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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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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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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可喜

  就在外人各自揣測的時候,程嬌娘還在皇宮裡。

  朝會早已經散去了,皇帝卻還沒有歇息。

  安坐在勤政殿裡,吃過清心丸,生了一通怒氣的皇帝看到李茂進來,頓時心情好了很多。

  皇帝暫時丟來了這件事會引起的朝堂的變動,興致勃勃的詢問這新神兵利器。

  “多謝娘子指點。”李茂拜見過皇帝,緊接著對程嬌娘施禮,激動不已的說道。

  “不敢。”程嬌娘說道,屈身還禮。

  “程娘子,據李茂說,那煙火與日常不同,這個也是你的一道嗎?”皇帝問道。

  “只是師父用於玩樂的小道而已。”程嬌娘說道。

  “玩能玩出別人玩不到,也是大道了。”皇帝感歎說道,再次心裡念念可惜,可惜也沒辦法,只能顧著眼前了,他又轉頭去看李茂,“這石彈儘快能造出多少?”

  李茂躬身施禮。

  “陛下,石彈容易,只是這火藥配比不容易。”他說道,“要費些功夫。”

  皇帝點點頭。

  “需要什麼你自管去要。”他說道,一面又難掩喜色,“年前能往邊軍送一些,好給西賊送一份大年禮麼?”

  “只怕來不及了。”李茂忙說道,“這種石彈用起來極其危險,陛下知道小民家中引爆燒了大火的事。”

  的確危險,皇帝點點頭,面前浮現今日所見的場景。

  “還有裝填引火,都要讓兵丁練的熟悉才行,否則,傷不到敵人,反而自傷。”李茂說道。

  皇帝點點頭。

  “那就是要專門調配一隊兵丁來操作。”他說道。

  李茂應聲是。

  “還有一個問題。”他又說道,“陛下也看到了,小民改造了投石車,但還是效果不行,兩三次之後就損毀了,以這個速度,耗損太大。”

  這才是大問題。

  皇帝皺眉,如此說來,這個石彈的推行開根本就不適用。

  一輛馬車要十匹馬來拉,就是再結實也必然要棄之不用的。

  “投石車嗎?”

  一直沉默的程嬌娘開口說話了。

  “你既然說是受我指點,也稱我為一聲師父,我總不能白擔了這名,而不符實,那我就告訴你怎麼改造投石車適用你的石彈。”

  怎麼改造投石車適用石彈!

  皇帝和李茂大喜。

  果然,果然,這就是她說過的有求才能想起要做什麼嗎?

  義兄們要養馬,她便給了馬蹄鐵,要為國繼續殺敵,她便給了神臂弓。

  沒有義兄了,卻又冒出來一個李茂。

  僅憑一見一句話就奉以為師,這小娘子所以要回報了吧?

  皇帝想到皇城司打聽來的消息,這小娘子當初與那茂源山兄弟結義,似乎就是因為這幾個兄弟不過是無意中找到了她丟失的小廝。

  僅僅因為這個啊,結義啊,還贈以太平居,還真當兄長對待,你說要殺敵就送你們上戰場,你們要榮耀就給你們爭榮耀。

  想到這裡,皇帝也忍不住渾身發麻。

  這是怎麼樣的知恩圖報啊。

  能知恩圖報,就好,就好,反而怕的是馮林那種知恩不報的!

  想到這裡,皇帝忍不住心裡生氣,竟然敢罵自己是昏君!

  這個該死的馮林!

  就會白瞎了好運氣,看看人家李茂,卻是白撿了好運氣。

  這娘子可從來沒有收過徒,竟然成了她的第一大徒,這可是天大的好運氣!

  皇帝看過去,見李茂顯然也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喜不自禁,噗通就跪下了。

  “師父。”他迎頭跪倒叩拜,“李茂謝師父不嫌棄收為徒。”

  一面不待程嬌娘說話,就噔噔叩頭,似乎唯恐一遲疑這娘子就收回這句話了。

  “這樣,下次再有人斥責我故弄玄虛裝腔作勢的時候,我說我不認識你,也算是名副其實了。”程嬌娘說道。

  皇帝忍不住失笑。

  到底是個小女子,記仇啊。

  這短短半日皇城司已經將李茂裡外徹查一邊,確定的確跟程嬌娘並無來往,甚至找了當時的城門兵丁們詢問,都證明那時李茂站在城牆上看了半日的煙火癡癡呆呆,還引得眾人嘲笑。

  只看到煙火就想到做兵器,也是個有心的人,當初賜他官做,也算是自己慧眼識人了。

  皇帝完全忘了當初只是賜官,並沒有親自挑人。

  只不過火燒被免去官身,則是下邊的官員們濁眼不識人。

  這樣說來,這李茂可是自己先提拔,後才認了這程娘子為師的。

  皇帝難掩幾分得意。

  “程娘子多慮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做者無心,聽者有意,朕想再有人想要斥責你,得好好的想想了心意了。”他半真半假的開玩笑說道。

  這邊正說話,一個內侍急匆匆進來,面帶驚喜。

  “陛下。”他跪地叩頭,“恭喜陛下。”

  恭喜?

  皇帝一愣,又有什麼喜?

  “適才安妃娘娘身子不適。”內侍抬起頭說道,“請了太醫診治,說是懷有龍胎了。”

  此言一出,皇帝神情驚愕。

  真…真..的?

  “程,程娘子,你正好在這裡,去看一看。”他下意識的說道,看著程嬌娘。

  程嬌娘屈身施禮。

  “陛下,民女不會看。”她說道,“民女只會看必死之症。”

  皇帝也沒心情再說別的,讓李茂和程嬌娘告退,急匆匆查問詳情。

  “是有了。”太醫再三確定說道。

  摒退了太醫,皇帝還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臥榻上嬌俏的安妃伸手拉著皇帝的袖子,俯身過來嬌羞依偎,“就是十月二十四那次。”

  十月二十四那日。

  皇帝微微出神,是的,那日他還記得,他的確留宿安妃宮中,那日還發生了什麼?

  那日晉安郡王進宮來看他,還帶了一些點心。

  當然還順便給那程娘子說好話。

  “這是你特意為宴請那程娘子做的?”

  “不是,特意給程娘子做的已經吃完了,這個是特意為陛下娘娘們做的,而且還得了程娘子的指點做了添減配料,陛下您嘗嘗。”

  點心!

  “那日朕帶來的點心你也吃了嗎?”皇帝忽的轉頭問道。

  那時他不便多吃,正好要來安妃這裡,便一併帶來了。

  安妃一愣,那麼久了吃些什麼她怎麼記得住,但還是知道面對皇帝怎麼說話。

  “吃了啊。”她認真的點頭,“陛下特意帶來的,臣妾自然喜歡,都沒捨得給別人嘗一嘗呢。”

  晉安郡王,送子童子,琴音淨宅,指點過的點心,祈福,道祖….

  皇帝只覺得腦子微微有些亂,好些莫名其妙的念頭亂轉。

  “陛下,您身子好了,那童內翰比你還大呢,這三年連生了兩個呢。”安妃搖著皇帝的胳膊笑道。

  童內翰!那些藥!程娘子的藥!

  皇帝頓時心中轟然,難道真是因為那幾塊點心?

  這真是…..太好了!

  雖然他知道程嬌娘不是什麼道祖弟子,神仙弟子更是無稽之談,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一陣莫名的激動。

  或許………

  …………………………………

  “什麼,安妃有孕了?”

  聽到貴妃送來的消息,高淩波也嚇了一跳,但旋即搖頭。

  “有就有了,生下來個毛娃娃親王就養著,難道還在乎多個親王嗎?”

  “不是,大人,娘娘說。”來送信的宮女忙忙說道,又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據說是那日陛下和安妃吃了晉安郡王送的點心才有孕的。”

  “無稽之談!”高淩波嗤聲,斜倚著在軟榻上。

  “大人,晉安郡王那點心,據說可是程娘子親手做的。”宮女忙說道。

  程娘子?

  高淩波頓時坐起身子。

  怎麼哪裡都有她的事?

  因為吃了她的點心?皇帝的後妃就能有孕了?

  “這才是大事了。”高淩波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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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無語

  伴著曲江池試射結束,又出了一件神兵利器的消息飛也似的傳遍了京城。

  “轟的一聲,騰起一片雲霧,所過之處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你說的是妖魔過境吧?”

  “那也差不多,那可是神仙弟子做出的兵器。”

  “錯了錯了,這次不是,是李煙火家的人做出的。”

  酒樓茶肆裡議論紛紛,李家煙火原本一夜之間名聲更大,裡裡外外擠滿了人。

  “……那個就是類似石彈的煙火嗎?”

  “….那個是嗎?”

  “…給我看看那個…”

  店鋪裡的人聲鼎沸,指著喊著,幾乎將櫃檯上的煙火爆竹搶空了,忙的店家夥計腳不沾地。

  看著這場景,李家上下沒有一個抱怨累的,一個個笑顏逐開。

  “當初茂兒出生時就有霞光,來個和尚給算過,說是武星君臨世。”一個老婦在院中被眾人擁簇,一面得意的說道。

  旁邊的人陪笑,也有人一臉不屑的笑。

  “不是昨晚還說當初橫生害了他娘,本是要扔尿桶溺死的嗎?”有人側頭掩嘴低聲對旁人說道。

  旁人伸手拍了她一下。

  那邊一個婦人也被人擁簇著過來了。

  “李茂媳婦,快來。”老婦人招呼道,臉上的笑如同菊花盛開。

  “如今成了寶了。”

  “那可不,人家以後就是誥命夫人了,誰能比?”

  旁人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的議論,也紛紛的都圍上去。

  相比于街上和李家的熱鬧,玉帶橋程娘子的門前一如既往。

  “今日還是不寫字嗎?”

  有三三兩兩的人走來,看著站在街邊的人忙問道。

  “今日倒是沒貼出不寫字的告示。”街邊的人說道,一面看向程家門前,“只是…”

  來人隨著他看過去,神情驚訝。

  “那是誰?”他們問道。

  程家門前此時站著一個男子。

  “那個。就是那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鬼判官。”街邊的人揣著手說道。

  半芹站在廊下沖外邊呸了聲,但又忙左右看看帶著幾分小心,所幸沒人看到,她便忙轉身。

  “現在知道錯了。也晚了。”她說道。

  “你錯了。”婢女搖搖晃晃而過,伸手搭了下她的肩頭,“他可不是知道錯了,人家只是為了自己心安。”

  半芹微微不解,看著婢女邁步進了廳門,也忙跟上了。

  “他要是求見娘子,娘子見嗎?”半芹忍不住問道。

  “半芹,你這話說的又錯了。”婢女笑道,“見不見不在娘子,在他敢不敢說要見。”

  半芹哦了聲。果然不多時門外小廝說馮林施禮三次之後便走了。

  沒什麼可說的也沒什麼可見的。

  街門打開,看著熟悉的丫頭走出來,街邊等候的人便立刻湧上前。

  “程娘子要寫字。”

  “只能看不能問嗎?”

  “能問啊,只要你也想李茂那樣自己看就能悟道,說不定也能被程娘子明正收為徒呢。”

  “那我一會兒讓娘子看看我的字。說不定也指點一番。”

  人聲嘈雜,說笑紛紛,但很快隨著程娘子提筆安靜下來。

  “有衣服快洗,等這些寫完字,水都要黑了。”街邊的婦人們招呼道。

  這邊安靜寫字,那邊市井婦人說笑熙熙而過,韓元朝收回視線。不由輕輕歎口氣。

  “公子,要過去嗎?”小廝忍不住問道。

  韓元朝搖搖頭,馮林都只是三躬大禮就走了,他還去見什麼?都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朝堂上的那些話已經傳出來了,在驛館裡消息靈通,描述的繪聲繪色。聽得人時而驚駭咋舌時而點頭贊同。

  “所以說邪不勝正,鬼到底是鬼,剛進京就想樹名聲,也不看看要打的是什麼人,那可是神仙!”

  這種話韓元朝並不贊同。馮林怎麼會是為了名聲的人?

  只是如今風頭逆轉,勝者王敗者寇罷了。

  這次的事聽起來並不陌生,跟父親講的那女子對付那賊僧一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死,置人於死地,快准狠毫不留情。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邊報恩如菩薩,而轉身便不分正邪抬手擊殺毫不留情。

  “江州傻兒…”韓元朝默默念道,轉身邁步,“走吧。”

  上馬走了幾步,又到底忍不住回頭,見那人群圍坐中的女子安靜習字,倒是門邊侍立的那個丫頭對上了自己的視線,但下一刻便轉開了。

  再沒有初見的狂喜,也沒有聞分道時的悲傷,就好似路人一般。

  韓元朝收回視線催馬穿過人群在街上而去。

  因為父親的關係,這一次韓元朝住在驛館裡,見他回來,一個驛丞立刻含笑迎上。

  “小韓秀才,有人找你。”他說道。

  自從父親一日三次面聖之後,找他們的人很多,有老鄉敘舊的還有同窗拉關係的更有不認識的結交的,紛紛不勝其擾,但也拓寬了人脈。

  說起來此時這樣到底也是因為那娘子的緣故吧。

  “父親沒在嗎?”韓元朝問道,一面下馬。

  “韓大人在,不過來人是說找小韓秀才你的。”驛丞帶著恭維的笑說道,一面抬手向廳內指。

  韓元朝抬頭看去,見那裡聞聲走出來一個男人,穿著打扮乾淨整潔,說不上富貴但也絕非貧困。

  面容卻是陌生。

  這是?

