到一個從地上爬起來慌忙跟上的內侍。

  “誰?”小內侍面色發白,大冬天的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奪命的判官!”

  判官?奪命?

  兩個內侍更莫名其妙,那小內侍也一陣風的從他們身邊跑過去了。

  而此時的皇宮裡,貴妃殿內的笑聲再次揚起。

  “太后真這麼說的?”她問道,端著金盞。

  “是啊,娘娘。”一個小內侍笑道,“太后說了這程娘子曾身有惡疾,為五不娶之人,要陛下也還是要多少看著點,免的那些趨炎附勢卑下之徒趁機攀附。”

  好一個趨炎附勢卑下之徒。

  貴妃再次笑起來。

  “所以說了,女人得罪不起,更何況還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笑道。一面端起金盞慢飲了口。

  “只是到底沒有讓她滾出京城。”她又停下金盞說道。

  “娘娘,殿侍大人不是說了讓您放心嘛,這個程娘子不足為慮,您看這才幾日。她就把太后得罪了。”一個內侍笑眯眯的說道,“雖然這次有先前的功勞在,皇帝又有期待,所以暫時不為難她,不過,日時久了,再看她這般陰陽怪氣故弄玄虛的,陛下可沒那麼大耐性。”

  貴妃點點頭繼續慢飲用。

  “娘娘。”內侍忙又轉到另一邊,給她再斟了飲子,接著笑道。“要是趕她出京城,且不說一動不如一靜,為了她這麼個小人物,讓娘娘和殿侍萬一被陛下生疑就太不值得了,況且趕出京城。反而倒是便宜這女人了。”

  “怎麼說?”貴妃問道。

  內侍笑眯眯的接過金盞放下。

  “山高皇帝遠,離了皇帝,她豈不是更逍遙?”他說道,“在皇帝眼皮底下,一點點錯誤就能放大,要是離的遠了,她要惹怒陛下反而不容易了。”

  貴妃點點頭。

  “奴婢知道娘娘是擔心什麼。”內侍接著笑道。“但是,娘娘放心,這程娘子已經三次說不治了,想必她就是能治也一時半日改不了口,咱們平王可是一日一日在朝臣眼前長大呢。”

  貴妃笑著理了理衣裙站起身來。

  “是啊,這些小事就不說了。如今的大事,是晉安郡王的親事。”她笑道,“這可是子侄輩最親近的第一個要成親的,走,咱們去太后那裡坐坐。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

  內侍應聲是。

  貴妃知道的同時,坐在馬車裡還未回到慶王府的晉安郡王也知道了。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小內侍帶著幾分擔憂說道。

  晉安郡王神情卻是輕鬆。

  “什麼怎麼好?”他笑道,“這很好啊。”

  “很好?”內侍驚訝問道,“太后這是要絕了程娘子的後路啊。”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

  “什麼後路。”他笑道,“不就是婚嫁嘛,小事一樁,還後路,你們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女子們的後路不就是婚嫁嘛,內侍訕訕。

  “況且,這不是很好。”晉安郡王接著笑道,“太后這是幫了她的大忙呢。”

  內侍皺眉。

  “你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晉安郡王也不再說了,笑著沖那內侍擺手,“向她討賞。”

  啊?

  真的是討賞不是討打嗎?

  小內侍將信將疑的跳下車。

  程家宅子裡,剛和程嬌娘到家的半芹看到小內侍有些驚訝,待聽了他的話,有些不解。

  太后要讓陛下關注她家娘子的親事,那是不是說二老爺不能隨意將娘子打發了?

  但是為什麼這小內侍的神情沒有一點歡喜?

  “真是太過分了!”婢女說道,面色微微發白。

  半芹忙看向她。

  “太后這樣說,就是說那些想要求娶咱們娘子的都是趨炎附勢卑下之徒。”婢女給半芹解釋說道,“說咱們娘子身有惡疾,原本是不得娶的人,如今大家如果來求娶的話,是看到娘子名望,所以是趨炎附勢,是卑下之徒,你想想,哪個高官大戶人家願意被扣上這樣的帽子?被天下人嗤笑,還極有可能被皇帝猜忌?”

  半芹終於明白了,臉色也暫態白了。

  “這這…”她顫聲說道,看向程嬌娘眼淚都要掉下來。

  “這真是好事,多謝殿下特意來告訴我。”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賞。”

  婢女雖然一怔,但還是及時的拿出錢袋來。

  果然給賞了啊?

  小內侍有些怔怔的看著手裡的錢袋。

  看著內侍疾步而去,半芹再忍不住跪坐上前。

  “娘子,你在宮裡又惹到麻煩了?”她問道。

  “什麼叫又。”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

  “那太后怎麼會這樣。”半芹急道。

  “那是太后的事,我不知道。”程嬌娘說道,一面起身。

  “娘子,這件事真的是好事嗎?”婢女問道。

  “有太后親自出面,幫我篩選摘去那些趨炎附勢卑下之人,難道不是好事嗎?”程嬌娘說道。

  哦,對啊。這樣說也對。

  半芹點點頭,但又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婢女一拍手恍然。

  “娘子,奴婢又俗了。”她笑道。

  “不是你俗了,也不是世人俗了。是不知道而已。”程嬌娘說道,起身向內而去,一面解下外袍,抽去簪子,摘下銀梳子,烏髮垂散而下。

  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他們想的在乎的都不是她想的在乎的,不知道這裡的好壞喜樂悲哀對她來說都一樣。

  “姐姐。”半芹拉住婢女,低聲問道,“真的沒事嗎?”

  “只有想娘子一心高嫁的人才會覺得有事。你想,咱們娘子是存了那心思的人嗎?”婢女笑道。

  半芹點點頭,是啊,別說高嫁了,連王十七公子那樣的娘子都能嫁。

  “所以娘子本就不求那些。何談不得?”婢女笑道,“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不敢求娶娘子,而那些畏懼趨炎附勢之徒名而不敢娶娘子的人也不是娘子的良配,這一下都看的清清楚楚摘去的乾乾淨淨,那將來留給娘子的,才是真正的好良人,這難道不是好事?”

  半芹恍然。頓時展開笑顏。

  “嚇死我了。”她拍拍心口,卸下一副重擔,“我去做飯了。”

  婢女笑著點點頭,看著半芹輕快的走開了,臉上的笑便收了起來。

  “只是世上真有那樣的良人嗎?”她說道。

  不嫌棄曾經惡疾,不為如今名望利益。不懼天子猜忌天下人嗤笑。

  “天下哪裡有這樣的人。”

  官廳裡高淩波笑道,一面放下茶碗。

  “是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下屬斟茶笑道。

  “所以說,莫欺人,欺人必欺己。”高淩波說道。“讓她故弄玄虛自以為是,看著吧,這不過是剛開始而已。”

  他的話音才落門外有人急匆匆推門而入。

  “大膽,不請而入,你以為你是誰!”下屬忙呵斥道。

  來人是個小吏,此時氣喘吁吁。

  高淩波認得,這是在宮中勤政殿當值的,他神情一沉,坐正身子。

  “陛下那裡有什麼事?”他低聲問道。

  小吏點點頭上前幾步對高淩波附耳低語。

  高淩波神情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來的可真快啊。”他笑道。

  此時此刻太后貴妃晉安郡王程嬌娘高淩波等人人皆歡喜,唯有勤政殿裡的皇帝心情有些鬱鬱。

  他本來心情也很好,接見在外辛苦的臣子一番詢問寬慰,卻不想還沒說上兩句,就被這臣子劈頭蓋臉的斥責耽于嬉戲荒於政事。

  皇帝覺得有些冤枉,他身子不好,從小到大都沒有痛快的嬉戲過,被這樣指責很不樂意,又有些苦笑。

  今趟馮林回京,擢升禦史中丞,執掌禦史台大權,沒想到第一個被彈劾的指責的竟然是自己這個天子。

  “朕知道了。”皇帝沒心情再聽他說下去,乾脆岔開話題,“禦史中丞的交接也不急,愛卿在外奔波辛苦,京兆府給愛卿的府邸已經準備好了,愛卿把家人子女接來安置,又要過年了,好好的共敘天倫吧。”

  他這個仁孝之君的稱號可不是天下人吹捧的。

  “多謝陛下,臣不用歇息。”馮林施禮說道。

  皇帝含笑點頭要再寬慰幾句,但下一刻他的笑就凝結在臉上了。

  “臣請大理寺查江州程氏女妖言、惑眾、迎奉、挾功、結黨、不軌、以聖人自居,並誅之。”

  馮林肅穆聲聲擲地說道。

  站在殿門外的面色尚未恢復的小內侍聞言再次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再次煞白。

  誅之!

  我的親娘老子,果然不虧是鬼判官,手持勾魂筆,所過之處鬼哭狼嚎,這剛進京第一筆勾的竟然是神仙弟子程娘子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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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意圖

  妖言、惑眾、迎奉、挾功、結黨、不軌、以聖人自居,並誅之。

  新晉禦史中丞馮林面聖第一封奏章說的話風一樣傳遍了京城,頓時譁然。

  “這馮林瘋了嗎?”陳老太爺愕然問道,“程娘子怎麼惹到他了?”

  “妖言,是為跟陛下打賭引天雷、琴音不是給人聽的。”

  “惑眾,是為茂源山酒引全城追捧。”

  “迎奉,是為與天子太后郡王交。”

  “挾功,是為待義兄們沉冤之後才獻上神臂弓,又說只有兄長親人們有求才會再想到其他神兵利器。”

  “結黨….”

