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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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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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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18:40:3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二節 帝王心術(1)

天子微微睜開眼睛,然后,舉起筷子,又夾了一個餃子。

咔嚓一聲!

這滋味……這滿嘴的麥香和滿口的肉醬……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程度的美味了。

隨著年紀增大,味蕾在逐漸的老化,牙齒也松動了。

年輕的時候,最愛的牛肉都咬不動了。

更讓他失落的是,他已經很久感受不到味道了。

湯官令的廚子們,換了好幾撥,但沒有人能做出讓他食指大動的佳肴。

嘗不到美味,對于一個君王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但……

在現在,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嘗到了……

這鮮香的味道,這無與倫比的享受!

讓他欲罷不能,根本就停不下來。

嗒嗒嗒……

一盤餃子瞬間吃光……

“沒有了嗎”天子舉著筷子有些失落的看著自己眼前已經清潔光光的盤子,嘆了口氣。

這樣的美味怎么可以就這樣沒了?

“陛下,再嘗嘗這煎餅……”張越適時的將一盤煎餅送到天子面前。

被煎得兩面金黃的餅子上,攤了一個雞蛋,其上裹了一點點的青菜,看上去賣相十足。

只是,已經嘗過了餃子,牢牢記住了餃子的鮮美味道的天子,卻有些不太情愿。

他勉勉強強拿起一塊薄薄的煎餅,放到嘴里咬下一小口。

然后……

他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這是什么味道?

天子咀嚼著嘴里的煎餅,焦黃的面餅,入口之后,立刻爆開,滿嘴都是清爽。

他甚至感覺,香氣都沁入了心扉之中。

手里的煎餅,不過兩三口,就吞下肚中。

到這一刻,天子終于確信無疑——這些食物,確實是‘高帝’所授的仙家之食。

不然,為何如此美味?為何如此欲罷不能?

他不知道多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美食了!

“麥子磨粉,竟能做如此美味!”天子感慨萬千:“張侍中,真是讓朕大開眼界……”

張越欠身拜道:“能令陛下贊譽,臣萬死不辭!”

“進兒也來嘗嘗……”天子看了看擺在自己面前的那些食物,對劉進招招手,又吩咐左右:“給南信主留下一部分……”

“諾!”立刻有宦官上前,收起幾張煎餅,拿走一塊鍋盔。

“國家府庫之中,有著數百萬石麥子儲備……”天子放下手里的煎餅,感慨道:“若皆磨成麥粉……恐怕,可得數十萬萬……”

這是變廢為寶啊!

更是高帝通過小留候送給自己的禮物!

想到這里,他當即道:“來人,制詔:朕素嘉唐虞而樂殷商,賴社稷之福,祖宗庇佑,今得侍中張子重所獻麥粉,誠為社稷之喜,其赦天下贅婿、后父、逆旅、寄客之屬,除其罪,皆為庶民,望其等躬耕田野,不負朕望!”

張越一聽,立刻拜道:“陛下圣明,臣謹為天下賀!”

天下贅婿、后父、逆旅、寄客,如今恐怕少說也有百萬之巨。

天子一詔赦之,等于解放了百萬戴罪百姓。

使得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立足于社會,而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忍氣吞聲。

此事,功德無量!

天子低頭看著張越,笑著問道:“卿獻麥粉,作美食以饗朕,朕當賞之,卿想要什么?盡管與朕說!”

張越聞言立刻頓首拜道:“臣所做食物,能得陛下喜歡,贊賞,臣竊不勝歡喜至極,安敢再望陛下之賞……”

天子聽著特別舒服。

他就喜歡這樣的臣子。

雖然明知道,其實,這么說的大臣,多半是在放屁!

但他就愛這一套,就吃這一手。

于是擺擺手道:“卿一片赤誠,朕知矣,不過,祖宗制度,素來是有功必賞!朕可不想被人說:賞太輕罰太重……”

張越聽了,一縮脖子,他當然知道,天子所指的是誰?

太宗名臣馮唐!

這貨當年做大死,當著太宗的面,胡說什么‘今陛下賞太輕而罰太重,縱世有李牧而不能用之’。

他也就是遇上了太宗,換一個帝王,腦袋早搬家了。

而天子拿這個梗出來說事,意思自然也相當清晰——你不要朕的賞賜,那就是看不起朕。

誰敢看不起這位天子?

張越立刻就拜道:“若陛下真要賞臣,那臣便懇請陛下赦免一人……”

“誰?”天子奇怪了,這張子重貌似沒有什么親朋好友被關在大牢里或者犯法被通緝啊?

“欽犯朱安世……”張越說完這句話,馬上就跪下來,頓首道:“臣斗膽!”

天子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良久,他悠悠然的道:“看不出來,這朱安世還真是神通廣大,竟連侍中這里也能有關系……”

話語之中,殺機四溢。

在他眼里,此刻,朱安世已經是非死不可了!

原因很簡單,這個游俠這么牛逼!?

豈能再留!

張越聽著,連忙拜道:“啟奏陛下,臣與朱安世并無交情……”

“臣也未受其任何好處或者賄賂……”

“臣只是不愿,見有豪杰誤入歧途,而陛下不能用之,深感遺憾……”

“嗯?”天子望著張越,若非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神君指引的小留候,更是深得他歡心的寵臣,還是長孫的輔佐大臣,更在方才有獻麥粉的功勞。

換了其他任何人,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下令,將之拖出去斬了。

渣渣也敢配教朕做事?

但因為是張越,所以,他才能耐著性子。

“說說看,這個朱安世,怎么就是豪杰了?”天子嗤之以鼻:“游俠而已,亂法之人,朕恨不得殺光他們!”

其實,他對朱安世,最大的不滿,只有一個原因——你這么牛逼,卻不來給朕當狗?

你是覺得朕不如高帝,還是不如太宗啊?

要不然為什么,高帝在位,朱家就興高采烈的跑去從龍,為高帝的走狗。

太宗登基,季布便立刻入朝,恭拜于朝。

哪怕先帝之時,也有游俠劇孟,毅然從軍,輔佐條候平定叛亂。

怎么到了他這里,這些游俠,這些大名鼎鼎的巨頭們,就一個兩個的,都不來鳥他,都不來給他當狗?

簡直豈有此理!

該殺該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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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9 09:44:5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三章 帝王心術(2)

“陛下,朱安世如今自然非豪杰……”張越低著頭道:“然,其若改過自新,甘為陛下臣子,率民向善,佐民耕作,甚至率人往居延、張掖屯田呢?”

關中,朱安世是肯定不能待了。

因為他知道了太多別人的秘密,誰敢放心看著他在關中蹦?

所以,他只能離開關中。

那些人才會放心。

且,張越其實也挺需要他的。

需要朱安世帶人去居延或者張掖,為他在當地,建立一個前進基地。

未來,遲則十年,短則三五年,張越是肯定要領兵出征的。

打仗這種事情,張越雖然現在還不太懂。

但有一點很清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沒有一個可靠的前進基地,大軍的出征就沒有保障。

李陵之敗,就是血的教訓!

天子卻是沉吟起來,躊躇不已。

其實,朱安世死不死,他一點也不關心。

但問題是……這個游俠,已經被他列為欽犯了,若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更何況,丞相父子可是在他面前立了軍令狀的。

要拿朱安世來換公孫柔。

若是自己答應了小留候,赦免了朱安世,丞相那里怎么辦?

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只是……

小留候所言,好像也很不錯啊!

朱安世是郭解之后,最強的游俠,據說他麾下小弟數千,死忠腦殘無數。

甚至有人,為了保護他,甘愿赴死。

這樣的一個游俠巨頭,若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匍匐在自己腳下,給自己當鷹犬。

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而且……

居延等地,也確實需要大量的人手。

這朱安世若掛一個屯田校尉的頭銜前往居延等地屯田,那整個關中的游俠恐怕都會聞風而動。

會有很多刺頭跟著他一起前往居延。

然后,世界清靜了……

一時間,他有些猶豫不決。

這答應了吧……

自己面子過不去。

不答應吧,好像又很吃虧的樣子。

想了許久,天子忽然問道:“卿是如何與那朱安世有聯系的?”

嗯,這個問題很關鍵。

他對于朱安世的殺意,多半也是來源于此。

這個游俠,區區庶民,居然如此神通廣大。

小留候幸貴不過兩個月,他就能搭上這條線了。

這也太恐怖了些!

