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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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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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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8:06: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應得

  雷聲滾滾,閃雷陣陣,但跟方才在頭頂相比,已經高遠去了。

  房子已經燒了一半了,雨水漸漸澆熄火勢。

  火光忽明忽暗下,照著院子裡大雨中蹲著的縮成一團的身影。

  四個。

  那兩個小童在火起的同時也從廚房裡跑出來了,她們惶惶不安,在聽到程嬌娘喊著讓跑過來的丫頭抱膝蹲下的時候,下意識的跟著做了。

  這山上的雷暴天來的快去的也快,雷聲再小一些時,程嬌娘慢慢的要起身,但是大雨澆的她實在沒力氣起身了。

  “半芹。”她虛弱的喊道,“可以了。”

  丫頭聽到了這才抬起頭,看著距離房屋最近的程嬌娘,連滾帶爬的沖過來,放聲大哭。

  她滑下梯子就直奔過來,卻在才進院子的時候被娘子喝止。

  現在想想,方才那是多麼危險可怕的境地,她蹲在院門邊,都感覺到頭皮發麻身上發木,似乎有奇怪的東西穿透身子,可想近處的程嬌娘。

  “娘子,娘子你沒事吧?”她哭喊道。

  “沒事。”程嬌娘說道,沒力氣拍撫丫頭,扶著她的胳膊,站起來。

  丫頭更是又累又怕身子發抖,與其說攙著程嬌娘。倒不如說二人相互依靠著,還沒走兩步,就聽的山門外雜亂的腳步聲以及拍門聲。

  “我們來救火的,還有人嗎?人還好嗎?”

  顫抖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門內悄然無聲,只有火燃燒的聲音。

  “師父,都燒死了吧?”穿著蓑衣斗笠拿著水盆木桶掃帚的道姑們顫聲說道。

  觀主看著山門。又看門內那火光煙霧。

  人雖有過,但萬物有命,遇難不救,不堪為人。

  “撞門。”她說道。

  幾個道姑齊齊的擠在門邊。

  “聽我喊。”觀主站在一旁,“一二三。”

  道姑們嗨呀嬌叱,一起向門上撞去。

  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幾個道姑嗨呀發力聲變成驚呼,跌跌撞撞的摔進門去。

  不知是心情愉悅還是這些道姑看起來很好笑。來開門的小童竟忍不住咧著嘴笑起來。

  那個女人竟然被雷劈死了!那個女人竟然被雷劈死了!

  在她們走投無路的時候,那女人竟然先死了!

  這真是太好笑的事了。

  小童越笑聲越大乾脆抱著肚子蹲在地上。

  雨中疊在地上的道姑們面面相覷,道觀都被雷火燒了,竟然還笑得出來?嚇瘋了嗎?

  丫頭用薄被子將程嬌娘裹住,又立刻端來熱姜湯,二人都慢慢的喝了幾口之後臉色好了很多。

  “娘子。等,等一會兒燒了熱水再泡一泡。”丫頭說道。

  張口上下牙還是打顫,不知是嚇的還是凍的。

  門外有腳步聲。丫頭忙轉身看去,一個年長的道姑在廊下停住腳。

  “善人。”她施禮說道。

  丫頭忙還禮。

  “程觀主已經升天了。”道姑說道,“火勢已經撲滅了,除了,程觀主…以及…外,沒有其他傷亡。”

  道姑屋子裡大半夜裡死了一個男人,這話委實無法說出去。

  “那,那,如何是好啊?”丫頭顫聲問道。

  看著那裹著被子的少女呆呆傻傻,這個年幼的丫頭瑟瑟無神,觀主歎口氣。

  “如此,不如去讓程家老爺定奪吧。”她提醒道。

  丫頭恍然哦哦兩聲,忙回頭去看程嬌娘。

  娘子太累了,回來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樣做行不行?

  程嬌娘看著這觀主。

  “道長。”她開口說話。

  門外的觀主略有驚訝,她自然已經聽說,這小玄妙觀住進去的是程家的一個傻女,傻女竟然還會說話,而且聲音也並不帶有傻氣。

  她回過神忙施禮應聲。

  “只怕要有勞你走一趟了。”程嬌娘說道。

  觀主愣了下。

  “好,娘子放心,我替娘子去叫程家的人來,昨日看到雷火,去通知一下程家的人也是情理當中的。”她說道。

  意思就是說她並沒有進門不知道這小玄妙觀如何,自然更不知道有個男人死在裡面,保全了程家的臉面名聲。

  “不。”程嬌娘說道,“觀主看到了什麼就是什麼,觀主仁慈心腸磊落,無須掩飾。”

  觀主看著程嬌娘,驚訝之色難掩。

  傻子?

  傻子嗎?

  “道長,小玄妙觀,平白無故雷火劫,還是要大玄妙觀來鎮著的好。”程嬌娘說道。

  這個娘子是不是傻子觀主不知道,但觀主知道自己不是傻子,這句話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

  夢寐以求的事突然就落在眼前了,觀主臉上浮現激動以及難以置信。

  她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麼,但是怔怔一刻,最終俯身施禮。

  “多謝娘子看重。”她說道。

  昨夜山上又是雷又是雨,城中倒沒如此厲害,一夜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清晨的江州城一如既往拉開了熱鬧的序幕。

  只不過幾匹急促穿市而過的馬讓安靜的街道一陣騷亂,引來咒駡聲。

  程大老爺在客廳裡踱步多時,總算看到門外急匆匆進來的管家。

  “如何?”他忙問道。

  管家點點頭,附耳上前說了幾句話,程大老爺面色極其難看。

  “真是門風敗壞,家門不幸!”他回到內室,坐下來。猶自氣憤難耐。

  程大夫人摒退丫頭,親自捧茶。

  “沒人知道,就沒事。”她勸慰道,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再次問道,“果然是如此嗎?”

  程大老爺黑著臉點點頭。

  “已經查到就是附近村裡的男人,女人正在找呢。管家已經給了銀錢打發好了,只說在山上打獵遭了雷,那女人也沒孩子,很高興拿著錢變賣了田產回娘家改嫁去了。”他說道。

  程大夫人長長的吐了口氣。

  “能壓下最好能壓下最好。”她感歎道,合手念佛,“這次真是多謝孫觀主了。”

  程大老爺點點頭。

  “你看。那孩子還在觀裡,出了這事。接回來嗎?”他問道。

  程大夫人沉默沒說話。

  按理說出了這事真該接回來,但是……

  玄妙觀道姑被雷劈死的消息很快在家裡傳開了。

  程六娘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哎呀,怎麼好好的遭雷劈了?”程七娘驚訝的說道,扭頭看外邊跪坐侍奉的奶媽,用小扇子指了指,“媽媽說。那些十惡不赦的才被雷劈呢,或者是那些精啊怪啊的,哎呀。那觀主不會是個狐精山怪吧?”

  真是小孩子…

  屋子裡的姐妹無奈的瞪她一眼。

  “山裡多雷雨,山火也多,這是很常見的。”程六娘說道。

  “那怎麼以前不劈,現在那傻子去了就劈了?”程七娘不服氣說道,說到這裡哈了一聲,猛地坐直身子,發現什麼揮動小扇子,“哦,哦,哦,傻子,是那傻子,肯定是那傻子引來的!”

  與此同時,其他的地方也在議論紛紛。

  “就是那傻子的緣故。”

  “真是誰挨著誰倒楣,自從進了門,你們算算,多少人倒楣了?”

  “…大夫人二夫人被當著人的面責駡,老唐家的一家老小,小菊以及爹娘都被趕出家門,都是因為她,算下來已經有十個人了。”

  “這剛進了那道觀沒幾天,好好的觀主就被雷劈死了,嘖嘖嘖…”

  唧唧喳喳嘎嘎的說笑從門後傳來,帶路的僕婦拉著臉重重的跺腳咳了聲,門後說笑聲頓散。

  “仙姑,這邊請。”僕婦擠出一絲笑對身後的道姑說道。

  孫觀主點點頭,神情淡然含笑,慢慢的走了幾步,心裡卻回蕩著方才僕婦們的閒談說笑。

  因為那個傻子,已經好些人倒楣了…

  好些人…

  當家的主母,伺候的僕婦丫頭…….

  這些人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倒楣了吧..是惹到那個傻子不喜了吧…

  這個念頭閃過,孫觀主打個機靈。

  惹到那傻子不喜?

  所以,那個女人,就倒楣的被雷劈死了?

  “仙姑。”僕婦喚道,打斷了她的出神。

  孫觀主才看到已經進了程大夫人的屋子,她忙施禮。

  “這次真是多謝觀主了。”程大夫人示意她起身,一面含笑說道。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孫觀主再次施禮說道。

  “雖然說是我們家的道觀,但到底是不如你們修行中人打理的周到,所以,我和老爺的意思,就是將這個道觀交由孫觀主打理。”程大夫人開門見山說道,一面推過來一份契書。

  雖然已經猜到會有這個結果,但當真的聽到後見到後,孫觀主還是止不住激動。

  “多謝老爺夫人信重。”她鄭重施禮說道。

  總是以為這世上有些事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沒想到有些遙不可及的事一眨眼就送到了眼前。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她有些暈暈乎乎。

  山上下雨了打雷了,這不稀奇,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如此。

  但今年偏偏有一夜打雷了下雨了,小玄妙觀就雷火劈了。

  然後她帶著弟子們去救人救火。

  然後就看到了雨中被丫頭攙扶著走過來的渾身濕透的女子。

  然後那女子就告訴她,小玄妙觀要她的大玄妙觀來鎮著好……

  那個女子!

  孫觀主再次打個機靈。

  “還有一事要說與夫人,夫人好定奪。”她說道。

  “仙姑請說。”程大夫人說道。

  “先前小玄妙觀裡住的娘子,受了驚嚇,我略通些醫術。所以,想要為她看一看收收驚,再者,守著觀裡的香火,也要好一些,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孫觀主說道。

  這真是上天有眼賜給的活菩薩。程大夫人喜笑顏開,阿彌陀佛,果然只要那傻子不在家裡,她就能心想事成事事順遂。

  程大夫人即刻就去告訴程大老爺,又請了程二老爺夫婦過來,說了觀主的建議。

  這個建議對大家來說自然都是再好不過。

  “孫觀主是個真正修行的人。穩重可信,就按她說的辦吧。”程大老爺說道。

  程老二爺也點點頭。

  “當年道士就說過。要住在道觀,果然是好的。”他說道。

  “小玄妙觀燒的厲害,撥些錢讓人去修整。”程大老爺說道,看著程大夫人,想了想,“找什麼人怎麼修就交由孫觀主做主吧。”

  修繕用工都是有油水可撈的。這個孫觀主幫了他們家大忙,又如此善解人意主動要求將那傻子留在觀中,程大老爺覺得一定要給這個人回報。

  這一點所有人都沒有異議。程大夫人起身去告訴孫觀主了,程大老爺也請了管家來吩咐支付工錢的事。

  程二老爺夫婦無事告辭了。

  “不過,真是奇怪啊。”程二夫人想到什麼,低聲說道。

  “什麼奇怪?”程二老爺心不在焉的說道。

  這些日子他的任命還沒下來,再問也說准了准了,但一日拿不到告身一日就不算准了。

  “在並州的那個道觀就是被雷劈了,怎麼回來了,這個道觀又被雷劈了,莫非真的有些什麼…….”程二夫人低聲說道。

  “有什麼?什麼都沒有!”程二老爺沒好氣的打斷她,“好好的你也聽那些無知鄙婦亂說什麼!”

