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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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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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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2:3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二節 富足 (2)

張越當然是有著那個底氣,敢于夸口讓新豐百姓富足的。

旁的不說,他現在在空間里,就已經有著二三十畝的麥種田正在培育。

這些空間培育的第三代小麥,僅僅只是冒出一個嫩芽的形狀,就已經表現出了很多優異的特性。

未來,將它們移栽到外界后,恐怕立刻就能像大英帝國推出無畏艦一般,馬上就讓全世界的所有已知麥種立刻淪為落后的淘汰品。

張越也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些麥子,往耐旱耐寒,抗病蟲害方向發展。

這樣,即使日后,它們的后代有所退化,卻依然可以保持足夠的優勢。

而有著這樣的高產耐旱耐寒糧種,還怕新豐百姓富不起來?

開玩笑!

以后,新豐百姓恐怕光是賣種子,就能賺個盤滿缽滿。

想想看,一種產量遠高其他麥種,又有著一定抗旱抗旱能力的小麥種子,得賣多少錢一石?

如今粟米一石百錢左右。

這種新作物,賣個兩百錢一石,總歸可以了吧?

更別提,空間里現在已經開始培育棉花了。

目前,張越搞到的棉花,是原產自印度的粗絨棉。

這種棉花的產量很低,纖維也很短,在后世已經被淘汰。

后世全球的棉花產品,主要都是原產中美洲和南美洲的長絨棉和細絨棉。

這兩種棉花,優勢很大,尤其是細絨棉,產量高,纖維長,所以在后世中國被普遍種植。

若張越沒有空間,恐怕也不敢搞棉花種植。

因為,印度產的粗絨棉,成本高,產量小,經濟效益也低,最重要的是紡織難度高。

不然,也不會在其引入中國數百年后,都無法讓棉花制品淘汰亞麻制品了。

但有了空間以后,張越就可以代代優選,最終培育出堪比細絨棉,甚至超越細絨棉的全新棉花作物。

如此中國的棉紡織業,恐怕就牛逼大了。

說不定,能迅速的淘汰掉亞麻制品。

除此以外,張越還利用了回溯功能,將后世的曲轅犁的圖紙給找的差不多了。

雖然代價是,他足足用了五次回溯,才一點一滴的從各種生活細節乃至于電視畫面之中,將曲轅犁的模樣給回溯出來。

但這超值!

曲轅犁,乃是農業社會的bug。

尤其是對于現在的漢室農業來說,幾乎就是個外掛。

原因很簡單,現在,漢室連牛耕技術都未普及。

歷史上,趙過在關中推廣的牛耕技術,都是屬于非常原始的二牛抬杠。

顧名思義,二牛抬杠,需要兩頭牛來耕作。

而曲轅犁,卻只需要一頭牛就足夠了。

而且,耕作效率,遠超二牛抬杠。

唯一的問題,只在于,漢家的冶煉技術,是否能制造出可堪一用的鐵器。

準確的說法,其實是,漢室的精鐵產量,能不能跟上來。此時,百煉鋼技術和炒鋼技術已經出現了,但效率低,產量少。

但無所謂……

因為,張越深信一個真理——有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就有人去研究。

若是生產和大量制造精鐵有利可圖。

無論是國家還是商賈,都會拼命去生產的。

漢室就是這一點好。

任何東西,只要能賺到錢。

就會有無數人,蜂擁而入。

為了富貴,為了錢帛,別說商人了,皇帝和大臣們,都能丟掉節草,加入其中。

但眾人怎知這些?

張越也不好解釋,但,好在,這次甘泉宮之行,使得他爭取到了很多的權利。

他望著眾人,道:“此番,我與殿下,朝天子于甘泉,呈奏了吾等所商議的新豐施政計劃及各項工作的準確情況,天子聞而稱善,已許吾以全權,賜給寶劍,以便宜行事!”

此話一出,桑鈞等人的眼睛馬上就亮了起來。

有了天子的支持和撐腰,新豐或許可以富足!

貢禹等太學生,更是歡欣鼓舞。

能將自己的想法和一些意見,寫成文字,呈奏君前,讓天子首肯,這是他們的理想,也是無數文人士大夫的理想。

張越看著眾人的神色,微微一笑,向著甘泉宮方向拱手道:“吾與殿下,也將諸君名諱,呈報君前,陛下命吾勉勵諸君,務必再接再厲!”

“臣等謹奉詔!”眾人立刻集體向甘泉宮方向叩首感恩,仿佛自己的名字,能夠為天子所知,這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榮譽和天大的鼓勵!

“諸君只要用心做事,輔佐長孫殿下,治理好新豐,未來請功奏疏之上,君等功績必定絲毫不減,陳列其中!”張越適時的丟出一個胡蘿卜,鼓勵眾人。

而這樣做的效果,自然是無敵的!

無論是貢禹等太學生,還是桑鈞這樣的官僚,甚至是趙過、胡建,都是滿臉通紅,士氣大振,紛紛拜道:“臣等敢不為殿下效死?”

說一千,道一萬,最好的激勵士氣的手段,其實還是畫大餅,給重賞,讓大家都能看到一個光明的前途與遠大的未來。

這也是所有組織和團體,若想要發展壯大,保持活力的最佳辦法。

“對了……”張越想起一個事情,扭頭對桑鈞等人問道:“吾與殿下離去前,曾經囑托諸君,前往新豐,勘察那四條渠道左近的地理和水文,可有結果了?”

桑鈞聞言,立刻上前拜道:“回稟侍中,吾等皆以前去勘察完畢,所見皆如侍中圖錄所繪,可以修建渠道!”

張越聽了點點頭,這樣,上任前的最后的工作就完成了。

“明日吾等就一起去京兆尹衙門報個道吧……”張越松了松衣襟,道:“也是該去跟上官們打照面了!”

眾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新豐縣,在天子宣布,劃歸為劉進的食邑縣,又任命了張越這個侍中官去兼領之后,其實,京兆尹衙門就變得很尷尬了。

旁的不說,在官職地位和秩比待遇上,張越這個侍中官,就不比京兆尹的級別低。

甚至,還要稍微高一些。

畢竟,京兆尹,只不過是兩千石的大臣而已。

而侍中官,卻是天子近臣,卒思近對的絕對心腹。

兩者見了面,恐怕京兆尹得給張越行禮!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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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2:5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三節 打臉

京兆尹官衙,位于長安尚冠里大街南部。

所謂京兆尹,尹者令也。

所以,其本衙官名,當為京兆。

京者,大也,兆者,眾也,所以翻譯過來,京兆尹之官名的通俗叫法就是大眾之令。

此刻,張越就站在京兆尹官衙的正門口,身后,桑鈞等十余名屬官緊隨其后。

“走,吾等去拜見京兆尹諸位同僚……”張越微微一揮手,就領著眾人從大門口魚貫而入。

看守官衙大門的幾個官差,似乎也被這陣勢嚇倒了,連忙上前阻攔,呵斥著:“爾等何人?竟敢擅闖京兆官邸?”

“呵呵……”張越微笑高聲著:“煩請通傳一聲: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率新豐縣全體官佐,求見京兆尹于公、京兆丞方公及京兆上下諸同僚!”

說著,甚至都沒有理會這幾個胥吏,就帶著眾人一路前行。

張越的聲音,自然是很大的。

一聲呼喝之下,整個京兆尹官衙,都被驚動了。

一時間,人人側目。

許多的京兆尹官佐,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

如今,京兆尹于己衍被天子詔去甘泉,據說被晾在了甘泉宮,既沒有說要召集,也沒有說讓他回來。

這本身,就是一個敏感的信號。

更別提,就在昨天,持著天子節旄的駙馬都尉金日磾,忽然帶著期門軍出現在新豐縣,將整個新豐縣縣衙上下,四百石以上官吏全部逮捕。

扣押了所有的往來公文、檔案、官倉文牘。

整個京兆上下,都仿佛被一擊重拳打在了臉頰上。

更不提,好幾位令吏聞而昏厥,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

如今,這新任侍中領新豐令,帶著手下官佐,如此囂張的上門。

整個京兆尹衙門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怒目圓睜。

張越卻是理都沒有理那些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嫉恨眼神,帶著麾下官佐,直入京兆尹官衙的正廳。

而跟在他身后的眾人,比他還囂張,一個個都是昂首挺胸,眼睛仿佛長在額頭上,一副視京兆尹上下為無物的模樣。

氣的許多京兆尹官佐七竅冒煙,心里面怒火沸騰。

恨不得拿把劍去砍了這些家伙。

而這情況,從張越被任命為新豐令開始,就已經注定。

在名義上,京兆尹是新豐的上級,但在實際上,張越治下的新豐的行政級別已然與京兆尹平起平坐。

于是,這就帶來了一個悖論。

到底是京兆尹指揮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還是侍中領張子重自行其是,甚至反過來,反客為主,指導京兆尹工作?

在政壇上,有關權利的爭奪,從來都是暗流涌動,波云詭異的。

在很多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潛藏的從來都是驚濤駭浪。

更何況,張越剛剛打了整個京兆尹的臉。

是故,兩者的關系,不可能和諧相處。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給京兆尹什么面子了。

張越這次上門就是來打臉的。

京兆尹的臉被抽的越腫,他在新豐的自主權就越大。

至少可以避免,莫名其妙,忽然冒出一個京兆尹的某某令吏,不自量力的跳出來打對臺。

張越沒有那么多時間,去跟官僚玩這種打了小的,引出老的的把戲。

自一開始,他就決定要強硬的自己掌握主導權。

并為未來,控制和影響整個京兆尹做好準備。

一個新豐縣,遠遠不足以滿足張越的胃口和他麾下的小團隊的胃口。

帶著眾人,步入這京兆尹嚴肅神圣的官衙正廳。

整個廳衙的京兆尹官僚見了,都是一臉的憤慨模樣。

“張侍中!”一個身穿著千石官吏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勉強壓抑住內心的不滿,拱手問道:“侍中所來何事?”

“呵呵……”張越微微一笑,伸手扶了扶自己頭頂的貂蟬冠,提著腰間那柄天子欽賜的寶劍,然后微微欠身拜道:“天子命我以治新豐,今次來此,是想與京兆尹上下的同僚們問個好!”

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官佐們,大聲說道:“諸君,還不快給諸位同僚問好?”

桑鈞等人聞言,立刻就提著綬帶,紛紛作揖,拜道:“新豐計吏桑鈞,新豐丞陳萬年,新豐法吏胡建……見過諸位同僚……”

整個官衙的正廳,人人都是怒目圓睜,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京兆尹,三輔之首,秩比兩千石!

