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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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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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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9:5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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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護國公夫人準備給殷昱議親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傳來。

  「如今街頭巷尾在議論說,護國公夫人準備要為殷公擇親,條件是三品以上官戶女子,各項要求還都挺高的,估計比選太孫妃也鬆不到哪裡去。」

  一大早,邢珠進來告訴了她這消息。

  邢珠自打那日陪著謝琬去了趟殷府,如今每每聽到有關殷昱的消息,都會自動進來告訴她。

  謝琬捧著茶怔了怔,心裡忽然有股澀澀的感覺。

  他要議親了,那他上次說的那件事——

  「姑娘!殷昱在後巷裡等你,他說要見你。」

  正在五味雜陳之間,玉雪忽然急匆匆跑進來,雙眼裡有著異樣的亮光。這些日子她身邊這些人都有些奇怪了,為什麼提到殷昱就個個都這麼興奮?

  她扭過頭去,撿起反扣在桌上的書來,說道︰「不去。」

  「姑娘。」玉雪走近了些,傾下身道︰「你就去吧。錢壯發現殷公子都來過好幾趟了。今兒你不去他不會走的。」

  謝琬的臉有點發熱,但是她仍然端莊地翻著書,仿佛什麼也聽不見。

  玉雪跟邢珠挑眉,邢珠不知跟她打著什麼眼色。

  謝琬臉上的熱都傳到了耳朵,終於她把書放下來,站起身,平靜地道︰「在哪兒啊?」

  玉雪連忙跳起來︰「就在後巷!姑娘隨我來。」

  謝琬無語地跟上去。

  很快到了後巷,這裡是兩棟宅子之間的夾巷,平日裡基本沒有人來往。

  才出了角門,就見對面高牆底下站著殷昱。

  她頓了下,走過去,笑道︰「找我有什麼事啊?」

  他咳嗽著,說道︰「沒事,就是今兒正好休沐,過來轉轉。」

  按照玉雪所說。護國公夫人最近請了汝陽王妃給他說媒,而且說的都是高官家的閨秀,可是面前這位殷公子似乎並不大熱衷,呆在碼頭近一個月都沒有回城。

  她抬頭看了看他。然後回頭看了眼門檻,把手上的團扇墊在門檻上,拂裙坐下來。

  巷子裡十分安靜,就連玉雪她們也縮進了門內。她覺得她們有些多此一舉,她又不准備跟他說什麼悄悄話,再說從前她也經常跟他還有錢壯他們單獨說話,從來也沒有人覺得這樣有什麼

  她信手從旁邊磚縫裡長出來的一根小槐樹苗擷了根樹葉在手裡把玩,抬頭道︰「要不要坐坐?」

  他那麼高,她老是得仰頭說話挺累的。而這門檻很寬,坐上三五個人都沒問題。

  殷昱在她側首坐下來。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只金燦燦的雕著各種繁復花樣的鐲子,上面瓖著五彩八寶,十分漂亮,而且式樣有些古樸。

  「我這裡有個鐲子,你試試。」

  他輕聲地道。聲音雖低,但是在靜謐的長巷裡又顯得像是就在耳邊一樣清晰。

  謝琬怔了怔,「讓我試?」

  「嗯。」他點著頭,不由分說,把她的手拿過來,把鐲子套進來。端詳了兩眼,又滿意地把她的手放回她膝上。然後他唇角翹起看著天空。慢悠悠道︰「我覺得挺好看的。送給你了。」

  謝琬完全摸不著頭腦了,「為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

  「因為,胡沁今早上觀過星象,然後又看了我的手相,說我今天必須要送件家傳寶物出去,我這輩子才能找到個能夠白首到老的妻子。」他似笑非笑地說完。然後把頭轉過來,目光在略暗的巷子裡忽然顯得更為幽深,「我挺想有個能跟我白首到老的妻子的。」

  謝琬心裡像是突然有個大火球燃燒起來了,一下子熱遍了全身。

  「不,我不能要。」

  雖然她幾乎就要淹沒在那雙眼眸裡。可是理智告訴她,這鐲子的份量不是她能夠承受得起的。

  她伸手要把它褪下來,他忽然伸出手將她摁住,說道︰「這只是個鐲子而已,平時挺大方的,怎麼這會兒又這麼小家子氣了?你就當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幫我個忙,幫我戴幾個月,到時我找到媳婦兒你再還給我就是了。」

  謝琬停住了。

  「真的只是幫忙?」她疑惑地看住他。印象中他沒騙過她什麼,就連他身份,也是在適當的時候主動告訴了她,可眼下她怎麼就有種被狐狸盯上的感覺?

  「當然。」他面色凝重,重重地點頭。

  謝琬這才半信半疑地把手放下來。

  只是個鐲子而已,戴戴應該沒事吧?他一個做過皇位接班人的人,自小慣於一言九鼎,總不至於來騙她,再說他眼下也確實蠻需要個妻族做幫手的,她知道他身邊那個胡沁是前任欽天監的兒子,對天文易經都有研究,也許他說是真的也不一定……唉,反正他說只戴幾個月,那就且戴著吧。

  可是,為什麼一想到這樣做是為了幫他早日娶到媳婦兒,她心裡又有點不那麼好受呢?

  她眉頭時緊時舒,在巷子裡刮過的幽風裡像河邊弱柳一樣,透著讓人想要呵護的氣息。

  殷昱的目光也柔和得像這場風。

  他沒有想到要去破壞這一切,在護國公府傳來太子妃的準音之前,他還得沉住氣。雖然強勢能讓他更快地達到目的,可他要的不是佔有,而是擁有,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接受,而他也同樣需要時間來替她去除未來一些能夠預料到的意外。

  清幽的長巷裡,兩個人並排坐在門檻上,如此的不說話,氣氛卻如陳年老酒一般餘味不盡。幽靜的曲巷仿佛將歲月也拉得老長,讓人情願這樣的無語相依。

  謝琬這裡把李峻的帖子壓下之後,自然再不會去翻起,而那邊廂李峻的母親李夫人拿著謝葳謝琬的名帖琢磨了幾日,便就喚來心腹嬤嬤︰「這裡一個是太子近臣的女兒,一個是家財萬貫的嬌小姐,偏又還是對姐妹,你說我究竟選哪個好呢?」

  嬤嬤沉吟道︰「這葳姑娘是官宦家的女兒,只怕有幾分嬌氣,這琬姑娘雖沒有當官的父兄,但是嫁妝只怕豐厚。奴婢看兩個都有好有不好,太太看呢?」

  李夫人拿著名帖翻來覆去看了看,嘆道︰「我還是喜歡這謝葳多些。

  「咱們家是官戶人家,自然就該配官戶人家的女兒。嫁妝什麼的我倒不圖她,主要是圖個人品出身。謝葳有個做天子近臣的父親,這個就比謝琬強得多,這謝琬自幼失怙,靳夫人雖說了她一籮筐好話,但若是真正有教養的女子,哪用得著這麼可勁兒的說?」

  嬤嬤笑道︰「還是太太考慮得周到。」

  李夫人笑道︰「你這就安排去向四葉胡同提親。順便告訴靳夫人,就說我這邊多謝她了。」

  靳夫人聽到李夫人的回信差點氣歪了嘴。

  「這李家也太不像話了,居然兩邊這麼玩兒。明知道謝葳謝琬是姐妹就該兩個都不選才是!她偏倒好,不聲不響兩邊的帖子都收了,還不聲不響地暗地裡比來比去!這也太欺負人了!」

  這樣一肚子的火氣,引得在旁擇繡線的靳亭也不由地走過來,連忙安慰母親︰「既然李家這麼壞,母親就不要生氣了。萬一去了楓樹胡同您還藏不住話,讓齊夫人聽見了,那可就糟了!」

  雖然余氏的火爆脾氣大家還沒機會見到過,可是平常從他們維護謝家兄妹的程度就看得出來,這事若讓余氏知道,肯定好不了。這種事萬一要是鬧開去,傷了琬姐姐的閨譽,可怎麼辦哪?

  靳夫人想想也是,這才漸漸平息了火氣,想起還得去知會一聲,便就帶了靳亭過到楓樹胡同。

  沒想到魏夫人也在。

  謝琬雖然讓哥哥去處理魏家提親的事,可是魏夫人親自到訪她卻不能不接待。魏夫人說是說府裡來了幾位娘家來的表姑娘,府裡沒有姑娘可陪,於是想請她過去作聰,可誰知道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在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之間,見得靳夫人帶著靳亭來了,一顆心便落下來。

  靳夫人並不知道魏夫人所來何事,但是因為曾經打過交道,如今又知道他們與謝瑯走得挺近,所以也並沒有意外,坐下來立即便與魏夫人交談起來。

  只是魏夫人見著她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是有話要說,說了幾句便笑著起身道︰「我初次來,方才見著院子外一樹桂花不錯,靳姑娘可有興趣陪我去瞧瞧?」

  靳亭看了眼母親,見母親笑著點了頭,便起身道︰「十分榮幸。」一道走了出去。

  謝琬見狀連忙讓玉雪秀姑跟上侍候。

  這裡靳夫人見了沒外人,知道也沒什麼好瞞謝琬的,便把李家的事情說了。謝琬聽完平靜地道︰「定下謝葳了?那很好。她也很該說親了。」雖然在對付謝榮的路上永遠不可能避開黃氏和謝葳,可是對於這種遲早會發生的事,她並不想拿來做什麼文章。

  靳夫人見她不在乎,倒是也鬆了口氣,轉頭又歉然地道︰「你別把事放在心上,回頭表嬸再給你找門更好的親事,到時氣氣她!」

  謝琬笑道︰「真是辛苦表嬸了。」雖然不至於真的要拿這種事置氣,不過她的心意她還是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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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風頭

  她這裡說完了話,便讓邢珠去請魏夫人她們進來吃燕窩。

  魏夫人攜著靳亭的手進來,靳夫人忙起身道︰「亭兒沒闖禍罷?」

  魏夫人笑道︰「亭姑娘十分可愛。我們暹兒常在你們府上叨擾,不如這樣,這幾日便請亭姑娘與琬姑娘一道上鄙府來作客。我那幾位表姑娘,跟你們年紀都差不多大。」

  原先只請謝琬,她倒還好推辭,如今拉上了靳亭,她已只好應下。

  季振元當選內閣首輔的消息沒過兩日便定下來了。

  雖然這是早就心裡有數的事情,但郭興謝榮等人還是十分高興,下了朝便一道前往季府,齊聚在書房裡議事。

  郭興笑揖道︰「恭賀岳父執掌內閣!這真是實至名歸啊!」

  眾人也紛紛起身附和。

  季振元笑著示意大家坐下,捋鬚道︰「首戰雖然告捷,但是還有下一步。如今皇上遲遲未曾同意另立太孫,是以往內閣並未同心協力的緣故。如今內閣空出了一個位置,只要在這個位置上添上了咱們的人,皇上下詔便是遲早的事了。」

  顧若明起身道︰「據學生所知,段仲明和沈皓似乎也有意往內閣裡塞人,只是不知道是誰。」

  季振元轉向謝榮,「微平可曾收到消息?」

  謝榮揖下身去,恭謹地道︰「學生並未曾收到確鑿消息。不過據說近日參知政事魏彬活動頻繁,而且魏家幾個河間的表姑娘也接到了府裡,並且放出風聲要在京師裡說親。魏彬論資歷論政績都夠入閣,學生猜測,他們應是選的魏彬。」

  當然還有些話他不便說,如今季振元當政,大家都知道他上台之後必然會提拔一批自己的門生,謝榮肯定會免不了再被提任。這樣對於魏彬來說並沒有好處,他又不是個笨人。與其坐等被針對,還不如率先出擊。

