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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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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收留

夏清語被她戳中心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撲哧”笑道:“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死了,還要我說什麼?是,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濫好心了一些。不,我才不是濫好心,什麼叫濫好心?自己和家人都要餓死了,卻還把討來的糧食送給別人。這固然是好心,可為了別人就眼看著自己和親人死,這樣好心卻是愚蠢的,我自認不是這麼無私偉大的人物。我幫人,那得是有前提條件的,必要我有能力,才會幫她們。”

白薇笑道:“奶奶如今幫幾個姨娘,倒還是有能力的,不過是添幾雙碗筷罷了。杏林館這兩個月雖然因為千金堂的關係,沒有什麼進益,但先前賺的錢還沒花完,咱們的老本兒也沒動用,更不用提還有馮大哥那個匣子。隻是奴婢想知道,奶奶打算如何安置那些姨娘,難道就供著她們吃喝?她們未必有那個臉吧?若是讓她們幹活,她們又能幹什麼呢?”

夏清語道:“我這會兒不就是在想這些事?我想過了,看她們先前的情景,都是能吃苦的。也像你所說,她們肯定不會讓我白供她們吃喝。所以我這半天就在殫精竭慮,倒真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先前朝雲和我說,從來了江南,陸府裏便在城外鄉下地方添了幾個莊子和幾百畝土地,城裏也買了幾處房產,如今咱們的財力當然不敢和陸雲逍比。但若是現買幾畝地和一個莊園,應該也是夠用的吧?”

“可是買了地做什麼呢?種糧食嗎?她們那細皮嫩肉的,未必能幹得了莊稼活吧?”白薇覺著一向英明能幹的主子這一回的主意不是十分靠譜,因也直言不諱說出自己的顧慮。

夏清語得意笑道:“傻了吧?種地才能有多少收益?你也不想想咱們是做什麼的。我若買地,那自然是要種藥材的……”不等說完,便見白薇猛然坐起身來,一雙大眼睛也閃閃發亮,喃喃道:“種藥材?不錯,一畝地就算能打上三石糧食。這已經是頂了天兒的,也要是最肥沃的上好土地,碰上風調雨順的時候兒,或許才會有這個收成。三石糧食。算一算,到手裏的也不過就是二三兩銀子。可若是種藥材,一畝地就算隻出產一百斤藥材,那……奴婢算算……就以咱們這裏種得最多的枸杞來算,如今市面上枸杞是五分銀子一斤,一百斤,那就是……五十兩銀子……我的天啊……”

這丫頭忍不住就驚呼捂住了嘴巴,卻聽夏清語笑道:“你這算的也太粗暴了,一畝地的枸杞,未必就能收上一百斤呢。這數據還得找阿醜提供。你不行,我也不行。這些且先放放,我的意思就是,從她們當中找幾個伶俐敏捷的,幫著我在杏林館打下手。剩下的。就都跟著阿醜學種藥材。也不用現在就急著在城外買地,這會兒海匪還鬧騰呢。馮大哥手裏不是還有一棟宅子嗎?白放著也是破落了,咱們上次去,看見那院子很大,後院想來也不小,到時候讓她們在那裏種藥材,你覺著如何?”

白薇雙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這主意真是好。”因主仆兩個又合計了半日,越說越高興,直到三更時分,方覺著睡意侵襲,夏清語便打了個呵欠,對白薇道:“睡吧。明兒早上還要早起呢,現在夜長天短,更得睡好。你就在我這裏,別出去了,免得吵到白蔻。”

白薇便在床上躺下。好在這床夠大,兩個人睡也不嫌擠得慌。

萬籟俱寂,白薇很快就迷糊了,忽聽身旁夏清語含糊問道:“是了,馮大哥不是說過年時要回老家嗎?他那個人是散漫性子,你幫他打點些禮物。還有,他那些鋪子,大概多少年沒去收過租金了吧?這事兒你也問問他,不行的話,就幫他管一管,真是服了,就沒見他這麼對錢漫不經心的。”

白薇猛然睜開了眼,愣愣看著床頂的帳子,好半晌方苦笑著輕聲道:“奶奶還說人家呢,您自己又是什麼有成算的人?叫我去幫馮大哥管這些,可我是他什麼人?我拿什麼身份去過問他的事?”

說完半天沒聽見聲音,偏頭一看,就見夏清語已經睡熟了,白薇哭笑不得,暗道奶奶大概就是隨口一說,明兒早上起來就該忘了,這也好,不然說出來,萬一讓馮大哥多想,那有多尷尬啊。

白薇轉眼間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奶奶竟然沒忘,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當然,現在白薇並不知道,所以她還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和夏清語剛起身,就見白蔻從外面進來,手裏端著銅盆,看見她們便興奮道:“奶奶,下雪了,真是的,先前聽說南方這邊不下雪的,哪裏能想到,咱們來了杭州,還能看見雪,雖然隻是毛毛小雪,可那也是雪啊。”

“不過是個雪,看把你這蹄子興奮的,沒見過世麵……”白薇笑罵了白蔻一句,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已經興奮的跑出去了,一時間白薇愣在那裏,竟是沒了話,隻剩下白蔻拍手跺腳叫好道:“素日裏你隻會說我,如今奶奶也跑出去了,你也說她啊,說奶奶沒見過世麵啊,我看你敢不敢……”

兩人說著話,便出門叫夏清語回來洗臉,梳洗完畢後,就有方氏打發小白來喊她們去吃飯,眾人到了飯廳,就見那幾個姨娘也慢慢過來了,夏清語看她們愁眉苦臉的,一個個眼圈兒發黑,猜到她們是為以後的生計發愁,因就把自己昨天晚上和白薇商量好的決定說出來。

陳家的這八個姨娘,此時正是走投無路,哪裏想到天上竟然會掉下這樣一塊大餡餅?一時間不由得都愣住了。

待回過神來,便覺腦子發熱眼眶發酸,一起跪在夏清語面前哭道:“我們是爹娘都厭棄的人,不成想奶奶竟如此仁厚,願意給我們覓一條活路。隻是我們受了陳家的連累,百姓看見我們,都是帶著敵意,奶奶對十四妹有救命之恩,我們怎敢再陷奶奶於不義之地?這萬萬使不得,奶奶能讓我們知道這人間並非人人都是鐵石心腸,於我們來說已足夠了。就是將來凍死餓死,九泉之下也不會再有不甘怨念……”

一番話說得夏清語也心酸起來,忙扶起她們道:“別說這樣喪氣話,有手有腳,沒病沒災的,怎麼就隻有死路一條了?這世道對女人何其殘酷?難道咱們就認命?你聽聽我剛才的話,也不是白養你們的,要你們幹活呢,憑著自己賺錢吃飯,天經地義。和海匪勾結的又不是你們,有那愛嚼舌頭的,叫他們說去,都說舌頭殺人不用刀,可那舌頭真的能殺人麼?還是個人軟弱,隻要不當回事兒,我就不信,他們說破天,咱們身上能掉一塊肉不?”

如此互相勸慰拉扯了一番,幾個姨娘隻是淚如雨下,一旁方氏和白蔻白薇想到她們昨日的落魄情形,又思及女人在這世上存活的艱難,也跟著唏噓不已,白薇白蔻到底將她們拉起來,白蔻笑道:“我們奶奶最是堅強的,當日她被我們爺休掉,連我和白薇都覺著沒有活路了。結果倒是奶奶勇敢,帶著我們來了江南,如今不也紮下根來?就如奶奶說的,咱們管別人說什麼閑言碎語呢,自己問心無愧,自可活得頂天立地,快起來。不然眼睛哭腫了,讓江大哥馮大哥笑話。”

夏清語也道:“是啊是啊,咱們別讓男人們笑話了去,快吃飯,吃完飯我要去看看十四姨娘,我千辛萬苦救活了她,可不是為了再讓你們出去凍死餓死的。唔,這之後帶你們去見見師父,別看阿醜一半臉毀了,著實是個能幹的,心腸又好。還有馮大哥那大宅子,回頭咱們問問他,也去探探地方大小,看看怎麼安排……”

幾句話說的這些萬念俱灰的女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仿佛無邊黑暗中總算有一縷光亮照亮了前路。因吃完飯後,夏清語把馮金山江雲阿醜也叫來,當著他們的麵兒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江雲是憨厚老實的人,隻覺東家這樣扶危濟貧很好;馮金山是除了醫術外萬事不上心的,既然夏清語做了決定,他自不會說什麼;阿醜也是唯夏清語馬首是瞻,於是這事兒便定下了。

因為這一耽擱,杏林館開門就有些晚,夏清語和馮金山江雲白蔻白薇來到前廳,把店門打開,看著街上零丁幾個行人,那街面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小雪,風中猶有雪粒兒,夏清語便猛然想起昨晚的話,回頭對馮金山道:“馮大哥,你要回老家,是不是過些日子就該啟程了?我讓白薇幫你準備些土特產做禮物帶著吧。還有,你那些店鋪,我料著你這幾年未必有心收租子,如何?要不要白薇幫你算一算賬目,去把租子都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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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係何處

白薇心中一跳,驚恐抬起頭來,想不到夏清語到底還是把這話說了,而且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這話讓馮金山聽到,可怎麼想?因忐忑不安看過去,就見馮金山笑道:“我再過半個月走也來得及。既然奶奶這樣說,禮物什麼的就拜托白薇姑娘了。她眼光好,挑些土特產,回去也給我爹和兄長嚐嚐咱們這地方的風味。至於店鋪,匣子不是在白薇姑娘那裏收著嗎?她有時間,願意幫我忙活,就去收收租也使得,若是忙了,便不用去管。”

白薇這才放下心來,嗔怪的瞪了自家主子一眼,卻見夏清語笑的沒心沒肺,點頭道:“成,有你這句話,我就讓白薇忙活這事兒了。得來的租子要抽成的。”

馮金山笑道:“何苦說這樣話?我那匣子都是你們的,還談錢呢,杏林館供我吃住就行了。”

這兩人倒是自在的沒有任何忌諱,幾句對話聽得白薇都有些羞愧了,暗道奶奶和馮大哥是光明磊落,我卻想東想西,這心思……是不是也太多了?

“陳家那些女人,日子竟是這般淒慘?她們父母未免也太無情了。”

陳家女人在千金堂前大鬧,之後卻被杏林館收留的事,不到兩天便已經傳遍了杭州城每一個角落,自然也吹進了陸雲逍的耳朵。從朝雲那裏聽來事情的全部經過後,他便重重哼了一聲,心裏有些不滿,暗道這些無情無義的東西,他們怕女兒連累,就把人趕出家門,讓那女人知道,大概還要怨到我頭上,隻說是我事情沒做好。爺我冤不冤啊。

朝雲看出主子不高興,便賠笑道:“向來聽說南邊重男輕女的厲害,沒經曆過,怎也想不到竟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在咱們京城。姑娘沒出門都是嬌客,就是出了門,娘家也是靠山,遇見這樣事,就算不能接回去嬌生慣養,也不可能趕出家門不聞不問,任她們自生自滅的。奴才剛聽見這事時,也是嚇了一跳,氣得不行呢。”

暮雲也在一旁感慨道:“好在有大奶奶收留了她們,不然。這江南天氣陰冷,她們在街上流連著,此刻或會熬得過去,可到了過年前後,那正是隆冬時節。可怎麼活呢?”