在數十年前,三輔稱為內史的時代,內史甚至就是九卿!

如今,雖然地位弱化,但,京兆尹的威權,也不是泥捏的。

在治下的一畝三分地里,縱然要忌憚一些人,但對下面的官吏,卻是可以隨意呼來喝去,驅使如走狗。

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這些新豐的小吏,竟與吾等平等相見?

這豈非是……

許多人,都攢著拳頭,咬著牙齒,深感羞辱。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于拔劍而起。

因為……

如今的新豐令,是侍中官,受天子欽命,以領新豐以佐長孫的大臣!

地位與逼格,還在京兆尹之上!

在他面前拔劍?嫌命長嗎?

但,也沒有人肯還禮。

因為,只要一還禮,從今往后,大家就別想快活的指揮和指導下面各縣的官吏了。

下面的人說不定還會跳起來,找自己的茬。

這在漢室歷史上,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王溫舒、咸宣、義縱、寧成等著名酷吏,每一個都曾經帶起過,為下吏必陵上官,為副手,必定架空主官的節奏。

漢人的性格,也一直都是如此。

只要稍微露出些軟弱,被人以為可以欺負,別人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老實人,欺負他,孱弱者,毆打他,窮光蛋,快羞辱!

別人不回禮,張越當然不會一直這樣拱手。

只等了三息,他就直起身子,虎視著整個官衙上下,凜然問道:“京兆尹于公,京兆丞方公何在?”

“是覺得本官卑鄙不愿相見嗎?”他微笑著挑釁著。

他自然知道,京兆尹于己衍和京兆丞方永,此刻都在甘泉宮,就算給他們安個翅膀也飛不回來。

他也正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才上門來毆打小朋友。

目的很簡單。

立威!

拿著京兆尹的臉皮,給自己立威!

這可比殺人還有效!

想想看,等他上任后,新豐縣上下,只要一聽,他連京兆尹都敢欺負,都敢打臉,哪個不開眼的還敢與他做對?

這將節省大量無畏的時間,也可以避免許多弱智般的對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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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四節 招商引資(1)

等到張越一行,昂首闊步,走出京兆尹大門。

所有人都是神清氣爽。

整個京兆尹衙門,都被大家踩在了腳底下。

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新豐縣已經實際脫離了京兆尹的控制。

京兆尹,從此不再有對新豐大小事務的指導權。

反過來,新豐甚至可以置喙乃至于杯葛京兆尹的政策。

在這場權力斗爭之中,新豐取得了完勝。

哪怕京兆尹于己衍歸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難道,他還敢帶人去新豐縣把場子找回來?

當然,張越也知道,此行,在擭取了權力的同時,也給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

未來,新豐的事情若是順利還好。

一旦稍有紕漏,京兆尹的官僚,馬上就會如獲至寶。

不過……

這也正是張越想要的。

韓非子說:內無法家拂士,外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用在團隊上也是一般。

沒有外部壓力,內部就可能會懶散。

找個敵人,樹個靶子,就好多了。

“準備一下,過幾日我等就去新豐履任!”張越對左右說道。

天子給他安排的上任日期是夏六月,如今也差不多了。

而且,現在新豐縣已經不需要交接程序了。

駙馬都尉金日磾,把新豐的整個上層建筑一掃而過,自縣令以下,都各曹令吏,統統被抓了。

人,全部都被關進了詔獄。

那可是堪比執金吾的船獄一般的恐怖所在。

基本上進去了,就沒有什么機會能出來。

金日磾也算是幫張越做了件好事,幫他掃清了上任后的一個麻煩。

不過,卻也因此將他的上任日期大大提前。

畢竟,新豐官衙,不能長時間沒有人主持。

何況,這馬上就要臨近秋收了,而秋收前的農業工作,最是關鍵。

想了想,張越就帶著眾人回到建章宮宮闕下的官署內。

然后,寫了封信,讓人去送給郭穰。

半個時辰后,郭穰就帶著一個官吏,來到了張越面前。

“張侍中,請容我為您介紹……這位便是少府考工令,王公諱哲閣下……”郭穰微笑著將這位身材微胖,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的官吏介紹給張越。

張越聽了,立刻笑著拜道:“王令吏,快快請進……”

帶著兩人,入了官署的客廳,主賓落座后,張越就道:“此番晚輩厚顏請郭公引薦王公,乃是有事相求!”

王哲一聽,馬上就笑道:“侍中足下,有何吩咐,盡管直言,考工室上下三千能匠,愿為侍中效死!”

如今,在這宮廷里面,若說那個機構對張越最敬佩?

當然是首推少府衙門!

尤其是少府卿下屬的考工室、東園令和東西織令等機構,幾乎就是將張越奉為魯班一般的神匠了。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張越所畫的那個水車結構圖,就徹底懾服了這些靠技術吃飯的官僚與下面的工匠。

在技術領域,素來就是達者為師。

更別提,張越還多次幫他們說話、正名。

這使得張越雖然沒有與少府卿的這些官吏打過交道,但對方卻早已經是‘慕名已久’‘神交已久’。

將張越看做是自己人。

張越自是不知道這些,他見王哲如此熱情,心里面也有所詫異,但還是按照想好的說辭,道:“此番,吾請郭公引薦王公,乃是想請王公考慮一下,在新豐縣,設一個考工室的工坊……”

說著張越就長身而拜,道:“還請王公應允!”

作為一位前公務員,張越自然很清楚,招商引資的重要性。

不夸張的說,在后世,不會招商引資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而這招商引資,可以是外資,也可以是內資。

如今漢室,最牛逼的資本,當然是皇室所有的少府系統。

尤其是考工室、東園令和東西織令這四個機構。

簡直就是bug一般的存在,以張越所知,考工室恐怕是現在地球上最強大的手工業機構了。

單單是工匠和各種官吏,加起來,恐怕足足有兩三萬人之多。

僅僅是在長安城未央宮、建章宮、長樂宮、明光宮的各宮室內,就有著數千能工巧匠。

他們日夜不停的為漢室宮廷制造各種日用品,同時還肩負著給漢軍制造各種軍械的任務。

張越馬上就要去新豐上任,沒有足夠的工匠,這怎么可以?

所以,忽悠或者引誘考工室去新豐設立一個分基地,派遣幾百個工匠過去,就成為了張越上任前最重要的工作了。

其實,少府系統最牛逼的工匠,都集中在東園令官署。

可惜,張越知道,東園令的人是不可能忽悠的動的。

就算,他忽悠動了,恐怕也不敢讓東園令的工匠,給他做事情。

因為,東園令是專門給皇室制造冥器的機構。

像是代表著漢室最高技術水平的那些寶物,如長沙馬王堆出土的那件讓后世都驚嘆不已的絲衣,以及那些諸侯王墓葬之中的金縷玉衣和黃腸題湊。

皆是由東園令負責制造。

不過,考工室的匠人,水平也不低。

特別是在機械制造方面,這是考工室的特長。

王哲聞言,卻是立刻上前,扶起張越,道:“張侍中言重了……”

考工室或者說整個少府卿衙門上下,都是很喜歡開分基地的。

因為,分基地越多,工匠越多,工匠越多,資本越多,政績自然也就越多了。

然而,開分基地,也是少府各署最大的難題。

首先,就是資金問題。

“不是小官不肯答應侍中……”王哲嘆道:“而是考工室的經費,恐怕負擔不起啊!”

假如要在新豐設置一個考工室的分支工坊,調數百工匠和相應的官吏過去。

這需要大筆的資金!

首先就是官吏和工匠們,得給安家費。

得給他們在當地建立宅院。

然后,為了保障安全和保密,這個工坊還得有種種安保措施。

這些支出加起來,沒有個千把萬,是想都不要想。

而少府卿雖然歲入三四十萬萬。

但這些錢,都是天子的錢。

誰敢動?

嗯……

張越這樣的侍中或許敢動,但,少府卿本身的官吏,卻是沒有哪個膽量亂用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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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3:2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五節 招商引資(2)

“錢的事情,王令吏不用擔心……”張越微笑著說道。

對于張越來說,只要能讓少府卿同意讓考工室在新豐開設一個新的工坊。

還怕沒有錢?

呵呵!

當然,西元前的人,也確實不知道,什么叫做產業鏈。

但張越知道啊!

考工室,是漢室僅次于東西織令的最大工坊集群。

他們生產和制造以及供應著幾乎所有漢軍的武器裝備和軍用品。

只要能讓考工室去新豐開個工坊,相關的商賈就會立刻聞風而動,在新豐投資。

從而形成一個產業鏈。

更別提,張越現在腦子里,可存著許多的‘好東西’。

足夠讓這個分工坊,迅速成長起來,甚至成為比長安城的考工室規模還要大的超級工坊。

“若是侍中能有辦法解決資金的問題……”王哲聽了,喜不自勝,道:“下官及考工室上下,自然皆愿從侍中之命!”

一個全新的工坊,那就意味著,可以生產更多物資,得到更多編制,擁有更多經費。

而對于少府卿各署而言,編制越多,經費越多,話語權才能更大。

像考工室和東園令憑什么能在少府卿內部獨當一面,甚至可以在某些時候連少府卿的命令也不怎么鳥?靠的就是自己本身龐大的機構和數以萬萬計的經費。

人多錢多,自然就權力大。

這也是古往今來,所有官僚機構至死不渝的追求。

更大的機構,更多的編制,更多的經費,更多的權力。

于是,這個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只要張越能夠幫忙搞定工坊的搬遷和人員安置經費,考工室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甚至,連搬遷的理由,也是現成的。

支援長孫建設新豐!

送走王哲后,張越就關起來門,在官署里搗鼓了半天,最終在新豐縣縣城的北部,畫了一個圈。

第二天,張越剛剛出宮,來到官署準備辦公。

就有著下人來報:“張侍中,茂陵大賈袁公求見……”

這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茂陵人袁廣國,在整個關中,都是威名赫赫。

因為他有錢,而且富可敵國!