  顧若明被他搶了風頭,立即瞥過來一眼。

  季振元點頭道︰「魏彬確實夠格。但究竟是不是他我們還需要再進一步確認。眼下我們要做的,是向皇上提請調張西平入閣。明日大家就各自上道折子進宮。爭取早日把此事定下來。」

  謝榮等人盡都頜首稱是。

  出門來的時候謝榮正好與顧若明齊步。顧若明笑道︰「謝中允近來風頭很勁啊。」

  謝榮看了他片刻,默然拱了拱手。

  顧若明笑意加深,湊到他跟前說道︰「我聽說,謝中允的大小姐,曾經跟魏家的兒子傳過私情?怎麼也沒有結成親家呀,真是可惜。倒是聽說前些日子跟個小郎中的兒子訂了親,這五品郎中跟二品參政可差了四五級呀,令嬡的眼光還真是越來越差。」

  謝榮的臉通地漲紅了。

  顧若明暢笑著離去,郭興從後方見狀,走上前來︰「怎麼回事?」

  謝榮咬牙將心口的熱血忍下去。澀然笑了笑,「無事。」

  黃氏正跟龐鑫還有於嬤嬤商量著謝葳的納征之事,忽然聽前院砰地一聲重響傳來,然後就聽馬蹄聲直衝進門,一陣嘶鳴聲過後。又是幾聲啪啪啪的聲響。

  黃氏連忙站起來,率著龐鑫等人衝出去,在二門下正好迎上一雙眼瞪得通紅的謝榮。

  「一定是謝琬!一定是謝琬說的!」

  他舉起馬鞭,奮力往廊柱下甩去。廊柱雖然不至於甩裂,但描過的漆層上卻也顯現出幾道印痕。

  黃氏嚇壞了,呆站在五步外看著他。

  面前的他哪裡還有什麼雲淡風清的樣子,他的從容不見了。平和也不見了,現在包裹著他的,是一腔連她也從來沒見過的怒火。

  「龐鑫!」他急轉過身來,咬牙盯著龐鑫︰「即刻去查!謝瑯兄妹近來跟什麼人來往!」

  謝琬才從魏府回來,錢壯忽然進來。

  「姑娘,咱們府外似乎被人盯上了。」

  隨著謝瑯在外露面的次數增多。有人盯上來也是正常的。謝琬放下手上喝了半口的茶,說道︰「先去跟蹤下看是什麼人,然後來回我。」

  翌日早飯後,錢壯就再次進來了。

  「姑娘,查清楚了。是四葉胡同的人。」

  是四葉胡同的人,那就是謝榮的人了。謝琬做夢也不會想到謝榮居然扣了這麼大個的帽子給他,默了下,便說道︰「賞幾個嘴巴,給他點教訓。」

  謝榮正在寫提請張西平入閣的奏折,龐鑫忽然快步走進來,說道︰「老爺,龐勇回來了,被謝琬的人打了幾個嘴巴。」

  謝榮筆尖頓時頓在半空。

  他不說話,龐鑫也不敢說話。這兩年他的脾氣越來越難捉摸了,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什麼。

  謝榮陰鬱地看了前方半晌,說道︰「派幾個人回清河,把老太太他們接過來。」

  龐鑫愕住。

  王氏跟謝琬是死仇,把她接到京師,謝榮這是打定主意要跟謝琬一拼死活了麼?

  謝榮派的人很快就到了清河。王氏正無聊得在指揮龐勝家的挪花,聽到謝榮派人來接,立馬就從門檻內跳到門檻外來了。

  「老爺真的讓你們來接我?」

  「是,老太太,老爺說請您即刻啟程。」

  王氏高興得快要暈過去,當即命素羅收拾行李,招呼著人馬都帶上。謝棋跟董湖雖然有婚約在身,但聽說王氏居然要去京師,立即也動起來了,連一雙凹下去多時的眼楮也登時煥發出光彩來。

  「老太太,您可一定要帶我去京師!您要不帶我,我就只能留下來嫁給那個死鬼了。我要是嫁給那個死鬼,以後誰來陪老太太說話?葳姐兒可不會!人家本來就跟您不對付呢!再說人家可是官小姐了,還有三嬸兒,老太太被三步拋在這裡這麼久,肯定是三嬸挑的頭兒,您要沒個幫手,哪裡鬥得過她?」

  王氏在清河呆了兩年,也學乖了不少,知道如今她是拗不過謝榮的,如果不指著他,那她晚年在黃氏手下定沒好日子過。所以這次連提都沒提讓謝宏他們一道上京的事兒,但是謝棋這麼一說,她又猶豫了。

  是啊,黃氏這兩年在京師日夜與謝榮相處,他們倆感情本來就好,而自己因為謝葳的事又與黃氏有過節,這麼一插過去,黃氏能高興?

  帶著謝棋起碼還好些,有個商量的人兒,再者,去到京師,若是有合適的人家,再替謝棋重新物色一個,豈不比嫁給董湖好得多?那樣的話長房起碼也多了點盼頭。而且她可沒忘記,謝棋為什麼會失身給董湖,謝宏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可都是因為謝琬!

  「你趕緊收拾東西,隨我上京!」

  路上耽擱兩日,這日晌午便就到了四葉胡同。

  雖然謝榮讓人把王氏接進京來並沒有事先與黃氏商量,但是人都到了,作為兒媳婦也不可能真擺出什麼臉色。可是當看見車裡頭還鑽出個謝棋,黃氏的臉色就真的不怎麼好看了。

  相比較在掩月庵作下的那些事,謝棋以往對謝葳做的那件事真的已經不算什麼,在知情人的眼裡,謝棋如今簡直就同於一個破落戶,好不容易擺脫了,如今又跟過來,黃氏一向清高,眼下又怎麼做得出歡迎的模樣?

  謝葳看到謝棋,一張臉也凝住了。

  王氏狀,忙說道︰「棋丫頭惦記我初來乍到沒人陪伴,所以進京來陪我住一陣子,過陣子就回去。」

  黃氏的臉色這才算好了些。強擠出笑來迎了她們到西跨院這邊的福安堂住下,然後又安頓龐勝夫婦他們。

  龐勝家的自從謝琬他們搬出去後,就被王氏從廚房裡調到跟前做了打雜嬤嬤,每日裡做些粗活,早已經沒有了謝啟功在時的風光。整個龐家也沒有了當初的輝煌,龐福父子倒是早隨謝榮來了京師,可是剩下的佷兒們卻只能留在祖宅。

  這次龐勝夫婦能跟著一起過來,這可是龐勝在王氏面前跪了好久求來的。而王氏之所以會同意,則是怕龐勝兩口子留在祖宅會反過來欺負謝宏。

  黃氏好容易把王氏等人安頓好了,便就與謝葳回到房裡,憂心忡忡地道︰「這謝棋也跟著過來,我心裡怎麼總覺得這麼不踏實?」

  謝葳其實心裡也沒底,這事謝榮事先也沒跟他們商量,如今人都來了,總不好又這麼把人趕回去。便就只好道︰「說好住陣子就走,就先忍忍吧。總得顧著父親的臉面。父親接太太過來是為對付謝琬的,她這邊自然有父親去應付,母親用不著管這麼多。」

  黃氏點頭,心頭卻也禁不住滑過一絲隱憂。

  謝琬收到王氏和謝棋進京的消息時是三日後,因為這日龐鑫正式登門送信,讓謝瑯謝琬過去拜見。

  龐鑫來的時候謝琬正在與謝瑯喝茶,聽見這話謝瑯噗地一聲噴出口茶來,水花落在四處,龐鑫淡定地拂了拂沾在衣角的幾滴水印子,拱手道︰「話已經傳到,小的告辭。」

  謝琬讓吳興送了龐鑫出去,然後定定看著門外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謝榮對王氏根本沒有多少母子親情,這從他把她棄在清河快兩年就看得出來。如今突然之間接她進京,而且還特地讓人來送信讓他們過去拜見,若說這不是謝榮刻意的安排,她真是打死也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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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婉拒

  雖然分了家,可是王氏名義上還是她的祖母,如今到了京師,不但她和謝瑯要時常地過去請安,然後不但謝瑯與她的婚事面上都得請示王氏——不管私下怎麼樣,為了謝瑯的前途,光為了面子她也得做好這個樣子給外人看,如此一來,她跟王氏就少不了直面交手的機會,以王氏對她的恨,她會放過她嗎?

  內宅之外謝瑯有謝榮來壓制,內宅之中有王氏來纏住謝琬,謝榮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說,咱們去還是不去?」

  即使龐鑫已走了許久,謝瑯言語之中也仍有忿忿之意。

  謝琬反問道︰「哥哥覺得呢?」

  謝瑯負手緊踱了兩圈,長吐了一口氣說道︰「若按我的本意,自然是不去!可是我卻不能在意氣用事,如果我們不去,那就平白給了謝榮話柄,王氏在清河再陰毒京師也沒有人知道,這裡若是我們規矩不周到就成了我們的不對。

  「我倒沒什麼,如今親事也說好了。可是你的親事卻還沒著落,王氏什麼事做不出來?如果不孝不賢的名聲傳出去,那同樣會害了你。依我的意思,倒是去去再說,至於往後還去不去,那就看她的表現了!」

  謝琬嘆了口氣。

  她想的倒也差不多。這才過幾天清靜日子,這王氏又陰魂不散的來了京師,謝啟功死後因著謝榮的壓制,她在清河尚不敢如何,如今有了謝榮撐腰,她只怕會變本加厲了。

  其實並不是怕她做什麼,謝榮把王氏接過來,也不過是給他們兄妹添添堵而已,哪裡真能拿捏得了她?從前不能,如今自然也不能。只是覺得這樣平白多出來件事,讓人糝得慌。而且。以謝榮的腦子,應該不止是拿王氏來給他們添堵這麼簡單吧?

  「哥哥若是有空,還得去靳家一趟,我看王氏來者不善。為免婚事有波折,你還是讓表嬸且把我們家的事情跟洪姑娘交個底,如此洪家也好有個準備才是。」

  王氏一來,肯定會多方面下手,如今雖然還沒跟洪家人見過面,可是從這三媒六聘下來,倒是也通情達理,洪連珠雖然寬厚豁達,可也難保一時之間產生誤會。反正這種事是遲早會知道的,遲說不如早說。就是對方萬一介意要退婚,那麼也不至於傷了和氣。

  謝瑯想透之後,遂點頭去了靳府。

  謝琬這裡坐了會兒,倒是又去了魏府。

  魏家兩位未婚的表姑娘如今都在魏府住著,分別是四姑娘戚珮和五姑娘戚瑤。戚珮日前訂了親,許的是兵部員外郎盧潛的長子盧述。目前正在行媒聘之中,因此戚家大夫人也留在魏府。

  謝琬到得魏府的時候,魏夫人正在與戚大夫人說話。近日謝琬來做陪客,又聽說是來自清苑謝家,戚大夫人便也與她熟絡了。魏夫人把謝琬笑著招到跟前坐下,說道︰「不是說今兒有事不過來麼?怎麼倒是又有空了?」

  謝琬笑道︰「就是來看看夫人。」

  魏夫人聽得這話。便知她有話說。但是戚夫人在這裡,又不便多問,遂也只好笑著讓人上茶。

  戚家共有八位老爺,是個名符其實的大族,戚夫人作為戚家宗婦,又哪裡看不出來謝琬這點小心思?當下就起了身。笑著道︰「方才吃了飯沒顧得上歇午覺,這會倒有些犯困了。我先過去,琬姑娘回頭來找珮丫頭她們玩兒罷。」