  說罷甩袖子先行一步,程二夫人在後撇撇嘴跟上去。

  丫頭扶著程嬌娘走進山下的大玄妙觀,孫觀主親自引路,已經提前被囑咐驅散的道姑們都躲在屋子裡,幾個年紀小的耐不住好奇扒著窗戶縫往外看。

  “真的是那位娘子!”一個小聲說道,“那天在山上見到的就是這兩個娘子呢。”

  “原來她們是程家的人啊。”

  “那個娘子真的是個傻子啊。”

  “你們來得晚不知道,我還記得當初程家的周夫人,常常從山下過到小玄妙觀去,路過咱們這裡也進來叩頭,就是為這個孩子祈福呢,每一次都在裡面哭半日呢,很是可憐。”

  其他人低聲議論,踮著腳看那位從頭到腳罩著皂紗冪籬的女子,最終目光都還是落在旁邊那個丫頭身上。

  “這個丫頭是好心人。”

  “不是好心人,也不會跟著來伺候這個傻子啊,要換做別人,肯定是嫌棄的。”

  “對啊,會拉著臉不高興,你看她現在神情多體貼,是真心真意的照顧這個傻子呢。”

  孫觀主親自取過草墊子鋪好,看著丫頭扶著程嬌娘慢慢坐下,自己才在一旁跪坐下來。

  “已經按娘子說的做了,程家讓娘子暫居與此。” 她說道,神情難掩激動,“多謝娘子。”

  這種激動在她看到程家管家給開出的銀票的時候,就一直存在了。

  她沒想到程家會將修繕小玄妙觀的事交給自己來做,真是意外之喜。

  這筆錢修繕小玄妙觀綽綽有餘,作為一個香火不盛的道觀的觀主,真的是很缺錢,有了這些多餘的錢,她和徒弟們穿的不能再穿的道袍可以換一換了吧。

  “這不過是剛開始而已。”程嬌娘看著她說道。

  第一步已經邁出了,一來小玄妙觀到底是程家的產業,二來人情來往,有來往才有人情,以後走動及時,再有著這次在程家那裡結下的好做根基,日後那香油供奉自然也不會少。

  孫觀主自然也想到了,但是….

  自己想到沒什麼奇怪,只是自己什麼都沒說,這娘子卻似乎知道自己想的什麼,甚至要說什麼。

  她忍不住抬頭看著眼前的娘子。

  程嬌娘已經摘去了冪籬,露出面容,這是孫觀主第一次看清她的長相,上一次在夜間又是慌亂時刻看得不真切。

  孫觀主還記得程家周氏夫人,此時看來這孩子相貌多像其母,又融合了其父,揭去冪籬撩動發簾露出一雙墨眉,細如柳葉,窄長如刀,再配上那一雙杏仁大眼,只可惜眼中黑瞳少於白仁,生生增添森寒之氣,讓人不敢多看。

  孫觀主低下頭。

  “多謝娘子看重。”她再次道謝說道。

  “是觀主仁心應得。”程嬌娘說道。

  那種雷雨天氣,雷火兇猛,又是名聲不佳的小玄妙觀,她還能帶著徒弟赴險來救,可見確實是慈悲仁心。

  再客氣下去就沒必要了,孫觀主道謝。

  “娘子暫在這裡安住,待那邊修繕後搬過去。”她說道,又帶著歉意,“陋室委屈娘子了。”

  程嬌娘還禮沒說話。

  孫觀主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徒弟們早等的不耐煩忙都圍過來,看著師父似乎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觀主,那傻兒是不是很嚇人?”年紀最小的弟子忍不住巴巴問道。

  會打人罵人哭鬧哄不得勸不得不通人情道理那樣嗎?

  那個傻子啊..

  觀主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小小年紀,坐在那裡,不動不言,無容無波,但卻讓她覺得不敢多言不敢多看。

  最關鍵的是,她總覺得這次的事跟那傻兒有關,可是,雷火是人可以操控的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吧。

  但那種念頭就是縈繞在心頭徘徊不去,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

  “是啊,真是有些嚇人吶。”她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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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8:07: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很快

  天色微微亮的時候,程二老爺已經在城中一個巷子口等了好一會兒了,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捧著滿當當的禮盒,站的腳都有些麻了。

  不是他不敲門,而是敲了沒人理會。

  程二老爺只得等著。

  這是一間毫不起眼的宅院,就如同周圍那些普通人家一樣,但刺史老爺卻不敢有一絲不敬。

  因為這是他老師張純的故居,如果僅僅是故居也就罷了,現如今裡面住進去了一個老者。

  張純的老父一個月前從京城回來了,說是思鄉所以特意回舊居安住些時日。

  日光亮起來了,程二老爺再次示意小廝上前叫門,這一次過了一時門內有人回應了。

  “誰啊,這麼早?”老舊的門打開,走出一個顫巍巍的老眼昏花的蒼頭。

  這還早!都要日上三竿了。

  程二老爺含笑施禮。

  “某程棟,是先生的弟子,曾來拜訪過老先生。”他說道。

  張純先後曾在江州、渭州開館講學數十載,如今被請入京中太學講學,弟子遍佈天下,尊師敬道,雖然張純已經離故居很久,家中親眷也多搬入京中,但這裡的故宅每年還是有很多學生來探訪,或者遊學特意到此。或者途徑而過。

  尤其是張純老父歸來,前一段很是熱鬧一番,如果不是張老父被擾不耐煩發了脾氣,這熱鬧只怕今日還在持續。

  老蒼頭顯然很熟悉這一切。

  “不巧,老先生一早出門去了。尚未歸來。”他說道。

  這麼早!程二老爺很吃驚。

  這時候是程嬌娘吃早飯的時候,丫頭將食盒推過來。

  除了一碗白粥小菜,還有一個蒸熟的黃橙,掀開蓋,鮮香撲鼻。

  丫頭小心的從中挖了一勺蟹黃,捧給程嬌娘。

  程嬌娘伸手接過,略沾了鹽醋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娘子,是做的不行嗎?”丫頭有些惶惶問道。

  “橙不夠熟,蟹黃不夠足,酒不夠好。味不夠正,實在難以下嚥。”程嬌娘說道,看著丫頭的臉色,又微微一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與你無關。”

  丫頭稍微釋然。

  “等我進城再挑好的來。”她說道。“家裡送來的不行。”

  程嬌娘並沒有說不用太麻煩了,而是點點頭。

  “挑到好料再做吧,無好料便不用費功夫。”她說道。

  丫頭應聲是看著程嬌娘慢慢的吃完白粥和小菜,收拾了食盒。

  程嬌娘拿過書接著看,這本從家帶來的大周繁盛錄,她終於看完一頁了。

  丫頭站在一旁拉開簾帳,回頭看程嬌娘。

  安安靜靜,一如既往,似乎那晚的事從來沒發生過,似乎那兩個人不是被殺死了而是從來就沒存在過….

  死人了呢。是死了,是人死了,還是兩個,就那麼突然之間就死了....

  丫頭忍不住顫顫抖了幾下。

  “娘子。”丫頭忍不住喃喃了聲。

  程嬌娘沒抬頭嗯了聲,卻久久聽不到丫頭再說話。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程嬌娘翻過一頁書,說道,“人不管,天也要收,那女人自作孽遭雷劈,是天收了她的命,你可記住了。”

  丫頭忙轉身跪下。

  “是,奴婢記得,不是,奴婢,知道。”她顫聲說道。

  她知道了,原來殺人不一定要親自動手,原來天,也是可以驅使的。

  她始終不明白,怎麼房上安個鐵棍,掛個紙鷂,扔下繩子,就能引來雷火。

  她也不明白,娘子怎麼知道那時會下雨會打雷。

  但這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聽娘子話,就可以了。

  丫頭捧著食盒走出來,遇到兩個道姑送水來。

  “半芹姐姐。”她們恭敬的施禮。

  這個娘子可是當初在山上出手救人的善人。

  而且接觸這幾日來看,平易近人果然是個仁心仁義的好姑娘。

  不論年長還是年幼,觀裡的人都喜歡她。

  丫頭沖她們笑著道謝,如今她們依舊是單獨開火做飯,引著兩個道姑將打來的山泉水倒入水甕裡。

  一個道姑聞著廚房裡散發的香味不由好奇。

  “好香啊。”她忍不住吸吸鼻子說道。

  丫頭哦了聲,將食盒遞過來。

  “這是一些小食,你們拿去吃吧。”她說道。

  兩個道姑嚇了一跳忙擺手。

  “不敢不敢。”她們說道,“讓娘子吃吧。”

  “娘子不喜,我做了好些,放著就糟蹋了。”丫頭說道。

  這麼香,怎麼會不喜歡呢?

  看來傻子果然跟常人不同。

  見她如此說,再加上香氣誘人,兩個道姑道了謝便接過來。

  老者神清氣爽的從山上邁步下來,身後除了上一次跟著的老僕,還多了一個小廝。

  “老爺,可以回去了吧?”老僕問道。

  “大夫都說沒事了沒事了,我這次出來吃過飯了,不會再有事了。”老者笑道。

  老僕面色憂愁。

  “可是,老爺你到底吃的不多。”他說道。

  老者哈哈笑著只當沒聽到,伸手指著半山。

  “幾日不見,山林都變了,上次來那家道觀還沒修繕呢。”他隨口轉移話題說道。

  “那家道觀被雷劈了。”小廝忙說道,有些眉飛色舞,“人都說那觀主是個狐精化作的呢。所以引了天雷來,當時好大的雷火呢,還有人親眼看到雷公爺呢。”

  民間趣談便是這般誇張,老者哈哈大笑,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大玄妙觀。

  看到這裡。嘴角微微有些泛酸,想起那日吃的糖桔子,回去之後他也讓廚娘試著做了,看似簡單的糖桔,做出來卻總是不對味,不知道是自己當日病著的緣故,還是果然就是小食也有妙法。

  “既然來了,就去那裡討碗水喝。”他說道,自己大步先邁過去。

  看著老者邁進門內,正在掃地的小童咦了聲。

  “是那個餓病了的老丈。”她忍不住說道。

  如果說真是太不敬了。旁邊的道姑忙伸手阻止她,一面忙迎接過來。

  “善人。”她施禮說道。

  老者自然聽到小童的話,只是一笑。

  “這次不餓了,來討碗水吃。”他含笑說道。

  小童有些羞的笑了,扔下掃帚忙取來鋪墊。又蹬蹬去倒水來。

  “師妹。你看我拿來了什麼好東西。”

  院後有兩個道姑笑說著快步走來,手裡捧著一個食盒,看到坐在廊下的老丈,也咦了聲。

  “老丈,您來了,太好了。”其中一個忙說道,“那次山上遇到的娘子,就在這裡呢。”

  老者以及老僕都很驚訝。

  “哦,那太好了。”老丈說道,本要起身。想到是女子,便又坐下來,“勞煩仙姑去問一問,可否一見。”

  道姑應聲是,轉身向後去了。

  小童也捧了水來,老者端起要喝,鼻息間聞得鮮香,不由看過去,目光落在一個道姑手裡的食盒上,正要打開給師妹們看。

  “仙姑,是什麼好東西?”他問道。

  道姑笑著從中捧出一個圓橙。

  “是柳丁。”她說道,說著又掀起柳丁其上被割開又蓋上的皮,“裡面是肉。”