陸雲逍點點頭歎道:“是啊,你們大奶奶如今性子真是變了許多。俗語說的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她在這時候收留了那幾個女人,怕那些人日後不把她當做再生父母一般的報答呢。”

朝雲道:“這是自然。隻是大奶奶的日子,也未必好過,爺有什麼不知道的?這百姓們是最喜歡流言的。又深恨陳家,一來二去,連奶奶也要受連累呢。”

陸雲逍喝了一口茶,笑道:“這個我倒不擔心,那女人向來是潑辣大膽的,那些人言她怎可能去在乎?她要是在乎的話。也不會收留這些女人了。這麼多日子,杏林館讓千金堂壓著一頭,可如今那個姨娘要是被救活了,情形就不一樣了。”

朝雲道:“是。隻不過奴才聽說,那個姨娘傷勢著實嚴重得很。奴才暗中找紅綃問過,說是表老爺曾斷言,那姨娘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活。她可是傷了髒腑的,肚子裏都是血,能撐的話,大概還能撐一天,不能撐的話,隨時要斷氣的。”

陸雲逍慢慢撥著茶碗蓋,冷笑道:“表老爺?他活了那麼大把歲數,竟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髒腑傷了就沒辦法?那陳半斤是怎麼活下來的?百姓不知道真相,以為他真是被夏清語治死的,但我有什麼不知道?那老王八蛋分明是好了,不過勾結海匪的事情發作,所以生生驚嚇死了,和杏林館沒半分關係。”

朝雲和暮雲互相看了一眼,暗道:得!這些日子爺從不提大奶奶和表老爺的事兒,弄得我們心裏都沒底。今日總算是試探出來了,爺這態度,明顯還是偏著大奶奶啊。

正想著,忽聽陸雲逍道:“我先前聽說她們要買馬車。恰好欠了她太多情,我不想過了年還留尾巴,如今她們既然還沒買,你們就去幫我挑一輛好馬車,再配上府裏馬廄的好馬,嗯,多了她們也不會養,就送四匹過去吧,如此,也算是了了我一件心事。”

朝雲心想好嘛,四匹馬還不叫多?爺您的馬車也不過就是四匹馬罷了,姨娘們的都是一匹馬的呢。因忙提醒主子,卻聽陸雲逍爽快道:“那有什麼關係?她們出診的時候多,正好讓四匹馬輪換著。”

朝雲一聽,主子都這麼說了,那還有什麼說的?於是答應了一聲,正要退出去,就見葉夫人身旁的丫頭走過來,笑道:“太太說要過年了,她這幾日還是要回去的,所以請爺過去商議商議,看看要何時啟程,都帶些什麼東西?依照太太的心,就想讓爺一起回去,奈何京裏沒有旨意,爺在此處是做官,也不能擅離職守,這倒真是遺憾。”

陸雲逍笑道:“我也是這麼說。不過無妨,我看太太在江南住的很好,明年開春了,若還是想過來住著,我派船去接她。”說完到了後院,隻見甄姨娘許姨娘白芷琥珀都在葉夫人面前奉承著。

葉夫人向來喜歡這大兒子,此時離別在即,未免依依不舍,待聽說明年春夏之時還可再來,這不舍便淡了幾分,又聽兒子道:“太太回京,就不要帶著初荷了,杏媛自己在府裏也是忙碌,有個幫手也好。京城府裏的事情,她反正也插不上手。”

葉夫人自然答應,她來江南,原本就是聽見些風聲,生怕兒子把持不住,和夏清語又有了首尾,到時再被訛上,豈不糟糕?不過來了之後,發現陸雲逍和夏清語並沒有往來,也就放了心。如今又聽兒子留下美貌溫柔的妾侍,一顆心就更是放進了肚子裏,點頭笑道:“你說的沒錯,那我就把初荷留下來吧,你與那個夏清語,也斷的幹淨些,看看你身邊這幾個,哪個不比那潑婦強?”

陸雲逍微微皺了眉頭,有心替夏清語分辯幾句,卻又覺著母親成見已深,這分辯起來怕是要沒完沒了,便淡淡道:“母親多心了,兒子和她本就是因為一些事情才合作的,事情完了,便各走各路,哪裏斷的不幹淨?若真是兒子對她還有情愫,當日也不會休妻。”

葉夫人點頭道:“你能這樣想就好。”說完看了甄姨娘一眼,又淡然道:“千金堂是杏媛表叔的產業,怎麼說也是親戚,你能照顧,就多照顧些。偶爾也見見人家,別讓人說你這壽寧侯府世子眼高於頂,不認人的,這名聲很好聽嗎?”

陸雲逍看了甄姨娘一眼,心中忽然泛起厭惡之情,知道這是對方攛掇著母親教訓自己,目的就是讓自己出麵捧千金堂踩杏林館。

小侯爺是什麼性子?別看孝順,可心裏的主意定著呢,此時心中厭憎了,便也不肯給自己的枕邊人留些臉,因冷哼道:“千金堂要我照拂,也得拿出值得我照拂的本事……”

不等說完,便聽葉夫人沉聲道:“怎麼就沒有值得你照拂的本事了?人家可是川蜀名醫,我在京城中也聽說過大名的。夏清語那個杏林館你還去了幾回呢,千金堂你卻是連麵兒都沒照過,我就不信,難道那麼醫術高明的一個老人家,比不上隻跟著她父親學了點皮毛的潑婦?”

陸雲逍冷笑道:“太太別不服,還真就比不上。就在前兩天,他們斷定必死的人被杏林館收了去,到現在還沒傳出死信兒呢,聽說那人可是表老爺下了斷言,說活不過兩天去的。”

“哦?有這種事?”葉夫人也驚訝了,連忙看向甄杏媛,可不等她說話,陸雲逍便搶先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言辭雖看似中立,但那話裏話外,其實就是讚美杏林館仁義,批評千金堂見死不救。

葉夫人的眉頭就皺起來,看了甄姨娘一眼,喃喃道:“表老爺怎麼會辦出這種事?都說醫者父母心,那幾個女人不管是誰,她們隻要沒作惡,又是落到了那樣可憐境地,他就不能管一管?若是盡力也救不活,這怨不得旁人,怎麼隻憑看就說不能治呢?更不該讓人拿掃帚去趕人家走。”

甄姨娘心中“咯噔”一聲,又是氣恨又是恐懼,氣恨陸雲逍幫夏清語說話,恐懼葉夫人這番責問,顯然是對千金堂有所不滿。因連忙陪笑道:“這事兒妾身也聽表叔說起過,太太不知道,杭州城的百姓恨那陳家入骨,這些女人雖然沒定罪,其實也不是什麼好的。那受傷的女人,聽說便是自甘墮落,去做那些無恥的營生,反而得罪了客人,被打了。當時百姓們實在是群情洶湧,表叔也怕了,生怕惹眾怒,又見那女人眼見是活不成了,這才命人趕她們走的,也是萬般無奈,不然的話,我表叔也不會這樣行事,他雖是開醫館懸壺濟世,卻也要杭州百姓照顧生意啊。更何況,千金堂是表叔的產業,和咱們家其實沒有什麼關係,我縱覺得這不好,也沒資格去評說表叔做得不對,太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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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0: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馬車

葉夫人慢慢點頭,顯然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甄姨娘這才鬆了口氣,可這口氣還不等完全鬆下來,就聽陸雲逍冷冷道:“這可是強詞奪理,你表叔害怕杭州百姓不照顧他生意,杏林館怎麼就不怕呢?要做賺錢的大夫,也不是不行,但就別標榜自己是什麼醫者仁心,一切都是出於無奈了,還不如直接承認自己就是個愛錢如命的偽君子,我倒還佩服一下他的坦誠。”

“雲逍說話怎麼這樣刻薄?”葉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那邊甄姨娘委屈的眼圈兒都要紅了,對她來說,陸雲逍踩唐逢春,便是捧夏清語,這簡直就是往她心上紮刀子一般。

“我也是實話實說。”陸雲逍攤攤手,卻聽許初荷在一旁微微笑道:“爺這麼說,敢情是忘了大奶奶當日在府裏時的光景?她本就是個肆無忌憚之人,別人怎麼看她,她怎會在乎?若是在乎,也不至於把偌大一個侯府攪得雞飛狗跳了,最後連甄姐姐的孩子都沒保住。這正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聽說杏林館如今名聲不佳,她正是要收買人心的時候,做出這樣事情又有什麼稀奇的?若真是好心,便把那些可憐女人都收留了,不過我料著她沒有這樣好心。”

陸雲逍眉頭又皺起來了,許姨娘從來是個老實本分不多言的,如今都忍不住要說話,可見夏清語給侯府中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惡劣。想到此處,不由歎了口氣,便不動聲色將話題轉了開去。

這一夜氣氛實在稱不上熱烈,商量完事情,陸雲逍就離去了。這裏葉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也是憂心忡忡,忽聽甄姨娘道:“太太過了年,還是到江南住一陣子吧,這裏氣候濕潤,對您的肺腑好,妾身覺著您自過來後,那咳嗽輕了許多。再者,剛剛爺的態度,太太也看到了,您不過來把持著這邊兒,妾身實在是……實在是怕出事。”

葉夫人又歎了口氣,點點頭沒說什麼,甄姨娘見她興致不高,便和許姨娘等一起退下,到外面,白芷和她一起,琥珀卻站在許姨娘身邊,兩撥人分道揚鑣。琥珀便對許姨娘道:“姨娘剛剛不該插口,明知道爺不喜歡聽的。這是甄姨娘和大奶奶的恩怨,您何苦夾在中間做壞人?”

許姨娘搖頭淡淡道:“話不是這麼說,我素日裏是喜歡爭持的人嗎?若不是爺對大奶奶的口氣實在不同往常,你以為我會插口?甄姨娘雖不好,可那大奶奶,卻是比她還凶惡一千倍,如今偏偏不知怎的她竟討了爺的歡心,如果她這個棄婦還能進府,你以為,還有咱們的活路?什麼教唇亡齒寒,你不懂麼?”

這話卻也恰好觸到了琥珀的擔心,連忙道:“姨娘覺著大奶奶還能回來?可爺……爺行不出這樣事吧?他的名聲和面子不要了?”

許姨娘歎氣道:“爺素來沉穩,我也希望他不要行出這樣事。可是從他之前毫不猶豫的休妻一事,你便應該看出,一旦他決定做某件事,是不會顧慮太多的。不然,你以為太太會來江南?甄姨娘雖不算精明,可也不是完全無知的人,但凡她這樣著緊,便知道那夏清語在爺心中實是不同尋常了,尤其是從我過來後,並沒聽說爺去找過大奶奶,可今天說話,爺那字字句句,無不是回護讚美,唉!也難怪她們擔心,連我都有些擔心了。”

一番話說得琥珀心情更是沉重,忍不住便喃喃道:“或許,可以從那些女人身上下手,隻要她治死了那個重病的,剩下的女人,咱們給些錢,讓她們好好把她名聲敗壞了,到那時,爺就算再向著她,也要考慮考慮。”

許姨娘道:“你這也是個主意,想來甄姨娘不會沒想到。那些女人走投無路,給幾個錢,這樣喪良心的事也不是幹不出來。如今怕就怕大奶奶真有兩下子,把那重傷女人給救活了。真是如此,不但咱們害不了她,千金堂反而要被她所害了。算了,這也是東院的事情,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陸府的女人們心中驚疑不定如臨大敵,可她們心目中的男女主角卻對此絲毫不知。

朝雲辦事兒還是很利落的,第二天就把馬車給買好了,選好了馬就去送給陸雲逍過目,被誇獎了辦事兒認真,賞了二兩銀子,然後興高采烈趕著馬車就來到了杏林館。

馬車剛進了富貴大街,遠遠地便看見杏林館那裏熱鬧非常。朝雲想起先前那些傳言,不由心中一凜,連忙趕著馬車擠了過去,就聽見圍觀百姓們紛紛用驚歎的語調議論著,說著什麼“神術,神醫娘子”之類的讚美,他抻著脖子向裡面一看,就見夏清語站在地中間,正看著一個女人慢慢在廳裏繞著圈兒。

那女人的步子很慢,身旁還有個漂亮婦人攙扶著。朝雲一個機靈瞪大了眼睛,暗道我的個天爺,這……這莫非就是那個被表老爺說活不過一天的重傷女人?不……不是假的吧?奶奶就算能治好她,可……可也不該這麼快就能下地走道兒吧?要死的人,在床上養個一年半載能好起來都是上天照應不是嗎?