袁園的奢華與浩大,甚至可與皇室宮苑相媲美。

在漢家,有錢就有一切。

別看儒法兩家的巨頭,成天喊著‘商賈賤業,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饑不能食。’

然而私底下,絕大多數人在面對類似袁廣國這樣的巨賈之時,都會情不自禁的彎下腰去拱手敬拜。

沒別的原因,因為對方有錢。

在當今天下,訾產百萬,就可稱為素封。

在民間地位可與列侯相比。

類似袁廣國這樣的天下首富,在尋常人心里的地位,已經不比三公九卿低了。

就像如今長安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廢奴運動,就是因為袁廣國帶頭釋放奴婢,促使了貴族豪強們不得不跟進。

張越聽著,只是微微一笑,道:“去請袁公入內一敘吧……”

片刻之后,一位大腹便便,身著錦衣的中年男子,就出現在張越面前。

他的樣貌依稀與袁常有些相像,幾乎就是一個放大版的袁常。

不過,相比袁常的不著調,他就沉穩許多了。

“茂陵野人袁廣國,敬拜侍中張公諱毅閣下……”他微微向著張越拱手,身后一個仆人模樣的男子就捧著一個禮盒上前,跪在張越面前,將禮盒呈上。

“區區薄禮,還望侍中公笑納……”袁廣國笑瞇瞇的說著。

那仆人也將禮盒打開,露出了藏在其中的被綢緞包裹著的一柄寶劍。

真正的寶劍!

以黃金裝飾劍鞘,鑲著種種寶石。

張越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此物價值恐怕在數百金之上。

“袁公太客氣了……”張越看著這柄寶劍,笑著道:“在下可不敢受……”

“張侍中請萬勿推辭……”袁廣國笑著道:“這是犬子的束脩……”

“犬子頑劣,往后恐怕還需張公多多費心教訓……”

張越這才點頭,收了下來。

主賓各自落座,張越命人端來茶水。

“此番冒昧來見張公,除感謝張公不吝以教犬子以外,更是想請張侍中不吝拔冗,到寒舍一敘……”袁廣國喝了口茶水后,就笑著對張越發出了邀請。

對于袁廣國這樣的富商來說,他自然也很清楚,要想維系自身財富和地位,就一定要和漢室高層的大人物保持好親密關系。

這也是中國商人們的生存之道。

那些跟上層關系不好的商人,在富到一定程度后,統統灰灰了。

在中國,資本與權力,從來就是一對孿生子。

這一點,無數前輩都已經用鐵一般的事實,向所有后來者做了證明。

對于袁廣國而言,他自然需要無數的證據,來向其他人證明,他在高層有靠山,才能將覬覦他財富的人,攔在安全線以外。

張越聽著,微笑著道:“等過幾個月有空本官一定登門叨擾……”

“如今……本官卻是有幾個事情,想請袁公幫忙……”

“侍中公請說……”袁廣國也不意外,立刻就道。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了。

甚至,對于這種大出血,他是甘之如飴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袁廣國就知道了,財富一定要和權力綁在一起,才能賺的更多,也才能安全。

“本官將要上任新豐,然新豐縣的財政困難,本官就想著,向關中的義商們借貸一筆資金,作為新豐未來施政的資本……”張越微笑著道:“還望袁公為本官引薦關中義商,以籌措資金……”

“至于回報方面,請袁公放心,此事已經得到了圣天子批準!”

“天子特許,本官可以用新豐公田七千畝作為質押,以貸三千萬之資金……”

“其利息以百七之年息,每年支付一定本息,分三十年償還……”

袁廣國一聽,眼睛就亮了。

這哪里是讓他出血,分明是給他送錢來了!

漢室的國家官府借貸,素來信譽極高。

雖然,當年有白鹿皮幣的崩潰,讓漢室的信譽有所失分,但地方官府的借貸,卻從未失約。

而且,哪怕還不起,地方官府也可以從其他方面補償。

譬如說……徭役。

這可是一塊大肥肉!

更別提還有土地作為質押!

這就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以至于袁廣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甚至想馬上就拍著胸脯,將這筆貸款自己吃下去!

就聽著張越說道:“此外,陛下還命本官準備發行一批總額八千萬錢的債券……”

“這個事情倒是不急,可以慢慢來,不過,本官可以向袁公透露,這筆債券將以新豐的鹽鐵、工商、車船礦稅收入為質押……利息也是百七年息,債券將可以作為賦稅、商稅和更賦的繳納憑證……”

袁廣國的心臟跳的更劇烈了。

所謂債券,似乎是當年白鹿皮幣的翻版?

但這次,劉氏選擇用一縣的工商收入和賦稅作為償還擔保,還準許這些債券可以用來繳納賦稅與更賦?

這個事情,若是真的,就一定有賺頭!

更別提,此事的利潤多少,都只是其次的。

關鍵在于,誰來幫天子將這筆‘債券’賣出去?

毋庸置疑,無論是誰,只要能幫助天子,賣掉了這批債券。

那么,他就可以成為下一個孔僅,甚至是下一個桑弘羊!

當初,孔僅以商賈而為大司農,成為國家九卿,創造了歷史。

這讓無數人都羨慕不已。

尤其是袁廣國,多少個日夜,都曾做過孔僅的夢。

所以,他聞言,只是略一沉吟,就問道:“不知道張侍中,需要鄙人做些什么,才能將這兩個事情,交給鄙人去辦?”

那以公田為質押的貸款,他個人就能消化。

哪怕再加上那筆債券,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消化。

不過一萬萬一千萬錢而已,折算成黃金一千一百余金罷了。

他現在就能拿出來。

但……

吃獨食,是不對的。

特別是在這個事情上面,吃獨食的人,是會被其他視為仇寇的。

所以袁廣國也只是想爭一個先,咬下一塊最肥的肉。

但,想要咬下這塊肉,就得付出代價。

張越聽著,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廣國,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么的爽利。

他微笑著取出昨天自己搗鼓的一塊竹板,遞給袁廣國。

“本官打算在新豐縣的縣城城南,建立一個工坊苑……”張越的手指在竹板上所標注的地方點了點:“本官已經說服了少府考工室令吏王公,王公應允,愿在此建立一個考工室的分工坊……”

說到這里,張越就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廣國,對他道:“這個分工坊,將會有數百名少府工匠常駐,為漢軍生產各種器械……”

“本官想邀請袁公,也在此地開設幾個工坊……”

“更想請公,與關中的諸位明公們都宣傳宣傳……”

“請袁公告知諸位明公:新豐縣無比歡迎諸位前來投資,設立工坊……”

“本官保證,新豐上下,將歡迎諸位……”張越微笑著道:“只要愿意投資的,本官就會為其,做好各種工作……”

“要地給地,要人給人……”

“同時,凡來投資開設工坊者,可以享受退稅優惠……”

“打個比方,袁公在此開設一個工坊,投資百萬,雇工數百,則每歲新豐縣將退給袁公一部分繳納的商稅和車船稅,這個比例,大約相當于袁公此工坊當歲所繳納的各項稅收的三分之二……”

做這種招商引資的事情,張越是最拿手的。

就連袁廣國聽著,也是怦然心動。

有著少府考工室帶頭,在新豐開設工坊,本就是有賺無賠的。

因為,他完全可以在當地建設一個專門供應給考工室原料的工坊。

譬如說冶鐵作坊什么的。

而張越提出來的退稅政策,更是對他有著莫大吸引力。

漢家商人,在桑弘羊上臺后,商稅的繳納就變得與日俱增了。

不交都不行!

你敢不交,桑弘羊就敢抄你的家。

特別是像袁氏的豪富之家,想要在大司農的眼皮子底下偷逃賦稅,簡直就是一個夢魘。

“鄙人敢問侍中公……那算賦也能退嗎?”袁廣國按捺住內心的躁動小心的問道:“鄙人問的是奴婢的算賦……”

漢室為了限制豪強和商賈蓄奴,曾經頒布過一個政策——所有奴婢的人頭稅以五算。

也就是五倍計算奴婢的人頭稅!

目前,漢室標準的人頭稅是一歲一人一百二十錢,五算就是六百錢。

這個政策推出以來,雖然沒有能打擊和控制住蓄奴。

但卻也給很多人造成了很多麻煩。

在漢家,敢于偷逃商稅的人或許有很多。

但敢于偷逃算賦的,卻是沒有幾個。

因為,性質不同。

偷逃商稅,得罪的只是大司農,偷逃算賦得罪的卻是整個少府和執金吾。

更因為漢室實現的是編戶齊民的國策,就連奴婢,也要登記在冊。

凡不在冊的奴婢,就是野人,不受法律保護。

換言之,這個奴婢可以逃跑,一旦他跑出去,在官府登記自己為庶民,那么,其主人就將失去對他的控制。

更關鍵的是,國家只承認那些登記在冊的奴婢們替別人踐更。

也就是說,假如一個奴婢不在國家登記冊上,就不具備出去踐更賺錢的資格。

所以,在現在的漢室,地主豪強商賈們,為了小錢錢,也只能忍著惡心,每年都給自己的奴婢們繳納算賦。

這一個奴婢一年就是六百錢,一百人就是六萬錢。

別看袁廣國富可敵國,每每想起此事,都是肉疼不已。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對方,道:“自也能退……”

“不過,各工坊的奴婢數量,都必須在三成以下,最多不能超過三成!”張越笑著道:“違者,可是要重罰的……”

袁廣國聽了,馬上就心花怒放的拍著胸膛說道:“侍中請放心,此事交給鄙人去辦就好了!”

對于關中的商賈豪強們來說,為了省錢,也為了賺錢,他們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

而新豐的優惠力度這么大,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恐怕很多人都會爭先恐后的去新豐開設工坊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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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六節 陽石公主

延和元年,夏六月已丑(初一)。

在過去十余日,曾經在整個長安城,喧囂不已的‘反蓄奴運動’,漸漸落入寂寥。

大街小巷的人們,似乎一下子就忘記了前兩日還曾在嘴邊議論不已的事情。

因為,一個遠比蓄奴,更能引爆眾人眼球,引爆輿論的消息,傳到了長安城。

貳師將軍李廣利在居延急奏長安:車師國國王,在匈奴左大都尉堰渠的慫恿下,襲擊了一直以來,比較親漢的樓蘭王國。

企圖再次阻隔絲路,斷絕漢使西進的道路。

消息傳開,整個長安立刻就爆炸了。

一時間,整個長安,人人都成為了西域通,個個都化身為大將軍。

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在議論此事的人們。

與此事相比,蓄奴這種‘小事’,立刻就成為了細枝末節。

來自西域的威脅,變成了所有人議論和關注的焦點。

就連建章宮的宦官們,閑著沒事,也在議論此事。

“這車師王,還真是膽大包天!”

“這次貳師將軍,恐怕要將這個國王和他的社稷,連根拔起了!”

“可不是嘛……”

“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想當年,大宛雖距漢塞一萬里,然王師依然撅師遠征,斬其王頭而歸!這車師王,恐怕要糟糕了!”