  “韓恩公。”

  李大勺上前一步,躬身施禮。

  這一聲恩公讓韓元朝想起來了,看著低頭施禮的男人有些滋味複雜。

  恩公…

  也不知道誰是誰的恩公。

  在房間內坐定,氣氛略有些尷尬,李大勺也沒有說話,俯身推過來一張飛錢。

  “你這是做什麼?”

  韓元朝一眼認出是自己那日在太平居退回的紅利,不由皺眉說道。

  “恩公先聽我說。”李大勺打斷他,含笑說道。

  韓元朝看他。

  “我也是剛知道恩公和娘子之間的過往,恩公是娘子的恩公…”李大勺說道。

  “不。娘子是我的恩公。”韓元朝打斷他重申這一點。

  李大勺應聲是。

  “那是娘子和恩公之間的事,這錢是我和恩公之間的事,與娘子無關。”他說道。

  韓元朝再次一愣,這個….

  “娘子還恩公的情。是扶助恩公路見不平相助的大義。”李大勺接著說道,“請我做廚子,娘子就還了恩公的恩了,這些紅利原本是我的,是我要送給恩公的。”

  這樣嗎?

  “是你的也不能收,太重了。”韓元朝推手說道。

  李大勺還是將錢推回來。

  “恩公這樣說就小氣了。”他含笑說道,“以前恩公收了的。”

  韓元朝神情微微尷尬。

  “我不是來指責恩公的。”李大勺又忙接著說道,“我知道恩公是因為娘子才要還了這些錢的,我來這裡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告訴恩公。這錢跟娘子無關,還請恩公收下。”

  韓元朝搖頭才要說話,李大勺俯身施禮。

  “不過請恩公放心,我來還錢,是因為恩公誤會了。並不是要強迫恩公,我明白恩公的心思,也體諒恩公的心意,我還的只是以前的這些錢,從今日起,恩公不再持有我太平居的紅利了,請恩公放心。”他說道。“自此後,還清了,恩義記在心間,錢財各不相干。”

  韓元朝看著李大勺一刻,點點頭。

  “好,既然如此。過往不提,就此作罷。”他含笑說道。

  李大勺再次施禮。

  “多謝恩公。”他說道,起身,“那我就告辭了。”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半點不提旁事。

  韓元朝看著他。

  “走好。”他說道。

  李大勺轉身邁步。走到門口到底忍不住停下腳。

  “韓恩公,我就是要說我家娘子就是好人。”他說道。

  兩個就是讓韓元朝莞爾。

  “是你來時有人說不讓你說這句話是吧?”他笑問道。

  李大勺一副被你猜到的神情。

  “是啊,半芹姑娘說了,跟你無須多言,就事論事。”他說道,握了握手,又歎口氣,“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一句,我家娘子是好人。”

  韓元朝含笑點點頭。

  “是。”他說道,“她是好人。”

  李大勺看他一眼轉身走,走到門邊又停下。

  “我忘了。”他疾步回來,伸手,“恩公,半芹姑娘說她與你的恩情也要了結,她說與你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請你把她贈你的那本論語還給她。”

  韓元朝一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女子們啊……

  …………………………………………..

  “這一下,短時內還真沒人敢再以妖言惑眾等言論在斥責你了。”

  冬日午後,程嬌娘廳堂裡,秦十三郎盤膝而坐,一面笑道。

  “我本來就沒有這樣的事。”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笑而不語,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如果,李茂沒有造出石彈呢?”他又問道。

  這一次能夠反擊馮林的論言,主要還是靠的李茂造出的石彈,且還是因為看到了程嬌娘的煙花而造出的。

  看似無關卻又有關,正應和了那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做者無心,觀者有意。

  怪不得馮林會一口咬定太巧,真的是太巧了。

  萬一石彈沒有及時造出呢?或者萬一李茂不說是因為看了煙火受了指點呢?二者缺一不可。

  程嬌娘看向他。

  “這世上沒有如果。”她說道,“所以不用考慮。”

  這世上沒有如果。

  如果我沒有讓你治腿,你是否會同意我的提親呢?

  秦十三郎看著眼前的女子。

  “如果你知道我的規矩,還讓不讓我給你治腿呢?”

  “所以說,不要悲春傷秋的,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是什麼就是什麼。”

  沒有如果,所以沒有可能。

  秦十三郎笑了笑,低下頭自己斟茶,掩去一絲歎息。

  這個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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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25: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驚見

  十一月底的西北龍穀城,寒天地凍,大雪紛飛。

  官廳裡燃著火盆,也沒有多少暖意。

  周六郎在幾案前已經坐了許久了,桌上的墨已經又凝結了,筆還是遲遲的握在手中沒有落下。

  “大人,徐大人來了。”

  門外傳來兵丁的聲音。

  周六郎陡然嚇了一跳,手中的筆落地,又忙伸手將幾案上展開的信疊起來,想要藏起來又不知道藏哪裡,又想要先去撿落在地上的筆,一時手忙腳亂。

  徐四根已經大步邁進來了。

  “周大人。”他施禮說道,“你要調配十匹馬?”

  周六郎抬手揉了下鼻頭,收正神情,點點頭。

  “要能在冰上疾馳的重鐵蹄軍馬。”他說道。

  “十匹太多了,下官盡力給大人調配八匹吧。”徐四根說道。

  周六郎嗯了聲。

  室內一陣沉默。

  “那下官告辭了。”徐四根抬手施禮說道。

  周六郎嗯了一聲,看著徐四根轉身向外而去,放在幾案上的手攥起來,一直看著徐四根走出屋門,簾子被放下隔絕了視線。

  他抬手捶了下幾案。

  “問一下會死啊!”他咬牙自語說道。

  話音未落,簾子又被人掀起來了。

  “對了大人。”

  徐四根又進來了,說道。

  周六郎被嚇了一跳,漲紅臉看著他。

  “就要進臘月了,我要給妹妹他們送年禮去,大人可有什麼要捎給妹妹的?”徐四根問道。

  有!

  “我妹妹的東西我已經送去了。”周六郎木然說道。

  徐四根哦了聲沖他再次拱拱手轉身離開了。

  周六郎再次抬手狠狠捶了下幾案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讓他捎去會死啊!”他低聲咬牙道,一面扭頭看幾案下。

  那裡擺著一個古舊盒子。

  周六郎拿過盒子,順勢躺在墊子上,從中拿出一塊小銅鏡。

  “這可是西賊王后宮裡的精品呢。”他一面自言自語,手中翻看著小銅鏡,隨著轉動日光反駁在他的臉上一明一暗。

  翻過來的小銅鏡帶著與常見的銅鏡不同的花紋。顯得古樸雅致又幾分俏皮。

  “好看倒也看不出來,反正應該很值錢的….”

  “錢?你又不缺錢….”

  周六郎撇嘴繼續自言自語。

  “….反正什麼東西在你眼裡都不是東西…..”

  念念一刻,他又坐起來,伸手拿過幾案上的信。眉頭凝皺起。

  “十三上次說程家進京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程家那群人到了吧,不知道她有麻煩不?”他自言自語,一咬牙最終提起筆去沾墨,這才發現墨又凝結了,有些氣急敗壞的重新磨。

  墨好了提筆如同握刀一般,一咬牙下落筆。

  親兵是在外邊聞著味道不對才掀簾子進來了,一進門就見周六郎斜倚在地上,正懶洋洋的一下又一下的將面前團的紙團往不遠處的火盆裡扔。

  火盆裡不時的騰起一片煙霧,嗆人的味道也隨之散開。

  “大人。你這是玩什麼呢?”他驚訝問道。

  周六郎沒理他,繼續將面前的還剩的七八個紙團逐一投進火盆。

  親兵只得無奈的看著。

  反正過一段大人就會做出些古怪的事。

  “大人,您不是說還要送家書和年禮嗎?驛兵們要進京了,小的送過去吧?”他想到什麼又問道。

  “不是送過了嗎?還送什麼!”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

  親兵碰了一鼻子灰。

  “不是你說的落下了嘛,還問我!”他嘀咕一句。

  “大人。大人,鐘將軍有請。”門外有人喊道。

  周六郎聞聲一躍而起,將最後一紙團扔進火盆裡,抓起一旁的斗篷大步而行。

  而此時在京城,溫暖廳堂裡坐著的秦十三郎正不可置信的直起身子。

  “父親,你說什麼?”

  他問道。

  “是因為吃了她做的點心所有有了龍胎?”

  秦侍講點點頭。

  “宮裡是這樣的傳言。”

  秦十三郎面色沉下來。

  “又是晉安郡王說的她?”他問道。

  “郡王時時常常會提到她。”秦侍講說道。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秦十三郎說道,就要起身。

  “十三。那你錯了。”秦侍講搖頭皺眉制止他,一面意味深長的說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好心。”

  “那也是他為了自己的好心!”秦十三郎說道,沖父親施禮,起身向外走。

  秦夫人正進來,母子迎面撞上。

  “剛回來。又要出去?”秦夫人說道,伸手拉住兒子,“程娘子那裡就如此的去不夠了?”

  秦十三郎被逗笑。

  “母親,別鬧。”他說道,“有正事呢。”

  “誰鬧。程娘子的事哪有玩笑事!”秦夫人一本正經說道。

  秦十三郎噗嗤笑著對母親施禮,轉身施然而去。

  “又怎麼了?”秦夫人邁進廳內問道。

  “程娘子又有神技了。”秦侍講說道,一面拿起書。

  秦夫人坐下來。

  “不會宮裡那位有了身孕也成了她的功勞了吧?”她問道。

  秦侍講點點頭。

  “哎呦,那可真是厲害了,送子娘子呢,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求娶呢。”秦夫人笑道。

  “誰家敢娶?”秦侍講頭也不抬的說道。

  太后口中的評價,倒了的鬼判官,神臂弓和石彈,這種女子誰家都想要,但誰家又敢娶?

  “咱們家。”秦夫人說道。

  秦侍講依舊頭也沒抬。

  “嗯,但人家不嫁咱們家。”他說道。

  這話讓秦夫人吐口氣。

  “她真的不嫁嗎?”她問道,“咱們十三真的對她是好的很啊,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心動?”

  “不會,有規矩嘛,一諾千金,君子言出必行。”秦侍講一心二用,一面跟夫人說話。一面因書中的精彩而點頭微笑。

  書猛地被從手裡奪走了。

  秦侍講抬頭看著柳眉倒豎的妻子。

  “那就想辦法!”她說道,“她要是真敢不嫁,十三就真敢不娶!”

  …………………………………….

  “秦公子,你又來了?”

  裹著大斗篷要出門的婢女笑吟吟說道。

  “不是說年前就不來了嗎?”

  “我又不是你家娘子。說過的話不用在地上砸個坑,隨時都能撿起來。”秦十三郎說道。

  婢女掩嘴笑,那邊半芹已經拉開屋門施禮。

  “那次你去慶王府做了點心嗎?”

  秦十三郎問道。

  斟茶的半芹聽到了,忍不住看了秦十三郎一眼,想了想起身將一旁的點心推過來。

  秦十三郎看她一眼,笑了。

  難道他是那麼小氣又饞嘴吃的人嗎?

  “沒有啊。”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頓時冷笑點頭。

  “果然,我就知道又是他。”他說道,一面看向程嬌娘,“你知道他怎麼跟陛下說的嗎?”

  程嬌娘看著他。

  “他送了一些點心給陛下,說是你做的。”秦十三郎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

  “現在宮妃有身孕了。都說是吃了你的點心的緣故。”秦十三郎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那我是不是該再開個點心鋪子?”她說道。

  “這不是說笑。”秦十三郎說道,一向愛笑的他臉上沒有笑。

  “不是說笑還能是什麼?”一向很少笑的程嬌娘面上帶笑說道,一面捏起一塊點心,抬袖子側身吃了。

  秦十三郎看著她,袖子掩住半邊臉又微微側身的女子。帶著幾分柔和,只露出的雙眼也顯得有些俏皮。

  察覺到看自己,她轉眼看過來。

  袖子後的嘴角是不是勾起一彎笑呢?

  秦十三郎想到,微微有些怔怔。

  只是一瞬間女子放下袖子,形容端正。

  秦十三郎輕輕歎口氣。

  “你還是少於晉安郡王來往。”他說道,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神情微微凝重。“此子....心不正。”

  此子心不正?