一念及此,朝雲心裏越發癢癢,回頭囑咐跟著的小廝看好馬車。他便擠進了杏林館的大門,行了禮笑道:“奶奶,我們爺讓我給您送馬車來了。這位是……那個重傷的人?”

夏清語讓他一句話整懵了,眼看朝雲好奇的目光就隻在十四姨娘身上打轉兒,她連忙伸手道:“等等,朝雲你說什麼?你們爺給我送馬車?送……送什麼馬車?”

朝雲這時候已經發現了十四姨娘身上的那個引流皮囊,正嘖嘖稱奇呢。聽見夏清語的話,頭也不回道:“我們爺說這一年多得奶奶相助之力,上次聽說您想買輛馬車,可到現在也沒看見您買,這不眼看過年了嗎?想著奶奶或許也想出門走走,就讓我送了一輛過來,材料和馬都是上好的,就在外面停著呢,奶奶您自己去看吧。”說完又指著那引流皮囊道:“這……這是通到肚子裏的?我的天,你怎麼還敢走動?不疼嗎?”

十四姨娘溫溫婉婉的一笑,手撫了兩下那長管子,搖頭道:“還好,不怎麼疼。先前發燒的時候才叫難受呢,好在杏林館這裏的藥真是厲害,我喝了幾碗,那熱就漸漸退了。”

十四姨娘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就是五姨娘攛掇的,耳聽得夏清語要她多走動,五姨娘心思靈活,暗道在哪兒走不是走啊?索性到前廳逛逛去,也讓那些人看看,千金堂算什麼杭州第二醫館,它連杏林館的小指頭都比不上,就是蘭國手的第一醫館,也比不上杏林館。

所以這會兒才有十四姨娘這番話,其實給她用的藥仍然是中藥。好在她從前是窮苦人家女孩兒,身體健康,到陳府後又養尊處優,身體的底子好,求生意誌強烈,所以才熬過了手術後的危險期,不然的話,結果還真是難說了。畢竟磺胺到現在還沒做出來呢。

“果然還是奶奶這裏更厲害。”朝雲嘖嘖讚歎著,壓根兒就不管身後已經風中淩亂的夏清語,直到白蔻衝過來對他齜牙,這廝才想起正事兒,轉身賠笑道:“奶奶,馬車就在外面,您不去看看嗎?”

夏清語默然半晌,想到這一年自己的確幫了陸雲逍不少忙,最重要的是,這連馬帶車,也是給自己省了不少錢,原本還想著趁過年前把這事兒解決了呢。

因便走出大門,隻見一輛並不算華麗卻是古樸大氣的馬車停在房簷下,前方拉車的兩匹馬俱是神駿異常,旁邊還有小廝牽著兩匹同樣高大的好馬。圍觀百姓們已經將目光轉到了這馬車上,待得知這是督察使衙門送過來的後,眾人再看夏清語的目光就不太一樣了。

夏清語雖然對古代沒什麼了解,卻也知道這駕車的馬是有講究的,因湊過去小聲問朝雲道:“我的話,應該不能用四匹馬拉的車吧?”

朝雲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們爺說了,這四匹馬是給您輪換的,想著您出診忙碌,四匹馬總比一匹從容些。奶奶,我們爺還是很體貼的吧?”

夏清語囧囧有神的看著朝雲,也扯了一下嘴角:“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他?可是他怎麼不想想?多出來的三匹馬得費多少草料?更何況,我要是出診得忙到用四匹馬輪換,那我隻怕累也累死了吧?”

朝雲想一想,的確是這樣沒錯。心中替主子歎了口氣,暗道:得!爺啊,您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兒啊。因看著夏清語道:“那奶奶的意思是?”

“帶走帶走,馬車和這匹大黑馬留下,其它三匹馬帶走,我養不起。萬一它們再溜溜達達去把藥園子啃了,阿醜會和它們拚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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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意(上)

夏清語揮揮手,聽得朝雲這個鬱悶啊,暗道從我們爺這裏就得了兩三千銀子,現在好意思說三匹馬都養不起?罷了罷了,反正都是好馬,奶奶不要正好,本來我就有些舍不得呢。

朝雲牽著三匹馬回去報信兒了。這裏圍觀百姓也驚疑不定的散去,從前就聽說這杏林館的靠山是督察使衙門,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難怪人家敢收留陳家的女人,敢情是有恃無恐啊。

杏林館前轉眼便清空了,因此留下的那個年輕人便顯得格外醒目。不過夏清語等人的心思都在馬車上,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而那年輕人也和別人不一樣,他的目光始終就是盯在滿屋溜達的十四姨娘身上,片刻不曾移開。

“哎,你是誰啊?在這裏做什麼?”

五姨娘和十四姨娘在小聲說著話,都沒注意到這個年輕人,但很快七姨娘也過來了,她不知道馬車的事,從後門一進屋就發現一個人樁子似得杵在門口,目光緊緊盯著十四姨娘,因唯恐是當日打她的那些人派來的,便語氣不善的問了一句。

夏清語等人因為這一嗓子回過神來,向年輕人看過去,隻覺得有些眼熟,而身旁白薇已經認了出來,在她耳邊小聲道:“是對面千金堂裏的一個夥計。”

“哦。”夏清語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好像那天趕她們的夥計裏沒有這個人啊。”

白蔻在一旁冷哼道:“那又如何?反正他們都是一夥的,千金堂裏還有好人嗎?俗語說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丘之貉。”

夏清語轉頭看她:“成啊白蔻,這些日子成語俗語用的越來越順了。”

白蔻得意:“那當然,跟在奶奶身旁,這嘴頭自然要練一練的,不然什麼時候讓您氣死,冤不冤啊。”

“哼哼!當著外人的麵兒就這麼說我。你想造反嗎?”夏清語瞪眼,而不遠處被無視的孫長生則徹底沒了言語,呆呆看著夏清語,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外人的麵兒。這是……終於看到我了嗎?

的確是看到他了。因為夏清語很快就轉回頭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笑道:“怎麼?還沒看夠?怕是假扮的?要不要讓你去撕撕臉皮啊?”

孫長生其實已經做好了被罵或者被拿掃帚趕走的準備,但怎麼也沒料到對方不罵人,卻來了這麼一句譏諷,頓時就覺得臉皮有些發熱。不過這小子也是個人物,心中的不好意思沒有半點兒現在臉上,隻是挑了一下眉頭,笑呵呵道:“東家不介意嗎?我倒還真想親自證實一下。”

“想什麼美事兒呢。”夏清語翻了個白眼:就算是千金堂出來的,這臉皮也太厚了吧:“回去告訴唐逢春,有些病他治不了。這不丟人,人力畢竟有時而盡。但要是想著他治不了別人就也治不了,那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嘛,還真算不得什麼。要他牢記:謙受益滿招損。”

白蔻連忙插口道:“奶奶,您可不能太好心了,那千金堂變著方兒的損害咱們名聲,您還給他們這樣忠告,以為人家會領情嗎?”

夏清語正色道:“領不領情的無所謂,隻是我既然看到他們的缺點,怎麼能不提醒一聲呢?同是杏林中人。就該互相提攜,共同促進杏林繁榮嘛。”

孫長生這麼厚的臉皮,都終於有些扛不住了,不過他心中到底還是好奇,因大著膽子又看了十四姨娘一眼,才小心翼翼道:“夏娘子。我可以問問您是怎麼把她給治好的嗎?我雖然是千金堂的學徒,但是此前卻也跟著遊方郎中學過醫術,我能看得出,她當時真是救不過來的,那肚子裏全是血吧?可……可您到底是怎麼把她救活的?”

夏清語淡淡道:“開刀了。把肚子裏的血清除幹淨,把破了的脾髒縫合,自然就治好了。”一語未完,白蔻白薇作勢要擋著她的嘴,一邊嘟囔道:“奶奶您也太實誠了。”

“有什麼關係,你們以為這法子我說出去了,他們就能做到?這道理誰不懂啊?不過懂有什麼用,還得看有沒有這份兒技術呢。你們以為手術是那麼簡單的?”

夏清語滿不在乎的道。而白蔻白薇想了想,不得不承認主子說的確實有道理:當時那個手術有多麼複雜她們也是親眼看見的,這東西別說一句話,就是認認真真讓你看幾回,也未必敢上手呢。

那邊孫長生也倒吸了一口冷氣,呆呆看著夏清語,好半晌忽然正色施了一禮,沉聲道:“娘子神術,小子受教了。”說完竟是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夏清語看著他進了千金堂,轉頭對白蔻道:“別說,這小子不像那些夥計,看著倒還順眼些。”

“這樣人更奸更壞,咬人的狗都不會叫,做出一副謙良溫和模樣,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口下去就咬掉你半塊肉。”白蔻卻是先入為主的印象,認定這孫長生不是好人。

主仆幾個並未就這問題爭論多久,她們的心思很快就又被馬車吸引過去了。

“竟然會是外科秘術?你不是胡說的?自從醫聖華佗去世之後,這一千多年來,哪裏還曾聽說過這樣高明的外科手段?就是華佗,也未必能做的了這個外科秘術,可惜啊,他的書都在那場大火中毀去,不然這千年傳承下來,或許真會有這樣的秘術,可如今,你說有人會這外科秘術,這真不是哄我的?”

千金堂內,唐逢春和兩個坐堂大夫聽到孫長生的報告,都是大驚失色,唐逢春更是斷言這絕不可能。看著他堅決的態度和神色,孫長生不期然就想到了夏清語那番話:“告訴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以為自己治不了,別人就都治不了。”

他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想笑,一向道貌岸然的唐逢春這會兒還真顯得有些無知可笑。不過他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隻是默默坐在一旁。忽聽那個叫做商運的坐堂大夫道:“東家,這可不是驚詫的時候兒,杏林館治好了那十四姨娘,這都是被百姓們瞧在眼裏的,隻這一件事,咱們從前費得那些功夫可就全都付諸東流了,這往後該怎麼辦?還得早些想個對策才是。”

唐逢春面色變幻不定,好半晌方咬牙道:“還能怎麼辦?那女人太可惡了,我看著她好像未必要把那些女人趕出來,你們說,這是尋常人能做出的事情來嗎?她這樣不按牌理出牌,我們能如何?”

