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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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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梨花白]醫錦還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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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結果

就如同江雲所說,鄉下人天生的怕見官,這家人得了銀子,原本隻是要來鬧一大場,誰知形勢急轉直下,那女人竟是半點不怕,還要拉著他們去見官,於是立刻便心虛了,那婦人往後退了兩步,色厲內荏的叫道:“你……你治死了人,我隻找你說話,去……去見官做什麼?”

話音落,就聽人群中也傳來一個聲音:“就是就是,誰知道官府是不是和你串通好的?到時候欺負他們鄉下人沒見識?”

夏清語淩厲目光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冷冷道:“是哪位喜歡打抱不平的大俠在這裏替天行道呢?既然如此仗義,為何不站出來公開為這一家說話?躲在人群裏做老鼠是什麼意思?既是說他們沒見識,那你也跟著一起去啊,你這般熱血,想必自然是有見識的,仵作也誆騙不了你去。咦?怎麼還不出來?鄉親們,咱們這位大俠害羞了,隻是如此俠義心腸,怎麼好意思讓他做好事不留名?鄉親們幫我把他找出來,我帶著他和這家人一起去見官,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好不好?”

老百姓嘛,都愛湊熱鬧,這當中很有幾個看眼不怕亂子大的,見夏清語如此坦誠,說的話也合情合理,因便大聲鼓噪叫好,又攛掇著那說話的人趕緊站出來,幫著這一家去衙門討個公道。

可憐人群裏那家夥,不過是收了二兩銀子跑來賣力表演的,從前他也幹過這種事兒,周圍人都是聽了鼓動便跟著暴躁的,什麼時候遇見過這種場面?眼看再接話,說不定自己都暴露了,身旁幾人東張西望,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把自己給認出來,隻把這人嚇得如同老鼠一般,悄悄退後了幾步。轉眼便退到了圈子的外圍。

百姓們雖然容易被利用,但也並非傻子。如今這情形,再加上上午時晏子笙那一番話,孰是孰非已經很明顯了。就連那哭喪的一家人。都跟著驚慌起來,那婦人眼看情況不對,便隻能故技重施,坐在地上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拍著地叫道:“公爹啊,你死的好慘啊,這裏沒人和咱講理啊,咱們鄉下人,進城活該受欺負啊,嗚嗚嗚……”

這婦人是半點不懂心理學的。根本想不到她這麼一說會犯眾怒。當下圍觀的人一聽:怎麼著?你這意思是說我們杭州城裏的人欺負你?天地良心,我們欺負你什麼了?分明人家夏娘子都敢和你去衙門對質,卻是你不敢過去,這還有什麼說的?怎麼到最後竟推到我們頭上來了?

這一下真是風雲突變,迅速就群情洶湧起來。百姓們當即成為夏清語的盟友,大家有誌一同的圍著那一大家人,紛紛指責道:“鄉下人怎麼了?我們杭州城什麼時候欺負過鄉下人?海匪來了的時候,陸大人三番五次開城門放難民進來,咱們捐錢捐衣捐吃的,那會兒你們滿心感激,現在就變成我們欺負你了?”

“沒錯沒錯。當日大夫們去給難民治傷,每一次夏娘子都是參加的,而且她治的外傷又快又好,連蘭國手都誇過。”

“可不是怎麼著?大家夥兒靜一靜,如今看來,分明是這家人混蛋。哪個醫館還能給人保證,說肯定不死人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這都是有數的啊。”

“就是這麼說的。這家人拿著屍體堵在人家杏林館門口,實在可惡,若是人人都像他們這麼幹。咱們杭州城還有醫館敢開門嗎?”

夏清語笑眯眯看著大家夥兒義憤填膺的指責這家人,天平一瞬間就傾斜過來了。她不由得意的微微一笑,暗道醫鬧?我在現代的時候不知見識過多少,那會兒有專門的團夥我都沒怕過,現在在古代,就對付你們幾個拿錢陷害的,還不是小菜一碟?

那家人明顯已經慌了,但這卻更激發起了幾個人的凶性,可見素日裏也不是那好相與的,此時看見夏清語輕鬆站在那裏,婦人怒吼一聲,和兩個兒子抬起門板上的屍體就要往裏衝。

這一下弄得眾人措手不及,看見那門板屍體,湊上來的人“啊”一聲驚叫,紛紛向後退去,白蔻白薇馮金山等人也都連忙要上來拽夏清語回去,卻見她一擺手,咬牙冷冷道:“別以為這一套對什麼人都有用。我問心無愧,什麼都不怕,別說這裏隻是一具死屍,就是僵屍厲鬼,也別想讓我退後半步。”

這話高聲叫出來,雖是出自女子之口,卻當真有氣勢。晏子笙呆呆看著面前不遠處那道曼妙身影,忽然“咕嘟”一聲吞了口口水,兩隻眼睛都冒出了紅心來。

退後的百姓們驚魂稍定,都站定了身子。待聽到那婦人聲嘶力竭的大吼“去撞她去撞她”之後,大家都憤怒了,正要上前攔住這胡攪蠻纏的一家人,忽聽外面一陣吼聲傳來:“都讓讓都讓讓,我們有急病人。”

聽說是急病人,大家連忙讓開道路。就見一個身穿武將官服腰配單刀的大漢抱著一個孩子走進人群,身後跟著二三十個兵丁。一看見夏清語,那大漢便猛然跪下來,淚如雨下道:“夏娘子,求您快救救小兒,他……他吞了一粒金豆子……”

夏清語嚇了一跳,目光忍不住就向晏子笙看過去,隻因為這武將她認識,便是杭州衛所的副指揮使朱達國,因此不免有些誤會,暗道用一個孩子來給我造勢,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誰知一眼看去,卻見晏子笙一臉的驚訝,顯然這事兒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連他也不知情。而那朱達國眼淚吧嗒吧嗒直掉,俗語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一個武將?於是夏清語立刻明白了:這不是裝的,這是真的。

那還有什麼說的?當下立刻進屋,朱達國把孩子抱進去。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隻說這孩子死定了,吞了金子還想活?可不是癡人說夢呢。其中有一個好奇的看見杏林館大門沒關,便大聲叫道:“夏娘子,這孩子真的還有救嗎?”

好一會兒沒有聲音,正當人們失望之時,就見白蔻走出來,對大家道:“我們奶奶說,無論如何,總要一試的,現在正忙著準備手術。杏林館今天下午暫時就不接待病人了。另外,這位大嫂,奉勸你還是趕緊把屍體抬回去吧,這天氣炎熱,屍體很容易腐爛,一旦腐爛變質,那可就不是你一家的事了,我們奶奶說,這種腐爛屍體最容易傳播瘟疫,一旦杭州城因為你們起了瘟疫,那你們可就真是罪不可恕……”

白蔻不等說完,圍觀人群“轟”一下就炸開了鍋,這正是“談瘟色變”的時代,百姓們誰不怕瘟疫?當下紛紛怒斥叫罵,趕那家人離去。

正亂糟糟的時候,就見一隊衙役拿著鐵鎖鏈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捕頭大聲叫道:“聽說這裏有人聚眾鬧事以屍訛詐,知府大人命我們速速捉拿,閑雜人等快快讓開。”

百姓們先是一愣,接著方反應過來,都是大聲叫好,忙不迭湧向兩邊,有幾個人便大叫道:“官爺,就是這些人,恩將仇報禽~獸不如的東西,夏娘子好心給他們治病,他們卻要以屍訛詐。”

衙差們素日裏辦案,還真沒有如此多的熱心百姓捧場,當下便知道這些人不得人心了。正好知府大人也說的明白,是要捉拿歸案嚴加審問的,那還有什麼說的?因連忙上前,也不管那婦人哭叫,盡皆鎖了,隻留下一個男丁和兩個女子,命他們速速抬著屍體離去。

這三人隻覺死裏逃生,當下不敢多言,抬著屍體如喪家之犬般離去。那些被鎖了的人想到自己結局,也都是兩股戰戰,險些尿了褲子,不免就有人害怕之下大聲嚷出來,隻說自己是收了錢來哭喪,其實和這家人沒什麼關係,隻惹得圍觀人群一陣哄堂大笑。

杏林館前重新恢複了平靜,百姓們又免費看了一場大戲,都心滿意足興高采烈的議論著離去。想也知道,不用一天時間,這杏林館前的大戲必將傳揚到杭州城內外,隻是結果恐怕要和某些人當初的設想背道而馳了。

周陵臉上早已經沒了笑容,臉色鐵青的看著對面,嘴裏喃喃罵著:“廢物,廢物,一群廢物,這樣都能把事情搞砸了。”

秦朗偷偷看了他一眼,沒敢說話,忽聽身後一個聲音淡淡道:“其它的不敢說,後來那杭州知府的人,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操作,不然的話,知府大人日理萬機,和我千金堂也算有些關係,又怎麼會去管這等閑事?就算要管,驅散人也就是了,何必非要鎖拿人?”

周陵轉回頭,就見唐逢春面色凝重的看著對面方向,因歎了口氣道:“唐兄說的沒錯,那咱們該怎麼辦?”

唐逢春轉頭看向秦朗,沉聲道:“之前收買那家人的時候,咱們醫館裏的人可有出麵?”

秦朗小聲道:“沒有,就是讓王師弟去找的一個青皮做這件事,王師弟每次和那青皮見面,都遮得嚴實,聲音也改變了,想那青皮也認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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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得寸進尺

唐逢春點頭道:“如此甚好。如今隻要上天保佑這件事不牽連到咱們身上,就該慶幸了。這些日子莫要再想著什麼壓杏林館一頭,都老老實實在屋裏呆著。”

周陵咬牙道:“難道就看著那夏清語繼續得意?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唐逢春沉聲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你以為能暗中操作讓杭州知府派人來的是誰?尋常人有這麼大面子嗎?”

周陵倒吸一口冷氣,四下裏望了望,見沒有人,方小聲道:“你是說……是說……小侯爺……”

唐逢春不等他說完便點點頭,凝重低聲道:“不是他還有誰?這人向來精明,這一次他未必猜不出是咱們幹的,隻是王三兒小心,他們怕是抓不住把柄。若是咱們還要打什麼主意,到那時落在他眼裏,真是不知死活了。”

周陵雖然不甘心夏清語得意,但是想到陸雲逍那雷霆手段,不自禁就覺著臉上有些疼,因哆嗦了下,點頭道:“我明白了。可惡,不是說這夏清語是被他休掉的嗎?怎麼如今又這麼護著?有這份兒情意在,他當初為什麼要休妻?留著這悍婦在侯府裏禍害不就得了?非得放出來害人。經此一事,咱們之前的苦心經營隻怕是都要付諸流水了。”

唐逢春也長歎一聲,喃喃道:“也怪咱們太心急,若是如之前一般慢慢圖謀,誰也說不出什麼。偏偏急不可耐想要一棒子打死,結果反倒是給她們造了勢,還險些連累自己。得不償失,真是得不償失啊。”

秦朗愁眉苦臉道:“師父,也不能怪咱們心急,就像之前那般慢慢磨著,咱們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啊,這個月的賬上不但沒賺銀子,甚至還賠了三十多兩。這還不算您給那些老先生的,長此下去怎麼能行?”

唐逢春也不說話了,陰沉著臉看著對面杏林館,他第一次感到一種有心無力的無奈:原本還想著把杏林中的這個敗類異類驅逐出去。可是現在,怎麼那個另類越發壯大,反倒是自己這名醫雲集的千金堂卻有些灰頭土臉了呢?