聽著閣樓里的宦官們私底下的竊竊私語,張越也不得不在心里給劉氏的統治手段點了個贊。

這一手轉移視線,哪怕是他這個穿越者,也深以為然。

至于那所謂的車師王與匈奴勾結,襲擊親漢的西域王國這種事情。

又不是第一天發生了。

車師國及其它的親戚們,西域諸國中的反漢集團的首領。

它們與匈奴的王族,有著密切的聯系。

特別是在烏孫人開始和漢家眉來眼去,甚至隱隱聯手后,車師王國及其親戚鄯善等國,就成為匈奴帝國在西域的統治基石。

漢家數攻其國,屢次打擊。

但,車師王國乃是據險而守,總能撐到匈奴援軍趕來解圍。

所以,車師人也就越發驕傲,越發自滿。

在樓蘭人被漢軍打服后,他們就成為了西域各國里的反漢中堅。

而這個決定,為車師人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和戰爭。

在張越回溯的歷史中,此后三十年,漢與匈奴五爭車師。

將蒲昌海染成了血海。

但問題是,車師人成為匈奴人的走狗幫兇,又不是第一天了。

且這些年來,車師人和樓蘭人的戰爭,年年都有發生。

為什么今年就被人傳出來了?

很顯然,這是有人奉旨泄密。

所圖為何,自然瞞不過張越。

就像后世微薄上,某個明星自己搞了個大新聞,怎么遮掩下去呢?

當然是幫忙將另一位大明星的丑事也抖落出來,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樣網友們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對自己窮追猛打了。

這也是自古以來,統治階級操作輿論的不二法門。

想要人民不再關注某個問題怎么辦?

要嘛解決,給人民一個交代,要嘛就讓人民去關心一個更容易被他們關心的問題。

毫無疑問,對于如今的漢室人民來說,戰爭和西域的反漢賤種,如車師人的狂妄自大,永遠是吸引人民眼球的最佳手段。

就像去年秋天,趙敬肅王劉彭祖薨前,趙國的太宗神廟之中,發生了一個奇怪的事情。

一條從廟外爬進廟內的蛇,在神廟之中,與生活在神廟內的蛇撕咬在一起。

最終,那條廟外的蛇獲得了勝利,咬死了廟內的蛇。

此事,也一度讓整個長安沸沸揚揚,引發了無數猜測和議論。

八卦黨們更是日日夜夜都在討論這個事情。

最后,依然是這位貳師將軍的急奏,將人民的注意力從這個八卦上吸引開。

那時候,李廣利報告說——匈奴左大將主力,在浚稽山蠢蠢欲動,似有越過浚稽山的可能。

于是人民立刻興高采烈的討論,這次匈奴人打算用什么方式來送人頭了。

而趙國發生的事情立刻被拋諸腦后,再沒有人去關心了。

如今也差不多,而且,還拋出了更加吸引人民眼球的車師人。

這就使得整個關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比起廢奴什么的,當然是戰爭,更吸引人。

畢竟,一旦發生戰爭,就將制造一批軍功貴族,其中,有可能會有自己的親人,能讓家族一夜跑步進入貴族序列。

與之相比,廢奴這種事情,本來也只是湊湊熱鬧。

沒有什么人,愿意真的去關心。

只能說,在玩弄人心方面,劉氏確實有豐富的經驗。

不過,這樣一來,貳師將軍李廣利,恐怕就又有機會,得掌軍權,統兵出征了。

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威懾一下車師人,這對于他來說,都是大賺的。

漢家將軍的權力和地位,是與其出征次數和勝利戰果,息息相關的。

前者決定了他能擁有的資源,后者決定了,他能帶來的利益。

看破了這個事情的張越,當然不會傻到告訴別人。

相反,他打算忘掉這個事情。

正打算去官署,與眾人商量一下,什么時候去新豐縣上任,剛剛走到門口,張越就被人堵住了。

“敢問閣下可是張侍中?”來者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宮裝婦女,穿著一件襦裙,頭上插著幾根金杈,看上去似乎是宮中某位女性貴族的心腹。

“您是?”張越有些不解,他是皇帝近臣,別說妃嬪了,就連皇后也不敢輕易與他接近。

這要被天子知道了,可是要掉腦袋的——掉的當然是對方的腦袋。

企圖勾連侍中,這可是要殺全家的罪名。

“奴婢是陽石主的侍女……”這女子在張越面前,也沒有什么恭敬的態度,反而話語里有些傲慢的神氣。

張越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陽石公主?

對于這位大漢帝姬,張越可謂是聞名遐邇,如雷貫耳。

據說,這位公主殿下,可謂是集漢家帝姬的所有特長于一身。

生活,作風夸張,貪圖財帛,又愛爭權奪利。

依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這位帝姬自成年以來,就在長安城內外橫沖直撞,連廷尉都不能制。

只能靠著執金吾來震懾和約束。

就聽著這個宮女道:“奉陽石主之命,奴婢來告知侍中,新豐縣驪鄉的馬家,乃是公主的賓客,望侍中上任后,好生相待,不可隨意的折辱,免得公主面子上不好看……”

“嗯?”張越咧嘴一笑,沒有說話。

講道理,假如正常來說,這位陽石公主殿下,確實可以對新豐縣縣令發號施令,甚至如同驅使奴婢的驅使。

但問題是……

張越的縣令,只是兼職,是副職。

他的本職工作乃是侍中。

侍中的地位,未必就比那位公主殿下低。

“怎么,侍中不想奉命?”那婦女立刻就怒了,板著臉,說道:“張侍中若是不肯奉命,那就休怪公主不給面子了!”

她的主子,陽石公主,除了是大漢帝姬之外,還是如今長安城中聞名的。

拜倒在這位帝姬石榴裙下的列侯公卿,足有數十人之多。

其中,甚至包括了好幾位天子身邊的近臣。

而這也正是這位帝姬的底氣所在。

她的面首團,足可為她解決很多麻煩。

而一般人也根本不敢惹她。

惹了她,等于捅了馬蜂窩。

畢竟,大漢帝姬,可不是白白陪人睡覺的。

那些大人物,在享受帝姬的同時,也得幫忙為帝姬做事。

“怎么個不給面子法?”張越嗤之以鼻,看著這個婦女,厲聲道:“區區一個奴婢,也敢在本官面前胍噪!?”

他拍拍手掌,對身后的宦官們吩咐:“給吾掌嘴!”

他身后,幾位宦官立刻上前,揪住這婦人,就一腳踹在地上,然后噼里啪啦,就是一頓耳光,將她抽的暈頭轉向。

張越握著腰間的天子賜劍,凜然道:“將這奴婢送去暴室,關上幾天,等陽石主自己去領人!”

“諾!”宦官們興高采烈的領命。

陽石公主?

或許很牛逼吧!

但,他們很清楚,他們所服侍的這位侍中的威權,究竟有多大!

連黃婕妤都因這位侍中而被下了掖庭。

況且,這位侍中不僅僅也有著帝姬撐腰,更有天子作為后盾。

那陽石公主,靠的不過是她的裙下之臣夠多。

但如何可與張侍中相比?

“你!”那婦人聞言,卻是尖叫起來:“張子重,你竟敢如此羞辱我,陽石主一定不放過你的!”

張越聽著,卻是搖了搖頭。

所謂帝姬,哄哄老百姓還可以。

但想在他這個侍中官面前耍威風,卻是遠遠不夠格的。

別人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的底細,張越還能不清楚?

不過就是,一個靠著帝姬的身份,在外面籠絡了一群貴族列侯子弟的所謂公主。

然而實則,這位帝姬在天子面前,連半分恩寵也沒有。

想靠著帝姬身份,來張越這里碰瓷?

呵呵!

陽石公主府邸,在夕陰街。

這位陽石公主殿下,正確的稱呼應該是德邑公主。

因為她當初下嫁的,正是德候。

不過,在十余年前,德候已經被失國。

于是,這位帝姬就一腳踹開了自己的丈夫,更蠻橫的霸占了原來德候府,順便恢復了自己的本來封號——陽石。

于是,這位公主殿下搖身一變,成為長安城中無數貴族列侯覬覦的對象。

一個寡居的大漢帝姬?

多么具有誘惑力的目標!

而陽石公主也從來都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份的長處來籠絡和建立權勢。

這十多年來,這位大漢公主,靠著美色,將一大票好色之徒,奴役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讓這些男人為了她爭風吃醋。

但此刻,陽石公主豐腴的身子,因為發怒而戰栗起來。

“那個張子重,竟敢如此羞辱本宮!”陽石公主握緊了拳頭,咬著牙齒,憤怒不已:“這分明就是沒有將本宮放在眼里……”

本來,她只是想讓人去給這位侍中帶句話,那驪鄉的馬家,不僅僅是她的入幕之賓,每年還給她上貢了許多的錢帛。

所以,希望這位侍中官能給個面子。

但哪成想,現在,她被這個侍中官狠狠的打臉了。

她的貼身侍女,甚至被人送去了暴室!

那可是宮里面專門處置犯錯宮女的地方,進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馬上派人去建章宮暴室,將阿花帶出來……”陽石公主吩咐下去。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先救人。

那侍女的死活無所謂,但不能死在暴室,那就太丟人了。

“再派人去請馬通、韓說諸公來我府邸……”陽石公主惡狠狠的吩咐著。

這兩個人,也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只不過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有了疏遠。

但現在,卻是沒有辦法了。

正好,這陽石公主也聽說了這兩人也對這個張子重看不順眼。

張越在建章宮里打了陽石公主侍女的臉,還將之送去暴室的消息,自然馬上就在整個宮廷內外,都傳的有鼻子有耳朵。

這是八卦黨們最喜歡的素材。

很快大半個長安都知道了此事。

就連劉進也聽說了。

“張侍中為何要這么與陽石小姨過不去?”劉進有些不能理解。

陽石公主,那可是連他的父親太子據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

這位脾氣暴躁的帝姬,在整個長安就怕三個人。

一個是天子,一個是皇后,還有一個是執金吾王莽。

除此以外,她連宗正卿和廷尉卿都不放在眼里。

“陽石主欺人太甚……”張越笑著道:“臣若不予以回擊,臣恐其得寸進尺!”

劉家的女兒,一直都是這么個脾氣。

自魯元公主以來,歷代帝姬,都是愛搞大新聞的主。

也就當今天子的兩位姐姐,平陽長公主和南宮公主,比較安分。

剩下的,一個比一個貪婪,張越很清楚,在這些人面前,只要退讓了,就會永無寧日。

她們會想方設法,得寸進尺的在自己這里占便宜。

與其那樣,不如一開始就斬斷對方的爪子。

將她的臉打腫!