秦朗看出師父已經有些亂了,的確,杏林館被他們打壓了這麼久,誰能料到對方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是這樣的一個大招?他們可以汙蔑說陳半斤是被治死的,可那十四姨娘現在卻是活生生站在大家面前,他們就算想昧著良心說對方被治死了,也得人信啊。媽的你們說她被治死了,那眼前這人是誰?詐屍嗎?當我們是傻子啊。

一念及此,秦朗也有些發愁了。忽聽孫長生悠悠道:“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打緊,要了解她們,隻需派個人過去做臥底便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看她們所謂的外科秘術,是否真有其事。”

“你這是廢話,若有辦法探看,師父還用得著在這裏愁眉不展?”秦朗自然是要和孫長生作對的,聞言連忙高聲斥責,卻聽唐逢春煩躁道:“行了,這有什麼可爭論的?剛剛長生倒是提醒了我,唔,找個人去杏林館做臥底,這主意不錯。將來一旦需要,還可以讓他在方便的時候做做手腳,若是治死幾個人,我看杏林館在杭州城還怎麼立足?”

孫長生一愣,他提出這個建議,不過是為自己打算罷了,卻沒想到這唐逢春竟能善加利用,轉眼間就想出這麼一條絕戶毒計。在杏林館做手腳,不須別的,隻需在藥材裏混點別的料,就足夠那邊喝一壺了。而且看這老家夥的態度,隻要能把杏林館搞臭,他是不在乎那幾條人命的。

唐逢春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讓孫長生從心裏感到震驚發寒。不過他旋即就醒悟過來:在千金堂也呆了些日子,怎麼會不明白這都是些什麼人?所謂的川蜀名醫,何曾真把百姓性命放在心上?不過是追逐名利的貪心之徒罷了,表面上那副道貌岸然瞞得過別人,又怎麼能瞞得過他去?

一念及此,便也釋然,強行把心中反感壓下,他聽著那兩個坐堂大夫已經和唐逢春熱烈討論起收買杏林館的人了,這顯然和他最初的主意背道而馳,於是連忙插口道:“這人不能從杏林館下手。那裡面的幾個人,兩個小丫頭不用提,她們是夏娘子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馮金山,他原本不過是個杭州城的過街老鼠,如今卻是在杏林館兢兢業業,這樣人怕是收買不通,反而會打草驚蛇;那個江雲更不用提,杏林館把他全家都接了來,對他們恩同再造,能指望著他們出賣東家嗎?至於現在這些女人,如果杏林館治好了她們就趕出來,或許還有點想頭,可現在……”他搖了搖頭,剩下的話雖然沒說,但其他人也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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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主意(下)

“果然棘手。”商運歎了口氣:“若是買通人去杏林館做學徒呢?”話音未落,就聽孫長生道:“怕也是艱難,那個女人在收買人心上倒是有幾下子,別鬧到最後,咱們買通的人再回頭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償失了。”

秦朗瞪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著你,倒是有什麼主意?有就快說出來吧,我看你倒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孫長生眼睛一眯,微笑道:“我的意思,不如讓秦師兄親自去臥底……”

不等說完,秦朗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你胡說什麼?我去臥底?那女人還不拿菜刀把我剁了?”

孫長生笑道:“這看上去是最不可行的一個辦法,但就因為最不可行,所以才可信。到時候師兄你隻要說杏林館治好了那個十四姨娘,在杭州城得了好名聲,師父遷怒於你,把你趕出去,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改投門庭。這樣說辭天衣無縫,就算夏娘子懷疑你,師兄忍辱負重兢兢業業,日子長了,她們總會信你的。這件事事關重大,別人未必能辦好,我想著隻有師兄能勝任,那夏娘子再聰明,怕是也想不到我們會派人如此堂而皇之去做臥底吧,這才真正是好主意呢,師兄以為如何?”

秦朗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算是明白了:孫長生根本就是借這個機會陰了他一把。自己離開千金堂,這裏可就是他說了算。而在杏林館,夏清語那些人又怎麼會不防備自己?說什麼忍辱負重,呸!那他要忍到什麼時候?本事還學不學了?豐厚的月銀賺不賺了?難道他要一輩子隻在杏林館做一個賺不了月銀的學徒?

更令秦朗驚恐的是:唐逢春等人竟然被孫長生這個沒譜的主意給說動了。一齊向他望過來,那溫和鼓勵的目光讓秦朗欲哭無淚,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因此也沒注意到孫長生此時也是緊緊盯著他。

秦朗真要哭了,也虧得他素日陰險,此時還真叫他急中生智想出一個“禍水東引”的辦法。因連連搖手道:“師父,我……我肯定不行,當初趕那些陳家女人離開的時候,那夏清語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我。我若去做臥底。她肯定不會收我的,搞不好還會利用我傳假消息,那時咱們不就被她坑了?這……這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徒兒我一看就知道和她們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啊。倒是孫師弟,他向來伶俐聰明,這主意也是他提出來的,想必他心中已有腹案,再說他剛剛能得夏清語親口告訴他這種外科秘術,可見對方對他不甚防備的。徒兒覺著,就算要從咱們的人裏派出一個臥底。這差事,也是非孫師弟莫屬。”

孫長生大大地鬆了口氣,面上卻也假裝惱怒驚訝的推辭。兩師兄弟吵得臉紅脖子粗,最後還是唐逢春權衡了半日,一錘定音:“長生啊。你師兄說的有道理,這差事,你比他更合適。行了,就讓你過去吧,放心,隻要打探出了消息,師父不會虧待你的。”

孫長生心中已經微笑了。面上卻露出一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懊惱,又使勁兒“推辭”了一陣,最後實在推不過去,這才“勉強”答應。旁人隻當他不願意,卻不知這小子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這下可好了,這千金堂就是個黑泥潭。若是能早日脫離,自然最好不過。杏林館那才是真正能讓自己一展所長學習本事的地方。不過這千金堂背後的勢力可是陸府的人,能不撕破臉當然還是不撕破臉的好,至於以後,呵呵。有那無關緊要的消息,傳遞回來幾個不就成了?夏娘子說得對,外科秘術是那麼好學的嗎?不親眼所見親手施為一回,單憑消息,便能成為華佗一般的聖手了?真這樣的話,天下間大概沒有治不了的病了。

這一下皆大歡喜,唐逢春自覺有了對付杏林館的秘密武器;秦朗覺著總算把眼中釘清除了出去;孫長生更不用提,隻覺光明未來正在向自己招手,大家面上惺惺作態露出難舍難分的表情,其實心裏都是興高采烈。

“你要來杏林館做學徒?”

夏清語目瞪口呆看著面前帥氣精神的小夥子,就好像是看到一頭妄圖欺騙狐狸的豬:“在你看來,我就這麼蠢?蠢到會讓千金堂的臥底堂而皇之來我杏林館?”

對方的反應早在孫長生預料之中,聞言嘻嘻笑道:“與其日後都要提防著進杏林館的人是不是千金堂買通的,東家這一回何不就愚蠢一把呢?我想杏林館將來是要做杭州第一……不,天下第一醫館的,這麼幾個人,應該不夠用吧?”

夏清語一窒,孫長生竟會毫不猶豫的承認了自己臥底的身份,這令她有些吃驚,也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於是雙手環胸向椅子背上一靠,她冷笑道:“我真不知唐逢春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他怎麼會想出這麼愚蠢的主意?”

孫長生撓撓頭:“嗯,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得不承認,師父他老人家腦袋沒被驢踢過,是被我踢過了。”

“噗”的一聲,夏清語對面坐著的馮金山一口茶沒忍住噴了出來,茶水濺到夏清語袖子上,她面無表情扭頭瞪了一眼,淡淡道:“馮大哥,你要回家的話,這兩天應該上路了吧?再過些日子,天氣更加寒冷,路上難行,等你回去,年都過完了。”

馮金山顧不上她的“逐客令”,隻是看著孫長生,站起身怪笑道:“嘿!你這小子有意思,這麼說,唐逢春會這麼做,是被你攛掇的了?你為什麼要……要這樣做?”

“因為我想學習外科秘術,因為我想成為最好的大夫。原本我以為千金堂可以實現我的願望,不過現在看來,很顯然,杏林館在醫術方麵,勝了他們不止一籌。”

孫長生平靜的回答,夏清語點點頭,纖長手指輕輕敲著桌子:“這麼說,你是個冷血的人,追求的永遠是利益最大化,誰能給你更大的好處,你就會跟著誰,是不是?”

“的確如此。”孫長生沒有否認,反而特別坦然的點頭:“沒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這之類的人情,是喂不熟我這頭白眼狼的。”

“既然如此,我們對你又沒有這些恩情,那顯然是養不熟你,那我為什麼還要冒著被你做臥底的風險收留你呢?”嘿!真沒想到啊,穿越後竟然能遇到這麼多形形色色有趣的人,之前有阿醜和馮金山,現在又來了一個孫長生,唔,還蠻好玩兒的。(徹底被女主角遺忘的小侯爺流著淚蹲在牆角畫圈圈)

“你們對我的確沒有這些恩情。可是……因為你們救了那個女人,所以……隻要杏林館將來不是也像千金堂那樣利欲熏心,我想我最起碼是不會出賣你們的。”

這一回連白蔻白薇都驚訝了,夏清語瞪大眼睛:“救了誰?哪個女人?十四姨娘嗎?她是你什麼人?和你有關係?”不可能吧,真有關係的話,當初也不會看著千金堂拿掃帚趕人還無動於衷了。

“她和我沒有關係。不過,我娘……曾經也是個妓女。”孫長生的聲音低沉了幾分,臉上卻仍是一片坦然,而旁邊的白蔻白薇發出一聲驚呼,都震驚看著他,顯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把自己不光彩的身世拿出來說話。

夏清語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光彩的,反而因此對孫長生多了幾分憐憫:妓女生的孩子啊,那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連韋小寶那樣八麵玲瓏的家夥,在妓院還要被像小廝一樣的支使呢。

孫長生看明白了這絲憐憫,一向冷硬平靜的心竟然也忍不住泛出一絲感動,不過他到底是個冷靜的人,因此這絲感動很快就消失無蹤,隻是淡淡道:“我娘很辛苦才把我養大,後來她年老色衰,實在賺不了錢,就被妓院趕出來。那時候我也不大,隻能給人家幫些小工,我們很辛苦很辛苦的存了兩百文錢,可是娘後來病了,我費盡所有力氣拖著她去求大夫給她治病,但因為她曾經是妓女,我們是窮人,所以一次一次被拒之門外,後來有個人終於收了我們的錢,可是隻看了一眼,他就說不能治了,然後我就眼睜睜看著娘死了,死在大街上,我太小,抱不住她幹瘦的身體,就隻能抱著她的頭痛哭。所以,從看到那個十四姨娘被你收留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那時我娘也能遇到這樣一個大夫,是不是……就算她最終會死,也不會死的那麼淒慘?”

“你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想棄暗投明?”

夏清語眼眶都紅了,但身為這裏的主事人,總不能現在就痛哭吧?眼前這小夥子很有可能是臥底,臥底啊,她覺得自己不能太快進入“感同身受”這個模式當中。

“是。”孫長生痛快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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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10:3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如此臥底

夏清語轉向馮金山:“要不咱們收下他吧,我覺得他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可信的。”

馮金山翻了個白眼:“東家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夏清語攤手道:“可是他都這麼坦誠了,有這樣做臥底的嗎?”兩千年以後的臥底也很少有這麼高明的,在這小說貧乏而且根本沒有影視劇熏陶的古代中,應該不會出現這麼有先見之明的臥底吧?