  伴著這蓋子打開,香氣四溢。

  老者忍不住深吸一口,腹中咕嚕幾聲,餓意湧了上來。

  那道姑看出來了,笑著捧過來一隻。

  “老丈你嘗嘗,這是什麼肉啊?”她說道。

  老者接過一看,點點頭。

  “蟹膏肉。”他說道,竟然如此做蟹肉,真是妙啊,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頓時滿臉驚喜,“好,好,好。”

  說完這三個字,也顧不得說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了,老僕和小廝一怔之後大喜。

  “太好了,老爺終於想吃飯了!”小廝說道。

  三個道姑對視一眼,這老丈又犯了餓病了…

  這老丈絕對是犯餓病了。

  道姑們看著桌上空了的三個柳丁,再看接過帕子擦嘴的老者。

  “要是再有碗白米粥就更好了。”他意猶未盡說道。

  道觀裡哪裡吃得起。

  “只有茶湯,善人要吃嗎?”一個道姑說道。

  老者搖頭。

  “不好,不好,那就沖了才吃到的美味了。”他說道,三個橙蟹黃肉下肚,只覺得神清氣爽,拍拍手站起來。

  “如此也好,我們儘快趕家去,煮上一碗白米,要濃濃的,再來一碟菜心涼拌。”他說道,頗有些急不可待。

  老僕和小廝忙引路,老爺厭食已經很久了,這麼急切的想要吃飯真是天大的喜事。

  一個道姑急匆匆從後邊跑來。

  “善人,不巧,那娘子出去了。”她帶著歉意說道。

  老者伸手拍了下頭,才想起自己為什麼坐在這裡。

  他是等著要謝恩人呢,卻三個橙肉下肚全忘了。

  出去了?是走了吧?

  “如此不巧。”他說道,皺眉思付一刻,“敢問娘子是哪家人氏?”

  道姑們對視一眼。

  “其實,她也不算是娘子。”小童說道。

  老者嗯了聲,不解。

  “是哪家的夫人?”他問道,或者山村裡的婦人?,“你們既然認得就告訴我,我讓人親送謝禮,大夫曾說當日多虧救治及時,要不然老夫我要在床上躺幾天了。”

  那個糖桔子竟然有這樣的奇效?道姑們很驚訝。

  那這個丫頭真的是不僅心好,還真的是手巧呢。

  “不是娘子,她是娘子的伺候人。是個丫頭。”一個道姑立刻說道。

  老者哦了聲。

  “哪家的丫頭,竟然如此靈巧?”他好奇問道。

  “是北程家的,名字叫做半芹。”道姑說道。

  老者再次哦了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老爺咱們快回去吧,既然知道這娘子是那家了。也好道謝了。”老僕催促道。

  好容易想吃飯了,可別耽擱了,萬一想吃的勁頭過去了,就太可惜了。

  老者哈哈笑了,對道姑們施禮告辭了。

  看著老者的馬車駛離,送到門口的三個道姑才轉過身來,面帶歡喜。

  “這善人看起來氣度不凡,如果能真的讓人去程家道謝,那半芹姐姐也許就能得家人賞識,不用再這裡伺候傻子熬一輩子了。”一個道姑說道。

  另外兩個點頭。

  “氣度不凡嗎?這個善人家該不會很窮吧?怎麼每次來都餓成這樣?”

  邁進門看著桌上子還擺著的空水碗。柳丁皮,小童說道。

  “這東西真那麼好吃嗎?”她有些好奇的拿著空橙皮看。

  橙皮已經冷了,肉也吃光了,沒有先前的那般香,而是只有蒸後的熟燙酸香。可算不上多麼美味。

  “就是啊。半芹姐姐說她家娘子都不吃呢,傻子都不吃的,能算什麼好東西啊?”一個說道。

  “啊?這個也是半芹做的?”小童驚訝問道。

  方才兩個師姐拿著食盒出來,還沒問是什麼,就因為這老丈斷了話頭。

  原來這個也是那靈巧的丫頭做的啊。

  “半芹姐姐治了兩次這老丈的餓病了。”小童說道,“她可這當的起他的謝了,我們快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她說完就要向內跑,被其他人拉住。

  “先別去說。”一個道姑說道。

  “為什麼?這是好事啊?半芹姐姐可以趁機求求那老丈照顧,從這裡離開呢。”小童不解。

  “知恩圖報在嘴上說說容易,做的人可不多。”年長的道姑說道。“還是莫要告訴半芹了,如果那老丈真有心道謝,對半芹來說會是一個驚喜,如果他隨口說便忘了,半芹不知便無求無盼,如此也便不會難過。”

  確是如此,兩人點點頭。

  “那就希望半芹姐姐能夠等到一個驚喜吧。”小童笑說道。

  半山腰的小玄妙觀叮叮噹當的熱鬧著,被火燒的那觀主的房子,按照孫觀主的意思不再重建,而是就地推到,將這裡改為空地,修葺一座小亭子。

  當然,孫觀主的意思就是程嬌娘的意思。

  不用重修建設房屋,只是將其他舊屋子粉刷修補,再加上孫觀主工錢給的充足及時,工程就進行的很快。

  “說不定十五就能搬進去呢。”

  半芹收回視線,轉過身看著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坐在山石上。

  “快要到八月十五了?”她問道。

  “是啊。”半芹說道。

  程嬌娘站起來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看著已經明顯換了面貌的小玄妙觀,不,它已經不再叫小玄妙觀了。

  大小歸一,大為玄妙,小觀附庸,別名太平。

  “挺快的。”她說道。

  從七月出門到八月半,從小玄妙觀到太平觀,一個多月的時間確是挺快。

  臨近中秋,京城的街面熱鬧非凡,酒肆茶樓的位置更是從早到晚都沒個空閒,多少人家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出門賞景玩樂。

  街面上的女子們明顯增多,富貴人家的車馬絡繹不絕,笑聲說唱聲叫賣聲充斥。

  “半芹姐姐,你快點。”一個丫頭喚道。

  在一個吹糖人的攤位前看得入神的半芹忙應聲是,將手裡的食盒抱緊了擠過人群跟過來。

  “這街上好熱鬧。”她說道。

  “這還不算熱鬧,等十五那幾天再出來看,更是熱鬧呢。”丫頭笑道,親密的挽著她的胳膊,“到時候你就能出來看個夠了,我們就只能在家拜月了。”

  “我怎麼就能出來呢,大家都一樣的。”半芹有些羞澀的笑道。

  “那怎麼能一樣,六公子那麼喜歡你,只要你說要出來玩,他一定肯帶上你的。”丫頭笑嘻嘻說道。

  這話說的讓半芹飛紅了臉。

  “哪有,公子,公子,我也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她結結巴巴說道,又有些慌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丫頭,公子跟人出來吃飯,也不忘讓你過來。”丫頭笑道。

  “那是公子想吃炸果子了。”半芹低頭說道。

  “這種果子就你一個人會做,這就夠了,家裡那麼多丫頭,有幾個能被公子這樣記住的。”丫頭笑道,挽著她的胳膊,帶著幾分討好,又幾分羨慕,“怪不得公子那麼遠要把你帶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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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路人

  周六郎親赴江州,不日回轉,身旁多了一個妙齡俏丫頭,驚呆了家裡的人。

  在於父親母親相談後,這個被大家紛紛猜測來歷的丫頭,成了周六郎的近身伺候丫頭。

  這個位置家裡的丫頭經過最少三年打磨調教才有機會得到的。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野丫頭竟然如此被公子看重,一時間成為家裡的焦點。

  說什麼是周老夫人在世時買的,贈與程家的傻子,如今傻子歸家了,她便自然要回周家來,這麼簡單?誰信才是傻子呢。

  半芹被說的又是害羞又是不安,她並非是個伶牙俐齒的,又從小長在道觀,跟家裡這些丫頭們打交道,心裡總是有些發怵的,不過還好,看在周六郎的面子上,人人對她和善。

  可是她還是不會應對大家的打趣玩笑,如果娘子在的話,會怎麼說呢?

  閃過娘子二字,半芹的心忽悠的沉下去,就好像掛著一塊鐵秤砣,墜啊墜啊的。

  娘子…

  還好嗎?

  自己扔下她就這樣走了,她會不會難過?或者,已經忘了世上有半芹這個人了吧。

  此時回想起來,當初她怎麼就迷了心竅一般,想都沒想的,就……

  “喂,你可來了。”

  頭頂上突然有人喊道。

  半芹凝神看去,見二樓的窗戶邊,少年皺眉斜倚看過來,臉上帶著不耐煩。

  “怎麼這慢!”他說道,態度囂張又霸道。

  半芹只覺得歡喜從心底散開。那塊秤砣暫態不見了。

  “是。”她應聲,忙邁進酒樓裡,在店小二的引路下穿過喧囂的大堂,來到二樓的雅間。

  剛上樓梯,迎面有幾個女子走過來。多數都帶著五彩紗帷帽,有兩人手裡還各自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女童。

  半芹側身避讓,忽地其中一個女童呀了聲。

  “姐姐?”她喊道,“你是那位姐姐!”

  伴著她的喊聲,大家都停下腳有些不解,半芹也下意識的抬頭看去,見那女童沖自己揚起驚喜的笑臉。

  “呀,呀。”女童看清她的樣子更為高興,舉起小手,“你是那個會呼風喚雨的娘子的丫頭!”

  半芹看著她。恍然。

  雨中,破廟,依著老者饞紅豆糕的小童。

  只是此時,女童身邊沒有老者,她的身邊也沒了娘子。

  一時間半芹有些悵然。

  “是你呀。”她說道。忍不住露出笑臉。“小妹妹,你也來京城了啊。”

  女童高興的點頭,忙忙的搖著拉著自己的女子的手。

  “姐姐,這個姐姐是我和爺爺,在路上遇到的呢,可厲害了,會下雨,還會做好吃的。”她童聲童氣的說道。

  在場的女子們知道這女童是一路從南到北而來的,這種路遇又再見的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於是看了半芹一眼,不甚在意。

  拉著女童的女子對半芹略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半芹忙還禮。

  “姐姐,你叫什麼啊,你住在哪裡啊,我叫丹娘,我住在….”女童很是激動的說道。

  話沒說完,被女子輕輕的拉了下,女童的話被截斷了。

  而那邊丫頭也催促。

  “半芹,快點,公子等著呢。”她說道。

  兩廂都合意,半芹與這些女子們再次施禮,在女童依依不捨中各自邁步了。

  就如在路上,遇到了相識一笑,最終還是要各奔東西。

  “我們丹娘也有舊相識了。”

  同行的女子們打趣小女童。

  女童有些得意,來到京城離開從小生活的環境,對於她這個孩子來說,真的是有些寂寞孤獨,尤其是爺爺還病了…….

  爺爺!