也太該死了些……

“回稟陛下,臣有鄉黨曰李大郎者,也為游俠,是此人將朱安世帶到臣面前的……”張越老老實實的講當日他與朱安世等人會面的情況說了一番。

天子聽著,眉毛稍稍松開了一些。

這才像話……

若,那朱安世果然神通廣大到小留候幸貴不過兩月,就已經能搭上這條線。

那么,這個人就一定留不得。

但現在,只是鄉黨搭線,且小留候看上去也是為了國家社稷考慮。

他才稍稍的有些寬心。

張越見到天子的神色有些緩和的模樣,立刻拜道:“臣也是考慮到國朝有藤公薦季布故事,又見那朱安世確實有心悔改,才自作主張,答應了為其向陛下求情……”

“朱安世也向臣保證,今后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即是如此……”天子沉吟片刻,對張越問道:“卿可能擔保彼從今往后,守法循規?”

張越一聽,大喜,知道其實天子已經同意了。

馬上就道:“臣愿擔保,臣也已經與其說過了,其往日所犯的罪責太多,縱然陛下開恩,嘉以圣德,但國法的威嚴,不能不彰顯,故,其必須率眾前往居延屯田,以贖其罪!”

“果真?”

“果真!”

“那朕就看在卿的面子上,饒他這一命,但,他必須先去廷尉卿官衙自首,然后主動招募民眾,前往居延屯田,五年之內不許回長安!”天子做出了決斷。

張越連忙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救下朱安世,讓他去屯田,為今后做打算,其實都只是次要目的。

張越真正需要的,還是借著救下朱安世,從而在關中的游俠圈子里,樹立地位。

從而為將來在新豐,清理游俠,打下基礎。

新豐縣未來,是不允許有游俠地痞的生存空間的。

目送著張越和劉進,恭身退出這殿堂。

天子的嘴角,忽然溢出一絲笑容出來。

此刻,他的內心,相當的得意。

朱安世對他低頭了,愿意給他當狗了。

這讓他終于滿足了。

先帝們,都曾經達成的成就,他也達成了。

這種感覺很好!

然后,他低頭看著案幾上擺著的煎餅和鍋盔,舔了舔嘴唇,吩咐道:“命人去跟張侍中學一下,如何做這些點心……”

“朕往后,每餐都要吃……”

這么好吃的東西,只吃一頓怎么行?

他要天天吃!

至于吃膩了怎么辦?那就吃膩了再說。

“諾!”宦官們爭先恐后的領命。

是個人都看出來了,天子喜歡,并且特別愛吃這些張子重做出來的奇奇怪怪的點心。

只要學會了做這些點心,往后,豈非就可以簡在帝心了?

“陛下……”一直矗立在天子御座之后的屏風內的金日卻忽然出列,問道:“今日是否還要召見京兆尹?”

天子聽著,擺擺手道:“今日就不見了,讓京兆尹在這甘泉宮等幾天吧!”

京兆尹于己衍,是太子劉據的心腹,同時也是谷梁學派的人。

這個官吏,與其他谷梁學派的學者,都不大一樣。

至少,他做事還算認真、勤勉、努力。

只是,就是在這個京兆尹的治下,新豐變成了如此模樣。

這于己衍,難辭其咎。

先晾他幾天再說。

“駙馬都尉……”

“臣在……”金日立刻上前,恭身頓首。

“太子這些天在郁夷救災……也挺辛苦的……”天子輕聲吩咐:“卿替朕跑一趟郁夷,給太子送點消暑的冰塊過去……”

“諾!”金日領命道:“臣謹受命!”

而周圍宦官,則都跟傻子般看著這個情況。

有多少年,天子沒有派人去慰問過太子了?

好像自從李陵兵敗浚稽山后,天子與太子之間就再沒有什么溫情了。

今天,陛下這是怎么了?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去猜測。

出了殿堂,張越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背,發現都已經濕透了。

“伴君如伴虎啊……”張越在心里嘆了一聲。

今天,他的運氣不錯。

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批準。

但他明白,他必須拿出成績。

將他給天子畫的那幾個大餅變成實物,不然的話……

今天這位陛下能有多寵溺他,明日就能對他有多么深重的殺意。

劉進卻還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之中,他手里還捧著一塊煎餅,一邊吃一邊嘖嘖稱奇:“張侍中,孤沒有想到,卿所做的食物,竟如此美味!”

劉進發誓,他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

與這手里的煎餅相比,往日宮里面的湯官們所做的所有食物,全部都是垃圾!

張越聽了,微微一笑。

空間所出的麥子所磨出來的面粉,豈能不好吃?

連棕馬‘細君’吃過空間的秸稈后,對其他飼料都是愛答不理。

劉進卻是自顧自的說著:“孤往后,也要每日都吃這種美食……讓宮里的人,都用麥子磨粉……”

張越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些食物,他在做了以后,自己也嘗過,確實是無上美味。

甚至,是屬于夢想中的美味。

哪里是外界的俗物所能比擬的?

不過這樣也好,有著劉氏的喜愛和重視,面食一定會以閃電般的速度在關中普及。

皇室都喜歡吃的東西,貴族地主士大夫們,一定會跟風!

說不定能讓小麥的地位,與粟米齊平!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老劉家還真是出吃貨。

后世的考古學家們就不止從一座西漢王陵或者皇室成員的墓葬里挖出了西元前的火鍋器皿。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了一座溫泉宮前。

“張侍中,要不要去泡一下?”劉進吃完手里的煎餅,就提議道。

“好!”這泡溫泉,可是有益身心的事情,特別是在這樣的炎炎夏日,泡在溫泉水中,一定很爽!

張越與劉進,美滋滋的在甘泉宮的溫泉里,泡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有侍者來傳話:“長孫殿下、張侍中,陛下在甘泉山云陽殿擺下宴席,請殿下與侍中前去赴宴……”

“是什么樣規格的宴席?”劉進聽了忽然問道。

“回稟殿下,是家宴……”對方輕聲答道。

“家宴?”劉進聞言,臉色無比古怪,過了許久才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諾……”對方微微恭身退下。

張越看著劉進,覺得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于是問道:“殿下怎么了?”

“是家宴啊……”卻聽劉進嘆了口氣,道:“恐怕張侍中等下就要見到一個人了……”

“嗯?”

“鉤弋夫人!”劉進望著張越,說道:“那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總之,張侍中等下記得少言謹行,小心謹慎就是了……”

對劉進來說,鉤弋夫人趙婕妤,確實是他前所未見的女人。

古之妲己、褒姬,與之相比,恐怕也會相形見絀。

總之……

劉進很恐懼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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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9 09:45:1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四章 鉤弋夫人(1)

夜幕徐徐降臨,張越跟在劉進身后,步入甘泉山上的一座行宮別苑之內。

“張侍中……張侍中……”南信公主遠遠的就看到了張越,立刻提起小裙子,就歡快的跑了過來。

“張侍中做的東西,真好吃!”小丫頭一臉崇拜的望著張越:“奴奴吃了好多好多……”

“公主喜歡,那臣下次再給公主做……”張越笑著道。

“好!”小丫頭得了保證,萬分開心,歡快的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向著前方走去。

“公主殿下,天性純真……”目送著這個天真無邪的大漢公主遠去,張越笑道:“愿其永遠這般……”

劉進也點點頭。

這位小姑姑的遭遇,確實挺讓人同情的,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個小姑姑盡管身心備受折磨,卻沒法半分戾氣。

連皇祖母都很喜愛她,這次來甘泉宮,皇祖母就特意囑托了自己,要看一看南信小姑姑。

“殿下……侍中……”一個宦官走上前來,對兩人道:“請隨奴婢來,陛下在別苑的館閣設宴……”

兩人跟上這個宦官,轉入一棟雅致的別館。

剛剛入內,就見到了一隊隊侍女,托著一盤盤食物和美酒,絡繹入內。

更聽到了一陣陣悠揚的音樂。

漢家樂壇,在這幾十年內,經歷了一次深刻的演變。

樂風漸漸從先秦時代的古樸典雅,變為厚重大氣。

于是,此時,傳入張越耳中的宮廷樂曲,就仿佛一陣陣渾厚大氣的協奏曲,編鐘、鼓樂、琴瑟、胡琴、鐘磐,交匯在一起。

這是一種遠比西方歐陸的交響樂,還要充滿藝術美感的聽覺享受。

“李延年雖然卑鄙,但這音樂上的成就,真是堪比大賢!”張越聽著,也不由得感慨。

劉進聽著,低聲道:“侍中還是不要提起此人為妙……祖父大人,恨其入骨矣!”

