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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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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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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09: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五節 炙手可熱

延和元年夏七月已丑(十三)。

從下午開始,張越就已經在準備了。

他命侍女宦官們,將一件件絲帛綢緞,放入一個個箱子里疊好,又將準備好的金餅,鋪在箱子下面。

同時,將大約五十枚從少府兌換來的麟趾金,壓在綢緞之上。

裝了足足五個箱子,以合漢人尚五的習俗。

一切準備就緒,張越便讓人將這些箱子裝上馬車,驅車來到了未央宮的宮門口。

袁常早已經在此等候。

見到張越的馬車,他立刻迎上前來,拜道:“弟子恭問老師安……”

這個紈绔子今天難得的穿了一套正裝,褒衣博帶,戴著一頂進賢冠,腰配櫑具劍,看上去還真有些士大夫的模樣。

“起來吧……”張越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今日,汝隨我赴宴,須記得少言謹行,萬勿有行差踏錯!”

如今,他的地位不同了。

特別是他馬上就要得董越之薦,成為董仲舒的再傳弟子。

在公開場合上,多多少少得講究一些體統和臉面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隨心所欲的恣意妄為了。

這也是西方人所謂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權力與義務和責任,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

“諾!”袁常也知道這個規矩,恭敬的拜道:“弟子謹奉命……”

說著就恭身回到自己的車上,驅車跟在張越身后。

婚禮,在先秦兩漢時代,又作昏禮。

禮曰: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列也。

當此之世,昏禮是神圣而嚴肅的莊嚴之事。

更是人倫禮儀大道!

昏禮和鄉射禮、祭祀禮、加冠禮,并為士大夫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件大事。

所以,在這樣的莊嚴的禮儀之中。

一切喧嘩和胍噪,都是對昏禮當事人的羞辱!

這種羞辱,僅次于辱罵別人父母、師長。

是故在漢代,鬧洞房這種習俗是根本不存在的。

休說鬧洞房了,在昏禮儀式進行前后,沒有規矩的說話,都會被主人視為對自己的最直接挑釁和最強烈攻擊。

今日,雖然只是霍光續弦的日子,迎娶的也只是原來的滕妾——已故的霍夫人的陪嫁侍女霍氏。

但相關禮儀和制度安排,卻是一絲不茍。

當張越驅車趕到位于尚冠里大道的霍府時。

霍府左右進出的路段,已經被帶甲的軍人所占領了。

作為奉車都尉,霍光續弦,已有資格得到比照九卿大昏的安保等級。

尋常人等在這個時間別說接近霍府,進去蹭飯吃了。

連靠近也會被驅逐。

只有攜帶了霍府請帖的人,才能獲準入內。

張越驅車,到了霍府門口,立刻就有迎賓使者迎上前來,恭身拜道:“不賢者明友,受命泰山大人命,恭迎貴客,貴客遠來,辱臨寒舍,不勝惶恐之至!”

張越立刻上前,扶起對方,道:“毅不才,蒙霍光不棄,請以列席昏禮,觀此盛事,謹具薄禮,聊表心意……”

說著,就讓隨車的車夫,將裝在馬車后面的禮箱搬下來。

“慚愧!”對方立刻再拜:“明公厚禮,不賢者明友謹謝,請明公入內,略飲濁酒……”

立刻就有著下人,將張越送上的禮箱,搬入霍府。

直至此刻,袁常才敢下車,站到張越身邊。

張越微微笑著拱手介紹道:“此吾之不肖門徒袁氏小子……”

袁常立刻就稽首而拜,道:“張公門徒袁常敬拜明公!”

對方連忙上前,扶起袁常,道:“袁公子客氣了……”

然后,他拱手道:“明公、袁公子,請……”

說著就帶著張越和袁常,從霍府正門走了進去。

“范將軍,稍候愿請相見……”張越走著,輕聲說道。

對方聞言,恭身道:“侍中有請,明友不敢辭,愿與侍中把酒言歡……”

對方正是霍光的女婿護羌校尉范明友。

說起來,這霍家內部的事情,也是一塌糊涂。

就拿這次霍光續弦娶的這位夫人吧。

她本來是霍光原配東閭夫人的陪嫁侍女,在這個時代,士大夫貴族們結婚,可不只是娶一個妹子那么簡單的。

正常來說,一般嫁過去一個女兒,就得陪嫁過去一堆的姐姐妹妹。

所以,小姨子的屁股在如今基本上是姐夫的……

而且,這個習俗也非常符合公羊學派的主張。

所謂:媵者何?諸侯娶一國而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一聘九女!

此番霍光續弦,其實也是依附于這個理論的。

按照公羊學派的滕昏制度,一個士大夫終生只結一次婚。

若原配亡故,就從滕妻里選一人,續為正妻。

但問題是——這次續弦的這位霍夫人,只是霍光原配的陪嫁侍女。

在她之上,還有好幾個東閭氏的滕妻還活著呢。

講道理,怎么輪都輪不到她的。

但偏偏霍光在東閭夫人去世后,選了好幾年后卻選了她。

這其中恐怕上演了無數次宮心計和宮斗大戲。

這位新晉的準霍夫人的手腕和心機,自然不能小覷。

陪嫁侍女逆襲成為正妻,可比后世的小三逆襲成正宮的事情更罕見、少見。

因為,她需要搞定的可不止是一個霍光。

她還得讓娘家人——也就是東閭家族承認,她也有資格!

這可比登天還難。

是故,在漢季類似的例子少得可憐。

這位霍夫人的手段和心機自不用說!

不過,這和張越沒有半毛錢關系,

要不是他偶爾聽見了下面的宦官的議論,他甚至都還不知道這些八卦呢。

范明友領著張越和袁常,穿過霍府的閣樓庭院,進了一間客居,拜道:“陋室多簡,還望明公擔待,明公有所要求,盡管吩咐左右下人,若找待不周,望請恕罪!”

說著就再拜三拜,才敢起身,恭身后退。

張越帶著袁常,走進那客居,抬頭打量了一番這房間的布局。

很顯然,這個客房霍家花了許多心思,做了許多準備。

所有的器皿都是全新的,連地板都已經被換了一次。

房中左右兩側,侍立著幾個俏麗的美少女,年紀基本都在十六七歲左右,人人俏臉含春,一副予取予求的神態。

張越見著也是嘖嘖稱奇,在心里面更是感慨萬千。

這霍光這次昏禮,恐怕僅僅是在招待客人方面的花費就是千萬以上了。

霍氏之富,可見一斑!

“老師請上座……”袁常卻是開始了履行自己的弟子職責,將房中上首的坐席,擦的干干凈凈,才來到張越身邊恭拜著。

作為首富之子,他這些日子來,一直都在接受嚴格的名士弟子訓練,他爹為了讓他能坐穩那個張氏門徒的位置可謂是煞費苦心。

現在,成果顯現了出來,至少在表面上這個紈绔子還是做的有模有樣的。

張越見了,也是笑了笑,就坐下來,對他道:“在為師面前不用拘謹……該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

“弟子不敢!”袁常雖然心里面很想贊同張越的話,但他知道,這是不行的。

他可是張門的首徒,大師兄。

這可不是以前過家家了,天下人的目光,都可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紈绔歸紈绔,也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面失分。

所以近來,他很努力的開始學習禮儀、經義,有些時候甚至徹夜苦讀。

讓他父親近乎老淚縱橫,頓感人生大慰。

師徒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面有人輕聲敲門:“敢問尊駕可是侍中張公諱毅足下?我家主人求見,愿請張公不吝相見!”

說著一張拜帖,就被放到了門檻上。

袁常立刻對張越一拜,然后趨步前行,剛要拿起拜帖,就看到了十余個小廝打扮的男子,爭先恐后的將拜帖投到了門檻上,這些人全部恭拜在地,口稱:“我家主人,愿請張公不吝拔冗一見……得罪之處,乞請恕罪!”

而那些拜帖,幾乎全是鎏金的漆裝,其封皮之上,用著小篡寫著求見人的姓氏、官名或者爵位。

袁常只是掃了一眼,腦袋就低的更低了,態度更加謙卑了。

只是說話的語調,卻難免有些驕傲。

他學著自己學過的禮儀,對著這些人長身作揖,拜道:“吾乃老師門徒袁常,望請諸公回稟貴主:公等厚愛,常必轉呈老師座前……”

說著就小心的、鄭重的匍匐在地,將那些拜帖一封封的拿起來。

仿佛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

因為,這些拜帖上的名字,每一個都令他如雷貫耳,讓他不敢輕視。

捧著這些拜帖,袁常恭身來到張越身前,將它們放到案幾上拜道:“請老師吩咐!”

張越掃了一眼這些堆在案幾上的拜帖,也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怎么回事?”張越眉頭微微皺起。

這些拜帖上,一個個名字燁燁生輝。

幾乎都是這長安城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甚至天下知名的人物。

但現在這些大人物,卻紛紛遞來拜帖,畢恭畢敬,求與張越一見。

隨開其中一份,張越就見到拜帖內用著無比熱情和謙卑的文字說道:“聞公大賢,愿請賜見,不才不勝惶恐之至,尚書王忽頓首再拜!”

“王忽?”張越皺了皺眉頭。

這天下姓王的很多,但在尚書臺里,姓王的尚書郎卻只有三五個。

叫王忽的則只有一個——執金吾王莽的兒子。

張越能知道他,是因為在張越的回溯的歷史中,這位王公子干了一個傻事。

什么傻事?

當眾戳穿了皇帝的新衣。

他在當今天子駕崩后,公然宣稱: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遺詔封三子事

否認了當今有遺詔讓霍光等人輔政的安排。

這自然是很傻很傻的。

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哪怕他爹是王莽也保不住了,這位王公子最終難逃一杯毒酒的下場。

且是他爹親手毒死的!

而在如今,這位很傻很天真的王公子擔任尚書,經常參與記錄朝會過程。

地位和官職雖然都很低,但權力還算大。

加上他爹王莽深得當今信任,故在長安的二代圈子里算是拔尖的年輕人物。

又翻看另外一封拜帖,用詞基本一致,落款則是——青州刺史雋不疑。

這也是一位大人物!

法家的青年俊杰,御史中丞暴勝之的女婿。

據說為人風流,性格坦蕩,乃是當世君子。

其督青州,連續五年,政績課最,打的青州豪強兩千石們哭爹喊娘。

又清查地方冤獄,為許多無辜蒙冤的百姓平反。

順便說一句,這位雋不疑雋刺史是歷史上第一位被百姓稱為‘青天’的官吏——袁常現在身上的服飾打扮,基本上就是cos當年雋不疑見暴勝之時的裝扮。

不過,雋青天現在還沒有長成,依然需要他岳父暴勝之的羽翼。

而且,他本人也很年輕——今年才不到三十。

但他卻已經有了七年從政履歷了,而且擔任了六年的青州刺史。

算是現在漢室中生代里最杰出的代表之一。

再看下面的其他拜帖,不是年輕有才的精英官吏,就是出身高貴的列侯、名臣子侄。

張越甚至還看到了兒寬之子兒不疑的名字。

這就有些奇怪了。

張越自問自己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名聲。

更沒有什么王八之氣,可以虎軀一震,就讓人納頭就拜——更何況就算有,這王八之氣也得見到人才能發揮作用吧?

但這是怎么回事?

仿佛自己一夜間就成為了香餑餑了。

這些年輕俊杰和公卿列侯子弟們爭先恐后的求見。

一個個用詞謙卑,仿佛自己要是不見他們,那就是他們做人失敗,人品不行,道德敗壞,就會慚愧至極,就會深感沮喪乃至于得反省自問,面壁思過。

正想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時,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隨即張安世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賢弟快隨我來,去愚兄那里避一避……”張安世也沒有客氣,直接對張越招手說道。

“嗯?”張越有些不解。

“倘若賢弟想被四五個岳丈爭搶,那就當愚兄沒說了……”張安世強忍著笑意說道。

也就是他,才會來做這種通風報信的事情,換了別人,恐怕早就搬好小板凳準備看戲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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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節 引薦

戴著爵弁,身著赤服,緇衣纁裳,莊嚴而肅穆。じ雜﹢志﹢蟲じ

霍光很滿意現在的裝扮。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迎娶亡妻那日的情況。

那時,是兄長親自給他主婚。

夫婦相對而拜,于是定下結發之義,有了白首之盟。

可惜……

一切物是人非。

一切都是昨日黃花。

“大兄,您的在天之靈,好好看著吧……”他在心里默默的說著:“霍氏必將在我手發揚光大!”