  想到爺爺,女童有些急切。

  “快回家,快回家,我要告訴爺爺去。”她高興的說道。

  聽她提到爺爺,幾個女子面上都浮現幾分憂傷,撫了撫女童的頭,下樓上車。

  馬車穿行過街道,拐進一個僻靜的巷子,停在一間看似普通的民宅前。

  房屋普通,迎接出來的人不少,氣勢也不小。

  女童掙脫僕婦的手。

  “我去找爺爺。”她喊道,向一個院子跑去。

  僕婦忙追著。

  女童人小身輕甩開僕婦進了一個院子,迎面與一人撞上,那人眼明手快抓住她,才免得跌倒。

  饒是如此,也讓女童捂著鼻頭眼中泛淚。

  “恕罪恕罪,老夫沒看到小娘子。”顫巍巍的白髮老翁忙哄勸說道。

  跟在老翁身旁的男子神情肅穆。

  “丹娘,無禮。”他沉聲喝道。

  陳家家教嚴格,不論男女皆是四歲啟蒙,如今才滿五歲的丹娘已經知曉進退禮儀了,見父親不悅,丹娘忙有模有樣的沖老翁施禮。

  “是丹娘失禮。”她諾諾說道。

  老翁含笑撫須點頭。

  陳紹面色稍緩。

  “父親,我想去看看爺爺。”丹娘察言觀色忙說道。

  “莫要去,爺爺才吃了藥,不要去吵醒他。”陳紹說道,看著跟過來的忐忑的僕婦擺擺手,“帶娘子下去。”

  僕婦們忙上前拉住女童,連哄帶勸的抱走了。

  陳紹輕輕吐口氣。

  老翁看著他,思付一刻,伸手。

  身後跟著的小廝立刻拿過醫箱,老翁從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陳紹。

  “這個你用得著。”他說道。

  陳紹面色浮現驚喜,下意識的握住老翁的手。

  “李太醫,此藥是為我父親….”他顫聲問道。

  老翁搖頭。

  “是讓你用的。”他說道,將瓷瓶拍在陳紹手中,壓低聲音。“陳大人憂心過重,要保重啊,此藥可以調理精氣,緩解大人不食不睡的耗費。”

  說罷又拍了拍陳紹的胳膊。

  “大人,要穩住。”他說道。

  面對病人家屬。一個太醫說的不是要保重節哀,而是要穩住,聽起來有些怪異,但陳紹卻一個機靈醒過神。

  父親的病最初的起因是突然摔了一跤,年老人摔跤只怕傷筋斷骨,但幸運的是老父只是擦破了一點皮,幾個大夫瞧了都說養一養就好了。

  卻沒想到,這一養不僅沒好,反而更重了。

  先是起不了身子,緊接著就腿腳失去知覺。很快大小便不能自主,到如今半日昏迷。

  從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到癱在床無知無覺命不久矣,不過是短短半個月的功夫,這太快了!太突然了!

  醫生走馬似的換,卻連個統一病因都說不上來。到最後。陳紹也不敢輕易請大夫了。

  因為,父親病重的消息傳開,朝裡有關他丁憂的事已經議論開了,據說已經有人上書皇帝準備推薦接替他的人了。

  才回到京城,還沒開始大展宏圖,就要再次離開,如果這次離開,三年,三年,人生有幾個三年!

  怎麼甘心。怎麼甘心。

  父親的病,自己的前途,陳家的前途,日夜折磨讓陳紹這個儒雅大氣的文士幾乎脫像。

  這種樣子給外人看到,必然傳言愈烈。

  陳紹握緊手裡的瓷瓶,這些藥是可以讓他保持精神,形容穩重的吧。

  一個太醫,會想到這個?

  陳紹看過去,老翁的背影正邁出門,顫顫巍巍。

  是受誰人所托來給他的叮囑?

  穩住,穩住。

  陳紹握緊了瓷瓶凝神思付久久未動。

  小小的身影趁著侍女端了藥碗出去溜進了室內。

  室內藥味,騷臭味混雜,丹娘並不在意,而是急切的看向幕帳後,臥榻上一個老者安睡。

  “爺爺,爺爺。”丹娘喊道,躡手躡腳的過去。

  臥榻上蓋著兩層錦被的老者閉目無聲,微張的嘴呼呼的喘氣,告訴別人他還活著。

  丹娘尚分不清病和死,她只知道是爺爺累了所以要多休息,此時便跪坐在床邊,將手裡的玩偶舉起來。

  “爺爺,爺爺,你看我買了什麼。”她說道。

  女童的聲音清脆,老者悠悠的醒來,轉頭雙目渾濁的看過來,這是他難得清醒的時候到了。

  真高興,能看到自己的孫女。

  “啊,丹娘..”他發出沙啞含糊的聲音。

  女童見爺爺醒了更高興,唧唧喳喳的給爺爺講街市上的見聞,吃了什麼玩了什麼。

  “爺爺,你快些好起來,”她搖著爺爺的胳膊,眼睛亮亮的說道,“我們十五的時候去看燈,我要爺爺背著我去看,爺爺能托我高高的。”

  老者渾濁的眼裡流下一道眼淚。

  好不了了,丹娘,爺爺,不能陪你去看燈了,爺爺,不能再陪你了……

  “啊,對了,爺爺,我今天見到那個姐姐了。”丹娘說道,將手裡的玩偶放下,“那個給我紅豆糕吃的姐姐。”

  老者的思維愣了下。

  紅豆糕…

  “爺爺,你還記得吧,那個,咱們趕路,下雨,那個娘子說下雨,就下雨了,說不下就不下的,那個娘子,那個娘子的丫頭,給我紅豆糕,特別好吃。”

  童言混亂,咋咋而論,想到哪裡說到哪裡,毫無章法斷句。

  這些混亂的話聽在思維混亂的老者耳內,卻清晰明白起來。

  那個娘子…

  那個娘子!

  老丈,你的病要儘快治……

  木然的聲音在耳邊炸響,老者猛地抬起身子,但最終無力,只是舉起手,嗓子裡發出呵呵的聲音。

  “那個娘子!”他嘶聲喊道。

  女童被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掙扎的爺爺不知所措,門外的人聽到動靜跑進來,陳紹也進來了,看到父親面色慘白,雙目爆瞪的樣子,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了麼…這麼快就要……

  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父親。”他撲過去抓住父親的手。

  父親的手也猛地抓住他,前所未有的用力。

  “三郎,那個娘子..”他看著兒子,用盡力氣喊道,“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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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論道

  食盒擺上來,半芹施禮退後幾步跪坐在周六郎身後。

  “吃吧,上次你在我那裡吃過的,就是這個。”周六郎說道。

  對面坐著的秦郎君笑了,拂袖伸手折了面前盤子裡金黃香酥的一根放進嘴裡,讚歎的點點頭。

  “不錯,果然精妙,如何做的如此?”他沒理會周六郎,而是看其後的半芹問道。

  “無它,只是麵食,合了蜂蜜,揉拽抻拉油炸而已。”半芹低頭說道。

  “不過是一點小食,也急著要即刻吃。”周六郎有些不屑的說道,“桑子,莫要你父親說你玩物喪志。”

  秦郎君笑了,搖頭,一面再次折下一根吃。

  “小食?食無小事。”他說道,“只不過略加了蜜糖,多加揉拽,便與你我往日吃的不同,怎麼你我沒想到?”

  “我又不是廚娘。”周六郎嗤聲說道。

  秦郎君搖頭。

  “非也。”他說道,“用不用心而已,如果用心,吃喝玩樂行住坐臥皆能與眾不同。”

  “在那些事上用心,又能如何?小道而已。”周六郎依舊嗤之以鼻。

  “又或者說,能在這些小事上都能如此用心,可見其心多竅。”秦郎君笑道。“小道大道,皆是道,聚小為大,小道也不可小瞧。不是有那句見微知著的話嗎?”

  周六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將面前擺放著炸食的盤子往秦郎君這裡一推。

  “吃,吃,全給你吃,快吃,堵住你的嘴。”他喊道,“我是自找罪受跟你這個無理攪三分的傢伙辯論!我算知道為什麼覺空那老和尚見了你就跟啞巴似的!他寧願不傳經佈道也不想招惹你這個呱噪的佛尊!”

  秦郎君朗聲大笑。

  “什麼叫無理,那是你們明知自己無理無法自圓其說罷了,你們這些人,只見他人過。從不肯認自己錯。”他笑道。

  “打住。打住。你要是再叨叨,我可就走了。”周六郎故作煩惱的喊道。

  說罷又回頭看半芹。

  “都怪你做什麼這小食,惹出這些麻煩。”他喝道。

  這是公子在和自己開玩笑。只有看重自己才會對自己如此隨意,半芹面帶歡喜的低下頭。

  “是,是奴婢的錯。”她施禮說道。

  秦郎君笑著也飲了酒。

  “半芹,這小食叫什麼?”他問道。

  半芹低著頭,耳邊回蕩起曾經相似的對話。

  “娘子,這叫什麼?”

  “我,不知道..”

  其音繞繞在。

  “奴婢,不知道。”她說道。

  秦郎君看她。

  “不知道?”他問道,有些奇怪。

  周六郎不耐煩的嘖了聲。

  “不就是一個吃的,哪來的那麼多名字名字。”他說道。

  是啊。可是,為什麼這丫頭不說沒有名字,而是說,不知道名字?

  不知道的意思是它是有名字的,既然有名字,那麼就是說有主人。

  它的主人,不是這個丫頭?

  那是誰?

  秦郎君開口要問,周六郎打斷了他。

  “我是來找你喝酒的,不是來找你談食論道的,悶死人了。”周六郎拎起酒壺塞給他不耐煩的說道。

  將談詩改為談食,貼切!

  秦郎君哈哈笑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一讀書人一武人,一瘸子一健壯少年,在外人看來完全不搭的不該有交集的二人卻是從小到大的好友。

  粗中有細,雅中有俗,談談而談,豁然相處。

  秦郎君拿起酒壺直接仰頭就喝。

  周六郎撫掌。

  “這才對了。”他笑道。

  酒過三巡,這般吃法二人都醉了,興頭上來,周六郎提議去城外騎馬觀山,秦郎君因病疾不能走路,借助馬能暫時享受自由行馳的快感,所以也愛騎馬,二人一拍即合,招呼小廝呼啦啦的下樓離開酒樓。

  半芹獲准跟隨。

  “可是我不會騎馬啊。”她有些歡喜又有些忐忑的說道。

  “怕什麼,讓公子教你。”另外的丫頭嘻嘻笑道。

  半芹緋紅了臉,與那丫頭嬉鬧。

  街上人多車多,他們這一行少年俊美婢女嬌俏很是惹人注目。

  馬車行了沒多久,就聽前邊威武呼喝聲,摩肩接踵的人群神奇般的散開,竟然讓出一條路來。

  “是誰?”微醺的周六郎皺眉,他被人群擠得亂晃,頗為著惱,“爺趕著去城外,莫耽擱小爺趕路。”

  他縱馬要走,前方馬車中的秦郎君忙掀起車簾沖他擺手。

  “是晉安郡王的依仗。”他說道。

  周六郎的酒意散去,翻身下馬,同眾人一起避讓路邊。

  半芹擠在人後,看著英武的公子聰明高雅的秦郎君態度如此恭敬,很是驚訝。

  在她眼裡,這兩人大約就是世上最厲害的人了,能讓他們如此恭敬的人,會是什麼人?