經過一番緊張的搶救和開腹手術,吞了金豆子的熊孩子總算是救過來了。手術結束的時候,外面已是華燈初上。朱達國一個勁兒感謝著疲憊的夏清語,就差沒跪下了。

“朱大人不用先謝我,還要看術後是否有並發症,最怕的是感染,孩子這麼小,抵抗力本就低下。這個手術也不算小,所以雖然現在看上去救過來了,但之後真的不好說,過了這三天,才能下定論呢。”

夏清語喝著白薇端過來的熱水。一邊給朱達國敲著邊鼓,卻聽他一疊聲道:“誰不知道神醫娘子的手段?既然手術都做了,那金豆子也取了出來,便是萬無一失了。”

“朱大人此言差矣。”夏清語嚴肅了面色,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朱大人來的時候,看到我杏林館門前的那具屍體了吧?那人來的時候並沒有咽氣,我是大夫。但凡病人還有一線生機,我就不想放棄,所以也立刻就進行搶救了。誰知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撐過去。我告訴朱大人這個,便是要和你說,我也隻是個大夫而已。並不是真的什麼神醫娘子,我一樣有救不了的病人,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手術現在看來是對許多疾病都有效的手段,但它也不是萬能的,病人能否有體力撐過麻醉和手術。撐過去之後還有感染和並發症,是不是也能挺過去,這都不好說。所以,我寧可先和你們交代清楚,讓你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也不願一旦發生意外,讓你們從巨大的希望中跌下來,那種衝擊會把人逼瘋的。”

朱達國聽她說的鄭重,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了。到屏風後看了眼孩子,隻見小家夥雖然還昏睡著,但分明是呼吸平穩面色紅潤,因又有些不太相信,暗道這樣還能有反複?夏娘子不會是在危言聳聽吧?也是,經過了今天的事,人家當然要交代好,不然一旦真有事,落了埋怨,豈不是好心沒好報。

這樣想著,便又重新放下心來。四下裏看看,雖然杏林館的裝潢算是不錯了,但比起自己家,終究還是要差著一些,想著妻子還在臥床養病,於是便找到夏清語商量道:“最近內子身體不好,孩子的事情還沒敢告訴她,如今我們父子兩個不回去,隻怕她就要知道了,更添一層擔憂。但不知我能不能把孩子抱回去?剩下的反正也就是將養。這個……掛水的事兒,每天早上我派馬車來請醫館裏的人去做也就是了。”

朱達國覺得自己這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卻沒料到竟被夏清語一口拒絕。雖然對方說術後感染和並發症都很危險,需要就地觀察,一旦出現狀況,也好及時施救,但他有了先入為主認為對方是危言聳聽的情況下,對這說法也有些不以為然。隻是孩子終歸是人家救活的,一時間也不好駁斥夏清語的面子,隻好答應住下來,心裏卻還是有些不滿的。

夏清語能夠看出朱達國的心思,隻她也是累極,實在懶得理會這種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之心,揉了揉額頭,她坐在桌後開始做手術和治療記錄,順便和江雲馮金山商量著安排用藥。這些東西弄完,就又過了一刻鍾,正想趴在桌子上歇會兒,便見面前一個銅盆伸過來,抬頭一看,晏子笙笑的一臉燦爛,舉著個銅盆對她道:“夏娘子可是累得很吧?快拿熱水洗把臉鬆快鬆快,我現去後院要的熱水。”

“晏公子,你怎麼還在這裏?”

夏清語做了半天的手術,根本沒精力去管這貨的去留,還以為他早就走了,哪裏想到竟然還留在這裏,甚至做起了小廝才會做的活計。

“夏娘子這是下逐客令?好歹我上午也是為你們出了一份力,如此過河拆橋不太好吧?”晏子笙一臉的委屈,隻看得夏清語囧囧有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過河拆橋?這怎麼就叫過河拆橋了?謝也謝過了,午飯也留你吃了,還想怎麼著?

正想著要如何措辭,就聽身旁白蔻笑道:“晏公子這話真好笑,你倒是說說,我們怎麼過河拆橋了?您都在這杏林館裏泡了一天的蘑菇,還不足?難道日後都要在我們這裏做學徒?還是說蹭了一頓午飯,覺著沒吃夠,必要蹭一頓晚飯呢?”

晏子笙嘿嘿一笑,將銅盆收回來,對白蔻道:“我原本不該再打擾,不過既然白蔻姑娘如此盛情,那便留一頓晚飯也使得。我這麼大了,學醫肯定是不行的。隻是從來了杭州,我便是居無定所,剛剛去後院時,我見你們這裏的院落和房屋不少,有心就在這裏租一個院落住著,不知夏娘子意下如何?”

這一下就連白蔻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吃吃道:“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蹭飯蹭的這樣冠冕堂皇也就罷了,竟然還想跑來我們這裏住?我們這裏那麼多女子,誰知道你安沒安好心?”

晏子笙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睛便不自禁瞟了夏清語一眼,心中也覺著發虛,好在夏清語和白蔻都沒在意他,也沒注意到這個眼神,晏子笙吞了口口水,又小聲道:“那個……我可以多付租金的,一個月一百兩銀子……”

夏清語差點兒噴了茶,抬頭愕然看著一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晏子笙,暗道這貨是不是太有錢,所以總被人當冤大頭當習慣了,一個月一百兩銀子,他當這裏是五星級酒店?

“晏公子,你不是楊大人的好朋友嗎?他會不給你安排地方住?再者說,你就住最豪華的客棧,一個月也用不了五十兩銀子吧?何苦花一百兩租我這裏的院子?”

夏清語疑惑的問了一句,她身旁的孫長生也立刻跟著附和:“就是就是,晏公子你這太大手筆了,我們不能接受,不然你一百兩租一個院子,讓白住在這裏的我們情何以堪?”

這小子是個心明眼亮的,聽了晏子笙的話,心中便對這貨的打算有些譜兒了。論理,能一個月白賺一百兩銀子,這可是好事兒,差不多比得上醫館一個月的收入了。但他可不會被錢迷了眼睛:開玩笑,小侯爺雖然不常來吧,可是每次來,那反應那態度……嘖嘖,自己和馮金山等人和東家在一個屋簷下已經讓他很不滿了,但好歹還有個理由,自己等人都是杏林館的員工啊。這要是晏子笙搬進來,那黃鼠狼之心還不是路人皆知?讓陸大人知道,還不得氣炸了肺?這日子還能過嗎?

夏清語倒是沒想到陸雲逍,她隻是單純為晏子笙考慮,不成想這貨為了能近水樓台先得月,連好朋友都不顧了,隻說楊明素日都住在杭州衛所,根本沒有家。(楊明:我冤枉,我有自己的房子,是這貨不肯過去住。)

夏清語也實在是累了,不想再和晏子笙就這個問題多說,想著他喜歡住就在這裏住兩天,怎麼說今天也是幫了大忙的。等過了新鮮勁兒,他覺得無聊,自然就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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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決斷

於是眾人都回去用飯,今天晚上本來是夏清語要留在前廳值夜班,但因為朱達國是外男,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不好,所以馮金山便自告奮勇替了班。

到半夜的時候,朱雙越小朋友開始發燒了,而且這一發燒,就是來勢洶洶,馮金山不敢怠慢,眼看溫水擦浴和冰袋降溫都不管用,他也有些慌神了,連忙去後院叫醒夏清語。

夏清語隻披了一件衣服就匆匆趕來,白薇跟在她身後,三人進了大廳,就見朱達國面色慘白,正在使勁兒摁著孩子的身體,旁邊兩個家丁則用力按著四肢。

“是高熱抽搐了嗎?不要用力,免得造成骨折。”夏清語上前吩咐了一句,下一刻,就聽“撲通”一聲,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朱達國跪下了,因不等對方說話,便先說道:“你不用跪我求我,我的病人,不用你說,我自然會盡最大的努力。該交代的我早已經交代過,該做好準備的你也做好準備。”

一邊說著,便輕輕捏開孩子正在抽搐的嘴,將一方白巾塞進去,然後她摸了摸脈搏,對身旁白蔻道:“去把我們的抗風藥丸拿一粒出來,掰開半粒用水化開。然後把清熱液配進吊瓶中,把現在這瓶鹽水換下。”

白薇答應一聲,抗風藥丸和清熱液都是開展手術後阿醜和夏清語做出來的抗感染中藥,應用在普通傷風發熱病人身上,效果也很好。

口服藥喂下去,清熱液的吊瓶也輸完了,孩子的體溫仍是居高不下。且又發生了兩次抽搐,朱達國的心都冰涼了,呆呆站在旁邊如同一縷幽魂,隻是一個勁兒喃喃念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明明……明明都死裏逃生了不是嗎?”

馮金山看了他一眼,有心要說什麼,最後卻也隻能長歎一聲。因湊近了夏清語道:“東家,這個……看來好像不太有用啊。”

夏清語的心情也很沉重,她目前為止能夠針對術後感染的辦法也就隻有這麼多。不管用的話,就隻能聽天由命。但是大人或許還會有頑強的意誌撐過來。這樣小的一個孩子,若是沒有有效的藥物,恐怕最後的結局並不樂觀。

眼看朱雙越又開始抽搐,最近這兩次他抽搐的頻率相當接近,夏清語伸手摸了摸孩子赤紅的小臉,入手滾燙,粗略估計溫度肯定是在四十度以上。她的心抽痛了一下,黯然神傷的想:莫非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撐不過去嗎?抗生素,抗生素,什麼時候我能把抗生素做出來啊。

“奶奶。看這個樣子,隻怕是不成了,要不然,不如把阿醜昨天和奶奶說的那個磺胺藥給用上?”

白薇也伸手摸了一下朱雙越的臉,也是被嚇住了。不經意的。她便想起阿醜昨天和夏清語小聲說的那個什麼磺胺藥,好像那還不是成品,也沒經過檢驗,阿醜隻說比先前有突破,所以到底能有多大作用還不知道。隻是,眼前這個孩子眼看就不行了,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也許還能有一線希望。

被白薇這一提醒,夏清語也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她還去阿醜的屋子中看過,倒的確是提煉出了和磺胺差不多的白色粉末,隻是她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真正的磺胺,阿醜也說隻給後院的病雞試驗過。不到一天時間,那病雞就精神了許多,這比從前研究失敗的那些產品都要強多了。但是這畢竟還沒給人試驗過。原本他們還說,若是再有死囚犯重度感染,就拿這藥試驗下看看。可是現在,這藥的第一個實驗對象,莫非竟然是病床上的這個小朋友?

夏清語猶豫不決,那邊跟個遊魂差不多的朱達國卻不知怎的聽見了這話,好像身上一下子恢複了力氣似得,連忙來到夏清語身旁,顫著聲音道:“夏……夏娘子,您還有藥?那……那快給越兒用啊,求您了,他……他是我和內子的命啊。”

夏清語為難的把情況說了一遍,末了道:“所以,不是我不想用,而是我也不知道,用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這藥……畢竟還沒在人身上試驗過。”

朱達國也沉默了,扭頭看了一眼寶貝兒子,平心而論,他是說什麼也不肯拿愛子來做試驗的。然而此時情勢逼人,看著孩子那時不時抽搐一下的四肢,急促的喘息和幹紅的小臉,那熱度甚至在這裏都能夠感覺得到。

朱達國到底是個副指揮使,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自己說“不”的餘地,因把心一橫,回過頭跺腳道:“夏娘子,你……你就給孩子用那磺胺吧,反正……反正孩子現在也是這樣,我看著……這樣下去,他……他也難逃一死,倒不如……倒不如用了藥,或許還有……還有一線生機……”說到最後,七尺高的漢子忍不住便拿手捂住了臉,嗚咽道:“反正也是沒辦法了不是嗎?”