這樣想著,他就張開雙手,任由下人將一柄佩劍,掛到他腰間。

轉過身去,再看著面前的銅鏡。

霍光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問道:“賓客們都已經來了嗎?”

“回稟主公,大體都來了……”從小陪他一起長大,一直作為這個家的管家存在的霍然輕聲答道:“不過,出了一點小情況……”

“嗯?”

“因為侍中領新豐事張子重的緣故,好幾位貴賓有些情緒激動……”霍然低頭答道。

霍光聞言也是莞爾一笑,道:“都想搶一位乘龍快婿啊……”

“可不是呢!”霍然低低笑著,然后看著霍光,試探道:“夫人似乎也有心,許配一位女弟與這位張侍中……”

霍光聞言,轉過身子,看著霍然,道:“去告訴夫人,這個事情不要摻和!”

他輕聲道:“自有漢以來,劉氏就以公主尚重臣……”

“可是,如今天子并無待嫁公主……”霍然有些不服氣。

“當今有南信……”霍光輕聲笑著:“便是太子,不也有好幾位皇孫女待字閨中?”

作為天子近臣,霍光對于當今的脾氣和性格太熟悉不過了。

更何況,劉氏一直就有著下嫁公主給重臣、親信籠絡感情的傳統。

若是以前,他或許還會考慮嫁一個女兒過去。

現在嘛……

誰敢和劉家搶這個女婿?

就不怕被天家嫉恨嗎?

霍然聽了,恭身道:“主公的意思,臣會轉告夫人的……”

但話里卻是遺憾不已。

畢竟,那可是一個香餑餑!

張越被張安世引領著,在霍府七拐八繞,最后來到了后院的一棟小樓前。

張安世將門打開,道:“賢弟請進……”

張越長身一拜,感謝道:“多謝兄長援手!”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自己面臨著一個怎樣可怕的局面——現在在這個長安城里,除了少數幾家實在沒得女兒嫁或者因為其他原因而不能嫁女給他的公侯們外,其他列侯勛臣,都已經盯上他了。

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天子將他昨日對奏的內容,整理抄錄了幾分,散發給了三公九卿。

這讓他可真是大大的出了一次名。

恐怕從今以后,就要背上一個巨大的壓力包袱了。

天下人都將死死的盯住他,看著他。

稍有差池,那就是千夫所指!

不過,這既是壓力,也是權力。

新豐因此,成為了漢家的特區。

他在新豐不管做什么,搞什么,都可能被視為是‘探索小康之治、太平之世’道路的嘗試。

只要他能不斷成功,那么,天下人的希望和希冀,就會不斷的提供給他源源不斷的力量和權力。天下士大夫和那些熱血沸騰,滿懷理想的年輕人,也將從五湖四海,八荒六合,不斷匯聚而來,化作燃料,投入這個偉大的事業之中,燃燒自己,照亮前路。

就像……

那位新都候、安漢公王莽。

承載天下希望,擔負世界理想,負重而前。

成功了,就是周公再世,就是開啟太平盛世的總設計師。

失敗了的話……

呵呵……

恐怕比王莽還要慘一萬倍。

當然了,現在的他,不可能有王莽巔峰時候那樣的號召力。

王莽的聲望和威名全盛之時,登高一呼,帶頭號召,就有數百名官吏捐出了自己的全部財產,作為救助受到蝗災侵害的百姓的救災款。

在青州災區,士大夫豪強地主們,打開家門,打開自己的倉庫,將糧食拿出來,給災民食用。

同時,災區的大部分豪強地主,主動實行了減租減息政策。

于是,一場本該席卷數郡數百萬百姓,讓無數人流離失所,讓數十萬人淪為奴婢的大災害,消弭于無形。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次救災中,甚至有長安百姓組成了志愿隊伍,帶著糧食和物資去青州救災。

還有長安大商人出資在長安城里給災民建立了一千套住宅。

感召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在那件事情之后,天下人認為王莽是周公在世,是新王降世。

張越的話,自然不可能有這樣強大的號召力。

不過,壓力也依然重如泰山。

新豐的事情,已經不容許失敗。

甚至不容許有半點挫折!

必須成功,也只能成功!

不然,就真的一語成讖,得提頭去見天子了。

不過……

“這是好事!”張越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樣一來,我的昭昭天命,就更容易宣傳和被人接受了!”

而且,只要他能不斷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那么,這個世界的一切,還不是他說了算?

將會有數十萬甚至數百萬乃至于數千萬人,為了他的倡議和呼吁,奔走相告,自發組織起來,活動起來!

那必將是一個無比璀璨,充滿激情和熱血的時代。

在這個地球上,只要中國人能夠認真對待某個事情,那么中國人就能將之做到極致,發展到巔峰,讓整個世界都膛乎其后,拍馬也跟不上!

就像那些現在被深埋于驪山之下的秦始皇兵馬俑手里拿著的青銅武器。

就像后世被發展到極致和巔峰的文官系統。

就像被發展畸形的封建制度。

只要中國人相信,并認真去做的事情,還真沒有做不到的。

這樣想著,張越胸中就升起萬丈豪情。

“我必將踐此大業,也一定要踐此大業!”

而這時,霍府內,卻是有些熱鬧。

當然了,沒有人敢大聲議論或者隨便走動。

只是,大家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小聲的交換著情報。

尤其是年輕人們,臉上都帶著紅暈,興奮不已。

“侍中張子重,也受邀來了……”許多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己身邊的同伴,隨即對方也興奮了起來。

“在哪?張公何在?吾正要拜問!”

對于年輕人們來說,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昨日的君臣對奏的詳情,只是聽說了侍中張子重向天子敬獻了《春秋》三世論和小康世與太平世的實踐方案。

但這就夠了!

對嗎!

士大夫們和輿論界,呼喚和渴望那最終的世界,那天下大同,那理想的期許之世已經很久了。

不止是從董仲舒開始。

在漢室建立的那一天起,這個夢想,這個理想就深埋于歷代士大夫心中。

經歷了秦末的殘酷混戰,又目睹了天下生民在戰爭中顛沛流離,十不存一的慘狀。

無論是儒家,還是法家、或者黃老學派的士大夫,每一個人都深深刺激,每一個人都被深深震撼。

正是如此,人們才會殫精竭慮,不遺余力的在自己的腦海和思維里,構筑了一個三代之治的太平盛世,幻想那太平世界的種種美好。

也正是這思潮,催生了公羊學派。

在本質上來說,公羊學派能強盛,是因為它迎合了天下人的這種思想。

只是可惜,公羊學派也只是說要致太平。

但從未有人真正的提出‘我們一起來建立太平世界吧,從現在就開始吧’。

如今,終于有人站出來說:諸君,讓我們一起去建立太平吧,從現在開始!

年輕人們豈能不熱血沸騰?

人心的力量,有時候強大的足以改變世界。

是故,雖然張越根本沒有露面,但僅僅只是聽說,他來到了這里,年輕人們就興奮的難以自抑了。

“賢弟,有幾位朋友,想要見一見你……”張安世帶著張越,進了小樓之中,笑著道:“正好,愚兄就將他們也都請來了這里……”

門被推開。

四五個衣冠整齊的官員,恭身站在門口,見了張越,立刻拜道:“見過侍中……”

“愚兄為賢弟介紹一下……”張安世笑著上前,給張越做著介紹。

“這一位是青州刺史雋曼青,曼青是暴兄的佳婿,其督青州,政績斐然,聽說賢弟在此特地懇求愚兄代為引薦!”

一個相貌俊朗的官員,長身作揖,對張越拜道:“青州刺史不疑拜見明公!”

他的眼里充斥著種種神色,臉上甚至都有些因為激動而產生了紅暈。

他就像一個追星的粉絲遇到了偶像一樣,深深拜道:“不疑聞明公之說,甚為信服,愿明公不吝教誨!”

雋不疑雖然比張越要大許多,但是,他岳父是暴勝之而暴勝之和張越平輩相交,所以他算是張越的晚輩,用這樣的重禮自然合情合理。

張越聽了對方的名字,眼皮子一動,立刻上前,扶起對方,道:“久聞青州刺史雋不疑,斷案清名,致法一絲不茍……不敢當雋刺史如此重禮,只能說愿與刺史交流、切磋,互相印證……”

張安世笑著,介紹道:“愚兄再為賢弟引薦……”

“這一位,乃是華陰楊敞……”張安世道:“楊兄祖上乃赤泉嚴候……”

對方立刻上前,拜道:“華陰楊敞見過侍中公!”

“犬子望之,還望侍中公多多教訓,嚴格教導!”

張越連忙扶起對方,道:“楊公言重了,望之在新豐,做事嚴明,進退有度,吾心甚喜之!”

對于這位張越一點都不陌生,他兒子楊望之目前在新豐擔任著陽里游徼的職務,這些日子來做事也很妥當。

不過,這個家族最出名的,卻是保存了史記。

讓這部太史公的煌煌巨著,沒有和當代的很多著作一樣,被黃土所掩埋。

楊敞聽了張越的夸贊,心里面卻是美開了花,笑的嘴都快歪了,立刻深深拜道:“犬子愚鈍,幸得侍中公不棄,多加教誨,愿侍中公嚴格督促!”

對他來說,這么粗的金大腿就在眼前,哪里肯放過?

張越聞言笑了笑,拱手回禮:“楊公言重了!”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卻被楊敞旁邊的一個男子所吸引了。

對方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身穿著絳色玄服,頭戴獬豸冠,長著一張國字臉,看上去嚴肅無比。

“這位是?”張越主動提問。

“廷尉右監吉見過侍中公!”對方聞言,長身拜道:“久聞侍中大名,今日得見,幸甚!”

張越一聽,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了。

后來的宣帝大恩人,丞相博陽候丙吉,一個研究西漢中期政治、歷史、制度和法律就不能不關注的人物。

哪怕是在如今,這位丙公子也已經顯露了他的鋒芒,擔任廷尉右監以來,斷獄嚴明,經常頂著上面的壓力,做出合乎法律的判決。

不然后來當今也不會讓他去主持巫蠱之禍后的清算了。

“久聞丙令君嚴明律法,乃法家俊杰,今日相見,幸甚幸甚!”張越也由衷的拜道。

丙吉可是從魯國的司法系統里殺出來的法家年輕俊杰!

一個法家官吏,能從魯國升遷上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了——誰不知道,魯國那是儒家最大的保守派大本營?

更是魯儒的老巢。

在丙吉之后,張安世又向張越介紹了兩個‘年輕俊杰’。

一個叫尹宋,現在擔任左馮翊的右丞,另外一人則是武庫令賀秋。

張安世介紹完畢,張越心里就有底了。

這些人,大都都是張安世、霍光、暴勝之等人看好、交好的年輕人。

算是他們這個小團隊里的核心骨干與中堅力量了。

而張安世將他們介紹給張越,實際上等于宣告——你們看好了啊,咱們這個小團體又多了一個大哥,以后見了面記得叫大哥!

這也讓張越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張霍的能量!

即使是在現在,浮出水面的這些力量,就已經很強大了。

有基層的干吏,也有豪強的代表,更有軍隊和司法系統里的年輕人。

所以,他們的成功,不是僥幸,而是實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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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節 霍光之約

夕陽漸漸垂落山巒,黃昏的余暉,灑在長安城中。●雜/志/蟲●

“諸君,準備一下,出去觀禮吧……”張安世看到這個情況,站起來說道。

先秦的昏禮,一般沒有固定時間。

但有固定的標準——既在日落入夜后兩刻。

取陽往陰來之意。

今日,雖然霍光只是續弦,但這個規矩還是要守的。

張越則與眾人一起站起來,跟在張安世之后,步出這個小樓,一邊走還一邊小聲的交談著、談論著方才的話題。

在過去的那大約半個時辰內,張越與眾人交流的很愉快。

雖然沒有涉及到具體問題,但差不多,摸清楚了他們的傾向和主張。

像是雋不疑、丙吉,明顯很喜歡并且熱衷于張越提出的‘三世論’與小康、太平世的道路。

其他人則大都只是表面很熱情,實則只是想來蹭一下熱度,或者說看看有沒有投機的機會罷了。

但總的來說,氣氛很好,大家也都算認識了。

對于漢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只要相互認識,有了這個關系,日后自然而然的就會成為好朋友或者好基友。

畢竟,在這個地球上,論起搞人際關系,中國人自認第二,幾乎不可能有人能搶走第一的桂冠。

一路邊走邊談,很快就抵達了霍府的正廳。

此刻,這里已經是羽冠林立,公卿滿座。

一盞盞高大的連枝燈,被接連點亮。

三個大鼎,被安置在大廳東面,鼎中盛滿了各色肉食、肉醬。

雖然往來的下仆很多,但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

連張越等人也停止了交談,被幾個霍府擔任贊禮的下人,延請進正廳之中。

張越看著這一切,充滿了好奇和新奇感。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這西元前的士大夫貴族的昏禮儀式。

這可比在書上或者電視上看到的還要震撼。

整個大廳內外,此刻都充滿了肅穆莊嚴的氣氛。

明亮的油燈,將整個霍府都映照成恍如白晝的不夜城。

雖然只是續弦,但霍府卻將之當成新婚一樣操辦。

以張越所見,在禮儀和儀式方面幾乎沒有挑剔的地方。

只是……

這究竟是那位霍夫人的意思,還是霍光本人的安排呢?