  聽陳紹說到這裡,陳老太爺接過話頭,伸手指了指他。

  “你?”他說道。

  陳紹苦笑一下點點頭。

  “那不軌呢?以聖人自居呢?”陳老太爺皺眉問道。

  “說是其行其言意圖不軌,渲染自己無師自通,幾個小內侍說她是生而知之。”陳紹說道。

  “真是胡說八道!”陳老太爺將茶碗扔到幾案上,“這哪一件是她自己的事?都是別人做的說的念得傳的!我還以為這馮林是個清醒的,沒想到也是個糊塗蛋!”

  “陛下也覺得過分了。”陳紹說道。

  陳老太爺抬眼看他。

  “你不覺得過分嗎?”他問道。

  陳紹笑了。

  “父親,這還用說嗎?”他說道,又搖頭,“父親,我是不太喜歡這個娘子的行事,但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還不至於為她倒楣遭殃歡呼。”

  陳老太爺歎口氣。

  “也是沒辦法的事,名日漸盛啊。”他說道,“況且這娘子接連的行事的確是太灼目。”

  “暫時壓下了,但是馮林這個人強的很。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一定要盯著官府查辦。”陳紹說道。

  “他說的這些都是沒有道理的事!都是他自己揣測,非是實情!”陳老太爺氣道。

  ………………………………………..

  “非是實情?”

  朝堂上,身穿朝服的馮林冷笑一聲。

  “難道陛下還等著看到實情嗎?”

  “陛下不知防微杜漸之理嗎?”

  “這個女子。行事到如今,已經是山雨欲來,藏之欲發之際!”

  陳紹肅容上前一步。

  “馮中丞,你連番指責她不詳不軌,引災禍,她能引來什麼災禍?”他豎眉喝道。

  “蒙蔽聖君,誘百姓眾生相隨,左右民意,亂綱紀,煽動民意為自己謀私利。”馮林毫不客氣的喝道。

  “你胡說八道。”陳紹喝道。“這些事她怎麼會做?”

  “陳大人難道也能未卜先知了?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做?”馮林豎眉反問道。

  站在人後的高淩波幾乎有些忍不住要失笑出聲了。

  站到這個朝堂這麼多年了,這是他開心的時候之一。

  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馮林看上去有些順眼,以至於幾乎都要忘了就是這個馮林查太倉路,幾乎氣死了他的父親,害他高家損失了一半家產。家族中日日都有人咬牙切齒要生吞活剝了這個馮林。

  這兩個都不是東西,最好狗咬狗都滾出朝堂才好。

  這麼看來,這個程娘子也不錯,雖然害他損失了西北軍政,但如果能讓馮林和陳紹都滾蛋,不,不。一個滾蛋就足夠了。

  他高淩波很知足的,不貪多也不冒進。

  “….她與國有功,你這些荒謬的猜測是污蔑!”陳紹的聲音在朝堂上回蕩。

  “如果真心為國為君,那神臂弓早就該獻出,而不是在沉冤得雪之後,陛下再如此縱容這女子紊亂綱紀。必然使天下亂禍起。”馮林亦是步步不退。

  “……此等妖婦奸佞誅之尚能補救,亦是震懾天下,清民之智,否則必將不可複禦,悔之晚矣!”

  御座上皇帝的面色愈來愈難看。抬手按住了額頭。

  朝堂下的高淩波看到了露出淺笑。

  “馮林是什麼人?”

  下朝回到家中,換了道袍,懶懶依憑幾而坐,一面看著面前家妓歌舞,一面對幕僚們說道。

  “那是拖著棺材上任的主,那是死也要咬掉你一口肉的主,那可是屬王八的,咬住不鬆口。”

  幕僚們都哈哈笑了。

  “真沒想到他一進京就咬住了這個程娘子,真是老天有眼。”大家說道。

  高淩波嗤笑一聲,一面抬手在腿上拍打迎合歌舞。

  “老天?老天有眼的時候還真不多。”他說道,一面將一封信扔過來,“你們看看蘇景文的信。”

  幕僚們忙拆開,一看都笑起來。

  “原來如此啊。”他們說道,“原來早已經種下因了,怪不得這馮林一進京就瘋了似的直咬住這程娘子。”

  “大人高明。”有人笑這抬手恭維。

  又有一個幕僚舉起酒碗。

  “這就是天算不如人算,有人算,才有天開眼吶。”他笑道,一面招呼眾人,“來來來,我們敬大人一碗。”

  大家紛紛舉碗,高淩波笑著也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不過大人,現如今那馮林一口咬定的是這程娘子會引禍,如果她再拿出類似神臂弓的東西呢?”一個幕僚想到什麼忙說道,“豈不是又是大功,馮林難道還能非要她死嗎?”

  這倒是…

  說笑的廳內安靜一刻。

  高淩波端著酒碗笑了。

  “她有什麼理由再獻利器?難道又認了義兄?還是又有親長有求了?”他說道,“周家小郎封官,周家得賞,程家父母亦是被封贈且進京,你說,她還有什麼親長有求?”

  “別忘了,規矩是她自己定的,話也是她自己說的。”

  “在太后面前都能義正言辭的說非淨宅不彈琴,怎麼?如今自己面臨危險了,就能違背自己的規矩,再拿出一樣什麼神兵利器?”

  “她要是敢這麼做。馮林只怕會讓她死的更快!”

  幕僚們也都反應過來了,頓時都笑了,廳內氣氛再次歡悅。

  “這一次咱們是一點力氣也不用費,就等著看熱鬧吧。”

  屋中響起大笑聲。伴著女子的嬌嗔,歌聲更靡靡,緊閉的門窗也難遮擋其內的春光。

  而此時的周家卻氣氛緊張。

  周老爺走進屋內,看到丫頭僕婦亂亂的收拾大包小包。

  “幹什麼?”他沒好氣的喝道。

  “老爺,收拾東西,立刻回陝州去。”周夫人說道,一面拉著他,“這京城是真的不能待了。”

  “胡鬧!”周老爺喝道,“那程家不要臉的東西就要進京了,你我走了。嬌嬌兒一個人怎麼應付?”

  “還管什麼嬌嬌兒啊,不等那程家人來欺負她,那馮林都要砍了她的頭了!”周夫人說道,“老爺,咱們可別再跟她混一起了。這這沒一日能安生啊。”

  周老爺哼了聲甩開她。

  “怕什麼?嬌嬌兒走到如今見的風浪還少嗎?哪一次不是平安而過,還能得功賞名望。”他說道,一面帶著幾分不屑,“這些人這些風浪,不過是她的墊腳石罷了。”

  周夫人看著他有些將信將疑。

  “老爺,這次可是馮林。”她說道,“手下好多人命的馮林。”

  “正因為他是馮林。所以才不用怕。”周老爺帶著幾分篤定得意說道。

  周夫人忙伸手拉住他走進內室。

  “老爺,你是不是有什麼內幕,這一次咱們嬌嬌兒沒事?”她低聲問道。

  周老爺撚須笑了。

  “用什麼內幕,這不明擺著嘛。”他說道,“你忘了,那馮林是什麼?”

  “禦史中丞啊。”周夫人愣愣說道。

  周老爺嘖了聲搖頭。

  “我說那個外號。”他提醒道。

  “鬼判官啊。”周夫人說道。

  周老爺一撫手。

  “對嘛。”他說道。“他是鬼,咱們嬌嬌兒可是神仙,神仙怎麼會怕鬼。”

  周夫人怔怔看著周老爺,片刻之後院子裡響起周夫人的尖叫。

  “快來人,快去請大夫。老爺瘋了。”

  瘋了的不止周老爺。

  這種話的確已經在京城傳開了。

  朝廷官員們爭論的話百姓們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這次事件的主角。

  一個外號鬼判官,一個則傳說為李道祖真人神仙的親傳弟子,一個仙,一個鬼,都說人欺不得鬼神,所以這程娘子一直所向披靡事事化險為夷得如意,但鬼神之間呢?

  誰能欺誰?誰更厲害?這下有好戲看了!

  “….肯定是神仙贏!”

  “…那可不一定,神仙也難免被小鬼欺…更況且這個神仙還是個小女子…..”

  “…人都說了,大理寺已經去抓人要過堂了….”

  “…真的假的…”

  聽到這裡,小廝再也聽不下去了,扔下茶錢急忙忙的跑出茶肆,一路騎馬出了城來到一片宅院前。

  “侍書,又去哪裡玩了?”

  家裡一個小廝問道。

  “玩什麼啊。”被喚作侍書的小廝臉色焦急的說道,“程娘子又出事了。”

  那小廝被嚇了一跳。

  “又出事了?這才前後腳一天不到。”他說道。

  “是啊,我也嚇到了。”侍書說道,一面看向不遠處的宅院,“我去告訴公子。”

  他撒腳要跑,被這個小廝一把揪住。

  “侍書,你先別去急吼吼的說,昨日你急吼吼的去說太后要讓程娘子嫁不出去,不是被公子嘲笑一通嗎?”小廝說道,“說太后這麼做反而是程娘子的好事呢,要慶賀的,還說了小事就不要去告訴他了。”

  “可是這次不是小事。”侍書急道。

  “那是要命的事嗎?公子不是說了,只有要命的事才能告訴他。”小廝哼聲說道,說完卻見侍書重重的點頭。

  “真的是要命的事了!”

  “殺頭?”

  秦十三郎放下手裡的書卷,皺眉問道。

  “誰要殺她的頭?”

  “馮林。”侍書忙說道,”鬼判官,馮林。“

  “馮林?”秦十三郎皺眉,“他從哪裡冒出來的?”

  “馮林是查太倉路轉運司糧案的那個,被陛下擢升為禦史中丞….”侍書忙答道。

  話沒說完就被秦十三郎打斷了。

  “我當然是誰是馮林,我問的是馮林為什麼要殺她的頭!”他皺眉說道。

  哦這個啊,侍書忙應聲是。

  “茶館裡的人說,鬼判走在路上與程娘子擦肩而過,一眼就感覺到妖氣,所以就上書皇帝要誅殺…..”他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秦十三郎一腳踹倒。

  “茶館裡人說?”他豎眉喝道,“你是沒腦子還是沒腿啊?不會去問問家裡嗎?”