張越聽了,連忙點頭。

那位曾經在史書上留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協律都尉李延年,如今早已化作枯骨。

而他被殺的原因很簡單——奸亂后宮。

簡單的說,就是給當今戴了一頂原諒帽。

而李延年一案的最終后果,也很嚴重。

因其被誅之故,他的好基友衛律叛逃匈奴,并成為了匈奴的丁零王。

在衛律的輔佐下,匈奴人如今頗有種要學習越王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味道。

張越聽說,衛律在匈奴,組織了匈奴人和匈奴人里的叛逃漢人,在大漠深處,建造城市。

他讓匈奴的年輕人,如漢人一般,在城市周圍進行定期軍事訓練和軍事演習。

匈奴人的戰斗力,因此得到不小的提升。

據說,李陵之敗,就是此人布局。

衛律的叛變,給漢家造成了遠比當年趙信叛變還要糟糕的結果。

趙信叛變,只是帶了漢軍的戰法和組織方法過去。

但衛律叛變,卻給匈奴人帶去了戰略。

想到這里,張越就對自己說:“衛律不死,漢家難安!”

說話間,兩人就步入了別館的大廳內。

一入門,張越就聞到了陣陣花香。

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有人在這大廳兩側,擺滿了鮮花。

“鉤弋夫人喜花香,所以陛下命奴婢們在這大廳擺滿鮮花,以迎夫人……”帶路的宦官解釋道。

劉進聽著,臉色有些難看。

他比鉤弋夫人的敵意,一直就很強烈。

張越見了,連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在他耳邊道:“殿下,還請笑一笑……”

鉤弋夫人趙婕妤,張越雖然從未見過。

但可以肯定,這位當今天子的寵妃,如今是整個宮廷內最受寵的女人。

而當今天子,在他寵愛一個女人時……幾乎可以說,予取予求,無所不應。

當年,李夫人受寵,大將軍衛青都要去逢迎,去巴結。

衛皇后甚至要在李夫人面前,伏低做小。

而鉤弋夫人受寵的程度,卻還在李夫人之上。

至少,李夫人生昌邑王的時候,天子可沒有將昌邑王出生的地方命名為堯母門。

劉進聽著,擠出一個哭還難看的笑容。

張越沒有辦法,只能道:“殿下如此,除了令陛下不喜,還有何結果?”

劉進這才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絲的笑容。

兩人被宦官帶著,在這廳中坐了下來。

這廳中的坐席布局很奇特,有別于宮中其他地方的布局。

所有的坐席,都是圍著上首的御座呈環形,而非其他地方的左右兩側。

這就使得,在實際上,在坐之人與主人天子,是相鄰的平等坐位。

而這正是漢家宮廷皇室家宴的布局。

說起來,劉氏的家宴,算是老劉家堅持的最久的傳統了。

這個制度,起源于當初高帝月朝太上皇。

其后,歷代天子皆沿用,用于作為皇室內部的燕飲宴會。

在這個家宴上,據說,皇帝和他的家族成員、大臣們可以百無禁忌,想說什么都行,也不會有人追究。

因此,史書上,留下了許多的故事和典故。

最出名的莫過于當初高帝劉邦馬尿喝多了,在家宴上,當著大臣的面去問太上皇:“始大人以為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產業所就,孰與仲多?”

此外,城陽景王劉章,也曾在家宴上,當著呂后的面說:深耕既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苴鉏而去之。

及至近代,天字第一號大中馬,劉氏超級生育機器,劉大耳朵的祖宗,中山靖王劉勝,也曾在家宴上,做歌唱道:我心憂傷,惄焉如搗;假寐永嘆,唯憂用老;心之憂矣,疢如疾首。

狠狠的發泄了一番當今天子動輒喜歡致法諸侯王的怨懟。

而能夠被邀請,參與列席這樣的家宴。

對于張越來說,這幾乎等同于他被接納為劉氏最信任的大臣。

要知道,在從前,能夠被受邀參與家宴的異姓大臣,都是些什么人?

蕭何曹參,王陵張蒼,晁錯竇嬰,還有衛青霍去病。

不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連家宴的格局都見不到。

前代丞相牧丘恬候石慶至死都不得受邀參與皇室家宴,深以為憾。

所以,張越坐在坐席上,有些興奮的難以自抑。

反倒是劉進,一臉的苦瓜色。

“陛下駕臨!”

一聲禮官的宣禮,從后而來。

張越和劉進連忙起身,恭立兩側。

不多時,一身便服,滿臉笑意的天子,就走了進來。

張越見了有些發愣,這不就是當日在渡口,這位陛下的裝扮嗎?

在這剎那,他福至心靈,上前一步,恭身問道:“晚輩張子重恭問長者安……”

“哈哈哈……”天子高興的胡子都跳了起來,伸手扶起張越,道:“后生可嘉,后生可嘉啊……”

“孫臣見過皇祖父……”劉進也上前問禮。

“都坐,都坐……”天子笑著道:“今日是家宴,沒有君臣,只有祖孫和忘年交,朝廷的那些虛禮,就讓它們先滾開吧……”

對于這位陛下來說,他顯然更喜歡和更愛這種看似沒有拘束的家宴。

片刻后,南信公主,也在幾個宮女的陪伴下來到了廳中。

這個小公主,可就完全沒有任何拘束。

她先是撲倒自己的父親懷里,數了數父親的胡子,然后又跑到張越身邊,貼著張越坐下來,問道:“張侍中,奴奴能跟侍中坐在一起嗎?”

張越連忙抬頭,看向天子。

就聽天子道:“今天是家宴,子重就當南信是你的女弟好了……”

張越這才道:“當然可以了……”

南信公主聽了,特別高興,她蹦跶的跳了起來,在張越臉上親了一口,美滋滋的道:“奴奴最喜歡張侍中了!”

在她小小的心靈中,張侍中,就是一個安全的港灣,一個靜謐之地。

每當見到這個大哥哥,她就總會感到安心。

就像那個傍晚,張侍中抱起自己,走在建章宮的閣樓之間。

就像那個夜晚,張侍中守著自己入睡。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安全。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身影,輕輕步入大廳。

她一出現,瞬間就吸引了張越的注意力。

倒不是她的美貌。

事實上,西元前的女性雖然漂亮,但卻無法與后世相比。

因為后世存在著兩個可怕的魔法。

一者名為化妝,一者名為PS。

張越曾經見識過無數次在這兩個魔法的威能之下,完成了變身的故事。

再丑的女人,再胖的妹子,只要熟練掌握這兩個魔法。

人人皆是萌萌噠,個個都是天仙!

在那個照騙橫行的時代,你永遠無法得知,你看到的那個妹子,到底是真漂亮,還是一頭恐龍。

真正吸引張越注意的,是她手中拿著的一件東西。

張越雖然只見過此物一次,但卻再不敢忘記。

因為,那是傳國玉璽!

和氏璧!

其上銘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是皇權的象征,是社稷國祚所在。

但它卻被握在了這個女人手里。

“陛下,您怎么又將這寶物忘在臣妾宮里了?”拖著長長的裙子,她的身軀,輕盈的如同無物一般,走到天子身邊,將手里的傳國玉璽,輕輕系在天子腰間,聲音之中帶著無限的嫵媚,即使張越聽著,也有些心神動搖。

這女人……簡直比志玲姐姐還會嗲!

張越終于明白,為何當今天子在歷史上,要殺母存子了……

尼瑪這樣一個女人,誰敢留著她活下去?

不怕頭頂青青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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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9 09:45:2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五章 鉤弋夫人(2)

來者,自然是如今漢宮第一人,鉤弋夫人趙婕妤。

這位趙婕妤,約莫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體態婀娜,身輕如燕。

穿著一身盛裝,長長的裙子,足足拖了數米遠,以至于竟需要五個宮女托扶。

她盈盈笑著,坐在天子身側,然后看向張越。

一雙鳳眼,微微的打量了一番后,輕聲笑道:“陛下,這就是您常與臣妾提起的小留候吧……”

張越連忙恭身道:“臣毅恭問夫人安……”

對于這位趙婕妤,他此刻也感覺有些忌憚了。

他也總算明白了,劉進為何要再三提醒自己了。

實在是這個女人……

太可怕了!

一言一行,一笑一顰,都自帶嫵媚。

但偏偏,張越能感覺到,這并非是她故意為之。

而是,似乎天生如此!

恐怕劉進父子,也曾在這個鉤弋夫人手里,吃過虧。

“宮里的女人,果然沒有一個簡單的……”張越在心里想著。

就聽到鉤弋夫人輕笑著道:“張侍中請起吧……”

天子也道:“張侍中,今日是家宴,就不必多禮了……”

“陛下說的是……”鉤弋夫人吃吃的笑道:“臣妾也覺得,在家宴上,就不該有那么多的規矩……”

“長孫殿下,您覺得呢?”她忽然將眼睛看向,一直低頭坐著的劉進。

劉進聞言,立刻道:“夫人說的是,孫臣以為正該如此……”

他根本就不敢與鉤弋夫人對視。

很顯然,這位天子的寵妃,曾給他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考慮到劉氏素來好色,張越也就能理解劉進對鉤弋夫人的恐懼來源了。

低著頭,張越坐了下來。

這時,家宴也差不多該開始了。

侍女們將一盤盤的佳肴,端到了案幾上。

西元前的宮廷宴席的食物,主要是以各種肉類為主。

有烤肉,也有蒸肉,甚至還有著大塊的牛排。

按照規矩,在宴會開始前,是要有人來行酒的。

張越看了看劉進的模樣,心知他恐怕是做不來這個事情的。

于是,舉著酒樽,上前拜道:“陛下,臣請為行酒……”

天子聞言,笑道:“張侍中,那卿就來做這個行酒之官吧……”

“臣謹受命……”張越持著酒樽,長身而拜。

然后,他笑著道:“既是臣行酒,那就應該有個規矩……”

“往常行酒,非擊鼓,則以射禮,今即為家宴,臣以為不如換個法子,由臣依次出題,答不對的,就要罰酒,若能答對,則臣自罰一杯,未知陛下以為然否?”