張越不免有些遐想。

若是那位霍夫人安排的,那就有意思了。

因為那將披露一個事實——大名鼎鼎的大將軍、博陸侯霍光是一個耙耳朵!

這樣想著的時候,一聲輕吟的鼓簧奏響,昏禮開始了。

在昂揚的《鹿鳴》樂聲之中,兩個身穿禮服的男子,走了進來,然后對左右賓客長身而拜,恭身頌道:“夫人之禮,始于冠,本于昏,尊于祭,和于射!今日吉日,今時良辰,有嘉賓在前,宗廟在上,天地共證:霍氏將納新婦,新婦霍氏,名曰:顯,以告嘉賓、天地、宗廟之靈!”

張越見著,心里面有些感慨。

誰說中國婚禮亂糟糟,多陋習了?

這樣莊嚴肅穆而神圣的儀式可比后世那些在教堂里舉辦的婚禮在儀式感、畫面感和莊嚴程度上,遠遠超過了!

事實上,在兩宋以前,中國士大夫的昏禮,素來就是以嚴謹、肅穆和莊嚴著稱。

在逼格上可比那些基友教的把戲要高多了!

心里面想著這些,樂聲就已經從《鹿鳴》變成了《桃夭》,在厚重的鼓簧琴瑟合奏之中,有稚嫩的童子在合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于歸,宜其家室……”

在合唱聲中,數盞油燈在門外被點燃,照亮了正廳之前的道路。

一身爵弁服的新郎官拉著一位純衣纁袡,纚笄纏發,長裙在身的盛裝麗人,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

賓客們紛紛起立,微微向他們致意。

因為是續弦,所以廟見和之前的所有儀式都已經省略。

甚至連親迎禮也不需要了。

所以,他們才能這樣一起出現,不然,還需要一整套的禮儀來尊顯新婦的地位——這很重要!

在先秦兩漢時代,夫婦之間的地位,依然相對平等。

尤其是在現在的公羊學派的思潮影響下,妻子是被視為一個家庭內部的兩極之一。

丈夫是陽,妻子是陰。

陰陽和合,才是家庭。

所以呢,漢代厲害的女性,常常能夠鎮壓丈夫。

尤其是那些受過教育的士大夫家庭的女性,她們通常都有很強的獨立性。

成親后丈夫要是鎮壓不住她們,頭頂遲早綠草悠悠。

正因為漢代女性獨立意識很強,所以東漢開始,有些渣渣就開始宣揚所謂的女德了。

但在當代,所謂的女德?

那是不存在的東西。

所以,漢室的女強人有很多。

有智慧和手腕的女性就更多了。

不說劉家,就是民間,有名有姓,甚至受人尊敬的女性就有不少。

譬如緹縈、卓文君、許負,都留名青史。

在東漢初年甚至還有一位女性大文學家——班超!

以張越所知,現在的社會上,承擔一家重任的女性,也不在少數。

譬如,張越的嫂嫂,在他沒有穿越前,就以女性之身,擔負一家之重。

而在這個長安城里,這樣的例子就更多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漢代紡織業,絕大多數技術進步,都是女性推動的。

漢書里就記載,張安世就請了一位女性工匠,發明制造了一種新型提花機,日進斗金,以至于富比大將軍光。

而后世馬王堆出土的那件薄如蟬翼的絲衣,也是由女性織工織造而出。

目前的少府機構里,就有著東西織室,這兩個機構雇傭了數萬女工,日夜織造各種絲織品,供給國家和官府,甚至還遠銷西域。

是故,在西漢時期,女性地位很高。

從宮廷到民間,都有女性掌權的記錄和例子。

漢代女性不說能頂半邊天,起碼頂了三分之一!

所以,國家收稅也沒有忘記她們——女性一樣要交人頭稅。

是故,當代昏禮之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丈夫當著賓客的面,迎請自己的妻子入堂。

那是整個昏禮最關鍵的一環,寓意著男性主人對家庭女性主人的尊重。

不過今天是看不到了。

因為是續弦,很多步驟都被省略。

霍光如今,滿面春風。

他牽著自己的夫人的手,走到大廳正中,面朝嘉賓,拱手道:“今日良辰,蒙諸公之不棄,辱臨陋室,光慚愧至極,略備薄酒、寒食,以待諸公,望公等海涵!”

說著就深深一拜。

站在霍光身旁的那位霍顯霍夫人也親啟朱唇,盈盈拜道:“妾身蒲柳之姿,愚鈍之才,蒙諸公賞臉,親身辱臨寒舍,以列嘉賓,觀禮于此,感激不盡!”

眾人連忙回禮,拜道:“不敢!霍公寬仁有德,夫人淑媛有禮,吾等能受邀觀禮,幸甚!幸甚!”

說著,大家就齊身拜道:“恭喜霍公、霍夫人,結結發之義,定白首之盟!”

至此,這昏禮的儀式其實已經結束了。

這也是先秦兩漢昏禮的本義。

迎娶新婦,是一個家庭內部的家事。

賓客們受邀而來,是作為見證人和公證人。

而不是來搗亂或者湊熱鬧的。

而對于一個家族來說,迎娶一位新婦,是為了繁衍子孫,結兩姓之好,上以繼宗廟,下以承后世。

與別人沒有一毛錢關系。

不過,飯還是有得吃的,主人家也得出來致謝和感謝賓客們。

這一點,倒是和后世相同。

說話間,就有下仆抬著兩只被烤的金黃的烤豬進來。

先前那兩位主持禮儀的男子,則拿著刀俎,站到了廳中,然后開始分解烤豬。

一盤盤豬肉被切下來,分給在坐賓客。

然后,一個個大鼎被打開,一盤盤的菜肴、一壇壇美酒被取出來。

而霍光則帶著新夫人,從頭開始敬酒。

等來到張越面前時,霍光特意舉杯對張越道:“光公務繁忙,唯有空暇,拜會侍中,今日蒙侍中不棄,辱臨寒舍,大駕親臨,唯滿飲此杯,以敬侍中!”

說著就一飲而盡。

張越也是第一次正面見到這位影響了整個西漢王朝歷史走向的權臣。

在史書與伊尹齊名的能臣、權臣。

他大約四十余歲,身材健壯,看上去孔武有力,但整個人的氣質又偏儒雅,看上去和顏悅色,就像電視劇里的那些老好人一樣,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溫暖,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親近和交好。

不過……

張越知道,霍光從來不是什么好好先生。

在十幾年前,他就差點把李禹喂了老虎——假如韓說沒有說謊的話!

而歷史上,這位博陸侯的所作所為,更是足以顯示他的個性——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睚眥必報。

傅介子刺殺樓蘭王,常惠兵圍龜茲,都是他授意的。

而在內政上,所有想跟他唱對臺戲的人,統統死全家了!

連宣帝在他身邊都瑟瑟發抖,感覺‘如芒刺在背’。

可見他的性格和為人,根本不像現在表現的這樣。

很顯然,他現在維持這樣的人設,一定是有所忌憚、有所顧忌。

那么問題來了,他在忌憚誰?他在提防誰?他在顧慮誰?

心里面想著這些問題,張越就端起酒杯,連忙道:“安敢當令君敬酒?毅惶恐!”說著就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在霍光面前,張越根本不敢拿大。

因為,張越很清楚,現在在他眼前的這位,是漢室歷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之一。

霍光見了,卻是笑了笑,對張越的表現很滿意,覺得這個年輕人還是很給他面子的,并沒有恃寵而驕,更沒有覺得自己了不起。

“或許,將來可以嘗試與他多多聯系……”霍光在心里暗暗想著。

他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努力。

從前,張安世一直勸說他,將這個侍中官也拉進來,大家一起做。

但他卻謹慎、小心,覺得還要試探試探。

這兩個月來,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已經合格了。

特別是他最近放出來的那個理論,讓霍光也眼饞不已,心以為然。

如今親自見了,見了他的態度,心里面就更滿意了。

于是,霍光輕聲問道:“侍中公何時回新豐?”

“回稟令君,大約四五日后吧?”張越想了想,答道。

他在這長安還有事情——主要是白紙和龍窯的事情還沒有搞定,他要搞定這兩個事情才會回新豐。

“哦……”霍光笑了笑,道:“那么侍中公回新豐之前,不知可愿與在下,同游上林苑?”

這是霍光拉人入伙時最常做的事情——帶他一起去上林苑游獵。

霍光覺得,在游獵過程中,是能看到一個人真正本性和欲望的。

他會獵殺多少獵物?獵物逃脫或者說遇到一些特殊情況時的抉擇,都可以反映出其本人的真實性格。

就像他當年,拉著張安世去打獵,遇到一只受傷的母鹿,張安世卻放下了弓矢,反而命人為其治傷——因為他看到了有一只幼鹿在母鹿附近哀鳴。

這讓霍光立刻接納了張安世,并引為知己至交。

因為霍光知道——一個能對野獸都有憐憫之心的人,一定會對朋友有義,對國家有責,對天下有親。

這可比單純的交談和觀察還要有用。

畢竟,這個世界,演技派太多——譬如他自己,也譬如他曾經見過的許多人。

表面上謙謙君子,背地里鬼知道他是君子還是小人?

張越聽了,卻沒有太多疑慮,就答應道:“蒙君所請,豈敢推辭?”

“善!”霍光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宴會很快就結束了,眾人被霍光的女婿范明友一路送到門口。

“侍中閣下……”范明友輕輕在張越耳邊道:“明日明友當親來拜訪,以敘今日之約……”

張越看著他,點了點頭,今日確實有些不湊巧,中間被張安世拉走,沒有來得及與范明友好好談談,了解一下漢室境內的羌人情況。

這樣也好,正好,張越明天有不少時間,說不定還可以去石渠閣搞一副天水、安定和河西的地圖,和范明友好好研究一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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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09:1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八節 羌人問題(1)

翌日,張越起床不久,就有宦官來報:“侍中,護羌校尉范明友求見!”

“快請!”張越立刻精神起來。∨雜∏志∏蟲∨

片刻之后,范明友就來到了他面前,兩人長身對拜,寒暄片刻,張越就道:“吾一直想要與校尉好好了解一下西塞羌人的問題,未知校尉可愿教吾?”

范明友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忙拜道:“豈敢言教?但侍中所問,末將所知,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越的這個要求,對范明友而言,不啻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大餡餅,砸的他暈乎乎的。

在過去,他求爺爺告奶奶,也沒有幾個重臣愿意聽他講一下羌人的問題。

在國家的眼里,關注的焦點,從來都是匈奴和西域。

至于羌人?

大多數人的印象,都停留在十幾年前,西羌大串聯造反,卻被李息將軍殺了個人頭滾滾的時代。

在長安諸公眼里,所謂羌人,大約和朝鮮四郡那邊的野人一樣,只是疥蘚之疾,無足掛齒。

但只有他這樣親臨羌人事務第一線的大將才知道,匈奴人或許是現在的威脅,但羌人肯定是未來的威脅!

因此,他一聽張越主動要求介紹羌人的問題,立刻就高興的不得了。

甚至覺得遇到了知己!

在這個長安城中,張越是除了他岳父霍光外,第二個明確表露出對羌人提防和注意的高級官吏。

張越卻是笑著拉起范明友的手,道:“正好,近日來,本官整理了一下有關羌人的情報和信息……”

他帶著范明友來到樓上的堪輿室之中,揭開被一塊幕布遮住的墻面,露出懸掛于上的地圖。

這副地圖是他從尚書臺那邊搞來的河西安定地區的地圖。

雖然算不上很精確,但卻是現在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當地地圖了。

沒辦法,現在的漢室對于羌人的關注度不夠!