  跪坐一旁垂頭的半芹忍不住抬頭。

  “他一個郡王,就該離京去封地,卻使盡手段留在京城。”秦十三郎說道。

  “不是捨不得慶王嘛。”半芹忍不住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帶著幾分不屑。

  “捨不得慶王,也就騙騙老弱婦幼罷了。”他說道。

  騙騙老弱婦幼,半芹微微色變。

  她再笨也知道是誰才能讓晉安郡王留在京城的。那秦十三郎豈不是說皇帝太后他們,或者還如同自己這樣的民眾。

  這話說的可真有點忤逆了。

  “我在娘子面前不見外,狂言娘子別笑我。”秦十三郎笑道。

  “我不笑你。”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秦十三郎端起茶碗飲了口。

  “不舍慶王,難道慶王府就沒有封地了嗎?”他接著說道,一面又抬頭笑。“這些皇家事我們不多說,只是我想娘子要多個心,不要什麼都不在意,讓有些人借著你不在意而肆意傷害到你。”

  “多謝公子。”程嬌娘施禮說道。

  秦十三郎笑著將茶一飲而盡。

  “我這次真的走了,過年的時候再來和你拜年。”他說道。

  程嬌娘再次施禮,起身相送。

  送走了秦十三郎,范江林剛好進門。

  “怎麼大中午的回來了?”黃氏有些驚訝的問道。

  因為損毀太多神臂弓,原本能輕鬆一些的范江林更忙了,再加上李茂那邊的石彈,投石車改造,從各地徵調十幾匠人也忙的熱火朝天腳不沾地。

  “做了個小玩意給寶兒玩。”范江林說道,一面拿出兩個盒子。

  黃氏笑著伸手。

  “就這個還特意送回來?”她笑道,“還兩個。”

  范江林卻只遞給她一個。

  “這個是妹妹的。”他說道,將另外一個遞過來。

  “已經做好了?”程嬌娘問道。

  范江林點點頭。

  聽了這兩句對話,黃氏忙轉身帶著抱著孩子的丫頭退開了。

  “你看可以嗎?按照圖紙修改了好多次。”

  坐在廊下,范江林問道。

  程嬌娘雙手接過。

  “謝謝哥哥。”她施禮說道,一面打開。

  半芹湊上前來看。見是一個有些奇怪的竹筒。

  “就是這樣的,哥哥做的很好。”程嬌娘點頭含笑說道。

  范江林這才笑著起身去洗漱更衣了。

  “半芹,把屋子裡架子上的李茂上次送來的盒子拿來。”程嬌娘說道。

  半芹應聲是,依言取來那個盒子。看著程嬌娘從中取出長長的紙卷,放入范江林做好的竹筒裡。

  “娘子,這是什麼?”她忍不住好奇問道。

  程嬌娘看著手裡的竹筒一刻,神情似乎有些悵然,抬頭看向天。

  “這是…”她說道,“什麼?”

  什麼?

  半芹不解的抬頭,看程嬌娘面色變了,雙目瞪圓看著天空。

  什麼?

  半芹抬起頭,今日日昏昏不明,看樣子似乎傍晚要有風雪。

  有什麼啊?

  她再抬頭見程嬌娘已經向前走了幾步。依舊抬頭看著天空,露出從來未有過的驚愕神情。

  “這時候怎麼會出現?”她說道。

  “出現什麼了?”半芹問道,再次跟著看去。

  程嬌娘搖搖頭,並沒不作答.

  半芹哦了聲,很好看嗎?

  她不明所以也跟著看去。看哪裡啊?怎麼也看不出什麼不同。

  “但是,不該是這個時候被看到。”程嬌娘說道。

  “那是什麼時候?”半芹問道。

  程嬌娘看著天空。

  是……

  “阿昉。”

  一個男聲在這時候陡然響起。

  程嬌娘猛地打個寒戰,尋聲看去,見門口站著一個少年,正掀下兜帽露出笑臉熠熠生輝灼目。

  “殿下。”半芹忙施禮,又看著門房帶著幾分不悅。

  “我開門了,姐姐你沒聽到嗎?”門房忙委屈說道。

  適才只顧著出神了…..

  半芹不再說話。轉頭看程嬌娘,卻見程嬌娘似乎呆了。

  當然外人看來她家娘子很多時候都是呆呆,但她自己卻是分的明白的,她家娘子看似呆,卻是有神的,但此時雙目神亂。以至於形容呆滯。

  “娘子?”

  半芹詫異問道,伸手攙扶,這一攙扶更是驚駭。

  發抖!娘子在發抖!

  “娘子!怎麼了?”半芹急喊道。

  這一聲讓晉安郡王也嚇到了,忙邁過門檻,疾步上前。

  “怎麼了?”他問道。也看到這女子此時神情與往日不同。

  原本白皙的面龐更加孱白,一向平靜無波的雙目此時幽深閃爍。

  程嬌娘抬起袖子遮住臉。

  “阿昉!你看!你看日中多了一個黑點!那就是太白嗎?”

  “那是楊汕呀!

  耳邊有清朗的笑聲散開。

  “難道我是星星嗎?”

  “我要是星星,阿昉你就是月亮,同進同退共生共存。”

  程嬌娘掩面笑起來,眼中有淚滴落。

  “娘子!娘子!”

  半芹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急,都要哭出來了。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事,程嬌娘袖子撫過擦去眼淚,收起笑,站直了身子。

  “我沒事。”她慢慢說道,“只是有些冷。”

  晉安郡王站住腳,看著她。

  “臘月了,更冷了,今日天又不好,多穿點。”他說道,看著程嬌娘,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有些好奇的上前一步,伸手指著,“這是什麼?”

  程嬌娘將手垂下,竹筒被掩在衣袖裡。

  “沒什麼。”她說道,一面轉身邁步,又停下微微側頭看晉安郡王。

  “還有,別叫我阿昉。”她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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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26: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不是

  半芹將火盆里加了炭,屋子裡暖意濃濃。

  “我叫錯了。”

  晉安郡王站在門外廊下笑道。

  “我是要叫程昉的。”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正好路過,就來打個招呼,沒有什麼事的。”晉安郡王又含笑說道,“我這就走了。”

  程嬌娘應聲是,邁步走出來。

  “你,沒事吧?”晉安郡王遲疑一下看著她問道。

  “有點事,不過沒事的。”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哦對了。”程嬌娘又說道,“你說那日的點心是我做的?”

  是因為這個嗎?

  晉安郡王稍微鬆口氣,知道為什麼有事就好。

  “沒有,沒有,那日你吃了不是說太甜了,我就讓廚子又改了改,所以我和陛下說的是,你指點過的。”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是因為這個的緣故所以生氣了嗎?”晉安郡王遲疑一下問道。

  “當然不是。”程嬌娘搖搖頭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她。

  “程昉。”他說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一拍之後飛快的收回手。

  程嬌娘看他。

  “別難過。”他說道。

  “我沒事。”程嬌娘說道。

  沒有說不難過,而是說我沒事,就是說我會難過,但是能熬著。

  看著門前施禮恭送的女子,晉安郡王放下車簾子。

  馬車搖搖晃晃。

  身家不幸,好容易結義兄長又戰死,好容易為兄長奪回榮耀,又引來馮林瘋狂罪責。

  雖然最終都是化險為夷得償所願,但如果可以誰願意總是這樣咬著牙用著力氣披荊斬棘。

  雖然陰天,街上人依舊不少,侍從引開路,街邊的人雖然安靜了很多。但還是有說笑聲傳來。

  晉安郡王轉頭微微掀起車簾子。

  進了臘月京城更加熱鬧,街邊店鋪都掛起了彩燈籠,入夜時如同虹彩,白日看起來也引人注目。

  幾個小娘子穿紅著綠。正圍著一家店鋪說笑,兜帽下的笑容燦爛。

  她連笑都沒笑過。

  一件又一件,她總是沒個開心的時候。

  晉安郡王低下頭,該做些什麼呢?

  晉安郡王輕咳一聲,車前坐著的內侍忙探頭過來。

  “你來。”晉安郡王招招手說道。

  內侍忙爬進來。

  “你一個朋友心情不好,你怎麼樣才能讓她稍微開心一點?”晉安郡王問道。

  內侍被問的一怔。

  “故意輸錢給他。”他怔怔答道。

  晉安郡王呸了聲。

  她會在乎錢!況且,怎麼賭錢?

  問這些只有內侍朋友的內侍們真是瘋了!他們這些人的樂趣可不就是錢嘛!

  “滾滾。”他擺手沒好氣說道。

  晉安郡王的車駕在街上穿行而去。

  太史局司天臺,冬日裡室內燃著火盆,幾個官員坐在其中,面前擺著星盤。正飲酒說笑。

  門就在此時被推開了,寒風讓屋子裡的人打個機靈,忙放下手裡的酒碗,一本正經的去看星盤。

  “大人。”

  一個聲音帶著幾分怯怯說道。

  幾人這才看到是一個學生走進來,頓時又隨意而坐。端起酒碗。

  “什麼事?不是說我們推演時不許打擾嗎?”其中一個豎眉說道。

  司天臺學生忙躬身施禮。

  “大人,學生適才,好像,看到。”他有些遲疑,結結巴巴說道。

  “看到什麼?”一個官員沒好氣的問道,“記錄下來就是了。”

  “學生看到太白…”學生說道。

  此言一出,正喝酒的一位官員噗嗤一口噴了出來。

  太白!

  一陣腳步急響。四五個官員從廳中湧上觀星台,在冬日午後的寒風中眯眼看去。

  今日陰天,日昏昏。

  幾個大人認真的看了半日,也沒看到半點異樣。

  “你瞎說什麼?”他們鬆口氣回身喝道。

  那司天臺的學生一臉不安。

  “學生真的看到了,就在剛才,也許經過去了…..”他說道。話沒說完就被幾個官員呸呸幾聲打斷了。

  “還經過!”一個豎眉咬牙低聲喝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太白經天啊,你也敢隨意亂說。”另一個亦是低聲喝道。

  旁邊的人立刻拍他一下。

  “你還說!”他瞪眼帶著幾分驚恐說道。

  那人立刻不說了,一面抬頭。

  “我們再好好看看,有則有。無則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說道,一面看了那學生一眼。

  學生訕訕低頭。

  幾人又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通,確認沒有此事,便都鬆口氣。

  “學了幾天就賣弄!”幾人瞪眼呵斥道,“司天之事,要緊嚴謹,不可兒戲,要知道,一言可以興邦,一言便可亂邦。”

  學生忙低頭應聲是。

  “走了走了,今年的天可真冷。”

  “晚上誰值星?”

  “誰值星都一樣,今日陰天,沒什麼可看的。”

  幾個官員說這話,在寒風裡裹緊衣袍下去了。

  學生站在觀星臺上,再次抬頭看天。

  日漸西沉,徹底被陰雲遮擋看不到了。

  “真的是看錯了嗎?”他忍不住喃喃自語。

  可是……..

  “複之。”

  有人高聲喊道。

  學生忙看去,見觀星台下一個年輕人沖他招手。

  “走了走了。”年輕人說道,一面做了個喝酒的手勢,“我們暖暖身子去。”

  學生遲疑一下搖搖頭。

  “我今日值星,不走了。”他說道,伸手指了指天。

  年輕人一臉驚訝,也抬頭看看天。

  “今日陰天,有什麼好看的?”他不解問道。

  學生沖他拱拱手,年輕人只得搖頭走開了。

  “天,其實很好看的。”學生自言自語。再次抬頭看天。

  陰天夜空昏昏,星辰幾乎不見。

  此時玉帶橋程家院落裡,燈火已經熄滅,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境。

  後院裡鋪設氈墊。一個女子斜倚而臥,抬頭看著夜空。

  半芹站在一旁,遲疑一下又將一個大厚氈墊捧來。

  “娘子,再加蓋一件吧。”她低聲說道。

  “不用。”程嬌娘說道,將手裡的酒碗一伸,“斟酒。”

  半芹應聲是,將氈墊放下,斟酒,看著程嬌娘一邊慢飲一變看夜空。

  夜空能看出什麼呢?

  她也抬頭看去。

  “父親,你看到什麼?”

  夜色裡測天臺上男人回過頭。高高的觀天臺上沒有一絲燈火,只要滿天的星光。

  “看到了天命。”男人微微一笑說道。

  她抬起頭,星光下女童似是一臉不解。

  “命可以看到嗎?”她問道。

  男人伸手撫了撫女童的雙鬢,抬頭環視四周,從觀天臺上可以看到周圍層層疊疊的房屋。夜色裡若隱若現。

  “阿昉。”他說道,“當然,別忘了我們程家是做什麼的。”

  “做吃的,做玩的,念書的,記史的,領兵的….”女童認真的扳著手指說道。“還有東山哥哥的爹是看病的….”

  男人哈哈笑了。

  “那些只是小道。”他說道,一面伸手指天,“阿昉,你要知道,我們程家的大道,是觀天道。”

  觀天道。

  寒風越發猛烈。風吹著散落的髮絲,程嬌娘伸手撫住,抬頭看天,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在狂風下漸漸撕開了一道口子,隱隱有星光閃爍。

  天道。為什麼亂了?

  大周朝的太白經天據書中記載,只有十八次,十七次已經在這之前發生過了,而第十八次,也就是大周朝最後一次,是在大慶朝高祖滅大周前一年發生的。

  也正是靠著這一次太白經天,大慶高祖順應天意,代大周而取之天下。

  距離此時尚有幾十年,怎麼如今出現了?

  難道是此時不察,書中漏記了?

  “娘子,酒。”半芹說道,再次斟酒。

  程嬌娘伸手接過一飲而盡,再次看天,星光隱隱。

  “父親,那你看到天道是什麼?”

  男人聞言低下頭微微一笑。

  “天道啊。”他說道,“就是天命。”

  “父親,看天命又為了什麼?”

  “為了順天命,也為了逆天命。”

  順天命!逆天命!

  程嬌娘坐起來。

  那,他們程家所做的事,到底是順天命,還是逆天命?

  順的是什麼?逆的又是什麼?

  以前不知道自己是誰,從未想過過往,如今知道了自己是誰,因為不忍直視也從不想過往,此時看來,過往還是要想一想的。

  “父親,我為什麼要學這麼多道?”

  “因為,阿昉將來很重要,很不一樣。”

  很重要很不一樣,是因為要做皇后嗎?那時候,大家都是這樣說的。

  不,不是大家,父親從來沒說過,他只是笑著。

  不說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父親是會開口應和的,如果不開口,那就是……

  程嬌娘伸手扶住心口。

  她之所以重要,之所以要學這麼多,也許並不是因為她要做皇后。

  那是因為什麼?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此時此刻嗎?