夏清語歎了口氣,知道朱達國說的沒錯,朱雙越才八歲,根本不懂生死之事,何況現在處於昏睡狀態,言語的鼓勵對他大概也沒什麼用處,照這樣下去,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腦海中猛然就浮現出曾經學過的磺胺的曆史,當初這種藥被多馬克發現後,第一個使用者便是他的女兒,那個小女孩也是因為敗血症而瀕臨死亡,無奈而痛苦的父親為了孩子,毅然使用了自己剛剛發明出來的磺胺,從而救了親生女兒一命,也因此讓磺胺迅速成為全世界的救命藥。

那時的情形和現在是多麼相像?夏清語握緊了拳頭,心中做好決定,她扭頭對朱達國道:“好,我就給孩子用上那種新藥,但我還是那句話,結果如何我不能給你保證,該有的思想準備,你還是得有。”

朱達國哽咽的點頭,如今他再也不敢對夏清語的話不以為然了。白天時候他還認為對方隻是危言聳聽,目的無非是為了標榜她自己有多了不起。然而不到一夜時間,現實便給他上了殘酷的一課,告訴他他的小人之心是多麼可笑,而代價,便是他寶貝兒子的性命。

“爺,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吩咐人去查了這幾家的底細,因為時間緊迫,所以並沒有得到太多的情報,不過這上面卻有幾條,很是耐人尋味。”

一大早,陸雲逍從後院出來,心情原本有些陰沉,卻在來到書房看到朝雲遞過來的密報後,立刻多雲轉晴。

朝雲見他看得認真,冷峻面孔上慢慢泛起幾許笑容,這才鬆了口氣,悄悄湊到暮雲身邊低聲問道:“爺怎麼了?”

暮雲也小聲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話音未落,見主子看過來,兩人連忙站直了身子,就聽陸雲逍冷笑道:“這些老家夥還真是合了那句話,滿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哼!既然把柄都落在了我手裏,他們日後偃旗息鼓還好,不然的話,就讓他們好看。”

朝雲心想爺啊,您這話有點過了,當中和兒媳婦扒灰的也就三個而已,其他幾個,不過是強迫兒媳守節,或是女兒從婆家跑回來,他又給送回去罷了,也不至於就是男盜女娼吧?

不過這話可不敢說出來,眼見陸雲逍再沒有什麼吩咐,兩個小廝就退出內室,恰好看到許姨娘的貼身丫頭胭脂過來送衣裳,看見他們便上前悄聲問道:“爺在裡面?你們看著可怎麼樣呢?我們姨娘說這往後天氣熱了,所以給爺做了兩套紗料衣服,原本說今天讓爺帶來書房,結果走的時候也忘了,叫我送過來。”

朝雲聽見這話,就讓書房的丫頭嬌蕊過來把衣裳收了,這才對胭脂道:“昨兒晚上爺是歇在你們那裏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來書房的時候,我們看著爺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胭脂四下裏看看沒人,這才小聲道:“別提了,好像甄姨娘說爺從來了江南後,很少去後院,因此太太昨兒傍晚把爺叫過去說了一頓。要不然,爺哪裏會歇在我們那裏?從我們姨娘過來,爺也沒來歇過幾回。”

朝雲和暮雲彼此看了一眼,又聽胭脂問道:“你們說,爺如今很忙麼?還是因為杏林館裏的那個主兒?在京城府裏時,我們下面人聽說爺又和她有來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哭得要死,這位主子是什麼脾性誰不知道?爺不會真的又要接她回來吧?”

暮雲小聲道:“別亂說,大奶奶如今和從前大不一樣……”不等說完,便被朝雲在後面扯了一下衣服,聽他笑道:“你別聽人亂嚼舌根子,爺去杏林館,都是有事兒找大奶奶,他們兩個並沒有任何私情的,也沒聽說爺有意接大奶奶回來,這休都休了,怎麼可能再迎回來?哪有這樣道理?”

胭脂笑道:“這樣還好,我也說嘛,別說咱們爺的身份,就是尋常人家,也辦不出這樣事。至於暮雲對我說大奶奶變了,這倒是蹊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怎麼她就忽然轉了性子?別不是故意裝出來迷惑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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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理由

朝雲笑道:“這些事我們就不知道了,說到底,咱們都是下人,主子們交代的事認真做了就是,若是多嘴多舌妄自揣摩,可就是該打了。”

胭脂聽他這麼說,微微撇撇嘴,笑道:“行了,知道你嘴巴嚴,我也不過是無聊問一句罷了,我們姨娘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哪裏像那一位那般張揚?隻是我有些好奇而已。”

胭脂說完就告辭了。朝雲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道:“許姨娘從來是個不聲不響的,卻不料如今竟也沉不住氣了,唉!”

暮雲道:“許姨娘算是好的了,甄姨娘竟然去太太面前吹風,這一下爺不知怎麼惱她呢。”說完又湊近朝雲,悄聲道:“和胭脂不能說,你總能告訴我吧?說心裏話,你覺著咱們爺如今少去後院,是不是和大奶奶有關?”

朝雲翻了個白眼,淡淡道:“這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爺如今對大奶奶,的確是關心的很。你沒看那些老家夥們都退去了,咱們爺還不依不饒非要拿人家男盜女娼的證據嗎?”

暮雲吶吶道:“爺這是未雨綢繆,誰知道那些老家夥一計不成,會不會卷土重來?有了他們的把柄,將來就好防備了。”

朝雲一咧嘴:“哎喲,難得你這木頭腦袋能開竅。隻是我問你,如果不是十分關心,你覺著爺會為大奶奶想的這樣深遠?我看大奶奶自己,怕是還沒什麼未雨綢繆的心思呢。”

暮雲沉默了下,然後才小心道:“這麼說,你剛才說的那話都是假的,其實你心裏也不知道爺會不會再將大奶奶迎回來是不是?”

朝雲正要說話,就聽外面有人叫他。連忙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對暮雲無奈攤手道:“爺將來會不會迎回大奶奶,我不好說。不過我卻知道,這一回爺怕是要打上杏林館的門了。”

“怎麼回事?”暮雲來了興趣。急急拉著他問,卻見朝雲轉了轉眼睛,嘻嘻笑道:“你當真要知道?”

“哦,罷了,我就隨口一問。”雖然暮雲很笨,但到底沒有笨到家,做不到吃一塹長一智,吃十塹長一智還是能做到的。

朝雲見這家夥不上鉤。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現在有心情說話,偏要告訴你,剛才是小千來見我……”不等說完,便見暮雲捂住了耳朵,他正要上去把那兩隻手扯下來,就聽內室陸雲逍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什麼呢?有什麼話不能大聲說?鬼鬼祟祟的。”

暮雲衝朝雲嘿嘿一笑,朝雲氣的咬牙切齒,但主子發話,不敢不進去。隻好用手點了點暮雲,轉身進屋,對陸雲逍嘻嘻笑道:“沒……沒什麼。剛剛小千來說了杏林館的事兒,隻說那家人被衙差帶走後,再沒回來。”

陸雲逍冷冷道:“哼!從那家人進了城就直奔杏林館而去,便可知道他們是有預謀的,敢以屍訛詐,這樣可惡的刁民,若是知府衙門不嚴加懲戒,本官倒要找羅大人好好說道說道了。”

朝雲連連答著是,又聽陸雲逍似是不經意的問道:“杏林館如今怎麼樣了?聽說朱副指揮的孩子在那裏做了手術。現在情形如何?還有那個晏子笙,他滾了沒?”

朝雲一張臉立刻成了苦瓜。偷偷看陸雲逍一眼,小聲道:“朱大人的兒子從半夜就開始發燒。情況很不好,大奶奶迫不得已,把他們做出來還沒給人用過的新藥給用了,剛剛得的信兒,說是今天早上不再抽搐了,之後的情形還要再觀察。至於晏公子,咳咳,他……他好像並沒有出杏林館,昨晚上……那個……好像住在那裏了。”

陸雲逍手上原本拿著一本書,一邊看著一邊聽朝雲報告。聽了這話,半天沒有動靜,朝雲小心看過去,就見主子的手僵在半空,那本書的頁麵被手指握得微微凹了下去。

“晏子笙,他……還沒走?還留在杏林館……住了一夜?”陸雲逍終於慢慢將書放在桌子上,抬起頭看著朝雲,一字一字問道:“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爺,也許小千沒看清……”雖然主子的表情非常平靜,但朝雲知道那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隻覺身上汗毛都豎起來,硬著頭皮剛剛說了半句話,就被陸雲逍舉手打斷,登時不敢再說下去。

室內氣氛一時間凝重沉默的讓人喘不過氣,就連外間的暮雲也不敢喘大氣。

“爺……”

朝雲有點兒受不了這種重壓,吶吶開口,隻說了一個字,便見陸雲逍緩緩站起身來,沉聲道:“走,去杏林館。”

“啊?那個……”朝雲本想說咱們去幹什麼啊?可是看著主子面色,剩下的那幾個字就都吞回肚子裏去了,於是乖乖服侍陸雲逍換了衣服,主仆三個便出了書房。

剛走到大門口,就見綠綺遠遠過來,陸雲逍站定了腳步,面色陰沉的看著她,以至於這伶俐丫頭在幾步外就停了腳步,面上笑容也僵硬了,福了福身後吶吶道:“爺,太太……太太讓您過去。”

“太太讓我過去做什麼?”

陸雲逍淡淡的問,語氣似乎和平常也沒什麼兩樣,但綠綺那是眉眼通透的聰明丫頭,隻看他的面色,就知道自己這一趟怕是要無功而返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奴婢……奴婢不知。”

綠綺硬著頭皮答了一句,隻聽陸雲逍冷哼一聲,又問道:“太太找我,怎麼會讓你來告訴?你不是杏媛身邊的丫頭麼?”

綠綺不自禁抓緊了衣袖,小聲道:“姨娘和許姨娘還有白芷琥珀兩位姑娘都在太太面前……”不等說完,就聽陸雲逍斬釘截鐵道:“那我不去了,你回去和太太說,我有事情要辦。”

他說完便從綠綺身邊走過去,綠綺也不敢問。隻等三人走的不見了影子,這才找到書房的小丫頭,假裝不經意的打聽陸雲逍為什麼心情不好的樣子,那小丫頭卻是個機靈的,隻搖頭笑著說不知道。綠綺無法,隻好回去複命。

彼時甄姨娘和許姨娘正在葉夫人面前奉承著,聽見綠綺回話,甄姨娘臉上就有些不好看,當著自己的丫頭說這樣話,丈夫這是明擺著告訴自己:他對自己很不滿,隻怕是把昨天太太叫他過去的罪過都按在了自己頭上,可那話自己也是迫於無奈說出來的,都是許姨娘不動聲色間給她挖了坑,她一不小心,才會在太太面前說爺從來了江南都不在後院的話。當然,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她自己心裏清楚,但此時,面上這副委屈樣兒是說什麼也要做出來給葉夫人看的。

葉夫人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兒子向來孝順,今天卻忽然這樣強勢起來,她認為這是個不太好的信號,因壓住了心裏的火氣,淡淡問道:“知道爺要出去辦什麼事嗎?”