孫長生心裏鬆了口氣,連忙在旁邊附和:“沒錯沒錯,如果我真的是想做臥底,就算一開始會坦誠身份麻痹你們,但怎麼也會編一個特別淒涼的故事,這樣就更增加可信度了不是嗎?但我並沒有這樣做,所以東家,我是真心誠意的。”

“什麼?”夏清語驚訝回頭:“你的意思是說,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還不夠淒涼?”

孫長生也茫然:“我剛才說故事了嗎?怎麼我自己都不記得?”

“你娘的死。”夏清語提醒他。

“可那不是故事啊。”孫長生摸著腦袋,在想自己是不是漏聽了什麼重要的話,為何現在他和這位杏林館的東家思想好像不在一條線上。

“但是很淒涼啊,我都快哭了。”夏清語吸吸鼻子,想了想又重重一點頭:“真的非常淒涼,那時候的你一定很可憐。”

孫長生愣了下,然後垂下頭去,輕聲苦笑道:“有什麼淒涼的?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去的時候連個送終收屍的人都沒有,我娘比起他們,還算好的了,最起碼,我還為她置辦了一領蘆席,在半山腰風景秀麗的地方挖了個坑把她給葬了。”

“就是這樣才淒涼,你那時候才多大?”夏清語淚水在眼睛裏打轉,白蔻白薇段數低。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那是東家你心太軟了,這種事情也值得掉眼淚?”孫長生微微一笑,卻見夏清語眼睛一瞪:“你說我淚點低?胡說,當初我可是看後媽文都不哭的。”

一棒子把孫長生砸懵了:淚點?後媽文?那都是什麼啊?於是夏清語完勝。

孫長生留了下來。馮金山也上路了,臨走時把白薇白蔻叫到身邊,讓她們注意些孫長生,不能掉以輕心,聽兩個丫頭說奶奶也知道,不可能放任孫長生在杏林館來去自如,他這才放心。提著白薇給他準備的大包小包禮物滿意上了專門雇的馬車,倒是對白薇和他說的那些數目不菲的鋪子租金毫不在意。

原本杏林館也有馬車了。但是馮金山好歹也是個紈絝,趕車這麼高難度的活兒他根本勝任不了,阿醜還要幫著夏清語四處奔波製作那些稀奇古怪的外科工具。也不能做他的專職車夫,更何況過年期間,杏林館是不關門的,這種情況下出診,沒有專門的馬車怎麼行?所以馮金山非常高風亮節的自己租好了馬車。沒用夏清語為難。

日子一天天過去,因為十四姨娘的事,千金堂之前對杏林館的汙蔑就如同浮雲一樣消散無蹤。百姓們重新蜂擁而至,更因為杏林館這裏的診金藥材便宜,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願意來杏林館看病拿藥,曾經人潮如織的千金堂門前,此時卻是門可羅雀。

但杏林館始終沒有再做外科手術。一來是沒有需要做手術的病人。二者也是從上次的手術中,夏清語也總結了不少經驗,趁著過年前清閑,她一直在和阿醜商量著這些工具的改進。並且開始試驗能夠配在鹽糖水中進行靜脈注射的消炎中藥。

這可比中成藥和藥湯要難多了,進入血管的藥固然效果又快又好,但是條件也十分嚴苛。夏清語本身並不擅長這件事。但好在阿醜在製藥方麵是真正的天才,夏清語隻要把自己記著的那些藥理知識和他說明原理,他就可以在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之後拿出成品。

所以這段時間裏後院養的一些雞鴨兔子算是倒了黴,幾乎沒有一隻能夠逃過厄運,全部成為阿醜試藥的對象。杏林館後面一片雞飛狗跳。原本白薇白蔻江雲甚至是包括孫長生在內,都覺得這種事是奶奶異想天開,從沒聽說藥可以進血的,而且聽她的意思,一旦進了血,若是藥不符合要求,還很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所以眾人對這種想法和行為都是抱著抵觸態度。

不過夏清語和阿醜才不在乎呢,阿醜是因為懂藥,所以他知道奶奶說的這種入血的藥前景有多麼廣大光明。夏清語更不用說,在現代,輸液本就是在所有治療手段中占據首位,所以除非做不出來,隻要能做出來,那對於這個時空的醫學發展,一定是一個質的飛躍。

兩個人雖然明白他們在做的事情非常有意義,但是心態卻都很平和,並不急躁。都是冷靜的人,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就這樣,雖然因為馮金山離開,所以不用正兒八經的上課,但夏清語仍是十分忙碌。好不容易到了臘月二十五,白薇白蔻從三天前就不在前廳打下手,而是投身廚房,成為方氏的幫手,到這一天,兩人終於看不過去,到底摁著夏清語,不讓她再一心撲在那些醫藥上了。

夏清語想一想,也覺得是該歇歇了,自己明明知道按部就班的道理,可一投入,就把這道理給忘了。因便也來到廚房,對方氏和白蔻白薇準備的吃食進行了試吃以及理論上的指導。雖然她隻是動嘴黨,對於廚藝不是很精通,不過她有現代的底子嘛,例如雪衣豆沙,燒賣,夾餡兒麻花等等,隻要她說出來,自然有方氏和白薇白蔻動手。

杏林館過年的氣氛終於濃厚起來。這一日,裁縫鋪送了訂做的新衣服過來,除了幾個大人的,小白果子和小如幾個小孩子每人分了兩套新衣裳,因為果子要回家,所以除了衣裳外,夏清語還送了他許多米麵糧油以及布料等等,又給了他兩貫錢,權作這段時間在醫館裏的工錢,隻把果子樂得一蹦三尺高,然後被阿醜用馬車送回去了。

夏清語這從不愛打扮的也被白薇白蔻攛掇著換了新的緞子夾棉襖,發髻上戴了幾朵珠花,攬鏡自照,摸摸嫩滑臉蛋兒,覺得這穿越得來的身體也稱得上是個大美女了,因竟前所未有的在鏡子前轉了兩個圈子,好好嘚瑟了一下。

忽聽外面“啪”的一聲響,屋中幾人嚇了一跳,方氏便罵道:“定是小白這熊孩子,奶奶就不該給他們零錢讓他們買這些二踢腳和煙花,這離過年好幾天呢,就開始放,浪費也不是這麼個浪費法兒,看我不揍他。”

夏清語連忙攔住了,笑著勸道:“小孩子哪有不愛這些東西的?隻要注意別發生危險就好了。嫂子出去囑咐兩句是使得的,不要罵他,大過年的讓孩子心裏惶恐,有什麼意思?”

方氏笑道:“東家就是慣著他們,行了,我出去囑咐兩句。”說完轉身出去了,這裏夏清語卻忽然想起陸雲逍來,嘟囔道:“他當日答應過那些孩子,說是過年時要送他們煙花炮仗,結果到現在也沒影兒,我看八成是忘了,哼!說話不算話,差評。”

白蔻白薇不解這話的意思,等夏清語說給她們聽了,白蔻方笑道:“奴婢就說這幾天總有幾個孩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原來卻是為了這個。奶奶也不用怨爺,那衙門如今還沒封衙呢,想是年底事情更多,爺哪裏記得住?”

“記不住就不要裝大尾巴狼嘛,還說什麼一言九鼎。”夏清語站起身,哼唧道:“算了,實在不成,我就買些煙花鞭炮發了吧。現在先去看看五姨娘她們,她們一個個都是頂漂亮的女子,穿新衣裳一定更好看。”

白蔻白薇都點頭道:“這話沒錯,幾位姨娘當真是各有千秋,站在一起,恰似一把水靈靈嫩綠的長蔥兒,隻可惜紅顏薄命,她們竟落得這樣下場,不然的話,就是在大戶人家,憑著這品貌,也足夠做當家少奶奶了。”

主仆三人說著話走出去,還不等到枸杞院,就見江雲走過來,對夏清語道:“陸大人過來了,就在前廳呢。”

“咦?他怎麼過來了?不會是又病了吧?”夏清語有些驚訝,也不去枸杞院了,徑自往前廳而去,轉過後門,果然就見陸雲逍一身玄色長衫站在地中央,正百無聊賴的打量著館中擺設。

夏清語不期然就低頭向自己身上看去,原本還覺得不錯的月白色緞子夾棉襖,此時赫然成了丸子皮:真是悲哀啊,有對比才有鑒別,和青竹一般削瘦挺拔的陸雲逍一比,此時的自己赫然成丸子了,還是顆大號丸子。虧自己先前還覺得不錯呢,現在知道了吧?不是林妹妹就別學著人家穿月白色夾棉襖啊。

“這還沒過年呢,新衣裳就上身了?”

正暗自悲憤,便聽耳邊陸雲逍帶笑問了一句,夏清語抬起頭,第一反應就是渣男在嘲笑自己,因不由惡狠狠道:“什麼新衣裳?不過是現在天冷,所以換上夾棉衣服。你以為我像你?大冬天的還要顯擺風度,回頭傷風了看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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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守諾

“怎麼了?火氣這麼大,我沒得罪你吧?”陸雲逍一愣,忍不住又仔細打量了幾眼,心想挺好看的啊,比在府裏時的一身錦繡珠玉滿頭好看多了,那會兒惡俗的讓人看見犯惡心,這時候卻是清新中不失豔麗,倒如同一朵芙蓉花般賞心悅目。

“別以為我沒看懂你眼裏意思,你心裏其實是在嘲笑我像顆丸子吧?”夏清語冷哼,看著陸雲逍愣了一下,接著搖頭苦笑道:“你又不講理,我什麼時候說你像顆丸子了?”

夏清語想說你沒說,可你就是這麼想的。不過話未出口,便猛然間醒悟過來,暗道我若這麼說,和他成什麼了?打情罵俏嗎?開什麼國際玩笑?

想到這裏,便恢複了一貫的淡然表情道:“都年底了,你不是應該很忙嗎?怎麼想起過來了?”

陸雲逍回身向桌子上一指,夏清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上面堆著兩個大包袱,隻聽他微笑道:“你忘了我對這裏孩子們的承諾?我說過過年會送他們煙花鞭炮的。”

“你還記得?”

夏清語這一回是真驚訝了,就是她,也不過是因為小白剛才放鞭炮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白薇說陸雲逍忙碌,不記得這事兒也正常的時候,她嘴上不服氣,心中也覺著這話很對。哪成想還不到半個時辰,人家就登門打她臉來了。

“什麼話?我說過我一言九鼎的,怎麼會忘記?”陸雲逍狐疑的看著夏清語:“用得著這麼驚訝嗎?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個不信守承諾的偽君子?”

“哦,也……也不是了,不過確實有些意外。”夏清語坦誠的道,如果陸雲逍再晚來一些,也許她還會懷疑是不是白蔻白薇漏了口風什麼的,但是時間如此緊湊,緊湊到半點懷疑的餘地都不給她,她還能說什麼?

“我進來的時候。隻見一個人在這裏,那個馮金山被你辭退了?怎麼沒聽說過?”

陸雲逍似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耳朵卻在不知不覺中豎了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討厭馮金山,下意識就覺得那廝不是好人,如果杏林館真能辭退那個家夥,倒是喜聞樂見的好事兒。

“不是啊,馮大哥回老家過年了,年後就回來。”

夏清語一句話就打碎了陸雲逍心底的那點期望,然後走過去打開包袱,隻見除了一大堆煙花鞭炮之外,還有兩個不算大的紙箱子,她便好奇道:“這裡面是什麼?”