  此時此刻又為了什麼?

  程嬌娘抬頭看天,太白經天嗎?

  太白經天預兆什麼?天下亂?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天下亂?

  而與此同時,司天臺一間密室中,一張幾案旁堆著著亂亂的書卷,地上散落著幾卷寫有天文志的書卷,而那學生站在幾案前,也驚訝的看著面前散落的紙張,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還有點圖勾勒。

  “我的天啊,我算出了什麼?”他失聲喊道。

  這聲音驚動了火盆前坐著打盹的小吏。

  “你可小心點啊,這裡的東西可別弄亂了,弄壞了。你可是要掉腦袋的。”他立刻說道,抬頭看向學生,見他面色驚愕的呆立,“怎麼了?”

  “我算出了什麼?”學生又說道。看向他,神情不是驚愕,換成了驚喜。

  “什麼?”小吏怔怔問道。

  “月食。”學生說道,伸手指著天,“月食!”

  月食?

  月食,凶兆,從上始則君失道,從旁始為相失令,從下始為將失法。

  最為司天臺的小吏對於天文曆法占星天官亦是有些瞭解,一句話很快喃喃而出。

  但很快他又嗤聲笑了。

  “有什麼稀奇的。你們上次不是也算出日食了嗎?”他說道。

  結果呢?還不是又是錯了。

  “行了行了,天天月月的你們算這個算那個,到最後連曆法都算錯了,走走。”小吏不耐煩的擺手說道,“天都要亮了。你快出去吧,這裡的天文曆法讖緯天象是上與天通 ,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快快趁著天還沒亮,快走吧。”

  學生無奈只得收拾東西而去。

  東方發亮,將明未明,天地之間一片昏昏。寒風淩冽,學生裹緊了衣袍,將懷裡的紙張收好,又抬頭看天。

  難道真的先是看錯了,如今又算錯了嗎?

  天色大亮,慶王府裡。晉安郡王有些懶洋洋的依憑幾,看著坐在地上自己玩的高興的慶王。

  “六哥兒,你說,她是不是真的對我生氣了?”他吐口氣又問道。

  慶王自然不會回答他。

  “我覺得她不是的。”晉安郡王說道。

  雖然口中這樣說,還是忍不住歎口氣。一下一下拋著被慶王扔過來的球。

  “殿下。”

  有內侍疾步而進。

  “司天臺有個人看到了太白經天。”

  太白經天?

  讀書可不僅僅是經史子集,還有天文地理都要多少通曉。

  太白經天意味著什麼是個讀書人都知道。

  晉安郡王有些驚訝的坐起來。

  “現在?”他問道。

  “不是。”內侍忙搖頭,“昨日,而且只有一個人看到了,還只是個學生,所以被否決了。”

  晉安郡王微微皺眉。

  太白經天…..

  太白…經天….

  “沒錯!原來如此嗎?”晉安郡王拍膝說道。

  沒錯?又原來如此嗎?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內侍聽得愣愣。

  “沒錯,是太白經天。”晉安郡王點頭說道。

  內侍聽得怔怔。

  “殿下,你也看到了?”他不由問道。

  是的,看到了,晉安郡王點點頭。

  那時候自己站在程嬌娘家門前,看到那女子正抬頭看天,神情與往日不同。

  她能預知日食,那這太白經天必然也是認得的。

  那,她不是因為他不開心的!

  不是因為他!

  “殿下。”內侍不安的問道,抬頭卻見晉安郡王正展開笑臉。

  笑?這時候怎麼能笑!

  內侍頓時打個激靈。

  “殿下。”他忙喝道。

  晉安郡王也回過神。

  “殿下,如果真是是太白經天。”內侍低聲加重語氣說道,“是太白經天!”

  這是天象凶兆,國之不安,天子危難,怎麼能笑呢?

  晉安郡王想要收起笑,但笑意卻掩飾不住。

  不是因為自己她才不開心的哦。

  不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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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有問

  “客官,這邊請。”

  正抬頭打量四周的郭遠忙收回視線。

  知客拉開屋門,郭遠忙低頭進去。

  “坐吧。”

  有年輕的男聲說道。

  郭遠沒敢抬頭跪坐下來,視線裡只看到地面的精緻花紋。

  “你是司天臺的郭複之?”

  郭遠施禮應聲是。

  “你算出將要有月食?”

  郭遠遲疑一下,想到今早被司天臺官員們罵的狗血淋頭的場景,以及他們指出的自己的錯誤。

  “你才學了幾天!黃道白道你會預測了嗎?”

  “學生會一點…”

  “會一點!真是無知者無畏!”

  也許真的錯了。

  “沒事,你說吧,你也就是一說,吾也就是一聽。”

  郭遠一咬牙。

  “是,學生算出十五將有月食。”他說道,“但極有可能是錯的,學生也不知道。”

  “不知道啊。”年輕男聲說道,“那好辦啊,吾幫你去問問,問好了告訴你。”

  問問?

  問誰?

  郭遠下意識的抬頭,見面前一個錦繡衣袍的少年男子從面前跨步而出,衣角飛揚拂亂了他的視線。

  郭遠又呆呆的轉過頭看著面前擺著的宴席。

  好豐盛好華麗的菜肴啊。

  他來京城做司天臺學生已經有三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佳餚。

  這種高級正店他可是從未有機會踏入過。

  不知道適才這貴人付過帳了沒….

  這邊郭遠對著菜肴神思混亂,那邊晉安郡王已經坐上馬車。

  “殿下去問程娘子嗎?”內侍低聲問道。

  晉安郡王看他一眼。

  “當然要問。”他說道,一面笑了,“不過,不是我來問。”

  內侍恍然點頭。

  讓別人聰明才是最聰明。

  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個皇帝。

  最近喜事連連,朝會也難得沒了爭吵,皇帝坐在勤政殿裡難得的清淨。

  “不如去安妃那裡,最近說是不愛吃飯。”內侍在一旁說道。

  皇帝點點頭。

  “怎麼就不愛吃飯呢?”他說道,“找太醫來再給看看。”

  內侍應聲是。

  “再召歌舞伎人。”皇帝又想到什麼說道。“一同去安妃那裡,朕陪她看。”

  內侍笑著應聲是,低頭退下,冷不防跟門外一人撞上。嚇得他哎呦一聲,才要罵轉頭看清楚立刻又躬身施禮。

  “殿下。”他說道。

  皇帝抬起頭,看著晉安郡王沖內侍擺手,一面疾步進來。

  有幾日沒見他了,皇帝嘴邊浮現笑意。

  “怎麼無詔進宮了?不怕別人彈劾嗎?”他又板起臉問道。

  晉安郡王不像往日那樣笑嘻嘻,而是神情凝重疾步上前。

  “陛下。”他施禮,一面左右看。

  “鬼鬼祟祟的幹什麼?”皇帝笑道。

  “陛下。”晉安郡王上前,就要附耳在皇帝旁。

  皇帝笑著拍他胳膊。

  “君子無不可對人言,成何體統,坐下。”他說道。

  晉安郡王在他身旁坐下。

  “陛下。孩兒聽到一些傳言。”晉安郡王依舊一臉凝重,低聲說道。

  皇帝看著他始終一本正經,也有些好奇了。

  “什麼?”他問道。

  晉安郡王往前湊了湊。

  “孩兒聽說,將要有月食。”他抬手遮擋低聲說道。

  皇帝驚訝看著他。

  “月食?”他皺眉問道。

  晉安郡王忙沖他擺手。

  “陛下,小聲點。”他急急低聲說道。

  皇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朕的殿內。朕還要怕人嗎?”他說道,目光掃過四周的內侍,“王來貴,你的嘴不嚴嗎?”

  名叫王來貴的內侍沒有說話,眨眼看著陛下一刻,才站出來幾步。

  “陛下,您是在和老奴說話嗎?”他問道。一臉無辜,“有人在的時候,老奴可是什麼都聽不到的。”

  皇帝哈哈笑了。

  “陛下,現在不是笑的時候。”晉安郡王說道。

  “你從哪裡聽說的?”皇帝問道,似笑非笑。

  為什麼有些事皇帝還沒聽說,別人都知道了?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當皇帝就是這樣,有時候你能聽到的知道的,都是下邊臣子想讓你聽到的知道的罷了而已。

  內侍垂目。

  “孩兒最近學著研習天文。”晉安郡王一本正經說道。

  皇帝又噗嗤笑了。

  “哦,你又對天文感興趣了。”他說道。

  自小到大,晉安郡王並不專心與功課。三天學地理,兩天又迷上琴棋,總之沒個定數,要不然也不會功課這麼差。

  還是太縱容溺愛的緣故。

  “為什麼又對天文感興趣了?”皇帝笑問道。

  “好玩嘛。”晉安郡王隨意說道。

  好玩?是那女子吸引人吧,話裡話外總是少不了那女子,但凡那女子涉及的事,他都有興趣去試試。

  要不然上次怎麼還會捯飭了點心送來。

  再過一段會不會在家自釀酒了?

  這堂堂男兒成何體統!

  “玩什麼玩。”皇帝皺眉,“讓你出宮去,不是就沒人管你了,功課呢?就扔下不學了?”

  晉安郡王有些怯怯的摸摸鼻子。

  “陛下。”他又忙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月食,孩兒讓人去司天臺問個曆法,人說聽到他們在爭吵,說算出月食,有說真的有說算錯了,爭論不休。”

  原來這樣啊,皇帝鬆口氣搖搖頭。

  “你聽他們的做什麼,司天臺不就是這樣嗎?一天到晚吵吵吵吵,不是吵曆法就是吵天象,結果呢?”他說道,“朕也不指望他們能測算出什麼,只要別再出了事就擺出一副他們無辜都是朕的錯的樣子就行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晉安郡王說道,一面笑嘻嘻一笑。“他們蠢,到底還有不蠢的人嘛。”

  皇帝看他一眼,明白了。

  “瑋郎。”他忽的說道,“你想成親了嗎?”

  晉安郡王一怔。但立刻搖頭。

  皇帝眯起眼。

  “瑋郎,你年紀可不小了。”他說道。

  “嗯,但慶王的年紀還小。”晉安郡王說道。

  皇帝愣了下。

  “他太小了,如今還不離開我。”晉安郡王說道,“我也不想他嚇到別人,也不想別人嚇到他。”

  皇帝輕歎一口氣。

  “他就是年紀再大,也…也終究是這個樣子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笑。

  “也許會不一樣呢。”他說道。

  到底是還沒有放棄希望吧。

  皇帝輕歎一口氣。

  “朕知道了,你去見見太后吧。”他說道。

  晉安郡王應聲是,施禮退出去了。

  “陛下,還去安妃那裡嗎?”內侍低聲問道。

  皇帝手撫著幾案沉思一刻。

  “朕不去了。賞安妃歌舞。”他說道。

  內侍應聲是。

  月食….

  今年先有日食,再有月食,那可真是…..

  皇帝慢慢的面色沉沉。

  不會那麼倒楣吧。

  “來人。”他最終說道。

  一個內侍疾步近前。

  “召程娘子來。”皇帝說道。

  但當內侍高高興興的來中書傳話的時候,卻被陳紹毫不留情的呵斥了。

  “是又有人告她了還是她已經得了官身了?”

  陳紹肅目喝道。

  內侍被喊道怔怔搖頭。

  “既然都沒有,為什麼要越次召見一個女子?”陳紹說道。

  “陛下要問…”內侍說道。

  “問國事?有朝官在。問私事,有皇城司在。”陳紹打斷他再次說道,“不知陛下有何理由召她覲見?”

  內侍被喊得縮頭灰溜溜的就走。

  “陛下荒唐,你們這些近侍就不知道勸誡嗎?”

  內侍不敢回頭顛顛跑走了。

  看著跑走的內侍,陳紹越發的悶氣。

  一個朝官被陛下親近還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呢,何況她一個女子!

  這看起來光鮮榮耀,但其實不是什麼好事。

  被駁回的皇帝也沒辦法。朝廷規矩在,他也不好說什麼。

  他可不想再氣的陳紹請辭。

  不過話說回來,連老實耿直的陳紹都學會動不動請辭了….

  人都是會變的啊。

  皇帝心內感歎一下。

  “不是被告,又沒有官身,朕就見不得…”他哼聲說道,“那朕就封她一個官爵。看你們還怎麼說。”

  不過這是以後的事,目前要緊的事還是要辦。

  “去召郡王來,讓他去問。”皇帝說道,“想來此時他不是被太后的眼淚逼的無奈,就是他又勾的太后眼淚不斷了。”

  不過。應該是後者吧。

  …………………………………………………..

  “問我?”

  程家宅子裡,程嬌娘問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陛下想要知道,十五真的有月食嗎?”他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程嬌娘就點點頭。

  “有。”她答道。

  晉安郡王愣了下,忍不住端詳她。

  “你,是看出來的?”他問道。

  程嬌娘笑了笑,伸出手晃動了下手指。

  “那怎麼能看出來,是要算的。”她說道。

  “掐指一算?”晉安郡王更好奇問道。

  “不是。”程嬌娘搖頭,“曆法算的。”

  晉安郡王哦了聲點點頭明白了。

  “那我可以這樣回陛下的話嗎?”他遲疑一下問道。

  程嬌娘笑了。

  “有何不可?又不是不可對人言,馬上人人都能看到。”她說道。

  “我是怕,給你帶來什麼麻煩。”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再次笑了,收回手拂袖放在身前。

  “程氏不以觀天道為恥,更不以知天道為懼。”她慢慢說道。

  從來都不,不懼禍,不避禍,從來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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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有說

  皇帝召見程娘子被陳紹斥責駁回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陛下又召程娘子?”高淩波問道,“所為何事?”