  不是知道公子你擔心,不是公子你說了一有程娘子的消息就要告訴他,不是怕你著急擔心才急著來說的嘛。

  侍書很委屈忙爬起來。

  “小的立刻就去。”他說道。

  還沒爬起來,秦十三郎就已經先站起來大步向外而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問。”他說道。

  自己去問?

  這麼大的事也是應該去問了。

  侍書忙爬起來,看到一旁掛著的外袍,忙抓起來追出去。

  “公子,你沒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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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盡責

  秦十三郎在街上收馬放慢速度,視線看向一旁。

  “公子,我去叫門。”小廝立刻說道,催馬就要向玉帶橋邊走去。

  秦十三郎叫住他。

  “先不用去見她,我要先知道怎麼回事。”他說道,催馬疾馳而過。

  小廝忙跟著。

  秦侍講並沒有在家,秦十三郎又急忙趕往官廳,見他過來秦侍講一點也沒意外。

  “來的夠快啊。”他還笑道,“我以為你這與世隔絕怎麼也得再晚兩天才知道。”

  秦十三郎坐下,沒有理會父親的打趣。

  “父親,這次是因為什麼?”他問道,“又是誰在背後有所求嗎?”

  秦侍講搖搖頭。

  “這次,沒有人有所求。”他說道。

  秦十三郎面色凝重下來。

  “只是馮林盡責?”他問道。

  秦侍講點點頭。

  “那就難辦了。”秦十三郎說道。

  馮林其身正一向嚴于律己嚴於待人,如今又身為禦史言官,論事不論人,他如今論的事論的人都是出自職責,非是為了個人私利,這樣的可真是不好應付了。

  “我就說她就不該與皇親交往。”秦十三郎放在膝上的手攥起低聲說道,“都是那句不是讓人聽的琴音惹得麻煩。”

  一再一再的化解有關神仙弟子的傳言,師父也找到了,神兵利器也造出來了,也沒有再治病,字揚名士林,擺席授字遵從聖人之道,一切的一切終於回歸大道,卻不想偏偏晉安郡王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以為她新鮮。他覺得她好奇,就可以隨意出言說笑,他說的輕鬆自在隨口一句,卻不想她一步一步走的多艱難。”

  “他們不在意她。她又能怎麼樣,只能也不在意他們。”

  “無奈之人只能認了無情之事。”

  秦十三郎起身站起來掉頭就走。

  “十三!”秦侍講喊道,“你要做什麼去?”

  “我要去問問馮林。”秦十三郎說道。

  “你去問他?你有什麼資格問他?”秦侍講說道,“你連秀才都不是,靠著父族的蔭榮得以參加科舉,你有什麼資格去跟一個禦史言官論政?尚未入仕就要被扣上一個禍亂朝綱的名頭嗎?你這輩子就別想入仕了,這輩子都別想再幫她說話了!”

  秦十三郎轉過身。

  “那父親您現在能幫她說話嗎?”他說道。

  “我當然能。”秦侍講說道,“你且放心,她丟不了性命,不過是有些麻煩紛擾而已。最多離開京城回江州。”

  秦十三郎笑了笑。

  “憑什麼她沒有錯,要被人趕走?要走,只能她自己想走。”他說道,“她的麻煩太多了,這不應該。不應該的。”

  “這世上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秦侍講說道,“你應該去讀書了,如果你想讓她這些不應該將來少一些的話,想要為她說話,首先你要保證自己能夠站到這個位置,否則,只是添亂。”

  “現如今不是當初人躲在背後算計。所以你們也可以躲在背後算計回去的時候了,大家都站在明面上,鑼對鑼鼓對鼓堂堂正正的應對,這可不是撒潑打滾煽風點火吵鬧幾句就能了得的。”

  秦十三郎應聲是。

  “孩兒知道。”他說道,“那就拜託父親了。”

  秦侍講點點頭,看著秦十三郎轉身而去。

  這一次馬兒又在玉帶橋邊停下。

  “公子要過去嗎?”小廝忙問道。

  反正她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自己。那就還是讓他主動來找她吧。

  秦十三郎點點頭,催馬向前。

  門很快被敲開了。

  “是秦公子啊。”守門的小廝施禮說道。

  “你家娘子呢?”秦十三郎問道。

  “娘子出門了。”小廝說道。

  這時候還出門?

  秦十三郎微微一怔,旋即又笑了。

  果然還是她。

  “…陪著大娘子她們去城外太平居了,大約晚間才會回來,秦公子有什麼事留個話。或者小的去找娘子。”小廝說道。

  是去避避了嗎?

  只是太平居裡可能太平?

  “……馮判官說了,這程娘子眸子黑少白多,是亂天下之相….”

  “……得了吧,一個小女子而已,又不是出將為相,怎麼亂啊?這鬼判官是見鬼見多了,一驚一乍了吧?”

  “……話不能這麼說,要知道如今這程娘子的威名可不亞於出將入相了,有能造出馬蹄跌神臂弓的義兄,還靠著一手碑體以及擺席授字在士林中也博得一個先生稱號了,還會起死回生,一個人竟然如此厲害,近乎妖……。”

  “…我才不管她是人是妖,我就想要再吃一碗茂源山酒,她要我幹啥我都肯。”

  這邊說笑,果然有人舉起手喊店家。

  “來碗茂源山。”

  廳內的夥計笑著搖頭。

  “客官,這裡沒有的。”他答道。

  “這太平居不是程娘子的嗎?怎麼沒有啊?”那人喊道,帶著幾分不滿,“躲躲藏藏的有什麼意思啊?要什麼要多少錢開口說嘛。”

  店夥計只是含笑說抱歉沒有回答別的話。

  “鬼鬼怪怪的,怪不得判官要砍了你這東家的頭。”那人哼聲說道。

  一個夥計面色本來就不好看了,聽到這句話將手中的搭布一扔就要上前,卻被另外一個忙攔住。

  “掌櫃的吩咐過,你可別惹事。”那夥計低聲說道。

  “現在是他們惹事。”夥計低聲氣道。

  “掌櫃的說了,咱們既然開門做生意,就不能不讓別人進,也不能不讓別人說。”那夥計低聲勸道。

  說到這裡看到門外有人進來,他忙推了推這夥計。

  “迎客。”他說道,一面自己含笑先迎上。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帶風塵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外神情有些古怪,並沒有看向室內。而是四下打量。

  “這麼大的變化,都要認不出來了。”他喃喃說道。

  夥計一眼掃過,立刻辨認出這年輕男子的身份,這些日子常見的一類人。進京趕考的學子秀才。

  看來這也是三年前來過的,所以才會發出這個感歎。

  “秀才,你說的是曾經的醉鳳樓,現在早就換了東家了。”店夥計笑道,“如今叫….”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那秀才抬頭看著門匾上的字。

  “太平。”他念道。

  “對,對,叫太平居。”夥計笑道,“秀才,您瞧我們的字不錯吧。”

  “字是不錯。”年輕人點頭說道。目光落在字上。

  “還有更好的字吶。”店夥計笑道,一面熱情的介紹,“秀才,您先在我們這裡吃碗太平豆腐,來一碟果子配茶。吃一鍋樂得自在,暖暖和和的往城中去,就在路上拐個彎去那且停寺,看一看那題壁五字,燒一柱香,出來徑直穿過城門,城中的繁華且先不要忙著看。直奔東門去,出城十裡,就看到茂源山墓地,就可以看一眼碑文,這才轉回城中,天也就要黑了。最熱鬧的大街上尋神仙居,來一套過路神仙,這京城的日子就熱騰騰拉開了,保證秀才疲憊頓消精神滿滿,高中金榜。”

  他這一行脆溜溜的話說出來。年輕秀才哈哈笑了。

  “好,好。”他笑道,“怪不得生意如此好,你們好口才。”

  夥計笑著施禮大大方方的道謝過秀才公誇讚。

  “大廳還是包間?大廳熱鬧便宜,包間自在多費幾個錢。”他笑道,一面側身請。

  年輕秀才卻是一笑。

  “我要見你們掌櫃的。”他說道。

  店夥計一愣。

  “我姓韓。”年輕秀才接著說道,微微一笑,“肅州韓均。”

  走廊裡一陣腳步急響,門旋即被拉開了。

  韓元朝抬頭看去,見一個中年男人邁步進來,似有幾分面熟。

  “真是東家!”那男人喊道,一臉驚喜,躬身施禮,“東家您來了。”

  韓元朝含笑起身。

  “不敢,不敢。”他說道,一面看著這男人笑了,“原來林管事已經做了掌櫃的,恭喜恭喜。”

  這便是三年前去韓家送紅利的男人,他聞言笑了。

  “多謝東家抬舉。”他笑道,一面再次恭敬的施禮,“已經想著東家要進京了,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韓元朝聞言有些意外。

  “這個不用,我已經尋好了住處。”他說道。

  “東家,這是見外了。”林掌櫃笑道,一面又忙將手裡帳冊推過來,“東家,您讀書要緊,但不知道要不要看看帳冊?”

  韓元朝含笑搖頭。

  “不能說見外。”他說道,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飛錢劵放在帳冊上一併推過來,“這是三年的紅利,共計三萬二千貫,另加了三年的利息,大約有五千貫,掌櫃的你點查一下。”

  林掌櫃一愣。

  什麼意思?