  謝琬起身送到門口,望著她淡出了視線,才回到屋裡。坐到原處。

  魏夫人道︰「有什麼事麼?」

  謝琬嘆道︰「王氏來了。住在四葉胡同。」

  魏家父子在清河住了那麼久,縱使魏彬不說,跟隨去的人也早把謝府人物關係給魏夫人說了個透,謝琬提到王氏,魏夫人頓時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當即沉了臉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原本輪不到我說,可是這些日子我了解你的為人,竟把你當親佷女似的看待。這謝榮這般不要臉,我卻也壓不住了。」

  壓不住的意思當然不是去替謝琬出頭,這種事她一個外人可插手不來。不過也就是言語上表達下立場,表明對謝家這伙人不齒罷了。

  謝琬道︰「謝榮這次把王氏接過來,不但是針對我,還有我哥哥。我哥哥這幾年成熟了不少,但到底跟謝榮比起來還差得遠。如果借著王氏在京之機,謝榮對我哥哥下手做點什麼,那對我們來說就是大損失。到了這個時候,我當然是不想哥哥有什麼的。」

  魏夫人聽出味兒來,遂放了茶道︰「我能幫你點什麼?」

  謝琬含笑道︰「夫人對我寬厚疼愛,我也就仗著這點跟夫人討個臉面了,能不能請魏大人替我哥哥謀個什麼小差事,如此一來,既可以讓我哥哥提前淘煉淘煉,又可以以差事為由,避免時常與謝榮面對面地接觸。」

  魏夫人想了想,點頭道︰「如果是抱著淘煉心性為目的,不講究差事好壞,這倒不難。回頭我跟我們老爺去說說便是。」

  謝琬連忙稱謝。

  其實這麼做她也有她的私心,魏彬如果入了內閣,又與殷昱段仲明他們結成了同盟,那麼到時還會不會幫她對付謝榮,這真是件不太好說的事情。也許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經營了這麼多年,如果到最後卻為魏府做了嫁衣裳,到那時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讓謝瑯跟在魏彬身邊,是她很早就有的想法,如今借著謝榮把王氏接到了京師之機,讓魏夫人幫這個忙,既不著痕跡,又可以避過謝榮的針對。而最重要的是,不管魏彬入不入閣,謝瑯跟著他,都一定會收獲不少。

  而假若魏彬入了閣,謝瑯隨在魏彬身邊,自然就更有利了。

  魏夫人自然沒想到這層,只是一心放在謝榮這份心思上,這裡暗地裡不齒了一回,又笑著嘆道︰「你這個孩子,能有這份未雨綢繆,足見是個沉靜智慧的人。將來也不知該有個什麼樣的男子才能有這個福氣娶到你。」

  話說到這裡,謝琬也就心裡有數了。說到底,還是為著她和魏暹的事。

  她與魏家其實說白了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關係,魏夫人待她親切,她知道這其中有幾分真心,可是這種真心更多的還是基於在有利可圖的基礎上,比如說,她覺得以謝琬的能力可能會對魏暹的將來有幫助。

  這種想法其實是很正常的,並不存在見不得人,可是魏夫人對她的尊重卻讓人感到難得。

  上次魏彬前去試探謝瑯的時候,也可以算是一種變相提親,謝瑯那樣模稜兩可的回答,魏彬非但沒有覺得有失臉面,反而後來還數次試探,雖然還是被謝瑯有意無意地給避開,但是人家這番周到的考慮是當初的任家遠遠及不上的。

  至少他們知道尊重女方的意願,而不是以身份強壓人。

  在這樣的魏家人面前,謝琬感到自己即使上門只能得到一杯白水解渴,也是受尊重的。

  能夠嫁到這樣的人家,不失為一種福氣。謝琬如果不是對魏暹完全沒有兒女私情方面的感情,也定會毫不猶豫地嫁了。可她不想跟魏暹以這樣的方式度過這輩子,即使他是她的恩人,她也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去報恩。

  眼下魏夫人當著她面再次試探,便使她覺得心裡十分過意不過,對一個真心欣賞愛護自己的人,一味地回避不是她該有的行為。

  想到這裡,她平靜地抬起眼來,說道︰「謝琬十分羨慕夫人和大人鶼鰈情深,也然望將來能遇上一個能與心心相印的人。夫人就是我的榜樣,能得到夫人這樣的栽培愛護,謝琬深感三生有幸。不管將來如何,只要夢秋不嫌棄,我便會把他當成一輩子的兄弟。」

  魏夫人看著她,目光忽然變得深邃。

  其實早在謝瑯不斷地回避魏彬的詢問時,她心裡就已經有了幾分底。如果說謝琬早就對魏暹有意,那麼謝瑯一定不會拒絕。可是她真的覺得謝琬很適合魏暹,所以仍然還想努力一下,沒想到,謝琬已經明白地說出來了。

  這番話說得十分體面,而且舉出的理由讓她無法不信服,她跟魏彬幾十年恩愛如一,這是她身為女人最驕傲的地方,她走出去,也比那些妾侍成群的貴婦人底氣要足上許多,一個女人得到了丈夫全部的愛,她已經很成功了。

  曾經她以為,謝琬這樣努力地往上爬,這樣處心積慮地對付謝榮,她對權利地位的重視一定重過內心真正的需要,可是沒想到,在她這顆比同齡人早熟了許多的心裡,還有著這麼一塊純淨的地方。

  她再看謝琬,目光裡就多了份不同。

  作為堂堂二品大員的夫人,她看中了一個平民女子,想聘她為兒媳,她拒絕了,可是她竟然不怪她,也不怨她,反而打心底裡升出些真正的尊敬——她果然不是謝葳,如果沒有當初那件事,今日站在她面前的是謝葳,她也敢擔保謝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順著她的話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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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0:35 |只看該作者
183 信任

  既然這女孩子是個心地純正的人,她有什麼理由去苛責她呢?畢竟,喜歡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都不是勉強得來的事情。人家不肯嫁,難道她還要強著人家點頭不成?

  她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來,笑道︰「暹兒看著比你大,可卻總像個小孩子,這也是我們教養失誤所致。不過好在他心地還算不錯,壞事是不會做的,他又沒有姐妹,如果以後能有你這樣一個異姓姐妹從旁相扶,那才真叫福氣了。」

  謝琬聽完這幾句話,心裡頓時鬆下來了。

  果然魏夫人不是尋常女子!

  「夫人抬愛,謝琬愧受了。」

  她站起身深深行了個萬福,無論如何,光憑著這份尊重和理解,這個禮也行得值。

  魏夫人把她拉起來,微嘆著笑道︰「你放心,往後我和我們老爺自把你當親佷女般看待。」

  謝琬對此有著釋然也就有愧疚。

  釋然的是這事說開後並沒有影響到彼此的交情,而愧疚的是魏家待她這麼好,她有時候終究難免把他們當外人。可是這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眼下她真的還做不到完全把自己交給別人——不過她相信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也許等到再過些時候,她漸漸地也會像對待吳媽媽一樣對他們那麼信任。

  可是有些人,卻又讓她能夠不計較時間長短而不知不覺地付出信任。

  比如說殷昱。

  翌日早上,謝琬打算往四葉胡同去,就在這時候,玉雪又將打聽到的有關殷昱的消息說給她。

  自從那日送過鐲子後,護國公夫人為他議婚的事情一直都還在繼續,而且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兒。說實話,她曾經也懷疑過這是殷昱的本意,因為目前看起來,他的確很該借助妻族的力量強大他的力量。可是那日他突然之間送了鐲子過來。她又不這麼想了。

  殷昱並不是個不知分寸的人,他從始至終都很尊重她,有時候甚至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時候,他也替她想到了。那麼。這種私相授受的事,他為什麼找她做呢?

  巷子裡的風吹到她臉上的時候,她幾乎就在那一剎那間明白了些東西。

  殷昱無論怎麼說都是殷家的人,護國公夫人這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的替他張羅婚事?殷昱失蹤那麼長時間,為什麼不與霍家聯絡?他預備露面之前在京師那麼久,為什麼不去找護國公?而是在他宅子人手什麼都準備好了之後才去找他們?

  她幾乎可以肯定,殷昱雖然信任霍家,可是也在防備霍家。這就像她對待魏彬的心情類似。可是又遠比她跟魏家嚴重得多——至少魏家沒有想控制她,而霍家或許卻意圖以婚事為藉口,把殷昱控制在手裡。

  這個時候的殷昱是不能夠與霍家對立的。霍家也不會與他對立,於是眼下他們的關係,其實也成了合作關係,殷昱需要霍家,霍家也需要殷昱。

  也許殷昱想要牢牢掌控自己的命運。所以他在找她幫忙——這個鐲子,他當時說的是家傳之物,既然是家傳之物,為什麼偏偏送給她?而且在這個時候?也許,殷昱是在向她表明著什麼——她其實想到了某一個可能。

  曾經她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可是都無法解釋為什麼他會開口讓她別嫁,要她等他。

  所以。她隱約地覺得,殷昱也許是想要向她提親。

  這個提親的目的,自然就是想借她擺脫霍家的控制。

  這是很合情合理的,她與他本身就已經算是盟友。站在殷昱的角度,找到一個足夠可靠的人來避免被控制,顯然是最直接的辦法。

  但是她沒有辦法把這些問題問出口。沒有哪個女孩子可以直接開口對對方,你是不是想娶我?

  她自認不拘小節,也不曾不拘到這種地步。

  而且關鍵是,如果他反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

  如果冷靜地思考下來。跟殷昱聯姻對她來說其實好處多多,而且這樣對她來說各方關係會更有保障。至少謝榮那邊再來十個王氏顯然都不夠看,可是雖然這樣算是佔了便宜,要為著這樣的目的去成親,她卻也不是十分捨得。

  況且,萬一他不是要提親的意思呢?

  如果說是別人的鐲子,她還真不敢收。可是殷昱,似乎認識他以來他的每一步動作都有深意,她卻沒有什麼不敢收的了。她信任他。

  她把鐲子仔細放進了妝奩匣,命玉雪看好著,做著平常裝扮出了門。

  門外老桂花樹傳來隱約的桂花香,再過些日子她就要及笄了。

  楓樹胡同距離四葉胡同四條街的樣子,不算太遠。謝榮當初選擇在六部衙門附近置宅子,想來也是圖的以後方便。

  沒片刻到了謝府門前,正門當然緊閉著,於是謝瑯領頭,又繞到尋常迎客的東角門。東角門也閉著,謝瑯示意吳興銀瑣去拍門。吳興走到門檻前,連拍了十幾下,沒人應答。謝瑯示意再拍,又拍了幾十下,估摸著連巷子裡左鄰右舍都聽到了,也還是沒有動靜。

  謝瑯陰沉著臉走到謝琬車旁,說道︰「這就是他們的下馬威!」

  謝琬端坐不動,說道︰「昨兒龐鑫不是說奉三老爺的命前來傳話麼?門叫不開,吳興就上詹事府去,請三老爺回來開門!」

  旁邊貨攤旁一人聽見了,立馬一溜煙跑進了巷子底,從後角門進了門。

  王氏這會兒正端坐在正廳喝茶,神色裡略見狠戾之意。

  黃氏母女坐在左首,仍如從前般默不吭聲,而謝棋坐在右首,這時卻略帶期望地望著門外。

  算起來她也有許久沒見過謝琬了,她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謝啟功死前她囂張跋扈的樣子上。老實說仇恨什麼的在她心裡並沒有佔據多大的位置,她從知道謝宏其實只是個無地位的繼子之後,就知道如何為自己爭取到更好的生活才是硬道理。

  她對謝琬的恨不如謝葳來的深,因為謝琬跟她並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謝葳跟謝琬卻差不多在同個層次,她們交手的機會才多。與其說她對謝琬有恨,不如說她對她是嫉妒,她嫉妒她比她有錢,比她活得瀟灑,嫉妒她能夠得到任雋的喜歡,更嫉妒她對於那般痴心的任雋,竟然能毫不動心。

  所以即使掩月庵裡她反過來被謝琬拿下,時間一久,受得來自阮氏張氏的埋怨一多,她漸漸也就覺得沒什麼了,反正她已經嫁不了什麼高門戶了,她也不指望能鬥倒謝琬,她這輩子也就只能圖著日子過得寬鬆些,能夠將來在夫家底氣足一些而已。

  而謝琬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有錢,這卻是從小到大都一直吸引她的。

  現在,她在等待謝琬進來時穿著什麼樣的衣服,戴著什麼樣的首飾。

  自從沒有了謝啟功,謝家的財權也就掌握在了謝榮手裡,別說他們手上沒有什麼錢花,就是王氏也只有黃氏從京中每個季度拔過來的兩百兩銀子私己。當初在她看來很不平等的日子,竟然也都已經成為了過去,而變成了記憶裡的奢侈。

  她往門口望來望去,結果只等來了行色匆匆的家僕。

  家僕進了門便走到王氏跟前說道︰「回老太太的話,大爺和二姑娘他們敲門不開,說要去詹事府找老爺回來開門。」

  黃氏一聽,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詹事府裡全是太子近臣,這種家務事若鬧到詹事府去,那謝榮就別想有臉面了!真不知道王氏如今怎麼專想出這樣的餿主意,竟拿關上門來不讓人家進門做排揎!