綠綺剛要說不知道,忽然想起書房裏那小丫頭杏兒敷衍自己時的態度,心中不由冷笑一聲,面上卻越發恭敬,垂頭道:“回太太,奴婢不知,奴婢後來問了書房裏的杏兒,她也隻是笑著說不知道。”

葉夫人眉頭一皺,忽聽身旁甄姨娘小聲對綠綺道:“書房裏那幾個丫頭都是在爺身邊伺候的,就算比不上朝雲暮雲,但怎可能毫不知情?人家這分明是糊弄你,你也是個糊塗的,怎麼就說到太太面前來?”

綠綺不敢說話,過了會兒,就聽葉夫人淡淡道:“你去把書房裏的丫頭們都叫過來,我看看她們是不是連我也敢糊弄。”

不說葉夫人在甄姨娘的攛掇下要審問書房裏丫頭們陸雲逍的去向,隻說那主仆三個,出門後穿過兩條街,不到一刻鍾便來到富貴大街上。因正是早起時分,街上人來人往,朝雲見陸雲逍氣色還不太好,便大膽提議道:“爺出來前也沒用早飯,不如到茶樓用些早點,然後再去杏林館,大奶奶昨兒為了朱副指揮的兒子,隻怕也沒休息好,她又說她有起床氣,萬一剛躺下來,就讓咱們攪醒了,又沒個正當理由,豈不惹她著惱?”

陸雲逍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停下腳步,知道朝雲這是提醒自己,要找個正當理由。隻是心煩意亂間,哪裏能想得到?不自禁便握了下拳頭,正要說話,忽然看見兩個小廝擔憂的面色,這才醒覺自己的心態不對勁兒,於是沉默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朝雲的意見。

三人就近選了一間茶樓,要了兩屜小籠包,三碗皮蛋粥。這家茶樓的吃食是遠近聞名的,平常無事,陸雲逍也喜歡來這裏用餐飯,隻是此時,那美味的灌湯小籠包吃在嘴裏,卻沒了滋味兒。他靜靜透過窗子看遠處的杏林館,好半晌忽然對朝雲道:“朱副指揮是杭州衛的官員,他兒子如今這樣,我去探探也是應該的。”

於是朝雲就知道,爺這是把理由給找出來了。暗道嘖嘖,這也不知道是絞盡了多少腦汁呢。正想著,便見陸雲逍指著對面道:“你們兩個也坐在那裏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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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要在你這裏吃飯

“奴才不敢。”朝雲暮雲齊聲答話,卻聽陸雲逍冷哼道:“有什麼不敢的?白薇白蔻和她店裏的那些夥計學徒,不也都是在一張桌子上吃嗎?也沒見她擺主子架子。”

朝雲暮雲互相看了一眼,暗道爺啊,您是什麼身份?大奶奶如今又是什麼身份?怎麼連這個也要比麼?

這話兩個小廝沒說出口,心裏卻也明白:自家主子受夏清語影響是越來越深了。

這種時候還要謹守奴才本分那就是頂風上了,朝雲自然不會這樣傻,暮雲本來還在猶豫,被他一拉,也在陸雲逍對面小心坐下了。

三人默默無語的吃著飯,剛吃了一籠包子,就聽外面樓梯上腳步聲響,接著有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到了另一個用屏風隔開的隔斷裏,兀自高聲議論不休,朝雲暮雲一聽:好嘛,不知是哪裏來的幾個士子,正在聲討杏林館,隻把夏清語說的如同九尾狐妖臨世,但凡是幫她說話的,就是被狐狸精給迷惑住了的蠢人。

暮雲心裏一萬個不服氣,忍不住便小聲咕噥道:“就他們道行高深,不會被大奶奶迷惑,說的自己跟神仙似的,有本事考狀元去,在這裏一味攻擊一個女子算什麼本事?”

陸雲逍眼中煞氣一閃,心中一轉念間已經轉過了三五個收拾這些狂生的辦法:例如雇兩個妓女扮作富家小姐假裝出錢資助這幾個糊塗蛋,然後施展手段騙的他們褲子都剩不下;又或者是引誘他們做出下流之事,再讓人訛詐揭發,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世間險惡;當然,最惡毒的是莫過於從他們口裏套出一些隱私無恥之事公諸於眾,讓大家看看這些自命不凡的玩意兒是個什麼嘴臉。

不過這些想法也隻是在腦海中一晃而過。陸雲逍自嘲笑了笑。暗道自己是怎麼了?不過是幾個無知無畏的井底之蛙罷了,自己要對付他們,那也太跌份兒了吧?更是給他們臉。依照夏清語的性子。這些跳梁小醜愛怎麼蹦躂就怎麼蹦躂,不受他們影響。完全無視,這才是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

朝雲暮雲不知道主子這一瞬間心裏已轉了數個念頭,正小聲議論著,便見對面陸雲逍站起身道:“吃飽了嗎?吃飽了就走吧。”

朝雲和暮雲都覺得詫異,連忙也站起身跟在主子身後,朝雲小聲問道:“爺,這幾個狂生就饒過他們了?他們可是在詆毀大奶奶啊。”

陸雲逍淡然道:“他們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槍罷了,收拾他們有什麼意思?再看看情況再說。若是隻有幾個跳梁小醜。很不必去為他們浪費精神;若是流言泛濫,呵呵,難道咱們手上沒有能收拾他們的東西嗎?”

朝雲於是就明白了,看來主子還是堅信這些事情都是那些老家夥搞出來的,如果將來真的到處都是對大奶奶不利的流言,他就會把那些事情公諸於眾,屆時這些大儒從神壇跌下,老百姓自然不會再相信他們的話,更不會再傳謠了。

狠啊,真狠啊。那些事真要被人知道了,幾位大儒還有臉活嗎?爺為了大奶奶,竟不顧那些大儒的死活。嘖嘖,若說爺對大奶奶還是心如止水,誰信啊?

一瞬間,朝雲忽然理解了葉夫人和甄姨娘等人嚴防死守緊張兮兮的心思。隻是……他在心裏聳了聳肩,暗道你們防著有什麼用?爺就是爺,認準了的事兒才不會聽別人的話,更何況,這事目前恐怕是爺自己也有些控製不住了。

不期然的,就想起早上暮雲問過的關於陸雲逍會不會迎夏清語回來的事。那會兒朝雲還胸有成竹,心想這樣事絕對不可能發生。然而現在。他心裏卻開始打鼓,再也不能像之前那麼篤定了:把休掉的妻子再娶回來這種事雖然古今未聞。但爺向來是敢想人不敢想,敢做人不敢做,誰知道這一次他會不會開了這個先河呢?

主仆三人各懷心思來到杏林館,剛進門,就見屏風後好幾個人影在忙碌著,夏清語正在吩咐白薇白蔻重新夾冰袋,又讓白薇去煎藥,大概是忙了半夜的緣故,她向來清亮悅耳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沙啞。

陸雲逍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靜靜走到屏風外,就見那個熟悉的女子正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面對旁邊的朱達國道:“如今看來,情況比半夜的時候要穩定一些,這也算是萬幸了。剩下的,還是要看感染的情況能不能得到控製……”說到這裏,忽然覺得面前似乎站了人,抬起頭,就看見陸雲逍站在那裏,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夏清語有些意外,伸手掠了下頭發,詫異道:“陸雲逍?你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什麼一大早?你看看太陽多高了?眼睛這麼紅,是一夜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陸雲逍指指窗外,卻見夏清語呵呵一笑,胡亂在眼皮上揉了揉:“沒什麼,隻熬了半宿而已,話說你這麼早跑過來,到底是幹什麼?”

此時朱達國也已經走過來了,陸雲逍便扭頭看他道:“令郎如何了?我聽說他做了手術?”

朱達國連忙躬身見禮,然後憂慮道:“手術結果倒是好的,隻是沒想到昨晚感染了,有一陣子當真危急,幸虧夏娘子給用了新藥,不然這會兒隻怕……”說到這裏,卻是再說不下去,用手擦了下眼睛,傷感道:“如今還不敢說會怎樣,夏娘子說,這兩日都是危險期,得小心照看。”

陸雲逍點點頭,拍了拍朱達國的肩膀道:“不管如何,保重身子。這孩子連手術和昨夜感染都撐過來了,沒道理這之後倒撐不過去,俗語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放心吧。”

朱達國明知道這是安慰,心中恐慌卻也退去了一些。忽聽屏風後傳來兒子的呻吟聲,他連忙道:“多謝大人百忙之中前來探望犬子,隻是他這時候卻還昏迷著,這……沒辦法拜見……”

不等說完,便聽陸雲逍輕聲道:“我是那樣不講情理的人嗎?行了,你快去照顧孩子吧。”

朱達國應聲而去。這裏夏清語向屏風那邊看了看,卻聽身旁白薇道:“奶奶,您累了大半夜,這會兒先去歇歇,吃點東西吧。這裏有馮大哥和江大哥看著呢,何況孩子的病情也平穩了些。”

夏清語點點頭,對馮金山和江雲道:“你們嚴密觀察病情,我吃完飯就過來替你們……”不等說完,就聽馮金山和江雲一齊反對,隻說她昨天做了手術,昨晚又沒休息好,讓她去補一覺。

夏清語笑道:“這點勞累算得了什麼?從前比這個忙的時候兒還有呢。”

陸雲逍在旁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得一動,看向夏清語問道:“從前也有過這種時候?我怎麼不記得?”

白薇白蔻猛然就在袖子裏握緊了拳頭,夏清語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這時候腦子反應的卻無比快速,連忙道:“抗擊海匪那幾次,我去衛所幫忙,不也是不眠不休的嗎?還有治療瘟疫那時候,為了做黃連素,也是廢寢忘食,你難道都忘了?”

“哦……”陸雲逍一時沒話說,又聽夏清語道:“你是來探望朱大人的兒子吧?現在看也看過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陸雲逍聽她這話,又是在間接下逐客令,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兒,因淡然笑道:“倒是沒有別的事,不過那新藥是怎麼回事?我想聽一聽,可是磺胺能用在病人身上了?另外,我從家裏急著出來,還沒吃飯,既然你這裏有早飯,正好填填肚子。”

夏清語整個人都呆住了,微張著嘴,那眼神要多震驚有多震驚。白薇白蔻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朝雲暮雲則是深深低著頭:丟人,太丟人了,爺您是要飯的嗎?這話哪……哪能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啊?您是小侯爺啊,這也太掉身價了吧?

“怎麼?不行嗎?”陸雲逍看著這主仆三個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惱羞成怒,咬牙道:“你這裏的飯,別人吃得,難道我就吃不得?”

夏清語很想說:沒錯,就是你吃不得。你是誰?你是休了我的男人啊,我現在還要招待你吃飯?我是吃飽了撐的慌犯賤嗎?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陸雲逍招待自己的時候還真不少,雖然那都是他先有求於自己,但這廝也算是個好官,一頓早飯而已,算得了什麼?這麼大的官兒,能把這話說出口也是挺不容易的,還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想到此處,便笑道:“不就是一頓早飯嗎?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氣了,既然想吃,那就吃唄。隻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們這裏可沒有侯府的山珍海味,更沒有你們的規矩,什麼站著布菜服侍之類的,都沒有,就是一大群人分兩個桌子吃飯,你不會反對吧?”

陸雲逍也就是為了爭這一口氣,此時聽見夏清語的話,心中便覺熨貼了,於是笑道:“入鄉隨俗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其實也不是非要在你這裏用飯,若是不方便,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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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8: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什麼情況?