  下屬搖頭。

  “不知道,內侍沒說,陳紹也沒問直接罵回去了。”

  高淩波擺擺手,下屬退下去,親隨上前。

  “去問宮裡。”他說道。

  親隨應聲是退了出去。

  宮裡的貴妃卻是被問了才知道,且情緒比高淩波反應大多了。

  “又要幹什麼?”她說道,“一個安妃有孕還不夠嗎?”

  “娘娘。”一旁的內侍忙小心的勸噓聲,“這話可說不得。”

  貴妃將手爐啪的扔出去,憤憤的轉身。

  內侍宮女忙小心的撿去。

  “不就是有孕了嗎?又是晉封,又是給她家裡賞爵,又是百般的禦膳伺候,還送去歌舞供賞玩,誰還沒生養過嗎?”貴妃猶自不平說道,“哪有那麼金貴?一個做大桶的人家出身!”

  內侍無奈的陪笑。

  “娘娘,陛下可不是為了安妃金貴。”他說道,“金貴的是,陛下又得子啊。”

  雖然已經不算是個男人了,但卻知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都會為自己這般老當益壯而得意。

  貴妃哼了聲,憤然坐下。

  “這樣下去,陛下說不定要求仙問道,如此宮裡將成何體統!”她說道。

  說到這裡又罵馮林。

  “也是個廢物,連個小女子都對付不了,活該被趕出去。”

  內侍跟著又是勸又是陪笑。

  “娘娘,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他說道,“此時還是打聽一下陛下召程娘子所為何事。”

  貴妃吐口氣,轉身。

  “陛下在哪裡?”她問道。

  一個內侍低頭近前。

  “剛從太后那裡出來,往安妃宮裡去了。”他說道。

  貴妃手裡將錦帕絞了絞。

  “走,我們也去看看安妃。”她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笑臉說道。

  而此時晉安郡王也放下茶碗。準備告辭。

  “對了。”他笑道,想到什麼,“你家人現在還跟你提親事嗎?”

  親事?怎麼突然說這個?

  半芹抬頭。

  程嬌娘搖搖頭。

  晉安郡王露出幾分得意的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有哦。”他笑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那恭喜殿下。”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笑著擺手。

  “沒有沒有。”他說道。“他們提了但我推了。”

  說到這裡伸手摸了摸鼻頭。

  “我是覺得吧,我從小被父母送到宮裡來,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決定,我自己從來沒有做過自己的主。”他說道,收了笑,吐口氣,“所以我想自己做主一回。”

  程嬌娘哦了聲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要嫁什麼人?”晉安郡王說道。

  這話說完,看著神情古怪的侍女,再看程嬌娘似乎微微愣神一下。

  這個…這個話題是不是不合適啊。

  朋友之間是不是不該說這個?

  “沒想過。”程嬌娘說道,“遇到了…就知道了。”

  遇到了。看見了,僅此而已,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她端起碗側頭慢慢吃口茶。

  “我也沒想過,大概是這樣吧。”

  這邊晉安郡王忙乾笑兩聲,結束了這個奇怪的話題。

  “反正我現在自己做主了。推掉了。”

  說這話一面起身告辭。

  “你自己做主了嗎?”程嬌娘忽的問道。

  晉安郡王沒由來心裡一跳,啊了聲。

  是的,自己能做主了,不會讓他們隨便塞個人給他…

  不會的,你放心吧。

  放心?她,她有什麼不放心的,又不是她的事…..

  晉安郡王覺得渾身不自在。

  “哎。對了。”他又靈光一現,“我要和你打個賭。”

  程嬌娘看著他,果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和我打賭?”她問道。

  “對啊,就賭…”晉安郡王略一想,眼睛一亮,“就賭十五有沒有月食。”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你和我賭這個?”她再次問道。

  “對啊,就賭這個,我就不信,你真的會算的這麼准。”晉安郡王一本正經說道。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程嬌娘說道。“還要賭嗎?”【注1】

  晉安郡王笑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女子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

  看來那內侍說的沒錯….

  “賭啊。”他說道,“輸了的話,給對方….一千貫。”

  半芹聽得已經愕然到沒有神情了。

  打賭?一千貫?

  他們兩個,誰缺這點錢啊。

  她視線掃過二人,見程嬌娘點點頭。

  “好。”她說道。

  “輸了不許賴帳。”

  晉安郡王笑著沖她伸伸手指,轉身大步走開了,邁出門臉上的笑意未減,反而更濃。

  輸定了。

  晉安郡王越想越想笑。

  “殿下。”

  略有些高的聲音,讓晉安郡王回過神,看著被掀起的車簾。

  一個內侍正帶著幾分詢問。

  “是現在要進宮嗎?”

  “進宮做什麼?”晉安郡王問道。

  內侍愕然。

  “殿下,程娘子和你說了月食的事沒有?”他問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忙收正神情,略一思索。

  “不,先不進宮,吾要先見一個人。”他說道。

  這一次郭遠是先到的,還是這個房間,只是面前還沒有上飯菜。

  正東張西望時,門被拉開了,依舊看到斗篷飛揚有人大步進來,郭遠忙低下頭施禮。

  “吾幫你問了。”

  聲音從頭頂飄落,愉悅輕快。能讓聽得人都能感覺到他一定在笑。

  這個人看起來心情很好,比上次見他時要好的多。

  “幫我問了什麼?”郭遠有些愣神怔怔問道,一面抬起頭。

  面前站著一個俊美少年,在身後那扇金絲荷花屏風前熠熠生輝。

  “月食的事啊。”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你算沒錯,十五日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

  聽到熟悉的術語,郭遠一個機靈回過神。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他重複一遍,神情驚駭,“這,這是算出來的嗎?”

  “當然,難道月食是能看出來的嗎?”晉安郡王說道。

  算出來的…竟然能算的這樣的精確…..

  郭遠看著他,迎頭施禮。

  “學生見過殿下。求殿下指點。”他顫聲說道。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

  “這個以後再說,吾現在告訴你了,你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他說道。

  郭遠再次愣了下,抬起頭。

  “學生該做的事?”他問道。

  “你不是司天臺學生嗎?掌天文曆法,替上與天通。”晉安郡王含笑說道。“既然你算到了天象,就該去稟告陛下得知,以做應對。”

  郭遠看著他神情微微驚慌。

  “學生…”他遲疑說道。

  “你不想,還是不敢?”晉安郡王問道。

  不想?不敢?

  “學生才疏學淺,略通皮毛….”郭遠低頭說道。

  “那沒關係,有人比你懂得多,她認可你的推演了。”晉安郡王打斷他說道。

  “可是。可是學生…大人們不會同意的。”郭遠抬頭說道。

  “你上報是你該做以及想做的事,至於他們同意不同意認可不認可,就是他們的事了。”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撩衣抬腳踩在幾案上,傾身看著郭遠,看著這個年輕學生那閃爍著不安份不甘心光芒的眼。

  “你敢不敢賭這麼一次?你難道只想做個學生嗎?在那些碌碌無為的人手下。不,這次之後,你可能就要背起包袱被趕出司天臺,去某個地方做個記志吏員了此一生。”

  郭遠低下頭神情變幻。

  “不過,那樣也沒什麼。”晉安郡王笑道。拍拍手站直身子,“你還是能做自己該做以及想做的事,只是…”

  他微微一笑。

  “自己說給自己聽,自己寫給自己,以及後人看。”

  寂寞的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

  郭遠放在膝上的手攥起來,面前斗篷拂過,腳步聲響拉開門人離開了。

  敢不敢賭這麼一次,這一次如果真的上報且月食發生,那他就一舉成名了。

  如果沒發生的話…

  皇帝是不殺文臣,但司天臺的官員的身份卻特殊並不在不殺之列,而且涉及到天象之變的文臣被殺的也不是沒有。

  郭遠坐在廳中久久未動,直到有人拉開門。

  “客官?”知客問道。

  郭遠轉頭看向他。

  “您要用些什麼嗎?”知客客氣的問道。

  郭遠愣愣一刻。

  “那個,錢付過了嗎?”他忽的問道。

  知客含笑點頭。

  “還照上次的上吧。”郭遠坐正身子說道。

  知客應聲是退了出去。

  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郭遠端起面前的茶碗,豪氣的一飲而盡。

  …………………………………………………….

  日落日起,朝會之後,中書省一如既往的審核各處遞來的文書奏章。

  一個吏員拿起一本,有些驚訝。

  “竟然是司天臺的天文課狀。”他說道,“倒是少見,又要說曆法錯了重新推定嗎?”

  他說這話,打開奏章,聲音戛然而止。

  “十五月有食,乞有司講求故事,謹天戒。”

  月食?

  小吏猛地站起來。

  有月食?!

  月食,凶兆,從上始則君失道,從旁始為相失令,從下始為將失法。

  “真的假的?這可是大事!”

  小吏失聲喊道,轉身拿著奏章就奔了出去。

  ***************************************

  注1摘抄自清《蘄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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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機會

  十五有月食的消息頓時就傳開了。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高淩波漫不經心說道。

  “司天臺哪一年不是三四次日食月食的預測,十次三次准就是普修寺的香火靈驗了。”

  屋子裡的下屬們都笑起來。

  “今年已經有了一次日食,再來一次月食,那豈不是亂了。”有人說道。

  高淩波聞言卻是眉頭一動。

  “如果真有一次月食那也…”他慢慢說道,“德政不修,宰相移禍,下罪己詔。”

  念到這裡,他坐直身子。

  “陳紹那邊怎麼說?”他問道。

  “中書把天文課狀攔下了,此時非同小可,正著司天臺詳論。”一個下屬說道,“不過,司天臺也在吵鬧不休。”

  高淩波皺眉。

  “他們司天臺,還沒定論?”他問道,“那怎麼就報上來了?”

  “那到底是有月食還是有沒?”

  陳紹看著面前司天臺提舉,亦是帶著幾分怒意問道。

  “沒有。”司天臺提舉說道。

  “也許會有,但尚無定論。”也有人忙提醒說道,“天象之事,非人力能察。”

  這種話可不能說死,凡事要留個後路。

  陳紹自然知道他們的把戲,將天文課狀扔在幾案上。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喝道。

  “這都是學生郭遠肆意冒言!”

  司天臺的提舉少監判官們齊聲說道。

  “找他來!”陳紹喝道。

  人應聲而去,不多時慌慌張張的跑回來了。

  “大人。不好了,郭遠越次君前奏對了!”

  陳紹大怒。

  “荒唐!”

  他疾步而出。

  “這下可惹了麻煩了。”

  “惹了麻煩也是那郭遠的麻煩。”

  司天臺諸人低聲議論,也忙跟著去了。

  勤政殿裡,皇帝看著面前跪著的年輕人,手裡高高的舉著一本奏章,雖然適才他說話很堅決,但卻掩飾不住身子發抖。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激動。

  “學生郭遠,推演出十五夜有月食,請告陛下告民眾率百官敬天防護。”

  學生?

  皇帝有些恍然。這大約就是晉安郡王讓人去司天臺聽到的傳言的起源吧。

  一個學生預測有月食,司天臺的官員怎麼肯聽,必然爭吵斥責。

  這邊覲見,那邊陳紹帶著司天臺的人也過來了。

  “陛下,天象之事尚未定論,不可聽此人言。”

  “陛下。我們司天臺正在演算,尚無定論。”

  “這都是郭遠一人之言。”

  殿內吵吵鬧鬧,皇帝心不在焉,他們說的無非是有月食沒有月食,這些事他都知道了,對於這些人的爭論他也不感興趣。

  皇帝不時的看向門外。怎麼晉安郡王還沒回來?這都一天一夜了。

  那程娘子還沒推演完嗎?

  “陛下!學生郭遠願意性命擔保!”

  這一聲傳來,皇帝回過神。

  什麼?

  他看向殿內。其他人也都帶著幾分驚愕看向跪著的郭遠。

  “今月十五日丑時四刻月始虧,如有不准,學生願人頭落地以謝對天不敬之罪。”

  年輕學生面色通紅,眼神明亮,伸手抱拳高舉,疾聲說道。

  殿內片刻安靜,旋即譁然。

  “你以為你是李淳風嗎?”司天臺提舉拂袖冷笑。

  年輕人還是氣血太盛啊。

  氣血盛不是壞事。但如果只有氣血盛,那可就是蠢了。

  “陛下請治郭遠妄言之罪。”

  皇帝從驚訝中回過神。殿中亂亂時,有內侍從外疾步而進,在眾人的注視下走近皇帝附耳低語。

  見皇帝聞言眉頭一喜。

  是什麼事?