“就依卿!”天子也是興致勃勃的道。

老劉家最喜歡玩這種行酒的花活了。

因為,這樣會很熱鬧,而且極有氣氛。

張越微微笑著,拿著酒樽,就站在場中,先是看向劉進,問道:“長孫殿下,敢問陛下元朔元年冬十一月所詔者何?”

作為劉進的輔佐大臣,張越當然要想方設法給劉進在天子面前刷好感了。

作為一個曾經的公務員,張越很清楚,領導最喜歡的就是那些能夠記得自己曾經的講話內容和指示精神的人。

拍馬屁這種方式,不存在肉麻的問題。

地位越高的人,就越喜歡肉麻的吹捧。

哪怕明知道,這人是在拍馬,大多數的肉食者,也都是甘之如飴。

原因很簡單,這是人類的通性。

而在過去的這些日子里,張越曾經刻意的向劉進灌輸了很多當今的詔命,援引過不少內容。

劉進自然有著印象,因此一聽這個問題,立刻便笑道:“皇祖父于元朔元年冬十一月昭告天下曰:公卿大夫,所使總方略,壹統類,廣教化,美風俗也。夫本仁祖義,褒德祿賢,勸善刑暴,五帝三王所繇昌也,朕夙興夜寐,嘉與宇內之士臻于斯路……”

劉進一口氣的將這道洋洋灑灑,千余字的詔書完整的背誦出來,然后看著張越,笑道:“侍中以為能難倒孤,卻是找錯人呢!”

而在心里,劉進對于張越的這種主動為他創造機會,拉進自己與祖父距離的行為,充滿了感激。

只覺得,這位輔佐大臣,真是為了自己殫精竭慮,想盡了法子和手段。

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報了!

張越微笑著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盡,然后將酒杯倒扣,向眾人展示,道:“臣卻是小瞧了殿下,該罰,該罰!”

天子坐于上首,看著這個情況,臉都笑開花了。

元朔元年的那封詔書,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他私底下甚至覺得,自己的那篇詔書的文字優美而動人,內容充滿了正能量。

縱使孔子復生,子夏再世,怕也不更改一字。

可惜,如此美妙的文章,如此富有內涵的詔命,如此充滿了他對天下萬民和士大夫們期許的詔書,卻很少有人去研究和鉆研。

真真是遺憾啊。

讓他心里面跟貓爪了一般。

如今,聽到自己的孫子,竟然能完整的背出那份得意之作。

天子內心,真是感到極為滿足。

“看來,知朕者,長孫也!”他摸著胡須,對劉進感到滿意至極,覺得這個孫子對自己的孝順,那不是放在嘴上,而是用在心里的。

不然,為什么其他人都背不出那封詔書,而這個孫子卻能倒背如流?

這說明,長孫是日夜在揣摩和學習自己的詔命精神。

這是真正的孝順啊!

就連眼神,也一下子變得慈愛了起來。

有孫如此,夫復何求。

而對于揭示了此事的張越,他也更加喜愛了起來。

在他眼里,毫無疑問,這才是忠臣應該做的事情!

張越卻是舉著酒樽,笑瞇瞇的看向了鉤弋夫人,輕身拜道:“夫人,請恕臣無禮了……”

鉤弋夫人盈盈笑著,輕啟朱唇,道:“侍中盡管出題……”

張越看著這位天子的寵妃,拿著酒樽,在殿中踱了幾步,想了一會,然后問道:“敢問夫人,元鼎四年,陛下于汾陰獲寶鼎,恰遇此時,王師破南越,擒其匪首,捷報來傳,陛下泛舟于汾河之中,做歌曰:秋風起兮白云歸,草木黃落兮雁南歸……下一句是什么?”

這毫無疑問也是一道送分題。

因為,鉤弋夫人是趙國人,趙姬善歌舞。

這《秋風辭》,鉤弋夫人想必多次彈奏過,甚至演繹過。

果不其然,鉤弋夫人聽著,就笑道:“侍中恐怕又要罰酒了……”

只見她微微起身,褪下身上系著的長裙,走到殿中,輕舞長袖,盈盈清唱道:“秋風起兮白云歸,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難自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歌聲婉轉動人,舞步婀娜曼妙,長袖揮舞之間,自帶美感。

天子看著,聽著,也是動容不已,長聲嘆道:“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奈老何!”

顯然被勾起了內心深處的遺憾。

張越連忙為自己滿上,一飲而盡,拜道:“是臣小視了夫人,當罰,當罰!”

鉤弋夫人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她自知道,這個年輕的大臣,其實是在暗中幫她固寵。

但他為什么這么做?

他有什么目的?

鉤弋夫人暫時想不到,所以,盈盈笑著,坐回了天子身邊。

張越連飲兩杯,面色也有些潮紅了。

他輕移腳步,走上前去,對著天子拜道:“如今,卻是輪到臣了,微臣深受陛下隆恩,長孫信任,無以為報,唯做歌一曲,為陛下祝酒!”

他提著腰間的佩劍,走到殿中,拔劍而起,伴著樂聲長歌唱道:“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這是他最愛的一首唐詩,也是他以為最好的詩詞。

沒有之一了。

微微撫劍,張越繼續唱道:“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云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天子聽著,也是血脈僨張,不由得和聲拍手。

這首詩歌,幾乎就講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讓他仿佛看到了塞外草原上,胡騎萬千,囂張不已的場面。

然后,霍去病橫空而出,漢家鐵騎,追隨著驃騎將軍的戰旗,從南而北,從北到西。

匈奴人驚慌失措,狼狽奔逃。

整個草原,都被鮮血和戰火籠罩。

匈奴人的尸骨,堆滿了祁連山和皋蘭山的山坡,他們的血肉匯聚成河。

而那個時代,是他此生的巔峰。

“朕的驃騎將軍啊!”他想起了那個曾經在他面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耳畔似乎依然回響著對方擲地有聲的誓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朕的冠軍侯……朕的大司馬……”天子握住了雙手。

倘若霍去病沒有英年早逝,匈奴人何至猖狂到現在?

就聽著張越高歌唱道:“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無人,漢道昌!”

一曲唱完,張越便握劍趨前,拜道:“臣愿漢世永昌,夷狄無人,矢志于此,百死不悔!”

天子聽著,猛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張越。

此刻,他的眼睛竟有些模糊了。

眼前恭身持劍,單膝跪地的這個年輕侍中的身影,恍惚中,竟與記憶深處那個年輕人重疊在一起。

冠軍侯……冠軍侯……朕的驃騎校尉,朕的驃騎將軍,朕的大司馬!

卿今安在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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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節 鉤弋夫人(3)

過了許久,天子才道:“侍中所歌,朕深以為然……”

“胡無人,漢道昌,正該如此!”

漢家歷史上,也確實有一段長達十年的黃金時代。

那個時代,胡無人,漢道昌。

府庫堆滿了錢糧,牧場滿蓄牛馬。

大將軍衛青,大司馬霍去病,每次出征,都能為國家俘虜大批戰俘,帶回無數財貨牲畜。

匈奴人,似乎吹口氣就能滅掉了。

尤其是漠北決戰后,連長安城的三歲孩子都覺得,匈奴滅亡就在十年之內了。

可惜……可惜……

大司馬暴卒于塞外,大將軍又抱病于長安。

國無良將,匈奴又龜縮于漠北,怎么都不肯出來。

戰爭變成了持久戰和消耗戰。

而漢家的消耗,是匈奴的數倍。

越是如此,天子就越懷念那個黃金時代,越渴望再出一個大將軍,再出一個大司馬。

為此,他不惜拔苗助長,將李廣利扶持為將。

張越立刻拜道:“臣愿為陛下大業效犬馬之勞!”

這是他想了很久,才決定要做的一個事情。

抄襲李白的詩詞,目的只有一個——為將來出征鋪墊。

而想要領兵出征,他首先就得讓皇帝知道——臣愿意出征,為陛下征戰。

這是張越在后世機關里,滾打了好幾年后,才領悟到的一個真諦——必須要讓領導知道,這個事情我可以做,不然,領導怎么讓你去做這個事情?