“也沒什麼不方便的,行了,別多說,再多說就矯情了。”

夏清語擺擺手,轉身就往後門走。這邊陸雲逍倒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剛才夏清語說的話,果然自己這會兒要是又不過去了,真是矯情的不得了,因此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小侯爺是跟上去了,他身後兩個小廝卻是還沒辦法這麼快就從打擊中恢複過來,二人都是囧囧有神的看著前方主子的身影,暗道這就要掀開新篇章了?媽呀也太快了吧?

“你們兩個在這裏杵著木頭樁子似得做什麼?”互聽旁邊白蔻問了一句,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啊”的答應了一聲,連忙也跟過去。

後院廳裏已經擺開桌椅,方氏帶著幾個孩子正往桌上端著稀粥饅頭油條和各樣小菜。陸雲逍遠遠看見,便扭頭對身旁夏清語道:“你們這吃的很不錯啊,比我那裏吃得好。”

“你是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吃個野菜就覺著是個新鮮而已。”夏清語冷哼一聲:“我們這家常飯菜,你平時沒看過吧?難怪覺得好吃了。”

“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就是皇宮,也沒像你說的這樣,貴妃娘娘最愛吃的還是醃黃瓜呢。”陸雲逍哭笑不得的搖頭道:“你從前又不是沒在侯府生活過,怎麼如今也和那些百姓一樣胡說?”

夏清語無言以對,好半晌才強詞奪理道:“那……皇宮的醃黃瓜,也是和民間不一樣的醃黃瓜,最起碼鹽肯定放得多。”

“那豈不是要齁死人?”陸雲逍搖搖頭,忽聽身後白薇道:“爺請往這邊來,這是爺們兒的桌子,那邊是女眷的。”

陸雲逍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麼,白蔻白薇見他沒有表示不滿的意思,心中都不禁鬆了口氣。

恰在此時。便聽大廳外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啊,一大早我起來。就聽說你們半夜沒睡,夏娘子可是累壞了吧?”隨著話音落下,晏子笙從門外走進來。

夏清語穿越後,雖然不是什麼金手指開得逆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不得不說,她這美男運卻是比大多數穿越女還要要好許多的,身邊圍繞的全是美男:江雲算是個英俊倜儻的中年大叔,馮金山也是俊逸瀟灑。雖然平時散漫,但不能因此而給人家的顏值降分不是?

孫長生那也是個俊秀少年,不然上一次陸雲逍看見他也不會橫眉冷對了。但要說這當中最出色的,自然是陸雲逍。若不是和柿子爺已經非常熟悉,夏清語覺得自己說不定都會像現代追星一般把這渣男視為偶像。

如今又來了一個晏子笙,同樣出身富貴,甚至比陸雲逍還要狂傲還要目無下塵,又沒有馮金山這紈絝的散漫,容貌氣度可以說都不輸給陸雲逍,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當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夏清語在一旁默默看著,暗道困難怕什麼?金手指就開了一根怕什麼?誰能比得上我的美男運?嘖嘖嘖,尤其是這兩個。當真是翠竹傲梅各有千秋啊,養眼,真是太養眼了。

難得有閑心看美男,正準備發發花癡,夏清語便覺著身旁有人拽自己的袖子,回頭一看,原來是白薇,隻聽她小聲道:“奶奶您看什麼呢?沒見爺和晏公子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啊……啊?”

夏清語回過神來,再一看:可不是嘛。這倆那視線碰撞的,簡直是火花四射啊。看上去就跟要決鬥的兩隻公雞似得。

“怎麼回事兒這是?他們兩個都是富貴公子,一個在官場中如魚得水。一個在士林中名聲大噪,不是應該惺惺相惜的嗎?還是說從前有過冤仇?”夏清語疑惑了,不解了,轉身找白薇求答案。

白薇輕輕咳了一聲,暗道奶奶是個精明的,唯獨在這方面有些糊塗,連我都知道個大概了,她還在這裏懵懵懂懂呢。隻是……爺難道真的是因為奶奶而和晏公子吃醋嗎?這……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啊。

她這裏想著,那邊夏清語便準備上前將兩人分開,還不等邁出步子,就見晏子笙滿臉的嚴肅警戒忽然春風化雨般的一笑,對陸雲逍抱拳道:“草民見過陸大人。”

陸雲逍也不是傻子,在這裏擺官威,那不擎等著是被轟出去嗎?因滿臉嚴肅也都消散無蹤,笑的春風滿麵道:“不必多禮,這裏是杏林館,沒有什麼陸大人。”

這兩人搞什麼呢?夏清語頭一次發現海底針不是形容女人心的專利,有時候男人心也完全可以成為海底針的,而且還是最細的繡花針。

“好了,吃飯吃飯,再不吃飯都要涼了。”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不過沒關係,隻要大家趕緊把飯吃了,然後該幹嘛幹嘛去,想必就不會有什麼突然的事發生了。

夏清語抱著天真美好的想法招呼著眾人坐下,隻是她忘了,晏子笙乃是個以狂聞名的家夥,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怎麼可能會做這樣聽話的乖寶寶?因此一坐下,他便熱情的對陸雲逍道:“真沒想到,陸大人原來也是這麼親和的,在下從前對您多有誤會,如今算是明白大人的為人了。”

陸雲逍正是一肚子沒好氣,看著對面這個家夥怎麼看都不順眼。但他向有城府,因此表面上卻還是一團和氣:哼哼!挑釁嗎?好啊,就讓夏清語看看你的真麵目,連這點氣都沉不住,還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小侯爺,您是不是忘了在女人前面加上曾經二字?)

“哦?此話怎講?”

端起面前的豆漿抿了一口,陸雲逍不動聲色的問。隻看得夏清語連翻白眼,小聲對白薇道:“喝個豆漿也能喝出鴻門宴上喝酒的效果,我真是服了。”

白薇白蔻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忽聽那邊本還算平和的對話瞬間風雲突變,晏子笙毫不客氣的大聲道:“從前聽說陸大人寵妾滅妻,為了一個妾室就將妻子休棄趕出侯府,我心中還頗多腹誹,覺著陸大人當真是無毒不丈夫,朝夕相處五年的發妻啊,說休就休,連點不忍猶豫都沒有,這可不是殘酷的緊?誰知如今一看,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大人說話平和樸實,如春雨潤物,如此方知我從前對大人實在是多有誤解,呵呵,這真是不該。”

一室寂靜,飯廳裏陡然間就靜的落針可聞。沒有人料到晏子笙竟會下這麼狠的手,一刀把陸雲逍捅的皮開肉綻還不算,他還狠心把刀在傷口裏使勁兒轉了轉。

連夏清語都懵了,朝雲和暮雲則是大張著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晏子笙,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太……太狠了吧?多大仇啊?至於就這麼下死手揭人瘡疤嗎?

“原來如此。”

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陸雲逍甚至還笑了一笑,然後他對晏子笙一字一字道:“你看錯的東西不少,放心,我日後會多給你機會讓你慢慢糾正的。”

好強的殺氣啊。日後給你機會讓你慢慢糾正?什麼意思?陸雲逍和這貨死扛上了?不……不至於吧?他是狂生啊,你堂堂一個皇親國戚官場老鳥至於把這種挑釁放在心上嗎?

連夏清語都在額頭上抹了抹冷汗,更不用說廳中其他人了,此時都是覺著頭皮發麻,連幾個孩子都感受到氣氛的凝重而靠在方氏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好了,那個……吃飯的時候說什麼話?就一張嘴,還能兩用嗎?還有朝雲暮雲,你們在那裏站的木頭一樣是做什麼?趕緊坐下來吃飯啊,咱們杏林館裏沒有這種規矩。”

氣氛如此凝重,夏清語不得不擔起了活躍場間氣氛的重任,這種時候也隻有她才敢開口了。

“就是,兩位小兄弟也坐吧,咱們杏林館沒有侯府那般森嚴的規矩,夏娘子又是個沒什麼主仆尊卑之念的,既來了這裏,自然客隨主便,等回了侯府,你們再遵照侯府的規矩也不遲嘛。”

“晏子笙你閉嘴。”

夏清語火了:侯府規矩是大,這誰不知道?用得著他在這裏陰陽怪氣的說。還有,什麼叫咱們的杏林館?你一個處於觀察期的租客,連學徒都不是,什麼時候杏林館還有你的份兒了?

陸雲逍這一回卻是沉默不語,夏清語鬆了口氣,暗道到底是在官場上呆過的人,果然這氣度就是要從容一些。唉!隻想著看美男賞心悅目,哪知道這美男也不是白看的,一個一個怎麼都這麼不省心呢?

眾人都開始吃飯,當然,這嘴裏有沒有滋味兒就隻能是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陸雲逍和晏子笙都是吃的心不在焉,兩人面色也凝重陰沉的似是要滴出水來。幸虧江雲和馮金山此時還在醫館,沒過來吃飯,隻剩下一個阿醜,在外人面前卻是不苟言笑淡然自若的。他也最先扒拉完碗中的粥飯,然後放下碗說了句“我吃飽了”,便逃之夭夭:沒辦法,這一桌那山雨欲來的沉重就連神經粗大的人也受不了啊,何況阿醜隻是沉默寡言,並不是真的神經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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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沒有資格

看到阿醜撂了碗筷,眾人也紛紛說吃飽了。夏清語鬆了口氣:總算是把這頓飯應付過去了。真是見鬼,不過是大家湊在一起吃頓飯而已,怎麼就鬧出這麼一個不可收拾的場面來?

“我要去前面換馮大哥和江大哥回來吃飯。”夏清語這個挑起風暴的女人絲毫沒有此事因她而起的自覺,站起身便要遠離這一堆爛攤子。卻見陸雲逍也站起身,淡然道:“我和你一起過去吧,不知道朱大人的公子怎麼樣?也該勸勸他保重身體。”

夏清語點點頭,正要和陸雲逍一起離去,就聽身後腳步聲響,一回頭,晏子笙幾乎是小跑過來的,一面焦急道:“夏娘子,你先把我的事兒處理了成不?昨天晚上在黃芪院睡得真是很好,所以我打算日後就住在那個院子裏了,你說可以嗎?”

夏清語沒看見陸雲逍額頭在一瞬間爆出了青筋,她這會兒哪裏有心思管這事兒,因揮揮手道:“這事讓我再想想,黃芪院原本是放雜物的,你竟然說睡得很好?不是失心瘋了吧?”

“放雜物的是另兩間房,我做臥房的那個房間很好啊,我很喜歡。而且夜間幽幽藥香浮動,這當真是……哎,夏娘子,夏娘子你別走,你就答應了我吧,給個準話啊……”

晏子笙看著夏清語和陸雲逍走遠,心急之下就要上前去追,忽聽身後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因為幽幽藥香浮動,你覺得很有詩情畫意,所以就擅自摘了一大捧放到屋裏插瓶?”

晏子笙回頭一看,隻見阿醜如同一個索命閻羅似得站在那裏,雙目中都要噴出火來,這貨本能的就察覺不妙,正要拔足飛奔去找夏清語庇護,可還不等邁步子,就被阿醜一把扯住衣領拖了回去。

且說陸雲逍和夏清語並肩往前廳去,雖然路不是很長,但白薇白蔻朝雲暮雲都很有眼色的落在後面十幾步。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樣的安靜有些異樣,夏清語覺得很別扭,正要開口,忽見陸雲逍站定了腳步,扭頭認真看著她道:“你不會留那個晏子笙住下來的吧?”

“你今天怎麼了?”

夏清語皺眉看著這個前夫:“晏子笙留下來如何?不留下來又如何?你素日裏不會插手我這兒的事情,今天怎麼非要針對他?”