  諸人心中疑問。

  “他人呢?”皇帝低聲問道。

  “被中書攔下不許此時得進。”內侍低聲說道。

  皇帝拍了下幾案。

  “越來越荒唐!”他喝道。

  殿中侍立的官員聞言大喜。

  “臣等有罪。”他們齊聲說道。

  皇帝看向他們,伸出手。

  一個內侍領會忙疾步過去從郭遠手裡接過奏章。

  “好,既然如此,朕就准你所奏。”皇帝伸手接過。

  此言一出諸人皆驚。

  “陛下,天象之事怎能兒戲!”陳紹上前一步說道。

  “天象之事不可兒戲。”皇帝說道,神情淡然,“所以,如果有月食,朕願意認罰,向天認罪祈福,如果沒有,那就…”

  他說到這裡站起身來,將手裡的奏章扔在幾案上,看著地下跪著的郭遠。

  “罰他。”

  …………………………………………

  這件事在朝中引起的喧鬧直到晚間耳邊還未散去。

  皇帝放下奏章,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殿下,您要小心龍體啊。”內侍帶著幾分哽咽說道,“進些晚膳吧。”

  皇帝搖搖頭。

  “陛下,您多少吃一點吧。”內侍跪下哽咽說道,“午膳沒有用,晚膳不能再不用了。”

  “難道朕真的做錯了什麼?天罰異象頻現。”皇帝喃喃說道。

  明明最近都是好消息啊。

  有了兩件神兵利器,自己的身子也好多了,還有懷上了龍胎,貪功的碌碌無為、鬧事的朝臣也被駁斥趕出去,西北戰事捷報頻頻,怎麼看都是個歡歡喜喜的大年。

  怎麼偏偏…..

  “朝政有失?朕如此熬心費力,竟然天還是要怪罪…”他喃喃說道。

  先是日食,又要月食。是為亂紀啊。

  原本以為是司天臺的人弄錯了,但是…

  “晉安郡王還說了什麼?”他問道。

  “沒有,就說了程娘子也推測了有月食。”內侍低聲說道。

  那這月食是吉是凶呢?

  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凶了。

  皇帝心裡再次歎口氣。

  “要不召程娘子來問問?”內侍說道。

  皇帝搖頭。

  “已經問過了,還要問什麼?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能算得出。”他說道,“那學生能算得出,天下能算的出的人自然也有,朕與其再三再四的找她問,顯得小氣膽怯,還不如痛快的跟這學生打個賭。也落個坦蕩自在。”

  內侍點點頭。

  “陛下。”他遲疑一下,忍不住說道,“這學生會不會認得程娘子….”

  皇帝笑了。

  “朕也這樣想過,已經讓皇城司查過了。”他說道,“這郭遠不是京城人,當年其父修正曆法得了蔭榮。六歲的他便得了天文官,後來其父早亡,他也無人管教,成年後進京來司天臺做了學生,如今已經三年了,在司天臺中一向默默無聞。對天文測驗很有興趣,與司天臺的同僚還沒認全。更別提與程娘子交了。”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

  “當時程娘子放煙火的時候,他正守著渾天儀呢,並沒有看到煙火。”

  所以沒有像李茂那樣受了點化。

  內侍笑了,皇帝還能開玩笑,可見心情還不至於那麼糟。

  “這樣看來,能推演天象也不是什麼難的事。”他笑嘻嘻說道,“原來除了程娘子別人也能。”

  沒錯。除了程娘子,他朝中也有這般人才。

  皇帝微微有些得意。

  “程娘子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他笑道。

  不過笑了又旋即歎口氣。

  不管怎麼說,日食之後又月食,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好事,等著吧,等十五過後,又要亂紛紛的吵鬧了,按照慣例會要求皇帝修德下罪已詔。

  哪裡有罪?罪在哪裡?

  不甘心啊,不甘心!

  皇帝抬手將幾案上的紙筆撥開一邊,再次閉上眼。

  雖然皇帝沒有召見程娘子,但這並不意味著大家不會多想。

  “皇帝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快意決斷的。”

  夜色裡陳紹坐在陳老太爺的屋子說道。

  “這一次竟然會應答一個學生荒謬的賭命之說,可見是心裡必然有了十足的把握。”

  陳老太爺點點頭。

  “你雖然擋了陛下召程娘子,但也擋不住別人。”他笑道。

  陳紹點點頭斟茶。

  “看來這次是真的有月食了。”他說道,“月食本就不吉,先前還有日食,更為不吉啊。”

  “日者陽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陳老太爺說道,“日月薄蝕,明治道有不當者啊。”

  陳紹捧茶給陳老太爺,神情微微一頓。

  “朝政有失,天象示警,陛下當靜心修德,大有變革,以消災異。”他忽的說道,“這也是一個機會。”

  陳老太爺接過茶,微微一笑。

  …………………………………….

  “原來陛下那日召程娘子是為這個。”

  高淩波說道。

  “是那學生一人所為,還是程娘子在後助力?”

  屋內的歌姬已經退下了,幕僚們散座。

  “已經查過了,是那學生所為。”一個幕僚說道,“當時在司天臺吵鬧一番了,想必是傳到了陛下耳內,陛下才召程娘子要問,結果被攔下,所以便讓晉安郡王去問了,想來程娘子也說了有,所以陛下才會在殿上應下了那學生郭遠的請求。”

  高淩波點點頭,放下心來。

  “我還以那女人有通天左右日月蝕的法子呢。”他笑道。

  幕僚們笑起來。

  “哪有那種事。”他們紛紛說道。

  “這樣說來,的確是有月食了。”笑過一刻,一個幕僚說道,“那這日月連蝕,可謂大凶之兆啊。”

  “所以啊,朝政有失,得好好的找找問題,查百官聽進言。”高淩波笑道,一面舉起金盞,“這也是一個機會。”

  屋中的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各自舉起酒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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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進言

  月食的消息被宣告開來,讓京中的百姓好一頓不安。

  “上次不也是,說日食日食,結果呢,他們說的日子沒來,反而突然別的日子來了,嚇死人。”

  “不過到底是有日食,只是時間不對罷了,就做個準備,反正哪個日子來也得被嚇一跳。”

  因為對司天臺的懷疑,反而沖淡了恐慌。

  雖然不情不願,臘月十五還是如期而至,當天上的月亮開始慢慢的虧現時,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祭天臺上所有人還是發出一聲驚呼。

  而與此同時滿城響起了鑼鼓聲。

  皇帝跪拜之前,看了時刻。

  丑時四刻,真准!

  而做出這個動作的還有郭遠,想必皇帝的淡定他幾乎失態的要流淚。

  父親,兒子終於不負你的清名!

  兒子這個天文官的名號再也不是個笑話了!

  郭遠跟著俯身叩拜。

  滿街的鑼鼓聲震耳欲聾,程嬌娘家中自然也不例外。

  “娘子,這個是不是很嚇人?”半芹忍不住低聲問道。

  “不嚇人,反而很可親。”程嬌娘說道。

  禮畢端手站在廊下,看著空中漸漸虧損的月亮。

  “可親?”半芹問道。

  “這是天在告訴人一些事,好的壞的,都在提醒著,這難道不可親嗎?”程嬌娘說道。

  半芹似懂非懂。

  “天不欺人,不可怕。”程嬌娘說道。

  “人才欺人,可怕。”半芹說道,高興的看向程嬌娘。

  程嬌娘對她微微一笑。

  “也不可怕,也是天道。”她說道。

  半芹哦了聲,雖然依舊不懂但還是高興的點點頭,站在程嬌娘身旁,繼續看夜空的月亮。

  隨著東方發亮的出現,天兆的恐懼也漸漸的散去,成功的喝退天狗,救護了月亮,鑼鼓收聲,滿城歡悅。

  但天兆帶來的影響卻剛剛開始。

  “天象有責,是失政之故,請陛下下罪已詔撫慰萬民。”

  “朝政失德,也並非是君主失德,臣子們不修也是失德。”

  “臣子不修,豈不是君主出令不謹?”

  朝堂上這樣的爭吵已經持續了很久了,別說站在殿內的大皇子忍不住動了動腳緩解一下無聊,就連御座上的皇帝都難掩不耐煩。

  看看吧,總之一個個的都只會互相指責,誰也不肯認為自己有罪,出了事,只想讓自己的這個天子受罰認罪!

  “魏文帝七年八月,日有食之,八年二月,日又有食之,大星皆見,翻看魏文帝在位其間天文志,日有食之有十八次之多,文帝明治天下,在位三十年……”

  “那是文帝修政有德,當初天墜星於東郡,始皇誅殺石旁居人銷其石,隨後薨,而景公憂心熒惑守心,三不移天高聽卑,熒惑徙三度。”

  “今年日食之後,西北軍事大勝,陛下龍體康健,難道這就是天罰嗎?”

  這話說的皇帝愛聽,忍不住看高淩波露出一絲笑。

  就說嘛,根本就不是他有失德!

  “陛下,遇到天象異變,民眾惶惶,還是要撫慰。”高淩波又躬身說道,“歷來都有宰相移禍,下罪己詔。”

  此言一出,數位朝臣色變。

  “為國事陛下分憂,撫慰百姓,當時宰相之職。”高淩波繼續說道,一面沖陳紹轉身,“陳相公當不會拒絕吧?”

  下罪己詔?陳紹怎麼可能是這種人!且說一旦下了罪已詔,百姓可都是認了,誰平白無故願意背著這個駡名。

  按照陳紹的習性,一定會堅持要皇帝下罪己詔,而堅決不會自己認錯。

  都已經擺出皇帝國事家事皆如意大喜,可見天並不是懲罰皇帝,陳紹你還逼迫皇帝,是何居心?

  如果一狠心認了,那更好,將來總有機會用的上,你這個德政不修的臣子還有什麼資格位居高位?

  高淩波滿是笑意的眼中閃著寒光。

  天象是很嚇人,但這嚇人一般都是用來嚇別人的,就如同被漢成帝殺了的宰相翟方進。

  萬事都不過是一個機會而已。

  陳大人,不好意思,如今這個機會我拿到了。

  “臣不能!”

  大殿裡果然響起陳紹鏗鏘有力的聲音。

  “臣無責,謝罪不足以慰天下,此乃陛下朝政失德。”

  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高淩波面上浮現憤怒,心裡卻是越發的開心。

  “報。”

  就在此時殿門外皇城司提舉萬留芳高喊著叩頭。

  “陛下,荊南路茂平民亂。”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皇帝更是從御座上站起來。

  “萬留芳,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的喝道。

  萬留芳連滾帶爬的進來了,將手中一封文書高舉。

  “陛下,荊南茂平劉小童反。”

  反……

  高淩波的臉色頓時鐵青。

  “今歲夏,茂平旱災,致使民不聊生,至冬,七日大雪,死傷無數,遍地哀鴻。”

  看著奏章,皇帝的手不停的發抖,神情由驚變成了憤怒。

  “這些事,這些事為什麼朕不知道!”

  皇帝一聲暴喝,將手中的奏章砸了下去。

  “陛下,適才查到,半月前茂平遞來的請賑災的摺子被阻攔壓下。”有官員站出來說道。

  “誰敢?”皇帝喝道。

  “政事堂高淩波。”官員大聲說道。

  站在一旁的高淩波臉上半點笑意也無。

  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確知道茂平雪災,但是看著陛下最近喜事連連,又即將到年關,所以想要推一推再奏上,再說他看到的那封奏章上災情可沒這麼嚴重,更不會有人造反。

  如果真的那麼嚴重,他高淩波又不是傻子會壓下!

  不對,不對,一定是有問題。

  是遞到他面前的文書的問題!

  那文書是不全的!

  真正詳盡的災情報告一定在陳紹等人手裡!

  是他們故意的!

  高淩波一瞬間醍醐灌頂,抬頭看向陳紹,而陳紹也正看向他。

  一向端正的陳相公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冷笑。

  怪不得陳紹這次硬是咬著天象有罰要陛下下罪已詔,他哪裡是要陛下下詔,分明是跟自己一般的心思,要借著這次天象來排除異己!

  還有誰?

  高淩波的視線落在已經退到門外的萬留芳身上。

  這種急報哪裡輪到萬留芳這一個宦官內侍來報!敢截留插手朝事奏報,這是犯了宦官內侍的大忌!

  萬留芳如果不是瘋了就是有足夠的誘惑要他這麼做!

  高淩波的牙咬住。

  陳紹!

  你一個正人君子竟然玩這種陰私下作的把戲!

  天理何在!

  高淩波只覺得氣血沖頭,耳邊皇帝的聲音似遠似近。

  但這時候他絕不能認輸。

  “陛下,臣看到的奏章上並沒有說災情如此嚴重。”高淩波深吸一口氣,強聲說道。

  雖然知道此時此刻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

  “災情重不重,是由朕來斷定的!”皇帝喝道。

  “臣等有罪。”

  滿朝大臣齊聲說道。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這時候你們終於肯認罪了!

  “先有日食,再有月蝕,你們還不肯認罪,非要把罪歸罪到朕身上,指責朕政事失德!”皇帝站著,冷笑說道,“此大的災情,竟然瞞著朕!逼得天不得不降下異象!你們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陳紹躬身施禮,舉著笏板。

  “臣請罰高淩波蒙蔽聖聰,以告天罰。”他高聲說道,“陛下德政有失不察,臣請陛下下赦詔,求進言。”

  皇帝看著朝堂眾人,神情冷冷。

  “民不聊生,災禍連連,日月同蝕,災異天罰,朕敢不懼焉?朕當向天認罪,下赦詔。”他慢慢說道。

  高淩波心中哀歎一聲。

  皇帝都肯下罪已詔了,他這個逼得皇帝不得不如此的臣子,自然也逃不掉。

  往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

  好,好,咱們走著瞧!