  “我是來辭去太平居東家的。”韓元朝說道。

  門就在這時被拉開了,帶著一臉驚喜的笑跑進來的半芹和婢女頓時愣住了。

  “韓郎君,你又說笑了。”婢女又恢復笑容說道。

  韓元朝抬眼看去,看著這個盈盈邁進的婢女,跟三年前的模糊的記憶重合。

  “姑娘。”他起身含笑說道,“許久不見了。”

  “韓郎君,你可別鬧了。”婢女笑道,“君子也可以愛財,取之有道就好。”

  韓元朝微微一笑。

  “姑娘說的是,君子愛財,但要取之有道。”他說道,“所以如今韓某不能取了。”

  婢女一怔,聽出這話的不對了。

  “韓郎君,你該不會聽到些什麼,所以要避禍了?”她似笑非笑問道。

  “郎君不是那樣的人。”

  韓元朝還沒說話,就聽有另外的女聲說道,他的視線落在婢女身後,見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

  見他看過來,丫頭沖他一笑,似乎有些肯定又似乎是期盼。

  “郎君不是那樣的人。”她再次說道。

  韓元朝低下頭,又抬起頭。

  “韓某不是避禍,韓某只是。”他說道,原本認為能脫口而出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小丫頭突然有些難以出口,但是他還是說出來了。

  “韓某只是,不與非君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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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同

  此言一出,婢女臉上的笑徹底的沒了。

  她慢慢的邁進來,擺了擺手,一旁林掌櫃忙低頭快步退了出去拉上了門。

  “韓郎君,你這話什麼意思?”婢女問道。

  “姑娘想必也知道,我做這個太平居的東家做的莫名其妙,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貴東家是程家娘子。”韓元朝說道。

  “所以,韓郎君還是因為如今的傳言。”婢女淡淡一笑說道。

  韓元朝點點頭,神情坦然。

  “也可以這麼說。”他說道,“聽到了傳言,也知道很多事,所以才做了這個決定,不過我不是怕什麼禍事怕什麼被牽連,我只是不贊同不認同不喜貴主的行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家娘子什麼事都沒有做,我家娘子做的事不是他們說的那樣的。”半芹顫聲說道,“我家娘子是好人。”

  “我沒有說你家娘子不是好人。”韓元朝說道,微微一笑,“你家娘子是個好人,要不然也不會當初僅僅看到我出言維護那個廚子之妻就贈我一分紅利。”

  “不,不,不是。”半芹連連搖頭,疾步上前,“韓郎君,不是這個。”

  婢女伸手攔住她,神情木然看著韓元朝。

  “好人也有很多種,很可惜,你家娘子的行事與我韓某道義不同,還請姑娘體諒。”韓元朝接著說道。

  “我家娘子行事怎麼了?”婢女抬著下巴問道,“竟然讓韓郎君如此嫌棄?”

  韓元朝笑了笑。

  “這話說了也不太好吧。”他說道。

  “華歆捉金廢書被割席。韓郎君也總得讓我們知道我家娘子怎麼就非吾友吧?”婢女說道。

  “程娘子為義兄申冤,為何不直接上神臂弓?反而先聚民眾渲情。”韓元朝說道,“在天子面前拒絕撫琴供賞玩高談不是給人聽又是什麼道理?”

  這種問題半芹可答不上來。

  “我家娘子這樣做自然有這樣做的道理。”她顫聲說道。

  “我家娘子做事只憑本心。”婢女拉住半芹,抬起下巴說道。

  韓元朝笑了笑。

  “韓某做事也憑本心。”他說道。

  “你就乾脆說你是不是也覺得那馮林說得對?”婢女咬牙問道。

  韓元朝點點頭。

  “是。”他說道,“貴主大奸似忠,非韓某同道。”

  大奸似忠!

  婢女的面色頓時通紅。

  “韓均!”她伸手指著韓元朝喊道。

  韓元朝拱手施禮,抬腳邁步,想到什麼又停下,回頭看婢女。

  “半芹姑娘前段可曾經過盤江縣?”他問道。

  “沒有。我在京城從未離開。”婢女冷冷答道。

  果然不是啊。

  韓元朝點點頭再次抬手,轉身大步拉開門。

  “韓郎君,韓郎君。”半芹喊道,幾步走到韓元朝面前,眼淚泉湧而出,“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

  “姑娘。只是道不同而已,對事不對人。”韓元朝說道,一面再次拱手,“還是多謝娘子曾經的仗義。”

  剛出屋門,陡然見走廊裡站著一個女子正看過來,韓元朝站住腳。

  “娘子。”半芹跑過去。掩面大哭。

  這就是那個程娘子?

  相貌出眾,衣著端莊。望之不俗。

  眼前這個女子沖他微微一笑,抬手屈身大禮。

  韓元朝忙錯開一步,避開視線。

  “韓某不敢當。”他說道。

  “公子當的。”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禮畢起身。

  韓元朝看了她一眼。

  “娘子有大才,還望善用其名。”他說道。

  “韓均,還用不著你來教訓我家娘子!”婢女在屋內喝道。

  程嬌娘抬手制止她,再次對韓元朝施禮。

  “多謝郎君。”她說道。

  這個女人果然…

  韓元朝點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大步而去。聽得身後那小丫頭的哭聲越發厲害。

  既然已經做到這種地步,籠獲如此名望。就必然知道要面臨各方攻擊,怎麼還會哭的這樣厲害,自己也沒說什麼太重的話,至少沒像馮林那樣對她喊打喊殺。

  韓元朝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眼,見那娘子還站在原地,任那小丫頭抓著自己的衣袖痛哭,他抬腳下樓隔斷了視線。

  韓元朝上馬沒有回頭疾馳而去,沿路行了一段臨近城門處有一茶肆,此時天寒,來往吃茶的人不少。

  “公子。”一個小廝抬手招呼。

  韓元朝催馬過去,坐在其內一張桌案前。

  “是她嗎?”韓父開口就問道。

  “不是。”韓元朝說道,一面接過滾燙的茶碗,暖了暖被北風吹涼的手,“半芹說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

  韓父帶著幾分失望哦了聲。

  “就算是她又如何?”韓元朝說道,“有恩謝恩,道義還是要堅持的。”

  韓父含笑點點頭。

  “元朝,這時候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他又問道,“畢竟會被人誤會為避禍的。”

  “如果畏懼背上避禍的名聲而不去做這件事,那麼兒子與這程娘子又有什麼區別?”韓元朝說道。

  韓父笑了,端起茶碗喝了口。

  “京城的茶湯味道果然好。”他笑道。

  韓元朝亦是一笑端起碗喝茶。

  “沒想到這馮林走的這樣快,咱們父子已經不算慢了,還是落後他兩天進京。”韓父說道,“而且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將這程娘子論罪了。”

  “路上的事已經讓他積蓄了怒火,進京之後又見到程娘子自在進出皇宮。以及那琴聲不是給人聽,和生而知之的話,徹底激怒了他。”韓元朝說道。

  對於儒道臣子來說,在皇帝面前論鬼神以及自詡為聖人,這兩件事的確是挑戰了極限不能忍。

  “真是沒想到會這樣。”韓父感慨一聲。

  進京前他們父子一個忙於公事一個閉門讀書,並沒有聽到京中這程娘子的事,還是在上路之後,在驛站中南來北往的人閒談中才得知的。

  他們這次進京是要拜見一下太平居的主人,雖然不一定能夠得見。畢竟那位主人可能是當朝的重臣,但沒想到一切都與猜想的截然不同。

  “我覺得或許那程娘子並沒有那麼私心重。”韓父低聲說道,“畢竟當初對你那樣的小事都以為大善的人。”

  “父親,私心重不重,不是天生的,是會隨著身份地位不同而變化的。”韓元朝說道。

  韓父張張口要說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其實說到底我們對著程娘子並無多少瞭解。只是道聼塗説罷了。”他說道。

  說到這裡,父子二人停下說話,聽四周人說話。

  “……反正我覺得這程娘子挺好的,不明白馮判官幹什麼對她喊打喊殺的,她又沒有貪贓枉法…”

  “…她怎麼好?”

  此言一出,說話聲頓了下。緊接著響起亂七八糟的聲音,無非是治病。造酒,寫字,神臂弓等等。

  “治病,有三條規矩,且她救治一命價值千金,這樣一來又有幾個是得到過救治的?與其說能治病,倒不如說聳人聽聞嘩眾得多。而事實上,這個效果她也達到了。名望頓起。”

  “再說酒,說是路祭義兄英魂,事實上,酒還是要被生人喝的,生人民眾也的確被聚眾吸引過來。”

  “至於寫字,她只寫不教,神臂弓,乃是心願達成,以賀贈的名義獻給朝廷的,而不是為了君為國而獻。”

  “父親,細數她這些事,被人談說傳佈事,哪一個不是心存目的而行?”

  “鄉民愚識,只會看個熱鬧,但朝中的大臣可不是只看熱鬧的,他們或許被欺一時,但不會被欺一世,想必程娘子這種做法,已經有很多人不滿了,就連皇帝只怕也心存忌諱,要不然怎麼會有太后那番話說出來?只不過她有私心,其他人也有私心,皇帝更有私心,誰也不肯說罷了,如今來了個沒有私心的馮林……。”

  韓元朝說道這裡,放下茶碗。

  韓父笑了笑,又搖搖頭。

  “可惜了可惜了。”他說道。

  ………………………………………

  “可惜?有什麼可惜的?”