國家的目光瞄準的始終是匈奴人和西域。

朝堂的大臣們也不覺得羌人能掀起什么風浪來。

甚至有人覺得,羌人也只是人多而已,最多威脅一下治安,想要造反?

恐怕就是找死了!

漢室甚至都不需要動員,靠著湟中地區的義從們,就能殺光他們!

在目前來說,這倒也不算錯。

全盛時期的大漢帝國,有著充足的力量,捏死任何在浚稽山以南、弓盧水以東的所有敵人。

帝國的屯田兵們甚至把田種到了匈奴人的腹心。

只待輪臺地區的屯田出了成果,匈奴人就只能跪下等死了。

至于羌人?

恐怕沒有多少人關注。

但張越知道,未來羌人會成為漢室的大麻煩!

甚至比匈奴人還麻煩!

匈奴人是敵人對付敵人可以不擇手段。

但羌人卻在漢室境內。

別說是漢軍了,恐怕連羌人都不知道他們自己會在什么時候忽然就腦袋發熱,決定造反了。

張越查詢了很多資料和文牘,他發現,事實確實如此。

大部分羌人在造反前,都是渾渾噩噩的。

忽然有一天,一個羌人頭領一拍桌子,對部下說:走,咱們造反去。

于是就跟著造反了。

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造反,造反干什么?

若不解決他們,羌人問題就會讓漢室持續流血。

就像毛子和米帝在阿富汗遭遇的那樣。

所以張越很關心羌人的問題,他想要盡可能的多掌握有關這個方面的情報和信息,以便找到解決問題的閥門。

不能讓他們再這么任性的aaaa下去了。

屠殺也好,安撫也罷,一定要找到解開問題的鑰匙。

“范校尉……”張越走到那地圖前,指著上面,問道:“請校尉為吾畫諸羌主要活動范圍!”

羌人問題的難,就難在這些家伙居無定所,到處游擊。

而且,他們和匈奴人逐水草而居還不一樣。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至少有固定路線。

羌人干脆就沒有固定的線路。

遷徙途中要是遇到人了,打的過就搶,打不過就跑。

一般兩股羌人相遇,十之八九都要打一場。

打贏了就吞并對方,然后過上一段時間,當他們發現自己維系不了這么多人口時,就又分為兩支。

但分裂出去的那支卻奉原先的主脈為宗主。

這上千年這么aaaa下來,別說漢人,恐怕羌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種了。

但主要的羌人部落,還是基本能分出來的。

范明友算是對羌人研究的比較深的專家了能不深嗎,他去年剛剛砍了三千多造反的羌人。

范明友走到地圖前,先在地圖的一個點,做了個標記,道:“侍中此乃護羌校尉治所,令居城!”

“所謂令居城,乃當年李息將軍所筑,本意乃是招撫羌人,令其定居……”說到這里,范明友臉上就比較尷尬了。

漢家置護羌校尉的意圖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安撫,能夠安撫羌人,就好好安撫,讓他們定居,別搗亂!

但很顯然,這個政策至今收效甚微。

羌人們哪怕被招撫了,但一旦換了個首領,就隨時可能造反!

理由千奇百怪,有的甚至根本沒有理由,就是想造反。

而這第二個目標就是隔離羌人和匈奴之間的聯系。

不能讓這兩股勢力合流!

上次他們合流,可是差點搞得漢室焦頭爛額,連羌人的腦袋都砍了七八萬個,京觀不知道筑了多少。

目前來說,這個工作護羌校尉勉強做到了。

“除令居城外,漢家在這一帶,對羌人威懾最大的力量,就在這里了……”范明友將手指向距離令居城大約數百里外的一片河谷:“駐屯于此的湟中義從們,二十年來一直忠誠的履行著他們的承諾,為漢藩屏,鎮壓羌胡……”

“護羌校尉麾下,最大的騎兵編制也是由湟中義從們組成……”

“不過……”范明友說到這里,稍微遲疑,才道:“近年來湟中義從們頗有微言,主要是太仆那邊沒有按照承諾按時去接立功義從家庭,國家撥給的物資和交易的食鹽質量也逐年下降,下官多次上書朝堂,卻沒有回應……請侍中公務必將此事報告天子!”

張越聽了,立刻就嚴肅起來,點頭道:“校尉放心,此事本官必定會上奏天子的!”

湟中義從可是大漢帝國現在最忠誠的打手和仆從軍了。

他們與烏恒義從、輝渠義從并列為漢室三大義從來源。

張越一直想要建議加強對他們的籠絡力度和拉攏力度。

只是沒有切入口。

如今,范明友算是給張越提供一個借口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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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16: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九節 羌人問題(2)

所謂湟中義從,全名應該叫做:湟中地區月氏義從胡騎!

大約在漢太宗孝文皇帝統治時期,匈奴與當時活躍在河西走廊,統治西域地區的月氏人發生了大規模戰爭。

戰爭的結果,導致了整個亞洲的歷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月氏戰敗西遷到阿姆河流域,進而不斷侵襲和騷擾一度統治中亞,覬覦南亞的巴克特里亞王國,將這個漢室稱之為大夏的希臘馬其頓殖民者后裔建立起來的王國吞并,并最終建立起貴霜王朝。

在這一過程,月氏人接受并信仰了佛教,由此誕生了輝煌的貴霜文化。

而在東方,由于月氏的敗退,匈奴人雄霸了幾乎整個東北亞,建立起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游牧帝國。

而那些沒有來得及跟著月氏王庭撤退的月氏部族和貴族,在匈奴人的強力打擊和鎮壓下,其中一部分向匈奴當時的老上單于屈膝投降。

老上單于將這些投降的部族,作為禮物,送給了他的兄弟,冒頓單于的養子,烏孫大昆莫獵驕靡。

于是,烏孫王國內部出現了一個實力派——月氏翕候。

毋庸置疑,當初老上單于送給他兄弟的是一顆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后來烏孫帝國的分裂,也正是因此而起。

而另一部分月氏殘部,則不愿意向敵人投降,于是率領部眾,躲入河西的群山之中,與羌人雜居。

由此出現了名為‘小月氏’的族群。

當衛青收復河套,霍去病橫空出世。

活躍在河西地區的小月氏各部,就開始紛紛南下,依附漢軍,月氏義從胡騎從此成為了漢軍作戰序列之中的一員。

元鼎六年,河西羌人大串聯,舉行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叛亂!

至少有十五萬羌人加入了那次叛亂。

他們渡過湟水,向北聯絡匈奴。

與匈奴人里應外合,企圖摧毀漢室在河西甚至是河套的統治。

漢家聞之,先派大軍,擊敗了來襲的匈奴騎兵。

然后,動員隴西、安定、天水、三輔和河南的郡兵,以將軍李息為主帥,前往平亂。

花了兩個月時間才將叛亂鎮壓了下去。

那一次,光是砍下的羌人腦袋,據說足足有七八萬之多!

事后,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類似的事情。

漢室將湟水流域水草最肥美的地區,賜給小月氏人,作為他們游牧的地盤。

而相應的,小月氏人需要為漢室遮蔽羌人與匈奴人之間的聯系。

從那以后,羌人雖然繼續造反不斷,但再沒有人能聯系到匈奴人。

而沒有外援,羌人自己造反,就和送頭下鄉差不多。

漢家都不需要動員,僅僅依靠湟中義從們,就可以鎮壓所有叛亂。

這二十余年來,湟中義從們忠心耿耿的履行了他們對漢室的承諾。

不僅僅沒有讓一個羌人部族渡過湟水,去和匈奴人取得聯系。

他們還極力的協助漢室的護羌校尉,鎮壓西羌各部的叛亂。

也正是因為有著湟中義從們存在,哪怕羌人們aaaa的再沒有預兆,漢家在河西地區的秩序和治安也大體維持的住。

但張越知道,很快,事情就會發生變化。

因為……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

它能令英雄老邁,讓傳奇褪色,讓忠心淡去。

在湟水流域,忠心耿耿的為漢家守護了籬笆二十余年后,隨著老一輩的月氏義從們老邁,新生代們成長。

質疑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湟中義從各部的新生代們,再沒有了他們父輩對漢室的忠誠和認同。

相反,他們在和西羌各部的交往中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羌人的習性。

于是,一場比肩元鼎六年的羌人大叛亂,正在醞釀之中。

從張越回溯的史料來看,這次,原本應該是鎮壓叛亂的湟中義從們,也有許多卷入其中。

即使是那些沒有卷入的,也采取了蛇首兩端的曖昧態度。

更可怕的是,這次叛亂,不像上次那么好鎮壓了。

從張越掌握的史料描述來看,這次叛亂,延綿了數十年,羌人們此起彼伏的發動大大小小的叛亂。

直到宣帝年間,才被再次鎮壓下去。

而此事的后果,則是湟中義從和烏恒義從一般,漸漸脫離了漢室的鉗制,變成了一個半獨立的軍事集團。

比烏恒人更糟糕的是——因為湟中月氏義從胡騎,屬于漢室承認的官方力量。

它的影響,更深遠。

甚至持續到了五胡亂華!

張越當然是絕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

對湟中的月氏各部,漢室有必要加強控制,特別是加強對他們的教化。

想到這里,張越就道:“范校尉……本官聽說,自故騠茲候稽公病逝,騠茲侯國亡后絕嗣,興滅國,繼絕世,此古君子之行也,校尉可愿與本官聯袂上書天子,請天子自稽公子侄支脈之中挑選一人,以祀騠茲候之祭?”

騠茲候稽古姑,乃是小月氏諸部共尊的月氏王族后代。

血脈正統,哪怕是在阿姆河的月氏王庭,恐怕也會承認對方。

這位騠茲候當年是以小月氏右渠王的身份,率部歸附漢室的。

可惜,他不是很給力,沒有生下兒子,所以死后封國按律廢黜。

若能扶持起一位他的子侄,繼續他的地位,說不定能有奇效。

即使不能,也沒什么。

騠茲候侯國才一千八百戶,每年租稅不過三十五萬,花這么點錢買個馬骨,也不算虧。

范明友一聽,道:“侍中,此事早有人建議過了……奈何朝堂不許啊!”

“那是別人……”張越笑著道:“校尉只說愿與不愿就行了!”

列侯復家,只要天子點頭了,就沒有不行的。

況且,只是一個一千八百戶的小侯國而已。

張越覺得,這個問題只要講清楚了,那就沒有太大問題。

“末將自然愿意!”范明友聞言,歡喜的道。

若能進一步拉攏和交好湟中地區的月氏義從,那么,對于他這個護羌校尉來說,屬于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他沒有理由拒絕。

“那就請校尉繼續介紹羌人各部的情況吧!”張越將湟中義從的事情先放下來,對他來說,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是這樣了。

但以后,他必定會去強化對月氏各部的控制,進而在文化、宗教和信仰上同化他們。

有一個事情,張越很清楚——諸夏民族,沒有什么人能特殊。

對于東北亞的民族來說,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個選項——當中國人,或者西遷。

不存在什么又想要好處,又想搞特殊的存在。

張越和范明友在堪輿室之中,談了大半天。

最終,張越得到了許多,他在石渠閣和蘭臺以及后世史書得不到的消息。

對于西羌這個群體,也有了更多了解和認知。

從范明友的描述來看,羌人是一個非常特殊、原始和古老的族群。

在事實上來說,其實從來不存在一個名為‘羌’的民族。

羌人這個名稱,其實是匈奴人和漢室強加在他們身上的稱呼。

就像后世的英國,將本來不存在的印度,具象于世界。

所謂羌人,在匈奴語之中的意思就是牧羊人,而在漢語語境下,意思也差不多。

換而言之,其實羌人這個民族,是漢匈兩國霸主的自我認知。

但羌人自己是根本不賣帳的。

羌人有N個種群,每一個種群,都有自己獨特的原始信仰、習俗,甚至有不同的飲食習慣。

譬如,有些羌人已經開始以耕作為主,但有些羌人,則依舊以牧羊維生。

而且,羌人之間,還有著不同的人種。

有類匈奴的匈奴種,有類漢人的漢羌種,還有高鼻深目的塞種人。

是故,羌人各部之間,有著迥異的習慣和完全不同的風格。

你像在居延的谷羌和在天水之間的先零羌那就是死敵!

見了面不死不休的那種。

此外,現在居住在張掖一帶的渠羌,則很好的適應了在漢室治下的生活,小日子過的非常舒坦,二十年下來已經和漢室移民沒有什么區別了。

但活躍在湟水以西的封養羌,則根本無法招撫。

因為,這一個族群的男人都懶得要命。

別說和先零羌一樣去放牧了,就是往地里丟幾把糜子的事情,都不肯做。

他們的生活,始終處于,若是有東西吃,那就吃,沒有東西吃就去搶之間。

不管搶誰的!