  “臣,有罪。”

  天兆異變隨著皇帝的下罪已詔,高淩波的請辭認罪,以及茂平雪災民亂的消息傳開,反而漸漸的平息了。

  天兆異變,對應了茂平雪災民亂,雖然讓人驚駭,但惶惶卻減退了。

  民眾怕的是未知,如今知道天變是預示了什麼,便如同巨石落地心安了。

  “這是錢。”

  玉帶橋程家宅子裡,晉安郡王看著侍從將一箱子錢放在廊下。

  “一千貫,娘子點一點。”

  半芹和婢女掩嘴笑。

  程嬌娘亦是微微一笑。

  果然開心了!這故意輸錢是管用的。

  晉安郡王帶著幾分得意邁進廳堂。

  “只是可惜這次大家都不知道其實是你推測出來的。”他說道,“不過,陛下心裡知道的。”

  “這怎麼能說是我推演出來的?”程嬌娘說道,“天道有常,可不是以我為准的。”

  晉安郡王笑了。

  “司天臺郭遠那小子可是走了好運,已經被擢升少監,掌天文測算了,還賜了宅邸,再也不用租住城外的小破房子了。”他笑道,“人人都稱他為李淳風再世,卻不知道真正的李淳風在這裡。”

  “郡王說笑了。”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一笑。

  “對,對,我是在說笑。”他說著一面轉頭看程嬌娘,“你笑了沒?”

  半芹掩嘴笑了,一旁的婢女也笑了,但卻又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晉安郡王略有所思。

  在廳堂裡坐定,晉安郡王帶著幾分輕鬆得意。

  這次能提醒了皇帝早做了準備,又能讓陛下知道程嬌娘的功勞,且不譁然天下,真是一舉兩得。

  “我能自己做主做些事感覺真不錯,早知道我就該早些帶六哥兒出宮來住了。”他說道。

  “殿下覺得自己能做主了?”程嬌娘說道。

  上一次似乎好像就聽到過這句話,晉安郡王微微愣了下,好像是說他的親事的時候。

  她想幹什麼?

  “對啊,我能了。”他說道,故作輕鬆的一挑眉,“你不會也要給我說親吧?”

  “不。”程嬌娘搖頭,看著晉安郡王,“我是想殿下原來認為用別人來擋箭,就是自己能做主。”

  晉安郡王一怔。

  “那殿下想用慶王保護自己多久?一輩子嗎?”程嬌娘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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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來去

  我用他保護我自己?

  我是靠著他保護我自己?

  晉安郡王神情微變。

  不,不,不是的。

  我是在保護他,我是在保護六哥兒的。

  “我是在保護他。”他說道,聲音有些急。

  “怎麼保護?”程嬌娘問道,聲音緩緩。

  怎麼保護?

  我怎麼保護的他?

  “父皇,是孩兒叫哥哥來和我玩的,哥哥沒有亂跑….”

  “…哥哥,我一直在你宮裡,問起來就說你是替我出宮找東西去了….”

  “….是我讓哥哥跟我玩的,所以哥哥沒有背過功課…”

  “…..哥哥,你別想家,我也沒有見過我生母…”

  童聲在耳邊不斷的是響起,化解了他人的疑慮猜測,也溫暖了他的孤寂和惶恐。

  晉安郡王低下頭。

  是的,是他一直在保護自己,與其說是自己陪著他,守護著他,倒不如說是他陪伴守護自己,而且最後,他還是在自己的眼前被傷害。

  在自己的眼前,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傷害,直到現在什麼都為他做不了。

  保護他?

  晉安郡王自嘲的笑起來。

  這叫保護嗎?

  “殿下?”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晉安郡王看過去,看到內侍有些擔心的視線,他這才發現車已經停在慶王府前。

  原來已經從她哪裡出來了。

  晉安郡王起身下車。

  王府裡傳來喊叫聲,晉安郡王站在路邊。看著舉著球跑過去的慶王。

  到現在更是,靠著他博得太后皇帝的同情恩寵。

  靠著他,擋住了他們要安排給自己的婚事。

  而自己又為他做了什麼?

  那邊一聲叫喊,抱著球的慶王跌爬在地上。

  前後左右的內侍們忙忙的將慶王攙扶起來。

  晉安郡王停下腳步,看著重新跑起來的慶王。

  恩寵會漸漸的消散,情義也會漸漸的被遺忘,寄與他人的事從來都不是安穩持久可靠的,要想真正的被人忌憚,被人不能輕易的加害。就只有自己強大。

  被人可憐,對於一個宗室來說,能得安穩,被人忌憚,對於一個宗室,或許很危險。但誰說危險不也是一種安穩呢?

  被人可憐,人可以隨意的施恩也可以隨意的收回,但如果被人忌憚的時候,那些想要隨意對待自己的人,就要慎重不得不掂量一下後果了。

  那個人一天天的長大了,等他登基。他可沒有對自己的恩寵,相反。只有厭惡。

  能夠遏制厭惡的只有忌憚。

  “來人,備車。”

  晉安郡王轉身說道。

  在一旁隨侍的內侍們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晉安郡王竟然沒有去陪慶王玩?

  待聽到備車眾人才回過神忙跟上來。

  “殿下您要去哪裡?”他們問道。

  “吾要去上課了。”晉安郡王說道,“吾想起來,正好有一課始終不得解,要去請教一下先生們。”

  內侍們面色再次愕然。

  “殿下,那,那殿下您的功課只怕要讓先生們很吃驚了。”其中一個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有什麼可吃驚的。不是吾變聰明了,而是某人一直都太蠢了。”他說道。一面又想到什麼抬手,“把朝服準備好,吾身為宗室,既然領了皇命差事,如今天災頻現,國事堪憂,吾就該上任為陛下分憂。”

  內侍看著他呆呆一刻,眼中浮現笑意。

  “殿下,那些外邊的人,是不是調些回來了。”他低聲說道。

  “不,還不是時候,現在他們來,吾什麼都安排不了,再等機會吧。”晉安郡王說道,“這個機會,應該不遠了。”

  此時宮中貴妃奇跡敗壞。

  “怎麼會這樣?”

  她來回踱步,神情憂憤。

  “不是說這是個好機會嗎?能對付了陳紹,還會請陛下立太子?”

  內侍們急急忙忙的跟著,端著茶碗捧著手爐怯怯的勸慰。

  “結果呢?”

  貴妃站住腳撫掌說道。

  “結果陳紹沒倒,太子沒有請立,他自己反而避罪回家了!”

  “娘娘,娘娘,稍安勿躁,殿侍一定沒事的。”

  “對啊,娘娘,這只是暫時避避風頭罷了。”

  “陛下不會真的嚴罰殿侍的。”

  被攔下的大皇子聽到這裡,撇撇嘴轉身。

  “跟娘娘說,我來過了,這就去讀書了。”他說道。

  內侍們忙應聲是躬身相送。

  “也不知道整天她著急憂心的是什麼?”

  大皇子一面低聲說道,一面邁進書房。

  “誰倒了,誰避罪了,跟吾有什麼關係?吾都是大皇子,是父皇唯一的皇子,這太子之位還能是別人的?”

  貼身內侍一臉贊同的點頭。

  “陳娘子來了。”

  門外傳來內侍的通稟,大皇子停下說笑,肅穆坐好,看著陳十八娘進門,互相施禮。

  “陳娘子,吾聽人說,那程娘子的字寫得是天下第一的好。”大皇子看著她想到什麼說道,“但她卻不願意教授吾。”

  陳十八娘微微一笑。

  “殿下,殿下不需要寫天下第一的好字。”她說道,“殿下要做的是讓天下人安居樂業,讓天下的人能夠平安順遂,讓天下出更多的人寫更好的字。”

  天下掌握在他的手中,這真是讓人很激動啊。

  大皇子哦了聲,微微一笑點點頭,撫袖抬手。

  “陳娘子請。”他說道。

  陳十八娘屈身施禮,走到自己的幾案前提筆。

  這一次天兆異象讓朝中幾人歡喜幾人愁。也多少讓民間進入臘月的年節氣氛淡了很多。

  城門外五裡一間食肆裡只坐著兩個人正在對飲。

  “預示著什麼?”

  其中一個男人冷笑一聲。

  “預示著朝堂君子未進,小人未退。”

  “寬之,你可別再說話了。”

  盧正放下酒碗,帶著幾分警告看著他。

  “別以為這是你的機會,你如是敢借此再去說她是小人災禍,那可真沒救了。”

  馮林沒有說話,端著酒碗,神情木然。

  “趁勢進,逆勢退。寬之,你學會了說話,但還是沒學會不說話。”盧正歎口氣說道。

  跟她學會了說話,三年後,又是她讓自己再不得說話。

  馮林握著酒碗,神情終於變幻。

  “今日送行。不說它事。”盧正看到了,忙說道,一面指著面前的炙烤肉,“來,嘗嘗這個,三年前你離京。多年未嘗,今番回來還沒等你我把酒同遊。就要再次分別了。”

  而這次一去,再見不知何時了。

  盧正突然心有有些感歎,想起前一段他也是這樣被人送行,而且比馮林還要慘。

  皇帝給了一個高官外放,卻並不想要他的性命,而自己當時可是明明白白的被高淩波趕到南獐之地有去無回。

  那時候自己也是在被人送行,心中的苦悶不甘以及恐懼無人能體會。但他抬頭看向外邊,那一眼一切都變了。

  他的命硬生生的就改變了。

  死而復生。

  是那個女子啊。

  讓人生。又能讓人死,而且還能讓同一個人生也能讓他死。

  盧正看了眼握著酒碗的馮林,又看了看自己,心中滋味複雜,他不由再次轉向食肆外,不由面色一變,猛地站起來了。

  “怎麼了?”馮林問道,也隨著向外看去,神色也是一變。

  從京城來的方向奔來幾匹馬一輛馬車,男男女女的也停在門前,一個婢女從車上攙扶下一個女子,冬日裡剛從車上下來也沒有戴著兜帽,面容展露與外。

  雖然日頭晴好,冬日的野風也吹得人臉發疼。

  “嬌嬌。”

  周老爺下馬說道。

  “你就在這裡等著吧,用不著接他們十裡外,大冷天的,他們倒舒服自在慢悠悠的走哪歇哪,如今才進京來,趕著好過年。”

  他說著話一面往食肆這邊看,與馮林盧正正好看個對眼,頓時也色變。

  “走走,這食肆被這晦氣的人坐過,是不能進了。”他立刻大聲喊道,“我們快走,哪怕席地露天坐著也不能沾染著晦氣!”

  馮林起身。

  “寬之。”

  盧正伸手要攔住他,但還是晚了一步,馮林抬腳邁步走出去了。

  周老爺的大呼小叫沒有讓程嬌娘轉身上車,她只是穩穩的站在原地。

  “程娘子,敢問如何看這日月皆蝕的異象?”

  馮林說道,一面伸手指著天,神情肅穆。

  程娘子,敢問這日月皆蝕異象如何?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當面唾駡啊。

  此言一出緊跟在後的盧正忍不住伸手掩面。

  周老爺呸的一聲。

  半芹亦是氣的色變。

  原以為這馮林那日門前侍立之後是心存愧疚,沒想到還這樣對待娘子。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程嬌娘說道。

  此言一出,換做馮林色變。

  周老爺則哈哈大笑。

  “你!”馮林上前一步。

  “寬之。”盧正阻止馮林說話,又衝程嬌娘施禮,“盧正見過娘子。”

  程嬌娘還禮,轉身上車。

  周老爺在後忙跟著,對馮林再次瞪眼啐了口。

  “寬之。”盧正拉住還想跟的馮林,“寬之,你苛刻了。”

  馮林默然,看著已經坐進車內的女子。

  “……晦氣,就算他走了也是晦氣,遇到他,又跟他說過話,就是晦氣……”

  “快走,快走,把車趕穩點,別再驚嚇了娘子……”

  周老爺的聲音大大小小的傳出來。叉腰點手,讓這一隊人顯得有些慌亂。

  這是那女子的舅父,卻如同是個隨從。

  “人不為人,人道天倫顛倒,天道無序,此女不去,必然禍亂朝廷。”他慢慢說道。

  盧正色變下意識的伸手抓他胳膊,馮林卻避開了。

  “馮林。”盧正急聲喊道。

  馮林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又沖周家人馬過去,而是轉身走向自己的馬。翻身上馬。

  “寬之。”盧正心情複雜上前。

  “盧兄。”馮林在馬上拱手,“為國為民,不忘初心,馮林告辭了。”

  盧正拱手,看著馮林調轉馬頭。

  那邊程嬌娘的車馬也正起步向前,馮林看了一眼。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沖那邊拱拱手。抬手揮鞭,人輕馬瘦越過程嬌娘一行人先行而去。

  周老爺沖馮林的背影再次呸了聲。

  “忘恩負義心懷詭詐欺君罔上的東西,陛下應該把他砍了頭,好謝天罰。”他說道。

  聲音很大,能夠保證讓車裡的程嬌娘聽到。

  他抬起頭看著馮林遠去的背影,迎面有一隊車馬亂哄哄的而來。

  “老爺。是程二爺到了。”一個小廝認出其中有熟悉的面孔,忙大聲的說道。

  周老爺再次呸了聲。

  “來的可真是時候。亂哄哄的倒楣的事都過去,他們自自在在的樂享其成。”他罵道,“真是老天沒眼。”

  雖然對程二老爺的指責還在,但馮林已經被趕出去了,又有了石彈的大功,更何況還有那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的話懸在頭頂。誰能保證不被這女人反咬一口?

  所以,程二老爺進京之後。只需要到大理寺走個過場,或者認罪或者乾脆將罪推到別人,比如驛站什麼人身上,最終不痛不癢的訓斥兩句,就該升官還是升官,該發財還是發財了。

  誰讓人家生出一個好女兒呢!