坐在一旁的鉤弋夫人,忽然笑著對天子道:“陛下,臣妾觀張侍武全才,可謂國家賢臣,臣妾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應允……”

說著,她就充分發揮了自己年輕的優勢,抓著天子的衣襟,一臉期待和期許的神色。

天子看著自己的寵妃這個模樣,心里面一軟就柔聲問道:“愛妃想要?”

“臣妾想請陛下恩準,命張侍中為弗陵的蒙師……”鉤弋夫人抓著天子的衣袖,低聲說道:“臣妾覺得,以張侍中之能,必能教導好弗陵……”

這話一出,張越就只覺得頭皮炸裂。

劉進更是幾乎有些按捺不住的握緊了拳頭。

所謂‘弗陵’,兩人都知道指的是誰。

就是鉤弋夫人所出,天子的第六子,也是最小的兒子。

今年才一歲多一點的皇六子劉弗陵,史書上的哪位漢昭帝。

講老實話,若是沒有與劉進認識前,張越若能撈到劉弗陵的蒙師的差使,恐怕嘴都要笑歪了。

然而現在……

但偏偏兩人都不能在這個事情上發聲。

因為……

唯一能決定此事的,獨有天子!

作為臣子和孫子,在這個事情上,被說拒絕了。

恐怕連答應的權力也沒有。

天子卻是看著鉤弋夫人,又望著張越和劉進,忽然笑了起來。

“弗陵現在還小,選蒙師的事情,以后再說吧……”他輕輕伸手摟住鉤弋夫人,也沒有把話說死:“若等將來,弗陵四歲以后,愛妃若依然愿以張侍中為蒙師,那朕自然會準的……”

張越聞言,連忙低頭,匍匐在地,表示一切順從圣意。

就連劉進也是如此。

鉤弋夫人聽了天子的話,立刻就婉轉的一笑,盈盈拜道:“臣妾謹受命!”

這讓張越不由得再次深深的看了這個女人一眼。

心里面對她的忌憚,也更上了幾個等級。

此事,也讓他在心里有了警鐘。

這宮里的女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善茬。

特別是如這鉤弋夫人般,能獨占當今寵愛的女人,更非易與之輩。

不過……

有一個事情,張越現在已經能確定。

這個鉤弋夫人,至少在現在,還不是敵人。

這是試探而出的結果。

原因很簡單,若這個女人,對劉進父子,真有深重敵意。

那么,在今天的這個家宴上,這個女人恐怕就一定會趁機搞事。

確定了這一點后,張越的心就安了許多。

畢竟,宦官什么的,最多是抹黑,借機塞點眼藥。

但這鉤弋夫人,若對自己或者劉進有敵意。

那她便能吹枕邊風。

這可比任何手段都更有效!

而從鉤弋夫人的結局來看,張越也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細節。

家宴繼續。

經過鉤弋夫人這么一打岔,原本歡快的氣氛,有些冷卻。

劉進也變得有些郁郁寡歡了。

鉤弋夫人趙婕妤對他們父子的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

去年,小皇叔一出生,皇祖父就將小皇叔出生的宮門,命名為堯母門。

既是堯母門,那誰是堯呢?

所以,鉤弋夫人和哪位小皇叔,立刻就讓他和他父親,忌憚不已。

威脅等級,甚至超過了其他所有人。

如今,鉤弋夫人又向張侍中伸出了魔爪……

這不得不讓他提高警惕,心里面更是患得患失。

直到家宴結束,他都有些失魂落魄。

等到出了別館,劉進就問張越:“張侍中,若方才皇祖父命侍中為小皇叔之蒙師,侍中如何決斷?”

這話一出口,他就又有些后悔,不該問的這么直接。

張越聞言,笑道:“臣能怎么辦?君命難違啊!”

劉進聽了,有些不開心了。張越見了,笑著對他道:“殿下,難道以為,臣是那種朝秦暮楚之人?”

雖然,在本質上,他其實壓根就沒有這個時代的大臣們的所謂忠心,也不可能有那種感情存在。

在事實上來說,他輔佐劉進,其實只是因為劉進能幫他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至于你要說,愚忠于劉進,死心塌地,不論劉進做什么都幫他,那就是天方夜譚了。

穿越者,尤其是接受了系統教育的穿越者,根本不可能有那種心理和情感。

對張越而言,假如真要忠于某個事物的話,那就只能是自己心中的信念與理想。

當然,這些事情,肯定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劉進聽著,卻是看著張越,道:“侍中真乃君子,在這個事情上都不瞞孤,孤信卿!”

他說著就伸出手來,握住張越的手,道:“孤此生必不負卿!”

張越連忙拜道:“臣能得殿下如此厚遇,唯肝腦涂地以報!”

說著,他補充道:“愿誓死以佐殿下,踐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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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七節 學潮(1)

張越與劉進,剛剛抵達甘泉宮時。

太學之中,貢禹、王吉等人,召集了整個太學的所有太學生們,在太學門外,聚集了起來。

“諸君!”貢禹站在當初董仲舒親筆所書的那塊勒石之前,大聲疾呼著:“夫本仁祖義,以愛人為根本!”

“孔子曰:善人之治國百年,可以去暴勝殘!”

“今天下豪強士大夫,皆廣蓄奴婢,大兼田地,豈不聞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且夫,蓄人為奴,令百姓父子相離,夫妻相散,使老不得養,幼不得教,壞人倫之大道,傷鄉黨之序,亂先王之法,敗祖宗之德……”

“此其誠可謂,當今天下最大時弊!”

“吾輩士大夫,幼讀圣賢之書,安能安坐于太學之中?必拔劍而起,仗義而言,以導世間之風!”

“春秋之義,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父仇,非子也!而吾輩士大夫,世受國恩,以立于太學之中,若得見不法而默,遇不道不言,睹不倫不笞,何以稱士?”

“豈非上愧君父,下慚百姓?百年之后,又何面目,見先賢列子于九泉之下?”

貢禹在臺上大聲疾呼。

臺下,王吉、楊望之和曾勝,也紛紛附和,大聲議論著:“昔者董子在世,曾教誨吾等:春秋之義,賊不討者不書葬,臣子之誅也!”

“今雖無亂臣賊子,然有蓄奴不德之事,致使百姓父子分離,夫妻相散,令孤老不得贍養,令婦孺不得教育,吾輩倘若坐視不理,豈非如晉之臣?”

“君等難道希望,青史之上,后人言吾輩:皆非漢臣也?”

太學生們聽著,一個個都只覺得熱血沸騰,難以自抑。

紛紛振臂高呼:“安敢為亂臣賊子乎?誓以吾血,以討時弊!”

這也是公羊學派這個思想學派的獨特之處。

對于公羊學派而言,假如有亂臣賊子弒君,那么,天下仁人志士,忠貞之臣,全部有責任,也有義務討賊誅逆。

在沒有完成對大義的聲張前,所有人全部有罪!

這種罪孽,必定會生生世世,永永無窮的跟隨每一個人。

直到有朝一日,他們能用賊子的血來清洗自身的罪,完成對正義的聲張。

同樣的道理,父仇未報之前,子不為子。

這個理論,不僅僅可以用來解釋國仇家恨,更可以用到其他所有領域。

在公羊學派眼里,若世道不公,就需要有人出來挽天傾。

用自己的血和生命,來修正偏離正常軌道的世界。

一個人失敗了,后來者也應當接過這面旗幟,繼續戰斗下去,直到將偏離的世道,恢復正軌。

若,有人明明看到了某些事情,卻裝作看不見。

這是會被鞭笞一萬年的!

就像《公羊春秋》之中,在襄公復九世之仇,大之之后,緊接著就寫了一句話:公與齊人狩乎郜。

這一句話,就將魯莊公,釘死在了萬年恥辱柱上。

因為,在這次歷史事件發生之前四年,魯國國君,莊公之父恒公被齊襄公誘殺于齊。

在國仇家恨未報之前,魯莊公與殺父仇人,弒君仇寇,行狩禮。

正如董仲舒的解釋一般:臣不討賊非臣也。

此所謂孟子所說的‘無恥之恥’,更是對春秋一書之中的大義的徹底踐踏。

必遭春秋之誅,蒙篡逆之恥!

而這正是大復仇思想的核心!

如今,天下蓄奴之風,人盡皆知,作為公羊學派的學者,國家千挑萬選的太學生,精英中的精英。

若目睹了如此之事,還無動于衷。

必遭《春秋》之誅,蒙篡逆之恥,會被后人以為是亂臣賊子,至少也是‘無恥’之人。

死了都不會被歷史記載,甚至不敢進祖宗墳墓,以免讓先人蒙羞。

在春秋大義面前,沒有人敢異議。

因為,蓄奴與限奴,本就是公羊學派的政治正確!