也不管是漢人還是匈奴人。

總之,搶了再說。

而勞姐羌則與封養羌是世仇,是死敵!

先零羌又與牢姐羌、封養羌是死敵!

在那個沒有漢人和匈奴人介入的日子里,這三方就已經在湟水兩岸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了。

彼此之間的歷史,處于你方aaaa完,我方aaaaa。

“不知道是哪個傻瓜,居然給他們取了一個共同的族群名字……”張越望著地圖,再回想著范明友介紹的事情,心里面有無數頭草泥馬在肆虐。

本來,河西和湟水一帶的羌人們,壓根就沒有什么民族意識。

他們彼此之間,仇深似海。

結果,不知道哪一天哪個傻瓜告訴了他們——你們是羌人。

然后……

他們就覺醒了——哦,原來我們是羌人啊。

于是,就出現了延綿兩漢的大禍患!

雖然到目前為止,羌人各種之間,廝殺起來依然迅猛。

但他們已經學會并且懂得面對外敵時聯合作戰了。

元鼎六年的那次西羌大叛亂,就是先零羌、牢姐羌和封養羌解仇為盟后拉開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羌人們的‘我們是羌人’的意識,將會逐漸增強。

直到有一天,變成一個整體或者被外力消滅。

這個過程,幾乎已經不可逆了。

因為種子已經撒下去,而且發芽了。

“看來,將來我得去金城郡走一趟了!”張越在心里想著。

元鼎六年的西羌大叛亂后,漢室就將叛亂的先零羌、封養羌和牢姐羌驅逐到令居以西的群山之中。

從地圖上看,大約是在后世的青海一帶。

惡劣的環境,導致了他們之間的競爭不斷加強,而對南方的沃土和故鄉的思念,也將導致他們會不斷試探南下,以返回故鄉。

張越知道,必須找到一個解決方案。

不然,漢室在河西地區的統治就無法穩固。

特別是移民們,會很恐懼前往當地。

那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很顯然,單純的屠殺無濟于事。

況且,羌人的山地活動能力,冠絕天下。

當年,匈奴帝國強盛的時候,年年征剿諸羌,甚至大規模的屠戮他們。

將破滅的羌人部落的男女老少,全部抓走,變為奴隸。

也沒有滅亡他們。

更何況如今,羌人各部除了那些已經臣服漢室,學會了耕作的熟羌外,先零羌等大部落都已經被驅逐到了湟水以北的蒼茫世界和高原之上。

漢軍假如要去討伐他們?

青藏高原的險峻和荒蕪,就已經夠漢軍喝一壺的了。

而生活在這些地方的羌人,卻已經適應了當地。

張越可不想讓漢軍去那些地方送死。

但假如只是隔離和驅逐他們,卻只能治標,根本不能治本。

他們依然會不斷的連續的南下,沖擊漢室在河西地區的安全。

只要被他們抓到一次機會,突破了湟水的防御,那么酒泉、張掖、居延的漢家城市和農田,就將會被他們蹂躪。

搞建設他們或許不行。

但搞破壞卻是拿手的。

以目前的生產力來說,他們南下一次就足可以破壞漢室在河西十年甚至幾十年的努力。

怎么辦呢?

忽然,一個主意從張越腦海浮現。

“湟中義從……西羌……”張越活動了一下筋骨:“假如說,我能推動漢家,對羌人奴婢進行補貼的話……”

譬如取消羌人奴婢的訾算限制——換言之是免除內地大地主們購買羌人奴婢的人頭稅。

又譬如,對有羌人奴婢的地主豪強,進行獎勵。

那么羌人奴婢就會走俏。

需求就會出現,而需求將導致市場,市場會用看不見的手來處理問題。

在利益驅動下,湟中的月氏義從,就會……

只是,這個辦法有些陰損。

而且,張越現在還沒有辦法去說服國家同意。

“唉,還是地位太低,聲望太少啊……”張越嘆息一聲,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好好刷聲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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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節 長樂宮宴(1)

當天晚上,剛剛入夜,長樂宮方面就派來了使者來迎接張越。

來人地位還很高,乃是長樂宮謁者令淳于養。

出人意料的,這位謁者令是一位女性。

準確的說,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鄰家老奶奶一般。

但張越卻根本不敢小瞧對方。

淳于家族,是漢室的御醫世家。

從太宗時代起,淳于家族就是漢室雷打不動的宮廷御醫。

這個家族世代都得到劉氏的信任,特別是劉家皇后和后妃們的信任。

因為,她們最早研究和鉆研婦科病的醫生。

一直要到宣帝時期,這個家族才會被從宮廷之中除名——許皇后就是被一個叫淳于衍的女醫師毒死的。

不過在現在,淳于家族的權勢,依然不可動搖。

特別是這位淳于養!

以女性的身份,擔任長樂宮謁者令,位居兩千石,深得衛皇后信任,三十年來隨侍左右,不離不棄。

這三十多年來,長樂宮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獨她的位置雷打不動。

據說在很多事情上,衛皇后都會聽取這位謁者令的意見。

是故,張越一聽對方的名字,立刻就帶上了幾分恭敬之色,倒也不全是因為對方在衛皇后面前的影響力。

張越自己其實也有求于這位老婦人——她手里面極有可能掌握著在后世已經失傳的《扁鵲內經》和《扁鵲外經》還有名醫淳于意的一生心血結晶《脈經》。

在目前來說,這三部醫書,可能是當代中醫的最高經典。

更別提,淳于家族百年來浸科領域,對婦科病有著深刻認知和了解。

只是……

淳于家族的醫術,從來傳女不傳男。

而且,這個家族一直只接受贅婿,而不愿嫁女出外,牢牢把持住了家傳醫術的秘密。

這種做法,穩固了他們家自身的利益,但卻使得中國中醫發展走上了一條曲折的道路。

以張越所知,在數十年前的淳于意,就已經對月經不調和難產等問題有了深刻認知和解決方案。

也正是因此,漢室皇族的子嗣的成活率非常高!

很少有夭折的情況。

“得想個辦法,將這些東西搞出來……”張越在心里暗想。

帶著這樣的念頭,張越來到了長樂宮。

此刻,長樂宮華燈初上,巍峨的宮闕,被一盞盞宮燈,照耀的恍如白晝。

比起未央宮,長樂宮的宮闕的氣勢更加蓬勃,昂揚。

回廊和殿堂,也都更加大氣。

在事實上,最初,長樂宮才是漢天子的居所,而未央宮才是后妃的寢居。

只不過,高帝駕崩后,呂后女主臨朝,垂簾聽政,就霸占了長樂宮。

惠帝無奈只能搬去未央宮住。

等到太宗皇帝從代國入繼大統,可能是因為長樂宮流了太多血,有太多亡魂的緣故,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習慣了,所以,就因循了惠帝故事,從此天子居于未央宮,而皇后、太后居于長樂宮。

也就是從那以后,漢家成為了一個兩元制帝國。

太后的權力,凌駕在君王之上。

淳于養帶著張越,穿行在宮闕之中,最終在一個殿堂前停了下來。

“張侍中,這里就是永寧殿了…………”淳于養帶著張越在一個陛階前停下來,道:“請侍中在此稍候片刻,待老身前去通傳皇后……”

“有勞夫人!”張越微微恭身,以示敬意。

等淳于養走入永寧殿中,張越便開始觀察起這個曾經一度是帝國大腦中樞的殿堂。

在漢室,長樂宮的稱謂,是會隨著太后、皇后的輪替而變化的。

當有太后在朝,它就叫長樂宮。

而當沒有太后,只有皇后時,它的正式官方稱謂就是長信宮。

各主要建筑群的名稱也是如此。

譬如眼前這永寧殿,當有太后臨朝時,它就是永壽殿,是太后所居之地。

那時皇后就要避居臨華殿。

還得每日來永壽殿給太后請安,天子更需三日一朝,以表孝道。

那時的長樂宮便有力量插手國政,甚至廢立天子!

不過現在嘛……

衛皇后還不是衛太后,所以這長樂宮在漢室的地位就有些尷尬了……

但,再怎么尷尬,最起碼在這長樂宮內,衛皇后是地位最高的女主人。

于是這長樂宮內外,就有了濃郁的河東氣息。

特別是在這永寧殿的雕飾與外觀,隨處可見平陽地區的民俗雕刻,就像張越現在眼前的這個欄桿上,就雕篆著幾個牧童放羊的場景。

由此可以想見,當年王太后在的時候,這些欄桿與臺階和走廊上必然雕刻的是關中民俗,而在竇太后時期則肯定是清河地方的景物……

莫名的張越忽然想起了后世在他和他的同事間廣為流傳的一句話調侃:“永遠擁護黨……哦不!圣天子,誰是天子擁護誰!”

看來中國人民的政治價值觀,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呀。

這樣想著,張越嘴角就浮現了絲絲笑意。

張越沒有等太久,大約只過了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淳于養就帶著幾個侍女走了出來,對張越道:“侍中,皇后有請!”

“有勞夫人!”張越自是連忙拱手一謝,就跟著淳于養走入了永寧殿內。

一進永寧殿,張越頓時大開眼界。

果然不愧是長樂宮的核心!

整個殿堂極為寬敞,恐怕就算有數百名大臣,也能坐得下。

可以想象在它的全盛時期,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在此唯唯諾諾,等候著來自太后的懿旨和命令。

但在如今,它卻已經沉寂了將近三十年——自從王太后薨于長樂宮,漢家就已經三十多年沒有太后了。

不過,這個殿堂的內飾和布局,卻依然充滿了威嚴與權勢。

一位位持戟武士,肅立在殿堂兩側。

張越目測了一下,起碼有百余名持戟衛士在警備。

往來穿梭的宦官侍女,更是絡繹不絕。

鼓簧鐘罄之聲,回響在這個殿堂的內部,余音繞梁,久久不絕。

淳于養帶著張越,穿過這寬敞的宮殿,推開殿中的一條帷幕,然后對張越道:“侍中請!”

張越走入其中,立刻眼前一亮,明亮的長信宮燈,照亮著前方的殿堂。

那是一個大約只有永寧殿大殿三分之一大小的小殿。

一排排高大的連枝宮燈被全部點燃,數百盞大大小小的油燈,將這宮闕變成白晝。

一位頭戴鳳冠的老婦人端坐在殿堂上首,臉帶笑意,看上去非常慈祥。

太子劉據和長孫劉進,則分別坐在她的兩側下首。

左右兩側是一位位頭戴冠琉的公卿,當張越走進來,無數人扭頭看著他。

張越甚至還能聽到有人在輕輕的驚呼:“這就是張蚩尤?”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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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節 長樂宮宴(2)

“臣侍中領新豐事張毅恭問皇后鳳體無恙!”張越走到殿中,長身恭拜著:“敬問家上安、長孫安,及諸位明公安!”

“張侍中請起……”就聽著上首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來人,給侍中賜座!”

然后便又聽到太子劉據說道:“張卿坐孤身邊來吧……”

張越抬起頭,就見到了劉據一臉真誠的笑意。№雜☆志☆蟲№

在過去的那十幾個時辰中,劉據翻來覆去的將那份帛書看了不下一百次。

幾乎已經能倒背如流。

也正因為如此,劉據對張越的印象和感觀,已經處于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本就是一個仁愛寬厚之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和養成的三觀,也使得他比他父皇更容易接受和向往張越描繪出的那些理想世界。

而且,比起當今天子。

劉據現在胸中的雄心壯志更甚!

漢室目標只能是小康之治的初級階段?

那怎么行!

劉氏要為新王,就一定要有更高追求!

不說太平世,漢室起碼也要將小康世的高級階段作為努力方向。

現在,大漢儲君雄心勃勃,想要將來能夠在自己手中實現那個美好的輝煌世界。

為了那些美好,劉據發誓,他可以犧牲一切!

只是……

如今,三世論和小康、太平世的描述初生,除了張越以外,幾乎所有人都還沉浸在三觀的沖擊與動搖之中。

所以,劉據也只能求助于張越。

要不是知道張越今夜會來長樂宮赴宴,劉據恐怕早就已經傳召張越去博望苑,要抵足而眠,而秉燭夜談,要請教天下之事,畫未來之政。

如今,見了張越如何還忍耐的住?

張越聞言,自是拜道:“家上寬愛!”