  「去,把門開了。」她沉著地吩咐道。「跟大爺和二姑娘說,就說方才沒聽見。」

  不管怎麼樣,人家上門來了,面子上總得以禮相待。她可不是王氏那種沒見識的倉底鼠。

  家僕正要出門,王氏卻道︰「慢著。」

  黃氏看過來,王氏放緩了語氣,跟她道︰「去把大門打開,我們要以恭迎貴客的方式迎他們進門。」

  謝中允的佷子佷女過門請安竟然要開大門迎接,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這對佷兒佷女是多麼不孝麼?看上去這麼擺出十足的客氣,實則卻是要把人從高台上摔下來,雖然大家眼下不一定知道謝中允這不孝的佷兒佷女是誰,可是隨著謝瑯娶入洪連珠,會有人知道他就是戶部主事洪檜的女婿的。

  雖然不是什麼良策,總算也沒那麼下三濫了。

  黃氏目光放緩,遂說道︰「開大門。」

  謝琬並沒有真的讓吳興去詹事府,因為讓他進詹事府衙門她還得費大功夫。

  她知道王氏會讓人來回話的,可是沒想到她是讓她從大門進。

  論心裡話,她倒是真想從大門大搖大擺地進去,可是大門輕易不開,如今為的還是他們兄妹,這就很容易落人話柄了。

  可是大門開在這裡,她若不進,那就是她不佔理了。

  謝瑯也覺得有點不妥,於是皺眉道︰「怎麼辦?」

  謝琬想了想,說道︰「你去順天府報個案,就說謝中允家裡遭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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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0:47 |只看該作者
184 請安

  官戶家中遭竊,順天府必然會即刻派人來查。

  官差到了,哪還有走角門進的道理?到時候謝琬他們跟著一道從大門進去,自然就不顯形了。旁人就是看見,也不會懷疑到他們不孝上頭。而雖然謊報竊情有罪,可是謝瑯是謝榮的佷子,若要問罪,謝榮也逃不過罪責,這個時候正是內閣緊張插人時期,他能冒起這個險把謝瑯推出去嗎?

  謝瑯會意,頓時暢笑了兩聲,打馬往順天府去了。

  謝琬這裡才讓邢珠去買了碗涼粉來消暑,就見謝瑯果然帶了隊捕快過來。於是連忙讓錢壯把馬車趕到正門口。

  捕頭見著謝家門戶大開,心裡已信了幾分,生怕出了差錯擔干係,連忙帶著捕快急步入內。

  王氏這裡正等著看謝琬怎麼破她的招,外頭忽然就闖來好些人說道︰「太太!老太太!不好了!府裡來了許多順天府的官差!」

  黃氏這裡也正舒坦著,謝琬給了他們許多悶虧吃,今兒也且讓她吃吃這悶虧並沒什麼大不了。陡然之間聽說有官差上門,卻也嚇了一跳,匆忙中與謝葳對視了眼,便就急步走到二門下。

  捕頭見著黃氏出來,打量了幾眼便拱手道︰「敢問可是謝夫人?聽說府上失竊,小的特地前來調查。」

  黃氏母女登時懵在那裡,她們家失竊?他們家幾時失竊了?他們可還有個閨女呢!這失竊的事傳出去像話嗎!

  正氣得兩手發白,就見捕頭後頭又走了一行人,為首卻是謝瑯和謝琬。

  謝瑯先朝黃氏深揖了一禮,然後道︰「聽說三叔府裡失了竊,也不知丟了些什麼東西,三嬸快快與捕頭大人說說罷,可切莫讓罪犯逍遙法外了。」

  黃氏聽到這裡,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登即死攥著絹子,緊抿雙唇。

  她真沒想到為了不留任何話柄進這個門。這兩兄妹竟使出了這樣的餿主意!她本以為王氏已經夠陰損了,沒想到他們比王氏還要陰損!這家中失竊的事傳到李家去怎麼辦?李家懷疑起謝葳的閨譽來怎麼辦?

  而眼下官差上了門,還是謝榮的親佷兒請來的,她能說這是報的假案嗎?順天府若把謝瑯報假案的事情捅到吏部。再讓身為御史的靳永知道了,到頭來參上一本說謝榮言行失檢,吃虧的是誰?

  黃氏眼下還真不能否認他!

  她把心努力放平靜,與捕頭道︰「是我家佷兒沒把話說清楚,失竊的是後巷裡一家人,他從楓樹胡同聽到消息急急忙忙趕去了報官,勞動官爺跑這一趟,真是對不住。」

  說著連忙讓龐福拿了銀子出來請官爺吃酒。

  捕頭瞧著這兩邊臉色,也早看出來這裡頭有些什麼,不過人家的家務事他管不著。雖然白跑一趟讓人懊惱,但是黃氏沒說謝瑯謊報案情,又塞來兩張二十兩銀票,也不好說人家什麼了。遂叮囑了幾句便就帶著人離去。

  這裡等人走了,黃氏狠瞪了一眼謝瑯謝琬。便掉轉頭進了院內。

  謝琬跟哥哥相視笑了笑,坦然地走了進去。

  王氏等人在正廳早已經得知了消息,正在又氣又恨之間,見得黃氏回轉,臉色十分不好,而身後跟著謝瑯謝琬,王氏的臉騰地就沉下來了。如今她得看黃氏臉色過活。黃氏心裡不舒坦了,能讓她舒坦得起來嗎?

  王氏雖然也有憋屈窩囊之感,但眼下還是得替黃氏出氣要緊。

  她說道︰「你們也太胡鬧了!」

  謝瑯道︰「老太太誤會了。主要是我們敲了那麼久的門沒人答應,然後反見大門敞開著,還以為老太太帶著家財進京,招來了賊人惦記。於是立馬去報了官。想來三叔看在我兄妹一片關切之心的份上,也不會責怪我們。」

  黃氏冷笑了聲。

  王氏道︰「都是一家人——」

  「算了。」王氏才開了個口,謝琬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嘆道︰「這屋裡沒了外人,大家也就不用來這套了。老太太好不容易到了京師。就該一改前非重新做人。這京師可不比清河,你就是有丁點的行差踏錯也有可能給三叔帶來麻煩。

  「比如說方才那事,老太太是想讓全京師的人都知道三叔治家不嚴嗎?老太太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如今有了三叔這樣的兒子,三嬸這樣的兒媳婦,可比您的長子長媳給您爭氣多了,你很該珍惜才是。往後這種給三叔三嬸抹黑的事,可千萬別再做了。」

  王氏原想著好好教訓她一番的,沒想到反被她指責了這麼一大堆,頓時一張老臉紅如豬血,偏又拿她無可奈何,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是從沒有過的失措。

  黃氏這裡固然惱恨謝琬,可對於王氏的行為也很不滿,這會兒便就拉著個臉兩邊都不搭腔。

  王氏見著黃氏這般,更是無地自容了。

  謝琬站起來,「看到老太太身子康泰,我就放心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們就先告辭。」

  她微笑站起來,微微地沖上首一彎腰。

  一屋子看著他們離去,竟然也不能做什麼,除了謝葳恨恨地走到門口死命瞪著謝琬的背影,王氏無法出聲,黃氏板著臉不肯出聲,謝棋則是還在對謝琬一身裝扮的回味之中出不了聲。

  謝琬這邊自是駕車回府不提。這裡黃氏拉著謝葳回了房,心裡的怒氣便就再也忍不住了。

  「一來就盡出夭蛾子,好好的家遲早要被她給弄得雞飛狗跳!又沒那個本事去拿捏人家,偏還要把咱們這些人一個個拖下水,你父親簡直是瘋了!才會想到把她接過來!」

  謝葳深呼吸一口氣,走過去說道︰「先別著惱,這老太太是可氣。不過,咱們也不是治不了她。先借她去對付對付琬丫頭也是好的。母親別說,也還真只有她這樣不要臉的人才有可能對付得了琬丫頭呢,您忘了在掩月庵的時候,琬丫頭不就差點著了她的道麼?」

  黃氏氣道︰「可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只要有用,管它上不上得了台面?」謝葳直起身來,「事到如今,母親還顧忌著這些做什麼?您難道忘了謝琬是怎麼串通魏夫人來羞辱我們的麼?借著老太太的手把謝琬給毀了,既不用咱們出手,也不會傷及我們的臉面,您還擔心什麼?」

  黃氏心機是有的,可是幼承庭訓,也知道有些事該為,有些事不該為。可是正因為在乎顏面尊嚴,所以在杜府那一日給她帶來的屈辱感更是巨大的,眼下聽得謝葳這麼一說,倒是猶豫起來。

  她何嘗不想狠狠甩謝琬幾個嘴巴?可是她總想著自己是長輩,她不能真的因為這點事去把她怎麼樣,那樣就太失身份了!可是憋在心裡又實在憋屈得慌,畢竟那日如果沒有謝琬,魏夫人是不會認識她的,就算認識她,也不會跑上來譏諷她。

  這麼想來,也許謝葳說的是對的,借由王氏的手去毀了謝琬,如此既能平了她心中這口惡氣,又能夠片葉不沾身……只要能夠把那兄妹倆徹底整殘了,那麼沒有人會再把清河那些事抖露出來,也沒有人再給他們添堵,她耳朵就徹底清靜了。

  「如此也好。」

  謝榮接王氏上京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謝榮並沒有明說,甚至事先招呼都沒打,黃氏也不敢輕易對王氏如何。而這一回合王氏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謝榮回來後也沒說什麼,似乎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似的,只是交待讓定期讓人去請謝琬他們過來請安而已。

  王氏如今聽到謝琬兩個字都覺頭頂發麻,私下裡更是再也不想讓她過來了,可是這是謝榮的吩咐,她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往後自是規定了謝琬他們每逢初一十五便過來請安不提。

  而謝榮這邊,接下來朝廷的事卻太重要了。

  季振元這邊舉薦了個張西平,段仲明那邊則舉薦了個魏彬,兩邊各有優勢,這幾日朝議上兩廂吵得熱火朝天,謝榮作為太子近臣,自然少不了日日隨同太子在乾清宮主持朝議。

  皇上大部分事情交給太子裁奪,而太子卻又一向心意難測,因此謝榮都探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而越是這樣,季振元那邊施予的壓力就越大,他是根本無暇分心理會這些家務事了。