  馮林放下手裡的奏章,木木說道,看著面前坐著的盧正。

  “中丞,這程娘子到底是有大才,你這樣是不是過了?”盧正說道。

  馮林冷冷一笑。

  “大才?其心不正,大才反而為害。”他說道,“她能用才為義兄申冤,能用才為親族謀利,能用才籠絡迷惑天子,這種才不要也罷。”

  “就算她有私心,但也沒做什麼壞事啊?反而讓朝廷清除了姜文元等一干庸將,又壯哉我軍,這都是大功啊。”盧正說道。

  “大功?”馮林重新拿起奏章,一面看一面說道,“王莽篡漢前,也是大功不少人人稱讚。”

  盧正愕然,又失笑。

  “中丞,能被你以王莽比之,那娘子也是值了。”他說道。

  馮林一句話出口也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什麼,區區女子竟然與王莽相提,也是過了。

  他自己也失笑。

  廳中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馮林和盧正本是舊交熟友,時隔三年再次相見,又都在禦史台任職心中到底是歡喜。

  “寬之,你可是變了不少啊。”盧正親自斟茶,遞給馮林說道。

  馮林接過茶飲了口,視線看向一方。

  “我這條命是僥倖得來的,要不然如今早已經是枯骨一具。”他說道。

  三年驛站差點被火燒死的事,至今想起來還有心有餘悸,盧正點點頭。

  “而我馮林如今還能活著,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馮林接著說道,“當初救我的人不肯接受我的感謝,說都是因為我自己才救了我自己,所以我當時便立下誓言,必將不懼死不怕生,將這條天賜的命物盡其用,為國為民絕不惜身,以為回報那位恩人的大恩。”

  盧正點點頭,飲了口茶,馮林被救的事他自然也知道。

  “而且,她不僅是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怎麼說話怎麼做官。”馮林接著說道。

  盧正一口茶嗆了連連咳嗽。

  “寬之!”他喊道,忙用袖子擦拭嘴,看著馮林笑,“原來你還會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馮林一本正經的說道,“那一晚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我聽到的看到的足以一生受益。”

  盧正看著他又想笑又無奈。

  “好吧好吧,我說你這三年怎麼變化這麼大。”他說道,“這麼說你是遇到一個一面之師了。”

  馮林肅容點頭。

  “這個師還是個女人。”盧正笑道。

  “人皆可以為師,不分男女老幼。”馮林說道。

  盧正看著他忍不住一笑。

  “那位恩人也是個女子呢。”他說道,“這程娘子也是個女子…..”

  “她怎麼能與我的恩人相比?”馮林打斷他說道,“我的恩公灑然大義,豈是這個靠著鬼神之說招搖的女子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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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不用

  婢女拉開屋門的時候,半芹還在哭。

  “你別哭了,都哭了一路了。”婢女說道,跪坐下來,“娘子都不生氣的,你快別這樣了。”

  “娘子是不生氣,可是我替娘子生氣,我要替娘子哭。”半芹哭道,“娘子做什麼了,他們為什麼那樣對娘子?”

  “因為娘子威脅到他們了。”婢女說道。

  “威脅到他們什麼?”半芹哭道,“娘子又沒有搶他們的錢。”

  “跟錢無關,是威脅到了信念。”婢女說道。

  “信念?”半芹淚眼看她,“信念算什麼東西?”

  婢女笑了。

  “信念不算東西,但卻是比錢更讓人癡狂。”她說道,說著又一笑,“其實這跟以前一樣,就跟竇七,就跟劉校理,跟程大老爺,一樣一樣的。”

  一樣的嗎?

  半芹含淚看她。

  婢女沖她點點頭。

  “一樣的。”她說道。

  只不過比那些你對我錯赤裸裸的利益之爭更沉重一些,更讓人傷心一些。

  半芹拉開門走進室內,看到程嬌娘正依著憑幾看書。

  “娘子,你覺得傷心嗎?”她跪坐過去,低聲問道。

  “這有什麼傷心的,我不是說過,別人不喜歡你是常態,喜歡你是運氣。”程嬌娘說道,視線沒有離開書卷。

  “可是娘子又沒有錯。”半芹拭淚說道。

  程嬌娘放下書卷,看著她。

  “這只是你的認為。”她說道,“與別人無關。”

  半芹看著她。

  “對錯不是這樣論的。”程嬌娘停頓一下,接著說道,“不是你認為就是的,當然,也不是他認為就是的,所以,別想這些。只做事,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不要再想求別人的認同和感激,人。要知足。”

  “可是這一次,是馮林和韓郎君。”半芹低頭哽咽說道。

  “他們又如何,都一樣。”程嬌娘說道。

  “不一樣啊,他們幫過娘子,娘子也幫過他們,雖然他們不知道,但是娘子知道,他們這樣做,就好像站在娘子身後捅了娘子一刀,娘子。一定很疼吧?”半芹哭道。

  程嬌娘哈哈笑了。

  她很少這樣大笑,還是出聲的大笑,半芹一時間都嚇到了,連哭都忘了。

  “傻丫頭。”她說道,“他們不算什麼。那叫什麼疼?那也能叫疼?”

  半芹看著她淚眼朦朧。

  “跟世間最疼的比,這些連撓癢癢都算不上。”程嬌娘說道,大笑收去,嘴邊一絲淺笑繼續低頭看書。

  世間最疼的?

  半芹看著她一面抬手抹淚一面怔怔想著,是什麼?

  皇帝放下手裡的奏章,看著一旁跪坐吃茶的晉安郡王。

  “你進宮來就是來吃朕的茶的?”他問道。

  “不是啊,今日不是大朝會嘛。是兒臣可以堂堂正正見陛下的日子,當然要見個夠了。”晉安郡王笑道。

  皇帝呸了聲。

  “別整日跟那些講虛名的臣子學,只要你心裡堂堂正正,就什麼時候都是堂堂正正的。”他說道。

  晉安郡王笑著應聲是,繼續吃茶。

  皇帝看著他。

  “你就不打算為那程娘子說些什麼?”他問道。

  晉安郡王抬起頭看他,似乎有些驚訝。

  “陛下。說什麼?”他問道。

  “說些好話啊。”皇帝笑道。

  “她又沒有錯事,何須別人為她說好話。”晉安郡王笑道,“兒臣要是為她說好話,就跟那馮林一樣了。”

  皇帝看著他一怔,旋即大笑。

  “朕放心了。”他說道。“朕放心讓你開府出外了。”

  晉安郡王將碗中的茶一飲而盡。

  “陛下又揣測兒臣了。”他說道,“兒臣也不說了,告退了。”

  皇帝笑而不語,看著晉安郡王施禮告退,一個內侍疾步進內。

  “陛下,盤江縣韓昌覲見。”他說道。

  這是中書早就安排好的,對於皇帝來說是例行公事,他點點頭。

  “盤江縣韓昌?”

  一個小內侍聽到了,停下腳,忙拉住這邊的內侍。

  “是那位預測了日食的大人嗎?”

  內侍點點頭。

  “就是他。”他說道。

  小內侍頓時歡喜不已。

  “殿下,殿下。”他忙追上晉安郡王,“是那位韓大人呢正好問問他咱們府裡的花田可能修出陰陽圖。”

  “問他做什麼?”晉安郡王說道,“誰說也不如她說。”

  她自然是程娘子,小內侍笑嘻嘻的應聲是,但看著晉安郡王離開,自己還是在宮裡等候,等了不多時,就見那位韓大人出來了。

  “要問我什麼?”韓元朝的父親韓昌陡然被個小內侍攔住,有些驚訝。

  這不是他第一次面聖,上一次中進士殿試的時候見過陛下,雖然是和很多人一起,算起來隔了很多年了,能夠再一次見到陛下,韓昌到底是有些激動,還有些不安,唯恐言行失禮。

  只是皇帝並沒有見他很久,顯然對他也沒什麼印象,問了幾句常例的話就讓他告退了。

  沒想到竟然又被攔下來。

  “韓大人,我們殿下要在府裡修個花田,你方便去給看一下嗎?”小內侍低聲說道。

  “我?”韓昌驚訝不已,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們這邊說話,自然落在其他內侍眼內,其中一個眯起眼一刻,轉身疾步而去了。

  勤政殿裡,皇帝放下奏章,看著躬身的內侍眯起眼。

  “私交大臣?”他問道。

  “奴婢不敢妄言。”內侍低聲說道。

  皇帝沉默一刻。

  “陛下,不如讓皇城司去探查….”內侍低聲說道,心內閃過一絲激動。

  如果讓皇城司去探查,那就不僅僅是結交大臣的事了,說不定還能查出些什麼事呢,就算查不出,或者查出一些小小不言的事,也無所謂,有所謂的是這個查字。

  能查這一次。就能查第二次,第三次……

  朝官宗室們最怕的是什麼?是失去皇帝的信任,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那在朝裡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查什麼查。人都在這裡,問就是了。”

  頭頂上傳來皇帝的聲音,讓這內侍頓時澆了一頭的冷水。

  所以說皇帝的信任最重要。

  他低頭應聲是。

  剛走出宮門的韓昌又被叫回來,連同這個還沒走的小內侍。

  “殿下要修個花田,怕司天臺說不同意。”小內侍低著頭說道。

  慶王府的風水格局都是司天臺看過的,小的佈置倒罷了,大的改動自然要經過他們同意。

  皇帝點點頭。

  “那又跟韓大人什麼事?”他問道。

  “陛下,這都是誤會。”韓昌忙說道,心裡有些滋味複雜。

  早聽過京城居不易,沒想到自己才進來就遇到這事了。

  “奴婢是聽說韓大人預測了日食。想來對風水格局也是通曉的,所以想要讓他給看一看,這樣再去和司天臺說,想必也容易些。”小內侍低頭說道。

  “大膽。”皇帝喝道,“竟然敢讓韓大人無辜當你們的擋箭牌!”

  小內侍連連叩頭認罪。

  “把晉安叫來。”皇帝余怒未消。“出去了沒人管了就開始胡鬧!”

  “陛下,兒臣又怎麼了。”

  已經被叫回來的晉安郡王的聲音從外傳來,人也隨即邁進來。

  “你又胡鬧的改動什麼格局?誰讓你改的?”皇帝沉臉喝道,“今日要改格局,明日是不是要在府裡鬥雞走狗了?”