  “是很大的官嗎?”她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丫頭。

  果然是鄉下來的小丫頭。

  “是郡王,就是皇帝的親戚。”丫頭低聲說道。

  半芹恍然哦了聲,是皇親國戚啊,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啊。

  這個郡王的車駕到了眼前,四周的人都騷亂的擁擠著,紛紛的張望觀看。

  能見到皇親國戚呢,京城果然很厲害,半芹帶著小激動也踮腳看去。

  一輛只有皇家特有標誌的馬車,肅穆威嚴帶著殺氣的侍衛。隨著走動,垂下的車簾中可見端坐的人。

  側面形容,玉冠束髮,隱約見面容肅棱。鼻樑高挺。

  一晃而過,半芹什麼也沒看清。

  怎麼能看清楚呢,隔著紗簾呢。

  車駕遠去之後,這邊的街市恢復了熱鬧。

  半芹和丫頭擠過去,緊跟在秦郎君的馬車旁。

  “多看兩眼,沾沾福氣。”秦郎君說道。

  周六郎在馬上搖頭。

  “女子之福,咱們男兒湊什麼熱鬧。”他說道,微微一笑。

  晉安郡王是秀王的長子,幼年隨父進宮,被當時皇后抱了一抱。不日後皇后有了身孕。子嗣艱難的皇帝和太后大喜。後皇后產下皇子,只可惜三個月夭折,次年後。晉安郡王再次進京,被貴妃抱玩,不久之後貴妃竟然也有了身孕,太后與皇帝大喜,自此認為晉安郡王福星,便將五歲的晉安郡王留在宮中撫養,至今已經十年。

  十歲以後不能再隨意在妃嬪身前,但依舊養在太後身前,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皇帝的子嗣果然順暢。至今已有十位子女,雖然其中只有二位皇子,但對於年過四十才得以當父親的皇帝來說已經很是滿意了。

  晉安郡王因此備受恩寵,在妃嬪貴勳中譽為送子童子。

  幼童得此稱號歡喜一笑,但如果一個郡王冠於此號被養在宮中,且即將成年,就似乎沒那麼好笑了。

  不過據說,晉安郡王就要被送回其父封地了。

  “他,說起來,也是可憐人。”秦郎君喃喃說道,看著那已經遠去的儀仗。

  皇家之事還是不談為好,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門。

  不多時周六郎秦郎君適才所在的酒樓裡,七八個人急惶惶的沖進來,嚇了店家小二一跳。

  “客官是…”大家忙來詢問。

  為首的管事男人手一揚。

  店家眼明手快的伸手接住扔來的銀錢。

  好傢伙,出手闊綽啊。

  “客官有什麼吩咐?”店家立刻眉開眼笑的說道,一面看著眼前的眾人,其中還有兩個帶著帷帽的女子以及一個女童。

  “我們要找一個人。”帶著帷帽的一個女子牽著女童走出來切聲說道。

  而此時江州,玄妙觀內,世外喧囂隔絕。

  “半芹。”

  樹下的程嬌娘說道,伸出手。

  丫頭將一根用手帕纏了頭的樹枝遞過來。

  程嬌娘接過,慢慢的坐在蒲團上,丫頭有些緊張的看著。

  濕潤的地面上,隨著樹枝的劃動,顫顫巍巍的出現一個字。

  雖然不認得是什麼字,但丫頭也知道這是一個字。

  “娘子,娘子,寫出來了,寫出來了。”她忍不住喊道。

  程嬌娘穩穩的收了最後一筆,手才顫抖,她吐了口氣,再次試探要寫第二個時,手便控制不住了,顫顫巍巍,字不成字。

  程嬌娘坐正身子,將樹枝在手裡晃了晃。

  “不行,不行。”她說道。

  “娘子,已經能寫一個字了,不錯了,明天就能寫兩個了。”丫頭矮身在她面前蹲下,扶著她的膝頭高興的說道,“不急,不急的。”

  程嬌娘微微一笑。

  “我不急的。”她說道,用樹枝指著地上的字,“我是說,這字,寫的,不行。”

  丫頭再次看地上的字,方方正正的,挺好看的啊。

  “挺好看的啊。”她說道,“比家裡公子們的字帖上寫的還好。”

  程嬌娘用樹枝敲了下她的肩頭,抬頭看天,可惜有心大笑終無聲。

  她慢慢的收回視線。

  “娘子,這是什麼字?”丫頭問道。

  “太。”程嬌娘說道。

  “太?”丫頭重複一遍,恍然,“是不是太平的太?”

  程嬌娘點點頭。

  “太好了,娘子好好練,練好了自己寫門匾。”丫頭撫掌道,“太平,太平,多好的名字啊,是祈求太平的意思嗎?”

  “不是。”程嬌娘說道,“是我喜歡吃太平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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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安排

  太平饅頭?

  丫頭一怔旋即咯咯笑起來,笑的蹲不住跌坐在地上。

  “好啊,娘子,我們今天晚飯吃太平饅頭吧,我讓仙姑們幫我買了羊肝什麼的。”她說道。

  程嬌娘說聲好。

  院門外孫觀主過來,看著眼前古槐樹下,青緞罩衣烏髮垂散安然端坐的女子,膝下跪坐素花襦裙綻開笑顏的丫頭,好似一幅賞秋仕女圖。

  這圖裡濃綠的枝葉,明豔衣衫璀璨笑的丫頭均不是亮點,而是那個素到極淡木然無波的女子。

  她失神怔怔看了一刻,如此女子,程家怎麼棄之不顧?

  “無量天尊。”她施禮說道。

  程嬌娘和丫頭看過來,對她點頭還禮。

  “娘子,再過幾天那邊就好了,娘子去看一看,還有什麼要修整的。”孫觀主說道。

  “好。”程嬌娘說道。

  當下由丫頭扶著和孫觀主一起過去了,小玄妙觀經過修整已經煥然一新,前院的殿堂也顯得肅穆,後院的住處幽雅。

  站在院門口丫頭有些恍惚,就在不久前的雷雨夜,她在風雨中顫抖著從外院的梯子爬上房頂,跪趴著在房頂上前行,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但雨收天晴,她依舊好好的活著,而那些讓她噩夢的人事都已經不在了。

  八角亭四周新培土,移栽了一片山竹,秋風吹來沙沙作響。

  耳邊傳來孫觀主和程嬌娘的說話。

  “您看這個還可以嗎?要不要再添些花草?”孫觀主恭敬的問道。

  “可以了。”程嬌娘說道。

  丫頭收回神,扶著程嬌娘前行。兩個小童此時跑出來,一個恭敬的在亭子裡鋪了一個墊子。

  “娘子請坐。”她低眉順眼的說道。

  自從小玄妙觀出了事,程嬌娘和丫頭搬到山下住,這兩個小童自然也跟著去了。後來因為小觀用人修繕,孫觀主一個人照看不過來,兩人便自告奮勇過來幫忙。

  “這些日子都是妙春,妙靈兩人打掃擦拭的。”孫觀主笑道。

  兩個小童低著頭怯怯的站在一旁。

  可憐的,被那女人隨手撿來,跟小貓小狗似的養著,高興了不理會,不高興了抬手打張嘴罵。

  無量天尊,那禍害終於死了,孫觀主感歎道。以後跟著這位娘子。就有好日子過了。

  “娘子。她們原本是這裡的人,怎麼安排還是要娘子做主的。”她說道。

  這小玄妙觀很顯然以後就是程嬌娘的地方,要是修道的話。小童自然要跟自己去山下,不過程嬌娘這邊多些人伺候也是應該的。

  程嬌娘看著這兩個小童。

  “是,我來安排。”她說道。

  兩個小童微微抬頭對視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驚喜。

  “娘子,多謝娘子救命。”她們噗通跪下叩頭說道。

  能跟著這個娘子,以後終於有好日子過了!

  她們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孫觀主也微笑點頭。

  “孫觀主。”程嬌娘看向她,“你可有相熟的道觀?”

  孫觀主一愣。

  “有。”她點頭說道。

  “把她們二人送去吧。”程嬌娘說道。

  什麼?

  兩個小童愕然抬頭,孫觀主和丫頭也都很是吃驚。

  為什麼?

  “娘子,娘子,我們有錯你只管責罰。不要趕我們走,不要趕我們走。”兩人齊齊的叩頭哭道。

  “其實,也不能算你們有錯。”程嬌娘說道,坐在亭子裡神情始終木然,“人都要想辦法活著,都要為了自己賭一賭,拼一拼,螻蟻尚且偷生,所以,你們做的事,也不能算錯。”

  什麼意思?

  孫觀主更是不解,不由看丫頭。

  丫頭卻也是一臉茫然。

  “娘子,娘子,我們,我們做什麼了?”一個小童抬起頭哭道,滿面的委屈,“當初被那觀主收養我們也不做不得主,跟著她,我們是日日不得安心,並不敢學她那般心腸啊,娘子,娘子明鑒。”

  她們說這話,已經不看程嬌娘了,而是看著丫頭和孫觀主。

  那是傻子啊,喜怒不定,什麼都不懂,但是這丫頭和孫觀主自然是懂的吧,雖然說那傻子是主人,但最終做決定的還是這兩人吧。

  丫頭和孫觀主看她們哭的如此,心中惻然。

  是啊,這兩個孩子雖然是那女人的徒弟,但年紀尚幼,也沒做什麼苟且不得之事,如果僅僅是因此就厭惡要趕走她們,委實可憐。

  孫觀主遲疑要不要說句話。

  “那日,是你們推開了我的院門,引那男人進來的吧?”程嬌娘說道。

  此言一出,那兩個小童跌坐在地上,滿面驚駭。

  她怎麼知道?她真的不是傻子嗎?

  丫頭頓時色變。

  她記得當日確實關好了門,還以為是那賊漢色膽包天自己開門,原來竟然是有人從中牽線!

  如果那門是關著的,想必那賊漢也不會起了心思走進去!當看到開著門,窺視的心思一起,那更大的心思便壓不住了,就如同開了一個小口的堤壩,最終滔滔而沖。

  竟然,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局!

  竟然,不是那黑心的賊婦,而是這兩個楚楚的可憐人!

  怎會!怎會!怎敢!怎敢!

  “你們!”她喝道,渾身發抖,指著這兩人,竟然說不出話來。

  孫觀主不敢說話了,知道自己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事,又不好避開只忙低下頭。

  兩個小童再次大哭,沖著程嬌娘砰砰叩頭。

  “娘子,娘子,我們不是,不是的,我姐姐一直看著,即刻就去叫人了,不會,不會讓…”其中一個哭道。

  “是,你們做的很好,既讓那男人惹惱了我,可以請程家出手懲治,又小心的及時叫人來,免得事情不可收拾。”程嬌娘說道,點點頭,“想來你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己走投無路。”

  兩個小童哭著叩頭,心內稍安。

  “娘子明鑒,娘子明鑒。”她們哭道。

  這一次的明鑒說的真心實意。

  “我自然明鑒,但是。”程嬌娘看著她們,接著說道,“我這個人很小氣的。”

  兩個小童再次愕然抬頭,看著眼前亭子裡安坐的面無表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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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想多

  孫觀主走過來時,在廊下坐著縫襪子的丫頭忙沖她擺手。

  孫觀主忙放輕腳步在廊下坐。

  “娘子睡了?”她低聲問道。

  丫頭點點頭。

  “娘子身子不好,精神不濟,白日要睡半個時辰。”她說道,手裡的針線不停。

  孫觀主哦了聲。

  “不過到底是好了,慢慢的養著總歸是越來越好。”她含笑說道,“不枉當初周夫人一片虔誠之心。”

  丫頭點點頭。

  “要是夫人還在,得多高興啊。”她歎口氣說道,回頭看屋內。

  多麼聰慧的孩子啊,而且,多厲害的孩子啊。

  “那兩個小童,已經送走了。”孫觀主說道,“寶元山道觀,我曾與那觀主同門修道,娘子放心。”

  這個放心,是哪個放心呢?