便被人領著,坐到了劉據位子的下首不遠處。

此處剛好在臺階下,劉據只需要傾斜一下身子,就能與張越交流。

張越剛剛坐下來,就聽到端坐于上首的衛皇后輕聲道:“本宮素居長樂宮,修養身心,供奉神明,祈愿陛下萬歲安康,于外廷諸事向不干涉……聞說侍中張子重,侍奉天子恭敬有禮,輔佐長孫盡心盡責,本宮心甚喜,特設宴款待,以嘉侍中……”

張越聞言,連忙拜道:“微臣不過謹守本職,盡心竭力,以報陛下、長孫知遇之恩,皇后不以臣卑鄙,加隆恩賜洪福,微臣惶恐,戰戰兢兢,唯盡心侍奉陛下、輔佐長孫,或可報皇后之恩于萬一!”

“侍中不必謙虛……”衛皇后揮手讓人扶起張越,道:“本宮雖居于深宮,也多有耳聞侍中賢能之事,雖古之管夷吾、公孫鞅亦已不遑多讓!”

“臣惶恐!”張越連忙脫帽拜謝:“不敢當皇后繆贊!”

“侍中請起……”衛皇后見了張越的樣子,心里面很舒服,覺得這個新貴真是識趣,不像過去那些有寵于天子的年輕人,在她面前總是有些拿大,不怎么將她放在眼里。

哪像這個年輕人,說話得體,態度謙卑,很給她面子。

衛皇后一高興,當然就會有所表示。

她想了想,然后對淳于養道:“夫人,請去將本宮內庫之中那柄驃姚劍拿來……”

淳于養聞言呆了。

殿中的其他人,更是紛紛低下頭。

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遺物并不多。

特別是他的佩劍,能流傳下來,也就三五柄。

而在這些流傳下來的佩劍中,皇后收藏的那柄是最著名,也最被人覬覦的。

因為那柄劍是霍去病第一次出征歸來后,獻給皇后的。

坊間有傳說,霍去病就是系著那柄劍,縱橫馳騁,奇襲龍城成功的。

這二十幾年來,不知道多少人曾經想皇后請求,想要得到那柄劍。

但沒有人能如意。

眾人都以為,皇后打算帶著那柄驃姚劍去茂陵了的時候。

皇后忽然要將它送人了。

這讓許多人都感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因為,他們想起了皇后曾經在拒絕他們的請求的時候說過的話:“驃姚劍乃大司馬留給本宮的,本宮本來打算將之送給冠軍哀候,作為其的加冠禮,奈何哀候早夭,故不能輕易與人!與人必與能繼驃姚衣缽之英杰!”

換而言之,皇后說——他們都不能繼承霍去病的衣缽。

而這個年輕的侍中,卻可以!

“皇后也太輕視吾等了!”有人輕聲議論著。

但終究沒有人敢抗議。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淳于養退入帷幕之中,片刻后,取來一個長長的木盒,然后呈給衛皇后。

衛皇后接過木盒,輕輕撫摸著木盒上的雕紋。

每次見到它,衛皇后總是能想起自己那個年輕、英俊、果決的外甥。

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她將木盒打開,露出里面裝著的佩劍。

拿起那柄劍,衛皇后看向張越,道:“寶劍贈英雄,這柄驃姚劍,本宮婦道人家,拿著沒有什么用處,侍中年少有為,頗有當年大司馬之氣,本宮將此劍贈給侍中,愿侍中善待此劍!”

說著就交給淳于養,吩咐道:“去給侍中吧!”

“諾!”淳于養捧著劍,走到張越身前,滿是羨慕的深深看了一眼張越,道:“侍中,此劍乃故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當年出征得勝歸來后,親手贈與皇后的佩劍,冠軍侯曾仗此劍,奇襲龍城,斬單于祖父產、生得單于叔父羅姑比,功冠全軍,天子親封冠軍侯!”

張越見了,也是心情激動無比。

霍去病的佩劍啊!

而且還是其第一次出征的佩劍!

若放在后世,一定是國寶中的國寶!

哪怕是如今,也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尤其是對于張越而言,這柄劍已經不僅僅是劍了。

偶像的佩劍啊!

還是偶像出道之處的佩劍!

別的東西,張越或許可以不在意,但霍去病的佩劍,卻是他無法拒絕的致命誘、惑!

不僅僅是他!如今天下的所有有志青年,誰能拒絕的了?

當下張越便鄭重的接過這柄劍,深深的俯首拜道:“皇后恩賜,臣深謝之!”

然后就將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像撫摸愛人一樣撫摸著它。

霍去病的劍,不該藏在寶庫里,不能放在盒子里。

它應該去沙場,去那萬里草原,去追逐敵人!

不過,張越很清楚一件事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拿了衛皇后如此重禮,就不能不替衛皇后分憂解難。

這也是漢代社會最基本的價值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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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節 長樂宮宴(3)

見著張越收下那柄佩劍,衛皇后心里一塊石頭落地。

漢家社會有幾個基本原則,是從不變動的。

其中之一,就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然也可以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是自戰國開始就存在,并且始終扎根在人們,特別是士大夫價值觀里的核心理念。

哪怕是底層的平民,也會遵守這個原則。

譬如現在長安市井的商人們豢養那些游俠。

供養他們一日三餐,時不時還要給些酒錢。

他們之間,從無什么契約,甚至不存在口頭約定。

但是,一旦這個商人有事,曾經吃他的喝他的游俠們,就會拼上性命去為之效死。

還有宮廷里的宦官,為士大夫們不齒,甚至不愿與他們為伍。

然而……

自漢室建立以來,從未有過宦官拿了錢不做事的例子。

給錢辦事,童叟無欺,甚至明碼標價。

許多大宦官,甚至倘若事情沒辦成,還能退款。

著名的大宦官北宮伯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連吃相難看的宦官都是這樣,衛皇后自然不怕張越拿了好處,拍拍屁股就不認人了。

想到這里,衛皇后就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她右手下側的丞相公孫賀,她的姐夫。

要不是念在已故的亡姐的情面上,衛皇后真不想理這些破事。

“這是本宮最后一次管公孫家的事情了……”衛皇后在心里告訴自己。

雖然類似的話,她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但這次,她真的下定決心了。

公孫家族,仗著他們和太子以及自己的關系,這些年來行事越發猖獗。

連天子的寵臣也敢去招惹了!

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

公孫賀父子難道不知道,當年李夫人受寵的時候,連自己和長平侯都要去巴結,才能討好天子,保住皇后的位子嗎?

公孫賀難道就忘記了,當今天子,當年曾經說過:“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連自己的親舅父,從小照顧其長大的武安侯田蚡,都要被滅族!

區區一個早已經年老色衰的皇后的姐夫,還能怎樣?

再護著公孫氏這么胡鬧下去,她恐怕連太子都很難保全了。

想著這些事情,衛皇后就道:“侍中,本宮聽說侍中似乎與丞相葛繹候之子太仆公孫敬聲有所誤會?”

張越一聽立刻心道:果然!

只是衛皇后親自設宴,還鋪墊了這么久,給足他的面子,不能不給衛皇后面子。

當然,給衛皇后面子歸給衛皇后面子。

想要張越主動去和公孫敬聲握手言和,那是做夢!

而且……

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

宮廷險惡,誰知道,公孫賀父子會不會跟他玩一手兩面三刀,是不是口是心非?

農夫與蛇的故事,教訓深刻啊!

所以,張越稍稍有些遲疑。

但就是這一遲疑,讓人不滿了。

“張侍中!”只見一個坐在張越旁邊不遠的年輕人起身,對張越道:“皇后親自居中調和,侍中是要不給皇后面子嗎?”

“閣下是?”張越看著對方,努力辨認許久,發現這個人似乎不是衛家的人。

在來之前,他已經打聽清楚了衛家的主要成員的樣貌。

像是衛伉、衛登、衛不疑和他們的長子、次子,張越都找人打探了一遍,在心里面有個底。

但這個人是誰啊?

怎么不在名單中?

“下官長樂宮詹事陳惠!”這人微微一理衣襟,昂著頭非常驕傲的對張越說著,然后拍了拍衣襟,一臉傲然:“先祖曲逆獻候!”

“哦……”張越點點頭:“原來是名臣之后,失敬失敬!”

對方更驕傲了!鼻子都要朝天了!

在他看來,他比張越的出身可要高貴的多了。

先祖的威名,本就不下張良!且還有再造漢室之功——陳平周勃共誅諸呂,這功勞可比張良那個修仙的家伙強多了!

但,天子卻偏偏看上了這么個神棍的后人!

更讓他嫉妒的是——這個神棍的后人,眼看就要一飛沖天了!

而留候家族和曲逆候家族本來就存在矛盾。

這讓他更加難受。

如今找著機會,就想惡心張越,順便給自己刷刷存在感。

若是可以踩著這個侍中的肩膀上位就更好了!

即使不能,哪怕被對方懟了下去,那是大賺特賺的事情。

以后,就可以給自己貼一個標簽:張子重曾經的對手。

這傳出去,逼格瞬間就高了不少。

甚至說不定,還可以將自己打造成‘反張杰出分子’。

就學那左傳的成名之路,只要是張子重說好的,自己就說不好,哪怕被人打臉一千次、一萬次也不改初衷。這下子不就有名聲了嗎?

簡單的來說,陳惠是蓄謀已久的。

他今天就是來碰瓷的!

無論張越做什么選擇,只要被他找到漏洞,就會跳起來搞事。

目的就是為了吸睛。

他的算盤,打的很響。

首先他是長樂宮詹事,屬于皇后系統的。

除了皇后,連天子也不大可能伸手過來教訓他。

只要把握好度,這聲望是妥妥的能刷出來。

無論成敗都能揚名立萬!

而且,他將成為第一個公開質疑和非議這個神棍子孫的人。

再加上家世加成,說不定就能成為名士!

更緊要的是——陳惠確信一個事實,哪怕撕破臉,那張子重也不能拿他怎么辦。

實在不行,大不了去哭長陵,哭高廟,哭訴天子縱容幸貴,欺壓純良無辜忠臣之后。

舉著祖宗的神主牌,去長陵去霸陵,去攔高帝和太宗皇帝的出巡衣冠。

反正,只要舍得下臉皮,就沒有不能做的事情。

張越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跳出來的家伙,撓了撓頭,心道:“難道我的MT光環又加強了……我記得我沒有接觸過,更沒有得罪過這個人或者他的家人什么的啊……”

但嘴上卻根本不留情面,直接道:“只是本官向來不與饑不擇食之人的子孫說話啊……”

陳惠的臉,立刻脹成了絳紫色。

幾乎想要吐血,被憋的說不出話來。

他是曲逆候的子孫,而且是嫡系!

所以,他很清楚,張越的話的意思。

和留候家族,曲逆候家族也很光榮!

留候的兒子張不疑和人爭風吃醋,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搶不過對方就和人合謀派出刺客干掉情敵,可惜手尾沒有收拾干凈,被人抓到了尾巴,告到了廷尉。

廷尉審訊后,將張不疑的侯國奪去,廢為城旦!

這也是留候侯國為何不能邵封、復家的緣故。

這么low的萬戶侯,劉家丟不起這個臉!

但,俗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生前就有和留候有著恩怨糾纏和政見分歧的曲逆候陳平的后代,也一樣low。

而且,比張不疑還low。

low出了境界,low出了逼格!

元光五年,時任曲逆候陳何坐略人妻,棄市,封國廢黜!

什么叫坐略人妻?

就是強搶民婦,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來的事情。

一下子就將大漢帝國的列侯水平拉到了鄉下劣紳的水平!

就連長安城里的富商都干不出這么沒水準的事情。

這個事情發生后,當時整個漢室君臣的臉上都覺得黏糊糊的,難受的緊。

長安三公九卿在那段時間連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人指著脊梁骨說:看!那就是陳何的同僚!

你妹的同僚啊!

所以陳何的案件的審訊速度是光速!

只花半個月,廷尉和御史大夫就做出了決定——一定要棄市!必須要棄市!

漢家丟不起這個人!

列祖列宗和先帝更丟不起這個人。

本來這個事情都已經過去差不多三十年了,這陳惠要是不來挑釁,張越恐怕都想不起來。

但他一挑釁,張越立刻就從固化的信息里,找到了這個事情。

若別人拿這個事情來說事,可能會有些翻舊賬和炒剩飯的嫌疑。

但張越不會!

因為……

他是留候張良的后代,懟曲逆候陳平的子孫,那是天經地義啊!