反正,張越也沒有想過,要借助對方的什么東西,也不想與她有什么牽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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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4:0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七節 張蚩尤

夏六月辛卯(初二)。

尚冠里大道,京兆尹官邸。

京兆尹于己衍和京兆丞方永,托著疲憊而恐懼的身子,掙扎著回到了官衙。

然后,兩人都是對望一眼,長長的出了口氣,有種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感觸。

此番,被天子詔去甘泉,他們兩個先是被晾在云陽宮三四天。

期間,連個宦官都沒有來見他們。

在被晾了這幾天后,在一個早晨,他們忽然被召見。

然后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和訓斥。

天子甚至責備他們兩人‘上不能佐朕以修德,下不能佐民以安生’,這幾乎是漢臣所面對的最嚴厲的指控之一了。

“這新豐縣的事情,以后你我還是少管為妙……”于己衍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膛,對方永說道:“也告訴下面的人,從即日起,繞著新豐走,凡有官吏因擅自介入新豐之事者,京兆尹概不過問!”

方永聽了,鄭重的點點頭。

惹不起,咱躲得起。

新豐的事情,就讓那位張侍中和長孫去折騰好了。

無論成敗,京兆尹都已經決定當瞎子了。

沒辦法,像類似這樣的驚嚇和訓斥,兩人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當今天子也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了。

下次,若再因為新豐的事情被叫去天子面前,恐怕,就不是罵一頓這么簡單了。

說不定,一入宮闕就要被禁軍給解下冠帽印綬,丟進詔獄里反省了。

“明公……”

兩人剛剛走近官邸內,整個京兆尹上下的司曹佐吏,就都迎了出來。

“啟稟兩位明公,在數日前,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率其所辟官佐,來我等官邸……”留守的京兆尹主薄恭身匯報著。

“不要再說了!”于己衍抬起手制止了他的繼續報告:“從今天開始,京兆尹上下,不得再有任何人私下或者公開議論新豐之事!違者,以妄議社稷論處!”

“然也!”方永也鄭重的道:“君等若是想議論,也可以,明歲大朝議,諸君去陛下面前,親自稟報吧!”

此番甘泉宮之行,已經讓于己衍和方永都認識到了一個真理——天子是站在那張子重那邊的。

諸官吏聽了,紛紛對視了一眼,互相之間,都能感受到恐懼和戰栗。

無數人在心里暗暗思索著:“這位張侍中,究竟給天子灌了什么迷魂藥?”

但有一點,大家都明白了。

人家那天來京兆尹衙門,確實是帶著善意來的。

只是大家誤會了,以為人家是來挑釁的。

張越這時候,正帶著貢禹等人,站在夕陰街的京輔都尉官邸前。

京輔都尉,其治所其實是在華陰縣。

但,為了方便辦公,所以,在長安城之中,也設了一個官邸。

不過,這個官邸很小,只是為了方便向長安匯報治下事務的辦事處。

若非張安世提醒,京輔都尉如今正在這夕陰街上,張越恐怕就會傻乎乎的跑去華陰了。

所謂京輔都尉,其實就是中輔都尉。

乃漢室關中軍三輔之一。

說起來,西漢王朝的關中地方設置,有別于東漢,更有別于之后所有王朝的京畿地區的制度。

其民政與軍政是隔離開的。

民政,由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加上太常治下的陵邑縣構成。

而軍政,特別是地方民兵事務、郡兵事務以及相關負責緝捕盜賊,整肅治安,打擊不法的軍事機構。

則由京輔都尉、左輔都尉、右輔都尉,三都尉組成。

因其治所,分別是位于華陰的京輔都尉、位于長陵的左輔都尉、位于郿縣的右輔都尉。

這三個都尉所,總責控制關中各縣的郡兵、民兵以及地方駐軍。

這是一支力量龐大,規模空前的力量。

僅僅是京輔都尉衙門,就控制著,自長安以北、長陵以南,廣大的渭南平原地區以及弘農地區的三十余縣,至少十余萬的郡兵、民兵力量。

若遇到外敵入侵或者內亂,僅僅是京輔都尉本身,就可以在一個月內組織和動員出一支全副武裝的不少于三萬的軍隊。

若給它半年時間,它可以動員和組織起十萬大軍。

若這個時間跨度達到一年,再有充分物資供應。

十五萬全副武裝的軍隊,也能拉出來給你看。

三輔都尉,就是漢室關中最強的組織之一,其與北軍的野戰部隊,共同組成了漢室中央預備部隊的核心。

這是劉氏在吳楚七國之亂,為了應對關東地區可能出現的大規模叛亂而做出來的戰略調整。

在當今天子登基后,隨著推恩令的實施,關東諸侯王勢力再不可能威脅到中央。

于是,三輔都尉機構,就變成了對外擴張時的急先鋒。

歷次北軍出征匈奴,都是由三輔都尉,負責補充兵源。

北軍六校尉,常常在出征時,不過兩三千人,但走到蕭關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支數萬人的大軍。

張越來此的目的,是要拜會京輔都尉如候李善。

這位如候的爵位,并非是列侯,而是次一級的關內侯。

關內侯和列侯的區別,其實也很清楚。

列侯能世襲,而關內侯不能世襲,會遞降。

換言之,這位如候乃是一位軍一代。

是靠著功勛爬到這個位置的戰將。

不過……

在張越所回溯的史料之中,這位如候在巫蠱之禍之中因為站在了太子據這邊,點起了郡兵和民兵與丞相劉屈氂率領的北軍火拼,戰敗而死。

換言之,這位如候,是太子據的人。

說不定,與谷梁學派的人有著牽連。

所以,張越心里面多少有些忐忑,有些怕被這位京輔都尉穿小鞋。

因為,新豐未來的很多事情,都離不開京輔都尉衙門的支持與配合。

在門口遞交了拜帖,門房詫異的看了一眼張越,然后就急急忙忙的拿著拜帖進去稟報了。

京輔都尉李善還在官邸里閉目養神,享受著難得的度假時光——他去年的考績被評為最,所以,可以享受為期兩個月的合法休假,也就是所謂的予告。

他精心挑選了最炎熱的夏季來長安度假,以告別華陰的紛紛擾擾以及地方上的許多繁瑣之事。

正思考著今天晚上,是吃黃河風林渡送來的新鮮鯉魚還是從昆明池捕撈的活蝦。

就聽著一聲喧嘩聲,在整個官邸上下響起來。

“張蚩尤來啦!”

瞬間,整個官邸,就像被人用針刺了一樣,所有人都彈了起來。

“張蚩尤在哪?”哪怕是李善,也驚疑不定的問著左右。

若問現在,長安城里,最被官員恐懼和害怕的人是誰?

自然首推,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這是個bug!

是個無解的恐怖!

尤其是對太子系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前世的冤家啊!

博望苑中,布滿了這位侍中的恐怖傳說。

谷梁學派的君子們,私底下議論和流傳著這位侍中官的霸道和跋扈的事跡。

長安城內外,人盡皆知,這位張侍中,雖然是黃老學派出生的道德之士。

但是,他更擅長的,還是公羊學派的春秋正義!

連太學博士董越,這位董江都的嫡子,都深為這位侍中的春秋造詣而折服。

曾經對人嘆道:向使張子重早生三十年,或可與吾父、胡子并為春秋大士!

而更讓人驚懼的,莫過于這位侍中的恐怖戰績。

丞相的孫子,太仆的兒子,因為得罪了他,現在都在執金吾的船獄里哀嚎。

他的老師之子,和他的幾個鄉黨,據說現在已經就剩下一口氣了。

曾經,在長安城里橫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水衡都尉,直指繡衣使者江充,鼎盛之際,連太子的馬車也敢扣,太子的家臣也敢殺。

但,因為得罪了他,這位水衡都尉據說要大禍臨頭了。

《左傳》學派諸生,只是在他面前想要爭辯一二,就被他連皮帶筋骨都給拔了下來。

現在,《左傳》學派的諸生,已經灰溜溜的逃出了關中,不知去了哪里。

他們恐怕此生都將活在這位張子重的陰影下。

更夸張的是,這位張侍中,還把谷梁學派整個吊起來打了一頓。

太子家令鄭全、太子賓客李循,太子洗馬、太子仆射等十余曾經顯赫的太子家臣,不是自殺就是閉門思過。

月余前,這位去了趟新豐。

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但,他回來后就去了甘泉宮,然后,新豐上下都被抓了。

據說是駙馬都尉金日磾帶隊親自抓的人。

連京兆尹于己衍和京兆丞方永都被天子叫去了甘泉,聽說被罵的那個慘啊!

但這位卻還不消停。

就在昨日,整個長安都傳滿了。

張侍中把陽石公主的貼身侍女給打了一頓,然后送去了暴室,一時間,宮廷內外,人人側目。

敢打陽石公主的臉的人?

好吧,這位張侍中是第一個!

而與此同時,這位侍中官,救助了南信公主,順便讓一位婕妤被關進了掖庭的八卦也傳的沸沸揚揚。

好嘛……

整個官場都知道了……

長安城出了個bug。

出了個無解的恐怖侍中。

他拳打丞相,腳踩太仆,還將江充吊起來,讓左傳體無完膚,打的谷梁哭爹喊娘,讓公羊學派俯首稱臣,予取予求。

就連宮廷里,他都可以橫著走。

太子家令鄭全,伺候和服侍太子十余年,因他之故,竟連命都保不住,只能自殺!

這位侍中官的戰績如此輝煌,如此璀璨,幾乎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這不是蚩尤?誰是蚩尤?!于是,坊間,張子重的綽號不脛而走,人稱‘張蚩尤’。

在許多低級官吏和下級胥吏眼里,這位張侍中,大約是青面獠牙,身高三丈,圍腰七尺,長了三個腦袋,六只手臂,八條腿。

就和傳說中的兵主蚩尤一個德行!

沒看到,人家曾經送了一本書給天子、

然后天子命人將此書稍稍整理,送去給了漢軍的各個大將閱讀。

甚至分發給了邊塞的都尉、校尉和將軍們。

天子說了:此中之言,雖然粗淺,然則朕甚以為然,其與諸君共勉也!