  周老爺嘴裡再次罵了兩聲,看著奔近的車馬。

  “七娘,你快看,那就是京城了。”程二夫人掀起車簾,指著外邊說道,面色激動興奮。

  程七娘趴在車窗前看出去,冬日裡灰撲撲的前方隱隱一座巨大的城池,冷風撲面抵消了激動。

  “母親,凍死了,我的臉都要被吹壞了。”她喊道,伸手撫著臉。

  程二夫人將她抱在懷裡,另一邊孩童也爬過來擠進母親的懷裡。

  “怕什麼,我們要進京了,七娘,京城裡那些胭脂膏子都是天下最好的,到時候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母親一定把你養的天仙一般。”她笑道。

  像天仙一樣,程七娘高興的笑了。

  母子三人看向車外,見有一隊人馬迎面而來。

  “看,你姐姐來接咱們了。”程二夫人高興的說道。

  姐姐..

  程七娘撇撇嘴,不情不願的看出去。

  馬車上的女人並沒有出現,為首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正沖騎馬在前的父親拱手。

  “你們走的可真是慢啊。”周老爺說道,“還以為趕不上祭灶呢。”

  程二老爺哼了聲。

  “孩子小,冬日行路就是艱苦。”他說道,“比不得你們在京城安享自在。”

  安享自在?

  周老爺恨不得破口大駡。

  他們在京城差點都要掉了腦袋了!都是你這東西惹來的禍!

  看著穿著上好貂皮大衣,絲毫不見行路辛苦,反而紅光滿面,顯然一路走來極其舒坦的程二老爺,周老爺狠狠的咬了咬牙。

  好,那就讓你也享受一下我們的安享自在!

  念及如此,周老爺猛地抬起手,狠狠的沖著擺出幾分端莊模樣向前方看去的程二老爺。

  一聲慘叫在剛剛相會的本該親人見親人熱淚盈眶的隊伍裡響起。

  程二老爺被武夫出身的周老爺一巴掌硬生生的打落翻下了馬。

  馬兒受驚嘶鳴。

  看到這一幕的程二夫人發出一聲尖叫。

  “我打你這個敗壞朝廷有負君恩的東西!”周老爺豎眉喝道,在這混亂中穩若泰山,一面伸手,“將他給我綁起來!押送禦史台!”

  程七娘看著兇神惡煞的撲向父親的人,耳邊充斥著母親的尖叫,再看前方那座若隱若現的城池,目光最終落在對面的馬車上,那裡始終安穩無波,並沒有人走出來,但那垂垂的車簾在程七娘眼裡變成了黑黝黝的洞口,就好似下一刻,裡面就會沖出吃人的野獸。

  京城,好可怕。

  程七娘捂住耳朵,閉上眼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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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家宅

  程七娘尖叫著坐起來,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不是馬車上,也不是驛站和酒樓,更不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官員人家的私宅裡。

  這個房間擺設精美,溫暖如春。

  這是她昨日入住的京城的家,那個傻兒姐姐給安排的家。

  家宅很大,單單就此時愣神的茫然掃過,入目也可以稱得上精緻,這一定是個豪宅,但昨日因為那突然的事而讓所有人都沒有心情去打量查看這個家…….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伴著她的坐起,帳子外腳步亂響。

  “七娘子。”僕婦急匆匆的過來,看著坐起來的程七娘安撫。

  程七娘推開她們,爬向窗子邊推開了窗戶。

  寒風撲面,讓程七娘打個寒戰,也看清了這個院落,小巧的但又帶著與自己熟悉的南方的家不同的大氣。

  這是京城,這就是那個傻兒姐姐所在的京城。

  “七娘子,剛醒來不能吹風的。”僕婦們忙將她拉回來,又要拉上窗。

  程七娘啪的伸手阻止。

  “四哥。”她大聲喊道。

  大家都隨著她的視線向外看去,見一個少年人正邁步進院門。

  “四哥。”

  程七娘簡單的挽起頭髮換上衣裳就跑出來。

  在廳中等候的程四郎含笑施禮。

  “因為去書院了,今日才來,妹妹在這裡還住得慣嗎?我….”他一面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程七娘哇的一聲哭打斷了。

  “四哥,爹爹被抓走了!”她哭道。

  程四郎有些尷尬忙又安撫。

  “不是,不是抓走了,這是,是跟負荊請罪一般的。”他說道。

  程二老爺進京,其女以及親家舅老爺親自相迎,就在城門外周老爺當眾斥責程老爺。且親自送了程二老爺去了禦史台。

  這途中周老爺毫不避人,穿街招搖而過,所以消息早就傳遍了。

  但這用意到底是為了程二老爺好,畢竟他的彈劾已經被馮林提及。雖然馮林走了,這件事卻不是能一筆勾銷的,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會被人重新拿起來作為攻擊,所以必須有個了斷。

  自請罪自然是再好不過的表態,雖然周老爺做的有些誇張。

  程七娘根本就不懂也不會聽這個掩面哭不止。

  “是她故意害爹爹的,她要害死爹爹。”她哭道。

  這話程四郎可不愛聽了。

  “七娘。”他板臉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你可知道叔父這行徑可是差點害死她的,被人喊打喊誅了,這都是叔父行止不當,落人把柄所致的。叔父被周老爺送去禦史台,總好過被禦史台來家抓人。”

  “更況且,大妹妹也是住過禦史台的,她一個女子家可是被抓去的。”

  “你,你怎麼能顛倒是非。反而指責她呢?”

  程七娘被喊得一愣。

  屋子裡安靜一刻。

  “四哥,你不喜歡我了,你只喜歡她了。”

  程七娘再次哭道。

  程四郎被說的哭笑不得,正要再勸說,有丫頭歡喜的跑進來。

  “老爺回來了。”她說道。

  溫熱的毛巾被按敷在臉上,雖然丫頭已經是最輕的動作,但程二老爺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抬手就給了那丫頭一耳光。

  “滾。”

  丫頭捂著臉不敢多言忙退下了。

  程二夫人伸手接過毛巾,親自給程二老爺熱敷。

  “這姓周的,下手可真狠啊。”她一面氣道。

  聽到姓周這一個字,程二老爺便想到自己受得屈辱。

  “都是他仗著人多勢眾,就該多帶些人來。”他憤憤說道。

  想到周老爺家那兇神惡煞的隨從,再想到當時自己家那些弱不禁風的被人一腳踢開的隨從。程二老爺就恨的牙癢癢。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老爺,別急,我娘家送來的人就要到了。”程二夫人忙說道。

  “現在來還有什麼用!”程二老爺更沒好氣,將手巾扔在盤子裡,“享福當大爺麼。”

  “當時不是沒辦法一起跟來嘛。”程二夫人說道。“我們這點人還走的這麼慢,一路上還不斷的添置東西,真要讓他們一併跟來,指不定走到明年呢。”

  聽到添置東西這幾字,程二老爺猛地站直身子。

  “那些東西!”他說道。

  這一路走來,所過之處,官員鄉紳們紛擁踏至拜訪,除了吃得好住得好,留他們遊山玩水看戲玩耍外,臨走前還都贈予禮物,滿滿的積攢了足足一車。

  這些東西可是程二夫人的心頭肉,聞言忙點頭。

  “在呢,放的好好的,綾羅綢緞呢來不及趕制新衣了,就留著做春衫,還有一些你收起來過年的時候正好迎來送往,咱們可是省了大錢…..”她眉飛色舞的將自己的安排說道。

  話沒說完被程二老爺打斷了。

  “還送什麼送,都要被人要走了!”他喝道。

  程二夫人愣住了。

  被人要走?

  那是她的東西!誰能要走?

  正說著話,門外一陣喧鬧。

  “快點,快點,搬了東西就走…”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

  程二夫人疾步門前看去,見一眾兇神惡煞的隨從湧進來,人散開,周老爺從中大搖大擺而出。

  又是他!

  “老爺!”程二夫人驚恐的看向程二老爺,“他又要幹什麼?”

  程二老爺氣的眥睚欲裂紅著眼盯著叉腰腆肚站定在院子裡的周老爺,仿佛又回到了禦史台裡。

  “….僅此而已?”周老爺叉腰問道,“僅是借了幾匹驛馬吃了幾頓飯而已?”

  他說這話又揚起手裡的馬鞭子。

  “說!”他吼道。

  程二老爺被嚇得哆嗦的後退兩步,倒是旁邊的幾個禦史忙上前攔住周老爺。

  “周大人,周大人息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他們亂亂說道。

  這叫什麼事!

  被送進禦史台的人禦史台還要護著。

  程二老爺又是氣又是急。

  “你別嘴硬,你幹的那些事,一點一滴的都已經被查證報了上來!”周老爺義憤填膺,握著馬鞭子來回踱步。“我們周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鬼才是你們周家的!

  程二老爺暴跳。

  “周大人消消氣,有話好好說。”禦史們再次忘了身份的勸道。

  “那些收了的禮品也不好退回去。”

  斟酌一番之後,一個禦史說道。

  “也不能查的太詳細。”

  一面說一個面給了大家一個你們懂的眼神。

  查的太詳細,那些送禮的人也免不得要受牽連。

  一路走來那麼多地方那麼多官員。真要因為送個禮被查,那事情可就真的鬧大了。

  “退回去自然也不能。”另一個禦史說道。

  “那好辦。”周老爺停下腳,回身看向程二老爺。

  程二老爺被他看的打個寒戰。

  這老不死的又想怎麼折辱他?

  “如今茂平民災,朝廷救濟,官府開倉放糧,鄉紳熬粥賑災,程二老爺也該為朝廷民眾盡一份心。”周老爺冷聲說道,“就將家財一併捐出,將這些取之於民不義之財用之於民。”

  “那是我的!”

  程二夫人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程二老爺回過神。看著如同抄家劫舍般的周家隨從。

  “姓周的!你想幹什麼!”他站出來抖衣喊道。

  周老爺毫不示弱,上前一步瞪眼。

  “你想幹什麼!”他吼道,“你難道不知道要幹什麼嗎?你這些年官都當到狗身上了嗎?”

  程二老爺被吼的臉鐵青。

  雖然被周老爺在城門外打懵了那一刻,進了禦史台後他已經瞭解到在自己行路這一段京城出了什麼事了,他的官也不是白當的。頓時就一身冷汗。

  仔細論他的這些事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官場上就是這樣,說你有事的時候屁大的事就是事,說你沒事的話,寫反詩也能得皇帝寬慰。

  這一次的事決不能留下案底,要不然時時刻刻翻出來都能要了他的命。

  “老爺,老爺。”程二夫人搖著他的胳膊驚慌的催促。

  程二老爺甩開程二夫人。一撩衣邁步。

  “我自己來!”他喊道。

  看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被抬出來,程二夫人手撫著心口再忍不住落淚。

  “我的天啊!”她大哭道,比程二老爺被周老爺抓去禦史台時還要傷痛欲絕。

  程七娘站在一旁,面色驚恐不已,伸手緊緊抓著程四郎的衣袖,耳邊充斥著母親的哭聲。

  京城。京城一點也不好。

  “她是個壞人!她是個壞人,你們遲早要被她害了的!”

  程六娘的喊聲在耳邊響起。

  程七娘再忍不住哭起來,忽的手一松,程四郎從身邊站開了。

  怎麼了?

  她看過去,見程四郎一臉歡喜的看向門外走了兩步。

  “妹妹!”他聲音裡難掩喜悅的喊道。

  妹妹?

  程七娘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見不知什麼時候影壁前站過來了幾人,其中一個女子大斗篷裹著,正抬手掀起兜帽,露出面容。

  美貌的,卻是冷冰冰的,那雙眼看著他們又似乎根本就沒有看他們。

  程七娘不由打個寒戰,退後兩步依偎在僕婦身邊。

  “妹妹,你怎麼來了?”程四郎歡喜的說道。

  “這不是我的家嗎?要過年,父親也來了,自然要闔家團圓。”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

  “她回去了?”

  晉安郡王也從內侍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要過年了。”內侍低聲說道。

  過年自然是要和父母一起的,晉安郡王點點頭,微微走神。

  “瑋郎。”

  那邊傳來皇帝的聲音。

  晉安郡王忙應聲是疾步過去。

  “不用那麼擔心,半個時辰不到來回說話,養著那麼多人難道連一個慶王都照看不好?你別亂擔心。”皇帝說道。

  看著那邊低頭退出去的內侍。

  晉安郡王笑著應聲是,在大皇子的另一邊坐下來。

  “這功課都是你自己做的?”皇帝看著面前的紙張問道。

  晉安郡王點點頭。

  “不錯不錯。”皇帝贊道,一面接著翻看,一面說道,“你去官廳了?聽說接手接的還挺快?”

  “是,孩兒想為陛下分憂。”晉安郡王整容說道。

  皇帝抬頭看他一眼再次笑了點點頭。

  一旁的大皇子看看晉安郡王又看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微微的不悅和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惶恐。

  “朕就知道,你是最聰明的,只是不用心。”皇帝笑道,將那些紙張收起來,“以後,要用心。”

  晉安郡王應聲是,俯身施禮。

  “臣不負陛下厚望。”他說道。

  他是最聰明的?

  他怎麼是最聰明的?

  我才是最聰明的!我的功課才是最好的!

  大皇子眼神閃爍,面色微微慌亂,目光落在晉安郡王身上。

  我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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