  丫頭低著頭做針線嗯了聲。

  孫觀主誇了她兩句針線好就告辭了,丫頭拿著針線怔怔一刻,內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娘子。”丫頭忙放下針線進去了。

  程嬌娘已經在臥榻上坐起來。

  丫頭服侍她安坐下來,吃了一杯水,又幫她梳頭。

  “娘子,觀主說,那兩個人已經送走了。”丫頭說道。

  程嬌娘嗯了聲,低著頭看書。

  屋子裡安靜無聲。

  “你是不是覺得那兩個小童很可憐?”程嬌娘問道。

  “沒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們以為自己安排的周到,可是萬一呢?萬一娘子要是有什麼事…”丫頭忙顫聲說道。

  說到這裡不敢說下去,想都不敢想,這幾日夜夜噩夢。都是為此。

  “要是真如此,咱們這些人都活不了了。”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閨閣女被羞辱,如此傷臉面的事,程家一定會將知情人全部滅口。

  “所以那兩個小童一定在外小心看著,萬一真叫不來你們,她也會沖進來的。”程嬌娘說道。

  丫頭哦了聲。

  “說起來,她們這樣做確實很不錯。”程嬌娘手扶著書說道,“這兩個孩子,倒是聰明。”

  丫頭有些不解。看著程嬌娘。

  “那。娘子。喜歡這兩個小童?”她問道。

  程嬌娘抬頭看她。

  “我只是傻子,又不是瘋子。”她說道。

  丫頭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娘子,你又逗我。”她喚道。

  “我沒逗你。我說過,我很小氣的。”程嬌娘說道,將書頁翻過一張,“怎麼可能將欺我踩我利用我的人留在身邊。”

  是啊,那兩個欺她踩她的人已經沒了性命。

  這兩個小童只是被送到別的道觀而已,真的是運氣不錯了。

  丫頭低頭應聲是。

  “娘子,新買了魚,你想怎麼做來吃?”她問道,語氣輕鬆歡快。

  “什麼魚?”程嬌娘問道。

  “大青魚。”丫頭說道。

  “廚下還有什麼?”程嬌娘又問。

  “有幾把蔥,蛋。還有昨日山上採摘的菇和木耳。”丫頭板著手指說道,“還有兩個瓜….”

  “好了。”程嬌娘打斷她,“做魚羹吧。”

  丫頭高興的點點頭,跪坐好,準備認真聽記。

  夜幕降下來時,京城裡陳紹陳相公終於等到管家回來細說詳情。

  “虧的是十六娘記得有人喊了那丫頭一聲的名字,這個名字說出來,又萬幸一個跑堂小二也聽到了,因為是自己從家帶了吃食,所以小二心生憤憤所以記下了。”管家感歎說道。

  這算不算吉人自有天相?

  陳紹撚須想道,如此之巧,巧中又巧。

  “那麼打聽出是哪家的娘子?”他問道。

  “當時包廂裡只有兩個公子。”管家說道。

  公子?父親不是說那丫頭跟隨的是個娘子嗎?還是個年紀只有十四五歲的娘子?怎麼又成了公子?

  陳紹皺眉。

  “更幸這兩個公子也是京中名人。”管家接著說道,“一個老陝周家六公子,一個瘸子小秦郎,至於那位半芹是誰家的,店小二便不知道了。”

  周家,秦家。

  陳紹默然一刻。

  “如此,拿我的帖子一問便知。”他說道。

  管家正是此意,這兩家不是平民百姓人家,不好貿然上門詢問人家的丫頭,所以拿著老爺的名帖就方便多了,他應聲是轉身便走。

  因為又是飲酒,又是騎馬,秦郎君沐浴更衣之後便躺下歇息了,外間丫頭們低聲的說話驚動了他。

  “你們方才說誰來找誰?”他隔著簾帳問道。

  丫頭們疾步過來,在簾帳外跪坐下。

  “回郎君。”她們說道,“是陳紹陳相公家派人來問咱們家可有一個名叫半芹的丫頭,甚是奇怪,不知為何。”

  秦郎君猛地坐起來。

  “誰?陳紹?”他問道,“半芹?”

  丫頭們很少見公子如此語氣,有些驚訝,遲疑一刻卷起簾帳。

  “是,陳相公的名帖,問半芹可是咱們家丫頭。”丫頭認真說道。

  秦郎君沉默一刻,伸手拿過床邊的拐杖。

  “去周家。”他說道。

  現在?

  丫頭驚訝的看了看外邊。

  周六郎精神奕奕,被父親叫過來時正在演武場打拳,就這樣汗流浹背的走進來。

  “天涼了,吹了風。”周母心疼的說道,催著丫頭拿擦洗的過來。

  周父不耐煩的擺手。

  “你們下去。”他說道。

  周母不敢有違,帶著丫頭僕婦退了出去。

  “父親,什麼事?”周六郎開口問道。

  “你帶回來的丫頭不一般啊。”周父說道。

  周六郎皺眉。

  “言談舉止倒也有些不一般,但仔細看來,貌似也沒什麼不一般。”他說道。

  周家人說話習慣直來直往,他說完便看著父親。

  “父親有什麼就說吧。”他說道。

  “方才陳紹陳相公派人來了。”周父說道。

  周六郎眼睛一亮,如此一個高官儒士竟然來拜訪他們周家?莫非是為了立太子的事?

  皇帝年歲漸長,且體弱多病,太子之選,迫在眉睫,二個皇子,朝中派系紛紛,別人對這種站隊擇選非利既害的事都頭疼不已避之不及,但周家卻認為這是大好的良機。

  但只可惜,武將低賤,周家官職又是武將中的偏下,如果不是祖父先見之明,當年進京一舉成名,只怕泱泱京中早已經沒人知道他們周家是誰,所以如此時刻竟然沒有人拉攏他們,空有一腔躍躍欲試熱情無處可報。

  沒想到,不來則不來,一來就來個如此大的大人。

  “陳相公莫非已經有了擇選?”周六郎忍不住激動,眼睛發亮,“跟誰?”

  那樣子或有挽起袖子,不管跟誰他即刻就要跟上去大幹一場的架勢。

  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瞻前顧後怕狼畏虎也不見得能安全,大拼一場,不論成敗,都是痛快。

  周父看著兒子的樣子有些失笑,但又想自己方才聽到管家遞來的帖子時,估計也是這般神態。

  “六郎,你想太多了。”他搖頭說道,“陳家是來問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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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錯了

  周六郎一愣。

  “半芹?”他問道,“為何?”

  周父一攤手。

  “正要問你。”他說道。

  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認得陳相公?這丫頭,到底還有多少神奇事沒說?

  原以為只是靈巧機敏所以能扶送傻兒千里歸家,所以並沒有過多詢問。

  “我去問她。”周六郎說道,轉身就要走。

  門外管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老爺,陳相公登門了。”他顫聲喊道。

  先前遞帖子詢問,確認之後,竟然這麼快人就親自來了?

  周家父子對視一眼,驚訝不已。

  這個丫頭,竟然如此,重要?

  周家父子不敢怠慢,急忙來到待客廳,披著斗篷帶著兜帽的陳相公已經大步邁進廳堂,身後還跟著一個老僕抱著一個女童。

  “陳…”周父忙躬身相迎。

  剛張口,這邊陳相公解下兜帽沖他施禮相拜。

  “請貴府娘子救命。”他說道。

  救命?

  周父愕然。

  “哪個娘子?”他問道。

  他弟兄三人共有七男八女,五女已經出嫁,閨中尚有三女,最小的還在繈褓之中。

  他的這些女兒竟然還有能救陳家相公之能?

  “那個半芹丫頭侍奉的娘子。”陳紹說道。

  半芹侍奉的娘子?

  “可是,半芹侍奉的是我家六郎啊。”周父說道,一面看向廳堂外。“喏,你看,她來了。”

  陳紹回頭看去,見兩個丫頭提燈。引著一個丫頭急匆匆而來,周六郎也從廊下轉出來。

  女童看到那匆匆而來的丫頭,高興的伸出手。

  “姐姐。”她喊道。

  半芹微訝異,沒想到竟然在家中再見這女童。

  “你…”她要開口,想到公子老爺都在,忙低下頭施禮。

  “姐姐,我爺爺要見你呢。”女童跑過去拉住她的手說道。

  “半芹姑娘,當日大雨廟中,得你家娘子贈酒問病的老者,你可還記得?”陳紹親眼看到女兒與這半芹丫頭相見的反應。確認了的確是舊相識。便不敢再拖延。立刻問道。

  半芹正因這突然再見的女童有些懵懵,陡然見一陌生男子詢問此話,不由愣住了。

  當日。大雨,破廟,車馬旅途,主僕相伴,磚爐小酒,跋涉艱難。

  娘子病身過事既忘,而自己也不再與娘子相伴。

  那些往事她以為這輩子再也沒人提起了,頓時眼中有淚流下。

  “您是?”她顫聲問道。

  陳紹見她承認,心中大喜。

  “老者是家父,娘子慧眼。家父不識,如今病重不能起身,還請娘子救命。”他躬身施禮。

  對一個小丫頭竟然施禮,可見陳紹心中的急切。

  這二人一番對話,讓周家父子聽得有些糊塗,半芹亦是怔怔,老者,病重,娘子,一時腦子轟轟。

  “娘子?哪個娘子?”她呆呆道。

  而秦郎君此時也正趕到,聽到這裡,心中轟然。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就是那位教你做小食的娘子,就是那位也不喜飲煎茶,就是那位你一路相伴千里歸家的娘子。”秦郎君說道,顧不得人前小廝相攙扶,自己撐著拐一步一步近前。

  側間裡,周六郎秦郎君,看著眼前低頭跪坐的半芹。

  “當時再遇上遇到了,娘子說他的病要早些治,因為我說了要收診費,那老丈便笑而不信走了,沒想到,沒想到真的還是犯病了。”她顫聲說道。

  “你等一等。”周六郎覺得腦子有些懵,打斷半芹,“娘子說,娘子說,娘子是哪個娘子說?”

  秦郎君歎口氣。

  “六郎,你莫要不信了,你明知是哪個娘子的。”他說道。

  周六郎卻固執的看著半芹。

  “是我家娘子啊。”半芹答道,看周六郎。

  “那個傻子?”周六郎瞪眼喊道,“她會治病?”

  “我家娘子,不傻的,只是病了,已經慢慢的好起來了。”半芹忙說道,帶著幾分切切,“是的,她會看病的,很厲害很厲害的。”

  周六郎滿眼驚駭。

  “胡說!荒唐!”他拂袖喝道。

  一個傻子!一個傻子!開什麼玩笑!

  半芹被喊得打個哆嗦不敢再說話。

  “半芹。”秦郎君接過話,看著這丫頭問道,“我來問你,你們這一路是如何從並州回到江州的?”

  半芹看著他。

  “我們走走停停,就這樣走回去的啊。”她說道。

  剛回來的時候不就問過她這個了?已經說過了啊?

  “盤纏,盤纏何來?”秦郎君問道。

  “是……娘子看病掙來的。”半芹說道。

  “胡說!”周六郎憤然起身喝道,“你這丫頭是何居心如此胡言亂語!你們的盤纏不是我祖母留下的嗎?”

  正因如此,他從來沒問過,這有什麼可問的!不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嗎?

  這丫頭,如今盡然敢胡言亂語!