“是你要的東西啊。江南這邊沒辦法,把樣子送去了京城內務府,昨天跟著京城的年貨一起到的,所以我今兒就順便送過來了。”

陸雲逍也走過來,打開紙箱子。從箱子裏掏出一些廢紙團,然後掏出幾個形狀怪異的玻璃瓶罐和管子之類的東西。

夏清語一愣,接著便欣喜若狂的拿起那個大燒瓶,顫著聲音道:“這……真的做出來了?天啊,太牛了,內務府真是太牛了。你看,這玻璃是白色的。雖然還不是最透明,可已經很接近透明化了,我的老天……”

陸雲逍看見她驚喜的模樣,心中竟也悄然泛起幾縷甜蜜,微笑道:“不是你說的嗎?越透明越好,我就這麼吩咐他們了。隻是還不算完美。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都在京城內務府,若是你需要,我再讓他們做幾套出來,肯定要比這個更好。”

“嗯嗯嗯,要要要。”夏清語點頭如搗蒜。想了想又抬頭道:“隻是……這方便嗎?你隻是個侯府世子而已,就這樣直接命令內務府,這……不好吧?”

“不用擔心,我已經和皇上說過了,別說你在上一次防治疫情中立下的大功勞,就是這些東西,你不說是為了做藥準備的嗎?真要能做出降低士兵死亡的藥來,你就是立下大功一件,到時候別說這些,就是把內務府分出一半來專門給你做東西,皇上也不會有意見的。”

聽見陸雲逍這麼說,夏清語便放心了。高興之下就叫小白去找阿醜過來接收他的寶貝工具,這裏又聽陸雲逍道:“我聽阿醜說,你對外科手術很擅長,經常要人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工具,從前我和阿醜說過,讓他再有這樣活兒,就交給江南的內務府,可最近也沒聽說阿醜去過,想是你們怕麻煩。如今我鄭重和那邊官員打了招呼,日後你要用什麼皮囊皮管子的,盡管叫阿醜去支使他們吧,不管怎麼說,他們的技藝是最頂尖的,比民間要強出不少呢。”

夏清語這一次是真心感激陸雲逍了,抬起頭來,看著這俊美優雅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歎口氣,暗道夏清語啊夏清語,你究竟都做了什麼事?竟然弄丟了這樣一個養眼又認真的好男人,你可知道這種男人在我們現代都很稀少了。嘖嘖,真是太可惜了,我就是沒辦法把自己代入古代女人的思想模式,不然的話,對著這樣的家夥,連我都會動心的吧。

正感歎著,就聽見後門傳來腳步聲,接著阿醜和孫長生走了進來,孫長生笑道:“聽小白說阿醜哥的寶貝工具送來了,很稀奇古怪,我就好奇,所以跟來看看……”不等說完,一眼看見站在夏清語身邊的陸雲逍,不由愣了一下,接著才躬身道:“草民孫長生,見過陸大人。”

“這人是誰?”

陸雲逍的臉瞬間晴轉多雲,而且是烏雲:這個夏清語,她怎麼就這樣不省心呢?好不容易那個馮金山總算能離開一陣子了,結果這馬上就又招了一個俊俏的夥計,她是想幹什麼?就算不在乎名聲,也不能不在乎到這個地步吧?

“孫長生,我新收的徒弟,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變成杏林館的坐堂大夫。”夏清語為陸雲逍做了介紹,接著一指門對面:“是從千金堂過來我這裏拜師學醫的。”

“千金堂?”

陸雲逍的臉色舒緩了幾分,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冷峻目光在孫長生身上掃過,忽地冷冷道:“別以為我不清楚唐逢春派你來是幹什麼的,趁著我現在心情好,你離開此處,我既往不咎,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孫長生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小侯爺會對自己有著這麼大的敵意,正想開口,就聽夏清語笑道:“你別誤會,他不是過來做臥底的。”

“他做臥底難道會告訴你?”陸雲逍扭頭不滿瞪著夏清語:“你這個蠢女人到底什麼時候能開竅?不要中了人家的美男計還不自知啊。”

“你胡說什麼啊?什麼美男計?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總之,我的事你少管,我說他不是臥底,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你有什麼道理?還說自己不膚淺,不膚淺會先讓那個馮金山騙,現在又被這個小白臉給騙了?”

“你別胡攪蠻纏,我心裏有數。”

……

孫長生擦擦額頭上滲出的薄汗,他想他明白為什麼小侯爺會對自己有敵意了。不過很奇怪啊,小侯爺不滿自己和馮金山算是正常,但為什麼就放心阿醜和江雲呢?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就看了阿醜一眼,卻一下子看到了對方戴著的那半張麵具以及麵具外延伸出來的幾道可怕疤痕,接著他也想起江雲是有婦之夫,而且人家夫妻恩愛的很。於是聰明伶俐的新學徒就徹底明白為什麼隻有自己和馮金山被列為小侯爺的討厭對象了。蒼天可鑒,他真沒敢對這位潑辣的東家動什麼歪心思啊,他甚至可以肯定馮金山也沒有,用東家的話說:他們兩個簡直是躺著也中槍,一對兒倒黴蛋。

最後大概那兩個人也發現自己的對話太沒營養而且很容易被人誤解了,於是都訕訕住了嘴,孫長生目光不敢去看兩人:小侯爺那是真不敢看,東家……更不敢看,萬一再讓小侯爺誤會,把他眼珠子挖出來怎麼辦?

因此他的目光便隻有落在桌子上,這一看,便看到了那堆奇怪的玻璃物件兒,他撓撓腦袋,疑惑道:“這東西怎麼會在小侯爺手裏?要價那麼高,您竟然舍得買?”

陸雲逍皺眉頭不說話,倒是夏清語好奇心起來了,看著那堆東西道:“這是內務府做的,不是買的。小孫你為什麼這麼說?難道……”她的聲音驀然激動起來,上前一步道:“難道你看見有人在賣這個?是誰?”

“我也不知道是誰啊。”孫長生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兩步:“那個……就是我來杭州的途中,在雍冠城看見幾個人賣這東西,不過他們的東西比這個還透明,而且十幾件呢,比這個好像還多了兩件,但要價貴的嚇死人。聽說走了上千裏路,也沒賣出去。”

“奇怪,還有這樣的事?那群人到底是誰啊?該不會是西洋來的傳教士吧?”夏清語也疑惑了,卻沒注意到阿醜的身子在孫長生剛說話時便是一震,接著就僵硬成了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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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外援

夏清語沒注意,這一切卻沒逃過陸雲逍的眼睛,小侯爺原本就是個細心的人。不過他沒說什麼,隻是轉向夏清語道:“還有沒有事情了?沒事兒趕緊和我把這些煙花炮仗發出去吧。”

孫長生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小侯爺要發煙花炮仗,為什麼一定要東家陪著呢?不過這話他沒敢問出口,估計要是敢問出來的話,自己還能不能看見今晚的星星就是兩說了。

夏清語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是沒有這個義務的,於是兩人並肩出去。這裏阿醜終於恢複了正常,走過去抱起一個燒瓶,手掌在上面默默摩挲著,半邊臉上難得出現了幾分感慨的表情。忽聽孫長生小聲自語道:“我真是個笨蛋,還怕千金堂背後的勢力,呸!他們背後不過是陸府一個姨娘支持著罷了,這杏林館卻是小侯爺親自撐著的,我當初怕的什麼啊?早知道,直接就棄暗投明了,還用得著這麼曲折?”

陸雲逍和夏清語並不知道孫長生心中的後悔,兩人來到富貴大街上,立刻就有眼尖的孩子看見了。於是“呼啦”一聲圍了過來,眼睛晶晶亮地看著陸雲逍,也不敢說話,直到兩個月前問陸雲逍會不會信守承諾的那個小刺頭兒來了,大家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似得,七嘴八舌問起來。

“嗯?比當日多了兩個人吧?”

陸雲逍的目光在孩子群裏掠了一圈兒,忽然悠悠問了一句,然後指著靠在孩子們身後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兩個七八歲孩童,淡淡道:“那兩個,我當日可沒看見過你們,怎麼,以為我記不住,想糊弄過去?”

孩子們的臉色都是一變,刺兒頭立刻便凶狠的瞪了過去。粗聲粗氣道:“安平。安樂,你們兩兄弟當日是病在家裏,如今想渾水摸魚嗎?”

那兩兄弟紅著臉退了開去,夏清語則驚訝的抬頭看著陸雲逍。暗道渣男的記憶力也太可怕了吧?十幾個孩子呢,隔了三個多月的時間,虧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哈哈哈,逗你們玩兒的,都過來吧。”陸雲逍歡快的笑開來,衝那退後的兄弟倆招招手,那兩兄弟開始還不敢信,及至見陸雲逍開始分發鞭炮煙花了,到底還是忍不住又圍了過來,流著口水看那一大堆精巧的煙花和紅紅的二踢腳。

夏清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道這家夥好歹也是個世子爺來的,竟然和小孩子開這種玩笑,也太惡劣了吧?不過扭頭看過去,卻見陸雲逍面上始終帶著溫和笑容,不厭其煩的幫那些孩子挑著煙花小鞭。那份歡喜溫柔竟是溢於言表,她心裏不由得就是一震,暗道真是沒想到啊,這個淩厲精明的男人,竟然喜歡孩子喜歡到了這個地步。

小侯爺出手,自是不會小氣的。每一個孩子都是捧著衣襟滿載而歸,最後卻還剩下了幾份。陸雲逍柔和的目光掃了一眼不遠處站在屋簷下向這邊張望的小孩兒,微微一笑道:“罷了,我準備的多,就便宜你們吧。”

那幾個小蘿卜頭一聽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歡呼著就飛跑過來。於是兩人將最後一點煙花鞭炮也分發完畢,看著幾個孩子興奮地大呼小叫離去,夏清語禁不住又大聲囑咐了幾遍注意安全的話。忽聽陸雲逍在旁邊笑道:“放心吧,這些煙花鞭炮都是上等的,隻要他們稍微注意些。應該不會有事。要不然怎麼七歲以下的孩子我都不發呢?”

“你想的很周到,七歲以下的孩子,出危險的幾率的確高多了。”夏清語收拾好了空包袱,細細看了看那包袱皮,竟是一塊上好的錦緞,於是毫不客氣收下了,又問陸雲逍道:“要過年了,海匪應該不會再來了吧?今年他們鬧騰的似乎不是很厲害嘛。”

陸雲逍正色道:“恰是如此,才更令人擔憂。你若是有機會遇到方悠然,幫我問一問。我懷疑今年海匪們是上岸後發現杭州衛所的抵抗不同以往,所以生了警覺。才會蟄伏起來做準備,如果真是這樣,或許明年秋天,我們就必須被迫開戰了。”

“從那一次後,我壓根兒就沒再見過他,怎麼可能幫你打探消息?”夏清語歎了口氣,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如果是明年就開戰的話,我們的勝算有多少?”

“隻許勝不許敗。”陸雲逍淡淡的聲音中透出一絲鐵血煞氣:“我現在擔心的是,大陳海軍本就積弱,經過今年的整頓,才剛剛具備了一點氣象。若是大戰一起,即便最終勝了,隻怕這點海軍實力也要消耗殆盡,到時候我們拿什麼稱霸海上?開拓萬裏海疆?”