于是,整個太學,瞬間沸騰。

五十名太學生,在貢禹等人的組織下,拿著《春秋》,排著整齊的隊伍,從太學出發,一路高喊口號,浩浩蕩蕩。

董越站在太學的閣樓上,望著那些浩浩蕩蕩,群情激憤,向著長安走去的學生們。

耳中聽著他們慷慨激昂的宣言:“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今天下蓄奴蔚然成風,亂鄉黨之教,壞先王之法,斷先帝之德,使百姓父子相離,夫妻相散,吾輩士大夫,既食漢祿,豈敢營營茍且,熟視無睹?……”

“年輕……真好……”董越沉聲嘆著,心潮澎湃,恨不能加入其中。

但他不能。

因為……

他知道,他加入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甚至可能引發極大動蕩。

但學生們去鼓噪,去宣傳。

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年輕人嘛……血氣方剛,很正常。

況且,豪強士大夫貴族們,恐怕,也不敢直面這太學生們的正義聲討!

太學生雖然只有五十人。

但,每一人,皆是天下郡國的精英中的精英。

許多人本身,就是出生名門。

而當他們浩浩蕩蕩,集結起來,一路高喊口號,在長安城十二門門外,開始宣講各種蓄奴的壞處,在道德上狠狠鞭笞蓄奴的非德之處時。

整個長安,就像一鍋沸騰的開水,瞬間翻滾起來。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執金吾的上下。

“太學生們在長安城各門向過往士人、百姓和商賈宣講蓄奴的壞處?”執金吾王莽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滿臉不解。

講道理,這些太學生,七成以上的家庭,恐怕本身也是蓄奴大戶啊!

他們現在跳出來反蓄奴?這是什么鬼?什么花活?

“明公,吾等要不要干涉?”有屬下問道。

“不必了……”王莽擺擺手道:“這事情,自有京兆尹去管……吾等就不用摻和了……”

但王莽忘記了,現在,京兆尹于己衍被天子詔去了甘泉宮。

整個京兆尹衙門,現在群龍無首。

留守的京兆尹丞和各級官僚,在面對太學生們集體出動的情況時,幾乎拿不定主意。

也沒有人敢提出什么提議。

因為,那可是太學生啊!

抓不得,動不得,甚至呵斥不得的國家精英,社稷支柱。

天知道,你今天抓了的那個年輕人,十幾年后,會不會是你兒子、孫子的頂頭上司?

哪怕沒有這個顧慮,他們也不敢動。

因為,那是太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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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八節 學潮 (2)

在執金吾不插手,而京兆尹上下不敢插手的情況下。

太學生們的宣講,進行的非常順利。

他們兵分十二路,堵在長安各門門口,聚集起數百甚至上千的聽眾。

大聲疾呼,高聲宣講和鞭笞蓄奴的危害。

一時間,聽者如潮。

人人都為這些年輕人的慷慨激昂的演講鼓掌、叫好。(雖然很多人,其實壓根就不支持這些太學生說的那些話……)

于是,等到這一天結束,太學生們返回太學后,人人都如同喝了仙釀一般,飄飄欲仙,自己都不認得自己是誰了?

這是太學生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真理與正義,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覺。

對于文人來說,這種感覺勝似世間任何麻醉品和毒藥。

只要嘗過這味道,幾乎都是欲罷不能。

“吾輩士子,就該如此!”許多人徹夜難眠,聚集在一起議論。

“是啊,是啊,教化世人,本吾等之職也!”有人感嘆著,頗有種今日始知我是我的感觸。

至于家族之中的千頃良田與上千奴婢,在這個時候,許多人都遺忘了。

即使偶爾想起來,也覺得沒有什么太大緊要的。

當前,最重要的還是要繼續擴大聲勢,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主張,讓自己的名字,讓更多人知曉。

于是,第二天,太學生們繼續浩浩蕩蕩的排著隊,分赴長安城各門。

這一次,他們有了經驗,開始出現了組織。

許多人都呼朋喚友,叫來了一大堆往日里,自己相熟或者興趣相投的朋友。

于是,情況開始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假如說昨天,太學生們的宣講,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哪怕是聽他們宣講的人,其實也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

但現在,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每一個太學生都有一個自己的小圈子。

這個小圈子里,既有貴族子弟,也有商賈之后,更有長安本地的地頭蛇。

當他們將自己的小伙伴召集起來,共襄盛世后。

整個長安的輿論,瞬間就被影響了。

這些貴族子弟,這些商賈子弟,這些本地的豪強子弟,在被太學的小伙伴們召集起來,共同參與了活動,進行了宣講,鞭笞了蓄奴后。

伴隨著圍觀群眾的陣陣叫好和歡呼。

他們不可避免的沉浸到了這種氣氛之中。

年輕人,血氣方剛,加之集會宣講,又有人捧場叫好。

自然就飄飄然,以為世界在我手中,真理被我掌握。

加上,大家所宣講的東西,確實是真理,是大義,是正義。

這下子,情況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一群年輕人,還是生活優渥,無憂無慮,充滿正義感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后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正義的事業后會干什么?

當然是高舉正義的旗幟,大力鞭笞丑惡!

特別是當鞭笞丑惡,沒有成本的時候,他們的血液之中,簡直等于被人注射了一堆腎上腺素。

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于是,颶風成型了。

在短短的兩三天之內,整個長安,都被颶風席卷。

很多人,甚至都還沒有反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

他們就不得不愕然面對,洶洶而來的輿論。

“父親大人……蓄奴有傷天和,兒子懇請父親大人,削減奴婢,釋放其中勤勉忠肯之人,以給其土地佃租,其必感恩戴德,為我家勤勉勞作而無有怨言!”一個年輕人,滿臉正義的找到了正在書房之中讀書的老爹,一見面就跪下來拜道:“如此,更可上合先王之路,而中與孔孟之道相近!”

“嗯?”正在讀書的中年人聞言,嚇了一大跳,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汝因何如此說?”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兒子,素來聰慧,機敏,他甚至得懷疑,這是不是個傻蛋?

就聽著那面前的年輕人慷慨激昂的宣講著:“兒子聞說:上下相親謂之仁,故仁者可以觀其愛也,孔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春秋大義,以仁為本,而天下正義,莫過于愛人……”

“我家富貴已極,有十萬石之積粟,有百萬錢之積蓄,有千頃之田,有千人之奴……”

“夫物盛而衰,不如釋放奴婢,以為佃農,養我家之清譽,而積君子之德……”

中年人聽得一楞一楞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久久無語。

要不是確信,眼前這個人,與他的愛子確是一人,他真懷疑有人假冒自己的兒子來忽悠自己了。

釋放奴婢?

開玩笑!

每一個奴婢都是移動的搖錢樹。

一個壯年男奴,每年的衣食費用,最多不過三千五百錢。

但他可以為家族耕作六十到七十畝之地,歲得粟在一百二十石到一百四十石之間。

折算為錢,就是一萬兩千錢到一萬四千錢之間。

平均每一個男奴至少凈賺一萬錢!

當下奴婢賣身的價格,官府平賈為三萬左右。

換言之,一個男奴,三年就能回本。

剩下的全是凈賺。

他家蓄奴四百余人,其中男奴兩三百之多,就是這些人,日以繼夜的勞作,使得家族財富日益增多。

現在,這個蠢兒子居然跑來勸自己釋放奴婢?

瘋了吧?

要不是自己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中年人真想將這個逆子吊起來,抽死丫的。

“吾兒……”中年人放下手里的書冊,嘆道:“汝到底是聽了誰的蠱惑?”

類似故事,在無數長安豪族家庭上演。

豪強們可以抵御和無視來自外界的壓力,但他們對于來自內部的紛爭,特別是來自下一代的質問和請求,就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消息傳來。

關中大賈,超級富豪,大漢首富袁廣國宣布,因其愛子所請,釋放他家所蓄奴婢兩百人,以積陰德。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整個長安震動。

太學生和年輕的‘正義之士’們更大受鼓舞,猶如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他們鼓噪和宣傳廢奴、限奴的動力更大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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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九章 風暴(1)

茂陵,袁廣國站在自己家門口,在他面前,是兩百個滿臉感激,感恩戴德的奴婢。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汝等往日為我家辛苦勞作,今,吾本仁義忠恕之道,解汝等奴契……”袁廣國輕聲說著,就將手中拿著的許多寫在布帛、竹片和木犢上的賣身契丟到了地上的一個火盆里。

大火立刻吞沒了這些曾經束縛了這些可憐人的契約。

“主公恩義!主公恩義!”