“他和馮金山還不一樣,馮金山是杏林館的坐堂大夫,住在這裏也就勉強能說的過去,其實他也是不應該住在這裏的。而晏子笙,他連一點勉強的理由都沒有,他憑什麼住在這裏?你現在身上的是非已經很多了,就不要再招惹閑話了好嗎?”

陸雲逍有些煩躁道:這個女人平時還挺精明的,可怎麼一碰到這種事,就這麼不開竅呢?非得自己把話說到家,讓她下不來台嗎?

夏清語細長的柳眉挑了起來,她看著陸雲逍:“我身上是非很多,又被人說閑話,可這些和你又有什麼關係?晏子笙我想留他就留他,不想留就不留,輪得到你衝我發脾氣?”

其實夏清語心中也是不想留晏子笙住下來的,就如陸雲逍所說,那貨用什麼理由留下來?自己愛看美男是不假,可不想惹一身桃花債,晏子笙的感情她稍微有點猜測,可惜對方不是自己喜歡的型,所以昨夜她想通後,本來就是打算拒絕晏子笙的要求。隻是想也知道,這話一出口,那廝少不得一番歪纏,這會兒夏清語哪有時間應付他?所以先敷衍過去了,沒想到卻被陸雲逍劈頭蓋臉說了一頓,就算是關心,對方這種“你曾經是我的女人,就得聽我的話,不然就是不知好歹”的態度也讓夏清語非常不舒服:開什麼國際玩笑?休書還在櫃子裏好端端放著,咱們兩個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好嗎?

果然,聽到夏清語的話,陸雲逍愣了一下,竟是無言以對:是啊,他們兩個如今已經是沒有關係的人,自己憑什麼還對她這樣說話?她的事情,自然都該由她做主,而不再需要自己在旁指手畫腳了。

道理是知道,但越是如此,陸雲逍心中越有一股憋著發作不出來的惱火,因沉默了一下,他便想也不想道:“所以,你為了表現自己不怕閑話的態度,就準備留下他?你……夏清語,我不信你看不出那廝對你的心意,你留下他是什麼意思?”

“是什麼意思和你有什麼關係?”夏清語定定看著陸雲逍,頓了一下又一字一字輕聲道:“我接不接受這意思,和你又有什麼關係?陸雲逍,就算晏子笙對我有意思,那又如何?你憑什麼要過問?你又有什麼資格過問?別忘了,你其實連我的朋友都不算。”

這話可以說是幹脆狠絕的不留一點餘地。不是夏清語有意傷人或者故意報複,而是從陸雲逍對晏子笙的態度和剛才這番話中,她察覺到對方心中似是也有危險的信號和想法,這可真是可笑可歎了。所以她不介意幫陸雲逍把這點念頭及時準確地掐滅在搖籃之中。

果然,這話一出口,陸雲逍便是如遭雷轟,他怔怔看著夏清語,眼中一瞬間閃過的種種複雜目光甚至讓夏清語都忍不住為之唏噓,不過她不為所動,就那樣堅定地和陸雲逍對視著,半步不退。

“你說得對,其實……我真的沒有必要過問,也沒資格過問,是我太多管閑事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陸雲逍才慢慢點著頭說道。如果說夏清語的話如同在他心裏狠狠捅了一刀,那自己重複出來這句話後,他更感覺到一顆心似是都被淩遲成了千萬片碎片,竟是痛不可當。

說完這句話,陸雲逍轉身便走。朝雲和暮雲連招呼都不及和夏清語打一個,便匆匆跟著離去。這裏白薇白蔻方敢上前來,目光複雜的看著夏清語。

“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兒啊?晏子笙也就罷了,怎麼連渣男也……這還真是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可我很怕龍卷風的好嗎?”夏清語撓撓頭發咕噥了一句,轉身看著白薇白蔻:“以你們的了解,陸雲逍應該不會被打擊的一蹶不振吧?其實我好像也沒說什麼。”

白蔻白薇都不自然的笑了笑,白蔻小聲道:“奶奶,您那一句就夠殺人於無形的了,您還想說什麼?”

“不是吧?你們真覺得我那句話很狠嗎?”夏清語瞪大眼睛,見兩個丫頭微微點頭,她咬著手指望天想了想,喃喃道:“我記得當初和他第一次見面,他就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手上捏著那封休書,對我冷冷的說‘看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我就不趕盡殺絕了……’是這樣說的吧?”

“奶奶,您剛才一點兒都不狠,很仁慈了,真的。”白蔻白薇立刻堅定了神情異口同聲。夏清語得意一笑:“我就說嘛,和渣男當初比起來,我最多就是半斤八兩,怎麼可能會更狠?”

“沒錯沒錯。”白薇白蔻點頭如搗蒜。白蔻更是小心翼翼湊過去,輕聲問道:“那奶奶,您打算怎麼安排晏公子?他在咱們這裏住了一天一夜,心思連小如都看出來了,今兒早上偷偷拉著我問是不是晏公子喜歡了奶奶?”

白薇“撲哧”一聲笑,搖頭道:“小如才多大?就知道這個?這都是平日裏奶奶大大咧咧做的榜樣,讓方嫂子知道,又要說奶奶慣壞小如了。”

“連小如都知道了?”

夏清語也忍不住汗了一個,皺眉想了想,才搖頭道:“既如此,那沒辦法了,讓那貨繼續住客棧去吧,他要不肯去就拿大掃帚攆。”

白薇笑吟吟道:“我覺著,未必需要咱們動手,昨晚睡覺前我恰好去枸杞院找方嫂子,從黃芪院路過,恰好看見晏公子捧了一大捧黃芪進屋子……”

“什麼?那貨把……”夏清語不等白薇說完,便驚叫一聲。不等喊完,便連忙自己緊緊捂了嘴巴,湊到白薇面前,先探頭探腦左右看了下,才小聲道:“他把黃芪摘了一大捧拿進屋裏去了?”

“可不是。”白薇一攤手,就聽白蔻也驚訝道:“這可真是想死不找好日子,他以為那田七是月季花啊?還拿回去屋子裏供著,這下好了,阿醜會殺了他的。”

夏清語也是無語良久,然後搖搖頭道:“罷了罷了,那貨丟給阿醜處理吧,咱們去看看朱雙越的病情。”

來到前廳,隻見朱達國正激動地在床邊咕噥著什麼,馮金山看見她們來了,便上前道:“剛才我摸了下溫度,覺著不似早上那般熱了,朱大人高興得很,正按照奶奶說的在鼓勵朱小公子呢。”

夏清語點點頭,心裏也鬆了口氣,這孩子如果真能闖過這一關,那之後幾天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正要上前親自看看朱雙越,就聽江雲疑惑道:“陸大人剛剛是怎麼了?招呼也不打一個就離開了,我看見他面色很不好看,莫非是東家言語不慎得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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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轉怒為喜

“唔,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自己找氣生。夏清語不願意在陸雲逍這個問題上多談,隨便一句敷衍了過去,江雲心中更加疑惑,但更多的話卻不是他能問出口的,因便被馮金山拉著去吃飯了。

且說陸雲逍主仆三個,從杏林館出來,一直到回家進了書房,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小侯爺還是面色鐵青。朝雲和暮雲大氣兒不敢喘一口,連忙倒了茶端過來,便悄悄侍立在一旁。

“我一直以為她變了,如今看來,其實她還不是從前的樣子?蠻不講理,好心當作驢肝肺。”

一片寂靜當中,忽聽陸雲逍大吼一聲,接著隻聽“啪”一聲重響,原來是他手中茶杯直飛出去,落在地上,頓時摔了個粉碎。

朝雲聲兒也不敢吭,悄悄出去想找丫頭收拾下,卻不見素日裏服侍的小丫頭,他也沒多想,拿著掃帚把茶杯碎片掃了出去。這裏陸雲逍便對暮雲道:“我好心提醒她,結果她說什麼?說我沒資格,憑什麼管她的事?她……她說的那叫人話嗎?”

“是是是,大奶奶今兒實在過分了,說的壓根兒不叫人話。”

收拾完碎片的朝雲趕回來接過話茬兒,一邊拿眼剜了暮雲一眼,暗道這個死人,爺現在氣頭上呢,你就順著他說兩句能怎的?也不看看情形,這個時候還講究個屁的是非曲直啊?

陸雲逍使勁兒喘了幾口氣,然後往椅子上一倚,半晌方喃喃道:“自從我奉旨賑災,和她在路上相遇,這一路而來,雖然不能說是同舟共濟。也是彼此扶持。她幫我的固然良多,可我替她解決的麻煩也不少。結果到最後,就換了一個連朋友都不是。呵呵!這女人果然半點兒沒變,她竟……竟無情至此。我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她如今這麼好……”

“爺別難過,為這麼個人,不值得。”朝雲一面安慰主子,一面拚命給暮雲遞眼色,終於把這老實頭逼得沒辦法,吭哧半天開口說了一句:“那個……爺啊,其實也不怪大奶奶,雖然她對您看著挺無情的。但是當初您給她那封休書的時候,也……也是沒有留半點餘地的啊。”

朝雲好懸沒直接暈過去,心想好嘛,我想著找個人和我一起分擔爺的痛苦,結果這是找來一個坑要把我給活埋了啊。因便驚怒道:“暮雲,你胡說什麼?爺給奶奶休書,那是事出有因的。”

“沒錯,我……我是隨便給她休書的嗎?如果不是她幾次三番越來越不像話,我至於就那麼無情嗎?”陸雲逍有了朝雲支持,這才把心裏沒提上來的那口氣給順溜喘出來了。瞪著暮雲不滿的叫道。

奇怪的是,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腦海中不禁就浮現出和夏清語做了五年夫妻的那些記憶。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沒辦法原諒對方。可是一想到現在這個夏清語,心裏滿滿的就全都是失落憤怒沮喪了。一時間,陸雲逍捧住腦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不然對一個人的觀感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

“反正……不管爺是怎麼事出有因,但奶奶經曆過那樣的事,她心中對爺肯定是防備的,就算爺說‘我們冰釋前嫌吧’,奶奶也肯定不幹。”

暮雲仍然是執拗的堅持著自己的觀點。朝雲連勸他的力氣都沒了,心裏隻想著是不是找兩根繩子拽著這禍害一起去吊死在那棵大杏樹上更省事一些。

可陸雲逍這一回卻沒有再說話。雖然暮雲是在批評他,但是非常奇怪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好了一些:原來並非是夏清語無情,而是她不敢有情嗎?所以她對自己表面上再怎麼平和。心中仍是帶著一份怨恨的。俗語說“愛之深責之切”,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這個想法讓陸雲逍的面色很快便多雲轉晴,看著朝雲吩咐道:“行了,我剛剛也是一時間鑽了牛角尖,其實有什麼?她既不知道好歹,就讓她作去吧,有她自作自受的時候兒。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從懂事起便知道這句話,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爺您剛才可不是看開的樣子。

朝雲在心裏腹誹了一句,表面上自然要盛讚主子英明神武,馬屁還沒拍完,就聽陸雲逍笑罵道:“行了你,少在這裏馬後炮了。哼!我一番好心,她雖然不領情,我卻不能置她於不顧,讓人說我沒有大丈夫胸襟,知恩不報。那些士子們不是還不肯消停嗎?你繼續派人去暗中查探著,若是還有人要在杏林館前鬧事,立刻來回我。”

“是……啊……啊?爺,您還要管杏林館的事兒啊?”朝雲條件反射般的答應了一聲,然後才醒悟過來,不由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看著陸雲逍:爺這是越挫越勇怎的?奶奶都半分情麵不給他留了,他這還是要上趕著去撲人家?