  內閣的事謝琬當然也聽說了,她也讓錢壯去問過龐白,龐白沒說別的,只說這事殷昱都已經安排好。謝琬本來還有些擔心,可是到翌日朝中忽然傳來段仲明和沈皓,還有右丞於仕林,詹事府正卿付波等人也都上書請允魏彬入閣,就連護國公也附議的事,她這才算放下幾分心來。

  除了段沈兩位閣老,這於右丞和付正卿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如今也站了出來,再加上個附議的記國公,自然就等於往段仲明這邊加了一大碼,現在就看季振元那邊又使什麼招術出來了。

  只等魏彬入了閣,殷昱那邊多半也會開始動手瓦解季振元一黨的力量,而她這邊同時再加把火下去,不怕他們露不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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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1:02 |只看該作者
185 軟肋

  安心之餘對於殷昱的背後的作為,她倒是也暗暗點頭,這些日子傳說他在碼頭忙得連婚事也顧不上,沒想到對這些正事卻並沒有落下,只是不知道漕運那案子他查的怎麼樣了,她始終有種預感,這個案子跟季振元他們有很大關係,她是真心希望他能夠查出眉目來。

  至於那鐲子的事,彼此不提,自然就撂下了。

  謝琬在等候朝堂消息的同時,洪連珠卻來信了。

  原來自打靳夫人得了謝瑯的授意去見過洪連珠後,洪家有三天沒有動靜。洪檜因為是庶子出身,當初死拼到掙下了功名另立門戶,一心想要樹立起端正的家風,因而對子女教養甚為看重。原先靳夫人替洪連珠說這門親事時,洪檜也曾經讓人去打聽過,對謝家的事略知一二。

  如今靳夫人又特地奉謝瑯的囑托來說明情況,洪家也開始正視此事了。

  洪夫人的意思既然家庭這麼複雜,那還不如就此斷了的好,雖然這樣對女兒名聲不利,可也好過嫁過去日夜防著謝榮對付。洪檜卻是沉默不語,幾天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忙些什麼,洪夫人便只好去尋女兒問意見。

  哪知道洪連珠考慮了幾日卻說道︰「別的我且不說,我只說謝瑯能夠這樣坦誠對我,就沖著這份坦蕩和尊重,也值得我嫁了。誰家裡沒點扯不清的家務事?就是咱們與洪家祖宅,不也曾經水火不容?說到底,我嫁人嫁的是丈夫,只要他能夠尊重我,我有什麼好顧慮的?」

  洪夫人雖覺女兒說的有道理,可還是擔心︰「這謝榮可不是好惹的,他如今傍上季閣老,身份又不同了。你嫁過去難免要受欺負。」

  洪連珠笑道︰「那倒也未必。他謝榮能夠步步高升,我未必就不能輔佐出一個同樣步步同升的相公?」

  洪夫人無語了。只好等丈夫回來再作打算。哪知道洪檜回來之後,卻神情堅定地告訴夫人和女兒︰「這幾天我讓人去清河打探一番,那謝榮的母親果然不是什麼好人,靳夫人所說竟然半字無差。這謝家兄妹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到得如今地步。足見是個有志氣的,既如此,我們女兒嫁過去也不怕!」

  這段經歷謝琬當然不知道,這都是日後洪連珠跟她縮在一個被窩裡說話時說起的,眼下洪連珠的來信,是明確地告訴她不在乎這些,而她之所以寫信給她,是因為謝家如今只有他們兩兄妹,她不便寫給謝瑯,又聽說從前一直是謝琬當家。所以才會有此一說。

  謝琬拿到信後看了幾遍,然後給謝瑯看。

  謝瑯看過之後感慨之餘,又不由對這女孩子然起敬,一般的姑娘是不會有這種破釜沉舟的決心的,心裡對未婚妻開始有了從未有過的期待。這卻已是後話。

  謝琬琢磨了一番之後,親筆給洪連珠回了信,並記起前世洪連珠的喜好,送去了幾色綢緞點心。

  如今離謝洪兩家婚期也不過個多月了,余氏正在緊鑼密鼓地預備婚禮要用的一應物事。上個月武淮寧來了趟京師,謝琬應諾替齊如繡在余氏面前求了情。

  其實拖了這麼久,余氏內心裡也準備妥協了。畢竟在想到謝瑯齊如錚都已經快成親。而謝琬這邊又在接受靳夫人的說媒——她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可始終這都是一個人一生中的必經歷程,於是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雖然做父母的幫兒女們籌謀婚事時首先不免會考慮對方的家境,但是誰心底裡又不希望兒女們獲得真正的幸福呢?

  所以當齊如繡百般拒絕別的說親的人時,她就漸漸地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

  如今謝琬這麼一勸,她便也就借著台階下來了。允了齊如繡與武淮寧的婚事,但是有一點,讓武淮寧務必得考中進士,不能不求上進荒廢了學業。

  雖然仍顯強硬,但謝琬覺得這也未必是件壞事。前輩子武淮寧因著各種原因落第。也許這一世被這句話激勵後,能夠奮發圖強一舉高中也未定。

  武淮寧得了準音,翌日便回鄉準備婚事去了。

  楓樹胡同這邊盡是家長裡短的瑣事,四葉胡同這邊可就不同了。

  謝榮朝堂上因為段仲明那突然發力,拉來護國公與右丞等人同來助陣,季振元這邊頓時感覺到了壓力。早朝後鄭側妃尋季振元進東宮以請他查問殷曜學業為由,問起他如何應對,季振元回來後便一臉黑線的把謝榮等一干人叫進了府裡。

  「如果魏彬入閣,請封太孫的事就又得拖上幾年,段仲明他們如今既拉出護國公為助力,是絕對不會同意我們的請奏!如今殷昱又安然無恙的在駐軍營做著他的把總,這是個隨時會帶來危險的禍患,你們說說,現在該怎麼辦?」

  他指節叩著桌面,節奏緊湊急促,顯得這事情十分之緊迫。

  一干人面面相覷,在這樣強大的對手力量面前,真的很難以找到突破點。

  「段仲明上次極力地舉薦沈皓為首輔,其實就是在為這件事情做鋪墊。

  「上次皇上沒顧他的請奏而提任了老夫,但是沈皓曾任太師,皇上沒讓他任首輔心裡已覺虧欠了幾分,所以方才你們沒看到嗎?護國公他們一站出來,皇上的態度立刻就改變了。皇上這是要安撫沈皓和段仲明,是打算要給他們面子,同意魏彬入閣!」

  書房裡的氣氛從未曾這麼嚴肅過,郭興與謝榮互覷了一眼,俱都垂下頭來。

  「怎麼不說話了?平時不是一個兩個都挺能耐的嗎?」季振元負手掃視著下方,眉目裡的怒意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來。「一到關鍵時候個個都不吭聲,老夫如今就是任了首輔你們也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

  屋裡聲音更靜了。

  謝榮餘光看了眼兩側,站出半步道︰「學生覺得,要擊敗對方也不是全無辦法。從段仲明聯合了護國公及中書省一干人傾巢出動看來,他們應該只是預備了魏彬這一個備選。如此,我們只要想辦法從魏彬身上做點手腳,使得他失去入閣的資格,便就成功了七八分了。」

  謝榮的聲音雖輕,但在這靜謐的屋裡卻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兩旁頓時有倒吸氣的聲音傳出來,似乎在這一番話提醒之下,大家的腦袋都忽然開竅了。

  郭興率先響亮地擊了一掌,說道︰「微平所言甚是!我們只要在魏彬身上下功夫便成!」

  季振元臉上也終於冰雪開顏,目露贊賞地沖謝榮點了點頭,然後掃視著大家道︰「你們並不是想不出來!你們是不敢說,怕說錯!可是畏畏縮縮又豈能成得了大事?今日當著老夫連話都不敢說出口,來日當著他人,自然也是要繳械投降了!就沖這點,微平就比你們強!」

  眾人都汗顏地垂了頭下去,並且連聲稱著是。顧若明從左首側頭看了眼謝榮,才又把頭垂下。

  「好了,既然議定了,大家就都回去!務必在下次朝議之前拿出章程!」

  季振元擺了擺手,回到書案後坐下。

  眾人魚貫而出,各自回府不提。

  這裡顧若明回到家,舉起茶壺來對嘴喝了幾口,心裡的火氣卻還是消不下去。

  慕僚胡贈見狀忙進來道︰「不知大人此去季府談到了什麼?」

  顧若明沉著臉道︰「恩師讓我們去搜集魏彬的資料,準備從他下手。」說完他又想起先前那一幕來,瞬時將茶壺往前一推,說道︰「他謝榮算什麼東西?資歷不如我,政績不如我,也不曾替季閣老立過什麼功勞,卻反過來被季閣老這樣的愛護栽培!」

  胡贈聞言一怔,打量了幾眼他神色,略一琢磨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遂道︰「大人恕在下直言,這謝榮什麼都不比大人強,唯一強的一點就是會阿諛攏絡,大人耿正清明,自不屑學他那樣作為。殊不知正是如此,才往往讓這樣的奸佞之輩佔盡了便宜。」

  顧若明哼一聲,站起來,「我竟想不到恩師一世英明,到頭來竟被這謝榮迷住了眼,連好壞都不分了,為了他,把我們十幾個人指著鼻子罵上一通!合著我們和季閣老不知道該從魏彬身上下手,偏他去出這個風頭!」

  胡贈想了想,上前道︰「謝榮能出風頭,其實大人不妨就讓他出一出。」

  顧若明聽出味兒來,轉回頭道︰「什麼意思?」

  胡贈湊上來,往他耳邊說了幾句,顧若明的雙眼頓時就亮了!

  季振元遣退郭興等人時,仍在書房裡忙碌。

  這時候小廝走進來︰「閣老,顧大人來了。」

  季振元凝眉,正要抬頭詢問,顧若明已經走到了門口,說道︰「恩師,學生有話要說。」

  季振元唔了聲,看著他。

  顧若明上前幾步,說道︰「恩師,學生已經查到魏彬的軟肋了。」

  「仔細說來。」季振元放下手上的筆。

  「據學生所知,魏彬此人行事十分嚴謹,其本身根本找不到什麼破綻。

  「可是他的四子兩年前曾在清河謝府引誘過謝榮的女兒謝葳,被人當場捉住,當時魏彬為了此事還曾與謝榮一道去了清河。也就是那次之後,魏彬把謝榮保升了翰林苑侍講。恩師,這魏彬縱子淫亂,毀人家清白女子的閨譽,就這一條,足夠他落選了!」

  顧若明目光炯炯看向季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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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選擇

  季振元當即變色︰「魏家小子引誘微平的女兒,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此事學生早就打聽到了。」

  他可是大理寺的少卿,想要打探點什麼自有許多人效勞。自從他把謝榮當成眼中釘,他就已經讓人去徹查過他升遷背後的內幕,當查到他從編修升任到侍講居然是走的魏彬的門路,他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打聽到魏暹和謝葳的這層舊事。

  只不過原先只當做譏諷謝榮的話頭,顧著季振元的面子,並沒有拿它來做什麼文章,如今眼目下到了這步,竟然是個現成的把柄!

  「不成。」季振元略想之後便斷然搖頭,「如此一來也會傷及微平的聲譽,這對咱們也沒有好處。」

  「恩師!」顧若明像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一般,走到他面前,殷殷道︰「恩師護徒之心,讓人感動。可是如今離下次朝議只有一日的時間,這一日之間就能我們能找到別的把柄,那也來不及收集證據。而眼下我這裡的證據證人都是現成的,又不會打草驚蛇,豈不更能擊得段仲明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季振元捋鬚沉默了半日,撩眼看向他道︰「你是不是素來對我愛護謝榮不服?」

  顧若明忙道︰「學生不敢!學生只是覺得,到了眼下時候,恩師很該以顧全大局為上!」

  季振元起身踱步。

  顧若明目光追隨他背影,又道︰「恩師,這事是魏暹做的,眼下會不會傷及微平一家還未定呢。退一步說,就算會傷及,那微平作為恩師的學生,作為一個胸懷壯志的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連這點取捨都不懂得選擇嗎?正如恩師所說,畏畏縮縮又如何成大器?