  韓昌站在一旁,抬頭看了眼這個赫赫有名的送子郡王就忙低下頭。

  耳邊聽得少年人輕鬆自在的聲音。

  “陛下哪有啊,那是個湖。兒臣為了慶王特意填上了,光禿禿的不好看種了一些花,花草也不好看,所以兒臣就打算修個圖形。”他說道。

  皇帝的面色柔和下來。

  “要修個什麼?還要問東問西做賊似的。”他問道。

  “程娘子說要做個陰陽圖最好。”晉安郡王說道。

  程娘子!

  皇帝一怔,韓昌也是一怔下意識的抬頭又看這少年郡王。

  果然是與皇親交啊。

  “她讓你做這個你就做啊?”皇帝又拉下臉說道。

  “是啊,兒臣信她。”晉安郡王毫不遲疑的答道。“她肯定不會亂說,言之有據。”

  “有什麼據!她連風水都看上了?”皇帝說道。

  話一出口,想到這話有些熟悉。

  “還說不是道祖弟子,連淨宅都會,是不是還要看風水……”

  皇帝想起那日太后的話。

  “何止還要。是已經看上了…”他自言自語道。

  韓昌站在原地,想著這是皇帝的家事,他是不是應該回避了,但皇帝似乎忘了,不由很是尷尬。

  “去傳程娘子來,朕要問問她,到底要幹什麼!”

  皇帝的聲音落下來,韓昌心裡不由一跳,能見一見這程娘子了嗎?不過,他也要告退了吧。

  正胡思亂想,皇帝卻因為這件事想到了韓昌是誰。

  “當初日食的事,是你預測的嗎?”他不再理會晉安郡王,轉頭看著韓昌說道。

  “不是,臣對天文只是略知一二,觀星測天是不能的。”韓昌忙施禮說道,眼角的餘光看到那邊晉安郡王笑嘻嘻的站著,絲毫不在意被皇帝故意晾在一旁。

  “是怎麼回事呢?”皇帝帶著幾分好奇問道,“說是一個過路的女子告訴你的?”

  “是。”韓昌說道,開始講述那時候的事。

  待聽到那女子孤身上前,說笑間手起刀落砍了那賊僧的頭,晉安郡王不由喊了聲好,皇帝瞪了他一眼,晉安郡王笑嘻嘻的站回去幾步不說話了。

  “一個女子,太過於好殺了。”皇帝皺眉說道。

  “陛下,當時的事,是不得不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韓昌說道。

  “看來你們上下都是很感激這個女子的。”皇帝說道。

  韓昌並沒有回避而是應聲是。

  “臣以為這娘子是危身奉上。”他說道。

  危身奉上是為忠。

  皇帝眯起眼。

  這個和尚當然應該殺,但誰來殺怎麼殺,殺了會有什麼後果,的確牽涉很多麻煩,這也是為什麼盤江縣上下官員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這和尚坐大。

  有些事必須做,但做了會危害自身,或者傷身或者背負惡名,但卻能給朝廷和民眾消除禍患,這就是忠。

  “不知是誰家女子?”皇帝問道。

  “只可惜此子不肯說。”韓昌說道,“只告訴臣日食的時辰,讓臣得以借此徹底消除賊僧遺留的禍患。”

  皇帝才要說話,門外小內侍進來了。

  “陛下,程娘子到了。”

  皇帝說聲傳。

  韓昌下意識的轉過身,眼角的餘光看到那邊的少年郡王也高興的轉過身看向門外。

  門被推開了,有人邁步進來,逆著光一時看不清相貌年歲,只看到她女子身形高挑,卻又不似女子柔弱,緩步而行,穩穩施然。

  人一步一步走近來,十幾步外她站定俯身叩拜。

  “程氏見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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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舊識

  程氏見過陛下。

  這就是那個程氏娘子。

  韓昌忍不住微微抬頭看去。

  “起來回話。”皇帝說道。

  那女子叩拜謝恩,站起身抬起頭來。

  韓昌終於看清了她的相貌,不由眼前一亮,她果然年輕,年輕的只能說是個孩子,雙眉修長,雙眸幽亮,待看到這雙眼,韓昌腦中轟然,啊的一聲脫口而出。

  這時候皇帝才要張口說話,突然被打斷,他也有些驚訝。

  雖然是鄉下來的官員,但好歹年紀也不小了,君前失態的事不應該吧。

  殿內的人都側目看向韓昌,更有內侍輕咳一聲提醒警示。

  但韓昌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只是看著這女子,神情驚訝又激動。

  “你,你,是你。”他結結巴巴說道,“你是程娘子?”

  程嬌娘看向他。

  “是我。”她說道,“我是。”

  韓昌的話讓大殿裡的人都愕然。

  看來這程娘子已經如此有名,有名到見一面就激動不已。

  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的臣子們如此失態實在是丟臉。

  臣子們拜天地拜聖人拜君父就足夠了,如果拜一個小娘子成何體統。

  內侍們自然看到皇帝的神情,也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再看這邊顯然還處於失態狀態的韓昌根本就沒有察覺,他們不由浮現幾分憐憫。

  真是可憐,明明是來加官進爵面聖了,這下可要把前途砸了,不過他們沒有人提醒這個可憐的鄉下官員,沒那交情也沒有那利益值得他們出手。

  “是你,你是程娘子。”韓昌又重複一遍這個話。

  皇帝的臉色更難看了,才要開口,有人又先開口了。

  “你們認得?”晉安郡王含笑問道。

  認得?

  皇帝一愣。

  是你,你是程娘子。

  原來不是一句話?而是。是你?你竟然是程娘子?

  哦,這樣說那女子適才的回話也是兩句話,是我,我是。

  “一面之緣。”程嬌娘回答了晉安郡王的問話。

  “這一面。不會是….”晉安郡王看著她,眼神閃爍慢慢說道。

  “是她,是她。”韓昌說道,轉過身對著皇帝施禮,聲音顫抖,“陛下,這就是臣適才說的那位斬殺賊僧的盤江過路娘子。”

  果然!竟然!

  晉安郡王展開笑容,而皇帝則有些愕然,心中念頭亂轉,最終卻只匯成一句話。

  原來她真會看風水格局啊。

  “陛下。兒臣就說嘛,她不說假話。”晉安郡王又說道。

  皇帝看他一眼,帶著幾分警告。

  適可而止吧,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替這娘子說好話。

  皇帝張張口要說話,又覺得不知道說什麼了。

  本來要問的話。隨著這韓昌的失態揭曉,也沒必要問了,這太出人意料了,也讓他有些失措。

  “程氏,這個觀天象你師父也教過?”他只得問道。

  “教過,略通。”程嬌娘答道。

  皇帝抿了抿嘴。

  “你這略通的還真夠多的。”他說道。

  怎麼哪裡都有你的事?

  皇帝看著殿內,要問的話也沒必要問了。看看他的皇親看看他的臣子,一個笑的臉開了花,一個激動的比那迷了道的崔琴師也好不了多少,他這個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這時還不如這個站在殿中的小女子引人注目。

  這麼年輕就能測出日食?那天文曆法定然精通…不過也不一定。

  “天文你不會只知道測日食這一道吧?”皇帝問道。

  “不是,這個會的多一些。”程嬌娘說道。

  皇帝哦了聲。

  “你當時為什麼要斬殺了那和尚?”他問道。

  “觀天測星是為曆法農事。為民眾知節氣生活,不是為了論吉凶禍福,更不能以此來迷惑民眾,談天文妄言吉凶論休咎當斬是律法,也是道學之法。”程嬌娘說道。“民女不敢替官府論律,只是替天文道學鋤奸。”

  這話說的皇帝心中歡喜,沒錯,就該是這樣,那些司天臺的混帳們動不動就拿著天象來指責他這個天子不修仁政,動不動就要他謝罪謝罪,啊呸,下次他們再敢以天象論吉凶,朕就砍了他們….當然不能…誰都可以砍,他這個做天子的不能。

  這樣看來,這個娘子還真是危身奉上了。

  可惜啊可惜,怎麼是個女子呢?

  要是個男子,朕即刻就讓他進司天臺太史局。

  可惜啊可惜,要是她師父還活著該多好。

  皇帝微微出神。

  “陛下,那兒臣可以去修花田了吧?”晉安郡王上前一步問道。

  這一聲讓皇帝回神。

  “你的王府,你拆了朕也不管。”他沒好氣的說道。

  “陛下,兒臣怎麼捨得,這可是陛下贈兒臣的。”晉安郡王笑嘻嘻說道,躬身施禮。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問的了,殿內的人便借此都告退了,看著三人魚貫退出去,一個內侍忙上前捧茶。

  “都涼了。”皇帝沒好氣的喝道,將茶碗重重的撂在幾案上,“你會不會當差?”

  那內侍噗通跪下了連連叩頭。

  “滾出去。”皇帝沉臉喝道。

  那內侍一句話不敢多說哭喪著臉退了出去。

  “真是不會當差。”門外站著一個老內侍淡淡說道。

  竟然要構陷晉安郡王,結果構陷不成反而讓陛下措手不及的狼狽。

  活該!

  “陛下春秋正盛,都急什麼急。”他自言自語說道。

  身後跟著的小內侍遲疑一下。

  “可是,也沒別的選擇了。”他低聲說道。

  還有別的選擇嗎?