夏清語默然不語,好半晌才輕聲道:“我聽說你這兩個月不住在沿海各大城鎮奔波,就是為了整頓各衛所和海軍吧?效果如何?”

“有點效果,但要把這些士氣低迷的衛所官軍變成善戰之軍,卻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你之前說要做的藥怎麼樣了?可有一點頭緒?”

夏清語苦笑道:“我其實不會做藥,不過是把我知道的方子和阿醜說一說,他倒是擅長這方面的。磺胺藥到現在還沒有什麼頭緒,但是輸液的中藥已經研究出來,隻是還沒有合適的機會給人試用罷了。另外,白藥我也有了進展,大概年後便可做成,到時候經過試驗,備案後就可以給官兵們預備上了。”

陸雲逍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消息。你剛才說什麼輸液的中藥研究出來,沒人試用是嗎?沒關係,這個我來想辦法。你就安心做你的藥,將來哪怕能多救一兩個水軍戰士,你都是大功臣。”

“別動不動就拿功臣這樣的稱呼來刺激我,你就是不這樣說,我該盡力的地方,也絕不會推脫。”夏清語嚴肅的對陸雲逍道,話音剛落,就見千金堂的棉門簾被掀開,唐逢春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見他們兩個便是一愣,接著上前向陸雲逍輕施一禮,沉聲道:“參見陸大人。”

“唐老不必多禮。”到底是甄姨娘的親戚,陸雲逍雖然看他不順眼,卻也不能在夏清語面前給他沒臉,因還是客氣了一句。卻聽夏清語道:“好了,事情也做完了,你也該回去了。”

陸雲逍又看了唐逢春一眼,忽然冷冷道:“那個孫長生,你提防著些,別以為他是什麼好人,就又犯了你那婦人之仁的毛病,免得將來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到時候我就算殺了他,終究也是於事無補了。”

這話明著是說給夏清語聽,實際上卻是敲打唐逢春,老狐狸哪能不知道?心中驚了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那孫長生的確是個不爭氣的,當日因為在我店裏手腳不幹淨,被我攆了出去,誰知轉頭就投奔了杏林館,夏娘子倒當真要小心他一些。”

夏清語隻當他在放屁,略微敷衍了一句便轉身進門去了。這裏陸雲逍想起甄姨娘和自己說的話,隻說過年時怕府裏冷清,而表叔又是孤身一人在杭州,所以過年時想請他過去聚一聚,在府裏住幾天。他想現在就把這話和唐逢春說了,不過想起這老家夥做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心中又有些膩煩,於是便隻淡淡說了句:“若是過年空閑的話,不妨來家裏坐坐,杏媛也很惦記你。”

雖然小侯爺的語氣淡的就像白開水,卻仍讓唐逢春受寵若驚,連忙笑道:“好,到時候我一定過去叨擾大人和侄女兒。”

陸雲逍點點頭,轉身離去。這裏唐逢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又嘿嘿傻笑了一會兒,這才也往街口去,四下裏張望著,直等了許久,方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接著從車上下來兩個背著藥箱的人。

唐逢春連忙迎上去,衝兩人抱拳笑道:“周兄,孔兄,當年一別,如今已有數載,幸而二位風采依舊,可見這江湖風霜,也是挑著人欺負的。”

那被稱作孔兄的人便哈哈一笑,另一個則黯然道:“唐兄休要拿我取笑。我被那潑婦所害,如今已經不在太醫院供職了,哪裏還能稱得上什麼風采依舊?”

若是夏清語在這裏,必要吃一驚,這說話的人竟然是當日在防治疫情中瘋狂打壓她的周陵。原來他自從被陸雲逍打了個半死後,回太醫院也被眾人暗地裏嘲笑,周陵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收斂了一貫驕傲,暗自發誓將來要東山再起。

哪裏想到皇帝聽信了陸雲逍的“讒言”,一道旨意就將他貶為庶民,如今在各地漂泊了數月,後來在師兄孔方這裏小住,恰好就接到了唐逢春請他們去杭州經營醫館的信件。

這孔方在山東一帶也是名醫,猶擅外科,雖然不敢動什麼開膛破肚的手術,但尋常外傷之類卻是難不倒他,曾因為治愈了山東總督後背上的大癰而聞名天下,那大癰當日沒人敢碰,就是被他切除的。唐逢春感到夏清語是個勁敵,但自己卻不是十分擅長外科,於是想了多日,方下決心高價請孔方前來坐鎮千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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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數

孔方在山東杏林界那就是蘭陵在杭州的地位,哪裏願意背井離鄉?但一則唐逢春開的價錢誘人;二來周陵一看這上面說是要對付夏清語,便激動了,極力攛掇著師兄給自己報仇。孔方先入為主,便信了夏清語是個離經叛道的杏林敗類,於是因財動心,又立誌要給師弟報仇,這才千裏迢迢來了杭州城。

當下唐逢春將兩人迎到千金堂,那周陵站在門口良久,看著對面杏林館的招牌,許久之後方冷笑一聲,咬牙道:“夏清語,這一次我若不能把你整治地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我也不叫周陵了。”

夏清語可不知道自己的老對頭已經到了杭州,此時就在千金堂。經過幾天的準備後,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過了一個豐盛新年,除夕晚上放了半夜的煙花,最後大人們都熬不住睡著了,倒是小白和小如兩個孩子精力充沛,竟然守歲到了天亮。

過了年初一,杏林館就重新開門了。

許是過年吃了許多好東西的關係,很多人都吃壞了肚子,隻是全杭州也沒有一家醫館在這大過年的時候還營業的,所以也隻能忍著,把家裏素日裏備著的腹瀉藥吃兩劑,大多數吃好了,還有一些,不但沒吃好,反而嚴重的,一聽說杏林館開門了,便蜂擁而入,以至於明明是該冷清的大年初一,夏清語和江雲以及白蔻白薇卻是忙得團團轉,連飯都沒有好生吃。

到了初四下午,卻是杭州衛所的士兵送了個小隊長過來,夏清語一診斷:急性闌尾炎。這還有什麼說的?趕緊動手術吧。

把情況一說,小隊長就猶豫了:開膛破肚啊,要割肚子裏的東西啊,這……這真不是妖術嗎?而且還不保證治好的,這誰敢冒險啊?

當下便哭著說要回去,卻被陪同而來的百戶扇了一巴掌。聽他憤怒罵道:“回去幹什麼?等死嗎?你以為這是什麼病?這是死病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兄弟就是得這病死了。肚子疼到後來,直著嗓子的叫,天不亮就斷了氣兒。你他媽的現在是有夏娘子,還能給你活命的機會。可憐我那兄弟,他要是能趕得上這會兒,也不用束手無策的帶著疼閉眼了。怕,怕個鳥啊?不就是割一段腸子嗎?先前和海匪打仗,大春子一隻手都沒了,又如何?海匪來了不照樣上?你和人家比,不臉紅嗎?要是不治,我就不管你了,就當沒有你這樣的熊包兵。”

小隊長沒脾氣了。於是灌了麻沸散,江雲施行了針灸麻醉。夏清語備好工具,嫻熟的開始工作,不到半個時辰,發炎的闌尾被切除,刷刷刷縫合。完事兒。

等在外面的兵丁們聽說手術完事兒了,一齊在屏風外看那肚皮上的口子和割下來的闌尾,隻驚得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暗道:這……這肚子就割完了?縫上了?臥槽這是割肚子還是剁個手指頭啊?也太簡單了吧?縫的也快啊,那針線多均勻整齊,就是軍中最厲害的大夫,也做不出這樣好看簡潔的活兒來。

震驚過後就是無盡的佩服。大家帶著敬畏的目光看著掛在架子上的半透明玻璃瓶子:這麼高級的東西啊,聽都沒聽說過,而且這些藥水說是打進血脈裏的,老天,真不愧是神醫娘子,這些都是神術啊。

比起這些小兵。最興奮的是孫長生,夏清語展現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樣陌生而新鮮:嫻熟的刀工,細小的切口,準確的判斷,幹淨利落的縫合。以及那奇奇怪怪往人血脈裏,哦不對,小白說那應該叫做血管,以及那往血管裏灌輸的藥液,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像是神術一般,讓他狂熱崇拜,連眨眼都舍不得,唯恐漏看了什麼關鍵的步驟。

這杏林館,還真是來對了。

孫長生激動啊,想找人分享訴說一下,可夏清語和江雲不知道商議什麼事情去了。隻剩下白蔻還在這裏,他忘了男女之別,扯著白蔻的袖子就是語無倫次的一通讚美,一向冷靜的家夥現在卻是激動地臉都紅了。

白蔻抽回袖子,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這就是神術了?你還沒看見給十四姨娘手術的情景呢,做了三四個時辰,肚子裏那些血,都想辦法給她輸回去了一些。那可是縫合脾髒,奶奶的手那叫一個靈巧穩定,看到我在旁邊氣都喘不過來,那才是真正的神術呢。如今這個,算得了什麼?工具都是齊備的,又有輸液,想當初給方……公子割腸癰,那真是要什麼沒什麼,就這樣,奶奶還給他做了手術,把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我勸你悠著點兒,別這樣震驚,不然將來奶奶做別的手術,你還不得激動死?”

孫長生已經說不出話,隻知道雞啄米一般的點頭,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此刻風中淩亂如魔似幻的崇拜心情了。

“聽說那女人又治好了一個人,就是用的外科手段。表叔您也是川蜀名醫,怎麼老叫她搶去風頭?難道就沒有對付她的辦法了嗎?”

侯府後院花廳內,唐逢春和甄姨娘分賓主落座,聽見甄姨娘問的急切,老家夥就歎了口氣,搖頭道:“自從那十四姨娘的事情之後,杏林館便死灰複燃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對付她的辦法。”

“哦?”

甄姨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什麼辦法?”

唐逢春咳了一聲,方緩緩道:“一則,我已經請了兩位故交來,山東的孔方,那也是名震一方的名醫,猶擅外科,有他相助,對付杏林館那便沒什麼問題了;二來,我準備用價格戰來壓的她們喘不過氣。這第三嘛,倒還要侄女兒你幫幫忙,看看能不能找些達官貴人的女眷遞個話,讓官府幫千金堂一把,老百姓都是看著官府風向的,若是有他們幫忙,杏林館也就不足為慮了。”

甄姨娘為難道:“請官府的女眷們幫忙遞個話倒是不難。隻是……如今杏林館的名聲傳遍了杭州城,千金堂除了表叔您,還哪有拿得出手的大夫?這怎麼和杏林館爭?”

唐逢春笑道:“侄女兒不用急,剛才我說過,請了兩位故交,一個是那孔方,還有一個人,他乃是太醫院的大夫周陵,此人在未進太醫院前便是名滿天下。如今他是因為夏清語的緣故才離了太醫院,心中恨對方入骨。到時候咱們隻需說周太醫身子不好,不能在太醫院供職,所以來江南將養著,順便在千金堂做大夫,還怕那些達官貴人不慕名而來嗎?這可是當日把皇帝都給治好了的名醫呢。”

甄姨娘喜道:“若如此說,果然就妥當了。那價格戰又是怎麼回事?”

唐逢春冷笑道:“這價格戰嘛,我們先前也做過一次,就是剛開張時那免費的一個月,結果怎麼樣?那個月杏林館簡直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他不等說完,甄姨娘便慌張道:“什麼?還要免費嗎?那得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手中雖有銀子,卻也禁不起這麼耗啊,我們爺也不是完全不過問家裏事的。”

唐逢春笑道:“侄女兒不用急,這次的價格戰咱們也不用免費,隻是不賺錢而已,本錢還要收回來的。呵呵,集你我之力,若是都耗不起,你想那杏林館耗得起嗎?何況他們如今養著那麼些人,這些人吃喝穿戴不花錢?”