好嘛,在這本書上,這位張侍中,真是張開了血盤大口,露出了猙獰面容。

喊著什么:‘在戰爭中不能僅僅消滅敵人的物質能量,更重要的還要摧毀敵人的精神力量。’

‘戰爭就是將我方意志強加給他人的暴力行為,而暴力的使用是不受限制的。’

‘在像戰爭這樣危險的事情中,由仁慈而產生的錯誤思想是最為有害的。不顧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對方不同樣做的同時,必然會取得優勢。由于厭惡暴力而忽視其性質的做法毫無益處,甚至是錯誤的。’

這本書,讓所有的漢軍鷹派讀了以后,大聲叫好,拍案而起。

就連許多的儒家,自詡為仁將的將領,看了也是默不作聲,深以為然。

于是,在軍隊里‘張蚩尤’的名號,叫的更加響亮了。

許多將官都在私底下議論說:侍中張子重,或乃兵主再世……

而他的形象也就變得更加猙獰了。

以至于連李善,都在心里自動的腦補了這位張侍中的形象。

身高三丈,腰圍七尺,青面獠牙,兇殘而暴虐,或許過了。

但一定是一個高大魁梧,滿目猙獰,好斗而容易激動的大漢。

“回稟明公,張蚩尤在門外遞了拜帖求見……”一個下級官吏在門口驚疑不定的說道:“明公,吾等怎么辦?”

傳說中,這位張蚩尤可是走到那里,那里就要倒霉的人形災厄自走器。

“將拜帖拿來給我看看……”李善搖了搖頭,勉強鎮定的說道。

好歹,他也是京輔都尉,倒也不是很懼怕那位‘張蚩尤’。

但,對方的名聲實在太大了。

也不得不防一手,李善可不想,自己休假休的好好的,結果莫名其妙被天子叫去甘泉宮臭罵一頓。

立刻,就有人將一個拜帖,拿到了李善面前。

李善打開一開,神情就愣住了。

只見拜帖上,用著極為工整與清秀的字跡寫著:末學后進,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敬拜京輔都尉李君候足下……

“這‘張蚩尤’的字還真好看……”李善在心里點點頭,然后就吩咐道:“與我去出迎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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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八節 新豐隧營

片刻后,李善就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張蚩尤’。

既不高大,也不魁梧。

反而文質彬彬,有若謙謙君子。

更讓李善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張蚩尤’在自己面前還很謙卑。

只是,人的名兒樹的影。

二十幾年的宦海與軍旅生涯,讓李善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有取錯的名字,但絕對沒有叫錯的外號。

這位侍中官,既然被無數人私底下稱為‘張蚩尤’。

恐怕絕非他人抹黑。

想到這里,李善就連忙讓自己笑的更燦爛一些,若是因為笑容不夠真誠,而得罪了這位如今紅得發紫的天子近臣,人家在天子面前給自己上眼藥,那豈非虧死了?

“張侍中,大駕光臨,京輔都尉上下頓感蓬蓽生輝!”李善滿臉討好的拱手說著,同時身子微微前傾,請道:“還請張侍中入內一敘……”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笑著答道。

然后就在李善的引領下,步入這棟京輔都尉的官邸。

官邸很小,但往來的人很多。

但讓張越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怎么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

“難道我臉上有花?”張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李善卻是小心的帶著‘張蚩尤’與他的隨從們,飛快的走過整個官邸的前院,將人帶到了后院的客宅之中。

心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千鈞重石。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張子重張蚩尤,在官邸里看某個官吏不順眼,一陣拳打腳踢。

祖宗保佑,這個事情沒有發生。

“不知道張侍中此番大駕光臨,可有什么指示?”李善帶著張越一行,進了客廳,命人送上酒水,主賓落座后就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敢……不敢……”張越聽了,連忙起身拜道:“晚輩何敢在都尉面前妄自稱尊?”

“更別提什么指示了……”

“但,卻是有事,要請都尉幫忙……”

“侍中請吩咐……”李善見到這個情況,趕忙起身,無比謙卑的回禮:“張侍中乃陛下之近臣,而下官不過陛下門下走狗,張侍中的要求,下官必定是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這態度真是低到泥土里面去了。

沒辦法。

李善,在已經聽說了這位侍中官那么多恐怖的戰績和彪悍、跋扈的傳說后,怎么敢在他面前拿捏?

他現在滿腹心思都是怎么快點將面前的祖宗送走!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于己衍第二。

更加不愿意變成博望苑里的那些倒霉蛋。

這位可是連公主的臉,帝姬的心腹,也能照揍不誤,揍完了還屁事沒有,威風凜凜的跑來找自己的‘張蚩尤’。

事實上,不僅僅是李善,現在,整個長安城的機構。

包括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

以及執金吾、廷尉、太常卿之中的官吏,都如李善一般,有著類似的想法。

他們若是見了張越,反應也不會比李善好到那里去。

皇帝的寵臣,長孫的輔佐大臣。

除了少數人,誰特么敢得罪?

嫌命長咩?

張越卻根本沒有適應,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李善,發現對方似乎真的在自己面前謙卑的猶如仆人。

他撓了撓頭,好像,金日磾和張安世,也不曾讓人如此恭順啊。

但他哪里想過,金日磾和張安世,那是根基深厚,脾氣和性格也基本為人所知的老貴人了。

而他才進入官場幾天?

根本就沒有幾個人與他具體接觸過。

不過……既然這位李都尉李君候這么好說話,張越也就放心了下來。

“李都尉,想來都尉也應該聽說了,陛下命晚輩輔佐長孫治理新豐……”張越輕聲拱手道:“前些時日,晚輩在甘泉,向陛下匯報了欲在新豐修建水利之事,也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說到這里,張越抬頭,觀察了一會李善,才接著道:“故此,晚輩不得不來此向李都尉求援,請都尉撥調一支精干的隧營,協助晚輩……”

隧營,是張越在定下了要大搞基建后,就必不可少的力量。

漢軍之中的隧營,恐怕是古典時代最后的余暉了。

這些專業的土木工程部隊,擅長所有的工程。

修橋鋪路,開山鑿陵,乃至于建設要塞,挖掘運河,他們幾乎無所不通。

當初,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出擊河套,發動河套戰役。

大軍行至北河(河套地區的黃河支流),被波濤洶涌的黃河阻斷了前進的道路。

若是繞路,至少需要數日,匈奴主力就可能跑掉。

關鍵時刻,衛青隨軍的隧營部隊,發揮了重要作用。

他們在一個白天和晚上,就在洶涌的北河河面,架起了十余座浮橋。

漢軍主力因此順利通過,并將數萬來不及撤退的匈奴人,堵在了陰山腳下。

李善聞言,先是一楞,然后立刻就道:“不知道張侍中想要那一支隧營?”

他在這剎那,幾乎化身為后世的推銷員,向張越介紹了起來。

“侍中是想要華陰校尉的隧營,還是長安隧營?仰或者湖縣隧營?”

“這三支隧營,皆是下官治下最好的隧營!都曾參與過各種重要工程!”

“像是華陰校尉部麾下的隧營,曾參與了河東郡的治河工程,其后又投身于函谷關遷關工作,天子也以為善,予以嘉獎……”

“至于長安隧營,那就更是精銳了!”

“他們曾在瓠子口堵塞決口,也曾在酒泉、張掖修建邊塞,更曾參與過昆明池、建章宮以及茂陵工程……”

“而湖縣隧營,則是馳道的維護者,龍首渠的修建部隊之一,尤善掘土作業……”

“當然,侍中若是想為日后出征做打算,那下官鄭重推薦屯駐于霸陵的霸陵隧營,這可是整個關中最好的作戰隧營了……”

“他們善于修葺各類軍械,尤其善于修葺車馬……”

“其中還有不少,乃是少府卿的工匠子弟……”

“最關鍵的是,霸陵隧營,在關鍵時刻,甚至還能隨軍白刃沖鋒……”

張越聽得一楞一楞的。

感情,自己白擔心了。

這位如候不僅僅不給自己穿小鞋,甚至巴結的都有些過分了。

他所介紹的那些隧營,哪一個不是編制過千,威名赫赫的工程隊?

張越倒是想要,但他養不起啊。

就拿霸陵那支隧營來說吧!

那可是駐扎在霸陵,專門負責維護和保養霸陵、南陵、陽陵以及長陵的精銳!

他們的前身,甚至是漢軍南軍的野戰部隊——灞上軍。

在數十年前,這支部隊甚至是直屬大漢宗正卿直接指揮的武裝力量。

就如這位李都尉所言,這支部隊,雖然退化成為了隧營,但打起仗來,分把武器,人家也能嗷嗷叫著跟著沖鋒。

作為南陵人,對于這支部隊,張越有著足夠清楚的認知。

“李都尉太客氣了……”張越抹了把汗,欠身道:“都尉能給一個司馬的隧營就足夠了……”

漢軍實行的是部曲仕伍的古典軍隊編制。

通俗的來講,就是仕伍制度。

一支作戰部隊,五人為伍,兩伍一什,五什為隊,兩隊合為一司馬,五司馬為一校尉,兩校尉組成一個基本作戰單位。

具體到隧營也是如此。

“一個司馬?”李善聽了,有些不可思議,道:“此事易爾,侍中可以隨便從下官治下的各縣選一個……”

“真的?”張越不敢相信的問道。

“真的!”李善連忙點頭:“下官安敢欺騙侍中?”

“那我要南陵縣長水校尉配屬的那個隧營司馬!”張越立刻就說道,語氣都有些戰栗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在這個時代,最可靠的,除了兄弟手足,就是鄉黨了。

鄉黨的關系,甚至有時候比兄弟還可靠。

尤其是在漢軍之中,鄉黨關系,更是袍澤之情的基礎。

那些在戰場上,追隨著自己的長官,戰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永遠是這個將軍的鄉黨、親兵。

畢竟,在這個沒有覺醒民族主義的時代,鄉黨就成為了軍人之間聯絡感情,加強羈絆的最好方式。

飛將軍李廣,曾多次陷落匈奴之手。

每次都能重新拉起隊伍,靠的就是有一大堆的隴右死忠粉。

而對張越而言,再沒有比起長水鄉本鄉百姓組成的隧營,更讓他用的順手而且用的舒適的力量了。

況且,那支隧營部隊,能力也不差。

在原主記憶里,南陵上下的大小事務,他們總能處理的很好。

無論修路還是栽樹,或者給薄后陵園添磚加瓦,這支部隊,總是能按時按量的完成任務。

李善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馬上就讓人拿來一張公文帛書,立刻就上面行云流水的寫了一條命令,然后從身上取下印章,蓋了個章,遞給張越道:“侍,即可調遣長水鄉隧營!”

張越接過來一看,卻見上面寫道:長水鄉隧營司馬:茲命尓部,即刻入調新豐,為新豐隧營,一切大小事務,皆從侍中領新豐令張公之命,旦有違者,以軍法是處!

京輔都尉李!

延和元年,夏六月乙卯。印。

張越拿著這紙公文,心滿意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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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九節 執金吾的野望

李善站在官邸門口,目送著張越一行遠去。

終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官邸上下,大小官吏,更是如釋重負。

甚至有人慶幸無比:“張蚩尤來我京輔都尉官邸,居然沒有人出事,這運氣太好了!”