  「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時候正是用到他的時候,他若不站出來,豈非也辜負了恩師對他一貫的期望?」

  季振元負手站在窗邊,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凝眉看向窗外。

  謝榮在書房裡閉目養神。季閣老給他們下的任務是在下次朝議之前把參魏彬的方略弄出來,這件事如果辦好了,他在季振元心目中,乃至在殷曜的面前地位將會更加穩固,而在季振元其餘門生之中,他也會更加具有份量。

  他知道眼下他不該把時間花費在休息上,而是應該把從吏部或都察院尋找有關魏彬的所有卷宗裡,從中搜集到的一些真真假假的證據送到季府去,可是眼下卷宗在此,他卻不願這麼做。

  他的努力使他得到了季振元的重視。可同時也引起了許多人的嫉妒,比如說顧若明——他能夠明確的感受到來自他的敵意,其實他並不怕他,只是跟他起衝突對他沒有好處,因為他們上頭還有個季振元。季振元是不會讓他們起內訌的,一旦發現,他在季振元心目中的份量也會減輕。

  所以,眼下他只能韜光養晦,他提出了把目標放在魏彬身上的建議,接下來,如果他再那樣沖鋒在前。必然把別人的風頭搶光了。出頭的櫞子先爛,他懂得這個道理。

  再者,魏彬此人作風嚴謹,從官二十餘年從未有過什麼劣跡,吏部和都察院這些卷宗,一看就知道是站不住腳的。即使把奏折做出來遞到御前,皇上也不見得會相信。所以這些事,還是讓給別人去做比較好。

  「父親。」

  門口忽然傳來謝芸的聲音。

  謝榮睜開眼,看著面前俊朗的兒子,微笑坐起來。「功課怎麼樣?」

  謝芸道︰「剛剛得到先生的贊揚。說我這回的制藝比上回有大進步。」

  他如今在國子監讀書,依照謝榮的囑咐,等到下屆再下場。他打量了眼謝榮,再道︰「近來內閣不是在忙補任的事麼?父親今兒怎麼有閑暇在家裡。」說著替他整理起書案上散亂的紙張和書籍。

  謝榮起身道︰「該出頭的時候父親已經出過了,現在到了別人出頭的時候,我當然就有了閑暇。」

  謝芸略凝神,頓時笑道︰「孩兒明白了。」

  父子倆正說著,龐鑫進來道︰「老爺,季閣老派人過來請老爺過去敘話。」

  謝榮頓了下,忙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季振元才提筆寫了兩行字,就等來了謝榮。

  謝榮一身齊整,季振元頜首贊嘆道︰「無論何時見微平,都是這般一絲不苟,真可謂謙謙君子。」

  謝榮謙恭地垂首︰「恩師謬贊。」

  季振元招手讓他坐下來,然後溫和地道︰「明日就要朝議了,舉證魏彬的折子,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謝榮道︰「學生慚愧,翻遍了吏部都察院的卷宗,竟是沒有什麼大的收獲。」

  季振元唔了聲,捋著鬚回去坐下,半日都沒有言語。

  謝榮見狀,遂就道︰「不知道別的同門可有收獲?如有,大家坐在一處議議卻是也好。」

  季振元長嘆了口氣,扶著扶手站起來,說道︰「我聽說,兩年前魏彬的兒子魏暹,曾經兩度到過你府上,並且曾與令嬡傳出一段紅粉佳話,不知是否有這麼回事?」

  茶几上杯盤一響,正挪杯的謝榮驀地頓住在那裡。

  季振元回過頭來,雙目直視他,「微平是老夫最得意的門生之一,我也對你抱有著莫大期望。魏彬縱子禍亂閨闈,誘引良家少女之事如若傳到御前,魏彬必受衙史們群起攻之。微平身為苦主,若再挺身出面作證,段仲明與沈皓必敗,張西平必定中選。」

  謝榮面色發白,只覺得喉嚨乾涸,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沒想到,季振元尋他來竟然是要犧牲他女兒的閨譽給這次內閣補任當墊腳石,是要犧牲他的女兒!這事看上去雖然是沖著魏彬去,可是這是把雙刃劍,在擊敗魏彬的同時也會傷害到謝葳!事情捅出來,謝葳的閨譽怎麼辦?她這一輩子怎麼辦?!

  「不……我不同意!」

  他斷然地搖頭,上前兩步,「懇求恩師另尋他路!」

  「微平。」季振元放緩語調,移目向窗外,說道︰「你看窗外這鳴蟬,它每蛻一次皮,就代表著一次成長。有時候,我們為著胸中的抱懷,該放的要放下,該舍棄的要舍棄。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勞而獲的事情,我們要想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說完,他側過身來,看著呆立在面前大汗淋灕的謝榮,嘆道︰「你是個可造之材,你想保護家人的心老夫能夠理解,可是眼下你並沒有能力保護,你還只是一只剛剛學會鳴叫的幼蟬,你只有功成名就了,你才能夠給她們無上的榮光。那時,才有尊嚴可言。所以有些事,你應該懂得選擇。」

  謝榮身子一晃,後退了兩步,背靠在書案上。

  夏日的風吹進來,卻冰涼得像寒風。

  有時候人會以為自己很強大,可實際小卻微小得如同一顆塵沙。風讓他往哪裡滾,他就得往哪裡滾。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季府的,這輩子他不是沒遇到挫折和失敗,可是沒有一次像這樣讓他心肺都有著脹裂的疼痛,如果說上次魏彬以升官做為拒婚的條件,使他有著賣女求榮的屈辱感,那麼這次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他謝榮,如今真正成為了一個賣女求榮的混蛋!

  「一定是顧若明,一定是他!」

  他站在季府門外,喃喃地道。

  一定是他。只有他知道這件事,不會是謝琬。謝琬不會去做傷害到魏彬他們的事情。

  他咬牙望著天,翻身上馬,往街那頭直沖而去!

  黃氏正在給謝葳寫嫁妝單子,戚嬤嬤走進來,「太太!不好了!老爺方才沖到顧大人府上,把顧大人打了!」

  「什麼?!」

  黃氏站起來,謝榮打人?這怎麼可能!從成親到如今,他連個奴才都沒打過,怎麼會去打他的同門顧若明?

  「老爺!老爺!」

  黃氏正怔忡著,外頭家僕們已經跑了出去。把東倒西歪的謝榮扶了進來。

  眼前的他衣衫凌亂,臉上額角還下幾道紅腫,真是從未有過的狼狽。

  「你這是怎麼了?」黃氏見狀,連忙上前接過家僕的手扶住謝榮。謝榮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把把她推開,回身又衝進書房,砰地把門關上,從裡吼道︰「把我的鋪蓋搬過來!」

  黃氏頓住。

  翌日謝琬才剛剛起床,謝瑯和程淵就在正廳等著她了。

  「出大事了!」謝瑯急切地朝他走過來︰「季振元和謝榮他們早上上了道折子,告魏彬兩年前縱子在謝府勾引謝葳淫亂後宅,又有顧若明帶去的謝府僕人為證!方才皇上勃然大怒,把折子往護國公和段仲明他們劈頭甩了過去!」

  「謝榮為這種事告魏彬?」

  謝琬聽到這消息也懵了。謝榮那麼樣疼愛謝葳,眼下居然為了朝堂之爭,連女兒都不顧了?

  「千真萬確!」程淵點頭︰「這是靳大人方才在宮中趁人不注意,讓人捎了消息出來的!如今魏府只怕已經收到了消息,該怎麼做,眼下咱們該想個法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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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計策

  謝琬緊擰著雙眉坐下來。

  她倒是想過季振元他們會捏造些什麼罪證來攻擊魏彬,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卻是借的這件事!因為此事連清河本地知道的都不算太多,魏謝兩邊也都會守口如瓶,那麼京師又有誰會知道呢?謝榮雖然權欲薰心,但讓他自己主動把這事抖落出來是不可能的,因為此事嚷開,對他來說並沒有好處。

  她這裡正琢磨著,錢壯忽然大步進來︰「姑娘!殷公子和龐先生他們來了!」

  謝琬站起來,就見一身戎裝的殷昱已率著龐白公孫柳等人大步進了來。

  自從上回在後巷裡見過,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此時謝琬陡然見到他,就不免有些怔忡。

  殷昱走進來,先看了眼她,然後才沖謝瑯端謹的拱了拱手,說道︰「朝中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謝瑯這也是頭一回與恢復了身份的他見面,眼下突然到訪,不免有些愕然。半日才回了一禮,說道︰「剛剛收到消息。」

  到了這會兒,謝琬也顧不上去理會兩人私下裡那點事了,知道他這是從碼頭趕回來的,遂引了他們坐下,大大方方說道︰「如今朝上怎樣了?季振元他們成功的機率有多大?」此事決定權在皇上手裡,殷昱畢竟在宮裡長大,皇上對此的態度他是最有資格估摸的。

  殷昱道︰「皇上甚重官員私德,如果證據確鑿,那季振元他們推張西平入閣的成功率可以有九成九。雖然謝榮同時被連累,可他同時也是苦主,這事反而有可能會在皇上面前贏得同情分。

  「不過據我所知,這件事並不是謝榮自己捅出來的,而是他的同門大理寺少卿顧若明。顧若明此人心胸狹隘,見不得謝榮受季振元重視,於是借著身在大理寺之便。遣人去清河查得了此事,意料之外引出魏彬。他所帶出的證人,則是你們分家之後從謝府遣退出來的家僕。」

  謝琬聽到這裡,竟是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事竟是出於他們鬧內訌。

  但不得不說,顧若明這一招真是一石雙鳥,既鬥倒了魏彬,贏得了季振元的贊賞,同時又重重給了謝榮一擊,此次事情鬧出之後,謝葳的閨譽也就全完了,即使往後他能夠登閣拜相,謝葳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個抹不去的污點。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眼下她該做的。是怎麼扭轉眼前的困局。

  此事她知道魏彬是吃了個啞巴虧,可是顧若明那邊有證人證詞,她如果要壓倒對方,就只能想辦法替魏彬洗清冤屈,把事實向皇上如實地陳述出來。

  她自己倒是可以作證。可是皇上會相信她嗎?而且她身為謝榮的佷女,卻這樣當眾拆謝榮的台,皇上可不是當初魏彬,這件事對他沒有什麼利害關係,是很難打動的。於是這樣做的結果,很可能就是背個莫明其妙的罪名,受到斥責回來。

  而就算眼下還有居在京中的王氏和謝棋。要說動她們也是件極難的事。

  王氏雖然蠢,但該怎麼做才對她有利她還是知道的,這件事無論怎麼樣,她只要站在魏彬這邊,莫說黃氏和謝葳,就是謝榮也絕不會再容於她。而謝棋雖然有可能倒戈。但她的話並沒有說服力,就算到了御前,皇上也不定會相信。何況,謝宏他們如今都要仰仗謝榮,謝棋也不會這麼做。

  垂頭沉思了片刻。她說道︰「看來眼下,咱們也只能先從張西平這邊下手了。」

  說著她看向殷昱,殷昱道︰「我就是過來商議此事的。」

  謝瑯忙道︰「如何下手?」

  殷昱道︰「很簡單,既然魏大人能被他們捉到把柄,而我們現在一時之間也沒有很好的辦法為他洗清,那麼張西平在為任這麼多年,一定也有違紀的地方存在。我讓人去查過,張西平在西北任上曾經貪墨過一筆十萬兩銀的物資,這件事被當時的季振元出面壓下。如今季振元那邊我們雖然告不了他,但是卻很可以把張西平貪墨的事捅給皇上。