更完全符合當世世人的價值觀,天王老子來了也挑不出錯——當年張不疑失國,陳平可沒少笑話!

陳惠瞬間懵逼了。

張越不提起這個事情,他都差點忘記了。

但張越一提起,曾經的記憶立刻浮上心頭。

讓他狂暴不已,羞辱無比!

立刻就惱羞成怒,大聲道:“張侍中!你竟辱我先人!我要與你決斗!”

漢家列侯們一言不合就開干,這是光榮傳統了。

想當年,高帝剛剛登基的那幾年,長安城里經常上演械斗。

有些時候,高帝甚至非常開心的搬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看戲。

覺得這是很有意思,也很有情誼的事情。

而近些年來隨著公羊思潮興盛,這個情況又開始復發。

士大夫貴族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這是常事。

只是……

張越看著對方,向看傻子一樣,都懶得搭理他,只是負著一只手,對他勾了勾手指,輕蔑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此時,陳惠才想了起來,眼前這個留候的子孫,人送外號張蚩尤。

曾經徒手白刃,干翻了八個行刺的刺客,赤手空拳打死了五個!

決斗?

那不是找死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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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節 長樂宮宴(4)

陳惠瞬間就坐蠟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色更是一片煞白。±雜∨志∨蟲±

更要命的是——他還聽到了衛皇后的聲音。

“陳詹事!”衛皇后語氣里帶著濃濃的不滿:“不得對侍中無禮!”

他回過頭去,看到了在他對面的丞相葛繹候公孫賀和太仆公孫敬聲,正用著吃人般的眼神,惡狠狠的盯著他,似乎恨不得將他撕碎。

這是什么情況?

丞相和太仆,不是應該痛恨那個張子重嗎?

他們難道不應該欣賞自己的行為嗎?

但他那里知道,現在,公孫賀恨不得將他剁成肉泥!

“蠢貨啊!”公孫賀咬著牙齒,看著陳惠——這個他過去還覺得聰明,但如今,卻已經變成他眼里世界上最蠢的人。

要不是陳惠之父是陳掌,公孫賀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有這么蠢的人嗎?

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就連他這個丞相,也不得不卑躬屈膝,來請皇后做東,來化解仇怨了?

區區一個長樂宮詹事,算那顆蔥啊?

更要命的是,被陳惠這么一鬧,原本不說化敵為友,最起碼可以暫時在表面上讓公孫氏去一大敵的和解宴怕是要憑空多生曲折了。

想到這里,公孫賀的牙齒就咬的咯咯咯的響。

而在公孫賀身側的公孫敬聲更是面目猙獰,仿佛陳惠與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般!

沒辦法!

他現在已經被執金吾盯上了。

準確的說,他已經被執金吾當成獵物了。

在兩個月前,執金吾的緹騎監視他還要掩飾一下,打扮成販夫走卒。

但現在,他們光明正大的在太仆官衙外面晃悠了起來。

隔三差五就有執金吾的官吏上門點名要各種卷宗和文牘。

而通常每當執金吾表露出這樣的態度時,就意味著在實際上執金吾已經掌握了這個貴族官員的全部罪證。

之所以不抓他,只是因為沒有得到命令而已。

顯而易見的,他的小命已經危在旦夕了。

在這樣的生死存亡之時,公孫敬聲已經不敢想象,在天子面前,還有一個敵視著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正大光明的詆毀和說他壞話的侍中官。

再不跟他和解——至少是表面的和解。

公孫敬聲覺得自己很可能得去船獄衙門的大牢過年,和他兒子公孫柔一起歡度新年了。

故而,公孫敬聲對陳惠的恨意和敵意是直接寫在臉上的。

甚至就連衛皇后,也是怒意顯現于言表。

沒辦法!

這里是長樂宮,是永寧殿!

要是萬一這個年輕的侍中官在這里受了委屈,傳到天子耳朵里,天子會怎么想?

哦……

衛子夫,你是不是覺得朕一直以來冷落了你?所以心懷怨懟啊?

不然皇后家臣何以針對朕的侍中?

那皇后要不要朕給你推薦一位大文豪,學當年的陳皇后,再寫一篇《長門賦》?

這位陛下,最恨的就是他的后宮妃嬪不安分,特別是皇后不安分!

即使天子大度,不去這么想,但長樂宮詹事怒懟天子侍中這樣的事情,只要傳出去,也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所以,她不得不立刻表明態度,甚至不得不馬上和陳惠劃清界限。

“淳于夫人……”衛皇后緩緩的吩咐:“詹事陳惠咆哮殿堂,于本宮之前無禮,通知少府卿,除詹事陳惠宮籍……”

“諾!”淳于養雖然稍有驚訝,但立刻就領受了命令。

陳惠聞言,滿臉的不可思議,整個人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最大的依憑,來自于他是皇后家臣,長樂宮詹事。

有了這層身份,他的安全才有保障。

但現在卻被皇后直接擄奪了宮籍。沒有宮籍,就沒有一切!

換而言之,自己最大的依憑,在這一刻已經悄然消失。

“皇后!”陳惠一下子就急了。

若被長樂宮除籍,他別說出名了,恐怕連生計都是一個問題。

但衛皇后的態度,卻是堅定不已。

她輕輕揮了揮手,立刻就有殿中的武士上前,將陳惠架起來就往外拉。

“皇后開恩啊,求皇后看在我父的面子上開恩啊!”陳惠驚恐的大喊大叫,甚至不惜抬出了他最大的依仗。

陳掌就是陳惠的養父,曾任長樂宮詹事、太子家令等職務——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層身份:衛少兒的丈夫。

不過,衛少兒嫁給陳掌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四十歲了。

所以兩人并沒有生下子嗣。

因為無子,不得已陳掌只好從自己的兄弟的子嗣里抱養了一個作為兒子。

也是因為這層關系,陳惠才能當上長樂宮詹事,甚至可以出席今夜的家宴。

可惜,這在過去,百試百靈的絕招,在今天卻沒有了分毫用處。

衛皇后堅定無比的揮了揮手。

哪怕陳惠的養父陳掌在此,她也會這樣抉擇。

自建元年間入宮至今,這數十年的宮廷生涯,起起落落,讓衛皇后深深的明白了一個真理——在這個宮廷之中,態度最重要!

當今天子,也向來只看別人對他的態度。

這三十年來,為何是她坐在這長樂宮,而不是其他受寵的妃嬪?

為何無論是王夫人還是李姬還是當年號稱‘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李夫人,始終無法動搖她的皇后位置?

除了她是太子的生母,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衛皇后在所有涉及天子,她的丈夫的事情上采取了‘天子無小事’的態度。

始終尊重和服從天子的意志!

就像今天,陳惠剛剛起了要和天子寵臣別苗頭的念頭。

衛皇后立刻就做出決斷!

而且是不留任何情面的決斷!

就連張越都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感受到了衛皇后的尊重。

于是,他立刻拜道:“皇后厚愛微臣,臣感激涕零,一切唯愿從皇后之命!”

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也是最為正確的選項。

不然,他難道還能說不行?

那不是給臉不要臉嗎?

衛皇后聞言,終于露出笑臉。

就連太子劉據,也開心了起來。

整個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融洽起來。

公孫賀父子更是笑的合不攏嘴了。

他們現在甚至覺得,似乎應該好好感謝一下陳惠。

在他們父子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又該如何開口的時候。

詹事陳惠,以大無畏的精神,主動用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給他們父子解了圍。

這是什么精神?

這是仁義忠勇的儒家精神啊!

公孫敬聲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去送一個一噸重的獎章給陳惠。

救命恩人啊!

當下,丞相公孫賀立刻就拉著自己的兒子公孫敬聲對張越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孫賀,久聞張侍中年少有為,賢能無雙,早欲相見,以解往日誤會,今日蒙皇后居中調節,幸甚!幸甚!”

公孫敬聲更是立刻恭身道:“在下公孫敬聲,往日與侍中多有誤會,概因不孝子公孫柔跋扈,仗勢欺人,在下已經狠狠的教訓過他了,國法也必將給與他制裁……”

張越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兩個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丞相葛繹候公孫賀和太仆公孫敬聲。

說老實話,公孫賀父子的賣相絕佳。

公孫賀雖然看上去已經七十多歲,白發蒼蒼,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

但是……

他的髯須修長,身形健壯,看上去頗為強壯,眉目慈和,仿佛一位溫良長者般,說起話來更是帶著些溫暖,很有感染力。

哪怕就是公孫敬聲,也沒有想象中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樣子。

相反,這位漢家太仆,儀表堂堂,行至有禮,看上去風度翩翩,很有些味道。

不過想想也對。

這位太仆,可是睡了好幾位大漢帝姬的風流人物。

若沒有幾分賣相和實力,豈能如此?

就聽著公孫賀道:“前時侍中曾讓執金吾行文丞相府,請調長水隧營,丞相徽事王繪等人,以為侍中與吾有隙,就自作主張,擱置了侍中的公文,吾已經狠狠的教訓了丞相府相關官吏,開革了自作主張的徽事王繪等人,命丞相長史星夜趕工,目前已經將侍中的公文下發到長水校尉處,相信用不了幾日,長水隧營就能趕赴新豐,聽命侍中!”

張越聽著,嘴角一笑。

又是這一套臨時工替罪?

他實在太熟悉了。

不過,他也不打算點破,畢竟,皇后和太子就在旁邊看著呢。

于是拜道:“下官惶恐,安敢勞煩丞相?丞相厚愛、關心新豐之事,下官必定將之轉告新豐上下吏民!”

公孫賀一聽,歡喜的不得了。

新豐!

在過去或許不值一提,他連看都懶得看。

但在如今,隨著張越與天子前日的對奏還形成了系統,可能變成政策后。

新豐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蛋糕。

傻子都知道,只要摻和到其中,分潤到功勞,那就是潑天的政績!

特別是對于公孫賀來說,他迫切需要一個切入點,來證明他這個丞相確實是非常非常關心‘新豐建設’尤其是‘新豐三年小康治’建設的。

只是沒有借口和理由啊!

如今,聽了張越的話,他立刻就將所謂的面子、體統丟到了爪洼國,馬上就打蛇隨棍上,笑著道:“侍中言重了!本相受命天子,輔佐天子以治天下,一直以來致力于佐君致太平,新豐之治乃國之大事,本相重視非常,已經命令丞相府各司曹有司,在律法、制度允許的范圍內,對新豐的任何事務,予以最大便利!”

“本相還將行文九卿有司,命各有司在律法制度范圍內,盡一切可能協助新豐事務!”

公孫敬聲也跟著馬上道:“侍中足下,本官也已經下令太仆有司,對于新豐縣提出的一切要求和問題,給與最大便利和幫助!”

在這一刻,曾經的仇怨與過節,都仿佛已經煙消云散。

公孫敬聲甚至都忘記了,張越將他兒子搞進了執金吾的事情。

若有可能,公孫敬聲甚至可以去船獄衙門殺了公孫柔,以換一張參與‘新豐小康事業’的門票。

沒辦法!

或許張越描繪的其他事情,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大餅。

但是……

新豐三年內達到小康之治的初級階段,卻是板上釘釘,一定成功的事情。

甚至,小康之治的中級階段,也未必不能達到。

集中全國力量來辦大事的政策,可不僅僅只有后世人干過。

漢室也干過。

而且,年年干!

高帝有長陵,太宗有霸陵,先帝有陽陵,當今有茂陵。

都是集天下財富人力,建設一個地上太平世界的典范。

有了這些珠玉在前,新豐的事情就不可能失敗!

公孫賀甚至覺得,都不需要三年,明年這個時候,新豐就能初步完成目標了。

三公九卿有司衙門一起使勁,天下支援,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什么事情辦不成?

現在,公孫賀怕的不是新豐的建設失敗,他怕的是張越不肯讓他加入其中分一杯羹。

尤其是公孫敬聲,哪怕現在張越讓他學狗叫,才肯讓他加入,說不定他能當眾學狗叫!

沒辦法!

現在,執金吾盯的這么緊,想活命,唯一的途徑就是拼命去拍當今的馬屁。

而新豐現在就是當今的癢癢處,更是天下人的癢癢處。

張越聽著,卻是笑著拜道:“丞相、太仆厚愛,下官替新豐萬民謝之……”

“不過……新豐欲求大治,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斗得來……”

“下官以為,若是依賴外力太深,縱然一時有幸,也不過是空中閣樓,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開什么玩笑!?

這塊蛋糕,這個小康世界的功勞,張越才不會輕易與人分羹呢!