甄姨娘這才放下心來,點頭沉吟道:“表叔說的有道理,那就這麼辦吧,京裏大房的銀兩都帶了過來,我手頭也寬裕,漏出去三五千的,我們爺大概也察覺不到,隻要不讓那院裏兩個人知道就是了。”

唐逢春心中一塊大石放下,爽朗笑道:“如此咱們還怕什麼?呵呵,我聽我派在那裏的人傳回話說,她們也是十分節儉的,這會兒莫說三五千,就是三五百,怕她們也拿不出來。”

甄姨娘便也笑了,兩人計議已定,這才有心思閑聊一些家常,說到陸雲逍對杏林館的照拂,甄姨娘臉色就難看起來,咬牙切齒道:“我們爺還做夢呢,大概是因為陳家和這幾次海匪的事,看見她救治人不遺餘力,所以指望著她在將來為抗擊海匪出把子力氣。其實叫我說,她那點本事,尋常走了狗屎運,救好一兩個人算什麼?到了戰場上,受傷的官兵那麼多,隻怕看也看花了眼,哪裏就能比得上那些經驗豐富的軍醫?偏我們爺看不透這一點。表叔你要好好經營千金堂,多找幾個好大夫,隻要把杏林館壓下去,等秋天來的時候,再幫著救治一下傷患,如此我們爺自然不會還想著杏林館,那夏清語原本就是被我們爺休了的棄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我們爺如果真的是對她舊情難忘,當日也不會雷厲風行的休了她,連我們太太都是日後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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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血

唐逢春點頭道:“這麼說我就明白了,既然小侯爺不是對她尚有餘情,那就好辦。我還請了兩個有名的大夫,卻是要年後才能到,不怕壓不服那杏林館,侄女兒放心就是。”

兩人又說了些別的話,唐逢春方回了自己院裏,暗自算計著過完年後對付杏林館的一係列措施,不提。

“這江南的天氣到底還是暖和,過完年就覺著沒什麼風了,也不用穿鬥篷,一件夾棉的就可禦寒,甚至你們爺都不穿夾棉的,隻穿著那麼一件錦緞華服,顯擺他身姿挺拔,哼!不過我看著他應該不是一點兒不冷,該,凍死他,叫他嘚瑟。”

杏林館後院中,因為正月裏不動針線,所以女人們都在一起或是摸小牌,或是串骨子兒,玩得很是熱鬧。

夏清語剛剛玩完串骨子,這會兒覺著累了,便出來走動透氣,恰好遇見白薇,主仆兩個一面隨意在院子裏漫步,看著被阿醜精心培育的藥園子,一面自在說著話兒。提起天氣,夏清語不由得就想起陸雲逍前幾日和自己的對比,一時氣恨難平,忍不住便惡狠狠嘲諷了兩句。

白薇被她逗笑了,面上卻假裝疑惑道:“有嗎?爺是顯擺嘚瑟?不會啊。往年在京城的時候兒,天氣冷他也穿棉衣裳披著鬥篷大氅的,照樣也是風姿挺拔俊秀,並沒有必要忍凍穿這些單衣裳,爺不是那愛惜容貌風度的。他穿單衣裳,那隻有一個理由,就是因為不覺得冷……”

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一記眼刀丟了過來,氣呼呼道:“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存心氣我呢是不是?”

白薇哈哈笑起來,一面點頭道:“奴婢是和奶奶開個玩笑,不過說的也是大實話。”

夏清語就要追著她打。忽聽腳步聲咚咚響,回頭一看,隻見白蔻急急跑了過來,看見她們便叫道:“奶奶。不好了,您猜奴婢看見了誰?”

“大灰狼?”夏清語哼了一聲,見白蔻哭笑不得的搖頭,她就攤手道:“不是大灰狼的話,有什麼不好的?”

白蔻撫了撫胸口,把氣兒喘的勻溜了些,這才正色道:“奶奶,是周陵,您還記得那個周陵嗎?”

“周陵?”夏清語一臉的茫然,很顯然已經忘了這是哪一號人物。如果讓周陵知道自己在這死對頭心裏連個痕跡都沒留下。不知會不會氣的吐血。

白蔻無奈道:“就是那個太醫啊,奶奶,您可真是……當初他差點兒害咱們不能做新藥,幸虧爺出麵解得圍。結果您就給忘了,怎麼那麼些醫學知識就不見您忘呢?”

“廢話。那是我安身立命吃飯穿衣的看家本事,能忘嗎?周陵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氣量狹窄的跳梁小醜。奇怪,當日陸雲逍氣的都動手揍了他,怎麼回京後沒好好修理他,還讓他到處蹦躂?你是在哪裏看見他的?”

“奴婢是在千金堂,奴婢在門口,看見幾個老頭在千金堂前說話。其中就有這個周陵,好像是說,他們要初十之後開業,這個周陵和他那個師兄都是來千金堂做坐堂大夫的。”

“周陵的師兄?莫非是孔方?”

忽聽身後一聲問,回頭一看,就見孫長生和阿醜從院外走進來。白蔻剛剛的話被兩人聽了去,因此孫長生方有此一問。
“不知道,就知道是他師兄,怎麼?長生哥你認識這個人?”

孫長生點點頭,悠悠笑道:“唐逢春有些本事啊。竟然把這兩人給請到了。奇怪,周陵不是在太醫院供職的嗎?不到五十歲就做了副院判,可說是前程遠大,怎麼卻來了這裏?”

夏清語笑道:“我剛才還說陸雲逍怎麼回京後沒修理他,如今看來,這哪是沒修理?這根本就是下手忒黑了,一腳把人家給踢出了太醫院啊。”

白薇白蔻都笑道:“爺是眼裏揉不下沙子的,和皇上脾氣又相投,既然看不慣這個周陵,哪能不使勁兒的進‘讒言’?這周太醫還有什麼活路?隻趕出太醫院,算是便宜了。”

孫長生笑道:“原來是因為小侯爺的緣故,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恩怨?”

白蔻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閑聊來了?快說那個孔方是個什麼來曆。”

孫長生便笑著將孔方的名氣說了一下。夏清語點頭沉吟道:“唔,看來這是專門為了對付我來的,呵呵,也好啊,文藝界要百花齊放,杏林界也是如此才好,我就看看那個孔方有什麼本事。”

孫長生搖頭道:“叫我說,東家隻怕要失望。老實說吧,我原先還打算存夠了錢去山東找他拜師呢,可如今親眼見了東家的手段,呵呵,我決定就老死在您這兒了,有您的外科手術,別人那點兒外科本事想來您面前顯擺,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魯班門前耍大斧嗎?”

“嘿!你這家夥,還真會拍馬屁。”白蔻翻個白眼,忍不住嘲笑了一句,卻聽孫長生誠懇道:“不是不是,我這話字字發自肺腑,東家可以明鑒。”

笑了一會兒,白薇便扭頭看著夏清語,正色道:“這些都是玩笑話,如今既然千金堂劃下道兒來了,卻不知奶奶有什麼打算,怎麼接招?”

夏清語笑道:“接招?打算?你沒聽小孫剛剛的話嗎?雖然有些誇張,我卻覺著也算是實情。那麼個人,還不值得我用心對待,所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白薇白蔻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連阿醜都抬頭望天了,這幾個人如今也都了解了這位主子的性格:別看她說的雲淡風輕,好像是不把人放在眼裏似得。其實她就是沒什麼神妙的主意,所以隻能在這裏消極抵抗而已。

“喂喂喂!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奶奶我這不是消極抵抗,我這是胸有成竹,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唔,倒不是千裏之外。總之,那個……談笑間灰飛煙滅。不然,不然你們說,還能怎麼辦呢?”

孫長生猛然就咳嗽起來:好嘛,到最後暴露了真相:原來還是沒辦法啊。

幾人正說著話,就見小白又跑進來,對夏清語道:“師父,朝雲哥哥來了,還帶了幾個犯人,爹爹讓您趕緊過去呢。”

“朝雲哥哥帶犯人來了?”夏清語茫然看了兩個丫頭一眼:“什麼意思?走錯門了吧?犯人不歸咱們這裏管啊,再說大過年的……”

白薇白蔻也抱怨道:“就是,添什麼晦氣呢?該不會是甄姨娘指使的吧?”

夏清語道:“倒不是因為晦氣的事兒,咱們開醫館的,怎麼能去講究這些?我就不明白朝雲這是唱的哪一出兒。”一面說,卻也往前廳而去,一面問小白這些犯人都是因為什麼事兒犯罪的。

小白道:“我也不知道,隻知道這些人都是抬著進來的。”

“抬著進來的?”夏清語更好奇了,暗道莫非是還沒等抓進監獄就被人打成重傷了?所以沒辦法,隻好抬到我這裏來治?

因心中好奇,便加快了腳步到前廳。隻見朝雲正愜意喝著茶水,一面和江雲說話,見她來了,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笑道:“奶奶,我們爺帶兵去福建了。因臨走前把奴才留下來,為奶奶辦這件事兒。這都是監獄裏的死囚,病得快死了,奶奶先前說要用人試藥,所以先前他們得病,爺特意吩咐人不用治,這會兒抬了來,若是能治好,日後倒許他們上戰場殺敵贖罪,若是治不好,本來就是死囚,也就無所謂了。”

夏清語呆呆看著朝雲,隻覺身體一陣陣的發冷:雖然都是死囚,但這種做法,實在是太殘忍了。竟然故意不給治病,特意等到這個時候兒來給她試藥。雖然陸雲逍是一番好意,且夏清語也知道,這的確算是個好辦法,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因便淡淡道:“替我謝謝你們爺的好意,隻是……他這樣做,未免有些不妥當吧?”

朝雲一愣,像是沒想到夏清語竟然會連死囚也同情。但他很快想到了陸雲逍臨走時的交代,不由得微笑起來,暗道看來還是爺更了解如今的大奶奶啊。於是垂頭小聲卻堅定地道:“爺說,大奶奶若不忍,就讓奴才轉告大奶奶:事急從權,請您……莫要婦人之仁。”

這冷血的混蛋。夏清語咬牙,暗道什麼叫婦人之仁?他怎麼不說他自己是冷血無情,殘酷血腥,視人命如草芥的劊子手呢?

“阿醜,去把年前做好的藥都拿過來,白薇白蔻去幫忙拿藥,還有輸液工具。”這些東西還是比較稀少的,何況要專門消毒,那對於百姓來說就太稀奇了,因此都是放在後面搭的一間小廈子裏。

阿醜和白薇白蔻答應著去了,夏清語隻帶著孫長生和江雲上前,一面望聞問切一面用自製炭筆在紙上飛快記著什麼。孫長生偷眼看過去,就見紙上是幾行娟秀的字跡,寫著:“江秦,男,36歲,頭痛,咽部充血,發熱,脈浮緊……診斷:上呼吸道感染。治療:鹽水大瓶,雙黃連注射液兩支……”

這都什麼玩意兒?孫長生再次被震驚了:雙黃連他知道,用這個治風寒也尋常,可是其它藥物呢?不用配合著吃嗎?不對,這樣的話,是要打進血管裏吧?這真的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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