  半芹惶惶看著他,不明白公子為何如此憤怒,但也似乎又有些明白。

  “娘子,為何不說咱們是如何來的?外老夫人並沒有給咱們留錢啊?要是說你會看病,那豈不是大喜之事?”

  “說那個,他們不會信的。”

  說那個,他們不會信的。

  周六郎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這個丫頭,聽得這句話,眼前似乎浮現一個女子。

  那日隨意一撇,如玩偶般呆坐無神的女子慢慢的在眼前清晰。

  似乎慢慢站起身來,似乎比他還要高。

  說那個,你們這些蠢人不會信的。

  她的嘴邊浮現一絲嘲諷笑,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咚的一聲悶響。

  周六郎轉身一拳擊在屏風上,六扇書畫屏風嘩啦傾倒,嚇得外邊的丫頭們忍不住進來,又被周六郎罵了出去。

  “半芹。”秦郎君歎口氣看著嚇呆了丫頭,“你去見老爺吧,跟陳相公實話實說,你家娘子還在江州。”

  半芹應聲是,看著憤怒的周六郎有些害怕還有些莫名的心酸,她低下頭疾步出去了。

  似乎有什麼錯了吧…

  “六郎,你這次可真是錯了。”秦郎君看向周六郎說道,搖搖頭。

  “這有什麼錯?”周六郎哼聲說道,揮袖坐下,“她又沒與我說,我怎麼知她不是傻,我又不是神仙。”

  秦郎君看著他,忽的笑了。

  “好,我說錯了,你不是錯了。”他說道,意味深長的看著周六郎,“你,是惹了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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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知趣

  馬車徑直停在了玄妙觀前,趕車的老僕和小廝跳下車,一個去攙扶車裡的老者,一個則從車上扯下一竹簍。

  “那個有餓病的老丈又來了。”門前的小童看到了忙跑進去喊道。

  老者哈哈大笑,撚須邁進觀內。

  “我觀裡的小食?”迎接出來的孫觀主被說得一頭霧水。

  什麼時候她玄妙觀也有讓人莫名而來的小食了?

  有很多廟宇道觀供齋飯,從最初本意方便香客,到最後無心插柳成為盛名,有些齋飯的名聲極大,有錢也難求一席位,甚至成了寺廟的代名。

  有盛名與素齋的,比如城外萬寧寺,有盛名與素點心的,比如福州的普陀寺。

  不過那些都是香火極盛名聲旺旺的大寺廟道觀,一般的小廟小觀,自己吃飯都困難,哪裡還供應的起對外的齋飯點心。

  “仙姑不要謙虛了。”老者笑道,“我這次不是來吃白食的,喏,食材我自帶,勞煩仙姑們受累烹製,救治老夫的餓病,不勝感激。”

  孫觀主被說得忙施禮告罪。

  什麼柳丁燉蟹肉,別說吃了,她聽都沒聽過,何談烹製,做頓飯能籠絡香客,她自然很想受累,但也受不來啊。

  “師父,上次那個是半芹姐姐做的。”小童說道。

  其他做功課的道姑們此時也出來了,見了這老丈很是高興,嘰嘰喳喳的一番細說,孫觀主以及那老者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恩人竟然就在這裡居住?”老者很是吃驚。一面站起身來,“請仙姑通傳一聲。看可否當面致謝。”

  廚房裡正在攪面的半芹聽了有些驚訝。

  “哪個老者?”她不解問道,“謝我?”

  “對啊,你忘了,在山上暈倒了,你給了他糖桔子。還讓掐耳朵什麼的。”道姑說道,帶著幾分崇敬看著這丫頭。

  真是好人啊,救人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丫頭恍然。

  “哦,那個啊,那個該謝的可不是我。”她笑道,“是我家娘子。”

  那個傻子?

  道姑愣了下,心內更是感念,這個丫頭真是好啊。如此的以主為尊。

  “還有啊上次你做的那個柳丁什麼蟹肉的,他也吃了,可喜歡了。”道姑撇開這個話題,接著歡喜的說道,一面將身後的竹簍推過來,“你看,他特意送來了給你,說上次吃了你的。這是答謝。”

  丫頭放下手裡的筷子,看竹簍,見其中是滾圓濃黃的柳丁。以及捆著結結實實的螃蟹,還有一罐酒。

  “當然,這個不是謝你救命之恩的,那老者不知做柳丁蟹肉的你是那個你,所以這個僅僅是謝上次的小食,不是上上次的救命之恩。”道姑又忙說道。

  是你不是你的上次上上次的。讓丫頭笑了。

  “好,我知道了。”她說道,看著那竹簍若有所思。

  娘子想吃柳丁蟹肉,可惜她去山下買來的食材不精,娘子不喜沒有吃。

  後來娘子不說,自己也忘了再去買,此時正好送上門來……

  “你等我片刻。”丫頭說道。

  道姑不解,看著丫頭拎起竹簍向屋中而去。

  山中日漸涼爽,為了避寒,原本的竹捲簾已經撤下,換上紙推門。

  道姑看著那丫頭拉開推門,內裡屏風前坐著一個女子似乎在看書。

  傻子也看書?

  道姑待要再看,門被拉上了,隔絕了視線。

  “娘子,你看,收還是不收?”

  丫頭說完事情原委,恭敬的問道。

  程嬌娘已經放下書,沉吟一刻,目光落在那竹簍上。

  “我看看,東西怎麼樣。”她說道。

  丫頭忙將竹簍推過來,將柳丁蟹還有酒逐一擺出來。

  程嬌娘拿起逐一查看。

  “這個不錯,這個也不錯。”她說道,將看中的黃橙螃蟹放在另一邊,最終拿起酒,聞了聞,立刻撂在一邊。

  “這個酒嗆到娘子了?”丫頭緊張的跪直身子問道。

  “不是,太難聞了。”程嬌娘說道,“也叫酒?”

  將水碗裡的水喝掉,老者拿起一個小酒壺,小心的到了一個碗底,然後端起來小心的一點一點的喝。

  “老丈。”一旁小童眨著眼好奇的看著,“這藥很難吃嗎?”

  “藥?”老者瞪眼。

  “那老丈你吃這麼小心…”小童說道。

  老者哈哈大笑。

  “小兒,這是美酒,我是捨不得啊。”他笑道。

  “太爺,那你還給了她那麼多,這三勒漿家裡帶來的統共就這麼點了。”小廝在一旁心疼的抱怨道,“做個柳丁蟹肉還要用酒嗎?”

  “蠢兒,自然用酒的,我吃的出來。”老者說道,“美味自然要美酒配,缺一味,獨有好酒也不美啊。”

  這邊正說話,那邊道姑急匆匆的背著竹簍回來了。

  “難道不在?”小童忙問道。

  “在。”道姑點頭說道。

  在?為何不見?

  “半芹姐姐說老丈客氣了,她正洗手為老丈烹蟹膏肉還禮,待做好親捧來與老丈。”道姑說道。

  老丈大喜,撫掌說聲好。

  “只是有一件。”道姑說道,將竹簍遞過來,“酒不好,需要換新酒來,才好入味。”

  “酒不好?”老者愣了下。

  “什麼啊,我們這是最好的酒了,這要是還不好,天下就沒好酒了。”小廝立刻說道一臉的不服。

  道姑被說得怯怯。

  “我,我也不懂這個。”她忙說道,“是半芹說的,說這酒不好,要用新釀的酒來,才好入味。”

  是說這味菜需要新酒來配,並非是說這酒不好,而是對這道菜來說不好吧。

  老者釋然點頭。

  如此講究,可見食之精,果然是個能做出美味的人。

  “好,好,好。”老者說道,催著小廝,“快去打新酒來。”

  霧氣騰騰中,新出鍋的螃蟹釀橙被丫頭小心的擺在程嬌娘面前。

  “娘子,嘗嘗這次的如何?”丫頭帶著幾分欣喜說道。

  程嬌娘拿起筷子,撿起一點,沾了鹽醋吃了一口。

  “這酒,也就沾個新味罷了。”她說道,搖搖頭,放下筷子。

  還不行啊?丫頭有些失望。

  “是山村裡的酒太差了吧,我去城中打好的來。”她說道。

  程嬌娘一笑搖頭,伸手指了指外邊。

  “我想,最好的酒,也不過爾爾了。”她說道。

  “那個老丈?看起來很普通啊,拿的就是最好的酒嗎?”丫頭不解問道。

  “先無憂後精食,能為了一個吃食,不惜精挑細選食材親自登門,豈是普通人能為?”程嬌娘說道。

  丫頭哦了聲,點頭。

  是啊,想自己以前能在廚房搶到一碗飯吃就已是高興的事,哪裡想過這個好吃那個不好的,更別提跟著娘子才知道原來吃,還有這麼多花樣。

  “那娘子,也是無憂之人了。”她笑道。

  程嬌娘面容木木,依著憑幾望著門外沒有說話。

  曾經想必也是嬌貴奢靡之人,要不然為什麼會有如此精剔口味,但,不一定是無憂之人。

  模糊的遙遠的記憶裡,似乎有看不清的人影疊疊幢幢,想要湊近看清,卻雙目辣痛,酸澀蝕心。

  她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程嬌娘,她是誰?又怎會如此?

  程嬌娘閉上眼。

  “你,去見那老者吧,倒也是個雅趣之人,同樂吧。”她說道。

  丫頭意外的從娘子一貫木木的聲音裡似乎有些寂寥,她不敢多問,應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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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妙

  “半芹。”

  一個細眉長臉的丫頭含笑站過來,攔住路。

  半芹有些怯怯。

  “我來吧。”丫頭說道,不容她再說話,接過半芹手裡的茶盤。

  半芹怔怔站著,看著那丫頭邁進周六郎的室內。

  如今,公子已經不許自己進屋了。

  “原本就是破格慣得她…”

  “本來只有隨風姐姐她們三個能跟公子近身伺候的…”

  “沒人說她,她自己倒裝不知道了。”

  耳邊是廊下站著的丫頭們的竊竊私語傳入耳內,半芹只覺得如芒在背,要走,也不知道該走哪裡去,要留,這留……

  “我又不是女子,要喝茶便喝茶,給我弄這些糕糕點點的做什麼!扔出去!”

  屋內傳來周六郎喝聲,旋即有盤碟摔碎的聲音。

  半芹眼淚跌落,再不敢在這裡,轉身踉蹌而走。

  走?去哪裡?哪裡可去?

  “你如果實在是氣自己,不如去找你幾個哥哥們打一場的好。”秦郎君說道,倚在憑幾,低著頭翻看一個小本子。

  “我何來氣自己?”周六郎哼聲說道。

  秦郎君沒說話,忽的笑起來。

  “你笑什麼!”周六郎沒好氣的瞪眼喝道。

  秦郎君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伸手指著冊子上一行。

  “今聽門前婦談說張家婆媳爭執,娘子說可待來圈。”他笑念道,“有趣,這錢字不會寫。以圈充之。”

  “有什麼趣,莫名其妙。”周六郎哼聲說道。坐下來端起煎茶一飲而盡。

  “六郎啊。”秦郎君看著他含笑歎道,“如果你早些看了這冊子,怕是不會惹麻煩了。”

  說起這個,周六郎就焦躁。

  “我惹什麼麻煩?我年少輕狂,正是惜花憐草的年紀。看中這個丫頭愛之要帶走,又有何?不過是奪她之愛,待她來我自給她賠罪。”他說道,“父親母親責打我一頓,我便將那丫頭還給她,再送她七個八個丫頭便是了。”

  秦郎君一笑。

  當時聽了原委,又親自帶著半芹跟那陳紹去了府中,果然見陳父清醒時認得半芹。說的話也無誤,周六郎當時便要再赴江州,將程嬌娘接來,但被秦郎君攔住。

  “你現在去不得。”秦郎君說道,“你已經惹了她,再去,必然碰壁而歸,如今陳家可等不起你們這般折騰。還是先解了陳家的急難要緊,不管怎麼說,你們這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說的事。如果傳給外人知道,只怕不妙。”

  這話讓周六郎等人都嗤之以鼻。

  “有什麼不妙的?不過是一個丫頭,她要怎的?再說,她也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又能如何不妙?”