大家非親非故,從前還有仇怨,為什么要分給你們?

再說,張越也不覺得,公孫賀父子能幫他什么忙!

不搗亂就是對他和新豐的最大幫助了!

公孫賀父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張越又不是沒聽說過。

而且,張越所言也自是有道理的。

倘若新豐未來的成就是建立在來自天下的供養上,那么,新豐縣建設的再好,在天下人看來,也不過爾爾,更重要的是,假如自身沒有造血能力,一旦沒有了政策照顧和傾斜,要不了幾年就要原形畢露。

到那個時候……

只有依靠自身,建立起良性循環,才能有未來,也才能有借鑒和模仿價值。

用資源堆,豬都能堆出一個貌似好看的東西!

但那沒有任何價值,也不具備任何說服力。

當然,張越也不是吃獨食的人。

他知道,吃獨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況且,新豐縣和未來關中的建設,也確實離不開五湖四海各行各業黑的白的紅的種種利益集團的支持。

一個好的改革,應當讓盡可能多的人受益,特別是在初期,應當以不激化矛盾為主。

有好處,大家一起排排坐,赤果果才是王道。

但那應該有一個起碼的態度和姿態。

像公孫賀父子這樣明顯的投機者,還是得了吧。

到時候好處給了,自己卻說不定還要惹上一身腥。

公孫賀和公孫敬聲聞言,卻是頗為尷尬,但公孫賀畢竟是沉浮數十年,從建元年間活躍至今的老牌政客,各項政客天賦都已經點滿了。

所以,他立刻就笑著圓場道:“侍中不必忙著拒絕嘛……本相和太仆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只要新豐有任何要求,丞相府和太仆有司,都會竭盡全力的……”

只是在心里面,公孫賀已經是暗恨不已,惱怒無比了。

殿中其他衛家成員和衛氏的親戚們也都是沉下了臉。

他們之所以愿意來此,給張越來做陪襯,要的不就是拿到一張入場券,大家一起排排坐分果果嗎?

譬如說在新豐那里掛個名啊,或者占個坑啊,撈點好處啊。

但沒有想到,張越竟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立刻,無數人的眼神都變了。

“這個張子重難道想學當年的霍去病?”有人心里面暗罵著。

霍去病在天下其他人眼里或許是大英雄、大豪杰。

但在衛家的親戚里,這個親戚卻是一個大大的壞蛋!

他只顧自己飛黃騰達,卻不管親戚們的死活!

他從不帶親戚們一起立功,甚至拒絕任何裙帶關系。

很多人的父輩都曾經被他罵的狗血淋頭,然后一腳踹出了軍隊。

不知多少人,在心里面恨他入骨。

所以,當年霍去病一死,許多人彈冠相慶,暗地里大唱贊歌。

“霍去病可是只活了二十四歲!”有人在心里輕聲說著。

霍去病真的只是暴卒嗎?

他的遺腹子霍膻也真的是死于疾病嗎?

或許這個問題,有人能解答。

但,他們是不會說的,死都不會說。

而現在又有一個人,一個新貴,不肯帶他們一起升官發財,這些人立刻就咬著牙齒,暗恨不已。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宦官躡手躡腳的走進來,他神色慌張的走到衛皇后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衛皇后的臉色立刻劇變。

“執金吾來了?”

“如此深夜,執金吾來長樂宮做什么?”

聽到衛皇后的話,殿中其他人立刻色變。

執金吾!

沒有外戚貴族愿意聽到這三個字,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

因為,漢家執金吾一直有傳統——半夜抓人。

而每一個落到執金吾手里的人,基本上都不可能再出來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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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2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四節 巫蠱之禍?(1)

第三百五十四節巫蠱之禍?(1)

永寧殿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尷尬起來。

尤其是太子劉據,臉色有些不好。

執金吾半夜來長樂宮?想干什么?

總不能說,執金吾是來長樂宮給皇后請安的吧?

“母后……”劉據起身,對衛皇后恭身道:“兒臣出去和執金吾談談……”

執金吾夜闖長樂宮?

這是在打長樂宮的女主人的臉啊!

明天這長安城里還不知道會怎么議論呢?

作為長子嫡子和太子,劉據有這個責任,去維護長樂宮的尊嚴與顏面。

“不必了!”衛皇后卻是搖搖頭,吩咐道:“來人,請執金吾來永寧殿……”

“母后……”劉據一下子就急了,若讓執金吾的人進了長樂宮,天一亮整個長安都會知道!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張越見到這個情況,嘆了口氣,出列拜道:“皇后,不如讓微臣出去與執金吾談談?”

他是現在這個殿中最適合出面去和執金吾交涉的官員。

畢竟,他是侍中,是天子近臣。

由他出面,不僅僅可以摸清楚情況,更能給皇后、太子留下顏面。

不然的話,此事就又將演變成一次君權對皇后和太子的無情碾壓!

講老實話,其實若有可能,張越是不想摻和這種事情里面的。

但沒辦法,他現在在這永寧殿里。

若不主動出面,難道還要等太子和劉進來要求他出面嗎?

況且……

若讓天子知道了,他在場卻因為害怕惹事而不主動維護太子、皇后……

或許一時半會,這位陛下懶得去想。

然而一旦他回過神來。

卻是要死人的啊!

歷史上巫蠱之禍后,所有參與清洗太子系的人,統統思密達!

那些曾經在追捕太子一事之中封侯拜相的人,更是全部死全家!

當今這位這些年來別看對太子吹鼻子瞪眼,總覺得‘不類己’,見面就臭罵。

但……

正因為愛之深,所以才責之切啊!

更別提,皇后對張越還算客氣,太子劉據對他也不錯。

所以無論于公于私,張越都只能承擔起責任來。

衛皇后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然后才搖搖頭,道:“侍中的心意,本宮領了……”

“不過……執金吾代表的是陛下,陛下命執金吾深夜來長樂宮,必負有社稷之重任,本宮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么天下大事,但也不敢耽誤陛下之事!”

但在心里,她卻是想起了太宗時候的故事。

那時候,廷尉張釋之與太子太傅東陽侯張相如,可是按著當時身為儲君的先帝在地上摩擦。

那時的竇皇后,做出了無比明智的選擇旁觀。

甚至還多次去向薄太后請罪,說自己教子無方。

終于博得了太宗的歡心和薄太后的力挺。

想著這個故事,衛皇后就知道。

一時的榮辱得失,算不得什么。

一切都要以維護太子地位,鞏固太子位置為優先。

其他一切都可以拋之腦后。

丟面子算什么?

只要太子能順利登基,一切苦楚都值得!

一念及此,衛皇后就道:“去請執金吾進來吧!”

“諾!”立刻有人領命,就要出去。

“皇后,不如由臣去迎接……”張越再次勸道。

衛皇后看著張越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

在心里面,對張越的觀感不由得上了好幾個層次,深深覺得這個侍中官懂事,知道如何保全自己與太子的顏面。

哪像其他人!

她深深的掃了一眼這大殿上下的親戚們。

這些人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但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卻連一個主動出來,愿意給她與太子保駕護航的人也沒有!

一聽到執金吾三個字,就瑟瑟發抖,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唉……”衛皇后在心里嘆了口氣,不禁搖了搖頭。

想當年,太宗皇帝的薄氏外戚、先帝的竇氏外戚都是人才輩出。

郅候薄昭、章武侯竇廣國、魏其候竇嬰,都是儲君可以依靠的大臣。

就連當今天子,也有武安侯田蚡、蓋候王信這樣雖然有缺點,但關鍵時刻能頂上去的外戚。

反觀她的這些親戚們,卻全部都是廢物點心,只想斗雞走狗,混吃等死。

偏偏又貪婪不已,什么好處都想要插一手。

真正是見小利而忘大義,臨大事而惜身。

靠他們,大約是靠不住了。

想到這里,衛皇后就不由得懷念起亡弟衛青。

若他還活著,該有多好?

張越輕身走出永寧殿,在幾個宦官的引路下,來到了長樂宮門口。

“開門……”張越揮手下令。

嘎吱一聲,宮門被緩緩打開。

張越闊步走出,迎向在司馬門下陳列的執金吾陣列。

可能是因為考慮到影響吧,來的人并不多,最多也就十五六人。

但卻全是執金吾的高層。

僅僅是張越認識的就有好幾個!

張越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執金吾如此陣仗,大張旗鼓前來,恐怕沒有什么好事。

“下官張毅,見過執金吾諸位明公……敢情執金吾王公上前敘舊……”張越對著執金吾的陣列拱手而拜。

“侍中!”王莽翻身下馬,走上前來,對張越拱手:“別來無恙!”

“王公今日何以如此陣仗夜臨長樂宮?”張越壓低了聲音,對王莽問道。

王莽聞言,臉色一暗,臉頰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他咬著牙齒,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對張越道:“不瞞侍中,本官乃是奉天子令來此緝捕大逆不道的罪臣公孫敬聲!”

他附耳到張越耳邊:“有人向陛下檢舉,太仆公孫敬聲私通陽石公主……”

張越聞言,臉色一動,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長安城里誰不知道,太仆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有奸情?

天子自己心里面也清清楚楚。

不止如此,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的私情,甚至是公開的秘密!

兩人曾一度住到了一起。

這也是劉家公主帝姬們的傳統了。

看上一個男人,就將之收為面首。

類似的事情,也不止一個陽時在做,幾乎所有帝姬都干過!

當年,館陶太長公主喜歡董偃,為他散盡千金,甚至還帶董偃去拜見天子,天子不也沒說什么嗎?

反而祝福了他們的結合,甚至笑稱董偃為‘主人翁’。

后來董偃與館陶太長公主先后病逝,天子格外開恩,下詔允許按照館陶的遺愿,讓其與董偃合葬,而不是去與已故的堂邑候合葬。

董偃與館陶所生的私生子,甚至還被封為封君。

在漢家,公主帝姬在外面養面首不是新聞,不養面首的公主才是新聞。

就像當今天子的姐姐,已故的隆慮公主,一生沒有養面首,在丈夫去世后也沒有改嫁,簡直是奇跡!

就聽著王莽輕聲道:“不止如此,那人還向天子檢舉,太仆與陽石主私自豢養越巫,暗地里以巫蠱之法,在陛下往甘泉宮的道路上埋設草人,詛咒君父……”

“天子聞報大怒,命我立刻追查此事,就在方才,執金吾的緹騎已經從馳道中挖出了三十多個被埋在道路兩側的巫蠱小人……”

張越聽著,如遭雷擊。

巫蠱之禍?

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嗎?

他原以為,送走朱安世,就可以避免此事。

但誰知道,沒有朱安世,也有李安世。

看來,在歷史上朱安世的所作所為,其實是被人操控的。

他所謂的檢舉,其實是有人讓他檢舉的!

“有證據能證明是太仆參與其中嗎?”張越輕聲問道。

他知道這個事情很麻煩了。

對他來說,其實最好的做法是馬上對這個事情不聞不問,立刻抽身離開,明哲保身。

但那樣的話……

等于拱手將主動權交給了別人。

況且……

他避讓,能避讓到那里去?

巫蠱之禍一起,浪潮席卷之下,他能獨善其身嗎?

韓說、蘇文、馬通、江充還有他們背后的人,能讓張越輕輕松松上岸?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張越知道,自己今天只要表露出怯意,他們就會步步緊逼。

今天可以是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私通、密謀詛咒君父。

明天會不會是‘忠誠勇敢的馬家兄弟,發現侍中張子重意圖謀反、行刺天子,當場格殺’呢?

即使那些人高抬貴手,忽然變得寬宏大量起來。

張越最后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和太史公一樣……

為了自己的小命,也為了自己的家人,更為了自己的小勾勾,張越不得不參與進來,爭取掌握主動。

“已經從陽石主的府邸后花園里挖出了數十個巫蠱小人,還找到三個越人巫師……”王莽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說道:“不過……那些巫蠱小人身上,刻下的名諱并非天子……而是……侍中……”

張越聽了,嘴角抽搐,感覺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嘛,這下子就算他不想參與,也已經被卷入進去了。

“所以,本官無奈,只能深夜前來,帶太仆回衙協助調查……”這個事情,王莽比張越還憤怒,還氣惱。

他已經大約知道是誰檢舉的了。

也明白對方為何做出這樣的事情。

作為執金吾,王莽的鼻子一向很靈。

他知道,這是有人在狗急跳墻!

意圖通過這個事情,打亂和擾亂他的調查。

王莽不得不承認,對方做到了。

但是……

王莽也已經被他們成功的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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