奴婢們紛紛磕頭,對于他們來說,自由,這是夢寐以求的。

雖然自由之后,何去何從,還沒有想好。

但自由本身就是金錢。

至少,他們假如實在沒有辦法,還可以將自己再賣一次。

這就是幾萬錢,足夠家人過上不錯的生活了。

袁廣國卻是微微擺手,釋放兩百個奴婢,對于他這個級別的豪商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雖然,其實心里很肉疼。

但再疼,這刀也要割下去啊!

這是投名狀,也是敲門磚。

不這么干,怎么上長孫的車?

想到這里,袁廣國的嘴角就溢出一絲笑容。

他身旁的一個管家模樣打扮的家臣,湊到面前,笑道:“主公有麒麟兒,臣為諸公賀!”

袁廣國聽了,笑的嘴都合不攏。

他曾經,最頭疼的就是自己的那個紈绔子。

但現在,他最驕傲的就是寶貝兒子了。

作為天子近臣寵臣,長孫輔佐大臣,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的唯一門徒。

自己的兒子的未來,已是一片光明。

而他在得知了此事后,更是立刻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哪怕散盡家財,也要助兒子的老師,一路青云直上。

道理很簡單。

這個世界上,回報率最高的買賣,從來都是投資國家。

誠如他的偶像呂不韋所言:奇貨可居,奇貨可居!

袁廣國釋放奴婢的行為,等于在一堆干柴上,丟了一個火星。

立刻,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并馬上,產生了連鎖反應。

繼袁廣國后,又一個關中巨頭被自己的兒子攻陷了。

華陰縣,楊氏家族門前。

當代家主楊敞,忍著肉疼,將一堆契約,丟進火盆之中。

隨之而起的,是上百名奴婢的歡呼聲和感恩不盡的磕頭聲。

楊氏是關中有數的世族,真正的豪強之家。

楊家始祖,乃是高帝功臣,赤泉候楊喜。

傳至上一代時,元鼎四年,楊氏因酌金失候。

楊家雖然失候,但依舊富貴不減。

其在華陰當地,更是深耕百年,占有土地以數百頃,佃戶、奴仆、家臣、家仆以千計。

楊氏更是關中有名的士族。

歷代以出文豪而有名。

當代家主楊敞,更是年少成名,在關中都有著清譽。

因而才得以被太史令司馬遷慧眼相中,下嫁愛女妻之。

靠著這層關系,楊敞與同為司馬遷喜歡的年輕人李陵交好,通過李陵的引薦,與奉車都尉霍光搭上了線,被霍光舉薦為郎中。

“父親仁義,必為天下贊譽!”在他身旁,兩個年級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紛紛長身而拜,恭賀著。

“叔父大人仁義,小侄欽佩!”一個稍微比楊敞兩個兒子大幾歲的士子也拱手賀道。

此人,正是太學生楊望之。

也是楊敞的侄子,其堂兄之子。

楊敞卻還是有些肉疼,勉勉強強,露出笑容,道:“仁義忠恕,吾亦知之也……”

但實則內心還是疼的有些難受。

雖然,這次釋放的不過百人左右,不過相當于他家蓄有奴婢的兩成。

但……

一百個奴婢,每歲光是土地產出就能凈賺一百萬啊!

更別提他們還可以拿去服役,賺的更多。

就這么放掉了……

楊敞感覺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個小可愛在離自己遠去。

然而……

他不得不放。

不止是因為兒子們和侄子天天在耳邊勸說,更因為……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家宅的內部。

他懼妻。

事實上,這次釋放奴婢,完全是他的妻子做的決斷。

楊氏的舉動,撬動了多米諾骨牌。

因為楊家是關中世族,真正的豪強,歷經了百年歲月沉淀的大族。

楊氏的舉動,等于拉動了整個關中的閥門。

老楊家都釋放奴婢了。

其他人,就不得不認真考慮,要不要跟進了。

跟進的話……麻蛋好難受啊!

但不跟進,就會被人指著脊梁骨戳了!

豪強士族商賈貴族,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被人架在刀口下了。

偏偏家里還有不懂事的年輕人,在跟著瞎起哄。

仿佛自己不釋放奴婢,不減少蓄奴的速度,那就是小人,是賊子!

豪強貴族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更可怕的是,輿論風暴迅速成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整個關中的輿論圈。

在袁、楊兩家帶頭釋放奴婢后,釋放還是不釋放奴婢,已經成為了君子OR小人的選擇。

不止,豪強貴族們感覺很難受。

谷梁學派,更是感覺難受不已,心疼難忍。

仁義忠恕,這是谷梁的神主牌,是谷梁的旗幟!

但現在,打著這面旗幟,在外面倡導和主持輿論的,卻是太學的公羊學派。

這很難受。

更難受的是……

他們不得不更進,不得不參與,不得不加入。

這才是最讓他們身心俱疲的事情。

但能有什么辦法呢?

若此事,從頭到尾,都是公羊學派在大聲疾呼,在倡導和主持。

將來天下人怎么看谷梁?

會不會覺得谷梁學派盡是偽君子?

尤其是太子和長孫!

沒有辦法,在沉默了兩日后,當楊氏也釋放奴婢的聲音傳來。

谷梁巨頭,江升先生不得不發聲,他宣布,自己的門徒們,全部應當釋放一定數量的奴婢,以合先賢之道。

做不到的‘則非吾徒’‘小子等可鳴鼓而擊之’。

這下好了,這位江公收徒多達數十。

在老師的嚴令下,無論愿或不愿,谷梁君子,都不得不宣布釋放奴婢。

不過呢,許多君子表示自己蓄奴很少,所以,只能釋放十幾個甚至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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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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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2:0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節 風暴(2)

漢延和元年夏五月壬辰(二十七)。

在甘泉宮待了數日后,張越和劉進,重新回到了長安。

乘坐在被重重保護的宮車中,張越與劉進,都掀開著車簾,打量著窗外的市井情況。

此刻的長安,到處都有士子在議論和鞭笞蓄奴的不道德。

被儒生們占據了道德制高點,又掌握了輿論話語權后,貴族豪強們,一個能打的也沒有了。

這一次的‘廢奴運動’,可以稱得上是,自有漢以來,第一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團結了。

公羊學派,高舉董仲舒的旗幟,揮舞著《春秋》,大力鞭笞蓄奴和土地兼并。

順便,把為富不仁的商賈,拿出來再踩了一萬次。

而谷梁學派,自是高舉‘仁義忠恕’‘以民為本’‘不與民爭利’的大旗,順便鞭笞一下蓄奴。

就連思孟學派,也趁機開始宣揚自己的學說,跟在公羊和谷梁老大哥身后,蹭點名聲。

自戰國以來,孟子之后,儒家各派,還從未如此在某一個事情上,達成了現在這樣的共識。

劉進振奮不已,臉上洋溢著滿滿的激情,深感這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

但,張越卻是有些擔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次鼓動貢禹等人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

文人士大夫們,將通過此次的運動,認識到自己的能量。

從今以后,他們說不定,會更加活躍。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旦有野心家,參與并掌握了學生運動和輿論力量后,難保這些渣渣不會進化成東林黨什么的。

所以……

“太學的線不能斷!”張越在心里告訴自己:“與其讓別人去掌握和壟斷輿論話語權,不如我來控制和引導!”

換言之,他得在學術上,做出更大的努力。

最好,讓自己成為學術領袖。

不如此,不足以壟斷和控制輿論。

宮車駛入未央宮中。

在司馬門前,張越與劉進下了馬車。

早就已經得到消息,在此等候的貢禹、王吉、楊望之、曾勝、桑鈞、趙過、胡建、陳萬年等下屬立刻一擁而上,恭身拜道:“臣等恭迎殿下、侍中回京……”

“卿等請起……”劉進特別高興的上前,一一扶起眾人,道:“卿等辛苦了!”

“不敢!”貢禹等人也都是滿臉的興奮,這次鼓噪起來的‘廢奴運動’發展到現在,已經給整個關中的豪強貴族,施加了足夠的輿論壓力。

無論愿意還是不愿意,各大豪強、貴族和三公九卿,都不得不順應輿論的呼聲,開始有序的釋放部分奴婢。

短短數日,僅僅是在長安城內,就有上千奴婢得到了釋放。

整個關中,被釋放的奴婢數量,恐怕接近三千。

雖然,這些被釋放的奴婢,至少有一半,都是老弱婦孺,沒有什么太大壓榨價值,甚至已經沒有了剝削價值。

但這依然是一個偉大的勝利!空前的勝利!

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汗水,爭取到了正義,做到了拯救世道,修正人心!