“是呢,是呢……”無數人紛紛附和。

太幸運了啊!

傳說中,這位張蚩尤,走到哪,哪的官吏就要倒霉。

京輔都尉竟能全身而退,這運氣太好了,看來大家近期可以多多參與博戲,說不定能賺不少!

張越拿著公文,立刻趕往執金吾官邸。

這是調遣長水鄉隧營的必備程序。

依照漢制,調兵五十人以上就需要虎符。

隧營不是戰斗部隊,只是輔兵,倒也不需要虎符。

但也依舊要走一整套的調兵程序。

首先,他得去太尉那里報備。

不過呢,如今漢家太尉出缺,連大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這樣可以節制軍隊的高級將軍也全部出缺。

目前職銜最高的貳師將軍李廣利又在居延修地球。

所以,長安城里,最高的軍事將領,就是執金吾了。

正好,執金吾官邸也在夕陰街上,張越也就不用跑太遠。

兩刻鐘后,張越一行就抵達了執金吾官邸的正門口。

隔著老遠,張越就已經看到這個大漢天子的‘大棒’官邸所呈現出來的赫赫威勢。

兩頭巨大的石制獬豸,直立于官邸正門口。

獬豸巨大的頭顱,面向整個街道,張牙舞爪,散發著沖天的殺氣。

十余名身帶甲胄的禁軍士兵,矗立在獬豸兩側,人人昂首挺胸,不可一世。

官邸正前方的路人與車馬,全部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在此停留過久。

低頭看著地面,街道的顏色都是紅色,微微帶著些暗色的色調,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起郅都、王溫舒、義縱等歷任執金吾(中尉)的赫赫威名,以及這些酷吏麾下那如狼似虎的緹騎。

執金吾!

大漢天子最鋒利,同時也是最恐怖的戰刃!

上斬諸侯王、皇子,下斬豪強官吏。

這個機構,從設立開始,就是只為君王一人意志服務的純粹暴力機構。

它存在的目的,也從來都只為君王意志的貫徹。

所以,執金吾從來不管任何民政。

也懶得去理會,長安豪強、貴族之間的紛爭。

然而一旦天子下令,那么所有撞在他們手里的人,都只能自求多福。

在整個天下,都有著執金吾的恐怖傳說。

哪怕張越,走在這個衙門的官邸的面前,也深感忌憚,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執金吾就是一切貴族官員豪強的克星。

而且,執金吾沒有正邪善惡的觀念。

在執金吾眼里,這個世界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跟我沒有關系的一般人’,一種是‘反漢陰謀集團、社稷之敵’。

現任執金吾王莽,更是一個傳說中,冷酷無情,鐵血無私的硬漢。

這個軍人出生的執金吾,自上任以來,就已經處死了十幾個列侯和上百個千石以上官吏。

所有人的罪名,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陰謀反對陛下、妄議國家大政、誹謗君父’等等死全家的大罪。

據說這位執金吾有一個口頭禪——嗅出逆賊,鏟除社稷之敵,誓死保衛圣天子!保衛宗廟!

張越聽說了以后,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回溯的史料中顯示,這位于哪位后來的‘安漢公’王莽一樣,都是歷史人物。

張越都要懷疑,此公怕是克格勃的某位大能穿越了。

懷著忐忑的心理,張越帶著眾人,走到執金吾官邸前,亮出符印,說道:“吾乃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來執金吾辦理調遣隧營事務,敢問該找何人?”

一個站在官邸前,像鐵柱一般一動不動的軍官,在查驗了張越的印信后,道:“張侍中,請入官邸后左轉,找寺互署有司歸檔即刻!”

這位軍官對張越還很友善,他特別提醒道:“至于剩下的事情,侍中就不需要去管了,自有寺互署的官吏幫侍中完成……”

“哦……”張越連忙道謝:“多謝……”

看樣子,這執金吾,也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冷冰冰嘛?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驗證了他的想法。

一路上,很多執金吾的官吏,在聽說了張越的來頭后,馬上就變得熱情起來。

尤其是寺互署的官吏,甚至瞬間化身為人民公仆。

特別熱情的幫著張越,將所有程序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搞定了。

直到出了執金吾官邸,張越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執金吾,不是素來以高冷聞名嗎?

這是什么情況?

但他也懶得去想了。

事情辦完,就帶著人回去。

張越走后沒有多久。

一個官吏,就走到了執金吾官邸的深處的一個雅室之中。

執金吾王莽,正坐在雅室內讀書。

別看漢家的執金吾,每一個都是兇名赫赫,足可止小兒夜啼。

但在事實上,歷代執金吾,每一個人的文化修養和文藝水平都不錯。

當初王溫舒,甚至還能寫一手好賦。

他的幾篇佳作,連司馬相如看了,都愛不釋手。

王莽也能寫一手不錯的詩賦,他本人在音樂和音律方面,甚至有著極高造詣。

他平素閑暇的時候,就最愛讀書,讀所有他能讀的書。

“明公,方才張侍中來我官邸辦事……”這官吏輕聲報告著:“上下諸官吏,皆按照明公的指示,對張侍中的事情,便宜行事,破格辦理……”

“嗯!”王莽點點頭。

作為天子的鷹犬,大漢社稷與宗廟的保衛者自居的王莽來說。

他的效忠順序,分別是天子宗廟社稷制度法律。

“以后,這位張侍中的事情,都如此處置……”王莽輕聲吩咐著。

那位侍中是天子的寵臣,自然也就是執金吾的貴賓,理應讓他享受優待。

更別提,王莽其實很喜歡和欣賞這個年輕人。

特別是這個年輕人獻給天子的那本書上所說的那些話。

雖然粗鄙……

但說出了他的心聲,也說出了無數大漢軍人的心聲。

對于敵人,對于夷狄,不需要講什么仁義道德。

擼起袖子就是干!

更重要的是,那本書中的不少思想,都直指了戰爭的關鍵核心。

在王莽看來,已經不比古代兵家先賢們所著的兵書思想差了。

換言之,這個侍中恐怕未來會是孫子吳起一般的人物。

至不濟也是又一個淮陰、留候。

“對了,江充的罪證找的怎么樣了?”王莽輕聲問道。

“正在仔細查證……”這官吏報告道:“已經發現了這位直指繡衣使者與宮里好幾位大人物之間存在的聯系……只是,下面的人不敢追查的太過明顯……”

“嗯!”王莽點點頭:“小心點,別讓人發覺了,我們已經查到了這個地步……”

“加派人手,保護好江充和他的家人,不可讓他們死了!”王莽起身,有些興奮的道:“執金吾上下,能不能富貴,就看諸君能否保守秘密了!”

自受命天子,追查那個‘潛藏在暗中,陰謀反漢反劉顛覆社稷’的陰謀集團以來。

王莽和他的部下,就像被打了一箱腎上腺素一般,亢奮的日夜難眠。

三百緹騎全部撒出去,更有數百密探被激活,到處查證和監視著所有的可疑對象。

不止一個江充被納入了監視范圍。

隨著偵查的擴大化和監視的持續,王莽發現了更多的線索。

這些線索,全部指向了一個讓他和整個執金吾都興奮不已的目標——那個陰謀集團確實存在,而且一直存在。

這讓王莽既自責又高興。

自責的是這樣一個集團,存在了這么多年,他居然沒有發覺?

真是該死!真是有罪!

而興奮的,當然是……

終于可以好好殺一回了!

執金吾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承辦過這樣的大案子了。

而揪出一個陰謀反漢反劉集團,對于執金吾來說,是無上榮譽!

“那么,太仆那邊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王莽松了松衣襟。

假如說一個陰謀集團是驚喜,那么兩個陰謀集團,就是雙倍的驚喜了。

對太仆公孫敬聲的追查和追蹤,讓王莽發現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

太仆或許沒有膽子反漢反劉,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是在反漢反劉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不止與好幾位帝姬有染。

有情報顯示……這個太仆,暗中養了幾個越地的巫女,不知道在搞什么。

但左右,無非是行巫蠱之事或者干脆在……暗中詛咒君父……

這個事情,若被他抓到了實錘。

那就……

王莽舔了舔舌頭,他發現,自己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在歡呼。

“太仆最近數日,都閉門不出,暫時沒有新的發現……”那官吏卻是有些沮喪,報告道:“據說是因為天子已經決定赦免朱安世所致……”

“唉!”王莽嘆了口氣:“若是天子再晚幾個月赦免朱安世就好了……”

朱安世是死是活,王莽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因這事的緣故,公孫敬聲居然把腦袋縮了起來。

雖然,他現在掌握的證據,差不多可以處死這位太仆了。

但區區一個太仆,怎么夠填飽他的胃?

順藤摸瓜,把丞相也拖下水才是完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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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節 以武一切

延和元年夏六月丁卯(初八)。℡雜v志v蟲℡

朝陽剛剛從東方冉冉升起,新豐城外的路口,就已經擠滿了人群。

來自全縣五鄉一城,但凡數的上號的家族和有名望的士族,都開始陸陸續續的朝這里聚集。

所有人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無數人都忐忑不安的望著長安方向。

長安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入了整個新豐各個階級的耳中。

那位即將上任的新縣令的來頭和光輝戰績,也迅速被科普開來。

‘張蚩尤’的大名更是不脛而走,一下子就在整個新豐都深入人心。

面對這樣一個將要空降而來的大人物。

誰敢輕視?

誰又敢不重視?

“不知道這位新任的張縣尊,會是個什么性格的人?”在數個子侄攙扶下,陽里三老徐榮,也走到此地,然后望著長安方向,低聲感嘆。

幾位子侄,都是躬身低頭,沉默不語。

從長安城傳來的消息,讓哪怕是陽里人的他們,也有些驚懼。

這位新扎縣令的可怖,讓這些帝鄉子民,也深感棘手。

連丞相的孫子,太子的家臣還有天子的婕妤,都曾栽在這個新扎縣尊手里。

自己等不過頂了個帝鄉百姓的名頭,恐怕真要惹惱了這位,也不過是三合了結的事情。

好在……

年輕人們敬畏而崇拜的將眼光投注到徐榮身上。

只要老大人在,無論這位‘張蚩尤’如何霸道,恐怕都不敢侵犯陽里的利益。

但其他人,就沒有陽里人這么有底氣了。

人人內心都是帶著恐懼和忌憚。

尤其是驪鄉的馬氏家族家長馬原,更是眉頭深深緊皺,內心忐忑不安。

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請求陽石公主施壓的舉動,非但沒有奏效,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那位‘張蚩尤’毫不猶豫的連公主的臉也一起打了。

如今,整個長安城內,他的親朋故舊們,都已經被嚇壞了。

這個可怕的侍中,連公主的臉皮也能撕碎。

誰還敢去招惹?