  老內侍沒有說話,揣著手望著層層宮殿的天空,烏雲沉沉遮住了日光。

  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你快些回去吧。”晉安郡王說道。

  “晚上才會下。”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

  “對對,你說的沒錯。”他說道。

  韓昌跟在後邊看著前面少年男女慢行,聽著二人隨意又簡單的對話,心內五味陳雜。

  這程娘子竟然就是一心惦念的過路娘子。這過路娘子竟然是如此聞名的程娘子,是那個讓親長藉以驕縱的程娘子,與天子太后皇親迎奉的程娘子。

  他抬起頭看著這個程娘子。

  迎奉?

  她的脊背就連叩拜的皇帝的時候,都沒有彎曲一下。臉上更沒有常見的那種討好的卑微的笑。

  這種端正也不是一些所謂的清臣名士做出的那種有些刻意的剛直。

  而是輕鬆自在的,與生俱來的,發自內心的不卑不亢不迎不奉。

  迎奉?韓昌搖搖頭心裡歎口氣。

  馬車響動,韓昌抬起頭回過神看到晉安郡王的車駕離開了,那娘子也抬腳走向自己的馬車,他忙抬腳上前。

  “程娘子。”他說道,一面長身施禮。

  程嬌娘轉身還禮。

  “韓某今日全靠娘子當日相助。”韓昌說道。

  “大人說笑了。”程嬌娘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你的事是你的事,與我無關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說了,你不聽,不是一場空。我說了,你聽了,所以你得了該得的,你看,這與我何干?”

  韓昌一怔,旋即笑了。

  “娘子大度。”他說道,再次施禮。神情尷尬,“我兒元朝是誤會娘子了,我這就回去帶他去和娘子賠罪。”

  “誤會我什麼?”程嬌娘問道。

  “誤會娘子是惡人。”韓昌說道。

  “不是,他不把我當惡人。”程嬌娘說道,“韓大人,你心裡明白的。”

  是的。韓元朝不把她當惡人,當好人,善人,但是卻非他認同的人。

  韓昌默然,重重歎口氣。

  “娘子。”他再次施禮。“娘子對我父子有大恩。”

  “錯了,韓大人,是貴公子對我有恩。”程嬌娘還禮說道。

  元朝對她有恩?

  韓昌愣了下,才要問,對面有一個內侍引著一人緩步而來,面容似曾相識,他不由愣了下,旋即認出來。

  “馮中丞。”他脫口喊道。

  韓昌脫口而出,視線落在程嬌娘身上。

  這算是狹路相逢嗎?

  馮林看到韓昌停下腳,也認出了是路上驛站有過一面之緣的人,便抬手施禮,卻見韓昌似乎神不守舍,不看自己也沒有還禮,視線只看著背對自己的一個女子。

  是家眷吧,不過家眷怎麼跟著到這裡來了?

  馮林微微皺眉,沒有說話抬腳要走,那女子就在此時轉過身來,馮林的視線隨意掃過,邁步而過。

  眼前出現一輛馬車,車內端坐一個女子,面色蒼白雙眸有神。

  “其實如果真要這樣說的話,那救大人的不是我,大人該謝的也不是我。”她說道。

  馮林猛地站住腳。

  “是你!”他聲音拔高喊道,轉過身。

  韓昌心裡一跳,下意識的站到程嬌娘身前,但他旋即為自己的動作有些慚愧。

  馮林就算再被稱為鬼判官,也不是會打女人的人。

  身後程嬌娘的聲音傳來。

  “是我。”她說道。

  馮林上前一步,似乎要把韓昌一把推開,但伸出手又忙忙的後退,旋即長身施禮。

  “馮林見過娘子。”他顫聲說道。

  韓昌嚇了一跳,這,這是什麼道理?諷刺嗎?

  他站開轉頭看程嬌娘,這女子端正的還禮。

  “韓大人,告辭了。”她禮畢又對自己說道。

  韓昌忙說請。

  馮林上前一步要說什麼,但還是停下腳了,恭敬的對程嬌娘再次施禮。

  “馮林恭送娘子。”他說道。

  看著馬車在禦街上而去,馮林才收回視線,神情難掩激動,轉頭看韓昌。

  “韓大人,原來這是你的親眷,馮林冒昧想要上門拜訪。”他說道。

  韓昌看著他,神情古怪。

  “馮大人,她不是我的親眷。”他說道。

  馮林愣了下。

  “那是友人的家眷?”他說道,再次施禮,“還望韓大人引薦,這位娘子與馮林有大恩。”

  韓昌的神情驚愕。

  “你說什麼?”他問道。

  “這位娘子對馮林有救命再生大恩。”馮林也不再忌諱與陌生人不多言談的習慣,此時已經把韓昌當做舊友了,聽他問便立刻說道,“馮林一直期望能再見鄭重拜謝卻不得,沒想到今日夙願得償,多謝大人,還望大人引薦。”

  他說完抬起頭看著韓昌神情越發古怪。

  “你說她是你的救命再生恩人?”韓昌問道,似乎是聽到世間最為荒誕的事。

  馮林站直了身子。

  “韓大人這是瞧不起女子了?”他問道,“還是認為馮某是隨意說笑?”

  韓昌忙搖頭。

  瞧不起這女子?他已經夠失禮了,更不能不會有這樣的念頭。

  他看著馮林,確定這個鬼判官不是失心瘋了也不是吃酒吃醉了,他聽到的話都是真的。

  “她竟然也對你有大恩啊。”他喃喃說道。

  也?馮林豎起耳朵聽到這個詞,再次打量韓昌。

  “難道韓大人與她….”他問道。

  韓昌看向他,點點頭。

  “她對我,不,不止對我,還有犬子,都有恩。”他說道。

  原來如此,馮林點點頭。

  “那請問韓大人,恩公是何方人士?某即刻前去拜見。”他說道。

  韓昌看著他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似乎可憐又似乎可悲。

  “馮大人真想知道?”他問道。

  馮林再次一怔,皺起眉頭,這個韓昌路上一面覺得挺正常的人,怎麼此時說話神情如此古怪?

  “知恩不報非君子。”他肅容說道。

  韓昌的嘴角扯了扯。

  “那要是不僅不報,反而害之呢?”他問道。

  這個韓大人!馮林眉頭緊皺。

  “那便是畜生不如。”他說道。

  韓昌看著他歎口氣。

  “大人,節哀。”他說道。

  “韓大人,你到底什麼意思?”馮林邁上前一步,帶著幾分怒意喝道。

  “沒什麼意思。”韓昌看著他歎口氣,“只是覺得天意弄人吧。”

  “你…”馮林要再說話,韓昌先開口了。

  “馮大人,這位娘子馮大人不陌生,而且還很熟悉。”他說道,伸手往禦街上程嬌娘離去的方向遙遙一指。

  “她姓程,江州人士。”

  程,江州人士,馮林心裡大喜忙忙的記下,幾個字在心頭念過,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韓昌。

  她姓程!江州人士!

  怎麼會?!怎麼可能?!

  馮林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韓昌的胳膊,面色漲的通紅,手上青筋暴起。

  他張口要說話,卻一張口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搖晃前傾而去。

  “馮大人!馮大人!”

  “馮大人,你怎了了?”

  “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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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問恩

  “馮林暈倒了?”

  皇宮裡皇帝驚訝的坐起身子,看著面前的內侍。

  “是啊,剛剛的。”內侍說道。

  “怎麼好好的暈倒了?”皇帝問道,“叫太醫了嗎?”

  “叫了,叫了,太醫親自護著送回府上去了。”內侍忙說道,“說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皇帝這才鬆口氣坐回去。

  “朕就說讓他歇息歇息,偏偏不聽。”他說道,一面抬手按著額頭,“這些直臣忠臣最愛作踐自己得好名,卻讓朕背上刻薄之名。”

  “陛下,馮中丞好像不是累的。”內侍說道。

  皇帝看向他。

  “好像是嚇的。”內侍遲疑一下說道。

  嚇的?

  什麼人能嚇到這個鬼判官?

  “馮中丞是在宮門口遇上韓大人和程娘子了。”內侍說道。

  皇帝一怔。

  不會吧…..

  不會又跟這個程娘子有關吧?

  適才已經有個官員見到她激動的失態了,不會再有一個官員見到她就嚇暈了吧?

  這叫什麼事!

  韓昌跟著太醫一併去馮林家中了,那位引著馮林的內侍被叫了進來。

  “奴婢也不太清楚….”他跪著說道,“當時韓大人先跟馮大人打了招呼,馮大人跟韓大人還禮,原本是要走的,後來看到了程娘子,馮大人就說了句是你….”

  是你?

  又是這句話?

  “然後又說你是程娘子了嗎?”皇帝忍不住問道。

  內侍愣了下,忙搖頭。

  “沒有,沒有。”他說道,“然後程娘子答了句是我。”

  “再然後呢?”皇帝問道。

  “再然後馮大人就施禮,上前跟他們說話去了,奴婢..奴婢回避退開了。”內侍說道。

  皇帝瞪那內侍。

  別的時候你們最慣於窺視,怎麼正經時候反而知道回避了?

  “後來那程娘子就走了,馮大人和韓大人說了兩句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馮大人變得很激動。然後韓大人又指了指程娘子離開的方向,馮大人就,就暈倒了。”內侍一口氣說道。

  真跟程娘子有關?

  皇帝皺眉,看來只有問問韓昌了。

  “傳韓昌來。”他說道。

  內侍忙應聲是退下了。

  而在此時。馮林暈倒在宮門前的事已經風一樣傳開了,尤其是當得知在場的還有程娘子,事情頓時變的更熱鬧了。

  “看來鬼還是怕神仙的。”

  “這一照面,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嚇暈了。”

  官廳裡的官員小吏雖然不敢明面論鬼神之事,但拿來開玩笑還是很正常的。

  一時間滿廳各廂都在論鬼神。

  這事也的確太可笑了。

  高淩波聽到了也是有些好氣又好笑。

  “還不如劉校理呢。”他拂袖說道,“真是廢物一個,枉我為他搖旗吶喊添風添火。”

  “那程娘子到底說了什麼?就嚇的他如此?”