“怎麼不管?”陸雲逍悠閑的喝了一口熱茶:“我剛才說過,她不仁我不能不義,誰讓她是小女子,而我是大丈夫呢?有數的,好男不和女鬥,罷了罷了,不和她一般見識,哼!”

拉倒吧爺,您就別在奴才面前裝大尾巴狼了。朝雲在心裏怒斥主子的“虛偽”,腳下卻是飛快跑出去安排人辦這事兒了。
陸雲逍這裏心情轉好,於是也便注意到了別的事,因四下裏望望,便問暮雲道:“咦?嬌蕊她們呢?”

暮雲搖搖頭,也奇怪道:“不知道啊,從回來就沒見著她們,不知道跑去哪裏了。”

陸雲逍皺眉道:“她們就算跑去玩兒,也沒有一個人不留在這裏的道理,去查查……”不等說完,忽聽院子裏腳步聲響,抬頭一看,便見幾個丫頭魚貫走了進來,個個面色都不太好看。

陸雲逍走出去,看著她們道:“去哪裏了?怎麼一個人都不留著?萬一被人進來盜竊怎麼辦?”

“啊……”

幾個丫頭沒想到主子這麼快就回來,都是嚇了一跳,素日大膽的嬌蕊見姐妹們都不說話,隻好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後院裏叫去裁衣服,所以……所以我和姐妹們都過去了。”

陸雲逍冷哼一聲,瞪了嬌蕊一眼,就見小丫頭低下頭去,卻是什麼話也不說。於是他就有些明白了:能讓這些丫頭當著自己的麵兒也要隱瞞的,自然是母親的事,若是杏媛和初荷,還沒有這個臉麵。

一念及此,心裏就有些不悅。他向來是孝順的不假,但這並不代表他願意讓葉夫人過多幹涉自己的私生活。隻是這份兒不悅卻沒必要衝這些丫頭發作出來,因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就讓丫頭們進去了。他這裏則重新回書房坐著看書,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聽見門外“咕咚”腳步聲響,於是放下書,喃喃自語道:“是哪個小么兒這樣沉不住氣?這腳步聲快趕上打雷了。”

話音未落,就見朝雲一頭闖了進來,嘻嘻笑道:“爺,爺猜怎麼著?嘿嘿,剛才奴才出去辦事兒,路過杏林館,結果就見那晏公子不知為什麼,竟被阿醜滿臉怒氣的趕了出來,然後他在門外求了半天,也沒人搭腔,隻好垂頭喪氣的離了那裏。”

“晏子笙?他被阿醜趕出來了?”

陸雲逍也沒想到竟會聽見這樣的話,當下竟驚訝的站了起來,得到朝雲的肯定答複後,他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坐回椅子上,手指輕敲桌麵,喃喃道:“雖然對我不假辭色,但不管如何,我的話看來她是聽進去了。好,那樣一個花心蘿卜,留在杏林館,除了敗壞她的名聲外,還能有什麼用?”

朝雲心想:晏公子雖然素有狂生之名,倒沒聽說他是什麼風流才子來的。不過也是,這種有些才氣的年輕人,又有哪個不風流?除了我們爺之外。

一面想著,便陪著笑道:“爺可是要去杏林館……”不等說完,便被陸雲逍瞪了一眼,聽他冷哼道:“我剛剛被她掃地出門,這會兒回去幹什麼?犯賤嗎?你隻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是是是,那件事奴才已經安排好了。”朝雲話一出口,也知道不妥,好在主子心情好,看上去並沒有追究的意思,這小廝鬆了口氣,剛在頭上抹了把冷汗,就聽外面暮雲的聲音道:“可兒姑娘來了。”

可兒?

朝雲心中就是一動,這是葉夫人身邊最得意的一個丫頭,上次離開京城,甚至留她在府裏協助二奶奶管事兒。隻是太太離了她,大概也覺著不自在,所以這一回帶來了。

這可兒不但溫柔可人,長相也是百裏挑一,陸雲逍幾個妾室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卻也不能和這可兒相比,先前葉夫人曾經暗示過要把可兒給陸雲逍收房,卻被兒子拒絕,這讓可兒很是傷心,從此後就避著陸雲逍,不知道今兒怎麼又過來了。

陸雲逍卻沒想那麼多,眼看著可兒走進來,一副小心含怯的模樣,配合著她嫋娜身姿,當真是楚楚可憐,來到面前,福下身行了禮,聽陸雲逍淡淡說了句:“不必多禮,太太叫你來什麼事?”她這才起身,垂頭小聲道:“太太叫爺過去一趟,具體什麼事奴婢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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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試探心意

陸雲逍沉默了一會兒,可兒抬起頭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卻見這位爺似是百無聊賴的翻著書,沉聲緩緩道:“你回去告訴太太,就說我正忙著,這會兒沒時間,等有時間了,再去聆聽慈訓。”

可兒心裏一突,她是個多聰明的人,一下子便聽出了陸雲逍這語氣不太對,卻也不敢多問,忽見這位主子把書往桌上一扔,嘴角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很隨意的問道:“太太叫我書房裏的丫頭們過去,是有什麼事啊?”

可兒嚇了一跳,面色倏然慘白,嘴唇動了兩下,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卻見陸雲逍又把桌上的書撿起,目光也移到了書上,漫不經心道:“罷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太太管著後宅,叫丫頭們去說說話裁衣服也正常,隻是你們這些服侍的下次細心些,別將這些丫頭們一股腦都叫過去,書房沒個人看守著,丟了東西怎麼辦?”

可兒喏喏答應著,看見陸雲逍揮手,方如蒙大赦般退出來。這離了書房,被風一吹,才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腦海中不自禁浮現出剛才這位主子神態中的犀利,她頓時把不該起的那些心思又盡皆熄了下去:這樣的男人,若能得他寵愛,固然是福氣,可一旦惹了他厭憎,那後半生就算是全毀了,還是不要玩火自殘的好。

一向孝順的兒子這一次竟然露出了罕見的強烈抗議態度,這讓葉夫人心中越發不安。她雖然管著後宅,但三從四德的念頭也是根深蒂固,何況陸雲逍足夠優秀,所以她從未想過要掌控這個兒子。因此可兒回來回話後,她心裏也隻是有些生氣,但比起這個,更讓她憂慮的是:陸雲逍這次反常的強硬,究根追底,其實還是因夏清語而起。她從那些書房丫頭的口中得知:陸雲逍之前出去,恰恰是去了杏林館,這一大早就過去,那兩個人的關係該是多親密?這怎能不讓她心煩意亂。

這些事夏清語全然不知,雖然陸雲逍那天的態度很值得琢磨,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以她對陸雲逍的了解:這貨可高傲著呢,讓自己那樣一番搶白,隻怕從此後真的就成陌路人了。

這也沒什麼,除了可能需要扯虎皮的時候有點麻煩,夏清語並不覺得自己和陸雲逍涇渭分明是什麼遺憾的事情。

杏林館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連著幾天,眾人都是工作到入夜才能回去歇息吃飯。而如今因為他們晚上也有人值夜班,消息傳開,許多在晚上得了急病的人便上門求醫,漸漸地,連晚上也越發忙碌了。幸虧如今這醫館裏人手不少。陳家那幾個姨娘,原本都是跟著阿醜種藥,但種藥畢竟不是需要時時刻刻緊盯著的事,所以閑暇時便也幫著打個下手,炮製藥材了,消毒用具了,或者是幫阿醜做鹽糖水,蒸餾酒精這些工作。

這些女子個個都是樣貌好又心靈手巧的,經曆了一番大起大落,如今她們心裏也自然都要為自己打算。在杏林館可以靠著自己雙手吃飯,而且看這架勢,杏林館將來遲早是要發展壯大的,所以一個個便都用了腦筋,平日裏多看多聽,還跟著夏清語白薇白蔻請教一些基本的醫學知識,顯然一個個日後都是準備把這些活計當做吃飯的手藝。

對此,夏清語自然是樂見其成。隻她眼下還有一樁心事,因這一日忙完了日間工作,她就先沒有回後院,而是和馮金山江雲等商量道:“咱們杏林館如今名氣越來越大,上門治病的病人也是越來越多,這幾日又做了兩個割除腸癰的手術。幸虧是錯開了來,不然床都不夠用了。我料著這樣下去不行,咱們該再找點空間,弄出一個住院部來。”

“東家,什麼叫住院部?”馮金山等人如今對夏清語嘴裏的新鮮詞兒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也不深問,隻要明白意思就行。

夏清語便解釋道:“就是這些手術病人,你們也知道了,可能術後會有並發症的,還有最常見的術後感染,這些都是非常要緊的症狀,實在不能讓他們做完手術就回家。隨著日後咱們開展別的手術,慢慢從簡單到複雜,從小到大,那病人就更需要在咱們這裏掛吊瓶,抗感染,還要交代他們注意事項,按照咱們的方法進行術後鍛煉。這些顯然不是咱們大廳裏這一張床能夠完成的,所以,格外另弄一個屋子,放幾張床,讓術後的病人在那裏住幾天,直到過了危險期,用完藥後再回家,這是很有必要的,這樣的所在,就叫住院部。”

經她一說,馮金山江雲等就明白了。江雲為難道:“東家說的沒有錯,隻是咱們卻去哪裏尋地方弄這住院部呢?左右兩家都是日進鬥金的鋪子,隻怕咱們出高價,人家也未必舍得賣。”

夏清語也發愁道:“是啊。我原本想著,不如在咱們後院專門開辟出一個院落,可是說實話,我再怎麼醫者仁心,也是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間。這天天在大廳裏對著患者,回去後還要對著患者,長此以往,我也受不了啊。”

江雲馮金山等都點頭,五姨娘也道:“奶奶說的沒錯,一天兩天聽著那些呻吟慘叫也就罷了,若是日日都聽著,實在是讓人心裏堵得慌。更何況這些院子裏都種著藥材,那些病人懂什麼?以為是藥材就偷去吃了怎麼辦?會出人命的。”

夏清語點頭,歎氣道:“實在不成,也隻能出高價買咱們左右的商鋪了,江大哥說高價未必買得下來,那咱們就出更高的價……”

不等說完,就聽馮金山道:“這倒也不必,杭州也不隻是富貴大街這裏最出名。還有幾條街上的鋪子,也都是日進鬥金的。我回去在那些房契裏找一找,若是有的話,看看能不能商量下,我覺得左邊這珍寶齋的東家很好說話,他這珍寶齋是賣古玩玉器的,其實在富貴大街上還不算最好,他該去琉璃巷,那裏許多古玩玉器店,要買這些的客人多是去那裏淘澄,我記得我有那裏的鋪子,若是他願意,咱們就和他換一換,最多再加點錢唄。”

夏清語道:“如果是這樣,那倒還好。隻是如此一來,租你那店鋪的人家豈不是受了損害?”

馮金山笑道:“東家就是囉嗦,這會兒還管人家受不受損害呢。其實你不用管,沒了我那裏的店鋪,我自然想法子再給他們安排到別的地方去,總之不會讓任何人吃虧,東家你放心好了?”

夏清語笑道:“若是這樣,那最好了。”因心中一塊大石放下,眾人便說一起去吃飯。隻把孫長生留下來看門,大家都回去了。

眼看其他人都走在前面,白薇就故意拖著夏清語落後了一點兒,小聲笑著道:“奶奶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出去遇見誰了?”