這是當年董子多次上書疾呼,也無法辦到的。

自然,人人都是興奮、激動和振奮。

以至于很多太學生,現在都開始飄飄然了。

但貢禹等人,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謙虛。

因為,他們很清楚,若無上層的支持和默許,他們的努力不會成功。

張越看著這些激動的太學生,心里面唏噓不已。

他有些不能肯定,自己釋放的到底是一個魔鬼,還是一個可能救世的天使。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事在人為,說不定,我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張越在心里想著。

眾人擁著劉進和張越,進了未央宮,然后從未央宮的飛閣,進入建章宮之內。

一路上,貢禹等人興高采烈的向著劉進和張越,介紹著這些日子來,長安城內外的變化。

談起貴族豪強們紛紛開始釋放奴婢,更是人人振奮。

劉進也非常高興,與他們一起討論著,憧憬著,未來在‘正義之士’的倡導下,國家開始限制蓄奴和土地兼并的未來。

一個個眉飛色舞,以為勝利已經近在眼前。

張越在旁邊聽著,暗地里搖了搖頭。

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桑鈞等官吏,也都是低頭不語。

傻子都知道,貴族豪強們,能做到現在的地步,已經是極限了。

再想讓他們讓步?

呵呵……

不可能!

桑鈞甚至覺得,太學生們和儒生們的勝利成果,恐怕維持不了多久。

因為……

被釋放的奴婢,根本沒有任何財產。

他們恐怕連明天吃什么,都沒有保障。

絕大多數奴婢的選擇,恐怕會是繼續回去找自己的主人……

“張侍中……張侍中,您為何如此壓抑?”張越的異常,也終于讓劉進發覺了,他于是問道:“難道您不為那些被釋放的奴婢們高興嗎?”

“臣當然為他們高興……”張越低頭道:“不過,臣也為他們擔憂……”

“嗯?”

“如今正是盛夏,青黃不接之際……”張越沉聲道:“被釋放的諸奴婢,除了少部分能有家人迎接,余者,皆孤苦之人,無親無故……”

“他們身無長物,身無常技,身無余財……衣衫襤褸,不得果腹之物……”

“殿下以為,他們能去哪里呢?”

劉進聽著微微一楞,貢禹等人更是被澆下了一盤涼水。

他們只顧著高興,卻忘記了,被釋放的奴婢,如今很可能正陷入比當奴婢還糟糕的境地。

特別是那些老弱婦孺。

他們能找到地方住嗎?能有東西吃嗎?

然而,大多數人,包括貢禹和劉進在內,都忘記了這一點。

此刻,被張越點出來,他們立刻就沒辦法高興了。

“依卿之見,孤應該如何做?”劉進想了想,問道。

“讓少府卿貼出告示吧……”張越嘆道:“諸所亡奴婢,若無家人,也無依靠,就讓少府卿妥善收留,然后想辦法安排去上林苑里找個工作吧……”

這也是這些被釋放的奴婢的最好結局了。

這還多虧了被釋放的奴婢的數量比較少。

不然,少府卿恐怕都沒有什么辦法。

尤其是那些老弱婦孺,沒有什么剝削價值的人,恐怕,會餓死凍死在這個夏天的關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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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3 21:02:2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一十一節 富足(1)

被張越這么一打岔,原本歡快的氣氛,瞬間全無。

開始以為贏得了勝利的貢禹等人,更是耷拉著腦袋。

他們本以為自己取得了勝利。

但現在才知道,這所謂的勝利,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們甚至能想到,若無張侍中的提醒,自己等人只是沉浸于勝利的喜悅之中,恐怕,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會看到那些被釋放的奴婢,大部分又重新變成了原主人的奴婢。

而那些老弱婦孺,則可能遭遇比做奴婢還悲慘的命運——他們連賣身為奴,都將成為奢望!

于是,他們最終的下場,不是餓死在某個角落之中,就是死于某個黑礦山的窯洞之下。

“張侍中可有法子解決天下蓄奴成風的弊政?”貢禹抬起頭,看著張越問道。

這些日子,貢禹與自己的同窗們,在長安城內外奔走呼吁,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和汗水。

他甚至親自登門,拜訪了好幾位鴻儒名宿和名士的家宅,像他們陳述了蓄奴的危害與不道德,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們釋放奴婢,減少蓄奴,最好不要蓄奴。

他的小伙伴們,也幫忙到處奔走。

大家齊心協力,共同努力。

終于有了些成就,有了些成果。

但……

到頭來,貢禹卻發現,自己的努力與付出,似乎并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他和他的朋友們的心血,僅僅只是讓奴婢們暫時得到了自由。

“辦法當然有!”張越笑著答道。

貢禹等人聞言,紛紛眼前一亮,劉進更是摒住了呼吸。

就連桑鈞等人,也紛紛側目。

因為,他們通過與張越的接觸和了解,知道這位侍中官,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首先,諸君的努力,是極為重要的!”張越對著貢禹等人長身拜道:“正是諸君的宣講,使得世人皆知,蓄奴乃是不德之事!”

“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張越無比認真的道。

人心、輿論和道德,這些東西雖然虛無縹緲,但確實可以影響世界。

這次儒家各派系的大團結,或許短期來看,作用不大。

但假如長遠的來看,或許可以改變歷史。

因為,人心和輿論、道德的力量,超乎人們的想象。

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魔鬼,不也要偽裝自己是善人?

君不見,正是公羊學派數十年的努力和宣傳,才使得大復仇思想深入人心。

于是,就連國家法律和制度,也不得不適應大復仇思想,做出修改。

同樣的道理,蓄奴倘若成為一個‘壞事情’,且成為了天下人公認的‘壞事情’‘無德殘暴之事’。

那么,隨著時間推移,反蓄奴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大。

并進而影響國家和法律政策。

廢奴或許做不到,但,讓豪強地主投鼠忌器,或者不得不另辟蹊蹺,找一個新的方法來剝削和奴役人民。

眾人聽了,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甚至感到了振奮。

“其次,吾以為,限制奴婢和廢除奴婢,短期來看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張越嘆著氣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合適的利益,就足以讓人變得大膽起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五十,人們就有膽量挺而走險了,倘若利潤超過百分之百,那么便是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和道德,也會有人搶著去做,倘若利潤達到三倍,那些渣渣甚至可以賣給別人絞死自己的繩索。

這不僅僅是資本世界的真理,在小農經濟的社會也同樣如此。

而蓄奴的利潤,何止三倍?

十倍都不止!

是故,不止地主豪強貴族士大夫商賈們紛紛蓄奴。

一般的小地主和中產階級,也都以蓄奴為傲。

在如此重大的利益面前,想要人們不去賺這個錢?不可能!

哪怕漢律規定,蓄奴者死,也會有無數人想方設法的蓄奴。

別說如今了,再過兩千年,人類也未能擺脫人口販賣和人生控制與奴役。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利益惹的禍,財帛犯的錯。

眾人聽著,也都是在心里一嘆。

法家和儒家以及雜家,鞭笞商賈,唾棄商賈,幾近兩三百年。

秦始皇將商賈列為賤籍,高帝專門給商人列了市籍,將他們與正常百姓分開,讓他們承受法律和制度上的歧視。

但結果呢?

若是家訾千萬,這個大賈甚至能影響地方。

家訾萬萬,則為三公九卿座上賓。

人家吹口氣,都比士大夫們大聲疾呼一萬年還要有用。

就如這次的‘廢奴運動’,錯非茂陵大賈袁廣國響應了,并帶頭釋放奴婢。

恐怕,未必能取得什么成果。

商賈都搞不定,那么比商賈牽扯更大,利益影響更多的蓄奴之事,真能搞定嗎?

眾人心中都沒有答案。

就聽著張越說道:“以吾之見,在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莫過于使小民富足,小民若富足,自然不會為他人奴婢……”

“這就是我等將要在新豐所做的事情……”

“這也是先賢所謂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張越輕聲說著。

眾人聽著,都是垂頭捫心自問:“吾輩果能令新豐百姓富足嗎?”

然后,就各自攢住了拳頭:“吾必定要令新豐百姓富足!”

倘若,連一縣之百姓,都不能使其富足,何以治天下?

何以救世?何以修復人心?

反倒是桑鈞、陳萬年聽著,有些無動于衷。

百姓富足?

國朝百年以降,真正曾經做到讓治下百姓富足的官吏,有幾個?

桑鈞在心里數了數。

然后他發現,似乎一個也沒有。

無論是蕭何曹參,還是王陵張蒼,或者兒寬、嚴助,及至于郅都王溫舒,寧成義縱,咸宣趙禹。

無論他們用黃老無為之政,還是法家嚴法,或者儒家寬政。

從沒有哪個官吏,所治地方,稱得上富足。

他們最大的成就,也只是讓地方安定,百姓安穩。

但該破產的照樣破產,該挨餓的依舊挨餓。

這位張侍中,哪來的這么大口氣,敢夸口讓新豐百姓富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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