  「魏大人好在除了這件事外,並沒有別的什麼,而張西平外放這麼多年,肯定很多劣跡。他們若是不依不饒,我們可以不斷地搜集羅舉。季振元他們為了不至於漏子越捅越大,一定會有所收斂。」

  謝瑯沉吟點頭,又道︰「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見得會打垮他,我們最主要的還是要幫魏大人入閣。」

  「不錯。」殷昱站起來,「所以我們需要雙管齊下。杜岑府上辦宴那夜,我在碼頭發現了一個神秘人。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的身份,但是如今大理寺如今已經把案子查到了工部,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工部的,眼下我們都可以借來作作文章。

  「我們可以讓靳大人在這個時候上道折子,告工部尚書張楊與工部侍郎鄭鐸與漕幫勾結,然後請他們提駱七審問,如此一來不但借了大理寺的手審問了駱七,更可以在這個時候使得張閣老也沾染上一身灰。季振元不可能不掉回頭去護張楊和鄭鐸,如此一來,他們那邊便會亂了陣腳。」

  謝琬點頭,再接著他的話說道︰「然後我們最好再去找找顧若明,顧若明既然能拿這件事出來打壓謝榮,自然是恨不得踢走他。而他這麼樣做下這事之後,也知道謝榮日後必會報復。既然如此,我們就可以在他身上下功夫,趁機說服他倒戈。

  「當然,他不會那麼輕易地聽從我們的,但是,如果我們跟他說,魏彬入了閣,那參張揚和鄭鐸的本子就可以從此沒有下文,張西平那邊也不會再有別的什麼漏子捅出來,想來他也不會拒絕。

  「等到他出面去說服季振元時,季振元為顧全大局,也一定會以優先保全張揚和鄭鐸為上。而張西平作為他的門生在外多年,有他在朝中罩著,私下裡定然許多貓膩,季振元也不會希望我們死咬著他不放。如此一來,雖然內閣多了個魏彬,但是顧若明卻幫助季振元保住了張揚,也間接保住了季振元自己的名聲,由此他在季振元面前他便又立下一功,對他來說,是百利無害。」

  謝瑯與程淵聽完,頓時也笑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張揚被參,雖然不見得就會倒台,可是鄭家會因此惹上麻煩卻是免不了的。顧若明勸說得季振元放棄張西平,保住了鄭鐸無恙,鄭家也會對他心存感激,這整事辦下來,其實獲利最大的卻是顧若明。」

  龐白笑著點頭︰「季振元既然把謝榮當接班人栽培,那此番入閣之爭對謝榮的官職也必會有番安排。顧若明自然不願意如此。而如果魏大人入閣,謝榮的位置就算要動,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動了。這對顧若明來說,又是另一大好處。」

  謝瑯擊掌起身︰「既如此,那咱們就很該快些行動才是!」

  公孫柳從袖口裡抽出一本奏本來,說道︰「公子勿急,我這裡已經將奏本擬好,請大家過過目。」

  說著他把奏本交到謝瑯手上。謝瑯細細看過,點頭交給謝琬。

  謝琬看完,給回殷昱手上,說道︰「這事不能拖,依我看,你很該這個時候就去靳府才是。」

  殷昱點頭,望著謝瑯︰「我正是來請逢之一道前去的。」

  若是從前,護衛身份的殷昱如此直呼謝瑯的表字,那是為不敬,可如今眼目下逢之二字從他口裡吐出來,竟又顯得無比的親切隨和,謝瑯曾經留存於心底的對他的那點不以為然,此時竟煙消雲散了。他頓時點頭道︰「我這就回房換件衣裳,與你同去!」

  因為事情來得及,他眼下身上還只套著件家常道袍。

  謝瑯出去後,程淵也拱手道︰「在下也著人去打聽打聽顧若明,以求此事能早些定奪下來。——錢壯快去請表少爺過來陪客。」

  齊嵩一早去了衙門,眼下便只有齊如錚和謝瑯在府。

  這裡一屋子人走盡了,殷昱轉過身來,看著謝琬,說道︰「吃早飯了嗎?」

  謝琬這才記起到現在為止還粒米未進,著實餓起來了,但是這會兒他老人家大駕光臨,在齊如錚未到之前,也不便走不是?

  她搖搖頭。他嘆氣道︰「那還不快去?」

  謝琬啞然,她這不是陪客嘛……

  謝瑯伴著殷昱他們出去,一去就是一整天。謝琬等到下晌還不見他們回來,卻是等到了急匆匆從衙門裡回來的齊嵩,原來也是聽到了今日朝議的事,皇上雖不至於大發雷霆,但他對魏彬的好感度卻因此急轉直下,就連護國公也未曾討著什麼好臉色。

  謝瑯程淵晚飯後才回府,原來去了靳府之後又與靳永一道去了趟魏府,魏彬斟酌之後又與眾人重新擬了道折子,再交由靳永。

  靳永本來就是都察院御史,而且協辦漕運案,這道折子由他遞上去順理成章。就算季振元他們再猜疑,也不能拿他有什麼不是。

  這次朝堂上對於魏謝兩家的醜聞俱感驚異,私下裡說什麼的都有,當然具體情形內宅裡並不可能知道,但是隨著下朝後百官歸府,這種事情還是以驚人的速度在京師各處傳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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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感到驚憤的就是魏夫人,據說當場就把魏暹叫進去罰跪了三個時辰。

  然後便是與謝葳定了親的李固府上。

  李夫人聽得丈夫說起這樁事,手上一碗茶頓時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謝葳跟魏暹有染,這種事沒傳開都已經讓人無法忍受,如今這都傳遍了京師,這親還能結嗎?而且關鍵是如今季振元與沈皓他們已成水火之勢,這李固是沈皓的手下,如今夾在中間不已成了夾心餅?

  李夫人騰地站起身來︰「沒想到那謝葳竟是這種人!謝榮竟是這樣的教女無方!枉我看走眼了,去請媒人來,我們要退婚!」

  四葉胡同這邊還是一派安靜。

  黃氏一向深居簡出,近來又與謝榮不甚和睦,因而更不想去打聽這些事,下人們也都知趣地不去提及。本來她並不知道這件事,可是當李家遣來的媒人上門,她就是再遲鈍也要問個因由了。

  「不知道我們有什麼做的不周到的地方,竟使得李夫人這般看不上我們大姑娘,閣下說出來,我回頭也好教訓教訓!」

  說起來他們李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官戶,只怕見了謝榮的面還要先拱手叫聲大人,眼下這麼樣跑來退婚,這是當他們謝家好欺負麼?本以為謝葳婚事從此落定,卻不想這李家又是這般不靠譜,黃氏又急又氣,說話難免重了。

  這媒人卻因為謝葳鬧出的這事,來之前也頗受了李夫人幾句斥責,心裡正不舒坦,這裡見得黃氏又這麼說,當即就冷笑起來︰「夫人這話可讓我為難了。令嬡跟魏家公子那點破事現在鬧得整個京師都知道了,都皇上都在過問,您如今反倒還來問我!

  「依我說你們大姑娘也是該教訓教訓了,就這種德行,也難怪人家魏公子死都不肯要!」

  媒人把話說完。立即扭屁股出了門去。

  黃氏這裡卻被她幾句話捅得手腳發涼,心知這裡頭有蹊蹺,連忙把廊下戚嬤嬤喚來︰「快去打聽打聽!怎麼回事!」

  外頭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季振元他們告的是魏彬。可是這種事難免女方受的影響大些,於是說起謝葳來是各種不堪,戚嬤嬤這裡卻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忍心告訴黃氏母女,眼下見得逼到了眼眉上,便只好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黃氏聽完,頓時兩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謝榮回到府裡,天已經黑了,府裡氣氛略有些緊張。

  他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門。他越來越害怕回這個家了。他害怕面對黃氏,害怕面對謝葳。這些曾經都是他最疼愛的人,可是現在,他再說愛,已經不會有人相信了。

  他想起黃氏那句話。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也不知道,他並不想改變,他只想朝著他的目標一步步前進,可是在他前進的路上,有著這麼多的障礙。謝琬,魏彬,顧若明。如今又加上了個季振元——他對季振元也有恨,恨他的無情,恨他的冷漠,恨他的不留餘地,恨他把話說得那麼清晰!

  你還沒有本事保護你的家人——這句話就像刀子,刺破了他的虛榮心。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有資格了。可是季振元告訴他,你還沒有。

  他多麼恨這句話,這說明他還要努力地往上爬,還要犧牲更多的東西去交換他的未來!

  可是他恨又能怎麼樣?沒有季振元,他什麼也不是。

  朝中那麼多等著上位的官吏。他們不見得比他差多少,他不為季振元犧牲,自然有大把的人願意犧牲。

  「老爺?您回來了?」

  龐鑫走到門口,驚訝地道。「太太暈過去了。」

  謝榮抬起頭來,暈過去了……是知道真相了吧?

  他把馬鞭遞給龐鑫,緩緩地進了二門。

  進了二門,看了人影綽綽的正院片刻,才能抬腿進院門。

  丫鬟婆子見著他回來了,紛紛向坐在花廳的王氏通報。

  王氏迎出來,迎面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語意裡有幾分急迫,但更多的,是一種莫明的高亢。是暗喜吧?黃氏病倒了,她就可以在家裡指手劃腳了。謝榮想。他這位母親,從小對他的關愛就沒有謝宏多,到了眼下,也還是捨不得給出一點點真心。

  他沒有享受到過母愛。他跟謝騰一樣,都是被母親拋下的孩子。

  可是謝騰至少不像他,要看著自己的母親偏心別的兒子,他不會知道那種因為得不到這種本該擁有的親情而產生的自卑,得不到母愛,他只好祈求父愛,於是他努力地向上,努力地攀爬,終於得到了謝啟功的全部關愛。

  可是謝啟功死了。

  而偏心謝宏的王氏,到了這個時候,卻又一心想要跟著他享福。

  他真心看不起她,這就是個鼠目寸光的村婦。

  他給予謝葳謝芸無限的疼愛,是為了彌補自己在親情上的不平衡,他希望他的兒女是能夠有安全感的。

  可是,現在,他把這一切都毀了。

  「老爺,太太醒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走到了黃氏門前,戚嬤嬤紅著眼眶在跟他說話。

  他推開門,黃氏坐在床頭。原本秀雅的一張臉,一下子像老了十歲。

  「你來幹什麼!」

  黃氏見到他,立即坐起來,雙眼圓瞪著,像是看著個宿世的仇人。「你給我滾!滾!」

  她歇斯底里的大叫著,掀被跳下床,拿起桌的茶杯往他砸過來。

  謝榮避也不避,茶杯接而連三砸到他身上臉上,終於在額角砸出個血洞,疼得他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黃氏看著順著他額角流下的血,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慌張,她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帶一點感情。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從今以後,你住你的書房,我住我的正房。」

  她走到門邊將門大打開,如同盯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瞪著他。

  隔著三步遠的距離,黃氏的側影還如那年乍見時玲瓏,他還記得她曾經在枕邊柔聲地喚著他「夫君」,可是如今,她對他已經全然沒有感情了。

  謝榮眼淚綻出來,點點頭,跌跌撞撞走出門。幽黯的長廊下傳來他的低語︰「保重,書蕙……」

  廊下腳步聲漸消,那人已經遠去了。

  黃氏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無聲地哭出來。

  有了魏彬被參之事,這幾日的早朝氣氛都有些凝重。

  皇帝掃視了下方各人一圈,然後道︰「聽說大理寺查出漕運一案已經查到了工部頭上,有人在工部見過那枚印章,工部是張揚所屬,張閣老對此有什麼說法?」

  張揚彎腰道︰「臣從未曾見過那枚印章在工部出現。不知道如今可有明確的證人或證據?」

  皇帝哼了聲,將面前一道折子丟下去,「你們這些人,開口閉口就是證據證據!你自己看看,這是靳永昨日參你和工部侍郎暗中與漕幫中人私下聯絡的折子!碼頭有人親眼看見漕幫的人跟你們的人鬼鬼祟祟地往來!」