  秦郎君搖頭。

  “我確實不知道她能如何,我只能知道。你們周家只怕已經在小冊子的左冊頁上了。”他說道,伸手敲了敲小冊子。

  右冊,記恩情,左冊,記歹意。

  “我們做什麼了?”周六郎失笑,“不就是要走了一個丫頭嗎?什麼大不了的,還歹意,仇人!”

  秦郎君看著他。

  “一點一點教導修剪出來的臂膀依仗,突然被人奪去”他說道,看著眼前的冊子,“換做你,斷臂之仇,恨不恨?”

  他說著伸手握住自己的拐杖,輕輕的撫摸。

  冊子中記載,那少女病體蹣跚,從不能行,到能慢行幾步,從昏昏不醒到漸漸回神,從不能言笑,到一字一字成句,如何艱難,清晰可見。

  要吃藥,要掙錢,要說話,要走路,要避險,精巧心計,步步教導,悉心指引。

  他想到周六郎描述見那半芹如何在程家人面前侃侃而談,此時看到的卻是那個言拙身僵被喚作傻子的女子。

  傻子麼?

  秦郎君苦笑一下。

  “她,什麼樣?”他忽的問道。

  “我哪裡記得,來了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已經聽你的,我們家只讓一個管事陪著陳家的人去請了,這下她就不會掃我們周家的面子不來了吧。”

  眼前浮現那個女子的面容,曾經一掃而過的呆呆,此時怎麼看都像是嘲諷。

  當時自己自以為聰明的帶走那丫頭,在她眼裡就跟傻子一樣吧?

  他不由端起茶大口的喝要壓下悶燥意。

  秦郎君看著他喝茶。

  “原來是她說這茶難吃。”他微微一笑說道。

  周六郎一口茶吃嗆。

  這茶以後也不能吃了!

  老者接過小廝捧來的茶一飲而盡,老僕遞上手巾。

  老者輕輕擦拭了額頭,抬眼看面前的道觀。

  “好了,該去歇腳了。”他說道,看著這邊小廝又倒茶,忙止住,“別倒了,留著配點心吃。”

  三人進了院門,徑直進了大殿,雖然不通道,老丈也奉了香火錢。

  小童很高興的引他們在側殿坐下。

  “我今日得了新鮮的魚,送與半芹娘子。”老丈笑道,一面示意小廝。

  小廝將竹簍遞過來。

  “還有白米。”他說道。

  “善人,是要在我們這裡用飯了?”小童笑道。

  “你們這玄妙觀好啊。”老者笑道,“晨起山上一行,出一身汗,就此回去總有些意猶未盡,如果爬完山,再來這裡沐浴下真靈,吃上一碗齋飯,神清氣爽才為玄妙啊。”

  “無量天尊。”孫觀主含笑說道,從一旁走來施禮。

  老者還禮。

  “有善人這句話,我們玄妙觀便也有靈了。”孫觀主笑道。

  不多時小童便進來了,手裡捧著一疊點心。

  “半芹姐姐正在蒸魚,讓善人先吃茶。”她說道。

  老者等的便是這個,當下高興的讓小廝斟茶,自己撿起一塊點心。

  “唔,這次是桃子。”他笑道,指著盤子裡的長條點心。

  “半芹姐姐說,山下的桃肉味道不好,娘子不喜,所以便糖滾下。”小童說道。

  “只要用心,萬物萬事皆能美。”老者看著手中捏起的桃條,感歎道,“世上最難是用心啊。”

  一個蜜餞還有這麼多說法?

  “這餓病果然也是病呵。”小童扒著師姐的肩頭低聲說道。

  門外傳來腳步聲,以及飯菜的清香。

  一個素衣布衫,相貌平平,眉眼含笑的丫頭邁步進來。

  見到這丫頭,屋子裡的人都露出笑,發自肺腑的歡喜迎接。

  小童搶著接過她手裡的食盒,孫觀主側身讓路在一旁。

  “老丈久候了。”丫頭施禮說道。

  見她到來,老者含笑起身。

  “不敢不敢,倒是叨擾小娘子了。”他笑道。

  小廝站在一旁忍不住吸吸鼻子,想自家老太爺待人很少如此和氣,多少名門貴族文官小吏恭敬侍立,他老人家都是一副愛答不理,沒想到會對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婢起身相迎,真是嘴饞喪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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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8:1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精巧

  “金哥兒,你跑什麼。”春蘭喊道。

  撒腳跑了沒兩步的少年站住,看著從前邊院子急匆匆進來的少女。

  “姐,你怎麼回來了。”他問道。

  “我上次好容易與四公子說了,要你去喂馬,你怎不去?”春蘭急道。

  金哥兒用袖子摸了鼻涕。

  “我才不去呢,我忙著呢。”他說道。

  春蘭氣急,自己只有這一個弟弟,原先不能提攜,如今自己在四公子面前得力,所以趁機給他也求個好差事,沒想到過了好幾日了,一問才知弟弟根本就沒去。

  “你都這麼大了,還亂跑什麼。”她喊道,揪住弟弟的胳膊,“爹娘怎好放心?”

  “我掙錢呢。”金哥兒爭辯道,“可比伺候那些牲口要好。”

  “你哪裡掙錢?”春蘭根本不信,“被人誆騙了吧。”

  “青梅姐姐那裡修房子,我當小工呢,一日能掙一文錢呢。”金哥兒笑道,帶著幾分得意。

  青梅?

  是誰啊?

  春蘭倒愣了下,才想起來。

  “那個傻娘子跟前的丫頭?”她說道,小玄妙觀修繕她也知道,“那不是大玄妙觀觀主的事麼?她能說上話?”

  “那我不知道,青梅姐姐反正讓我去了,那些人還是我找的呢,上次修的時候就是我找的,這次還讓我找的人,那工頭感謝我還給我酬金呢。”金哥兒說道,一面往屋子裡努嘴,“不信,你去問娘。”

  春蘭娘從屋子裡走出來,聞言也有些驚訝。

  “怎麼?不是你在四公子那裡打了招呼才讓金哥兒去的?”她問道。

  “我跟四公子打了招呼是給那丫頭幾個錢,好讓她盡心照看那傻子幾分,承那半芹的情。”春蘭說道,覺得有些糊塗,“怎麼又扯上金哥兒了?”

  “是那孫觀主。也看四公子的面子?”春蘭娘猜測道。

  家裡都知道,因為大玄妙觀的觀主主動留下傻娘子,對了家裡老爺夫人們的心意,所以才得了這個好差事,據說老爺一次給了那觀主八十兩銀子。

  修個房子才花多少?裡面的油水大了去了。

  好些人有心撈一把。但那孫觀主大家都不熟。還沒來得及暗示,人家那邊已經找好了人開始了。

  那些有頭臉的還沒撈到,春蘭一家更是不想。偏偏不想這好事就落她們頭上一份了。

  春蘭娘一直以為是自己女兒的在四公子跟前的面子,沒想到女兒竟然不知道。

  “不會的,四公子讀書要緊,才不管這些俗事,再說,夫人還氣我呢,如果四公子去說,得不到這個差事是一個,我少不了吃排揎。”春蘭搖頭否認。

  “說了是青梅姐姐讓我去的。你們還不信。”金哥兒不耐煩的說道,“我走了,還忙著呢,快要完工了。”

  他說完蹬蹬跑了,春蘭在後也沒喊住。

  “青梅?”春蘭有些失笑,“她算什麼啊?照顧傻子也照顧出這麼大的臉面了?”

  金哥兒來到玄妙山時。見到孫觀主也在小玄妙觀前,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老者和老僕,他們看著兩個匠人將兩個字拓在門頭上。

  青梅姐姐也在,孫觀主正對她露出恭敬和善的笑意。

  看,就說是青梅姐姐的面子嘛。她們還不信。

  金哥兒從一旁溜進門去了。

  “半芹姑娘,再過三五日就差不多收拾好了,你和娘子可以搬回來了。”孫觀主說道,“家居擺設也都到了,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

  丫頭含笑點頭。

  “看過了,觀主安排的好。”她說道。

  孫觀主臉上就浮現輕鬆,既然這丫頭說好,那便是那娘子說好,娘子說好,就好。

  一旁的老者幾分詫異。

  “我可能進去瞧瞧?”他問道。

  小廝老僕有些意外,一個女子住的道觀有什麼好瞧的,更何況這道觀先時名聲還不好。

  老爺真是......

  孫觀主立刻去看丫頭,丫頭含笑點頭。

  “請,請。”孫觀主這才說道,一面做請。

  老者抬步進去了。

  前只有一殿,並無奇處,來到後院,院子裡還有工人忙碌著,地上堆積著雜物,亂哄哄,但老者一眼看去面露驚訝讚歎。

  原來這小玄妙觀如此精妙,格局小而雅致,一房兩側耳,一院子一小亭子,綠竹石路,除此之外別無他設,倒顯得豁然通朗。

  越過山石,看那正室,素青紙門半開,兩個村婦正在擦拭地板門窗,一眼看到其內六扇美人屏風,長憑幾,白氈墊,高腳美人爐。

  這便是這丫頭安排的?要不然那觀主方才不會如此詢問。

  看了一圈,到底是女子閨所不便久待,老者走出來,又回頭看山門。

  原本玄妙觀三字已經抹去,新拓上的二字尚未開鑿著色。

  “太平。”老者念出聲。

  這兩個字,起得太平,寫的也太平,但為何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平?

  這兩個字論起來不算精妙,甚至猶如初啟蒙的幼童所寫,但其中一筆一畫又似乎別有玄妙。

  貌似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字體。

  “太平,仙姑起的精妙。”老者笑道,看孫觀主。

  孫觀主一愣,旋即明白老者是想到了《太平經》。

  “不是,不是,不是我起的。”她忙笑道,“太平經我倒是常念,不過提名倒是不敢。”

  她說著話看丫頭,老者有些意外,但又明白。

  方才那院子顯然是那丫頭佈置,自然名字也要自己起。

  丫頭笑了。

  “原來有經書也叫太平啊。”她笑道,“那太平就是從經書裡來的嗎?”

  看來只是取個太平的好寓意了,並非別的意思。

  老者笑點點頭。

  “天道無親,為善是與,所謂太平。”他笑道,“經書來自人道,恰如是,如是。”

  丫頭一句沒聽懂。

  “我家娘子愛吃的饅頭叫太平饅頭,倒是巧了。”她笑道。

  在場的人神情一愣,怔怔看著這丫頭。

  什麼意思?

  難道這太平,是因為愛吃的饅頭叫太平饅頭麼?

  這也太…俗了吧?

  臨近中秋,程家也在準備迎節,但程二夫人這邊卻有些氣氛低沉。

  外邊晚飯已經送來了,對坐的夫妻二人誰也沒有吃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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