“誰?”夏清語好奇地問,卻見白薇掩著嘴笑道:“那位晏公子啊。奶奶怕是想不到吧?他如今就買了咱們旁邊天祥街的宅子,這幾日正忙著收拾,今兒遇見了,隻說沒時間和我閑話,等宅子收拾完了,還請咱們過去給他溫鍋呢,說是杭州城他本就沒幾個朋友。”

“溫鍋?”

夏清語搖頭失笑:“這家夥,竟然在這裏買了宅子,他不會是以後都打算在這裏紮根吧?他家人能允許嗎?真是,也太任性了。”

白薇笑道:“奴婢也問他了,他說隻是臨時落腳,喜歡杭州的風景人情,等到什麼時候住足了,自然也就回去。”說到這裏,俏麗的丫頭眼波盈盈看著夏清語,掩口笑道,叫奴婢說,未必是杭州城的風景人情吸引人,倒是咱們杏林館裏有一個人吸引他才是真的。”

夏清語白了她一眼,咬牙道:“陰陽怪氣的說什麼風涼話?小心被人聽到,沒意思。”

白薇見夏清語的面色十分嚴肅認真,這丫頭心裏也一直有段心思,素日小心翼翼不敢試探,難得今兒竟有這麼個好機會。因想了想,便咬牙湊過去小聲道:“奶奶,您總不成是真打算單身一輩子吧?這怎麼行,女人終究要有個依靠的。是,奴婢知道您要強,用不著非得要一個男人,可那是沒人靠過來的時候。如今晏公子好像真的是喜歡您,他條件又好,您就沒有一點兒動心?”

“沒有。”夏清語斷然搖頭。

“為什麼啊?您是怕晏公子的家人反對?”

這一回白薇是真的驚訝了,其實她心裏覺著還是陸雲逍和夏清語才最般配,然而主子性格她也很清楚,人人都說世子不可能再吃回頭草,其實奶奶也絕不會去吃那口回頭草,晏子笙各方麵都很優秀,又不計較奶奶從前的身份,白薇本來想著主子大概會有一點點動心,她還有些悵然來的,哪裏想到今兒竟能得到這麼斬釘截鐵的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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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互捅

“不為什麼,晏子笙做朋友還好,做丈夫,唔,愛誰誰,反正不可能是我。”

夏清語毫不猶豫:晏子笙俊秀聰明才華橫溢又是富二代,這條件是不錯,隻可惜,她總覺得這個男人隻能當朋友,若是朝夕相處大被同眠,那真是想一想都悲劇,這大概就是兩人無緣吧,就如同方悠然,夏清語明明也覺得他很好,但也隻是當朋友般看待。更因為對方注定悲劇的結局,心裏多了一份同情,每每想起,就覺著這是一個很可憐的弟弟,表面上方悠然比她大,但實際的心理年齡,夏清語是要比對方大幾歲的。

白薇半天沒說出話來,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小聲道:“那……奶奶是覺著誰可以做丈夫?”

“不知道,我哪有時間想這些風花雪月啊?也許什麼時候遇見一個對眼的,就覺得他是了。有數的,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嘛。也許一輩子遇不上,那遇不上就遇不上。我可不像你們,覺著女人必得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才能生存。”

這些話白薇都沒怎麼聽進去,她心裏隻有一個問題,想了好一會兒,才又小聲問道:“奶奶覺著,爺是不是您所說的能做丈夫的人選?”

“爺?你們爺?陸雲逍?”

夏清語驚訝的看著白薇:“你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樣的問題?”腦海中浮現出陸雲逍帥氣俊逸的面孔,兩人相處的一幕幕,夏清語忍不住微微一笑:“如果是他的話,其實有時候,我還蠻欣賞的。不過他身邊有的是女人,這一點就足夠了。我可不想去湊熱鬧,更何況,他當日休妻時的無情決絕。我可還沒忘呢,吃這棵回頭草?你覺著我像是失心瘋了嗎?”

白薇無言以對。看著夏清語已經走開,她方低了頭,小聲道:“其實……其實有些事,也不是像奶奶想的那樣子。”

夏清語卻是沒聽見這句話,白薇有心多說幾句,但沒人傾聽,她那點剛剛湧上來的熱血就“刷”一下降了,因怔怔站了半晌。忽然自語道:“罷了,奶奶不肯吃回頭草,爺也必定不肯的,這兩人,原本就是有緣無分,既如此,我……我便順其自然就是了,何苦要將那些往事說出來。”

話音未落,就聽見白蔻出來招呼她,於是白薇便暫時把這複雜心思壓下。微微一笑上前,隻聽白蔻問道:“吃飯的時候兒,你隻站在外面做什麼?太陽雖然下去。還有暑熱呢,虧你也不怕熱。”

白薇笑一笑,隨意用兩句話敷衍了開去,和白蔻一起走進飯廳。

“爺,這天兒太熱了,您要繼續逛,奴才們不敢說二話,隻是這麼大日頭,曬壞了您可不得了。不如找個地方歇一歇,喝點茶水。不然這真要是中了暑氣,太太還不得剝了奴才們的皮?”

陸雲逍今兒也是難得偷了浮生半日閑。不想在家裏聽葉夫人苦口婆心嘮叨給他娶繼室的事兒,於是便帶了兩個小廝出來散心,說是要逛逛杭州城,可事實上,幾人就在富貴大街周邊上打轉轉。聽著百姓們議論杏林館和幾位大儒之間的話題,有的人是心向杏林館的,人家治病的手段擺在那裏,這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啊。這個時代,讀書人在平頭百姓的心目中,那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尤其是這些平時掌握著話語權的大儒老者,更得人敬重,雖然有陸雲逍散布的一些隱私事,但大家也都是偷偷議論著,並沒幾個敢拿到明面上來說,所以起到的作用並不如他想象中大。

因一路走一路聽,陸雲逍心中便有些失望,此時聽見朝雲的話,便歎了口氣道:“也罷,天氣果然是熱,若有兩碗涼茶喝喝還好。”

暮雲連忙道:“杏林館外就有涼茶,爺要是去喝,想來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朝雲連忙向暮雲使了個眼色,暗道這話若讓太太知道了,以為是咱們總攛掇著爺去杏林館,還不得把咱倆活活兒打死?

陸雲逍怔了怔,很快搖頭苦笑道:“罷了,非得喝她的涼茶怎的?還以為我離了她不行呢。這裏茶館不少,隨便找一家進去坐坐就是。”

朝雲暮雲答應了,四下望望,見南邊有家店外面挑著個茶館幌子,於是連忙指給陸雲逍看。

陸雲逍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那邊是一個涼茶店,於是點點頭,正要轉身過去,忽然就發現從對面街口走過來一個熟悉的家夥,到拐彎的地方便拐進富貴大街去,正是晏子笙。

陸雲逍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忠誠執行了主人心中的念頭,邁著腳步就跟上去了。朝雲和暮雲還等著他去茶館呢,這一抬頭:好嘛,主子進富貴大街了,這是要幹什麼?

不過兩個小廝很快便看到了前面晏子笙的身影,暮雲便驚叫一聲道:“是晏公子。”

他們離晏子笙並不遠,這一聲就被對方聽到,轉過身來,看見陸雲逍,晏子笙不由得也是一愣,接著目中帶出一點傲然笑意,隨便拱了拱手道:“陸大人,這是往哪裏去啊?”

“本官去哪裏,還需要你過問嗎?”陸雲逍哼了一聲站定腳步,卻見晏子笙笑的得意道:“的確,在下是沒有資格管陸大人去哪裏的,不過我也不關心,隻要您不去杏林館就好。”

這話聽著沒來由就讓人一肚子氣,陸雲逍冷笑道:“你以為我不去杏林館,你就有機會?呵呵,都被人趕出來了,還不肯死心嗎?”

晏子笙被戳了瘡疤,卻是毫不在意,嘻嘻笑道:“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夏娘子又不是尋常的女人。隻是這俗語說的好,烈女怕纏郎,又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如今在這附近買了宅子,隻要我一往情深,夏娘子也終歸是女人,還怕她不動心?嘖嘖嘖,我又不像陸大人身邊倚紅偎翠,也不會像您一樣,翻臉無情就是一封休書……”

“晏公子您說話注意些。”

這話真是連朝雲暮雲都聽不下去了:真是的,跟著爺好幾年,什麼樣的富貴王孫沒打過交道,就沒見過這樣不懂事兒的,這些話你就算在心裏想,你能說出來嗎?

陸雲逍的手在袖子中已經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頭,臉上卻是麵不改色,深深看了晏子笙一眼,他突然微笑道:“你以為夏清語是那些動輒被你迷住的小姑娘?隻要死纏爛打,再用點討好女人的小手段,便能手到擒來?呵呵,真是自不量力。你既然知道她不是尋常的女人,那你為何不想一想,你拿什麼去配她?你的家族能允許你取一個被休的女人?若是家族不許,你怎麼辦?離了家族,你晏子笙除了一個狂名,你還能做什麼?文能安邦還是武能定國?難道到時候你要讓她賺錢養你,做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呵呵,隻怕你想,她也未必願意吧?”

晏子笙可沒有陸雲逍這份沉著氣度,一聽這話,面上便立刻染了怒色,咬牙道:“我已經有了秀才功名,不過是厭惡官場傾軋才不肯上進罷了。若是我立意考舉人進士,憑我之才,加上努力,你怎知我就不能金榜題名?”

“呵呵,金榜題名?就衝你如此輕視科舉,便可知道你要金榜題名,實在難上加難,你以為科舉是憑你幾首風花雪月的詩詞便可以拿下的?做什麼白日夢?”

陸雲逍繼續毫不留情的嘲諷,而晏子笙卻被他堵得無言以對:人家雖然是侯府世子,但的確是考過科舉,一路上秀才舉人走過來,更是在殿試上憑借錦繡文章成為探花郎,且從政後的成就遠比當年的狀元和榜眼還要輝煌得多。雖然這一切是因為他的身份,但也必須要承認,陸雲逍是有才能的,所以說這話人家有底氣啊。

兩人正對峙著,任憑視線在空中劈裏啪啦的冒著火星子,就聽一旁朝雲道:“咦?那不是聶家的人嗎?他們……這是要去杏林館?”

陸雲逍和晏子笙登時也顧不得瞪眼了,兩人一起扭頭看去,果然就見一輛馬車停在杏林館前,車上正往下抬一個人。兩人不知就裏,隻以為這又是要以屍訛詐,晏子笙便恨恨罵道:“這些老匹夫,還沒完沒了了。”說完甩下陸雲逍,小跑著向杏林館奔過去。

陸雲逍哪裏肯讓他甩下來,連忙也跟上去,朝雲和暮雲彼此看看,暮雲便小聲道:“爺先前不是說要去茶館喝涼茶嗎?”

“還喝個頭啊,走,去看看再說。”朝雲拉著暮雲衣袖,兩人一起隨在陸雲逍身後,幾十步的距離,片刻便到了。

彼時杏林館前並沒有多少人,這杏林館如今名氣漸大,每日裏抬著進去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不在意。

但是今天的情況似乎有點特殊,那人從馬車裏被抬出來後,一邊大聲呼痛,一邊還大聲叫著:“我不去,我不來這裏,去千金堂……給我去千金堂……”

“這老家夥,都快死到臨頭了,還死鴨子嘴硬呢。”晏子笙站在十幾步開外,抻著脖子看那些家人拚命勸說春凳上的老頭兒,忍不住便咕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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