  朝堂立時嘩然,謝榮迅速地看向季振元,而季振元則凝眉不動。

  張揚拾起奏本來看過,立即與鄭鐸一道跪下︰「皇上明鑒!臣可從來沒曾參與過此案!不知道看見這幕的人是誰?」

  皇帝面色陰冷,看也未看他們,說道︰「鄭鐸,你們家老四現在還薰千步香嗎?」

  鄭鐸猛地一怔,回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犬子還在定期薰千步香強身。」

  皇帝冷笑一聲,說道︰「護國公,杜岑府上大宴的那天夜裡,你的人是親眼看到與駱七會面的人身上有七步香嗎?證據何在?」

  護國公站出來,朗聲道︰「啟稟皇上,臣就是拿了千步香出來,鄭大人也必然說是捏造的。皇上要證據,不如即刻派人前去碼頭駱七的住處搜查,看看是不是有另外出入的暗道即可!只要查得駱七確與人勾結,那麼把駱七抓進大理寺嚴審,一定能審出來!」

  皇帝嗯了聲,說道︰「大理寺正卿聽旨!」

  「臣在!」正卿竇謹站出列來。

  「即刻帶人前往碼頭,將那駱七押至天牢嚴密看守!此事靳永同有監理之責,如有差池,你們倆這官也不做了。」

  「臣領旨!」竇謹與靳永立即退下。

  季振元看了眼顧若明,顧若明隨即也跟著退了下去。

  這裡皇帝喝了口茶,看了眼下方,接著又道︰「那日是舉薦的陝西巡撫張西平入閣?」

  吏部尚書兼內閣閣臣楊鑫立即站出列︰「稟皇上,是微臣舉薦的張西平。」

  皇帝哼了聲,把手頭一本奏折又讓人遞了給他,「這就是楊閣老舉薦的內閣人選,三年貪墨朝中十萬兩銀的物資!楊閣老還是先讓大理寺把這案子審清楚了再提張西平入不入閣的事罷!」

  殿內又是一片嘩然。

  皇帝道︰「這次內閣補任之事,倒讓朕看了台好戲!我方唱罷你登場,先是參魏彬縱子淫亂,後又是有人參張西平貪墨!朕倒要看看,你們這般狗咬狗,到底要給朕咬出多少腌髒事來!——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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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1:5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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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大怒,人人自危。京師自這日起,籠罩在頂上的陰雲又厚了些。

  護國公下朝之後直接回府,殷昱已經在府裡等候了。

  護國公說道︰「張西平這事跑不了。駱七進大牢後卻未必會說出背後主使來,這事咱們還得再琢磨琢磨。」

  殷昱點頭,「有張西平和顧若明這兩人牽制就夠了。其實我的目的並不只是要查出駱七背這個人,因為就算找出這個人來,也不一定他後頭就再也沒有了別的人。我只是在猜,駱七被押之後,這伙人肯定會有行動,如果說駱七在押期間受到了什麼脅迫,那這件事則跟季振元他們脫離不了關係。

  「但是我又覺得追殺我的那些人不是鄭家手下的,如果不是鄭家手下的,他們又為什麼要殺我?

  「殺了我,最直接影響的就是殷曜,人們會把我的死栽贓到他的頭上,這樣,就連殷曜也保不住了。太子如今只有三個兒子,三弟殷旻還只有一歲,根本就不可能影響皇儲。太子殿下身有弱疾,我擔心這些人是沖著我們整個殷家而來。 」

  護國公肅容︰「你是說,有人對殷家不滿?想要反朝?」

  殷昱眉頭緊結,「反朝不反朝我不敢肯定。我只是有這個感覺,並沒有依據。」

  護國公嗯了聲,沉吟片刻,說道︰「不管怎麼說,眼下我們得先把內閣這關給過了。漕運案子這邊有我盯著,張西平這邊我也不會放過。就是駱七招不出什麼來,我也會借此拖住季振元。你如今就讓去尋顧若明,先把他策反了把魏彬的冤情洗乾淨才能談接下來的事。」

  殷昱頜首︰「孫兒這就告辭。」

  「慢著。」護國公忽然又喚住他,走過來深深看了他片刻,說道︰「你母親已經有旨意下來了,囑咐你好好考慮自己的婚事,她就不插手了,她相信你能把握好。」

  殷昱雙眼頓時閃過絲亮色。然後撩袍跪地,朝東宮方向叩了三個頭,起身道︰「母親的心意昱兒知道了。那麼煩請外祖父回頭轉告母親,就說昱兒不會讓她失望的。」

  護國公點點頭。目送他離去,目光裡卻有些難言的深邃。

  顧若明隨同竇謹靳永從碼頭押了駱七回大理寺,已經是日落西山,竇謹見天色不早,便說道︰「我手頭還有些公務待要處理,皇上交待的這案子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先回去吧,這裡我留下來即可。」

  竇謹一向愛護下屬,甚好說話,因而深受屬下們愛戴。平日與顧若明關係也極好,如今有上司擋著,顧若明自然樂得輕閑,隨即笑著告了辭。等回到府裡,剛好是晚飯時分。

  胡贈見得他回來。連忙走上來道︰「大人回來了,季大人方才派人來傳過話,請您過去一趟。」

  顧若明哦了聲,更衣的手勢慢下來。

  季振元這個時候找他,肯定是為駱七的事,但是眼下他並不想這麼急著趕過去,因為謝榮。當然。他知道越是這樣他越是應該往那邊跑勤點兒,可是,現在謝榮不是也顧不上往他那邊跑了麼?謝榮不過去,季振元的事情誰來辦?

  季振元既然這會兒要求著他,他就更犯不著這麼著急忙火的了。

  他讓人上了飯菜,吃完飯又上了茶。正準備歇會兒就走,管家來報︰「老爺,外面有位謝公子求見。」

  顧若明頓時想到了謝榮,想也不想地道︰「不見!」

  管家又道︰「老爺,是謝榮的佷兒。叫做謝瑯。」

  當初在打聽謝榮其人其事的時候,他就順便也知道了謝家那點子破事兒,這謝瑯的名字一出口,他立即就知道是誰了。

  謝瑯來找他做什麼呢?

  不過,謝瑯既然跟謝榮有仇,那見見也無妨。

  想到這裡,他朝管家點了點頭。

  很快就有一老一少兩名文士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走前的是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隨後而來的那人面容清雅,形態雍容自如,卻落後半步。

  為首的那男子一進門,便朝顧若明揖首道︰「在下謝瑯,拜見顧大人。這位是龐白龐先生。」

  顧若明看了眼龐白,笑著與他們道︰「二位不必多禮。請坐。」

  謝瑯龐白在客座坐下來,下人們很快上了茶,顧若明道︰「不知道謝公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他雖然對謝榮很有些不以為然,可是眼前的謝瑯是謝榮的宿敵,看在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份上,他並不吝於給他幾分客氣。

  謝瑯道︰「在下深夜到訪,為恐耽擱得久了打擾了大人歇息,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今日特地前來,是想請問大人,可曾仔細深究過,究竟是魏大人入閣於大人有利些,還是張西平大人入閣對大人有利些?」

  顧若明聞言怔住。

  與此同時,季府裡季振元也在與郭興說話。

  「他們會反口咬住張西平這個我已經想到過,可是靳永卻突然同時參張閣老和鄭鐸,實乃出人意料。此事必然是段仲明等人施下的後招。咱們倒是疏忽了這層,現在讓他們拖住了腳步,眼下看起來很不利!」

  郭興道︰「這是他們使的『圍魏救趙』之計,意圖把咱們陣腳弄亂了,使得咱們分了心,便好趁機鑽空子救下魏彬。」

  季振元點點頭,撩袍在書案後坐下,「你說的不錯,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擾亂我們的陣腳。不過他們以為攻擊了個張閣老和鄭侍郎,便就能把魏彬推進內閣,也太小看我們的實力了。這個得趕緊想辦法,不能讓事情繼續往下發展,免得扯出更多手尾來!」

  郭興上前,恭謹地替他斟了茶,然後道︰「岳父既然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此次微平親自出面指證魏彬,證據證人都在顧若明手上,魏彬想要翻身,談何容易?如今有顧若明在大理寺,此事自然不會有隱患。」

  季振元略略地點點頭,接過茶,卻仍是嘆起氣來。「可是他們會把目標突然借轉到張閣老和鄭鐸身上去,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郭興默然無語。片刻後抬起頭來︰「微平此次犧牲甚大,岳父到時是不是該給他——」

  「這個你不必說了。」季振元擺手道,「我心裡自有數。」說完又看向他,嘆道︰「難得你在這個時候還能知道替他出面爭取補償,這是好的。既是同門就應該互相愛護,如此才能團結奮進。我知道你與他交情深厚,你回去告訴他,我答應他的事情,不會變。」

  郭興連忙頜首︰「是。」

  謝瑯那句話甩出來,顧若明就陷入了沉默。

  他想著謝瑯所說的話,是啊,究竟是張西平入閣對他的好處多些,還是魏彬入閣對他的好處多些呢?

  曾經他慣性的認為,張西平是他們這邊的人,當然是張西平入閣對他來的有好處。可是如果是張西平入閣並擔任兵部尚書,那麼按照季振元的計劃,兵部左侍郎劉永德會調去陝西任巡撫,而空出的兵部左侍郎則會由謝榮擔任。

  謝榮進了六部,此後便等於掌管了兵部一半的權力,位置與自己不相上下,可是論起權力比自己還要高出那麼一小截,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謝榮有著這樣的不滿,不知道他何德何能,能夠短短幾年就能贏得季振元如此厚愛!

  由此看來,張西平入閣之後能得到最大好處的還是謝榮,而且恐怕經過此事,季振元為了安撫他,還會對他有所補償,這樣一來,謝榮的腰板就會挺得更直,往後他莫說排擠他,只怕還要反過來受他的拿捏。

  說起來,他是一萬個不希望謝榮這麼稱心如意的。

  可若是魏彬入閣——首先,魏彬擔任了兵部尚書之後,兵部左侍郎的位置謝榮就不要想了,劉永德說不定根本不會動,而朝中一時也沒有與侍郎媲美的位置可讓他補任,於是他就是跳得再高也不會高過自己。

  再者,內閣的勢力兩黨平分,季振元要倚重他的地方必然還有許多,雖然說季振元在內閣一手遮天也能給他帶來不少好處,可是,一個人到了真正權高於頂的時候,他是不會對他的手下有多看重的了。而只有在他還需要往上攀爬的時候,他才會因為需要而真正重視他的伙伴。

  更何況,就算季振元在內閣一呼百應,也不見得會回過頭來栽培他。

  既然如此,他對季振元的舉措也就沒什麼好熱心的了。

  不過,這兩人的來意還是讓他疑惑。

  他看了眼謝瑯,說道︰「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瑯道︰「我的意思很明確,如果顧大人覺得張西平入內閣對大人來說好處多多,那麼這番話當我沒說。如果大人覺得此番保魏大人入閣對大人來說才叫真正有好處,那麼,我們也會化解掉張閣老和鄭大人的危機。

  「漕運案子如此嚴重,如果靳永對此不依不饒,或者又是審出點什麼來,皇上想來是不會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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