誰又敢在他面前自恃身份?

馬家的富貴和顯赫,似乎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我若活不成……”馬原用力的握著拳頭,在心里發誓:“你也別想活!”

作為驪鄉最大的地主兼最大的奴隸主,馬原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暗地里養了一群亡命徒。

為的,就是面對今天這樣的危局。

無非,魚死網破而已!

馬原輕輕轉著頭,看著在場的其他豪強與士族。

他知道,這些人,大約也都有類似的想法或者念頭。

在經過了王溫舒、義縱、咸宣等酷吏的洗禮后,關中的豪強們,已經明白了,自己在官府面前,是個什么地位?

就是地里的韭菜,河里的魚蝦,和山上的野菜。

時間到了,就要收割一波。

在強大的漢室政權面前,所有人都軟弱的如同那些被他們欺壓和凌辱的農民、奴婢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于是,無數人開始想出路。

許多人都積極的向軍功家族演變。

因為,他們發現,似乎只要家族有人在軍隊里占有一席之地。

那么家族財富和家族性命的安全性,立刻就能提升好幾個等級。

官府也相當忌憚類似的家族,不敢輕易下手。

“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馬原輕聲的念叨著這句關中人盡皆知的名言。

可惜啊可惜,這句話雖然人人都知道,但能做到的卻很少很少。

武將的培養,不比文人,隨便讀幾本書,就能濫竽充數,當個所謂的讀書人,到處招搖撞市了。

武將不僅僅需要錢來堆。

更需要機緣與天分。

就像留候當年在沂水橋頭漫步,黃石公棄履以試之,再三考驗,才授其《太公兵法》。

這個世界上,兵書是最寶貴,最珍惜的財富!

它比黃金更稀少,比珠玉更珍貴!

一般人別說看了,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兵書的存在!

馬家不過驪鄉的土財主,自然也不可能有兵書。

想到這里,馬原就用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著枌榆社的那些名宿和豪強。

這些高帝親兵的后人,這些歷代天子宿衛親衛的子孫們,生下來,就能有兵書讀,就能有長者教導怎么帶兵作戰。

二十三歲就能應募入伍,進入常人打破腦袋也進不了的北軍六校尉,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宿衛宮廷,隨侍天子。

特別是陽里的人,他們就更了不得了。

全亭上下,所有孩子,都能有機會學習兵法,學習帶兵,學習作戰。

不僅僅有著曾經馳騁沙場數十年的老將徐榮親自耳提面授,傳授經驗心得。

甚至時不時還有著現役的漢軍大將,乃至于在邊塞的校尉、都尉,回來講授地理、傳授各種經驗。

故此,陽里的孩子,幾乎每一個都可以入伍,其中絕大多數,一進軍隊就能得到提拔,然后飛快的成長起來。

馬原就聽說了,徐榮教導的那些孩子里,現在甚至已經誕生了三位都尉!

而且全部都是正牌的,駐防在九泉、張掖、居延等熱點地區,手握大漢精銳的都尉。

這是讓他羨慕不已也嫉妒不已。

“以武一切啊以武一切啊!”馬原心里哀嘆著。

到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過來。

這個世道,要守護家族,最好的辦法,只有入伍,靠武力來保護。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的,都是空中閣樓。

就如他,哪怕費盡心機,成為了大漢帝姬的入幕之賓。

一朝大禍臨頭,還不是一切盡為灰灰?

若他有一群軍隊的同袍,有著幾個身居高位的大將為友。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可笑自己過去以為,能為大漢帝姬的賓客,能與谷梁的君子們把臂同游,一切就都穩如泰山。

卻不知,這所有的一切,沒有武力保護,就如空中閣樓,只不過曇花一謝而已。

一遇到類似那位‘張蚩尤’般的強權,立刻就要分崩離析。

好在……

如今醒悟過來也還不算晚!

“若吾能渡過這次危機,一定要不惜代價,培養一個子侄入伍!”馬原在心里發誓:“哪怕散盡家財,窮盡所有!”

不止一個馬原這樣想。

此刻,幾乎所有沒有武力依憑的新豐豪強,都是這樣想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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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8:39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二十一節 上任(1)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聚集在路口的人群越來越多。

甚至,開始有著尋常的農夫與游俠開始靠攏。

這些穿著破爛,皮膚黝黑,身上帶著汗味的百姓,基本都是來看熱鬧的。

王富貴也帶著一頂斗笠,與幾個同亭的百姓,在附近的樹林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新任縣令將要上任的消息,現在,整個新豐縣百姓都知道了。

而且,百姓們更加清楚了一個事情——天子派來了使者,抓走了從前的縣尊與縣尉、縣丞等大人物。

這讓這些底層的百姓,在絕望之中,看到了一縷縷名為希望的光芒。

王富貴,更是心潮澎湃。

一聽說新縣令要上任,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等待著今天了。

在王富貴眼里,那些被抓的縣尊、縣尉、縣丞,十之,都是半個多月前,曾經在自己家里,做著‘采風’任務的士子回去稟報了天子,才導致的結果。

這更是讓王富貴,深感振奮。

“此番圣天子,任命了一個侍中官來我新豐……”王富貴滿臉熱忱的望向長安方向,充滿了希冀的說道:“新豐百姓要有救嘍!”

兩個從樹林旁邊經過的年輕士子聞言,臉帶怒容,呵斥道:“小老兒,休要胡說八道!那張子重人稱‘張蚩尤’,必定兇殘暴虐,如同王溫舒、咸宣……新豐百姓何曾有救?怕是要有禍事了!”

王富貴聽了,連鳥都懶得鳥這兩個文人。

他傻笑著道:“小老兒,日夜期盼圣天子遣王中尉、咸內史來我新豐……”

他的瞳孔中,放出了無垠的光彩。

或許在豪強士大夫嘴里,王溫舒、義縱、咸宣等酷吏,簡直是從頭壞到腳的魔鬼。

但在整個天下,在百姓和人民眼里。

這些酷吏,卻是他們最后的指望與最終的寄托了。

當初,王溫舒之治河內,感慨‘倘使冬日益展一月,則吾事成矣’。

義縱之治南陽,號稱‘鷹擊毛摯’,一上任就先殺了最大的豪強寧成,族其三族,隨后掀起滔天大獄,將整個南陽郡都洗了一次。

咸宣之治內史,事無巨細,都要親自過問,關中的豪強貴族,誰的面子都不給。

抓到罪證就是殺。

這三人,曾經一度殺的天下豪強膽寒。

然而,在他們揮起的屠刀背后,數百上千萬的底層百姓重獲新生。

他們重新得到了已經失去的土地、房舍、種子甚至是家人,重新作為人而活了下來。

是故,盡管士林輿論鞭笞酷吏們的行為和殺戮的無度。

但,有漢以來,酷吏從來不絕于耳。

因為,人民需要酷吏。

皇帝,更加需要酷吏。

那兩個文人,聽著王富貴的話,臉上頓時就裹上了寒霜。

“無知農夫,不明酷吏之兇殘,可悲可嘆!”一人嘆著,憂心忡忡:“那‘張蚩尤’恐怕上任后,會借這些所謂‘淳樸農夫’的呼聲,而殘我等士人……”

另外一人聽著,也是搖了搖頭。

這世道,禮樂崩壞,圣道不修。

于是,有奸詐機巧之人,有機變械飾之事。

據說,連素來淳樸,心向圣道的太子殿下,也被那‘張蚩尤’用機械之心給影響了。

“吾輩求道之路,何其艱難矣……”這士子一臉悲傷春秋之意,無奈的嘆著氣。

“這新豐縣……”張越坐在朝廷官派的馬車之中,望著車簾外的土地屋舍,感嘆著:“真是百廢俱興啊……”

此刻,在他的馬車周圍,數百名大漢禁軍緊緊簇擁著他。

他們是來自北軍六校尉之一的期門軍,素來駐扎在建章宮,宿衛天子。

此番,張越上任新豐,天子特地詔命期門軍來給他和劉進壯威。

不得不承認,作為天子的親衛,這支期門軍頗有當年霍去病的羽林衛的風采。

數百騎并行前進,如臂指使,宛如一人。

一路上,真真是風光無限,讓無數百姓側目。

“確實如此……”劉進坐在馬車的上首位置,也是感慨不已,有了上次的考察經歷,如今再看著新豐的鄉村風光,他看到的再非是‘雞犬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的悠閑田野。

而是一個個充滿了危機,充斥著不公與矛盾的農村。

在這一片片和諧的表面之下,潛伏著的是,大量百姓的破產和土地兼并的加速。

每時每刻,都有農夫,不得不賣兒賣女,典妻典產,以求茍活。

“殿下……”張越忽然對劉進拜道:“稍候,臣或許會殺人……”

“嗯……”劉進看著張越,若在沒有認識張越前,殺人這個詞,劉進別說聽了,連看都不忍看。

但現在……

劉進想著自己在新豐的所見所聞,回憶著那些百姓的身影,想著皇祖父的教誨。

他微微理了理衣襟,道:“卿放手去做吧……”

“孤相信卿,是可以明辨是非的!”

至于這新豐縣的豪強地主們?

或許全殺了,會有冤枉的。

但隔一個殺一個,劉進相信,一定不會有錯。

這些渣滓,這些蠹蟲,這些趴在新豐百姓和大漢社稷的肌體上吸血的寄生蟲。

就該好好的教育教育。

只要張越不在新豐玩屠殺,劉進本人現在沒有任何意見。

“殿下請放心……”張越低頭拜道:“臣不會濫殺無辜的……”

“更不會讓殿下,見到鮮血的……”。

對于劉進,張越還是很了解的。

這位皇長孫啊,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如同孟子所言的君子。

他現在雖然或許明白了不少道理,但,假如真的要在他面前殺人,他恐怕十之還是會心軟。

所以,張越也早就做好了計劃。

他微微笑著,道:“漢家制度‘不教而誅是為虐’,臣一定會先教后懲,以合先王之道!”

“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他微笑著看著車簾外面。

新豐縣,是他的試驗田。

他想要在這摸索一下,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或許能,或許不能。

說話間,遠方出現了人影。

隨行的前哨騎兵回來稟報道:“長孫殿下,張侍中,新豐上下名士、宿老,皆在城外相迎,敢問殿下、侍中,是否要接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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