  “大人,傳出來的只有馮林問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個下屬說道。

  “這有什麼嚇人的?”高淩波皺眉問道。

  “至於別的話就只有當時在場的韓昌知道了。”下屬說道。

  “韓昌?”高淩波皺眉,“這又是什麼人?”

  “是盤江縣令。就是那個預測日食的縣令。”下屬說道,“因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倉轉運司,今番是覲見來了。”

  預測日食,卻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這話說的很巧妙,高淩波也明白了。

  “他不會跟這程娘子也認得吧?”他問道。

  這個韓昌小人物一個,大家都沒注意,自然也不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下官這就去打聽。”下屬忙說道。

  “他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個馮林還中用不中用。”高淩波說道。

  “大人,要是馮林真死了,那這程娘子便也是徹底完了。”下屬笑道。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氣死或者嚇死一個當朝禦史中丞,且還是正要治她罪的大臣,這跟私下算計劉校理不一樣,光天化日之下,有因有果,明明白白。只要被有心人善加利用,那朝廷不可能容她,百姓中也必然駭然懼怕。

  “那要這麼說,我還真期待馮林死了算了。”高淩波說道,和下屬對視一眼。二人都大笑起來。

  “韓昌從馮家離開了,正向皇宮裡來回陛下的話。”門外有親隨低聲提醒道。

  下屬便收了笑對高淩波躬身,高淩波點點頭看著他退了出去。

  大冬天裡,又臨近傍晚,陰沉的天北風呼呼的吹,韓昌卻還是抬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叫什麼事啊,他心裡再次說道。

  “韓大人,您快點。”前邊的內侍回頭催促道,“陛下等了好半日了。”

  韓昌忙應聲是,在禦街上加快腳步,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右兩側無數窺視的視線。

  想來自今日後,他韓昌在京中朝廷裡也算是人人都知了吧。

  這成名成的可真是….

  韓昌搖搖頭心裡苦笑一下,迎著風跟著那內侍邁進宮門。

  勤政殿裡溫暖如春,已經點燃了宮燈。

  “韓大人與馮大人是舊相識?”皇帝問道。

  “在進京途中有一面之緣。”韓昌答道。

  “馮中丞的病是什麼病?”皇帝話頭一轉問道。

  韓昌心裡歎口氣,他不是太醫,馮中丞什麼病皇帝也不該問他,既然問了那就問的不是病。

  “陛下,馮中丞這次是心病。”他說道。

  果然….

  皇帝眯起眼。

  “陛下,馮中丞與程娘子是舊相識。”韓昌接著說道。

  皇帝一怔。

  “舊相識?”他問道。

  韓昌點點頭。

  “不止舊相識,而且還是,救命再生的恩人。”他說道。

  什麼?

  皇帝愕然。

  ………………………………………………….

  “…..說是舊相識,且有大恩…”

  “…怎麼大恩了?”

  “…韓昌也不清楚,他只是聽馮中丞這樣說,具體要等陛下問馮中丞了….”

  “…馮中丞一直尋找恩人報恩,沒想到自己喊打喊殺的竟然就是恩人…”

  “…怪不得暈過去了….”

  夜色濛濛。隨著北風門外嘈雜細碎的不斷的傳進來,盧正放下手裡的公文,站起身來拉開門。

  門外的人立刻都閉口。

  “盧禦史。”他們施禮說道。

  “今日風大,各處都看緊點。當值要有當值的樣子。”盧正淡淡說道。

  眾人應聲是,忙你推我我推你走開了。

  盧正沒有進屋,站在廊下看著近在眼前的宮殿。

  想必皇帝今晚是睡不著了。

  不過睡不著的何止皇帝一個人。

  韓昌不知道怎麼大恩,議論紛紛的眾人也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知道的,而且就在一日前還再次聽到過。

  “而我馮林如今還能活著,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以回報那位恩人的大恩。”

  “而且,她不僅是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怎麼說話怎麼做官。”

  “她怎麼能與我的恩人相比?”

  “我的恩公灑然大義,豈是這個靠著鬼神之說招搖的女子能比!”

  想到這裡。盧正搖搖頭苦笑一下。

  “這真是天意弄人。”他喃喃說道。

  ………………………………….

  馬車得得的行駛在街上,兩側的燈火在風中忽明忽暗,讓白日肅穆的禦街變的更加幽暗。

  街上的人並不少,離宮回家的官員的車駕隨從不時而過。

  韓昌放下車簾,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父親。”

  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韓昌猛地睜開眼,入目燈籠明亮晃眼,他忙閉了閉眼,再睜開燈籠已經移開了,夜色裡韓元朝焦急擔憂的面孔在眼前。

  “我竟然睡著了。”韓昌說道,一面搭上韓元朝的胳膊下車。

  冷風撲面,韓昌不由打個寒戰。

  韓元朝將斗篷忙給父親披上。一手撐起傘。

  “下雪了嗎?”韓昌問道,一面抬起頭伸出手。

  寒風夾雜著冷冷的冰渣子砸在手上臉上。

  “果然下雪了。”他喃喃自語。

  “父親,快些進去吧。”韓元朝提醒道,一面將傘放低,擋住勁風。

  從冰冷的室外走進室內,撲面的溫暖讓韓昌再次寒戰。韓元朝已經收了傘,接過小廝遞上的茶湯捧來,韓昌一口喝幹身子才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他舒暢的吐口氣。

  雖然很焦急,但韓元朝還是伺候父親洗漱更換衣裳。等收拾完出來,幾案上的飯菜也擺好了。

  因為早晨要覲見,怕君前失儀沒怎麼吃飯,結果遇上這事,午飯在馮林家自然也顧不得吃,出了馮林家又趕到皇宮,皇帝可沒有留他吃晚飯,此時此刻,韓昌覺得真是餓了。

  但看著飯菜,偏又沒有胃口吃,便飲了口酒,略吃了幾口菜。

  “父親,到底出什麼事了?”韓元朝這才問道。

  原本說是覲見短則一刻鐘,長也不過一個時辰,而且按照大家的猜測,韓昌就是屬於短的哪一類,卻沒想到這一去就足足半日長,還前後三次入宮面聖。

  韓昌歎口氣,放下碗筷看著兒子。

  “元朝,出的事,不算大事,而是可笑的和可悲的事。”他說道。

  可笑,可悲?

  韓元朝看著父親。

  “他們說是馮中丞出事了?”他問道。

  “馮中丞的事,跟我們的事是一回事。”韓昌說道,“我猜對了,這個程娘子,就是那個娘子,我今日在宮裡見到她了。”

  韓元朝一怔,旋即明白了。

  “父親。”他神情也有些複雜,父親對那個娘子感激不盡,當初在太平居聽到那個婢女說不是的話,他心裡真是鬆口氣,只沒想到……

  父親在宮裡與這娘子相見,如果是沒有他去太平居辭股份的那件事的話,可以說很歡喜,但偏偏辭股份在前,而且還是當著這娘子的面辭的,父親這心裡該是怎麼樣的……悲喜交加啊。

  “父親,是孩兒不孝,讓父親您受苦了。”

  韓元朝推開幾案,俯身施禮說道。

  “孩兒明日就去程娘子面前賠罪。”

  聽他這樣說,韓昌笑了。

  “我也給那娘子說了這句話,你猜她怎麼說?”他說道。

  韓元朝抬頭看他,遲疑沒有說話。

  “她說你沒有把她當惡人。”韓昌說道,“所以不用賠罪。”

  韓元朝坐直身子,面色變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她,倒是明白自己……

  室內一陣沉默,燈花爆結。

  “不是賠罪,也該是去道謝的。”韓元朝最終說道,抬起頭視線清明坦然。

  韓昌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一絲讚歎。

  道不同不相為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選擇,雖然做出抉擇很難,但還是要選擇的。

  “哦對了,她說,你對她有大恩。”韓昌想到什麼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對她有恩?”韓元朝皺眉,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就算得了太平居的股份,也始終只是她的婢女與我相見,我這幾年幾乎沒有離開肅州,除了親朋往來,就只有來京城….她是江州人士…她是神醫….神醫!她姓程!”

  說道這裡他恍然坐直了身子。

  “父親,是她!”他喊道,“是姑母的救命恩人!”

  姑母!

  韓昌一怔,旋即也恍然大悟。

  “原來是她,原來是她。”他連連說道,說到這裡又抬手相捶搖頭歎氣,“哎呀,哎呀,那她何止是我的恩人,還是你姑母的,一家兩親都得其助,這,這這…….”

  說到這裡一停。

  “不對啊,她說是你對她的恩。”他說道。

  我對她的恩?

  韓元朝再次凝神思索。

  我何曾見過她?又哪裡來的恩?姑母……

  “韓郎君,韓郎君,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

  耳邊浮現那小丫頭的大哭,以及淚眼急問。

  “郎君,郎君…多謝郎君相助…”

  一個小丫頭從門前跑來揚手喊道,漸行漸近,終於看清面容,也與那位大哭的丫頭融合一體。

  是她!

  韓元朝猛地抬起頭。

  “問他姓名,恩情來日相報。”

  一個瑟瑟的模糊不清的聲音慢慢的在耳邊閃過。

  是她!

  我的天,是她!

  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這句話!

  “敢問郎君高姓大名?”

  “那元朝,是公子的字麼?”

  “郎君俠義,令人佩服。”

  原來是為這個!一切的一切,原來如此!

  “公子當的。”

  眼前那女子沖自己微微一笑,屈身大禮。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竟然做到如此!

  韓元朝伸手扶住幾案,只覺得頭皮發麻,一陣顫慄。

  怎麼做到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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